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他理想中妻子的典型是獨立堅強，能幹又有智慧的女性，
至於那種美麗卻柔弱無用的女人，根本不在他的考慮之列，
可如今為了現實，他不得不選擇一個天真又頭腦簡單的女人，
反正是企業聯姻，兩人只是名義上的夫妻，
除了給她雷夫人的名分，他不會多花心思在她身上，
這就是他唯一的想法；
只是他千算萬算就是算不到，這個毫無心機的未婚妻電力這麼強，
她的單純在他眼中好可愛，
她的小傻在他眼中好迷人！
把他電得暈頭轉向，恨不得早早把她娶回家放，
他一定是瘋了吧！
可他卻一點都不緊張，反而覺得這種感覺好好……


序幕

　　佈置沉穩，一室書香，看來頗有年代的英式書房。

　　一位左看右看都不慈祥的老人，一位正看俊美側看冷魅的青年，眾人皆知他們是祖孫，然而，一旦沒有外人在場，關起門來卻總是針鋒相對，想盡辦法要對方臣服。微笑？那是什麼玩意兒？

　　冷酷，堅定，才是沈家男人與生俱來的特質。

　　老人的眼神總是追逐著這唯一的男孫，而青年的冷眸卻看著窗外樓下的寬敞庭園，一名女孩正與狗狗追逐玩耍，雪紡紗的裙擺如浪花翻飛，絲緞般的長髮輕揚，銀鈴般的笑聲宛如天籟，她看起來很幸福，一直都很幸福吧？！

　　沈少陽冰冷的眼眸因為她而綻放溫柔的光芒。

　　「我信守承諾，讓蝶衣活得很美麗，她是千金身、公主命，我做到了。接下來，就看你的表現如何！」沈大佬低沉威嚴的聲音從不柔軟。

　　「我沒有懷疑過祖父有一言九鼎的魄力。」轉身面對老人時，沈少陽眼中的溫柔已消失得乾乾淨淨，清冷的嗓音從容不迫，顯得很高雅。「我會遵守約定，將我這一生奉獻給『帝慶集團』，也會接手照顧蝶衣，不再麻煩祖父。」

　　「一個笨女娃沒機會麻煩到我。」老人掩不住語氣中的輕蔑。

　　說得也是，富可敵國的沈大佬哪裡需要親自照顧一名女孩，撒下錢去，自有一群傭人、保鑣代勞。

　　垂眸掩飾眼中的怒芒飛逝，沈少陽離開窗邊，坐進單人沙發裡，直接與老人面對面。他不期待老人對他流露出溫情，老人最好也別期待。

　　不管多少年過去，他不主動向老人索求什麼，有的只是利益交換。

　　「你的智商超過一百五十，是個天才，是我沈家的種！而蝶衣……如果不是跟你長得太像，任誰也不會相信她是你的雙胞胎姊姊。」沈大佬嚴苛地批評，恥於有這樣的孫女。「不管測驗幾次，她的智商也沒有一百，最高只有九十九！天才與笨蛋的雙胞胎組合，全世界也只找到你們這一組。同樣二十二歲，你順利達成我第一階段的要求，雙碩士與雙博士學位已拿到手，而她還在念大二。」

　　沈少陽淡應。「聽說祖父要求她重考。」

　　沈大佬精銳的眸光更冷。「養一個笨女娃最大的功用便是聯姻，沒本事出國拿學位，最起碼也該從名校Ｈ大學畢業，否則誰家要一個笨媳婦？」

　　「祖父，蝶衣不笨，只是少了陰謀算計的深沉心思。」沈少陽臉色不悅，幽幽指出。任何人只要膽敢嫌棄沈蝶衣不夠聰明，那個人便注定得不到他的歡心，包括祖父在內。「蝶衣是我的責任，祖父大可放下心頭重擔。」

　　「那可不。」老人語氣譏誚。「沈家不養沒用的廢物，美麗的洋娃娃也只能以『聯姻』來回報沈家。」

　　眸光如劍，在空中無言的交會、過招。

　　沈少陽定定凝睇老人許久。「祖父已有人選？」

　　沈大佬硬著嗓音，不容回絕的說：「雷總裁的嫡長孫，雷之凡。兩家已有初步共識，只等蝶衣大學畢業便可籌備婚禮。」

　　沈少陽閉了閉眸，盤算了一下。「雷氏企業的第三代……原來祖父將蝶衣看得如此重要，出乎我意料之外。」

　　「我從不做賠本生意，我在她身上投資了多少，自然該千倍、萬倍的回收。你也一樣，最好創造出令我滿意的價值，否則……」

　　「沒有人比我更明白祖父的冷酷無情，我不會也不敢令你失望。」

　　沈少陽該說的已說完，重回窗前，望著那抹美麗的身影，心在抽痛。蝶衣呵，原該比他智商更高的，不該被人嫌笨的，只因為他……只因為他……

　　他可以成為祖父手中的一顆棋，任由擺佈，只有蝶衣呵，絕對不行。  

第一章  

　　一年後。

　　某家大飯店的港式餐廳裡，沈蝶衣穿著純絲粉紅緹花洋裝，蜜粉色的鴕鳥皮包包放置一旁，專心享用半透明狀的鮮蝦仁腸粉。

　　「小玥，我還要蟹黃鳳眼餃。」

　　「好的，小姐。」郭玥揚手讓服務生將推車移至桌邊，指示將熱騰騰的蟹黃鳳眼餃端一籠上桌，「小姐，水晶鮮蝦餃和魚翅灌湯包，也各來一份？」

　　「你不吃嗎？來兩份吧！」柔柔軟軟的嗓音，與沈蝶衣嬌滴滴的形象很搭。

　　郭玥是郭管家的女兒，一直以來均奉命跟在沈蝶衣左右，名義上是小助理，其實就像古代侍女一樣不能讓沈蝶衣出門落單。

　　方嵐心實在看不下去，咬一口鹹中帶甜的蜂蜜叉燒酥，開始數落道：「我說沈蝶衣，現在是二十一世紀，已經沒有千金小姐一個人出不了門的荒唐事，更何況郭玥還一路陪你從貴族女中念到Ｈ大，你重考，她也陪你重考，你這樣真的很奇怪耶！」她們貴族女中同一屆的千金幫，均已順利大學畢業，只除了這兩位還在念大三。不，郭玥分明是被沈蝶衣拖累的。

　　「我真的很奇怪嗎？」沈蝶衣好奇的問郭玥。

　　「不，老爺的安排不會有錯，少爺不是也同意嗎？」郭玥並無不滿，再也找不到比這更優的「工作」了。何況老爺還承諾她，只等蝶衣順利嫁進雷家，老爺會安排她至「帝慶」上班。

　　一想到過兩年就可以跟隨在沈少陽身邊工作，捧牢鐵飯碗，郭玥覺得沒什麼不能接受的。更何況，蝶衣是很好相處的人，跟她在一起不必用心機。

　　「對喔，只要少陽說好就沒問題了。」沈蝶衣笑容可掬地捧茶輕啜，眼睛眉毛嘴角都在笑。

　　「白癡。」方嵐心沒好氣的低啐一聲。

　　雖然腦袋裡的東西比不上別人，但連自認是美女的方嵐心也無法否認，沈蝶衣的美令人驚艷，賞心悅目的程度是男女老少都愛看的。

　　她精巧靈秀得像尊玉雕的美人兒！

　　即使是第一次見面的人，都會覺得這樣精雕玉琢的美人兒只適合養在宮殿深閨處，無法想像把她擺在陰謀算計、互相廝殺的商業戰場中。

　　雷家的長孫，未來的繼承人雷之凡，真的想娶這種花瓶嬌妻嗎？

　　方嵐心微蹙著眉，實在無法茍同。「我不忍心說你配不上雷之凡，不過，蝶衣啊，你真的不適合雷之凡，他娶你這種嬌妻會是災難。」

　　「啊？」沈蝶衣睜大了眼，撲鼻誘人的魚翅高湯差點嚥不下去。「我們不是好朋友嗎？為什麼連你也這樣說我呢？」

　　「也？」方嵐心不解。

　　郭玥板著臉看她。「你是第三個為了雷大少找小姐嗆聲的女人。」

　　「還有誰也……」語氣微頓。

　　「還有誰也愛慕雷大少，愛慕到不能忍受小姐成為他的未婚妻？」郭玥眉毛一挑，扳指數著：「第一個約小姐出來嗆聲的，是雷大少的前任秘書，我稟告老爺之後，那位秘書被解雇了。第二個約小姐出來嗆聲的，則是我們之前的高中同學，李典蓉小姐，她被雷大少的瀟灑風采迷得神魂顛倒，本身又是豪門千金，所以到目前為止尚未死心。再加上你，方嵐心，是第三個。接下來還有哪位名門千金立志非雷大少不嫁，我就不知道了。」

　　方嵐心低頭喝口湯，臉上神色陰晴不定。

　　沈蝶衣看著好友疏離的表情，心窩悶悶地泛著疼。「嵐心，你喜歡上之凡嗎？可是為什麼？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她與雷之凡約會過幾次，的確是個風采迷人的帥哥，笑容很溫柔，非常慇勤的照顧她，跟他在一起有如沐春風的愉悅感。

　　可是很顯然的，令人如沐春風的男人，被吸引的女生不會只有她一人。

　　方嵐心芳容端凝。「是的，我對雷之凡是一見鍾情，認定了他是能帶給我幸福的白馬王子。」

　　沈蝶衣一時無語，心湖莫名泛起了歎息如漣漪。

　　「我們是如何認識的？」方嵐心凝盼她的目光，沉著。「我現在在雷氏企業學習，目前任職於公關部，直屬上司便是雷之凡部長。」

　　方嵐心從小失怙，母親是個手不動三寶的軟弱千金，帶著方嵐心回娘家投靠父母。雖然已先後去世的外公外婆對她們照顧有加，舅舅也頗憐惜妹妹和外甥女，但方嵐心免不了有「寄人籬下」之感，很想出人頭地，很想結一門好親事揚眉吐氣。

　　沈蝶衣怔忡凝望。「可是，爺爺說，之凡是我的未婚夫，少陽也點頭了。我與之凡約會時，他也沒提過他喜歡別的女人。」

　　「爺爺說、少陽說，那你自己是怎麼想的？」心底掠過一絲歉然，方嵐心也不想傷害柔弱如花的蝶衣，但她覺得這種婚姻對三人都不公平，她必須據理力爭。「你們的婚事在社交界已算是半公開的秘密，但你們畢竟沒有正式舉行訂婚典禮，說是男女朋友都嫌不夠親密，只是兩家的爺爺說了便算；然而，這像話嗎？之凡的愛情怎麼辦？你的愛情怎麼辦？我的愛情又怎麼辦？」

　　怎麼辦？什麼怎麼辦？

　　沈蝶衣聽得暈頭轉向，方嵐心是在責備她嗎？為何要責備她呢？她做錯了什麼事，為何連閨中好友都不是單純的約她吃飯，而是變成另一個情敵？

　　她該怎麼辦？

　　這一刻，她感覺自己像狼狽又無知的傻子。

　　郭玥平和的迎視方嵐心。「嵐心，我們曾同學三年，我真心給你一個建議。如果你愛上了雷大少，雷大少也愛上了你，那麼請你們攜手去向雷總裁爭取結婚自由，再由雷總裁來向我家老爺懇求退婚，這才是正常的程序。我不必明說你也該看得出來，蝶衣小姐是不敢違逆祖父之命，她一定會嫁給老爺選中的金龜婿。」

　　「這不公平！這沒道理！」方嵐心不敢相信地瞪她。「即使雷之凡根本不愛你，你也堅持要嫁給他嗎？蝶衣？」

　　響應她的依然是郭玥。「你操心錯對象了吧，嵐心。雷大少並非傻子，也不是言聽計從的愚孝之徒，即使他不愛蝶衣小姐，他自己會反應，不必你替他反應吧！你不能因為自己單戀雷大少，就一味想來逼退小姐讓位，你的做法與李典蓉半斤八兩。」

　　「不要把我跟李典蓉那種花癡女相提並論！」方嵐心冷哼一聲。「郭玥，請你不要再替蝶衣發言，她沒有思想沒有嘴巴嗎？」

　　沈蝶衣揚起水漾的眸。「我沒有想太多，我不瞭解你為什麼要跟我搶之凡？爺爺說之凡很適合我，果然，跟之凡約會很愉快，沒有壓力。嵐心，之凡沒說過他喜歡別的女人，我不明白你和典蓉為何要這樣？」

　　方嵐心不承認自己是一廂情願的單戀，寧願相信雷之凡是不忍心傷害脆弱的美人，他太紳士了，那麼這個劊子手只有她來當。

　　她要斬斷沈蝶衣對雷之凡的情絲。

　　「蝶衣，你很美，大家都說你是貴族女中創校以來最美的校花，大家閨秀的養成教育你無一不學，我相信在Ｈ大也沒人敢跟你爭『校花』，加上你的身家不凡，『帝慶集團』的大小姐，哪個有長眼睛的男人不愛你？」

　　沈蝶衣不解的揚起眸子看她。說她條件樣樣好，還要跟她搶未婚夫？

　　「但那不是愛情，蝶衣，男人只是看上你的美麗、你背後的『帝慶集團』，而非真心真意愛上你。」不顧沈蝶衣的粉色唇瓣微張、兩滴淚珠在眼眶裡滾動著，方嵐心咄咄逼人的口氣像在審判犯人。「別再當傻子了，美麗的洋娃娃若是沒有靈魂，也只能迷惑男人一時。據我所知，『帝慶集團』將會由沈少陽繼承，沒有笨蛋沈蝶衣的分──這是令祖父在一個半公開場合說的真心話，我舅舅也是在場親聆的人士之一。」

　　沈蝶衣嘴唇顫抖著，不敢相信她最好的朋友居然會這樣說她，眼睛水汪汪的望著對方，委屈的模樣楚楚動人。

　　真慶幸雷之凡沒見到這一幕，怕不神魂顛倒之！

　　傷害已造成，方嵐心即使有點心痛，但一想到沈蝶衣擁有的那麼多，自己擁有的卻很少，更不能白白傷害一場而沒有任何代價。

　　「蝶衣，你不要怪我直話直說，連令祖父都看穿你是一個笨蛋，連進去『帝慶集團』上班的資格也沒有，你又怎敢妄言自己適合雷之凡、配得上雷之凡？他是要繼承雷氏企業的重要人物，他需要的是有能力幫助他、輔佐他的賢內助，而不是漂亮的花瓶。」

　　「你真的好過分……」淚珠滾落了下來。

　　「不要哭！像你這麼脆弱，禁不起一點打擊，怎麼能夠站在雷之凡身邊，成為一位出色的企業家夫人？」方嵐心不勝懊惱的罵道。

　　沈蝶衣抿著唇，晶瑩的淚珠一顆一顆地滑下她雪白的頰邊，我見猶憐。

　　郭玥歎了一口氣，趕緊掏出蕾絲邊手帕遞給她。「小姐，等一下要去少爺那兒，你眼睛哭紅了，少爺會罵我的。小姐別煩惱，這種事交給我就好了。」

　　「郭玥，你又要多事了嗎？」方嵐心昂起下巴瞪著她。

　　「不是多事，而是我的職責所在。」拿人薪水給人消災，郭玥很在乎職業道德。況且，她與蝶衣有多年的情誼在。「我家少爺不只一次的聲明，蝶衣小姐不是笨蛋，她只是不會陰謀算計別人罷了！」

　　「什麼？」意指她在算計別人嗎？

　　「少爺更強調一點，就算蝶衣小姐是笨蛋，也容不得他人欺負！」

　　「這算什麼？笨蛋不許別人說笨蛋？」

　　「我才想問你呢！嵐心，你這算什麼？雷大少有與你花前月下、山盟海誓、非卿不娶嗎？如果沒有的話，你為了一個男人來傷害與你相交多年的好朋友，算什麼呢？雷大少贊成你這樣做嗎？」

　　方嵐心顰了眉，凜了聲。「我就是怕太傷人，所以想趁著蝶衣尚未深陷情網之前，盼望她深明大義的退讓。之凡和我才是天生一對，我們可以攜手共創未來，她行嗎？當然，他並不知道我約了蝶衣談判，我看得出來他很怕傷害蝶衣，即使不愛她也不願得罪『帝慶集團』。」

　　沈蝶衣面色沉沉，紅唇抿得緊。

　　郭玥鼻裡哼出嘲諷。「方嵐心，你了不起，說話一針見血，逕往別人的痛處踩，我真不明白，這與你有什麼好處？」

　　「我只是想捍衛自己愛人的權利，不能因為我不是『帝慶集團』的大小姐，就放棄愛之凡。」方嵐心的眼眸裡，有撼不動的執著。

　　沈蝶衣勉強擠了朵脆薄笑容。「我知道我的智商沒有你高，但我也明白愛情不能私相授受，你找錯告白的對象了。小玥，我們走了。」

　　郭玥立即用手機連絡司機。

　　方嵐心抓住沈蝶衣的手，沈蝶衣慌亂的掙脫，不願被碰到。

　　「蝶衣，如果之凡向你承認他愛上了我，你是否願意退讓？」

　　「請他向我爺爺說去。」

　　在郭玥的伴隨下，沈蝶衣嬌貴的身影消失於門口。

　　方嵐心坐在原位，慢慢喝著茶，表情仍舊微微帶笑，眸底卻是凝肅。她不斷告訴自己她這麼做沒有錯，有舅舅給她當後盾，她並非配不上雷之凡，連舅舅也說她極適合當女強人，但舅舅的公司輪不到她掌權施展身手，雷氏企業倒是個絕佳的伸展舞台。

　　她愛上了雷之凡，雷之凡也需要她這種才貌兼備的賢妻，否則，以雷之凡的純良本性，是絕對鬥不過比他小一歲的堂弟雷旭日。

　　那個雷旭日啊，是與惡魔有得拚的可怕對手。

　　※

　　「蝶衣不要哭，你一哭我心就亂了。」

　　在沈少陽的辦公室裡，意大利進口的黑色皮沙發長椅上，坐著黯然落淚的美人兒，他的心也跟著揪成一團。

　　「我心裡真的好難過，我一直好喜歡嵐心，她以前都不笑我笨，為什麼她喜歡上雷之凡後就開始笑我笨，說我配不上之凡？難道喜歡上一個人就可以這樣傷害人嗎？典蓉是這樣，嵐心也這樣……」眼淚滾落眼眶，她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沈少陽張開雙臂，牢牢地抱緊她，陰沉寒漠的眸光落在雪白的牆壁上，心裡開始算計著、算計著……

　　他從不讓蝶衣看見他這一面，他的天使姊姊不用面對人世間殘酷醜陋的現實，這些全部由他來承擔就好。

　　他欠她的，這一生他會償還，即使她不懂。

　　「少陽，你抱太緊了。」聲音從他胸膛模模糊糊地傳出。

　　雖說是異卵雙胞胎，但她的身高一直停留在一百六十公分，念高中便不發育了，不像他在國外留學，再見面已衝破一百八十，整整高了她一個頭，害她都不好意思使出姊姊的威風。加上他一直強調西洋論，說在國外雙胞胎先出生的是妹妹，晚出生的是哥哥才對。

　　怎麼這樣？他們又不是在國外出生的。

　　不過，看在少陽比她聰明很多的分上，她都不計較。

　　但每次她掉淚就把她當小孩子抱，害她都哭不下去了。

　　沈少陽輕輕推開她，臉上的表情已回復正常，眼神十分柔和。「你等一下。」走進盥洗室擰了一條溫毛巾出來，拭去她面頰上殘留的淚痕。

　　「我哭得很醜嗎？」

　　「不醜，但我看了會心痛。」

　　「少陽好體貼喔！將來你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不會有那個人。」

　　「什麼？你不交女朋友嗎？」

　　「我會結婚生子。」但不會這樣待她。沈少陽沒多說，沈蝶衣也弄不懂這其中的差別，他只願她永遠笑得甜甜的、美美的、幸福的。

　　「少陽會跟什麼樣的女孩子結婚呢？」

　　「不知道。」他淡然一笑，專注地看著她。「心裡還難過嗎？」

　　「有少陽安慰我，感覺好多了。」她摸摸自己的心，好像不那麼痛了。

　　他莞爾。「其實你難過的是好朋友背叛了友情，而不是有人跟你搶雷之凡。我是不是可以大膽預測，蝶衣還沒愛上雷之凡？」

　　「是嗎？可是爺爺說……」

　　「那不重要，蝶衣。對我而言，最重要的只有蝶衣的幸福。」沈少陽與她四手相握，溫柔的笑容裡是透析世情的精明。「祖父的眼光有其獨到之處，我不會反駁。雷之凡的確很好，但一個很好的人若是不適合蝶衣，又有何用？」

　　「可是，我跟之凡約會很愉快。」她不是很懂他的論調。

　　「是嗎？那麼你就快樂的跟他約會，反正你還小，暫時不用考慮太多，也不要去在意其它女人對雷之凡虎視眈眈。雷之凡若是對你有心，那些女人他自己會擺平，流眼淚的不該是蝶衣呀！」

　　他一心一意護衛她的語氣，確實能撫慰她受傷的心。

　　沈蝶衣嫣然一笑。「少陽，你會認為我的智商配不上之凡嗎？」

　　「傻瓜，我反而覺得雷之凡配不上我的姊姊。」

　　「呵呵呵，你承認我是姊姊厚！不過你這叫護短啦！我知道連爺爺都嫌我的智商低，所以嵐心真的是戳中我的要害，說我不適合當企業家夫人也沒錯。」她悠悠歎息一聲，面對殘酷的現實。

　　她不是呆子，不是傻子，一般人的智商，一般人的才情，就算被人嫌笨，也沒有笨到聽不懂自己被傷害了。

　　就因如此，沈少陽更不能諒解傷害她的人。

　　「蝶衣，你適不適合當皇后，不是方嵐心說了算，她算什麼？你是沈家的公主，你喜歡哪個男人，是那個男人前世積了德，他最好知福惜福。」否則，他會讓那個男人流下痛苦的血淚。

