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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晚餐是媲美五星級主廚烹調的料理、衣物熨燙得筆挺、家裡整潔得像樣品屋……
娶到這麼一個盡心打點生活、照顧老公的超完美嬌妻,不是每個男人的夢想嗎?
溫徹也不例外。只是他從沒想過,有個太過完美的妻子,其實也是一種煩惱。
他美麗的妻子遇事總是不動如山,優雅地應對一切,既不生氣也不慌亂。
他真覺得跟自己的另一半溝通,比跟最刁鑽的客戶談判還要頭痛難纏!
如果能夠,他真想改變這清淡如水的婚姻狀況,一舉打破夫唱婦隨的假象;
他想讓深愛的她明瞭,兩個人相愛,需要的只是平淡而真實的幸福──
楔子
那天──
那天,天氣很好。
天,是湛藍的,陽光明媚,在一棟棟閃亮的建築物頂端鑲上一圈金粉。風吹過,路上的行道樹輕柔地婆娑著綠影,花壇裡鮮艷的各式花卉招展著絕色姿儀,行人穿著紅的、白的、藍的衣裳,優雅地在街口穿梭……
平和的世界,美麗的風景,一塊塊深深淺淺的顏色像拼貼畫,適合高高掛在牆上,供那無所事事的閒人欣賞。
如詩如畫般的午後,更顯得蘇雨桐跪在地上痛哭的身影突兀而諷刺。
她在哭什麼?
這麼可愛的天氣,這麼恬和的氛圍,她為何要哭?
她跪在路邊,衣衫狼狽,白裙上一團團不知哪裡沾來的髒污,毀了原本乾淨的視覺效果,黏答答的烏絲纏住肩頸,像三尺素綾威脅著要勒住她的呼吸。
她哭得喘不過氣,哭得教路上的行人忍不住都要投來好奇的一瞥,彩色拼貼畫裡,只有她,是破壞構圖的灰色。
能不能別再哭了?
她也很想,不停告訴自己別在公眾場合哭得這麼難看,她應該收起眼淚,就像從小到大的家教一樣,雲淡風輕地面對一切。
可惜她不能。
她的世界崩毀了。
雖然天空很藍,而陽光如此燦爛,但她的世界,正呼嘯著狂風暴雨。
她不明白,為何這些行走過的路人一個個都能漠不在乎?她的世界毀滅了啊!難道他們都沒感覺到嗎?
難道只有她一個人感覺到嗎?
蘇雨桐慢慢地感到絕望。
她開始懂了,就算她愛的人拋棄了她,父親也撒手人寰,就算她一夕之間從天堂跌落地獄,這個世界仍會好好地運轉著,不會有任何改變。
不會有任何人注意到她,不會有誰同情她,這個世界,不會因她而停留。
她忽地抬起迷濛淚眼,吃吃地笑了起來。
她快瘋了,快被這強烈、可怕的孤寂感給吞沒了,誰來救救她吧!誰可以……為她停下腳步──
「小姐,你沒事吧?」
第一章
「……所以,你就這麼把她給救回家了?」
宋日飛玩轉著玻璃酒杯,發綹下漂亮深邃的眼,興味盎然地盯著坐在對面的男人。
他長得很端正,端正的五官,端正的髮型,身上那套黑色西裝也是端端正正的,領帶結得很挺,襯衫袖口稍稍超過外套,領夾、袖扣都夾得很整齊,再加上那雙清澈有神的眼,讓他整個人流露出一股斯文的氣質,感覺正派到不行。
對了,就是這兩個字,正派。
宋日飛一彈手指。在這亂七八糟的現代社會,像這種彷彿從古時候冒出來的正派男子,實在不多見了。
溫徹。宋日飛暗暗咀嚼男子的名──小丫頭溫璇的哥哥,若不是她死纏著硬要他幫自己哥哥一個忙,兩人今晚也不會見面。
「她無處可去,我當然得暫時收留她。」溫徹解釋,神態很坦然,顯然他口中的「收留」就只是收留而已,而不是像大多數男人一樣會乘機打歪主意。
「然後呢?」
「我漸漸喜歡上她。」
「哦?」宋日飛揚眉,眼中興致更濃了。「所以你就開始追求她?」
「我不確定那算不算得上追求。」溫徹挪了挪坐姿,神情略顯尷尬。「她住在我的地方,我每天下班都能見到她,璇璇又在中部唸書,家裡只有我跟她,我……呃……」
「你終於忍不住對她出手了?」宋日飛笑問,眼神閃閃發光。這才像個正常的男人嘛。
豈料溫徹責備地瞪他一眼。「我是向她求婚了。」
「什麼?」宋日飛好吃驚。
「你以為我是那種不尊重女性的男人嗎?」溫徹擰眉。「我不會隨隨便便對女人動手動腳。」
「是,是我失敬了。」唉,果真是從古代冒出來的怪胎!宋日飛又奇怪又好笑。「後來呢?她就這樣答應你的求婚了?」
「嗯。」溫徹點頭,眼神略微迷濛,回憶著。「我還記得她聽到的時候很高興,一直微笑著,眼眶卻含著淚。」俊唇一彎,噙著溫柔的笑意。「那表情,到現在我都忘不了。」他輕輕吁歎。
「然後你們就結婚了,到現在快滿兩年。」宋日飛接口,頓了頓。「我不懂,小璇那丫頭到底要我來幫你什麼?聽起來你的婚姻生活很順利啊!」
雖說邂逅的方式是詭異了些,但這麼正派的一個男人,對自己的妻子肯定是呵護到底的,能嫁給他的女人絕對是幸福得不得了,還能發生什麼問題?