　　「少陽，謝謝你沒有看輕我，相反的，過分看重我了。」

　　「我是實話實說。」他百分之一百的認真。

　　「呵呵！」沈蝶衣被他惹笑了。

　　警察那美麗的笑容，是沈少陽最愛看的。他回以一笑，走向辦公桌按一下電話鈕，「金秘書，送茶進來。」轉身跟她談另一個問題。

　　「你見過雷之凡的家人？」

　　「沒有。我該去見雷家的長輩嗎？」

　　「不急，只是據我所知，雷之凡有三個姊姊兩個妹妹，你應付得來嗎？」而且聽說有的任性自大、有的刁鑽難纏、有的眼高於頂，雷之凡如此有紳士風度，搞不好是被那群姊妹們磨練出來的。

　　「真的嗎？」沈蝶衣瞪大眼睛。「他家好熱鬧喔！」

　　沈少陽心裡明白，單純的蝶衣不會去想那麼多，人總要相處過才會知道。

　　金秘書端茶進來，順便報告，「少董，服務台傳話上來，雷副總已經到了。」

　　「直接請他進來。」

　　「是。」金秘書退出。

　　沈少陽若有所思的瞧沈蝶衣一眼，陪她喝熏衣草茶。雙胞胎的養分似乎大多被他吸收了，沈蝶衣從小身體就比較弱，醫生建議她少碰咖啡因。

　　「蝶衣，你見過雷旭日嗎？」

　　「雷旭日？他是誰……」

　　叩叩兩下輕響，厚重的大門被打開，「少董，雷副總來了。」

　　沈少陽站起身，沈蝶衣也跟著抬起眼，然後，她那雙迷濛的眸子瞧見了，瞧見她二十三年以來所見過最像男人的男人。

　　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停駐在那個男人的高大身影上，一張輪廓陽剛的臉龐，濃眉厲眼，高鼻闊唇，樣子太男人，氣勢太迫人，沒有人能忽視他的存在感。

　　沈少陽與他握手。「旭日，收斂一下你的怒氣，你嚇到我姊姊了。」

　　雷旭日低下頭往左方一瞥，一雙盈盈水眸便迎上了他的視線。

　　雷旭日瞪著眼前太美麗、太嬌柔的女人，剛毅臉龐瞬間橫眉豎目了起來。

　　他最不喜歡這類型的女人。

　　「蝶衣，旭日是雷之凡的堂弟。」沈少陽把一切全看在眼裡，態度依然穩靜。「旭日，蝶衣是我的雙胞胎姊姊，比我好看十倍，對吧！」

　　是她！家裡為雷之凡預定的新娘。

　　雷旭日擰起濃眉，一股不悅躍上心頭，但是，她是誰的新娘根本不關他事，他決定當她不存在。

　　這男人的眼神為何如此不友善？沈蝶衣的一顆心咚咚咚地，有如擂鼓般不安的急速跳動著。

　　「沈少董，合約內容跟我們上次討論的結果有出入。」害他百忙之中多跑這一趟，因為沈少陽不接受另一位經理過來修改合約。

　　「是嗎？」沈少陽冷嗓問，不在意他難看的臉色，先叫秘書把郭玥找來。「旭日，你且稍坐，等一下再討論合約內容。」

　　雷旭日看似脾氣壞，但絕非莽夫，事實上對做生意有絕不放棄的耐性。金秘書端咖啡進來，他知道非捺住性子和沈少陽磨下去不可，只好坐下來，不過挑一個離沈蝶衣最遠的單人沙發。

　　「蝶衣，雷之凡可邀請你參加後天的宴會？」沈少陽眸光銳亮，但說話的聲音十分輕柔，怕嚇著蝶衣似的。雷旭日沒聽過他用這種口氣和人說話。

　　「有。」沈蝶衣輕輕頷首。「我不該去嗎？」

　　「你當然要去，我也會出席。」沈少陽握住她微涼的柔荑，搓摩著。「別緊張呵，蝶衣，你必須習慣參與宴會，日後才能當一位稱職的企業家夫人。一回生，兩回生，我會護著你的。」

　　沈蝶衣心兒一喜，唇際自然而然浮現兩朵很甜美的笑花，女兒家的嬌態嫵媚渾然天成，幾乎讓旁觀的雷旭日一顆心繃住了。

　　「可是，爺爺會高興嗎？」

　　「怎麼？」

　　「這麼一來，我們是『天才與笨蛋』的雙胞胎組合，不就眾人皆知嗎？」

　　「我看起來像笨蛋嗎？」

　　「當然不是說你，你是公認的天才，而是我……」

　　「蝶衣是位絕世美人哪！」

　　「你亂說。」有外人在場哪！沈蝶衣都不好意思了。

　　「沒關係，看誰敢這麼說，我順手將他記在仇人名冊上。」沈少陽溫柔的說。

　　「不好笑。」她以為他在開玩笑。

　　雷旭日卻看穿他絕非開玩笑，相反的，他比誰都在意「天才與笨蛋居然會一起出生」這樣的說法，搞不好沈蝶衣都沒他在意。

　　雷旭日比沈少陽虛長四歲，沈少陽卻是他在美國念博士班的學弟，跳級唸書比他快，後來得知他拿的是第二個博士學位，不得不刮目相看。

　　今天同時見到雙胞胎，連他都為之納悶，雙胞胎的智商應該差不多才對。然而，沈少陽已是雙碩士、雙博士學位，沈蝶衣卻還在念大三，照一般人的求學過程也該大學畢業了，她居然還拿不到一張文憑。

　　她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在智力方面，雙胞胎竟有雲泥之別。

　　雷旭日擰眉沉思著。

　　沈蝶衣偷偷瞧了他一眼。呼，這男人平常也是一副眉眼兇惡的模樣嗎？好嚇人喔！說他與之凡是同血緣的堂兄弟，令人不敢相信。

　　「蝶衣，我們晚上一起吃飯，法國料理可以嗎？」

　　「哦，好。」她忙將視線轉回來。好險沒被那個凶凶的男人抓包。

　　郭玥敲門進來。「少爺有事吩咐？」

　　沈少陽面無表情的吩咐道：「陪小姐去莫玄琴那兒，挑選後天晚宴要穿的禮服。珠寶商明天會送首飾過來讓小姐挑選，今天務必決定禮服的款式。」

　　「是的，少爺。」郭玥一本正經，不敢多廢話一句。

　　「六點半，我跟小姐在法國香捨吃飯。」

　　意思是她今晚六點半將沈蝶衣護送至「法國香捨」餐廳，便可下班。郭玥即使心裡在跳舞，臉上仍是專業助理的恭順表情。沈家上至老爺、下至廚師，人人心裡有數，少爺的和藹可親只用在蝶衣小姐身上，千萬別不識相的想跟少爺哈啦，他跟老爺是比冷酷、比無情的高手。

　　郭玥比其它人更親近雙胞胎，都偷偷懷疑少爺骨子裡是個自戀狂，才會只愛與他長相酷似的沈蝶衣。

　　沈少陽很自然的又放柔了嗓音。「蝶衣，開心的去選購你想要的東西，我們晚上再聊。」順勢站起身。

　　禮貌上，雷旭日跟著沈蝶衣站起身，再一次皺眉，她好嬌小。智力不如人，怎麼連體格也弱不禁風的？

　　「雷先生，今天很高興見到你，再見。」沈蝶衣羞怯的不敢直視他凌厲的眼。

　　「嗯，再見。」聲音冷冷的，討厭自己覺得她弱小得令人憐惜的情緒。

　　他還是比較欣賞獨立自主的女人，不用費心照顧。

　　沈蝶衣由郭玥伴著離去，待門一關上，沈少陽已將臉上的柔軟神色收拾得乾乾淨淨，回復商場高手平靜無波的表情。

　　「抱歉，耽擱了一點時間。我姊突然跑來公司，禮貌上不得不敷衍她。」沈少陽招呼他重新落坐，端起冷掉的熏衣草茶喝完。其實他事先吩咐郭玥在兩點之前將小姐送來辦公室聊聊。

　　「敷衍？少董在開玩笑吧！」雷旭日喝一口咖啡，沉吟道：「雖然不關我的事，我仍想問一句，你是在嬌寵姊姊還是在養女兒？」不大正常。

　　冷眸直探他的眼，沈少陽坦蕩蕩。「都有。」

　　沒想到他好意思直接承認，雷旭日也不好太大驚小怪。「我堂兄見識過少董的這一面嗎？」

　　「他還不需要知道。」

　　總覺得他話中有話，雷旭日難得勾起了好奇心。

　　「什麼時候才需要知道？」

　　「等我確定他夠格當我的姊夫。」語氣譏誚。

　　「我還以為這門親事已勢在必行。」

　　「或許是？或許不是？」俊秀的臉龐沒有任何表情，反而顯得高深莫測。「想讓我開口喊一聲『姊夫』，光憑『雷總裁的孫子』這名銜是不夠的，我只讓蝶衣嫁給最有價值的男人，然後盡我畢生之力教蝶衣坐穩『總裁夫人』的寶座。你認為，雷之凡有能力當上總裁嗎？」嘴角揚起絕冷弧度。

　　雷旭日心頭大震，防備地盯著他，意欲從那冰澈的眸中看出他心底藏著何等陰謀詭計。

　　氣勢如此冷淡逼人的沈少陽，若沒親眼瞧見，誰又相信他如此寵溺姊姊？

　　他的意思是說，誰贏得沈蝶衣的芳心，他便助那個男人登上總裁寶座？

　　雷旭日沒懷疑過他的能力，然而，這門親事是雙方的總裁爺爺口頭約定好的，誰有辦法推翻？

　　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傳出沈少陽敢違逆沈大佬的傳聞。

　　不過這世上的事誰也說不準，雷旭日自己也常對祖父陽奉陰違，只要雙方均不戳破，外面的人哪會得知不堪聞問的豪門內幕？

　　斂下眸光沉思了一會兒，再揚起時，雷旭日不動聲色的言歸正傳。

　　「少董，合約必須修改成……」

　　「學長，如果你願意，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這是誘惑？

　　絕大的誘惑！

　　直逼而來的美人加權力的雙重誘惑，雷旭日覺得透不過氣，也說不出話來，只能以複雜的眼神望著他。

　　莫不是，沈少陽早已窺知他內藏的野心？

第二章  

　　身為雷旭日的貼身秘書，伍清柔必須承認自己不免俗套的偷偷愛慕多金英挺、前程似錦的上司，但也僅止於此。姑且不提雷旭日為人嚴厲，往往不假辭色的要求下屬進一步的表現，而且從不掩飾他對於「主管與秘書有一腿」這等事有多厭惡。

　　伍清柔將愛慕的心情掩藏得很好，選擇當一個稱職的秘書。

　　她以跟隨在雷旭身邊為榮，可以不必只當一尊美麗的花瓶，相反的，必須盡展才華，不斷自我進修，才不會被雷老虎淘汰。

　　是的，大家私下均稱溫文儒雅、氣質比較像大學教授的雷之凡是「雷大少」。

　　沒人敢叫雷旭日「雷二少」，不約而同地，偷偷喚一聲「雷老虎」。

　　吃人不吐骨頭的雷老虎，不分男女一律嚴格的要求工作表現，受不了的趕快遞辭呈，別讓他有機會把你逼瘋。伴君如伴虎，要緊的是抗壓性要夠，耐磨耐操，連續加班十二天也不許皺眉頭。

　　若是有人企圖走捷徑，像前兩任美女秘書那樣，意圖用「美顏巨乳」勾引雷旭日，下場是被他直接踢出辦公室，推薦她們去酒店上班。

　　伍清柔不敢犯同樣的錯，甚至不敢被他發現自己有非分之想。她清楚知道，自己的工作表現有多好，他自然會有多看重她。

　　一天二十四小時，她跟在雷旭日身邊的時間最長，甚至還幫他排出時間跟女伴約會，自問對他有相當的瞭解，然而，在那一刻，她突然不那麼確定了。

　　從「帝慶」簽完合同回來，她送咖啡進來辦公室都過十五分鐘了，雷旭日一口也沒動，一臉深思的看著窗外，白雲悠悠地掠過藍空，他以前不會去注意，此刻卻看得出神。

　　是最近工作壓力太大了嗎？需要幫他安排約會嗎？

　　伍清柔拂去不該有的心酸感覺，溫柔睇他。「副總，程小姐今天打了三次電話找你，想約你今晚見面。」那是他新一任可以上床的女伴。

　　雷旭日猛然站起身，伍清柔嚇了一跳，以為他生氣了，卻見他走到窗前，彷彿要將這朗朗夏日的午後天空看得更清楚些，那虎背，按挺直的腰桿、那有如雕塑般的剛毅側臉，伍清柔看得怦然心動，沒見過比他更男人的男人了。

　　「伍秘書，打電話給程小姐，說我明天會開一張支票寄給她。」雷旭日終於開口了，轉身看她，神情堅定的說。

　　伍清柔深吸一口氣。雷老虎打算跟程小姐分手了，寄上一張夠她生活半年的即期支票，算是銀貨兩訖，再無瓜葛。

　　「是，副總。」壓下心頭竊喜，極力克制嗓音不顫抖。

　　坐回辦公桌前，他神情嚴肅的命令，「以後不必再替我安排私人約會。」

　　「是。」她心中忐忑，不知是喜是愁。喜得是他不再與女伴約會，她無須胡思亂想，愁得是代表另外一層意義，雷旭日遇見他真心想追求的女人了！

　　不管是哪種，她都沒有立場也不敢追問。

　　「伍秘書，你去準備三罐沒有咖啡因的花草茶，三種口味，要品質最佳，包裝精緻，多少錢無所謂，一個小時候送來給我。」

　　那只能衝去最近的百貨公司買了。

　　「副總要送給哪位小姐？」伍清柔假裝開玩笑的問。

　　雷旭日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的上司，回視她一眼，唇邊居然露出淡淡的笑痕。

　　「那不是普通的小姐，是某位重量級人物的掌上明珠。」

　　伍清柔的心咚地一下沉進谷底。終於出現這樣一名女子，能令雷老虎展顏？！

　　只是，這一天來得好快，事前全無半分徵兆。

　　她打開門，雷之凡正好走進來，身後照例跟著一位美人，這次是方嵐心。

　　「雷大少……對不起，雷部長！」差點撞上了，好險，害伍清柔一時失語，引得雷旭日皺眉看她。

　　雷之凡笑得彷彿春風拂過，好脾性得很。「不要緊，我本來就是雷家大少爺，不要給我亂取什麼獅子、老虎之類的稱謂就好。」

　　伍清柔臉一紅，趕緊出去採辦。

　　方嵐心關上門，心裡警鐘大響，這個伍清柔一見雷之凡就臉紅，落花有意嗎？

　　雷之凡是個擁有翩翩風度的貴公子，難得的又語如春風，沒有一點驕奢傲慢的壞形象見諸於人，難怪雷總裁要將他擺在公關部，代表公司門面。

　　雷氏企業所有的未婚女性，誰不想嫁給雷之凡？

　　不像這個雷旭日，凶神惡煞一個！

　　濃眉厲眼不討人喜歡也就算了，雷旭日一開口也不客氣，「你約我回家吃晚飯？這種小事打通電話就夠了，需要兩位特地跑一趟？翹班得明目張膽。」

　　不知好歹！方嵐心很想打抱不平，偏偏雷之凡像個好好先生一樣，眼中有抹柔和笑意的說：「旭日，不要像個工作狂一樣，該輕鬆時就輕鬆一下，神經不要繃得太緊，雷氏企業不會因為你或因為我偷懶一天就倒閉。」

　　「摸魚摸得冠冕堂皇，振振有詞，整個雷氏企業也只有你了。」雷旭日最看不慣堂兄這點，卻也無可奈何。爺爺都不出聲了，他何必多事？

　　「好啦，你不要老是這麼嚴肅，公司這麼多條件好的美女都沒人敢親近。」雷之凡最近沒什麼重大工作要忙，頗有閒情，心情十分愉快。

　　「省省吧！」雷旭日嗤之以鼻。

　　「旭日，你的壞脾氣要收斂一下，即使想聯姻，也要相處過才知道合不合心意，你老是劍拔弩張，小心錯過最適合你的好女孩。」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雷旭日心中一動，想到那生得裊娜娉婷的沈蝶衣，如出水芙蓉，似弱柳扶風，一股清靈柔媚盡暈在眉梢眼角，楚楚動人得禁不起一點驚嚇的模樣，他是否該再考慮一下？

　　「你以為哪種女人適合我？」

　　說到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雷之凡最有興趣的話題，他甚至還有幾個同志朋友，有男同志也有女同志，在他面前直抒感情問題，實在是他人緣太好，口風又緊，比心理醫生好用又不收錢。瞧，連最難搞的堂弟都不恥下問呢！

　　雷之凡眉眼含笑。「旭日你呀，一定要找個跟你旗鼓相當的女人才行喔！太軟弱又沒主見、工作能力跟不上你的步伐的女人，一定會被你唾棄。」

　　「是嗎？」他好像都是這樣要求女部署的。

　　「不只我這樣想，大傢俬低下野討論過。」

　　「大家是誰？吃飽了沒事在討論我？」目光如箭。

　　「你看你，又來了。動不動就愛生氣，不是心臟夠強壯的女強人哪有勇氣愛你？大家指的不是別人，都是我們雷家的人，也是關心你才會談論一下你的結婚對象，奇的是，大家有志一同都說『沒有三兩三，別想上梁山』，沒有很厲害的工作能力，別想旭日看上眼！」

　　假使他動了結婚念頭，他要的是心靈契合的人生伴侶，不是工作夥伴啊！這些人似乎意味他平常過日子也求跟妻子比個高下嗎？真的夠了。

　　「大家談論我之餘，想必也會談論大哥的結婚對象，大哥適合哪一種女人呢？」雷旭日語氣略帶嘲諷。

　　雷之凡磁性的嗓音一樣溫和迷人。「奇怪，每個人說的都不一樣，我三個姐姐兩個妹妹就有五個答案，好像我娶什麼樣的女人都適合，都一定合得來。」

　　「祖父為你挑的那位沈小姐，不一定非她不可？你是這樣的意思嗎？」

　　「呵呵呵，你不要挑我的語病吧！我很怕被爺爺念到耳朵生繭。」浮現這淡淡笑意的俊容，看來也不討厭家裡幫他訂的結婚對象。

　　也對，雷之凡怎麼可能去嫌棄一名美女？那多冒失。

　　雷旭日冷殘的眸光令方嵐心憂懼，她總覺得雷旭日這個沒爹沒娘的冷酷男子對幸福安逸的雷之凡充滿嫉妒，沒安好心眼，她不放心雷之凡單獨面對雷旭日，硬要跟來助陣，幸而雷之凡沒拒絕她。

　　「之凡。」多情的眸光緊瞅著他，方嵐心點醒道：「你要跟誰結婚，理應自己決定，畢竟這往後數十年的婚姻生活是你在過，不是你爺爺幫你過。」

　　「也對，其實爺爺也不是沒問過我的意見，我只是沒有拒絕罷了。」雷之凡朝她窩心的一笑。又是一個真心為他著想的女人！他真是罪過。

　　「你的個性我瞭解，你就是心腸太好，你怕拒絕了，對方女孩子會傷心。也對啦！我與蝶衣高中同學三年，最清楚她受不得一點小刺激的軟弱個性，大聲罵她一句就要哭了。」方嵐心歎息道：「可憐的之凡，你確定你這一生要浪費在沒用的洋娃娃身上？」

　　「你不該這麼說的，嵐心。蝶衣她很美呀！而且很單純，爺爺說我只要溫柔帶她，讓她一輩子裝飾得美美的，其他的不用傷腦筋。」

　　方嵐心抬起明眸，很抱歉、很抱歉地瞅著他說：「我不要你這麼偉大，之凡，蝶衣的才智配不上你，一輩子都不會對你有所幫助，你不該如此犧牲自己！你值得更好的，之凡，只有才貌雙全的女孩子才配得上你！」

　　「可是……」雷之凡感動不已，但依然有顧慮。

　　「你們兩位，夠了吧！」雷旭日目光冷冽地射過來，頭頂幾乎要冒出火焰，忍不住怒斥，「兩位要唱雙簧，回自己的辦公室去，不要在這裡浪費我的時間，聽你們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旭日，你為什麼要發火？」

　　他為什麼要發火？因為你雷之凡不把未婚妻當人看，任人嫌東嫌西也不出聲。

　　雷旭日雙目燃著冷絕的火焰，忍住怒潮洶湧的咆哮。

　　「我要工作！」理直氣壯。

　　方嵐心可受不了他對雷之凡無禮。「之凡，我們回去！你這位堂弟根本不關心你的一生幸福與否。」

　　「可笑之至！」雷旭日不以為然的冷嗤。「有你這位才貌雙全的女人無時無刻的關心他，等著一輩子照顧他、幫助他，我何必多事？就算沒有你，我敢保證他這一生都不缺關心他的女人。」

　　方嵐心的心怦地一跳，雷旭日已看穿她的野心，毫不客氣的反諷。可是為什麼？即使她癡心想嫁雷之凡，又關他什麼事？

　　「旭日，不可以對女孩子這樣惡聲惡氣的。」雷之凡息事寧人的站起身，準備回去工作。「對了，你還沒回答我要回家吃晚飯嗎？」

　　「不，我今晚約了人。」雷旭日雙臂環胸，心頭篤定。如果他原先還顧念堂兄弟情誼，有一絲絲的猶豫，如今已消失無蹤。他從來不討厭雷之凡，更不會嫉妒他什麼，但從這一刻起，他下定決心奪走他並不珍惜的沈蝶衣！

　　更何況，雷之凡的家，根本不是他的家，是爺爺與大房長孫住的豪宅，早言明沒有他的分兒。

　　哼，你們就抱著那棟豪宅繼續醉生夢死吧！

　　雷旭日與沈少陽，將聯手出擊。

　　法國香捨餐廳。

　　原以為是姐弟兩人單純的吃頓飯，雷旭日的加入使沈蝶衣大吃一驚。

　　沈少陽輕聲道：「蝶衣，希望你不介意多一個人加入飯局，我和旭日還有公事要談，一起吃飯節省時間。」

　　雷旭日露出微笑。「很高興再次見到你。」送上精美的花茶禮盒，表示唐突出現的歉意。

　　沈蝶衣輕鬆愉悅地說：「少陽是個工作狂，原來雷先生也是。請坐！謝謝你的禮物，下次請不要破費。」

　　「好，下次由我回請兩位。」滄海桑田寫在雷旭日的銳眸裡，他太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愛情，不在他的人生計畫裡。

　　雖然，她的絕美風采有一剎那觸動他的心，一襲湖水綠的雪紡紗洋裝，更襯得雪膚花貌，好似出水芙蓉，哪個正常男人見了不心動？他歸之為男性本色。

　　至少她「出得廳堂」，帶出門很風光。雷旭日決定包容她的智商不夠高。

　　這家餐廳的法國廚師均是由老闆親赴法國測試後聘回，美味道地的餐點，配上閃耀的水晶燈，有著一段歲月的古老鋼琴，讓整間餐廳散發著典雅的氣氛，隨桌而上的松雞清湯、紅酒局田螺、魚子醬鮮蔬龍蝦、黑松露鵝肝牛排……最後的法式甜點上桌，果真是令人打心底滿足的味蕾享受。

　　沈少陽只有在招待重要客人時，才會預約這家餐廳，沒人說不滿意，所以昂貴得有價值。

　　對美食不算太挑剔的雷旭日，只求食物吃得順口，他更在意的是交談內容，發現沈蝶衣並不是無知，或許不用擔心未來的關係，她有閒情逸致去學很多東西，看許多雜書。她也許無法自成一家，當一位鋼琴家或畫家或舞蹈家或陶藝家或……但也絕不是他原先想像那種只會逛街、跑趴、做spa的無聊千金。

　　雷旭日對沈蝶衣露出真誠的笑容。「是不是天才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尊重自己的生命，為自己的人生浮出努力。天才若不努力，比平凡人跟差勁。」

　　一陣窩心的愉悅感襲上了沈蝶衣的心，知道的人都當她是無聊才去學，包括雷之凡在內，只有雷旭日說出她意在豐盈自己的生命。

　　原以為他是一個脾氣很不好的男人呢！

　　「我媽生前常跟我說，不要去跟弟弟或任何人比較，她教我一次只能專心做一件事。而我發覺當我專心做一件事的時候，心情會很平靜，不用在意弟弟是天才而我是笨蛋的事實。」沈蝶衣已當他是朋友，可以自在的交談。

　　「你絕對不是笨蛋，別再說這種話。」雷旭日繃著嗓音，「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不必為別人的偏見負責。」

　　「你在生氣嗎？」為什麼？

　　「沒有。」他幹嘛為她生氣？

　　「那就好，失陪一下。」

　　她起身去化妝室。

　　「如何？」沈少陽飲餐後酒，嘴角嗜笑。

　　「重金栽培出的名門千金，氣質不凡。」雷旭日坦白說。

　　「學長好眼力。」沈少陽沉嗓道：「絕大多數的人只注意到蝶衣的智商不及我的這一點，包括祖父與雷之凡在內。我時常替蝶衣感到生氣，又不好表現得太明顯，反而是蝶衣自己看開了。」

　　「不看開有如何，氣死自己嗎？那才是真叫笨蛋！」

　　「因為是雙胞胎，更容易被拿來比較。但有時我會反過來想，蝶衣現在這樣子比較幸福，不必背負長輩給她太多期待的壓力。」

　　「難道她還能有其他的樣子嗎？」智力是天生的，雖然努力苦讀也可以考一百分，但就是比天才型人物辛苦多了。

　　沈少陽看一眼化妝室的方向，雲淡風輕的說：「學長，假使有一天蝶衣親口對我說她想嫁給你，我會坦白告訴你為何蝶衣的智商不如我，這點，連家祖父也不知情，蝶衣更不明所以。抱歉，我失陪一下。」

　　沈蝶衣回來，換他上化妝室了。

　　這個沈少陽，肚子裡藏了多少秘密？

　　雷旭日用那雙深幽的黑眼若有所思的望著沈蝶衣，直看得她都尷尬了，懷疑自己臉上沾了東西，但她確定沒有，她剛從化妝室出來。

　　「雷先生……」

　　「叫我旭日，我與少陽認識好幾年，不是陌生人。」不過一直只有公事上的接觸，私底下沒什麼往來。

　　沈蝶衣從來不想太多，嫣然一笑。「好的，旭日，請你直接喚我的名字。」他是雷之凡的堂弟，當然不是外人。

　　「你跟少陽真的很不一樣，你的性情很柔軟，少陽的個性很硬。」

　　「怎麼會？少陽向來性情溫和脾氣好，很溫和。」

　　那是對你！雷旭日沒直說，在商場，沈少陽是出了名的無情惡魔。

　　天使姐姐與惡魔弟弟，倒也絕配。

　　雷旭日看在眼裡，暗暗好笑。連雷之凡也不曉得這對孿生姐弟私下互動式啥模樣，只看到沈少陽冷淡寡情的一面，以為他也看輕笨蛋姐姐。

　　他不確定沈少陽故意與否，但肯定有好戲可看了。

　　宴會前一小時。

　　沈蝶衣由造型師化好精緻的晚宴妝、梳好頭髮，穿上淡嫣紫色的禮服，配戴鑽飾項鏈與手環，盡情展現華麗耀眼的魅人情調。

　　沈少陽滿意的點頭，讓造型師離去。

　　這是雙胞胎第一次公開在宴會中一起出現，供人比較，提供嚼舌根的話題。也是雷之凡與沈蝶衣第一次連炔出席宴會，公開兩人關係。

　　沈蝶衣有點緊張，有點期待。

　　沈少陽綻了抹溫笑。「等會兒雷之凡會來接你，你帶著郭玥跟他先去，我隨後會到。不過，有件事我先請你見諒，在宴會場合中，我可能會忙著四處與人寒暄、套交情，若是冷落了你，你不許難過。」

　　沈蝶衣失笑。「我不是小孩子，知道輕重利害，才不會多心。」

　　「那你好好玩吧！還有，不用跟雷之凡解釋這個。」

　　「少陽，你不累嗎？參加宴會就輕鬆一下，為何要考慮這麼多呢？」

　　「我努力改進。」但恐怕很難。他轉身回書房。

　　雷之凡穿得宛如白馬王子先生，存心教女人愛慕。他紳士的扶沈蝶衣上車，郭玥坐司機旁邊，沈大佬與沈少陽都沒在客廳相送。

　　等車子駛出沈宅，雷之凡才客氣詢問。

　　「少陽呢？先赴宴了？」沈大佬也就罷了，連沈少陽都沒在客廳接待客人，任由他將沈蝶衣接走，未免顯得太不重視姐姐與未來姐夫。

　　「少陽還在書房忙呢！等會才來。」

　　「他不知道我要來接你？」

　　「知道啊！怎麼了。之凡？」

　　「沒事，會來就好。」

　　金枝玉葉的沈蝶衣，似乎不如爺爺說的那樣貴重？！

　　雷之凡按下疑慮，一樣風度翩翩的對沈蝶衣溫柔微笑。

　　至少她是位少見的美人！

　　想像待會兒抵達宴會地點，等著秀出席全場的魅力。

　　一個小時後。

　　沈少陽與雷旭日先後抵達會場，分別與在場重要人士一一打過招呼，然後目標一致來到長條餐桌前，取了餐盤開始揀選餐點。

　　兩人與會至今，尚未走進沈蝶衣的視線圈。

　　肚子餓死了，先吃點東西墊胃再說。

　　「你從公司趕過來？」沈少陽瞄一眼他身上的深色西裝，穿去送殯也不失禮。

　　「沒時間回家換衣服，一個小時後要回去開視訊會議。」雷旭日連吃三塊烤牛排，用礦泉水送進肚子。

　　「你堂哥的命比你好多了，最少花兩個小時打理儀容。」沈少陽遠遠瞧一眼，算算少說有八、九位名媛淑女、女星名模在雷之凡身旁笑得花枝亂顫，沈蝶衣不在身邊，被擠到另一角落去了。

　　「希望他持之以恆的散發男性魅力。」雷旭日笑得好冷。

　　「敢冷落我家蝶衣，我會記上一筆。」

　　「不要笑鼻子小眼睛，你家蝶衣也對某個帥哥笑得如花綻放。」冷哼一聲。

　　「哦，那男人我認識。」

　　「哪家的公子？」

　　「皇龍珠寶的薛成虎總經理，昨天他親自登門送珠寶到我家，和蝶衣相談甚歡。」沈少陽喝一口香檳，輕輕地說：「看得出來薛成虎很欣賞蝶衣，原本他只負責皇龍珠寶總公司與各分店的營運，珠寶送到府的服務是由他妹妹薛可麗和各分店的經歷負責。為了蝶衣，薛成虎卻破例了。」

　　「美人與珠寶，自古以來便不離不棄。」雷旭日的聲音有點咬牙切齒之嫌。

　　「學長怎麼三句不離銅臭？這樣子會與蝶衣相對無言，只能大眼瞪小眼。」沈少陽淡瞥一眼對方持續冷凝的神色。「不要輕舉妄動，我尚未動手收拾雷之凡。不過，在這之前，我們先聯手吞下『華宇企業』，將趙董手下的兩名大將挖過來，一人一個，如何？」

　　「我要卓新帆。」

　　「沒問題，沙晏平就歸我。」

　　「成交。」

　　「我吃飽了，要先走一步，你呢？」

　　「我還有點事。」

　　雷旭日放下餐具，融入人群，從侍者手中拿取一杯香檳，走向正與薛成虎交談的沈蝶衣，舉杯打招呼。

　　「旭日，你也來了。」沈蝶衣櫻唇微揚。

　　她的喜悅或討厭，單純得很直接。雷旭日至少確定她不討厭他。

　　「今晚的蝶衣美得很耀眼，禮服、珠寶、髮型、化妝均搭配完美，不過，最重要的，是人美。」雷旭日對女人的外表妍丑，從不說違心之言。不過，能美到令他口吐蓮花，不愧為第一等美女。

　　「謝謝！」讚美之詞若出自平常利言如刃的男人口中，更加教人心花怒放。沈蝶衣臉上綻放春風般的笑容，喜悅的嗓音輕聲替兩名男士做介紹。「旭日，這一位是『皇龍珠寶』的薛總經理，我身上的首飾便是薛總經理介紹我選購的，獲得極大的好評呢！」

　　薛成虎是個儀表堂堂的男子漢，五官立體，既英俊又高雅，而且眼神有力，正視濃眉厲眼的雷旭日毫不動搖，絕非一般的公子哥兒。

　　兩位男士客氣的寒暄幾句，均嗅出對方不善的意圖。

　　雷旭日沒時間一一打擊情敵，決定先下手為強。「蝶衣是我雷家未來的少夫人，每年選購珠寶的預算金額不少，多認識幾位具有專業知識的珠寶商是必要的，日後與薛總交易還請多給折扣。」

　　「雷副總客氣了。」薛成虎聰明得很，明白其言外之意。沈蝶衣是雷家訂下的明日新娘！以後還想做雷家生意，就別打沉蝶衣的主意！知名的珠寶店不是只有一家，須知所進退！

　　雷旭日點到為止，不等薛成虎做出回應，便轉身離去。

　　沈蝶衣不明所以，只有無奈輕笑。「旭日和我弟半斤八兩，是工作狂。」

　　薛成虎回以尊重一笑。「小姐與雷家有婚約？」

　　「那是兩家爺爺決定的。」目光追尋雷之凡身上，沈蝶衣無聲地歎息。

　　那九成九是已成定局了！薛成虎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滋味，初萌的愛苗來不及施肥灌溉，便已枯萎了。

　　莫再糾纏，免得誤人誤己。

　　薛成虎深深吸了一口氣，笑了笑。「雷副總年紀雖輕，卻是雷氏企業日後的棟樑，蝶衣小姐果然好福氣，我祝福你們。」

　　咦，他祝福誰跟誰？沈蝶衣眨眨眼。

　　薛成虎輕聲告辭，走向與他一道來的妹妹薛可麗。

　　他一走，郭玥馬上神不知鬼不覺的遞補空缺，彷彿她從來沒離開沈蝶衣三步遠。

　　沈蝶衣也見怪不怪，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有些人講話可以講得高深莫測，讓我聽不懂？」

　　絕對不是你笨，而是他們太聰明了！

　　郭玥避重就輕。「小姐，如果有人故意長話短說，好顯得自己高深莫測，那只有一種解釋，他不想說出他內心真正的想法，那當然沒人懂啊！」

　　「原來如此。這樣高難度的談話技巧，他們是從哪兒學來的？」真不明白。

　　「小姐，你這是在跟我抬槓了。這地球上什麼學校都有，就是沒有『奸商大學』、『包賺錢研究所』，所以說，那是一種天賦。」

　　「高深莫測是商人的天賦嗎？」

　　「是的。」

　　「為什麼我沒有遺傳到呢？」

　　我哪知啊！「小姐，反正你不當商人，高深莫測的豈不討人厭？失去了你身為女性最可愛的一面。」

　　「我可愛嗎？」

　　「你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千金女，美而不妖，麗而不俗，身份嬌貴卻沒有被慣壞的任性自私，有長眼睛的富家公子都想娶你回家。」

　　「顯然我不夠聰慧能幹……」

　　「男人不會娶比自己聰慧能幹的女人回家。」

　　「我如果有你說的那麼好，之凡何以不在我身邊？」沈蝶衣笑不出來。

　　郭玥當然也看到了，輕蔑的撇撇嘴。「雷大少的眼珠子長在肚臍上，那是他的損失，小姐千萬別放在心上。」

　　「是人家沒把我放在心上。」

　　「小姐這樣的美人還怕沒人捧在掌心上嗎？」雷之凡太篤定了！郭玥冷笑在心。

　　沈蝶衣絕美的容姿，即使不是沈家千金女，也會有一票績優股男人搶著追求。反而是豪門的深深庭院，阻絕了追求者的靠近。

　　郭玥不信雷之凡不明白。只是這位雷大少生來便家人寵眾人捧，有點自信過頭了。當然，他有自信的本錢。

　　雷之凡不管被女人們如何糾纏，臉上的微笑不變，一樣迷死人不賠命，難怪被封為最有紳士風度的貴公子。

　　方嵐心實在為他傾倒，死心塌地，再也遇不上比他對女人更有風度的好男人了，嫁給這樣的男人，一定可以創造出她理想的完美家庭。

　　她只想嫁給雷之凡，即使背叛沈蝶衣的友情也在所不惜。其他愛慕雷之凡的女人都不算什麼，麻煩的只有李典蓉，她們另一位高中同學。

　　她拿了兩杯香檳過來，一杯遞給雷之凡，舉杯相碰。「辛苦你了，之凡，為了雷氏企業不得不應酬這些凡人的千金，一個個來頭都不小，實在不好得罪。」  在旁邊「堅守崗位」的只剩下李典蓉，當她不存在似的說笑著。

　　李典蓉盛氣凌人的反駁，「方嵐心，你現在不過是雷大哥手下的一名員工，怎麼說話的口氣像是雷大哥的賢內助？就算是宣示主權，也輪不到你把！」

　　方嵐心淡淡笑著。「我舅舅和雷伯父是好朋友，安排我來雷氏企業學習。之凡，我舅舅說要好好謝謝你，請你吃飯，看你哪天有空？」

　　「長輩有約，豈敢不從？你安排時間吧！」雷之凡嘴角拉開迷人的弧度，迷得方嵐心有些暈眩。說實話，他不太欣賞盛氣凌人的女人，那讓他有壓力。

　　「我知道。」方嵐心悄悄喘氣，伸手捧胸，壓抑快樂得快跳出來的心。

　　雷之凡對她不是只有單純好感，而是大大有心，當著李典蓉的面，答應要跟她回家見長輩呢！

　　李典蓉有些不快的走向另一圈子，準備向千金幫的昔日同學散播方嵐心想搶走沈蝶衣的未婚夫的八卦。

　　沉浸在愛情氛圍的方嵐心沒去想太多，一心只想著如何才能與雷之凡共結連理，組織一個她從小欠缺的幸福完整的家庭。

　　「之凡，你注意到沒有？」

　　「什麼事？」

　　「蝶衣的雙胞胎弟弟有來，只待了大約四十分鐘又走了。」

　　「嗯，我有主意到。」

　　「他跟每位重要人士均打過招呼了，卻從頭至尾沒跟自己的姐姐說上一句話，你說奇不奇怪？」似水明瞳瞅著他溫柔的俊臉。

　　「你有什麼看法？」雷之凡想聽聽別人的說法，他亦感覺沈少陽的做法不近人情，莫非沈少陽也跟沈大佬一樣不看重一個笨蛋？

　　方嵐心坦然道：「沈蝶衣是『帝慶集團』的大小姐，這點不假，沈大佬不會允許她出醜露乖，必要的投資不會省，畢竟腦袋不靈光，維持光鮮亮麗的外表才方便釣到一個金龜婿，省得一輩子賴給沈家養。」

　　「哦！」雷之凡未置可否。

　　方嵐心在心裡偷偷微笑。「沈大佬曾公開放話，『帝慶集團』沒有沈蝶衣的分兒！換言之，下任當家是沈少陽，若是沈少陽極為重視姐姐，那麼沈蝶衣的商業價值或許高些。可惜，照目前情況看來，沈少陽與沈大佬一樣冷酷無情，不看重手足之情。」

　　這也是雷之凡遲遲不敢對沈蝶衣放下真感情的重要原因。照理說，沈少陽入主『帝慶』一年多，第一次在宴會場合與沈蝶衣一同現身，眾目睽睽之下，即使做做表面功夫也罷，是該流露出姐弟和睦的一面，怎麼連個招呼都不打便走了？

　　思及此，雷之凡更有理由不滿，沈少陽也沒跟他打聲招呼，太目中無人了吧！還是因為他是沈蝶衣的未來丈夫，也跟著無足輕重起來？

　　「嵐心，你跟蝶衣同學三年，對沈少陽這個人有何看法？」

　　「之凡，我根本不認識沈少陽，沒見過蝶衣跟沈少陽在一起過。直到今年，開始聽聽舅舅提起沈少陽這位商場新星，才知道他是蝶衣的孿生弟弟。」

　　「據我所知，沈少陽在台灣念完小學便被送出國刻意栽培，而蝶衣卻一直留在國內，姐弟倆產生距離也在情理之中。」雷之凡喃喃道。

　　「天才與笨蛋，要如何產生交集？也太難為沈少陽了吧！」方嵐心輕輕笑著。

　　她不會將郭玥說過的話放在心上，忠僕護主，自然幫沈蝶衣抬高身價。

　　雷之凡不免懷疑，難道是爺爺老糊塗了嗎？連爺爺都沒看出這其中的利害？沈蝶衣美則美矣，但是若與『帝慶』的龐大利益沾不上邊，又豈配得上雷大少？他身邊最不缺的就是美女啊！

第三章  

　　雷之凡的一位朋友投資開泰國料理餐廳，好人緣的雷之凡自然也收到貴賓折扣卡，便帶著沈蝶衣去光顧，捧場一下。

　　聽說要去一般的餐廳，沈蝶衣穿著柔嫩的粉綠色絲質上衣，下搭一條白裙子，輕淡的顏色既清爽又惹人憐愛，只有點綴的戴上卡地亞鑽石滴狀耳環。

　　來到餐廳門口，才知是出了名又酸又辣的泰式料理。

　　沈蝶衣輕聲告訴：「我不大能吃辣。」

　　雷之凡只當她小姐脾性，揚起溫柔的嗓音，「沒關係，也有不太辣的食物。我們來是捧人場，做好人際關係非常重要。」

　　「好。」沈蝶衣溫順道。雖然她不明白他中午提前一小時翹班，來捧朋友的人場，對雷氏企業有什麼重要，但心想他身為公關部長，一定有他的道理。

　　一進門，雷之凡便受到許多人的歡呼圍繞，握手、拍肩膀、擁抱，好像人人都是他的好哥兒們或紅粉知己，不擅於跟很多人交朋友的沈蝶衣，只有在旁邊陪著微笑，心裡隱隱感到羨慕。