究竟有什麼必須勞駕他這個戀愛達人親自出馬呢?宋日飛實在想不通。
溫徹顯然也對他頗感懷疑。「璇璇告訴我,你對兩性關係很有一套,很多人愛情有問題,都會來找你。」
「不錯。」宋日飛用力點頭。「不是我自誇,我可是男人的救星,女人的偶像,專門為戀愛中男女解決各種疑難雜症的Superman,人稱男人中的男人,達人中的達人,戀愛達人是也。」一連串誇張的自我推銷詞。
溫徹聽得眼角抽搐。眼前這俊美到不可思議的男人,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正經人物,真的有璇璇口中說的那麼厲害嗎?
「貨真價實。」看出他的疑惑,宋日飛連忙替自己鄭重聲明。「你要知道,當別人的愛情顧問雖然不是我的正職,只能算是副業,但只要是我接手的案子,成功率可是百分之百──將近一百對喔!」他俯過身湊近溫徹,得意地瞇起眼。「這些年來,我可是成功撮合了將近一百對佳偶,要封我是月下老人也不為過啦!」
真的假的?溫徹還是很懷疑,不過他禮貌地沒有提出異議。
「冒昧問一下,你跟我妹妹是怎麼認識的?」
「啊,你該不會在懷疑我是不是對你妹出過手了?呵呵呵∼∼放心啦,我這人雖然風流,還是很有格調的,不會隨便對小女生亂來的。」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睫毛又長又鬈。
溫徹默默瞪他,這傢伙,實在俊美到不像個男人。
「我跟小璇是在一次採訪中認識的,她工作的雜誌社要她來採訪我這個傳奇人物,我們一見如故,很快便成了朋友。」宋日飛笑意盈盈地解釋。「後來她幫了我一個大忙,解決我高中死黨的愛情煩惱,我無以回報,剛好她說你和尊夫人之間好像有點問題,我自然義不容辭來幫忙嘍。」
原來如此。溫徹點頭。他就覺得奇怪,妹妹沒事怎會認識什麼戀愛達人?
「璇璇告訴我,你能幫我解決問題,勸我來跟你談談。」
「正確。」宋日飛又彈了彈手指,端起酒杯,笑著啜飲一口。「有什麼問題,找我戀愛達人準沒錯,你妹妹的建議非常好。」他頓了頓。「問題是,你跟你老婆之間,真的有問題嗎?」
溫徹不語,幾秒後,才幽幽開口:「她太完美了。」
「嗄?」宋日飛瞪大眼,下巴幾乎掉下來。太完美?這能算什麼鬼問題?「什麼意思?」
「她完美到不像個真人。」溫徹若有所思地盯著酒杯邊緣。「結婚第一年時,她還比較像個普通女人,煮菜會燒焦,洗衣服不小心染上色,洗碗盤時還偶爾會打破,我看她那麼努力想把家務做好的樣子,反而會覺得她很可愛,那種小迷糊給我們的生活帶來很大的樂趣。可是有一天,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整個人變了,變得超級完美,做任何事都從不出錯,你相信嗎?」他驀地抬起眼,一點點閃著幽光的眸,似是壓抑著什麼。
「她每天做給我吃的東西都像是五星級飯店出品的料理,衣服也像送去洗衣店,每一件都燙得整整齊齊,家裡從來見不著一點灰塵,真的是連一點也沒有,乾淨得就像剛裝潢好的樣品屋一樣。」
「聽起來很像電影情節。」宋日飛低聲接口,神情變得嚴肅。「你知道那部電影嗎?『超完美嬌妻』。」
溫徹一震。
「沒錯,她給我的感覺就像個超完美嬌妻──太完美了,簡直像個機器人。」他苦澀地低語。「而且她總是冷冷的,沒什麼明顯的情緒起伏,不論發生什麼事,總是那麼平靜的態度,看她那樣子,真的教我很難受。」
「嗯。」宋日飛意會地點點頭。「看來你們之間,確實有問題。」
而且,是大問題。溫徹在心底默默接口。
若是一年前,有人告訴他,他會因為有個完美妻子而感到憂鬱,他一定會駁斥那人開玩笑,說什麼也不會相信。
可是他現在,確實陷入了此生從未有過的煩惱。
因為,他有個太過完美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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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必須完美。
一切的一切,絲毫不能出錯,必須盡善盡美。
站在超市冷凍櫃前,蘇雨桐細心挑選著食材,用最銳利的眼、最靈敏的雙手,去辨認、觸摸食材的鮮度。
每一樣被她選中的食物,都必須是最新鮮、最優質的。
挑完了生鮮魚肉,她推著推車,按照購物清單上所列出的,一一補齊所需要的物品。
豆腐要日本進口的,口感才夠細嫩;麵粉要法國的,揉出的麵團才會光亮好看;水果當然要台灣的,真正品質最好、最甜脆好吃的水果就在這裡。
除了食物,還得添購些日常用品,每一樣,她都精挑細選,不一定要最貴的,卻一定要最好的,在她的屋裡不允許有濫竽充數的東西礙眼。
為了給予她丈夫最舒適的生活環境,她不惜時間與工本。
兩個小時後,蘇雨桐刷卡結完帳,推著爆滿的推車,往地下停車場走去。
嬌黃色的喜美轎車停在角落,她打開後車廂,將買來的東西整整齊齊地堆放進去。
正忙碌著,一道倨傲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
「蘇雨桐,是妳嗎?」
她僵住身子,一下便認出這熟悉的聲音。
「是雨桐吧?」打扮入時的女子盈盈走來她面前,摘下名牌墨鏡,好整以暇地打量她。「好久不見了,妳氣色看起來不錯啊!」
雨桐默然。
「怎麼?該不會不認得我了吧?」女人嬌笑。「我是雅菁啊!從小跟妳一起長大的朋友,二十多年的交情了,妳不會忘了吧?」
她當然不會忘。怎麼可能忘?