　　每個人看了均會翹起拇指說：雷大少做人成功！

　　「雷大少，這位是你的女朋友啊！長得真是漂亮，是位千金小姐吧！」

　　「之凡，你真壞，人家暗戀你三年，正想鼓起勇氣告白，你居然帶著女朋友來向我示威，太過分了啦！」

　　「喂，我新店開張，不許鬼哭神嚎給我觸霉頭！反正還沒結婚之前，人人有希望，各憑本事去爭取吧！想嫁雷大少的女人可以繞台北巨蛋一圈了。」

　　雷之凡笑了，愉快的笑聲一下子灑落室內。「太誇張了！天下的好女孩那麼多，我也只能娶一個。」

　　「且不提女人的事，先來參觀我這間店的設計裝潢。」年輕老闆非常自豪的拉著雷之凡參觀自己一手設計的餐廳裝潢。

　　沈蝶衣無奈又被撇下，找一張椅子先坐下來歇歇腿。她以前試過一次泰式料理，不大習慣的拉了肚子，雖然並不會影響身體健康，卻無意願再試一次。

　　手機鈴響，從小肩包裡取出來看，是沈少陽打來的。

　　「有事嗎？少陽。」

　　「姐，郭玥來電說雷之凡接你出去，你在哪兒？」

　　「一家泰式餐廳，他朋友新開幕的店，來捧場。」

　　「你有告訴他你不太能吃辣嗎？」

　　「之凡說也有不太辣的。」

　　沉默三秒。「那家餐廳位在哪裡？」

　　沈蝶衣拿起桌上印製精美的菜單，看了最上面印的地址念了一遍。

　　「你也想來捧場嗎？」

　　「那裡離雷氏企業不遠，好，我找人過去支援你。」

　　支援什麼呀？沈蝶衣莫名所以的看了看手機，收進小肩包內。

　　基本上她是一個安靜不多話的人，沈大佬嚴格要求她像個大家閨秀，言行舉止、穿衣打扮都不能丟沈家的臉，當然，沒人跟她吵過架，她也不會吵架。

　　幾次有人為了雷之凡找她攤牌、嗆聲，都是郭玥擋在前頭，今天，郭玥不在身邊，一次有兩個女人坐在她面前，眼神不善的瞪著她，怎麼辦？

　　「你姓什麼？」穿著細肩帶低胸洋裝的性感女郎，就是方才說暗戀雷之凡三年的那個；另一位像是幫她助陣的朋友，化著妖嬈的大濃妝。

　　「敝姓沈。」沈蝶衣覺得她沒禮貌，應先自報姓名才對。

　　「好，沈小姐，你真的是之凡的女朋友？」性感女郎不太相信的說：「你們交往多久了？為什麼之前我們朋友幾次聚會，他帶來的女人都不是你？」

　　沈蝶衣呼吸一窒，臉上仍保持有風度的微笑。

　　性感女郎傲然一笑。「之凡是個好人，不太會拒絕朋友，更捨不得傷女孩子的心。像你這樣嬌滴滴的千金小姐若是任性的非當他的女朋友不可，我想他一定沒辦法拒絕，搞不好你們是雙方父母安排交往的。」

　　唉！為什麼這些女人總是來為難她呢？

　　沈蝶衣有那麼配不上雷之凡嗎？

　　剛剛，雷之凡為何不直接告訴他的朋友，她是與他有婚姻的未婚妻？雖然只是雙方祖父口頭上的約定，但幾乎已成定局了，莫非他並不認同？

　　「你無話可說，那麼就是被我說中了？你和之凡不是自由戀愛，是長輩安排交往的，真是可笑！」性感女郎不屑的睨了沈蝶衣一眼。

　　妖嬈女郎也助陣的說：「最受不了你們這種千金小姐，一點主見也沒有，不敢自由戀愛，只會貪圖享受，任由父母安排嫁給家世相當的富家公子，圖的還不是一生一世的榮華富貴。」

　　看她們的裝扮，大概家境中上，但離豪門還差一大截，不也是想麻雀變鳳凰？

　　沈蝶衣輕輕笑了。「是啊！我是沒辦法過苦日子的，一個沒用的千金小姐，甚至，連自由戀愛的選擇權也沒有，被你們取笑也無話可說。」

　　少陽的叮嚀從來沒錯，這些女人是雷之凡的問題，掉眼淚的不該是她。

　　那兩位性感、妖嬈的女郎還想進一步嗆聲，但雷之凡一群人已走近，加上開始有客人進來點餐，只好休戰一回，但打定主意要與雷之凡共桌用餐，相信對女人最有風度的雷之凡不會拒絕。

　　果然，雷之凡一口答應，人多熱鬧嘛！

　　沈蝶衣正感無奈，一輛大轎車停在店門口，下來兩名穿西裝的男人和一名穿套裝的女子，車子開走了，兩男一女走進店內。

　　「旭日，你居然來了！」雷之凡喜出望外。

　　為首的正是雷旭日，帶著女秘書和一名高級專員一道過來用餐。

　　「我放帖子給你，但沒想到你真的肯來捧場。」雷之凡覺得太有面子了，忙向當老闆的朋友介紹起自己的堂弟。

　　「反正要吃飯，又可賣給順水人情，何樂而不為？」雷旭日場面話說完，心裡則在冷哼，若非接到沈少陽的電話，誰理你朋友開餐廳還是開酒店？

　　他銳眼一掃，笑道：「蝶衣小姐，很高興又見到你，介意一起用餐嗎？」

　　沈蝶衣漾開了笑。「我很榮幸。」

　　雷旭日向老闆道：「請給我們五人座位。」

　　「旭日，還有這兩位小姐要一起……」

　　「大哥，我不跟不認識的人一起吃飯，還是要分成兩桌？」

　　「算了，五人就五人吧！」

　　當雷旭日堅持一件事情時，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霸氣，使人不知不覺服從。

　　店老闆打起精神，引領他們來至以盆栽區隔的包廂座位，雷旭日紳士的拉開椅子，沈蝶衣很自然的落坐。原本該為她服務的雷之凡，還在安撫那兩位性感、妖嬈的女郎，為他的失信而道歉。

　　等雷之凡過來一起點菜時，自然是將店內的招牌菜全送上桌才夠朋友。

　　雷旭日不疾不徐的溫聲道：「大哥，我們下午還要回去上班，有兩個會議要開，吃得太刺激，我怕腸胃受不了，微辣就好。」

　　店老闆馬上附和道：「雷先生說得沒錯，不習慣的人由微酸微辣開始嘗試較好。我們店內辣與不辣的菜色比例是六比四，而且菜單上的每道菜均有圖片，並標明辣度、酸度，方便不太敢吃辣的客人也能享受美味。」

　　如此一來，愛吃辣與不愛吃辣的人均能滿足口腹之慾，不用去遷就別人而委屈自己的腸胃。

　　五人很快點好了菜色，不辣的居多。

　　等候上菜的空檔，雷旭日向沈蝶衣介紹穿套裝的女子是他的秘書伍清柔，另一名男子也是他的得力助手夏磊。

　　沈蝶衣淺淺地笑。「兩位好，初次見面，我是沈蝶衣。」

　　是「帝慶集團」的大小姐！伍清柔與夏磊倒抽一口涼氣。沒想到這麼近距離看到她，還一起吃飯，不過，她真的好美，粉妝玉琢。

　　富可敵國的沈大佬，唯一的兒子早逝，只留下一對龍鳳胎孫子女給他，即使是最無知的人也該明白沈蝶衣與沈少陽的身價有多高。

　　這麼一位風采宜人的金枝玉葉不用費力氣追求便已是囊中之物，雷之凡是多麼幸運的天之驕子啊！

　　已耳聞兩家有婚約的人，只要是男的都很羨慕雷之凡，富上加富，黃金鑽石沒人嫌多！若是女的，而又剛好愛慕雷之凡翩翩風度的美女們，有的自知比不上沈家富貴，只好認了，有的則愈挫愈勇，高喊愛情至上！

　　雷之凡覺得自己真是罪過啊！家裡的三個姐姐兩個妹妹各有各的美，他非常習慣與千金美女們相處，討好女人從來不難，念幼稚園起就有小女生為了要嫁給他而打起來，他太習慣女人們愛戀他，習慣到當成呼吸的一部分，所以他沒感覺到沈蝶衣有何特別之處，只是順從祖父的意見與她交往，覺得沒有特別有趣，也不會難相處就是。

　　沈蝶衣很美，但比她更美的女人他也交往過，有的清純，有的嬌媚，有的火辣辣得令男人呼吸困難。

　　沈蝶衣家世一流，但也只是不高攀他而已。加上沈大佬和沈少陽都不把笨蛋蝶衣當成寶，他回去曾向姐妹們透露一下內情，三個姐夫都勸他再考慮一下。其實，包括父母之內，雷之凡的姐妹們都覺得雷之凡的個性不夠強勢，應該娶一個女強人型的媳婦來輔佐他在雷氏企業站穩腳步。只是不好明說，怕傷了雷之凡的心。

　　同樣一個人，在不同的人眼中就會有不一樣的評價，沈蝶衣也不例外。

　　雷旭日眼看雷之凡又去招呼別桌的朋友，尤其女性朋友還真多，只好由他招呼沈蝶衣，將不辣的泰式烤牛排移至她面前。

　　「你多吃一點，少陽擔心你吃不慣。」雷旭日大口吃泰式咖喱雞飯，邊吃邊皺眉，「我實在討厭椰汁的味道，為什麼連咖喱都要加椰汁？」

　　沈蝶衣低低笑了起來。「試試鳳梨炒飯，乾爽的賣相不可能有椰汁加進去。」

　　「好，我試試。」

　　「是少陽要你來的嗎？」

　　「嗯，在大哥面前別說穿。」

　　「我知道，他很在乎朋友。」沈蝶衣有些無奈的看著不遠處的雷之凡，在一群男女朋友裡，他是鶴立雞群的，是眾人的焦點。

　　「蝶衣，大哥的個性就是這樣，你……別難過。」還不是時候，雷旭日的關懷不能表現得太明顯。

　　「我不難過呀！」她語氣困惑。「我為什麼要難過？」

　　「你不在乎他有一堆女性朋友？」

　　優雅的吞下烤牛排，沈蝶衣輕逸歎息。「真好吃呢！旭日，你要不要來一塊？」看他夾一塊烤牛排過去吃，她微笑加深。「那是之凡的生活方式，不是嗎？他有權決定自己的生活方式，只要他開心，我何必替他難過呢？我又不是雷家的什麼人。」

　　千金小姐的思考方式也異於常人嗎？伍清柔和夏磊都滿頭霧水。

　　雷旭日卻笑了，很少笑的他，一笑起來更有男性魅力。

　　沈蝶衣天真道：「你笑起來很好看呢！比較不嚇人，我第一次見到你真的覺得你好凶喔！心裡有點怕，後來少陽跟我說是草擬的合約有問題，所以你才會生氣，我後來再次遇見你才不害怕。」她說著，嬌嬌地笑了，像聚光燈投身在她身上，週身泛著光彩。

　　雷旭日的心跳不爭氣的加速，幸而他的撲克臉具有掩飾作用。

　　優雅、自在、氣定神閒，是名門世家秀給外人看的面具之一。

　　「在你面前，我會小心克制自己的脾氣。」他承諾。

　　「什麼嘛，說得好像我會惹你生氣似的。」她依然笑著，粲然得像一朵盛開的花。「做你自己就好了啦！當然，常常生氣對身體不好，像少陽就很厲害，我沒看過他生氣呢！」

　　小姐，那是對你才不生氣！雷旭日和兩名部屬不約而同在心裡喊著：大小姐你到底曉不曉得你弟弟的外號叫什麼？

　　算了！實在沒人忍心摘下她臉上的笑花。

　　吃飯吃飯！下午還有兩場累死人的會議要開，吃飽了才有力氣罵人。

　　雷之凡好不容易應酬完在場的朋友，重新回到他們這一桌，大家也差不多吃飽了，好閒情逸致的看他將一位妖嬈女郎帶過來。

　　「大哥，你人緣也太好，總共吃了幾桌？」雷旭日暗含譏諷的說。忙著應酬一群不相干的朋友，卻把最重要的未婚妻晾在這裡，到底長不長腦子？

　　雷之凡沒聽出來，被這些朋友捧得正飄飄然呢！「既然來了，總不會冷落哪一個，大家全是好朋友。對了，旭日，這位李小姐說非常欣賞你，拜託我一定要介紹你們認識，她可是台大畢業的高材生，今年……」

　　「大哥，」雷旭日的黑眸不客氣地射出一道冷光，嚴厲得讓妖嬈女郎心驚膽戰。「不要幫我介紹女人，一個也不要！我很忙，沒心情結交什麼女性朋友、紅粉知己，請不要誤人誤己。我目前沒興趣認識女人，等時間到了我會直接結婚！就這樣子。」

　　妖嬈女郎紅了眼眶，氣呼呼的走了。

　　雷之凡徒呼負負。「旭日，你這樣太沒風度了！」坐下來數落堂弟。

　　雷旭日也沒好氣。「是大哥不對，明知我是這副臭脾氣，何必帶小姐過來讓彼此難堪呢？」

　　「我以為交個朋友，對你也沒損失。」

　　「我不喜歡煙視媚行的妖女，還有深怕男人沒看到她乳溝的露半胸的女人，以我的標準，乾脆一點，脫光！」雷旭日冷眼掃向正走過來的性感女郎，害得那性感女郎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氣呼呼的回座去。

　　沈蝶衣差點將一口冰開水噴出來。這個雷旭日在說什麼呀！叫人家脫光？

　　雷之凡受不了的撫額歎氣。「旭日，你真是……你這副臭脾氣喔，哪位名門閨秀敢嫁給你？」

　　「大家就不用替我操心了，我自己會看著辦！」

　　「你喲，對女孩子這麼不客氣……」

　　店老闆過來詢問餐後飲料。

　　雷旭日簡潔道：「不含咖啡因的就行。」

　　沈蝶衣心中感動。他知道她必須忌口的飲食。

　　雷之凡推薦，「泰式奶茶和鴛鴦奶茶才是正統。」

　　雷旭日揮手讓老闆離去，就是要不含咖啡因的。「早上已喝過咖啡，下午開會時一定又會送茶或咖啡進來，所以現在不需要咖啡因。蝶衣小姐，不介意吧？」有風度的詢問嬌嬌女。

　　「不，我也盡量不攝取咖啡因，我會心悸。」

　　伍清柔的心一扯。她花費好大一番工夫才買到的香草茶禮盒，莫非是送到這位小姐手中？

　　雷之凡愕然回首，「蝶衣，你不太能吃辣，不敢喝咖啡，生魚片也不敢吃，那人生不是失去很多樂趣嗎？」這些全是他的最愛耶！尤其冬天的時候，他們全家人最愛一起吃麻辣鍋，吃得心裡暖呼呼，一家和樂融融。

　　沈蝶衣文靜地瞧他。「我很抱歉掃了你的興，你可以吃的，不用管我。」

　　「問題不在這裡，而是……」以後怎麼跟他的家人一起吃飯？

　　飲料送來，全是甜膩的冰品，椰奶紅毛丹冰、椰奶菠蘿蜜冰、椰汁綠豆沙、椰汁西米露，全都加了雷旭日討厭的椰汁，他放棄，只喝冰開水。

　　雷之凡喝得很順口。「旭日，做人要懂得享受生活，各國的料理都值得嘗試，這個不敢吃，那個不想喝，不是辜負了廚師的美意？」

　　沈蝶衣聽得好尷尬。之凡是在嫌她嗎？

　　雷旭日半微笑半嘲弄地說：「大哥，你也有不敢吃或吃不下的東西吧！比如有些地方的人嗜吃狗肉，還有吃蟲子、田鼠的，他們說那是人間美味，請問大哥吃不吃呢？」

　　雷之凡一窒。「我說的是一般人皆認同的美食，在餐廳吃得到的美食。」

　　「我記得你從小不敢吃苦瓜、紅蘿蔔，也討厭吃年糕、麻糯那種黏黏的甜食，所以說，這世上有一萬種美食，不可能每一種都吃得下去。我討厭椰汁、可樂、汽水，對蛋糕之類的甜點不討厭但也不會主動去吃，我可不覺得我哪裡奇怪！相反的，勉強自己去吃不敢吃的東西，叫虐待自己，而不是享受人生。」想辯論到底，常常開會的雷旭日口才一流。

　　雷之凡笑著投降。「算了算了！你從小就要強好勝，不肯向人低頭，一點小事也要爭論到你贏為止，你不累，我可受不了。」

　　是你在面前別人接受你的美食論吧！雷旭日心裡暗罵，口頭上懶得再爭辯。而雷之凡討厭年糕、麻薯之類的甜食，是因為怕黏黏的甜漬會殘留在他白白的牙齒上，破壞完美的形象，小學時曾出糗過一次，便打死不再吃了。

　　這點，雷旭日倒挺佩服他的，從小便在乎外表給人的好感度勝於一切，雷之凡也算天賦異稟吧！

　　沈蝶衣慢慢區分出雷家兩位公子最大的差異在哪兒。文靜不多話的人，善於沉思、察言觀色，即使沒有高智商，卻有高EQ。

　　雷旭日要買單，雷之凡當然爭著付賬了。

　　「大哥要先送小姐回家再上班？」

　　「當然。」

　　「不用麻煩了。」沈蝶衣輕聲細語，「下午要上課，小玥會過來接我。」看一眼手上的山茶花腕表，「還有五分鐘，各位忙的話請先回去上班吧！」

　　誰好意思將大小姐一個人丟在店裡？

　　雷之凡與她閒聊。「功課很難嗎？」

　　「還應付得來。」她的學校成績實在不出色呀！

　　「嵐心的工作表現很出色，你們是高中同學，怎麼會……」他難以直問。

　　沈蝶衣臉頰一燙，低了聲嗓，「生病耽擱了一年，重考又慢了一年，只是對小玥不好意思，陪著我還在念大三，因為爺爺不放心我一個人上學。」

　　這位大小姐居然還有人陪讀！伍清柔和夏磊不免大開眼界，懷疑他們現在身處哪一世紀。

　　生病？重考？雷之凡的內心大敲警鐘。原來她不只腦袋不好，連身體也不健康，這……優生學怎麼辦？

　　雷旭日關懷道：「因為生病而誤了考期，你一定很懊惱吧！」

　　「沒辦法，在醫院進進出出大半年才治好，那時想唸書也念不下去，結果考得很差，爺爺叫我重考。」在他關懷的眼神下，她忽然不感到困窘。

　　「人生難免有挫折、意外，沒什麼大不了的，想唸書時就好好的念吧！」雷旭日首先站起身，「你的助理小姐來了。」

　　沈蝶衣站起身，雷旭日幫她拉開椅子，因為雷大少還陷於苦惱沉思中。

　　郭玥進來請人。「小姐，我們該去上課了。」

　　「謝謝你，小玥。」

　　一行人朝外移動腳步，經過性感女郎那桌時，只見她故意伸長了一條美腿，想絆倒人似的。

　　「小姐，請往右挪一步，小心不要踢到豬腳，會痛的。」郭玥自己面不改色的跨過性感女郎的腿。

　　「誰是豬腳？」性感女郎舉起自豪的美腿，結果差點絆倒的人卻是雷之凡。少不了又是一場好戲，女的大發嬌嗲喊sorry，男的風度翩翩不在意。

　　可惜主要觀眾已步出店門口了。

　　穿制服的司機打開車門，沈蝶衣回首向眾人點頭致意，坐進車子，司機關上車門，郭玥由另一邊上車，開走了。

　　夏磊吐出一口大氣。「不愧是『帝慶』的大小姐！」

　　伍清柔內心五味雜陳。

　　雷旭日見怪不怪。「對沈家而言，這很正常。」

　　公司的車子也到了，三人先後坐進去。

　　「副總，不請雷部長一起回去？」

　　「他自己有車，而且，別妨礙他與紅粉知己打情罵俏，我們做人要識相，他有總裁撐腰，我們沒有，回去工作吧！」雷旭日冷嗤。

　　司機嚇得打哆嗦，趕緊開車上路。

　　那天下午，雷之凡過了兩點才進公司，沒人多說一句。

　　「蝶衣，你要睡了嗎？」

　　「還沒。」

　　沈少陽推開雕花的房門，入眼是一間小書房，裡面才是寢室，除了附按摩浴缸的衛浴設備，還有超大的更衣室，不走公主風，而是略帶浪漫的簡潔風格。

　　「快要考試了？」看她穿著睡袍，靠在貴妃椅上，手捧著課本，挺鮮的。

　　「我沒臉再重修，不讀進腦袋裡實在不行。」沈蝶衣無奈地聳聳肩。

　　「你看閒書挺聰明的，怎麼就是對學校的課本沒轍？」

　　「就是說嘛！若是學校考試考的是閒書，我老早畢業了。」沈蝶衣站起身，牽了沈少陽的手來到床邊，讓他躺在她的床上，翻身趴好，拉下他身上的睡袍，露出結實的背部，開始幫他指壓按摩。

　　「你最近壓力很大嗎？肌肉硬邦邦的。」

　　他舒服地輕歎氣。「你手指會痛嗎？不過，真的好舒服，我沒有蝶衣實在不行，才不想把你嫁出去。」

　　「誇張！專業的指壓按摩師多的是，我常去的那家SPA館就很棒。」

　　「可是只有蝶衣是為了我而去學會指壓按摩吧！」

　　「誰教你那麼，不肯脫衣服讓人按摩。」

　　「赤裸身軀又背對著人，我感覺很沒有安全感。」沈少陽只有在孿生姐姐面前才會卸下武裝，表現符合他年齡的一面。

　　也唯有在幫他按摩的時候，沈蝶衣覺得自己像個姐姐。

　　也唯有在她面前，沈少陽完全不需要防備。

　　半個小時過去，沈少陽舒服得差點睡著。

　　「我真是愛死蝶衣了。」

　　「回房好好睡覺，不要太累了。」

　　「我還想跟姐姐聊一聊。」他坐起身拉好睡袍，拍拍床鋪，沈蝶衣坐下來，靠著床柱，玩著帳幔上的流蘇。

　　「聊什麼？」

　　「我們用英語交談。」

　　她笑睇他一眼，用英語再問一遍。

　　「午餐的泰式料理好吃嗎？」

　　「比我印象中更容易入口，至少這回沒拉肚子。」

　　「我可以猜測，這歸功於雷旭日嗎？」

　　「不是你叫他來的嗎？還問？」

　　「也要他肯用點心才行。」

　　沈蝶衣點了點頭。「我很感激他，不著痕跡的盡點我能吃的餐點，卻讓人以為那是他想吃的。」英語說得很溜，笑容很甜。

　　沈少陽眸光溫暖，一開口卻換了日語，「這是男人最基本該有的體貼。」

　　沈蝶衣眨眨眼，從善如流改口說日語，「不是每個男人都懂得在生活細節上體貼女人，有人是習慣被人家體貼的。像少陽，就很體貼呢！」

　　「因為你是我姐姐。」沈少陽一言以蔽之。

　　她笑了。「我相信少陽日後若遇上心愛的女孩子，也會體貼你的愛人。」

　　他不置可否，不做口舌之爭，自己心裡知道那太難了。

　　他的婚姻大事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而在祖父的算計裡，他準備拿來交換蝶衣的婚事，所以不打算抗命。

　　祖父讓他娶誰，他就遵命娶誰，生下祖父想要的曾孫，如此便夠了。至於愛不愛那個女人，根本不重要，他不在乎，祖父更不在乎。

　　「我只要蝶衣幸福就夠了！」

　　「少陽也要幸福啊！」

　　「蝶衣幸福，我就會感到幸福。」

　　「因為我們是雙胞胎嗎？」她噗嗤一笑。「是心電感應！」

　　「沒錯。」

　　沈蝶衣不覺盈盈一笑，雙胞胎真是奇妙呢！上輩子究竟要累積多深的緣分，這一世在同一個子宮裡孕育成長，同年同月同日同時出生。

　　不過，好像是當弟弟比較辛苦呢！

　　不曾留洋或留日的沈蝶衣，能說得一口流利的英語和日語，除了家庭教師長期的教導，每年寒假和暑假，她會被沈大佬送去美國和沈少陽一起生活，換他去忍受笨蛋沈蝶衣的低智商！

　　沈少陽從無怨言，他會把握時間，一整個星期只跟她說英語，下星期則換日語交談，帶她去吃法國菜，教她看懂法文菜單。

　　沈大佬當她是沈家可有可無的存在，在外人面前從不主動提及沈蝶衣的事，造成外人一致認為這對雙胞胎從小分居國內國外，沒啥親情可言。

　　而他們以為別人應該都知道，自然不會四處宣傳。

　　況且，這關他人什麼事？

　　若有人誤以為沈少陽嫌棄笨蛋姐姐，根本不把沈蝶衣放在眼裡，因而造成什麼誤會，只能說那個人有眼無珠、目光短淺，可怪不了別人。

　　想透這一點，沈少陽的微笑更深了。

第四章

　　雷之凡突然因急性胃炎住院，沈蝶衣由郭玥陪同去醫院探病，在尚稱寬敞的頭等病房內差點被一群形形色色的女人給淹沒了，真正見識了雷之凡的魅力。

　　除了雷家的半打女人——雷之凡的母親、三位姐姐與兩位妹妹——還有三位姐夫的妹妹或表妹也來了，加上得到消息的紅粉知己們，無不趕來醫院表達內心的不捨與關懷，激動些的還含著兩泡眼淚，教雷夫人看了，覺得這女孩子對她的寶貝兒子真有心。

　　為了招待來訪的賓客，雷之凡特地將方嵐心調來醫院幫忙。方嵐心正急得無心上班，雷之凡居然連住院都少不了她，她更是感動，自然是傾全力表現她的識大體、落落大方，贏得雷夫人的好評。

　　相形之下，沈蝶衣簡直像個呆頭鵝，不僅不會招呼賓客，彷彿被來來去去的眾嬌娃們給嚇到了，一臉「哪來這麼多女人」的表情。

　　真是沒見過世面的呆女，被沈大佬養在深閨養壞了！雷夫人心底不斷犯嘀咕。

　　醫生來查房的時候，看到人滿為患的狀況，見怪不怪的笑說：「雷先生還是這樣好人緣！不過，你今年已第三次因急性胃炎住院，要注意腸胃健康。」

　　雷之凡無奈道：「我自己覺得沒什麼要緊，但我媽堅持要我住院幾天。」

　　雷夫人緊張道：「怎麼可以不在意？你叔叔當年就是一點小毛病沒放在心上，等感覺到痛時已是癌症末期，三個月便撒手人寰，旭日才成了孤兒。之凡啊！小病不注意，將成大病，你可是我們家的獨根苗，長房長孫，貴重無比，千萬疏忽不得，身體健康最重要！」

　　其他女嬌娃紛紛表示贊同。

　　方嵐心柔情萬分地凝望他，「之凡是太累了，工作壓力大到急性胃炎。」

　　雷夫人千百個同意論調。「回去我會向爺爺抗議，有心栽培之凡，賦予他重任，也要慢慢來，教之凡常常因急性胃炎而住院可怎麼好？」

　　醫生做完例行公事的檢查，要病人安心靜養，便笑笑走了。其實，以他的專業評斷，雷之凡根本不需要住院，一點點胃痛就住院，醫院早爆滿了人潮。

　　不過，人家可是雷氏企業的雷大少呢！愛花大錢住院誰管得著？這家高水準的私人醫院，當初投資建蓋時也有雷氏企業的一份，很歡迎這種冤大頭來住院哩！

　　醫生心裡想，沒事住了院，有這麼多美女來相陪，換作是他也是何樂而不為，哼哼唉唉也很幸福呢！

　　沈蝶衣眼見這麼多女人為雷之凡一個人的舒適而忙碌著，秀眉一顰，無法忽略自己心裡的厭惡之情。

　　郭玥看出她在忍耐，笑著宣稱，「小姐，你練琴的時間快到了。」

　　「謝謝你提醒我，小玥。」沈蝶衣順勢起身告辭，要雷之凡多保重，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病房內，自然炸開了，雷夫人首先表示不滿，「雖說沒公開訂婚，當人家的女朋友不該留在醫院照顧男朋友嗎？不將之凡放在第一位，哪有資格當之凡的新娘？練琴有什麼重要？天大的事都該擱下，以之凡為重！」

　　「媽，蝶衣不會伺候人的。」雷之凡興歎。

　　他的姐姐妹妹，紅粉知己們一起開炮，紛紛認定沈蝶衣配不上雷之凡。

　　雷之凡很會討好女人，但不會伺候女人。多的是愛慕他的女人搶著要為他付出，相形之色，沈蝶衣實在太不出色了。

　　病房外，醫院一樓大廳——

　　雷旭日走進醫院，正好瞧見沈蝶衣與郭玥，一本正經的打招呼。

　　「探過病了？」

　　沈蝶衣點點頭，郭玥則不以為然道：「我看雷大少根本沒病，氣色很好的享受川流不息的探病團的關愛，而且十有八九是漂亮女人。」

　　「小玥，別這麼說。」沈蝶衣低低吐出一句，抬頭對雷旭日溫柔微笑，「你也來探病，快去吧！」

　　雷旭日挑眉。「一位認識的長輩剛好也住這家醫院，順便來應個卯。」

　　沈蝶衣看他兩手空空的。「你沒準備探病的禮物？」

　　「這種事秘書會打點好，鮮花應已快遞至病房內。」

　　「若是不太重要的人還好，如果是很重要的長輩，你親自挑選禮物給他，意義大不相同。」

　　「是嗎？」

　　「將心比心，換做是我，教秘書訂一束鮮花送我，還是本人親自帶一朵花送我，我寧願選後者，印象也比較深刻。」

　　「我明白了。」雷旭日為難道：「問題是我不瞭解那位長輩喜歡什麼？」

　　「醫院內有禮品店和醫療用品店，你只要告訴店員那位長輩的姓名或病房號碼，電腦便會顯示那位病人的大概病名，像是高血壓、高血脂或糖尿病之類，然後他們會建議你可以選購哪幾種營養補充品，只要別買到病人不能吃的東西就好了。」

　　她侃侃而談，雷旭日若有深意的眼眸凝視著她。

　　她心一跳。「為什麼這麼看我？我太多事了？」

　　「當然不。」黑眸掠過一絲輝茫。「我一直當你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派掌門人，沒想到你會瞭解這麼世俗的事。」

　　沈蝶衣呵呵笑，實在太逗了。

　　「你在開玩笑吧！這世上哪有仙女？仙女就不會生病了，而我曾經是醫院的常客，所以比較瞭解醫院裡的事。」

　　雷旭日跟著哈哈大笑，陽剛的男人味吸引許多人駐足欣賞。

　　沈蝶衣發現自己幾乎移不開目光，紅了紅臉。「我該回去了，再見。」

　　「我明天要去大陸出差十天，回來後再請你和少陽吃飯，肯賞光嗎？」

　　「少陽說好就好。」

　　「到時候我再跟他聯絡，再見，蝶衣。」  

　　雙方分道揚鑣，沈蝶衣和郭玥由司機接走了。雷旭日走向醫院內部的醫療用品店，挑了一樣伴手禮去探某位長輩的病，坐著聊了半小時，告辭出來，兩手空空去探望雷之凡，不過，秘書代訂的花籃早已送達。

　　果然不出所料，一屋子的鶯鶯燕燕，不像病房，像古代親王的後宮。

　　雷旭日即使滿心厭惡，也要打起精神應酬一下。

　　若說不是有心，何必將自己住院的事弄得人盡皆知呢？怕人家不知道他生了病一樣帥、一樣迷人？

　　雷旭日心想，難怪沈蝶衣蒼白著臉，應該是落荒而逃吧！

　　第二天晚上。

　　沈少陽來到沈蝶衣房裡，穿著外出服。

　　「這麼晚了還有約？」

　　「你換件衣服，陪我一起去。」

　　「去哪裡？」

　　「醫院，剛才祖父提醒我，該去探一下雷之凡。」

　　「這麼晚了……」

　　「我明天實在抽不出時間，現在陪我去好嗎？」

　　「好吧！」

　　沈蝶衣無奈的進更衣室換下睡袍，穿上美美的洋裝，姐弟倆一起出門，坐上家裡的車子，朝醫院駛去。

　　沈少陽握住沈蝶衣的手，心裡對她感到很抱歉，自他回國以來，一開始即得知祖父的聯姻策略；然而，他有他的計劃，有一百個理由不喜歡雷之凡當他的姐夫，卻不能明著與祖父硬碰硬，唯恐火花將波及蝶衣。他轉而改變策略，不跟蝶衣一同現身公開場合，甚至很少一起出門，製造出一種假象；沈少陽跟沈大佬一樣看輕沈蝶衣！

　　沈蝶衣完全被蒙在鼓裡，反正她尚在就學，沒發覺姐弟倆沒一起公開現身有何不對，最主要是私底下沉少陽待她一本初衷，沒感覺到他有變。

　　「蝶衣，你老實告訴我，你想嫁給雷之凡嗎？」他以日語輕聲的問。

　　她不敢違抗祖父的命令，只是誠實的搖了搖頭。

　　「那麼多的女人，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沈少陽揉了揉她的掌心，給她絕對的支持。「蝶衣別怕，過了今晚就好。」

　　她不解的眨眼看他。過了今晚，雷之凡的女人緣就會消失嗎？誰有法力無邊的桃木劍，斬盡雷之凡的桃花？

　　「再忍耐一下就好。」沈少陽拍拍她的手，不再多言。

　　沈蝶衣有時覺得不很瞭解沈少陽，聰明人講話一定要這麼莫測高深嗎？幸好次數不多，加上通常與她沒有切身關係，她不會去想太多。

　　到了醫院，已超過探病時間，不過沒關係，住頭等病房的人多少有點特權，院方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在電梯前，巧遇也來探病的李典蓉，她第一次見到沈少陽，不免多看兩眼，龍鳳胎比較引人好奇，偷偷比較容貌像不像、身高差多少。

　　沈少陽不予理會，待電梯門開，擁著沈蝶衣走進去。

　　李典蓉自然不甘示弱的跟進，按下8。「沈蝶衣，我以為你會留在醫院照顧雷大哥，順便捍衛你的地位。」

　　沈少陽一臉冷漠地看著她。「雷家請得起特別看護。」

　　李典蓉覺得好冷喔！沈蝶衣的弟弟怎麼個性跟她完全不一樣？還是別理他好了，沈蝶衣比較好欺負。

　　「你不怕方嵐心趁此機會霸佔雷大哥，畢竟他們原本已近水樓台，不時同進同出，現在又跟她逮著大獻慇勤的機會，厚，那女人心機超重的。」

　　沈少陽一樣冷冷的吐出冰珠子。「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方嵐心也不例外。」

　　打禪機嗎？聽不懂。

　　李典蓉真是受不了這種人，打一照眼，就認定他是超級機車無趣男！

　　還是雷之凡好，溫柔風趣又迷人，不會鼻孔朝天的擺架子。李典蓉才不想輸給方嵐心，白天探病的人多，她才想在這時候來向雷之凡做真情告白，即使非常不湊巧的碰上沈家姐弟也來了，一樣阻止不了她的決心。

　　八樓很安靜，來到雷之凡的病房前，沈少陽的手機恰巧響起，耽擱一點時間。李典蓉才不管他們，搶先打開病房門，霎時驚聲尖叫起來，這時候，不知打哪兒竄出一名男子衝進病房內，對著病床上的人一陣亂按快門，然後又衝出來，前後不到一分鐘的時間，等大家反應過來，那位偷拍的男子已閃進電梯內。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沈蝶衣還怔在門口。

　　沈少陽拉著沈蝶衣走進病房，只見病床上的一對男女正兵荒馬亂的想重新穿好脫了一半的衣物，是雷之凡與方嵐心，正忙著親熱的時候做夢也沒想到會被人當場撞見，還有狗仔搶到機會偷拍成功。

　　事情大條了！

　　方嵐心哭了起來，「我明明有鎖門……」沒人在聽。

　　終於弄明白發生什麼事的沈蝶衣，眼前一黑，暈了過去。沈少陽及時接住軟倒的身子，將她橫抱起來，怒視雷之凡的眼神竟教他不覺害怕起來。

　　又陰、又冷、又狠、又毒。

　　雷之凡失去了平日的瀟灑鎮定，「我……我……」

　　氣氛頓時變得詭異而冰寒。

　　「自作孽不可活，自己收拾善後！至於你帶給我們沈家的羞辱，日後慢慢再算！」沈少陽恨恨說完，抱著沈蝶衣轉身離去。

　　雷之凡猛抓頭髮一陣，趕緊打電話向母親求救，務必阻止狗仔週刊將照片刊登出來，不管花多少錢都要買回那些照片！還有，趕緊想個對策應付沈家的興師問罪，務必使他脫離暴風圈。

　　李典蓉幸災樂禍的朝方嵐心冷冷一笑，優雅的離去，這個大八卦夠她好一陣子成為社交圈談話的焦點，因為是她當場撞破了姦情呢！

　　沈蝶衣被緊急送出國度假散心。

　　雷家突然召開記者會，公佈雷之凡與方嵐心的婚事，兩人情投意合，於公於私都是最佳拍檔，乃郎才女貌、家世相當的一對佳偶。

　　知道內情的人不免納悶，不是預定和沈家聯姻嗎？雖說沒在媒體上公開，但與沈大佬或雷總裁有所接觸的人均略知一二，幾乎是十拿九穩的事，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大逆轉？

　　雷家的說法是自從方嵐心進雷氏企業，雷之凡便與她一見鍾情，在公事上也配合得極好，雷之凡的父母也不是老古董，便說服老總裁成全孫兒的戀情。

　　但由於李典蓉的大嘴巴比廣播電台還勤於播放真實版流書，內情也逐漸浮出檯面，一說是雷家運用影響力截下那些照片銷毀，但方嵐心的舅舅也不是省油的燈，不甘心外甥女被白佔便宜，硬要雷之凡負起責任。

　　另一說是沈大佬十分震怒，主動退親，雷總裁也不甘示弱，馬上順水推重讓雷之凡與方嵐心有情人終成眷屬，令醜聞化為一段佳話。

　　反正，不管內情如何，雷之凡與方嵐心是訂了婚，預備兩個月後舉行盛大的結婚典禮。

　　總之，方嵐心是勝利之，雷之凡的配偶欄將填上她的名字，美夢成真了。

　　相形之下，沈蝶衣該是沮喪的，顏面無光的。

　　偏不！重新回到校園上課的沈蝶衣腳步輕快，容光煥發，美得奪目。

　　英式書房內，祖孫倆再一次面對面談判。

　　「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嗎？」沈大佬口氣凌厲的追問。

　　沈少陽心平氣和，沒有不悅，沒有歡喜。「祖父，這是雷之凡與方嵐心想要的結果，在醫院的病房內偷情，根本不將沈家放在眼裡。」

　　沈大佬何嘗不氣？他的孫女是笨了點，但既是沈家出品，就不容許他人藐視，這表示不把沈家放在眼裡，等於在他的老臉上抹灰。

　　然而，他不得不懷疑，他的孫子有從中動了一點手腳。

　　沈少陽絕非善類！

　　這孫子的所作所為極為酷似他年輕時候的作風，殺人不見血，陷害人面不改色，因為，沒人相信是他做的。

　　「少陽，你不欣賞雷之凡。」語氣是肯定的，不容他狡辯。

　　「祖父，我這人一向缺少桃花，所以對於桃花旺盛的男人沒啥好感，我承認，這是一種嫉妒心態。」

　　「真的只是這樣？」

　　「還有，桃花旺盛的男人忙著施肥灌溉，廣結善緣，還有多少精力用在工作上？這樣的男人有實力繼承雷氏企業嗎？」

　　「接下去說。」

　　「既然要聯姻，就該創造出最大的價值。祖父若是不反對，把蝶衣許配給雷旭日，至少雷旭日肯努力工作，在雷氏企業的董監事們眼裡，雷老虎的實力是雷大少所望塵莫及的。」

　　「不是勢均力敵？」

　　沈少陽嗤之以鼻。「是天壤之別。」

　　「雷總裁極看重長孫。」沈大佬威脅道。

　　「他老人家若一意孤行，我們就蹺二郎腿等著看雷氏企業倒閉吧！必要時，乾脆接受過來好了。」沈少陽聽其自然，絕不勉強。

　　沈大佬更不糊塗，也從不讓沈家吃虧。

　　「雷之凡曾得罪你？」

　　「沒有。」只是得罪我姐姐，令她蒙羞。「我不過看穿了他的自命不凡，將不利於他在事業上發展，祖父大人，蝶衣好歹是一位美人，即使生在普通人家，要嫁個有錢人也不難吧！何況蝶衣是沈家的大小姐，聯姻價值更高，要嫁也要嫁一個在未來有實力去爭取總裁寶座的男人！這是我的想法，祖父以為呢？」

　　「蝶衣怎麼說？」

　　「祖父相中雷之凡時，也沒問過蝶衣，現在何必問？」沈少陽神色自若。

　　沈大佬的神色轉沉。「少陽，不知情的人當你對蝶衣沒有手足之情，但其實相反，你騙不過我。」

　　「我沒打算騙祖父，雙胞胎若不愛彼此才奇怪。」

　　「不管雷之凡怎麼做，你為了蝶衣的婚事違抗我是事實。」

　　「你說是就是把！」沈少陽冷笑，眼中充滿難以形容的譏誚。「祖父又想對我提出什麼條件？」

　　「用你的婚事交換蝶衣的婚事。」沈大佬也冷冷一笑，絕不上當。

　　「如何交換？」

　　「照你的意思，讓蝶衣婚配雷旭日。而你沈少陽的結婚對象，由我選定，不准再耍花槍。」老嗓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沈少陽冷聲道：「相信祖父已有人選。」

　　「沒錯。」其實未定。

　　「那好吧！就這樣了。」他站起身，表示交談完畢。

　　沈大佬反而面色凝重。「你也不問問你未來的新娘是誰？你不好奇？」他的孫子不會是冷血動物吧？！

　　沈少陽不解皺眉。「我好不好奇很重要嗎？反正你已決定了，不管我喜不喜歡都得娶，那麼不論她是美是醜，我都會乖乖的結婚，又何必好奇呢？我忙得很，不想為這種事情傷腦筋。」

　　說完，走向書房門，拉開，走了。

　　沈大佬又一次談判勝利，卻一點勝利的感覺也沒有。

　　兩周後，雷氏企業與帝慶集團同時發出新聞稿，公佈雷旭日與沈蝶衣的婚事，一個月後舉行訂婚典禮，等沈蝶衣大學畢業再舉行婚禮。

　　當雷之凡與方嵐心在大飯店佈置浪漫的禮堂完成終身大事，雷旭日攜同未婚妻沈蝶衣共同赴宴，造成很大的話題。

　　從頭至尾，沈蝶衣笑得很美，大家心想不愧是名門千金，教養真好！

　　當年貴族女校的千金幫同學，只要沒出過留學的，也收到方嵐心的喜帖，她是她們那一屆高中同學第一個踏入婚姻的，嫁的又是大家公認的白馬王子，許多人抱著又羨又妒的心情參加，也有人純粹看熱鬧的。

　　「這簡直是我們的高中同學會了嘛！」李典蓉呵的一笑。「方嵐心也算有勇氣了，搶了閨中好友的未婚夫，還好意思把大家全請來共襄盛舉。」

　　入席前，大家都會找認識的先聊一下，許久不見的朋友也重新搭起友誼的橋樑。她們這群千金幫自然也聚成一堆，將李典蓉圍在中心，吱吱喳喳起來。

　　「呦，典蓉，聽說你親眼撞見方嵐心爬上雷大少的病床，兩人還衣衫不整，是真的嗎？」發問的千金說得好小聲，想知道又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李典蓉泰然自若地說：「我是第一號發現者，蝶衣和她弟弟在我後面也親眼目睹，嗞嗞，真可憐，蝶衣當場就受不了打擊而暈了過去。」

　　「哇，她一定傷心死了。」

　　「可不是？後來我打電話給她，郭玥說蝶衣被家人送出國散心去了。」

　　「好可憐，蝶衣一直跟嵐心很麻吉，沒想到最好的朋友居然在背後和她的未婚夫勾三搭四，最後還橫刀奪愛，朝她心口插上一刀。」

　　「女人的友情還真是靠不住啊！」李典蓉絕口不提自己也曾嗆聲要搶走雷之凡，宛如化身正義使者的說：「笨蛋蝶衣哪裡鬥得過陰險的方嵐心呢？我們誰不曉得蝶衣有多單純，笨到還在念大三。」

　　大家連連點頭。

　　「呦，典蓉，聽說那天晚上還有狗仔衝進去偷拍？」

　　「說真的，我當時也嚇呆了，完全無法反應。」李典蓉抹上艷麗口紅的菱唇吐出細細音嗓，「我後來仔細回想，那個狗仔搞不好是方嵐心自己找來的，目的就是借此向雷家逼婚，雷大少想不認賬也不行。」