蔡雅菁,曾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不打聲招呼便搶走她男友的情敵。
雨桐自嘲地想,眼神不自覺地變得沈冷。「妳最近還好嗎?」她很生疏地問。
「好,當然好,好得不得了!」蔡雅菁誇張地強調,明亮的眼閃爍著得意。「我跟偉豪今天慶祝結婚兩週年紀念日,他訂了春天酒店的套房呢。」
「哦?」雨桐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
「不知道他今年會給我什麼樣的驚喜呢?」蔡雅菁交握玉手,小女生似的眨著眼,有意無意地在她面前裝幸福。「妳知道嗎?去年他在101包下一間Club,當著大家的面跪下來說他好愛我,還送了我一條項鏈──是寶格麗的彩寶項鏈喔!很貴的。」
「反正是花妳娘家的錢,他當然毫不手軟嘍。」雨桐淡淡一句。
蔡雅菁神色一變,本來粉妝玉琢的一張臉,瞬間扭曲得很難看。她停頓兩秒,暗暗重整氣勢。
「怎麼?妳是羨慕還是嫉妒?偉豪對我好,所以妳很不甘心吧?」
「我幹麼要不甘心?」雨桐面無表情。
「因為他丟下妳,選擇了我啊!」蔡雅菁冷笑。「不要告訴我蘇大小姐一點也沒感到難過,妳當時肯定很受傷吧?」
「他選擇妳,並不是因為他比較愛妳,而是因為你們蔡家夠有錢。」雨桐酷酷地反擊。
蔡雅菁怒得倒吸口氣。「是,我們蔡家是有錢,妳眼紅嗎?」她語氣譏諷。「不管偉豪當初是為什麼娶我,總之我們現在很恩愛,恩愛得不得了,我很幸福,比某個家裡不幸破產的千金小姐不知幸福幾百倍。」
面對昔日故友毫不留情的打擊,雨桐只是不為所動,很冷靜地回視她。
這樣的冷靜令蔡雅菁更氣憤。從小她就視雨桐為假想敵,樣樣都想和她爭,偏偏這股傲氣,就是爭不過她。
「不會吧?妳來微風廣場買菜?」蔡雅菁故意掃了眼雨桐推車裡的物品,不屑地撇撇嘴。「看樣子妳現在對當個黃臉婆倒是很甘之如飴啊!別的女人來這裡是買珠寶衣服,妳卻是來買菜,哈!」她冷嗤一聲。「不是聽說妳老公是某家外商證券公司的副總嗎?不會連個菲傭都請不起吧?」
「我喜歡自己持家。」雨桐不理會她的嘲弄,繼續把東西放入後車廂。
「拜託!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自己持家?!」蔡雅菁提高聲調,將雨桐的回答當天方夜譚。「妳別跟我說笑了!」
「我沒說笑的心情。」雨桐冷淡地回話,關上車蓋。「不好意思,如果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幹麼?趕著回去做飯啊?」蔡雅菁嘲笑她。
沒想到她卻不以為意地點點頭。「沒錯。」
坐上車,發動引擎,雨桐朝老朋友揮揮手。「再見。祝你們結婚紀念日快樂。」
語畢,她踩下油門,瀟灑地倒車離去,留下瞠目結舌、氣得臉色發青的蔡雅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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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贏了。
雨桐一面切菜,一面對自己微笑。
方纔在微風廣場的地下停車場,與蔡雅菁的言詞交鋒,是她贏了。
贏得好險。
全身穿戴名牌、珠光寶氣的蔡雅菁,要是腦子聰明點,是可以把她這個過氣大小姐給打得遍體鱗傷的,更何況她手上還握了個戰利品──一個見異思遷的男人。
幸好蔡雅菁嘴巴毒歸毒,卻不懂得用大腦,否則今日這一仗,她不可能全身而退。
贏得真險。
雨桐眨眨眼,鼻頭有些發酸,眼眸刺痛,淚霧淡淡地聚攏。
是洋蔥吧?這洋蔥,太嗆了。
她流著眼淚,澀澀地想,手下動作不停,俐落地將洋蔥切成一段段。
切完整顆洋蔥,連同其他備料,一起丟入鍋裡,燉牛肉湯。
趁著燉湯的空檔,她煎魚、炒菜、烤蘆筍培根卷,每一道,都是宴席料理,實在不像是只有一對夫妻用餐時需要端出來的菜色。
這些菜色,全是她上烹飪班認真學來的,包括冰箱裡一盤精心妝點的草莓千層派,都是出自名師指點。