　　「哇，不會吧？」

　　「不然大家想一想，這件事發生之後，誰是最大受益者？」

　　「是方嵐心。」大家面面相覷。有必要為了嫁雷之凡做到這樣嗎？

　　「她應該是打算偷偷做的，秘密設計雷大少，沒想到我和蝶衣姐弟不約而同趕在那時候去探病，撞破了醜事。所以說，人真的不能做虧心事。」

　　大家有志一同的點點頭。

　　「哎，不管如何，人家方嵐心是勝利者，今天最美的新娘！」嫉妒死了。

　　「是啊是啊！我們班第一個結婚的，又嫁得這麼好，雷氏企業的繼承人之一耶！如果是我，有機會也想搶過來當丈夫，呵呵呵……」

　　女孩子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開玩笑。

　　「呦，你們看，蝶衣來了！」有人好興奮的說。

　　「她好可憐喔！未婚夫結婚，新娘不是我，多慘！偏偏又不能不來。」

　　「沒辦法呀！她半個月前和雷旭日公開訂婚，今天雷旭日的堂哥結婚，雷旭日一定會參加，於情於理她都無法缺席。」

　　「你們看，她笑得多甜美，其實心在滴血吧！」

　　「換了是我，也會打扮得最美，笑容燦爛的參與婚宴，不教方嵐心得意去！要不然，豈非連自尊心都失去了？」

　　「沒錯，可憐的蝶衣一定在故作堅強。」

　　「她爺爺也真狠，去了一個雷之凡，又馬上讓她與雷旭日公開訂婚，他們可是堂兄弟，日後不是與方嵐心成了妯娌？哦，如果是我一定受不了的，拚死拚活的也要向爺爺抗議到底！」

　　「蝶衣哪敢抗議？聽我爸說，沈大佬專制得不得了，不順從的話會被趕出去的，像當年他就曾把自己唯一的兒子趕出家門……」

　　「噓，別再說了，蝶衣走過來啦！」

　　「我們大家要有同情心，不可以落井下石喔！」

　　「誰會落井下石？你是說你自己吧！」

　　「……」喳喳呼呼。

　　沈蝶衣向未婚夫雷旭日說了一下，便朝昔日高中同學這邊走來，畢了業很難得聚在一起，心情非常愉快的一一喚名字打招呼。

　　「好高興大家又能聚在一起。」沈蝶衣是真心的。

　　可是，女人的同情心一氾濫起來，簡直沒道理可言，你一言我一語的安慰起她來，希望她不要故作堅強，心裡難過的話可以找大家輪流出來陪她聊天。

　　「我不難過啊！」沈蝶衣笑容湛澈，她是真不介懷。「我們今天是來祝福嵐心的，能夠嫁給自己心愛的男人，嵐心一定會幸福的。」

　　但沒人相信。

　　「蝶衣，你不要做濫好人了……」

　　「你一定在家裡練習很久吧！才能忍住心痛說出這些場面話……」

　　「蝶衣，大家都是好朋友，不會有人笑話你的，錯的人是方嵐心，她勾引雷之凡一起背叛你，你是可憐的受害人……」

　　「是啊！是啊！你就不要太《-ム，會得內傷的……」

　　「……」七嘴八舌。

　　「我真的……」不在意也不難過呀！沈蝶衣微彎唇角，揚起一個歎息般的微笑。該如何開口，她心底著實沒半點計較呀！

　　可是她們都不相信，以女人的同理心認定她受到這輩子最狠酷的打擊。

　　為什麼大家都一副期待她傷心欲絕的樣子呢？搞不好還希望她「正常」一點，在婚禮上扮演受害人的可憐角色，當著雷之凡的面痛哭失聲什麼的。

　　然則，她真的不傷心也不可憐呀！

　　看大家的表情，她更不能說出她好高興方嵐心把雷之凡搶過去咧！這太殘忍了，完全辜負普羅大眾對弱女子的期待。

　　算了，被人同情一下也不會少一塊肉。

　　雷旭日高大的身軀走過來，濃眉厲眼的，眾女子紛紛閃避。

　　「蝶衣，該我們入席，爺爺和少陽也到了。」

　　「好。」沈蝶衣挽住他的臂彎，一同進場。

　　眾女子紛紛歎息。

　　噢！可憐的蝶衣，羊入虎口了。

第五章  

　　在婚禮上，新娘桌是最重要的主桌，坐著新郎、新娘與雙方父母、祖父母、媒人。方嵐心沒有父親，由她的舅舅蔡董和母親主婚，雷之凡的阿姨與姨丈充當現成的媒人與介紹人。祖父雷總裁卻坐到另一桌去，和沈大佬等一票老朋友聊得很開心，不過，知曉內情的人都認為雷總裁是趁機與沈大佬把酒言歡兼賠罪。

　　其他的親友桌，照例由雷之凡的姐妹們和雷旭日分散開來招待，務必不能冷落新娘子的親友團，免得失禮。

　　到了現場，雷旭日發現自己負責的那一桌恰恰是蔡董的家人，也就是方嵐心的表哥表姐們，以及兩位伴娘。是故意安排的還是怎樣？

　　雷旭日低聲向沈蝶衣說：「如果你不想和他們坐在一起，我們換別桌。」回頭要查清楚，桌位是誰安排的？

　　沈蝶衣去過方嵐心家裡，自然見過方嵐心的表哥、表姐們，揚起明媚的笑顏，望向正凝視她的男人，那銳利的眼神裡隱含著體貼，她嬌柔的嗓音不自覺地撒嬌起來，「我不介意呀！」為什麼大家都不相信？「旭日，你是主人家，不能對親家失禮。」

　　雷旭日對她還算有基本的瞭解，她沒那麼深沉的心思可以掩飾內心的傷感，掩飾得不露痕跡，他是不是可以完全相信，她根本不在乎雷之凡被搶走？

　　「真的不介意？」

　　櫻桃小口吐出一絲歎息，「為什麼大家都希望我介意呢？我剛才已經被高中同學們『同情』了好久，就是沒有人相信我根本不可憐呀！」

　　小小的抱怨，只有雷旭日聽得明白，卻聽得龍心大悅，忍不住將她熊抱一下才放開，拉開椅子，服務她坐下。

　　沈蝶衣沒有被男人當場擁抱過，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方嵐心的親友團全眼睜睜地在看被搶走未婚夫的「失敗者」，真可憐，丟了白馬王子，又被硬塞給一個看起來好凶的男人，噢！他的熊抱分明是在宣誓主權，可憐的沈蝶衣的肋骨一定痛死了！

　　古人說對，「女怕嫁錯郎」，還是咱們家的嵐心手腕一流，將白馬王子搶過來，幸運得教人眼紅！蔡董的兒女們更用力的同情沈蝶衣。

　　「姐、姐夫，不介意我跟你們擠一桌吧！」沈少陽走過來，貴氣十足，俊帥無比，幾乎壓倒今天的新郎官。

　　「你不是和爺爺一桌？」沈蝶衣抬起頭，有些訝然。

　　「一堆老頭要談機密大事，嫌我礙眼得很。」沈少陽在沈蝶衣的右手邊坐下，其中一位伴娘只好讓位去別桌。

　　雷旭日待婚宴的主持人上台，也伴著沈蝶衣坐下休息了。然後，婚禮開始，會場燈光轉暗，一對男儐相與女儐相手持燭光引領，新郎與新娘進場了……

　　五彩的燈光迴旋，悠揚的小提琴現場演奏，鮮花如雨灑在紅地毯上，現場氣氛美得如詩如畫，印證這一對新人的幸福、完美、甜馨，在此時此刻，簡直不能相信這世上有不幸的事或不幸的人，所有來賓一起跟著沉醉於新人們的濃情蜜意中，喜形於色。

　　等到新郎與新娘慢、慢、慢地入席，燈光重新打亮，大家跟著重回現實中，然後開始一連串的來賓致詞，不過十分鐘的時間，台上的貴賓致詞他說他的，台下的客人又各自聊開了。

　　誰愛聽千篇一律的溢美之詞啊？怎麼每一場婚宴都少不了這一套啊？偏偏愈是富貴人家，致詞的賓客愈多，聽得肚子都快餓扁了。

　　沈蝶衣悄悄打開宴會包，從中掏出一個小盒子，啟開來，濃濃的巧克力香味兒鑽入鼻，讓同桌的人感覺更餓了。雷旭日與沈少陽不可思議的看著她，小小的盒子只能放入六塊巧克力，只見她旁若無人的捻起一塊巧克力放入小嘴裡，笑得更甜了。

　　「呵，得救了，餓太久我會頭暈呢！」沈蝶衣環顧左右兩位男士，想想不好意思，各分他們吃一塊，然後若無其事的將小盒子塞回宴會包裡。

　　雷旭日把巧克力吞進肚子裡，愈想愈好笑。他這位仙女似的未婚妻還有多少驚奇的一面等著他挖掘呢？

　　他倒了一杯水蜜桃汁給她，兩人的訂婚對戒很耀眼呢！「想喝紅酒嗎？」

　　「等下再喝，你也不要空腹飲酒，對身體不好。」沈蝶衣柔聲細氣的說。偶然從雷夫人口中聽到雷旭日的父親因病早亡，她不能不關心。

　　雷旭日笑笑答應她，還不太習慣被人關愛。

　　沈少陽左手搭在沈蝶衣的椅背上，傾身不知在她耳邊說什麼，惹得她嬌笑不已。雷旭日發現自己很喜歡看她笑，貪婪地注視著她一臉的嬌艷。

　　只是這樣看著她，便覺得賞心悅目呢！

　　雷旭日的濃眉厲眼就這麼盯著她望，灼灼有神，唇畔的笑意加深。

　　他們這對新出爐的未婚夫妻及郎舅，三人和樂融融的景象，看在外人眼裡只會跟著微笑，但同桌蔡董的兒女們卻一致認為他們在做戲，想向別人證明沈家不在乎少了雷之凡這位完美女婿，雷旭日想證明他不在乎接手堂兄的前未婚妻，即使過去他們沒有公開訂婚。

　　總之，蔡董的兒女們實在不得不同情他們啦！

　　不同情怎麼行呢？不同情的話如何能彰顯出他們的勝利與得意呢？

　　雖然，表面上還是該致歉一下。

　　蔡董的大女兒便代表發言，「蝶衣，這事說起來有點對不起你，可是，愛情來了擋也擋不住，希望你不會對嵐心懷有怨恨才好。」

　　沈蝶衣的笑容摻進一分無奈。「我明白，我瞭解，我不怨嵐心，真的。」

　　場面話當然要這麼說！蔡董的大女兒將心比心，自然不大相信，只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要做足表面功夫。

　　「說到底，之前你與雷大少並沒有真正訂婚，所以嵐心也不算搶了你的未婚夫。只不過，你和之凡交往在前，卻被嵐心後來居上，之凡發現他真心所愛的是我表妹嵐心，他們不免對你有點抱歉。」

　　沈蝶衣幾乎要歎氣了，但在別人的喜宴上得忍住，淡淡的笑說：「我祝福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也很開心我的未婚夫是雷旭日。」她該對天發誓嗎？

　　「很高興你能諒解，希望你是真心的，畢竟以後你們會成為妯娌，若是心底有個疙瘩就不好了……」

　　雷旭日打斷道：「說夠了沒有？有疙瘩的應該是做虧心事的人吧！」

　　蔡董的大女兒被他肅冷的眼神、不善的口吻嚇了一跳。

　　沈少陽橫眉冷眼的掃了所有姓蔡的一眼，才對雷旭日說道：「姐夫，你和蝶衣的婚事是我一手促成的，擺脫你一定要讓蝶衣幸福，不要再讓任何人有機會『同情』蝶衣，我無法容忍我姐被人同情。」

　　雷旭日湛眸望定他：「我答應你。」立下男人的約定。

　　沈少陽舒眉笑道：「我相信你，姐夫，也相信我自己的眼光，如同我從來不承認雷之凡會成為我的姐夫，他想都別想。」故意說給蔡董家人聽的。

　　沈蝶衣驚訝得不得了。「少陽，我從來不知道你反對我和之凡，你都沒提過一個字。」會不會是馬後炮？

　　沈少陽神色坦然。「我問你想不想嫁給雷之凡，你搖了搖頭。那是我心裡真開心，雙胞胎果然是心有靈犀一點通，蝶衣聰明得很，不會嫁給一棵桃樹。」

　　「桃樹？」雷旭日心喜沈蝶衣確實沒有愛戀雷之凡的意思，但好歹也不要把雷家的人說得太難聽，今天辦喜事哩！

　　「桃花朵朵開。」沈少陽嘲諷道。留點口德，沒說爛桃花滿身！

　　蔡董的大兒子輕咳一聲，「男人結婚前難免有點風花雪月，結婚後有了妻子兒女，自然會收斂。」

　　沈少陽冷哼一聲。「但願如此。」

　　蔡家的人均以為沈少陽是為了扳回顏面才說那些話，都不當一回事。只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場面有點冷，雷旭日雖然是主人家，偏不是和藹可親的那種人，幸好，菜上桌了，大家終於有事忙了。

　　幾道菜吃下來，蔡家的大兒子卻看出不管是沈少陽或是雷旭日，對沈蝶衣均是真心的呵護。是誰說沈少陽實在看輕笨蛋姐姐？是誰傳說雷旭日不敢違抗祖父之命才不得不訂婚的？全是胡說八道。

　　沈大小姐真的、一點、也、不可憐！

　　蔡家的大兒子終於看清了事實，但也不方便多說什麼，省得掃興。

　　一場豪華的喜宴落幕，通話般的婚禮結束後，等待新人的是真實的人生。

　　沈蝶衣順利升上大四，與雷旭日相處得更自在、更貼近。

　　這一天上完課，先回家換一幅，再由郭玥陪著去雷氏企業的總公司。

　　去年和雷之凡短暫交往時，她沒來過雷氏企業，沒想過要來，總覺得與自己毫無關係。

　　自從與雷旭日訂了婚，他有時會約她中午在附近的餐廳吃午餐約會，帶她去自己上班的地方介紹給他的工作團隊認識，教沈蝶衣感覺到他的用心。

　　總公司一樓的接待大廳十分地敞亮，保全嚴格過濾進入大樓內的來賓身份。沈蝶衣的絕美風采便是最好的身份證明，無人不知她是「帝慶」的大小姐、雷旭日的未婚妻，趕緊以電話通知十八樓她到了。

　　一名服務台小姐引領她們至高層主管專用的電梯前，巧遇一對俊男美女也正在等電梯，是雷之凡與方嵐心，自婚禮後第一次相遇。

　　沈蝶衣禮貌招呼。「大哥，大嫂，好久不見。」她跟著雷旭日一樣叫的。

　　雷之凡一樣風度翩翩，笑得瀟灑，看不出有絲毫尷尬。方嵐心除了在婚禮當天被雷旭日和蝶衣喚過一次「大嫂」，在公司都是稱呼職位，今天再一次被沈蝶衣叫「大嫂」，心裡真覺得不自在。

　　愛情來了，一門心思想的全是要嫁雷之凡、要嫁雷之凡，寧可舍友誼而取愛情，方嵐心已有覺悟大不了從此與沈蝶衣老死不相往來。然而，她怎麼也想不到，沈蝶衣竟會與雷旭日閃電訂婚，成了她的妯娌，這一生只要出席家族聚會或公開場合，教她想避也避不了。

　　電梯來了，雷之凡紳士地相讓，沈蝶衣和郭玥先進入，他們才進來，四人在密閉空間裡大眼瞪小眼。

　　「你與旭日相處得好嗎？」雷之凡口才便給，展眉笑道：「旭日的個性比較硬，脾氣比較壞，你要多包容。」

　　「不會，他待我很好。」沈蝶衣神色自若地微笑。「旭日提過大哥與大嫂婚後非常恩愛，伯父、伯母感到很欣慰呢！聽說，在等著抱孫了。」

　　雷之凡哈哈大笑。「老人家就是不浪漫，也該給我們一兩年的蜜月期。」

　　方嵐心一直挽住雷之凡的臂彎不放，不管沈蝶衣說什麼都令她感到刺耳，覺得她說的是反話，甚至懷疑她是故意要嫁給雷旭日。

　　「我們一定會很快有好消息的。」方嵐心揚聲道，打定主意要早點生孩子抓牢雷之凡的心，也讓自己在雷家的地位更穩固。

　　「嵐心？」雷之凡微微蹙眉。

　　沈蝶衣輕笑說：「大哥、大嫂加油啊！」

　　十五樓到了，他們先出去，夫妻私底下再去好好討論生兒育女的大事。

　　雷旭日由十六樓升至十八樓，當上正式的總經理。工作能力強，又訂了一門顯親，使他在總公司的地位跟著水漲船高。

　　他的部屬們一看到沈蝶衣簡直比看到金礦還高興，更何況又是位傾城美人，實在無法相信雷之凡竟然蠢到放棄她，腦袋有問題？

　　雷旭日走出辦公室，和她擁抱一下，歡欣之情溢於言表。「我還有個會議要開，你可以等我嗎？等我下了班再約會。」

　　「知道了，我等你。」

　　雷旭日擁著她進入辦公室，教伍清柔好好招待她和郭玥，便去開會。伍清柔早已準備好花草茶和小點心，一面倒茶一面偷偷打量沈蝶衣。

　　「請喝茶。」

　　「謝謝。」戴著訂婚鑽戒的玉手接過茶杯和杯盤。

　　「好漂亮的訂婚戒指。」伍清柔忍不住好奇想問，「和總經理一起挑的嗎？」她對雷旭日的暗戀已埋葬心底，從他訂婚的那天起。

　　沈蝶衣看一眼戒指，目光轉柔，「旭日的眼光不錯呢！少陽都沒得嫌。」

　　郭玥好笑道：「那時少爺不是很擔心雷先生會挑個又大又俗氣的給你？還說真是如此也要忍耐，他會買一枚最美的補償你。」

　　「少陽太愛煩惱了。」沈蝶衣也覺得好笑。

　　「後來少爺有沒有買給你？」

　　「買了十二枚。」啜飲一口花茶，真舒服呢！

　　「我就知道少爺不可能不買。」

　　「等你結婚我送你兩枚。」

　　「謝啦！可惜我對結婚沒什麼興趣。」

　　「等你遇到了心愛的男人，還說得出這種話嗎？」

　　「小姐，我的腦袋太複雜了，很難愛上一個人，尤其是男人。」

　　「小玥，難不成你愛的是女人？」沈蝶衣怕怕的。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很少有男人能讓我心服口服，進而愛上他。」

　　「小玥，近視要配眼鏡啦！隱形眼鏡也是曖昧的好選擇，千萬不要自暴自棄。」沈蝶衣說得極其自然。

　　「小姐。我沒有近視。」郭玥咬牙。

　　「騙人，沒近視的話怎麼可能沒看到我周圍全是優秀的青年才俊，連你爸爸郭總管都是超完美的執事人才。」

　　歎氣。「小姐，我們有代溝。」

　　「不會吧？我們同年齡耶！我跟旭日差四歲也沒感覺有代溝。」

　　「你們是同一階層的人，思想能溝通。」

　　「少來了，愛情不講階層的。因為小玥還沒有喜歡的人，所以歪理一堆。」

　　「小姐，我喜歡的人不可能買十二枚戒指給我。」意思是能教郭玥欣賞的不是男人的財氣，而是才氣。

　　沈蝶衣側頭想了一下。「十二枚戒指太多了，很俗氣是不是？少陽的品味不大好喔！以後叫你喜歡的人買六枚戒指就好，另外再挑選項鏈，手鐲、耳環來搭配才對，回去記得提醒我跟少陽說要換。」

　　郭玥很無力。「少爺會說不用換，再買就好了。」

　　「你好瞭解少陽喔！」

　　「我沒近視，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少爺有多寵你？」

　　抗議。「我是他姐姐，不是他女兒。」

　　聳肩。「差不多啦！」

　　「差得可遠了。」沈蝶衣噘起嘴，和郭玥爭論下去。

　　伍清柔悄悄退出，那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完全顛覆她的價值觀，是該死心了。暗戀永遠只能是暗戀，藏在心底回憶才美。

　　過了一個半小時，雷旭日才回到辦公室，見沈蝶衣一個人在看書，微皺眉。

　　「怎麼沒人陪你？」

　　沈蝶衣笑睇著他。「我讓小玥先回去，還是你喜歡約會多一顆電燈泡？」

　　雷旭日挑起眉，笑得深沉。「我不喜歡。」

　　「小玥說你會給她臉色看，先走為妙。」鵝蛋臉兒笑起來更明媚動人。

　　「很聰明。」他虎目微瞇，表示滿意。「一個人不會無聊？你在看什麼書？」在她旁邊落坐，一摸茶杯，「茶都冷了，伍秘書在做什麼？」

　　「我不渴呀！是我讓伍小姐去忙她的事。」她忙按住他的手臂，阻止他去罵人。

　　「我很習慣一個人打發時間，小玥只是在我出門時陪伴我。在家裡，我常常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唸書，有需要時上網一下，語文老師、鋼琴老師會按時來上課，其他的課程要到專門的教室去上，我是一個很能夠自得其樂的人。旭日，或許我不是能幹的人，但我不會絆住你的腳步，當你忙的時候，我會照顧好我自己，你不用太操心。」

　　雷旭日目光閃動，神情帶著藏不住的訝然。一直當她是個需要人呵護的嬌嬌女，誠然他很願意那麼做，但時間不夠用啊！有時工作一忙起來，回到家都半夜了，有心嬌寵她也怕心有餘而力不足。是以他不免擔心結婚後會因為陪她的時間太少而夫妻吵架，他會更累。

　　聽她一席話，他不由自主地為她著迷，將她擁進懷裡。

　　「蝶衣呵！」芳香的氣息令他沉醉。

　　「旭日，我在沈家長大，看慣了爺爺有多忙，少陽回國後一樣忙，我明白這是男人的工作，身為企業家不可避免的宿命，我能體諒，我會支持你，只要旭日忙完了記得回家就好，不要忘記我永遠在家裡等你就好。」沈蝶衣像安慰孩子似的，輕撫他厚實的背部。

　　她知道他一個人成長，也是很寂寞的。

　　「蝶衣呵蝶衣，我發誓我工作以外的時間都是你的，雖然沒辦法像一般夫妻那樣天天朝九晚五，但我會更珍惜我們在一起的時間，盡我所能的對你好。」

　　「這樣就夠了，旭日。」重質不重量，勝過成天黏在一起卻無話可說。她或許沒有高智商，但EQ很夠，豪門生活便是如此，她瞭解，也安然接受。

　　「我愛你，蝶衣。」從不說愛的他開了口，在她額心落下眷寵的吻，一記又一記，最後落在她唇上，粉嫩的唇瓣被他蜜吻著。

　　他從來不跟陪他上床的女伴接吻，要的是直接的慾望發洩。

　　可她的唇令他渴望，霸氣的唇舌吻入她的純鹼，他的大掌握住她的後頸，吮住她柔軟的舌尖，纏綿不已地加深這個吻。

　　沈蝶衣低吟了一聲，覺得體內的空氣全被他的熱唇給吮走了，頭好昏，什麼事都無法思考了。

　　深吻終了，接下來是綿密如雨的輕吻。

　　雷旭日好不容易克制住體內的衝勁，沈蝶衣幾乎是無力地偎進他懷裡。

　　兩顆心節奏一致地劇烈跳動著。

　　「蝶衣，不要讓我等太久。」他愛不釋手的輕撫她手臂細膩如玉的肌膚。

　　「什麼？」她微抬臉，眸波似水。

　　「我要你，蝶衣。」他灼熱的眼盯緊她的每一個舉動，不讓她逃避。「我要你，我沒有自信能忍到你大學畢業，新婚之夜才碰你。」

　　「啊！」粉頰酡紅，驀然無措。

　　「我會尊重你，但是不要讓我等太久，嗯？」

　　她不知如何回應，垂下螓首。這男人可真直接呀！

　　見她原本春情不動的心已經受到他的撩動，雷旭日純然男性的滿足感冉冉而升，露出強悍的佔有神情，想擁她在懷，一輩子都不放她走！

　　「旭日，不要一直這樣看著我。」她原來清明的神志，會迅速的淪陷。

　　他莞爾。「你剛才一個人在看什麼書？」暫且放她一馬。畢竟羅馬不是一天就造成，正經人家的女兒也不是三言兩語可以抱上床的。

　　她偷偷鬆了一口氣，拿起小本裝的日文小說，方便放進皮包裡，不佔空間，日本商人最擅長此類體貼人的設計。

　　「英文原文書都太重了，不方便帶出門，上網閱讀眼睛會累。」

　　又一次驚喜。雷旭日真沒想到她的程度好到可以閱讀原文書，沈家撒下重金栽培，沒有白白浪費。

　　「日後招待外國客戶，請你陪我出席。」他以她為榮。

　　「嗯，太無聊的宴會我不想去喔！」

　　「若非有些宴會的主人要求『攜伴參加』，我也不太願意公開你的美色。」一個太男人的男人，免不了帶點沙豬色彩。

　　「不是怕出醜？爺爺都說我笨。」

　　「真正的笨蛋不會如此努力學習，養成一身高雅的風采。」

　　「這是最高的讚美詞了。」獻上香吻一枚。

　　雷旭日趁機索求更多，唇片相接，只是踏實、甜蜜的滿足，心底更不住沉吟，老天爺待他畢竟不薄呵！

　　她，溫柔又貼心，不只包容他旺盛的事業心，也讓自己活得更美麗！

　　她，眉目之間染著嬌甜，雙瞳如純淨的墨玉，總是無心機地看著他，不奢求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卻讓他想獻上自己所有。

　　美人如畫，觀賞千遍也不厭倦。

　　稍後兩人大手牽小手一道下樓，甜甜蜜蜜的模樣教一幹部屬難以置信這是「雷老虎」會做的事，目送他們進電梯後，炸開來討論。

　　電梯停在十五樓，雷之凡與方嵐心這對新婚夫妻走進來。

　　「還真巧啊！」雷之凡有趣的說。

　　彼此只好客氣的再打一次招呼。

　　「大哥、大嫂也要去約會？」雷旭日天生沒什麼笑容，多包涵。

　　「我是很想找一家氣氛浪漫的餐廳去享受下班後的約會，偏偏爸媽要我們下了班就回家，陪爺爺享受天倫之樂。真是的，也不想想我們才新婚幾個月，又不是老夫老妻天天回家吃飯。」雷之凡十分埋怨這種不自由。

　　方嵐心賢惠的安撫道：「之凡，媽說這是爺爺看重你，有人想求還求不到呢！」言外之意之意指誰，不言可喻。

　　雷旭日沉下臉，忍而不發，不肯傻傻的對號入座。

　　方嵐心見他們兩人手牽手，怕人家不知道他們感情好嗎？真是的，不過是策略婚姻嘛，何必裝甜蜜？

　　「蝶衣，大家都知道你家裡有錢，實在不必特別強調，但我每次見到你，你手上拎的全是不同款的名牌包。不久之後，你也會是雷家的孫媳婦，媽說爺爺不喜歡家人太過於奢侈浪費，過分炫耀是沒品的行為。」

　　「大嫂也管太多了！」雷旭日冷喝道。

　　「我只是……好心提醒。」方嵐心總有點怕他，提防著他，電梯停在一樓，挽著老公快步走出去。

　　有人柔聲喚住她。

　　「大嫂你誤會了。」沈蝶衣巧笑嫣然，俏生生地像一朵純淨明媚的山茶花。

　　「你說我能怎麼辦呢？光是訂婚，收禮物便收到手軟，別的不提，大大小小的名牌包便收到二十個，那是人家費心挑選所送的訂婚禮物，轉賣或是轉送都不妥，只好輪流拿出來用，才不會辜負送禮者的好意。少陽也叮嚀我趕快使用，怕結婚的時候會收到更多。所以大嫂，我絕對沒有炫耀的意思，而是堆在倉庫裡不用才叫浪費。」

　　方嵐心一臉不自在，連雷之凡都有點聽傻了，而且還有好事者裝作在等電梯的公然旁聽。

　　雷旭日悶笑。「蝶衣啊！我開始擔心我那件公寓放不下你的東西。」

　　「啊，我忘了告訴你，瞧我笨的，小事總是記不牢。」沈蝶衣好抱歉的對雷旭日說：「今天早上我爺爺才告訴我的，叫我跟你說一聲。」

　　「什麼事？」雷旭日好奇的問。大家更好奇了。

　　「爺爺說他要送我的訂婚禮物，總算買到了。是一幢花園別墅，才蓋好三年，離我家近，你要上班也不遠，而且，以後如果想在家裡舉行宴會什麼的，管家和傭人要過來支援也很方便。」

　　「這是訂婚禮物？」

　　沈蝶衣頷首。「我也嚇一跳，爺爺事先都沒講。可是少陽說不可以拒絕，老人家一任性起來像小孩子，拒絕他的好意會令他老羞成怒。」

　　雷旭日沉吟不語。他懷疑這其實是沈少陽的主意。

　　「旭日，你不高興嗎？」她揚起長睫。

　　「沒有。」陽剛氣十足的他，對著未婚妻勾唇一笑，柔化了臉部冷硬的線條。

　　「你沒有嫁妝，我不在乎，你有很多嫁妝，我不多心，重要的是蝶衣在我身邊，你才是無價之寶啊！」

　　「真的？」美麗的臉上開出喜悅之花。

　　「真的。」

　　雷旭日堅定的回答，教沈蝶衣偎他偎得更緊了。

　　沒有人會懷疑他們之間沒有感情，只有聯姻關係。

　　當偉大的雷總裁由一堆人簇擁著下來，沈蝶衣乖巧有禮的過去請安。

　　雷旭日冷視著雷之凡與方嵐心，直截了當的說：「雖然你們的愛情有多偉大不關我的事，不過。托你們『病房偷情史』的福，沈大佬的心裡有多憤怒，他給蝶衣的陪嫁就有多慷慨！但我可不會感謝你們，因為你們一起傷害蝶衣。」

　　新婚夫妻的臉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雷旭日走過去擁住沈蝶衣的香肩，「爺爺，我請蝶衣吃浙江菜。」

　　雷總裁理想中的孫媳婦便是沈蝶衣這一型的，對她親切得不得了。「你切記對蝶衣好一點，點最棒的料理請她吃，爺爺請客！」

　　「多謝爺爺。」

　　兩人相親相愛的離去。

　　新婚夫妻趕緊過來請安，就怕在祖父面前失寵了。

　　雷總裁搖了搖頭，走了。

　　一個人如果被愛情沖昏了頭，將一百克拉的鑽石小石頭丟棄，把一顆人工養珠當寶貝捧回家，有眼無珠到這種地步，他老人家又能說什麼？

第六章  

　　名人開的餐廳，不論氣派或服務均沒得挑剔，菜色精緻，不油不膩，講究刀工，擺盤，以高湯入菜，口口滿足。

　　一道蟹黃燒魚翅是它的招牌菜，整道菜晶瑩剔透，賣相好，口感一流，香氣雋永，這一道主菜擺出來，其他的就只能點清淡些的。

　　名人開的餐館，講究的便是征服老饕的嘴。

　　雷旭日還沒有老到成為刁嘴的老饕，但也被美味的口感征服了。「莫氏家族非常低調，在各行各業都佔有一席之地，但都不是最耀眼的，引不起社會大眾討論，但中上階層的人家卻幾乎都知道他們的存在，成為他們的隱形客戶，莫氏家族，真的不容小覷。」

　　這家餐館，便是莫氏家族的某位美食家開的，規模不大，價錢公道，沒有大肆宣傳，卻需要一星期前預約才有位子，因為好吃。

　　不過，莫氏家族有成就的人不少，彼此還算團結，這家餐廳每天保留五張小桌給自己人。

　　「莫玄琴學姐的『玄之又玄造型設計坊』也做出口碑了，她每次幫我打扮都大受好評，加上我們貴族女中的學姐，學妹陣容浩大，且是待嫁之身，玄琴姐乾脆又加開『婚禮顧問公司』，你大哥，大嫂是她的客戶呢。」

　　沈蝶衣笑得甜淨，雷旭日哪有閒工夫一星期前去預約餐廳，是她事前打來詢問，報上莫玄琴的名字，便得到特留桌位子。

　　從此她的名字會被登記在特留位一欄裡，因為莫玄琴當她是自己人。

　　雷旭日放鬆心情，有趣的追問：「你們貴族女校的同學好像自成一個小社會團體，彼此互通有無。」

　　「大家都滿好相處的，可能因為我的成績普普通通，對別人沒有威脅性，反而沒有敵人。」沈蝶衣侃侃而談，願意讓他多瞭解她，「像這次訂婚禮物收到的二十個名牌包，十之八九是那群同學送的，她們還互相打聽清楚，居然都沒有撞包，真厲害。」

　　「方嵐心肯定沒有收到這麼棒的結婚禮物，看她嫉妒得紅了眼。」

　　「這不是值得嫉妒的事耶。」

　　「是嗎？」

　　「小玥有幫忙做記錄，以便日後換哪位同學訂婚，我必須回送相同等值的禮物，不然就太失禮了。」

　　雷旭日明白了，照理說一個名牌包最起碼也要兩三萬元以上，一般不會送這麼貴的訂婚禮物，但與蝶衣有保持來往的同學們卻有志一同的都送了，一來，是不擔心日後蝶衣沒能力回送，二來，是女孩子難得的「同仇敵愾」的心理作祟，大家太同情蝶衣被好友背叛的遭遇了，有點故意要做給方嵐心看的。

　　「你做人成功，人緣不錯。」

　　「呵呵……」沈蝶衣笑了出來，「我倒是覺得人家同情我的成分居多，收到不少『安慰獎』。連平常很少跟我說話的爺爺，都摸了摸我的頭說『爺爺會給你多得不像話的嫁妝，教混賬雷之凡後悔莫及』。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每個人都在同情我啊，就算我說我不在乎呀，我不可憐呀，沒人相信耶，哦，只有少陽相信。」

　　雷旭日挑了挑眉，跟著放聲大笑，「我也相信。」

　　這世上的人都只看表面，結果便荒謬得很，因為方嵐心是成功搶走白馬王子的勝利者，沈蝶衣便成了可憐的失敗者，大部分的人都會同情弱者，只要瞧見沈蝶衣弱不禁風的外表，便紛紛表示同情。

　　「其實我覺得嵐心……哦，是大嫂，她與大哥才是天生一對。」

　　「怎麼說。」

　　「嵐心跟我不一樣，成績非常優秀，是個才女，她的智商一定很高，看到大哥有那麼多的女性朋友，紅粉知己，她都面不改色，應付得很周到，這點，我絕對望塵莫及，我看到那麼多女人只會頭昏眼花，丟臉的落荒而逃。」

　　「時間會證明一切。」雷旭日酷酷的吐出一句。

　　「什麼？」

　　「但願時間能證明她的選擇沒錯。」

　　「說這什麼話嘛，應該祝人家永浴愛河才對。」

　　雷旭日發覺她沒什麼爭強好勝的心，要不，即便不怨恨方嵐心搶走雷之凡，也說不出祝福的話，因為被人同情的滋味不大好受。

　　「我的蝶衣太善良了。」跟她在一起，他可以完全放鬆精神，毋須防備，人生難得好伴侶，要相處一生一世的人，玩諜對諜就太累了。

　　「才不呢。是因為我有了最棒的未婚夫，心靈滿足，對未來充滿憧憬，才不會去在意失去了什麼。」

　　「你不是奉祖父之命跟我訂婚？」心中竊喜。

　　「表面上是這樣沒錯，但我心裡是願意的，絲毫不覺得勉強，」沈蝶衣有點憂心的凝望他，「你呢？你是無法拒絕才跟我訂婚嗎？」

　　「我是求之不得，在祖父面前表現得很酷，因為我不想讓人發覺我早已偷偷喜歡上你，等回到我住的地方，才跳起來歡呼。」

　　他早已偷偷喜歡上她？心臟被喜悅重重撞擊著，沈蝶衣雙頰緋紅，有些熱，有些甜，還有更多的不敢置信。

　　「騙人，我無法想像你會跳起來歡呼。與雷老虎的形象落差太大啦。」

　　「但我真的這麼做啦。」強調他是一個正常人。

　　沈蝶衣噗哧笑出來，神態既嫵媚又純真。

　　某種不言而喻的情感，在兩人心底悄悄地凝聚成形。像

　　愛上溫柔美麗的女人，是很難抗拒的誘惑。他的掌撫上她佈滿粉色的臉頰。「老實說，第一次見到你，我壓根兒沒想過你會成為我的未婚妻。」

　　「我知道，那時候兩家爺爺的口頭婚約還在。」他的大掌，她感覺好暖。

　　「不是那個原因，而是我最不會應付這型的女孩子，柔弱如花，必須小心呵護，彷彿稍不留神照顧便會枯萎，我母親生前便是如此。」

　　「啊？」沈蝶衣第一次聽他談到自己的父母。

　　雷旭日語調幽幽。「我小時候覺得自己很幸福，跟父母住在一間豪華公寓裡，爸爸努力工作，媽媽溫柔體貼，放假日常帶我出去玩，就算知道祖父只看重長子長孫，我根本不在乎，因為我知道我軟弱的母親很怕跟祖父在一起，也應付不了伯母那張巧舌利嘴，只要我們三個人在一起幸福生活就夠了，我當時是這麼想的。」

　　「誰也想不到，我爸會突然暴病身亡，我才國二，突然從天堂掉進地獄，我爸是一家的支柱，更正確的說法他是我媽唯一的支柱，我爸一入土，我媽也跟著倒下來，再也振作不起來，也根本不想振作，不想為她唯一的兒子堅強地活下來，不到一年便跟著我爸去了。」

　　無疑地，這讓他感到無比的心痛與悵然。

　　她為他感到心疼極了，「旭日——」

　　「我媽每天病怏怏的躺在床上，想到我爸就流淚，我每天都覺得害怕，不曉得我放學回來我媽還在不在，一顆心像在油鍋煎熬，表面上還要故作堅強，但心裡清清楚楚地察覺到自己正在失去珍貴的親人。」

　　她的心好痛，「你祖父和伯父母都沒有幫你嗎？」

　　他擰眉。「祖父一輩子不講愛情，我媽並非他中意的媳婦，我爸堅持要娶，便須後果自負，當然，生活費少不了，也請醫生每天為我媽注射營養針，然後委派伯母來安慰我媽。我不是說伯母不好，她盡力了，可是，她跟我媽不完全不同類型的人，思想南轅北轍，她的安慰詞適合跟她一樣想法的人，卻完全安慰不了我媽。」

　　「父母先後去世，你一定非常痛苦。」沈蝶衣疼惜道。

　　「我媽得償所願，去天堂和我爸重做夫妻，留下沒爹沒娘的兒子一個人長大，念完國中，便被祖父送出國了。」雷旭日的湛眸直直盯住蝶衣，低聲道：「從我懂得交女朋友開始，我就不要弱不禁風型的女人，我告訴自己，娶妻娶賢，萬一哪一天我先走了，至少她必須堅強的撫養孩子長大，不要讓孩子變成孤兒。」平淡的語氣中含有一股毅然的要求。

　　好一篇真情告白啊，可是她聽了之後，為什麼心痛得無以復加？為這個外表剛強的男子而紅了眼眶。

　　「旭日，」軟如綿的嗓音微微顫動，「我好難過你一個人辛苦地成長，你真了不起，都沒有變壞，反而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這何嘗不是公公婆婆在天之靈護佑著你？你不要難過，我會一輩子陪著你，我也會注意你的健康，每半年陪你去做一次全身健康檢查，你不會有機會暴病身亡，更別想丟下我和……孩子，一個人跑去天堂逍遙。」

　　「旭日，你若是擔心以後我們有了小孩，小孩會跟你有同樣的命運，你只要努力活得比我長久，多關心自己的身體健康，你害怕的事就不會發生了。」還沒結婚，就先談到生小孩，她很不好意思。

　　這是最真誠的愛之宣言。

　　雷旭日的心狂跳一下，雙瞳綻射出耀眼晶燦的光彩。

　　他何德何能，能得到如此美麗純雅，慧質蘭心的沈蝶衣的愛。

　　人生哪能預設太多立場？有緣巧遇真愛，便心手相連，不要錯過了，弱女子也好，女諸葛也罷，除非不是真愛，一旦愛上了便義無反顧。

　　雷旭日對她愈發珍愛與憐惜，顧不得在餐廳裡，給了她一記輕吻。

　　眾人皆道，他倆是雙方祖父硬湊合的商業聯姻，任誰也想不到，兩人竟如斯契合，她的柔弱嬌嫩他心生憐疼，而她如春陽一般的溫暖言語卻驅走他埋在心底的憂慮，她的美好令他悠然神往。

　　「蝶衣比我想像中的堅強。」雷旭日笑了，「但我也不想變成鰥夫，我其實很怕孤獨一個人，你要陪我到老才公平。」他看她的眼神專注灼熱，看得她一張美顏泛著柔光，又喜歡又羞澀。

　　「好啦。」沈蝶衣輕輕笑了。

　　「其實，你和少陽更早失去父親，據我所知，少陽小學畢業就出國，你一個人留在祖父身邊，心裡很不安吧。」

　　「對，可是也沒有辦法。」沈蝶衣的心緊縮了一下，沒有誰的成長過短一帆風順。「聽少陽說六歲的時候我們的爸爸死了，因為爺爺討厭我媽，所以我們一直住在外面，日子勉強過得去而已，爸爸去世後，爺爺也沒出現，但這些我都沒什麼印象，後來聽少陽說的。」

　　「怎麼會沒印象？」

　　「我媽和少陽都說，要入小學之前，我生了一場大病，僥倖不死，卻對以前的事迷迷糊糊，幸好那時我還是小孩子，來得及學習，只要不去跟少陽那種天才相比較，跟一般人也差不多了多少，小學念得還滿愉快的。」

　　雷旭日心裡掠過一陣強烈的震撼，一直以為，她生在沈家，長在沈家，即使父母早亡，畢竟是沈大佬唯一的孫女，像小公主一樣被呵護長大的。

　　「你和少陽幾歲回到祖父身邊？」

　　「八歲，媽媽一個人要養兩個小孩，太勞累了，生病去世，在媽媽的葬禮中，我們第一次見到爺爺，然後，我們就被爺爺接回沈家，開始過著被傭人叫少爺，小姐的生活。」沈蝶衣抿抿唇，輕輕歎了一口氣。「一開始真的很不習慣，爺爺是那麼嚴厲，不苟言笑的人，督促我們學習的課程相當嚴格而苛刻，我真的跟不上，爺爺罵我是笨蛋，說沈家十七代以來，我是最蠢的一個。」

　　「真是太過分了。」雷旭日為她憤怒。

　　「不，你不要怪爺爺，我後來才慢慢瞭解爺爺心裡的苦，那時候少陽為了我，常跟爺爺起衝突，少陽雖是弟弟，卻一路護著我，拼了命也不准爺爺再罵我是笨蛋，吵得屋頂險些翻了，我也差點嚇死了，後來不知為什麼，爺爺居然讓步了，為我安排的課程做了相當的調整，以培養性情為主，上鋼琴課，繪畫課，舞蹈課之類的，我學得很愉快，慢慢覺得沈家生活很舒服，很自在。」