她確定這些都是溫徹喜歡的料理。他不可能不喜歡,否則不會每次回家吃飯,都把她煮的菜掃得乾乾淨淨。
誰不喜歡吃好吃的東西呢?她準備的這些菜色,可不比五星級飯店差。
時間到了,雨桐將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料理端上餐桌,等丈夫回來。
他雖然經常加班,難得回家吃晚飯,但只要他沒打電話說不回來,雨桐都會像這樣坐在餐桌邊等他。
八點,玄關處傳來鑰匙聲響。
雨桐端出笑臉,迎上去。「你回來了。」
「嗯。」溫徹點頭。
「你是不是喝酒了?」她微微蹙眉,聞到他身上傳來些許酒味。
「剛剛跟一個朋友見面,喝了一點。」他隨口解釋。
她點點頭,不再追問。
「哪,我幫你拿。」她作勢要提過他手中的筆記型電腦。
「不用了,這很重。」他阻止她,自行將電腦袋丟到書房,脫下西裝外套,卸了領帶走出來。
「餓了嗎?要先吃飯還是先洗澡?」雨桐溫柔地問。
溫徹沒回答,瞥了餐桌上豐盛得過分的晚餐一眼,忽然覺得全無胃口。
「還不餓嗎?」雨桐敏感地注意到他劍眉一擰,這讓她的秀眉也跟著收攏。「那我去替你放洗澡水?」
「沒關係,我先吃飯好了。」他拉開餐桌椅,輕輕推著她坐下,然後在她對面落坐。「妳也餓了吧?我們一起吃。」
他端起碗,要為兩人盛飯,她急忙搶過去。「我來就好了。」
為什麼連盛個飯都要跟他爭呢?難道這也違反了她完美嬌妻的守則嗎?
溫徹無奈地歎息,卻沒多說什麼,默默進餐。
菜是絕對好吃的,色澤、香氣、味道,沒一點可挑剔,就算在高級餐館用餐,也不過如此。
可是不知怎麼搞的,他愈來愈難以下嚥,太好吃了,反而咀嚼無味。
不過他還是強迫自己,把她做的菜全給掃光了,她花了不少時間做的,他不該辜負這番心意。
吃畢,他站起身,拍了拍飽脹的肚子,自嘲地扯扯嘴。
傷腦筋,再這麼下去,他恐怕不久便會養出一個油滋滋的肥肚腩來。
「我來洗碗?」雖然明知她一定會拒絕,他還是自告奮勇,希望把握機會多運動。
她果然搖搖頭。「不用了,我來洗就好了,你先到客廳坐著休息一下。」
吃飽了就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當茶來伸手的老太爺,這就是她對他這個丈夫的期望嗎?
這樣的生活,對一個男人而言究竟是好是壞?如果講給別的已婚男子聽,他們會羨慕他娶到這麼一個賢慧的好老婆吧。
他是否太不知足了?
溫徹靠在沙發上,打開電視,轉到CNN新聞頻道,眼睛看著畫面晃動,卻心不在焉。
他想起宋日飛給他的建議。
無破不立,凡事要重建,必先破壞。
若要改變這清淡如水的婚姻狀況,他必須出重招,要夠狠,一舉打破這種夫唱婦隨的幻象。
他得搞破壞……
「要吃派嗎?還是吃水果?」雨桐嫣然笑著,端上一碟千層派及一盤切成小方塊的木瓜。「這是愛文木瓜,很甜喔。」她遞給他叉子。
他接過,叉了一塊放入嘴裡,清甜的滋味迅速在口腔散開。
「好吃吧?」雨桐期待地望他。
「嗯。」
「那你慢慢吃,我去泡茶。」她像只工蜂,總是四處飛,閒不下來。
「不用了。」他忙拉回她。「妳坐下,我有話跟妳說。」
「什麼事?」
「妳先坐下來。」
她斂去笑容,瞥了他嚴肅的神情一眼,像是察覺到事情不對勁,眸光瞬間黯淡。
她端莊地坐下,雙手放在膝上,安安靜靜地,像等候他審判。
他驀地有些過意不去,一時間真想就這麼算了,繼續跟她合演這一出舉案齊眉的戲,但……
無破不立。
溫徹深吸一口氣,靜靜地凝視妻子。「妳是不是有什麼不滿?」
「什麼?」她大吃一驚。
「我問妳,是不是對我,或對我們的婚姻,有什麼不滿?」他慢條斯理地問。
她臉色刷白,驚疑不定地瞪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妳應該懂的,雨桐。」
「我不懂。」她執拗地強調。「是你對我不滿吧?徹,有什麼話你說出來,我可以改。」
「妳誤會了,我不是這意思。妳很好,太好了。」完美得過火。他在心底補充。
「可是你不喜歡。」雨桐蒼白著臉,聰慧地猜透他沒坦白說出的心思。「你不喜歡我這個樣子。」
是,他不喜歡。
「我寧可妳別這麼好,雨桐,妳為什麼……從不出錯呢?」她是人,不是女神啊!
「難道你希望我出錯嗎?」她困惑地蹙眉。「難道你希望自己的妻子是一個又懶又笨,又凶巴巴的女人嗎?我這樣有什麼不好?」
「我沒說不好,只是──」
「只是什麼?」她追問。
他不答,靜望著她,眼神很苦惱,卻仍不失溫柔。
溫柔得令雨桐心痛。她垂下眼,不敢直視他,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能抬起臉,牽動粉嫩的櫻唇,綻放一個甜美至極的微笑。
「你一定是太累了,徹。」她柔柔地說。「最近公司很忙吧?我瞧你這幾天都忙到很晚才睡。我去替你放洗澡水,今天你早點休息吧。」
她這意思是要結束談話了嗎?
溫徹揪攏眉宇。「雨桐……」
「我知道,你有話要說。」她打斷他,還是笑得那麼甜美。「過幾天吧,等你沒這麼累的時候,我們再好好談談。」四兩撥千斤,撥去他與她攤牌的決心。
溫徹苦笑。
有時候他真的覺得跟自己的妻子溝通,比跟最刁蠻的客戶談判還要難纏,他奇怪她為何總能那麼不動如山,完美地應對一切?
她,還有心嗎?
她體內所有的感情,該不會都在跪在路邊痛哭的那一天,一口氣全部宣洩光了吧?現在留在他身邊的,說不定只是具空殼。
而他懷疑,自己還能與這樣的空殼生活多久──
第二章
半夜,溫徹莫名驚醒。
他睜開眼,意識一時迷糊,好片刻,才慢慢定神。
他探出手,摸了摸另一半床鋪,果然發現空空如也。
他側過頭,往床邊望去。
雨桐正坐在地上,一邊肩膀靠著床,曲起雙腿,臉趴在膝上,茫茫然地不知在想些什麼。
溫徹悄悄歎息。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他半夜醒來發現她不在床上了。她似乎有重重心事,每當他見到她這樣曲著腿靠坐在床邊,胸口便不禁一陣生疼。
白天的她,總是冷靜自持,像天塌下來也能不動聲色,但在夜晚,尤其是這樣靜謐無聲的深夜,她幽幽獨坐的身影總是顯得格外柔弱,格外纖細,彷彿風吹過,便能將她飄送到千里遠。
溫徹有些慌。
他曾經問過她好幾次,為何要半夜獨坐床畔,她卻從不回答,只用那雙迷離的眼安靜地瞅著他。
而正當他有種錯覺她將那樣看著他直到地老天荒時,她會忽爾嫣然一笑,輕快地顧左右而言他,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他不懂她,她怪異的舉止令他捉摸不定。
於是他不得不猜測,或許她之所以半夜下床是因為想離開,她不想再待在他身邊了,她希望呼吸與他不一樣的空氣。
或許,她是這麼想的──
「睡不著嗎?」他啞聲問她。
她嚇了一跳,猛然抬起頭來,黯淡的夜色裡,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約略勾勒出她蒼白的輪廓。
「晚上很涼,坐在地上小心感冒。」
「嗯。」她輕輕應一聲。
「要不要上來?」他坐起身子,拍拍身旁的床鋪。
「嗯。」她還是輕輕地應,明眸直勾勾地盯著他,像看著某種不可思議的東西。
有這麼不可思議嗎?溫徹苦笑。
他這個丈夫躺在床上讓她這麼難以接受嗎?她該不會是希望別靠他這麼近比較好……
溫徹猛然拉回思緒,阻止自己繼續亂想。他朝妻子伸出手。
「上來吧。」
「嗯。」她柔順地站起身,柔順地鑽入被褥,柔順地躺在他身邊。
他忽地展臂,一把將她攬入懷裡。
他抱著她,溫柔地、卻堅決地抱著她,無聲的動作默默流露佔有的意味。
她是他的,他不讓她離開,絕不放手。
「妳記不記得?」他努力壓下胸膛內翻湧的情緒。「我們剛結婚時,我總是這麼抱著妳睡覺?」
嬌軀一顫,片刻,她才點了點頭。
「那時候妳老對我抗議,說妳透不過氣。」他微微地笑,憶起她當時嬌嗔的神態,仍是甜蜜。
她默然,不說話,他卻能感覺到她纖柔的身子一陣一陣地輕顫。
為何會發顫?她緊張嗎?害怕嗎?
溫徹胸臆一冷,滿腔柔情蜜意頓時結凍──或許她是不喜歡他的碰觸。
他收回臂膀,稍稍挪動身子,拉開兩人的距離。
「睡吧。」他澀澀低語。
「……嗯。」
夜,很深很靜,微風透過半掩的窗扉溜進來,調皮地翻動蘋果綠的簾幔。
這一晚,兩人都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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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他該離開台灣,一個人去東京。
溫徹甩開看了一半的文件,轉過座椅,面對落地窗,窗外,正急急落著雨,晶潤雨珠一顆顆在玻璃上滑過。
他恍惚地出神,想起方才開完會後,總經理傑瑞忽然將他叫進辦公室──
「徹,坐啊。」
讓秘書端來兩杯咖啡後,傑瑞熱情地招呼他坐下,兩個大男人一人據一張沙發,喝咖啡。
「有事嗎?」他問。
「有件事我想問你。」傑瑞以帶著濃厚腔調的華語慢慢說道:「你對外派有沒有興趣?」
「外派?」他訝然。「你是指離開台灣?」
「是。」
「去哪裡?」
「東京。」
「東京?那不是我們遠東區的總部嗎?」
「是啊。」傑瑞微笑。「紐約總公司那邊傳來消息,要升我當遠東區的總裁,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想帶你一起過去。」
「你的意思是──」
「我讓你當遠東區的副總裁。」
遠東區副總裁?那可是高昇啊!現在的他不過是台北分公司的副總經理而已,一舉躍為副總裁,恐怕會惹來不少非議吧。
「這樣不太好吧,我不認為東京總部會歡迎我這個空降部隊。」
「有什麼不歡迎的?」傑瑞撇嘴。「我也是空降部隊啊。」
「你不一樣,你是紐約那邊指定的。」何況他又是白人,白人在這間美商公司本來就佔優勢。
「我就偏偏要提拔你這個黃種人。」傑瑞彷彿看透他心中想法,直截了當地說道:「將來我要是有辦法當上CEO,你就是遠東區總裁的不二人選。」
「多謝你的看重。」他微笑,不管怎樣,能得老闆賞識總是件好事。
「說真的,徹,你考慮一下跟我共進退吧。你知道嗎?我走了以後,紐約會派另一個人來接我的位置,他們不會升你的,你就算在這裡立多少汗馬功勞,永遠只能當白人的副手。」
「這倒說得是。」
「跟在我身邊,至少保證你有努力就有回饋,我一定不會虧待你的。」傑瑞繼續遊說。
「我相信。」他笑,關於這點,他毫無疑問。
從一進這家公司,他跟傑瑞就特別投緣,兩人在公事上緊密合作,私下也常一起游泳打球,交情一直很好。
「那你還考慮什麼?跟我走就是了!」傑瑞用力拍他的肩。
「嘿,我可是有家室的人,不能說走就走。」他也半開玩笑地回拍他一記。「總得回去問問我老婆的意見吧。」
「對喔,說的也是,老婆大人的意見是該尊重一下。」傑瑞同意,語氣不無遺憾。「想當初我就是太專注在工作上,忽略了家庭,我老婆才會跟我離婚的。」他幽幽歎氣。「你好好跟你老婆商量,帶她一起去東京。」
「嗯,我會的。」
「就這樣了,公司有什麼事你先幫我頂著,我兒子好不容易來台灣看我,我今天要早點回去陪他。」
「好吧,你安心去陪兒子,一切交給我。」他爽快地放頂頭上司自由,自己留下來加班。
可惜整個晚上,他老是心神不定,一直沒法專心工作。
他不停地想著雨桐,想著兩人現在奇異而緊繃的關係。
或許分居對他們彼此才是最好的選擇,這樣的婚姻生活,實在令人喘不過氣。
太難受了!
溫徹歎息,怔怔地望著窗外,忽地,街道上一把嬌黃色的雨傘吸引了他目光,他定神,仔細一瞧,竟發現傘下的倩影很像他正掛念著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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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又加班了。
這個禮拜,他天天加班,每天都忙到三更半夜才回家。
這個禮拜,她辛苦練就的廚藝,毫無用武之地。
雨桐躺臥在客廳的貴妃榻上,百無聊賴地望著窗外。
夜色深濃,一鉤新月寂寞地浮在半空中,薄薄的雲被風吹著飄流,很無奈似的。
她看著天空,手上拿著本商業雜誌,停在刊著某個男人相片的那一頁。
容貌英挺、隱隱藏著邪氣的男人,終於正式接下一家新興電子公司的總經理職位,雖然業界都傳言他是靠著裙帶關係才爬得如此飛快,但大部分人都承認他的確有些才幹。
沒有真材實料的人,就算給他再多加持,也成不了大器。
他曾經對她如此聲稱。
反過來說,擁有真材實料的人,也必須想辦法主動抓住伯樂的眼光,否則市場上多的是劣駒淘汰良駒的蠢事。
他自認是千里馬,只需要一個夠有眼光的伯樂。
他現在,果真得到他想要的了……
雨桐嘲諷地撇撇嘴,甩開雜誌,站起身。
獨自一人佇立在這空間開闊的客廳,她驀地有些慌,瞥了眼時鐘,還不到八點,漫漫長夜還有好久。
她在客廳焦躁地踱步,幾分鐘後,窗外忽然飄落驟雨,氣勢磅礡,霸道地罩落這城市。
跟著,一道閃電劈過,雷聲轟隆。
雨桐一震,不自覺地驚跳一下。
打雷了。她最怕打雷,最怕原本是一片孤寂的靜謐裡,那乍然出現,威脅要撕裂整個世界的巨響。
她緊繃身子,心神彷徨,數秒後,她決定換衣服出門。
撐著把黃傘,她急促地走在被雨洗得光亮的街道上,坐上公車,又下了車,她來到一棟辦公大樓前。
溫徹的辦公室,就在這棟大樓十二樓。
她仰起頭,望向十二樓某一扇還亮著的窗戶,靜靜地,一動也不動地仰望著。
驟雨打在她臉上,起先是一點點的水滴,逐漸地,匯流成河,順著蒼白的頰畔滑落。
她閉上眼,忽然感到心酸,以及無助。
「雨桐?是妳嗎?」男人驚愕的嗓音在她身後喚她。
她身子一僵。
「蘇雨桐?」男人又叫一次。
她慢慢地回過頭。
「真的是妳!」男人好驚喜,「好久不見了,雨桐,最近好嗎?」
「殷、偉、豪。」她木然地、一字一字地念他的名字。
「妳怎麼會來這裡?妳知道我辦公室就在這裡?」殷偉豪眼睛一亮,彷彿已經認定了她是主動來「巧遇」他。
「我不知道。」她冷淡地否認。「我是來找我老公的。」
「老公?」他愣了愣。
她點頭。
「我想起來了,妳的老公是美商公司的副總吧。」殷偉豪有些不是滋味。「那家公司好像就在這棟大樓裡。」他頓了頓。「既然都來了,幹麼一直站在外頭?妳不進去找他嗎?」
「我的確要進去。」她漠然瞥他一眼,轉過身。
「等等!」他拉住她。
「有事嗎?」
生疏的口氣教他一時有些尷尬。「呃……我是想,我們好久不見了,要不要找個地方坐下來聊一聊?」
「沒這個必要吧。」她冷然拒絕。
「就在這附近,喝杯咖啡就好?」殷偉豪不死心。
「不用了。」
「雨桐!」他再次抓住她,語氣變得急迫起來。「我知道妳還怪我,那時候不應該丟下妳,可是我是有苦衷的,我是不得已。」
「放開我。」她平靜地命令。
他卻無法平靜,急促地想解釋:「我其實是愛妳的!雨桐,真的,我對雅菁其實一點感覺也沒有!」
「那你為什麼要娶她?」她冷嗤。
他答不出來。
「我替你回答吧。」她鄙夷地望著他。「因為我家破產了,你跟我在一起根本撈不到好處,她家的財富卻可以讓你飛黃騰達。」
沒錯,的確是如此。
殷偉豪懊惱,對她的指控他完全不能反駁,可要他不發一語地承受她的鄙視,他又不甘心。
她曾經那麼愛著他的,她曾經熱烈地對他表白,全世界她最依戀、最崇拜的人就是他,他不能忍受她用這麼冷漠的眼神覷他。
「我跟從前不一樣了,雨桐,現在的我有能力讓妳過好日子。」他焦躁地想挽回她對他的好印象。「妳原諒我吧,雨桐,只要妳肯給我機會,我一定好好補償妳。」
「你打算怎麼補償?跟蔡雅菁離婚?」她譏諷地問。
殷偉豪一窒。「我……現在還不是時候,不過等哪天我完全控制了公司,我就不必看蔡家臉色了。」他殷切地搖晃雨桐的臂膀。「妳相信我,那一天很快就來,我遲早會跟蔡雅菁離婚。」
「你捨得嗎?她那麼愛你。」
「她根本不愛我。」殷偉豪冷冷撇嘴。「她愛的只是贏妳的感覺。她從來沒愛過我,只把我當成戰利品。」
「那你呢?你不也只是在利用她?」
「這個我承認。」殷偉豪坦認不諱。「反正我們是各取所需,誰也不欠誰。」他說得絕情。
雨桐瞪他。
這麼一個薄倖寡情的男人,她當初究竟愛上他哪一點?
「妳原諒我吧,雨桐,我們從頭再來。」殷偉豪放柔嗓音,勸誘她。「妳當初會結婚也是不得已,對吧?當時妳無依無靠的,很需要人照顧,所以才會答應嫁給那個男人,對吧?都怪我不好,至少應該想辦法照料妳的生活……讓我補償妳吧,雨桐,我發誓這次一定不會辜負妳。」
她定定地望他,片刻,輕輕一笑。「你的誓言一點也不值錢。」
「雨桐!」輕淡的一句話威力卻直逼炸彈,轟得殷偉豪暈頭轉向,他狼狽不堪,男性的自尊頓時碎落一地。
而雨桐仍然用那麼不屑、那麼高高在上的眼神睥睨著他。
他陡然暴怒,攬過她嬌軀,不顧一切地攫住她的唇,放肆地、猖狂地蹂躪。
她用力咬他的唇,咬得他驚聲痛呼,直覺放開她。
然後,她使勁甩他一巴掌。
「蘇雨桐!」他驚怒地捧住自己發疼的頰,眼睛裡烈火在燒。
「不准你碰我。」她厲聲警告他。「你沒資格。」
「我沒資格?那誰有資格?妳老公嗎?」他紅著眼咆哮。「妳敢說妳愛他?妳根本不愛!妳只是因為不得已才嫁給他。」
「你住口!」她尖叫。
「怎麼?怕我掀開妳的心事?」殷偉豪冷哼。「我太瞭解妳了,蘇雨桐,妳這種千金大小姐根本沒辦法一個人過活,那時候如果沒人對妳伸出援手,妳可能早就鬧自殺了。妳是為了報恩才嫁給他的,妳對他是恩情,不是愛情!」
「不要說了!你根本不懂……」
「我不懂?那妳倒說說看,妳究竟為什麼嫁給他?妳愛那個男人嗎?」
「我──」她眼神閃爍,臉色一下青一下白。
「怎麼?說不出來?」他扣住她手腕,挑釁地吼道:「有種妳說啊!說妳是因為愛才嫁給那個男人,妳說啊!」
「我──」
「放開她!」清銳的嗓音如利刃,截去了雨桐未出口的辯解。
她渾身一震。
是溫徹。他竟忽然出現在這裡。
她驚恐地望向他。他都聽到了嗎?
但他只是站著,玉樹臨風似的挺立著,俊臉不見任何表情,眼眸很清澄,卻深深地探不著底。
「放開雨桐。」就連他說話的口氣也平靜無波,溫溫的,只是隱隱約約間,似有些冷意。
「你是誰?」殷偉豪沒好氣地問。
「溫徹。」他淡淡回答。「雨桐的丈夫。」
殷偉豪倒吸口氣,轉向雨桐。「是妳丈夫?」
她點頭。
他皺眉,不知不覺鬆開她的手。
溫徹立刻將她拉到自己身後,挺拔的身軀擋住她。「請你以後別來打擾我太太,殷先生。」
「你知道我是誰?」殷偉豪好訝異。
溫徹不置可否。
殷偉豪頓覺不妙,眼前這男人雖然看來斯斯文文,沒什麼威脅性,但氣定神閒的態度,卻令他莫名發慌。
這男人知道他是誰,而他,卻對他一無所知。
他討厭這種遭人掌握的滋味,那會令他自覺矮了一截。
「很晚了,殷先生應該快點回家,免得讓尊夫人久等。」溫徹好意似的建議。
知道自己佔不了口舌便宜,殷偉豪怒哼一聲,轉身大踏步離去。
直到確定他遠遠走出兩人視線所及的範圍後,溫徹才轉向雨桐,他靜靜地看著站在黃色傘下的她。
她的心跳,難以自持地加速。
他聽見了嗎?聽見剛剛她和殷偉豪爭吵的內容了嗎?他是否聽見了偉豪質問她,是不是為了恩情才嫁給他?
他都聽見了嗎?為什麼他一聲不吭,一句話也不問?
雨桐深呼吸,收拾亂七八糟的情緒,吶吶地喊他:「徹,我……」
「妳還愛著那個男人嗎?」他終於說話了,一開口,便這得她臉色慘白。
「你、你是什麼意思?」
「他是有婦之夫,妳不該再跟他有所牽扯。」他語音沙啞。
「徹,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她不禁焦急。「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那是怎樣?
他目光沉沉地望著她,她能從那黯淡的眼,感覺出他內心的疑問。
他在等著她的解釋,等著她坦白心事,但她,說不出口,不知該從何說起。
她只能無助地看著他,而他,臉色愈來愈陰暗。
她心跳一停,掙扎半晌,終於還是端出平日的招牌笑容。
「徹,你吃過沒?你肚子餓了嗎?」她把手中的保溫盒舉高。「哪,我帶了宵夜來給你。」
這並不是他想聽的話,她能感受到他眼底的失望,但他什麼都沒說。
「是小籠包,我中午做的。」她急急補充。
他注視她片刻,幽幽的眼不知在想些什麼,然後,他接過保溫盒,嘴角淡淡一扯。
「謝謝,我剛好肚子餓了,正想去便利商店買點東西吃呢。」
「那你吃這個吧。」略顯倉皇的語氣隱隱透出某種討好的意味。「還溫溫的,應該不難吃。」
「嗯。」
「那我走嘍?」她從眼睫下,小心翼翼地偷窺他。
他不會再追問她吧?他會放過她吧?
「嗯。」他果然沒多說什麼。
她鬆了一口氣,又莫名地似是有些失望,忙不迭轉過身。
「雨桐。」他叫住她。
她僵住身子,回過頭。「什麼事?」
他上前,掏出手帕溫柔地擦拭她濕潤的髮際和臉頰。「妳淋濕了,回去的時候坐計程車吧。」
「嗯。」她閉上眼,壓抑住想哭的衝動。
他慢慢地替她擦乾,動作很輕、很柔,很憐惜似的。
他不是已經聽到殷偉豪說的那些話嗎?為什麼還能這樣毫不介懷地對她體貼?
撥去雨氣後,他替她攏了攏散亂的髮絲,專注地凝視她淡淡泛紅的眼。
「雨桐。」他啞聲喚她,手指輕輕刷過她沁涼的頰。
她因那溫暖的觸感一顫。
「雨桐,妳──」他想說什麼,深邃的眼底閃過遲疑。
別!千萬別說。她惶然,血液直衝上腦。
「我先回家了!」她尖聲道,先下手為強,她沒勇氣聽他即將說出的話。
「雨桐……」
「我走了,小籠包你慢慢吃,加完班早點回來,再見。」
語畢,她匆匆離去,沒給他機會再攔住她。
煙雨濛濛,依然不停地落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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