　　雷旭日深深地望著她，冰澈的眼眸中凝出憐惜的火花。

　　她不是沒有受苦過，心酸過，一路走來都被拿來與沈少陽比較，也夠嗆的。真佩服她能夠心平氣和的接受，眼神不變的清亮溫柔。

　　「少陽出國後，我一個人留在爺爺身邊，其實爺爺那麼忙，一星期也難得在一起吃頓飯，陪伴我最多的是管家與傭人，還有爺爺指派的女教師。」沈蝶衣活到今日，已能笑得雲淡風輕而神采煥發。「跟其他的孤兒比起來，我很幸運也很幸福，不能再多埋怨什麼。爺爺冷淡又嚴肅，有什麼關係，他撫養了我與少陽，不惜重金，慢慢的從郭管家言語中，我逐漸體會到爺爺也有他的痛苦，他四十歲成了鰥夫，為了獨生子沒有再娶，結果我爸卻違背了他的期待，寧願與我媽私奔也不願聯姻，他一怒之下與我爸斷絕關係，他不會痛苦嗎？」

　　雷旭日聽得神往，無言以對。

　　沈蝶衣軟言儂語的說：「愛情很偉大，但有偉大到可以拋下相依為命的父親嗎？爺爺心裡一定這麼想的吧。父母去世之後，爺爺接我們回沈家，他嚴苛而專制的要求我們盡速學習，是因為他害怕，害怕等不及我們長大他就死了，到時候『帝慶集團』怎麼辦？我和少陽又怎麼辦？爺爺是個現實主義者，他說不出溫情的話，但我每天和他生活在一起，如何感覺不到？」

　　雷旭日沉穩的笑了。

　　「蝶衣，你能站在他人的立場為人設想，而且往好的方面設想，所以你活得美麗自在又雍容優雅，光是這點，我就覺得你十分聰明。」

　　「呵呵，好高興終於有人誇我聰明了。」美眸亮晶晶。

　　「不過，幸好少陽沒有你一半的善解人意，否則『帝慶集團』會倒閉，企業繼承人可不能感情用事。」

　　她微嘟嘴，「你就不能讓人家高興得久一點嗎？這麼老實幹嘛，不過，無所謂，反正爺爺早就放棄我了，我拖累不了『帝慶』。」

　　「放棄得好，為爺爺的先見之明乾杯。」

　　「你討厭啦。」

　　兩人相視大笑，舉杯輕碰，男女之間進展到能夠互吐心事，表示對彼此有相當的信任，一股平靜的喜悅滑過心頭，暖入心窩。

　　眉眼冷肅的雷旭日，凝視她的眼神，很柔。

　　與他們隔兩桌的一對情侶，年輕的程小姐從進門坐下來便認出他來了，雷旭日，跟她有過短暫肉體關係的男子，金錢交易，你情我願，不動感情，通常是以一頓晚餐拉開序曲，性行為一結束便落幕，各分東西，他沒有吻過她，沒有跟她睡過一夜，純粹當她是性伴侶，而她對他卻悄悄生出眷戀之心。

　　雷旭日，是一個絕對存在感的男人，跟女孩子想像中的白馬王子完全不同典型，很少有女人敢主動親近他，一旦親近過了，便會念念不忘。

　　程小姐是其中之一，去年雷旭日由秘書轉達「停止關係」，寄了一張夠她半年生活費的支票，是她賣身的三位客戶中最慷慨的一位。

　　高級淫媒「蝴蝶夫人」有交代，一旦客戶終止關係，便不許糾纏不休，日後不管在哪裡偶遇，巧遇，都必須裝作不認識，以免破壞客戶的家庭。這樣一來，也有保護小姐的意思，哪天小姐從良了，也不希望從前上過床的客戶跑過來相認吧。

　　一旦終止關係，從此便是陌路人。這項鐵則，是「蝴蝶夫人」經營成功的要領之一，誰都不喜歡尾大不掉的麻煩。

　　程小姐遵從了，卻也厭倦了沒有感情的賣身行為，靠著雷旭日支付的那張支票，脫離「蝴蝶夫人」，重拾正常人量入為出的生活方式，去一家小型企業上班，因緣巧合認識了小老闆，談起正常的戀愛來。

　　小老闆不高也不帥，但對她很誠懇，已進展到訟及婚嫁的地步，程小姐當然不會放棄這次幸福的機會，來這家有名的餐廳吃飯，不也在期待他的求婚嗎？

　　為何偏偏遇見雷旭日和他的未婚妻呢？

　　從一篇新聞稿，程小姐知道雷旭日和「帝慶」的大小姐訂了婚，典型的商業聯姻，的確是那個冷酷男子會做的事情，一點也不令人意外。

　　今晚巧合的在同一家餐廳吃飯，她怎麼樣也忍不住好奇心，一再地往他們那桌瞄去，偷窺他們之間的互動是否相敬如賓？女人的微妙心思如此期待的，不希望他不幸，又怕見到他對別的女人柔情款款。

　　程小姐沒見過這樣的雷旭日，對未婚妻自然流露出溫柔體貼，不時說說笑笑，似乎有講不完的話，目光總是望著對方，怎麼看也看不膩似的。

　　當然，他的未婚妻是位美人，又是豪門千金，值得他另眼相看。光是她脖子上的鑽石項鏈就非常閃眼，看她的氣質就像是從小戴慣了珠寶，跟尋常女孩給手機戴吊飾一樣平常。

　　程小姐突然好感傷的歎了一口氣，同樣是女人，有的生於豪門巨戶，有的生於陋巷矮屋，有的一身名牌，有的連學費也繳不出來，她更慘，賣過身，當過三位有錢男人的短期情婦，終於付清助學貸款與卡債。

　　及早抽身，但願為時不晚。

　　小老闆難得擺闊來有名的餐廳吃飯，自然要吃得碗底朝天，展現他的好「肚」量。等吃飽了，終於注意到程小姐在歎氣，他自得一笑，明白她等他求婚等好久了，這才會歎氣嘛。

　　小老闆非常阿沙力的拿出戒指盒，掀開來，戒盒裡躺著一枚小鑽戒，好感性的呼喚著她的芳名，大聲地說：「請你嫁給我吧。」

　　程小姐有點感動，成為左右注目的焦點。

　　「旭日，有人在求婚呢，好浪漫哦。」沈蝶衣挽著雷旭日的手臂剛好經過，第一次親眼目睹求婚現場，感動哪。

　　程小姐臉色有點發白，萬一他叫出她的名字怎麼辦？

　　雷旭日瞄了求婚男女一眼，「還不錯，恭喜了」，往前走去，聲音還傳過來，「下次找家西餐廳會比較好，桌上杯盤狼藉的，浪漫打對折。」

　　「不要這麼說啦，」沈蝶衣幾乎想掩住他的嘴。

　　雷旭日抓住她的手，親了一下，笑著結賬離去。

　　從頭至尾，沒有回顧一次。

　　程小姐含笑接下小老闆的求婚鑽戒，心在低泣。

　　雷旭日根本不記得她，他的眼神沒有一絲絲的熟悉或猶疑，完全是看陌生人的表情，虧她還害怕被認出來，人家早已忘了她。

　　或是，過去他沒認真看過她的臉，她的影像不曾停留於他的腦海中？

　　程小姐熄滅了心裡對雷旭日的眷戀火苗。

　　過完年，某日。

　　雷旭日突然問她，「你有什麼想做的事嗎？」

　　沈蝶衣好認真的想了想，「我想光著腳丫子踩在沙灘上。」

　　「天氣還有點冷，你怕冷的，不是嗎？」最最真實的美麗胴體，在他床上，承受過他熱情的膜拜，激情的浪潮一波接連一波。

　　他的心結實地受她牽絆住，而他竟不感覺不自由，還有種心船靠岸的自在。

　　「寒流已過，不太冷了。」窩在男人結實的胸懷裡，臉頰貼觸著他的裸膚，耳聆他強而有力的心跳，沈蝶衣雙頰輕紅，深刻愛意盡藏心中。

　　他氣息微濃地沉吟了會。「睡一下，等你睡飽了就去。」

　　「好。」

　　兩人相擁而眠，很幸福的。

　　今天他休特休假，昨晚便上沈家將蝶衣接了來，不管沈少陽的臉色有多難看，男人的愛情絕對少不了靈與肉的結合。

　　早在今年休春假時，他便拐了沈蝶衣去國外度假，徹底放鬆身心，認識她以來他改變不少，連公司的部屬都說他變得比較好溝通，不再那麼緊繃與尖銳。

　　他知道這是因為有了她。

　　以前他只知道拚命工作，為了向祖父證明他比長子長孫的工作能力更強，即使累得半死也不吭一聲。

　　幸福意外的來到，他開始調整自己的步伐，為了蝶衣，他不能「過勞死」，努力工作之餘也學會適當的休息，結果工作的成績不退反進。

　　將她柔軟的身子抱在懷中，便覺得好滿足，他無法否認，他深深愛著這個女人，一點也不想從她的情網中掙脫。

　　睡到中午，兩人精神飽足的去海邊踩沙子。

　　金沙灣海濱公園有著綿長的金黃細沙沙灘，走過拱橋，便可前進沙灘，這裡海灣和緩，明美而有朝氣，不妨聽聽海的歌唱，海的呼喚。

　　微冷的春末，赤腳踩在金黃細沙上，任那海水一波波淹沒腳板，大掌牽著小手，另一雙手拎著鞋兒，即使冷得有點兒發抖，還是大呼過癮。

　　「我好開心喔——」沈蝶衣大聲呼喊。

　　「我好快樂——」雷旭日喊得比她大聲。

　　「我比你開心——」有生以來沒這麼不淑女過。

　　「我比你快樂——」他獅子吼絕不輸人。

　　「我最開心——」

　　「我最快樂——」

　　「我最愛你——」

　　「我也最愛你——」

　　然後擁抱在一起，親吻在一起，風的吹拂，海的波濤，彷彿交響樂在為他們傳送伴奏，加深了情人的眷戀密吻。

　　幸好，不是週末，也非夏日，沒什麼人潮。

　　再次攜手走過柔軟的沙灘，聽一串長長的潮汐輕唱，看翻湧的雪白浪花，著迷於海的深邃，遼闊。

　　風總是故意挑逗戲水的人兒，使人微瞇了眼又禁不住微笑，心中鬱悶全消。

　　如果不是善變的春神帶來一場雨，他們才不想那麼早回去，反正用跑的跑到停車處，也差不多淋濕了，正好教春雨沖洗淨腳趾縫的細沙。

　　「跟相愛的人在一起，連淋雨都好開心呢，」沈蝶衣一直很雀躍，「第一次光著腳丫踩在沙灘上，第一次在雨中漫步，好高興陪在我身邊的是旭日。」

　　他嘴角泛起一抹笑，溫柔且縱容的笑。

　　「哈啾，哈啾。」

　　大殺風景，大殺風景。

　　「對不起……哈——啾。」

　　雷旭日抱起她用跑的，跑到車子旁邊，放她下來，趕緊發動車子開暖氣，坐進去後，幸好出發前想到來海邊最好預備毛巾或浴巾，剛好拿出來幫她擦拭濕發濕衣裳，最糟的是她的腳丫子冷得像冰。

　　「旭日，你自己也擦一擦，我好了……咳咳，咳咳。」

　　「你忍耐一下。」

　　開車去最近的商店買了兩杯熱飲，喝下去暖和多了。

　　沈蝶衣不想表現得太脆弱，伸掌拍拍自己的面頰，讓臉色紅潤一點。

　　「小事情啦。」

　　「回家立刻泡熱水澡。」

　　「好。」

　　手機響了，有人傳簡訊給她，她打開來看了又看，不解地微蹙眉。

　　「好奇怪喔。」

　　「怎麼了？」他邊開車邊問。

　　「你大哥為什麼傳這種簡訊給我？」

　　雷之凡傳簡訊給蝶衣？該死的，他想做什麼？

　　雷旭日變了臉，「給我看一下。」

　　簡訊內容只有短短數語——

　　「你近來好嗎？我滿心愁緒，多想找人傾訴。」

　　沈蝶衣摸不著頭緒，「不是上星期才回去吃飯，怎麼問我近來好嗎？有煩惱也找大嫂傾訴，為什麼找我？這個人莫名其妙。」拿回手機，直接將簡訊刪除。

　　雷旭日一肚子火馬上降一半，「為何刪除？」

　　「這個人我很討厭呢。」她終於說出來了。

　　「誰？」

　　「你堂哥雷之凡，」只要一想到雷之凡和方嵐心居然在醫院的病床上偷情，便感覺齷齪，一陣噁心，絲毫感覺不到他是什麼優雅貴公子。

　　沈蝶衣所受的閨秀教育是不許失態，口出穢言，表面上還是親戚，見面三分情，只能私底下發點小牢騷。

　　「如果不是跟旭日訂婚，你大哥跟我是毫不相干的人，傳這種簡訊給我很失禮，他根本忘了自己的身份。」

　　雷旭日的聲音更軟了些，「你不必放在心上，我打賭這封簡訊他不是只傳給你，而是他手機芳名冊裡所有的女性朋友全收到同樣的簡訊，因為開頭沒有『蝶衣』兩個字。」

　　「好差勁喔。他忘了自己結過婚嗎？」

　　「結婚一年多，又開始『靜極思動』了吧。」他篤定的冷笑一聲。

　　沈蝶衣不想再談那對夫妻，加上開始感到疲憊，睏倦，在車程中睡著了。

　　雷旭日第二天要上班，便送她回沈家，護送她好好的走進屋裡便離去，不知她在夜裡突然發燒，沈家忙亂成一團，急召醫生夜診。

第七章  

　　雷旭日一大早打電話給沈蝶衣，結果接手機的是沈少陽，聽他埋怨了一頓，得知沈蝶衣生病，不等公司的司機派車接，自己先趕過來。

　　「雷先生，你來啦。」郭玥迎接。

　　「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小姐不肯，她說雷先生今天要上班。」

　　「下次記得通知我……不，不要有下次。」

　　雷旭日三步並兩步的衝上樓去，推開沈蝶衣的房門，一室寧靜，走過小書房，看到白衣護士在調整點滴瓶，沈少陽趴在沈蝶衣床邊又睡著了。

　　郭玥跟進來，拍拍沈少陽的肩膀，「少爺，雷先生來看小姐。」

　　沈少陽好不容易才清醒過來，看來一夜沒睡多少，眼下發青。

　　雷旭日站在另一邊床頭，低下頭去，用自己的額頭貼著沈蝶衣的額頭。

　　「退燒了？」

　　護士不曉得該不該回答他，不知他的身份。

　　「體溫幾度？」沈少陽發問。

　　「剛才量的，三十七點二。」

　　「應該不用送醫院了。」沈少陽站起來伸個懶腰，「我回房梳洗一下，姐夫，我等你一起吃早餐。」

　　「好。」雷旭日的目光離不開沈蝶衣。

　　郭玥含笑說：「護士小姐，雷先生是蝶衣小姐的未婚夫，讓他陪伴小姐，我先帶你下樓用早餐吧。」

　　護士小姐看點滴還有大半瓶，放心的跟她下樓。

　　雷旭日坐在床邊，摸摸她的臉，摸摸她的手，心痛得要死，昨天還好好的，對著大海大聲呼喊，活潑得像個小女孩，怎麼淋點雨就生病了？

　　「蝶衣，你怎會如此嬌弱呢？」

　　似乎感應到他的存在，她從沉睡中醒了過來。

　　「旭日，你怎麼來了？」

　　「你感覺怎麼樣？很不舒服嗎？」

　　「好多了，我只是感冒而已，你上班不會遲到嗎？」

　　「我已經聯絡伍秘書，我十點趕上公司會議就行了，」雷旭日扶她坐起來，她說想抱抱他，也被他用力抱著，「聽到你半夜發燒，我心急如焚，不過來親眼看看你好不好，哪有心情靜下來開會？」

　　這個男人是真的愛她，她躲在他懷裡溫柔地笑了。

　　沈少陽走進來又悄悄離去，他本來很想罵他不該帶蝶衣去吹海風又淋雨，可是，想到昨晚聽她描述時，蝶衣笑得多幸福，眼睛都閃閃發亮，他知道敏感的蝶衣一定深刻感受到雷旭日的愛，才能夠交心。

　　只要蝶衣覺得幸福就好了，沈少陽不打擾那對愛情鳥，先下樓去。

　　沈大佬已早起運動三十分鐘並用完早餐了，精神飽滿，老當益壯，所以一看到沈少陽的黑眼圈便有點生氣。

　　「不是請了護士，你有必要自己熬夜嗎？精神不濟的，怎麼上班？」

　　沈少陽的反應是聳了聳肩，「我不會耽誤公事，你放心，吃完早餐我會去準時上班。」不意外外祖父最在乎的永遠是公司。

　　沈大佬怒目以視。「你下午再進公司，別再讓我瞧見你有黑眼圈。要知道，健康的體魄才是企業的根本，你給我牢牢記住。」

　　說完，老人家由司機護送去上班了。

　　郭玥由廚房走出來，雙手捧著托盤，「少爺，老爺是嘴硬心軟啦。我一下樓，他便問我小姐退燒了沒有，我說退燒了，老爺才安心的去吃早餐。」

　　沈少陽無動於衷，看看托盤上的清粥小菜，知道是要端去給沈蝶衣，點了點頭。

　　「告訴雷先生，我等他吃早餐。」

　　「好的。」

　　他走進一張大型長桌的餐廳，足足可以坐上十二人還不嫌擁擠。家裡其實很少宴客，用這張餐桌的只有祖孫三人，不，更正確的說法是，有很長的一段歲月，絕大多數的日子裡，只有蝶衣一個人獨自在這張長桌上吃飯。

　　一定很寂寞吧，記得提醒蝶衣，為新房子挑傢俱時，餐桌不用太大。

　　雷旭日進入餐室，便看到他難得閃神的模樣。

　　「少陽。」

　　「哦，姐夫，請坐。」

　　兩人分坐餐桌的兩頭，郭管家和廚師送來兩份熱騰騰的西式早餐。

　　「郭管家，辛苦你了，出去時請把餐廳的門帶上。」

　　「是。」告退。

　　大大的空間留下兩個男人密談。

　　「先吃早餐，我餓到沒力氣罵人。」沈少陽先開動。

　　雷旭日聳聳肩，大口清掃盤上的食物，「我可不知道蝶衣的體質這麼弱，想罵我是沒道理的。」

　　「現在知道了，你想怎樣？」

　　「知道這麼難養，只好多用心點。」

　　回答得好，沈少陽的臉色不那麼冰冷了。

　　「姐夫，我知道蝶衣愛上了你，所以你說的話她一定肯聽，當她要任性的時候，請你一定要阻止她。」

　　「蝶衣是我所知道最不任性的千金小姐。」雷旭日語氣溫和的說：「人難免會感冒，感冒會發燒，你的反應未免太緊張了。」

　　沈少陽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雙眸卻冷得凍人，「我太緊張嗎？哼哼，我何止緊張，只要蝶衣一發燒，我便從心底打寒顫，害怕得不敢闔眼。」

　　「少陽，你——」

　　「你們結婚以後倘若你要出差，務必把我姐送回來，我會照顧她。」

　　「她想回娘家我沒意見，可是你——反應不太尋常。」

　　「姐夫，我不是天才，蝶衣才是。」沈少陽語不驚人死不休。

　　「什麼？」雷旭日差點將咖啡噴出來。他沒期待過蝶衣是天才呀。

　　「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有機會我將坦白告訴你，為什麼蝶衣是現在這個樣子？」出色又冷漠的臉孔出現了憂愁的神色。

　　「她現在這個樣子沒什麼不好，我喜愛得不得了。」

　　「是啊，老天畢竟對蝶衣不薄，關了一扇門，又為她開了一扇窗。」他莫名所以的笑了，「小時候，爸爸帶我們去做智力測驗，蝶衣是智商二０五的天才兒童，我才一五八，可是爸爸希望我們有個快樂的童年，只讓我們念一般的幼稚園，加上家裡並不富有，其實也沒有能力栽培天才兒童，但小孩子哪會在意這些？有得玩就好了。」

　　「一直到爸爸去世，我們要入小學那年，我才深刻體會到貧窮有多可怕，我和蝶衣同時生病，高燒不退，辦完爸的喪禮，家裡真正一貧如洗，我媽沒錢叫計程車，她背著我走很遠的路去醫院求救，把蝶衣丟在家裡……」

　　「等我的病情穩定下來，我媽才跑回家背蝶衣來醫院，但已經慢了一步，蝶衣昏迷了三天，腦力嚴重受損，智力只剩下一半，而且對生病以前的事記不大清楚……我們從此不提蝶衣過去有多麼天才，畢竟她自己都忘了。」

　　雷旭日凝視他火般的雙眼，讀出他內心的隱痛。

　　「少陽——」

　　「請聽我說完。這一生我只說一次，絕不重複。」他的表情不再冷漠，雙拳握緊了又放鬆，握緊了又放鬆。「因為我是兒子，我是我爸留下來的獨要苗，所以當環境窘迫只能先救一個的時候，我媽選擇了救我而拋下蝶衣，這種無法彌補的傷痛，狠狠地折磨我媽，卻又無處宣洩出來，直到她臨終前，她都無法原諒自己，緊緊握住我的手哀求我：『媽對不起蝶衣，求求你一定要照顧她，別讓人欺負她，笑她笨，蝶衣一點也不笨。』我發誓我會照顧蝶衣，我媽才安心的闔上眼。」

　　雷旭日反而替他難過起來，「可憐的少陽，當時你也只是一個孩子。」

　　沈少陽冷笑一聲。「從見到祖父的那一刻起，我就放棄當小孩了。」

　　雷旭日無法批判人家祖孫相處的方式，但沈少陽肯定是埋怨沈大佬。如果沈大佬不要那麼固執，早一點接納究媳婦，或者一得知兒子的死訊便接回孤苦無依的母子三人，或許發生在蝶衣身上的遺憾就不會發生。

　　「我後來才知道，祖父是刻意等到我媽死了才出現，他認定我媽誘拐我爸私奔，導致我爸英年早逝，他死也不會承認那種媳婦。」

　　很殘酷，很典型的豪門悲劇。

　　「我父母的悲劇結束了，重要的是蝶衣的幸福。」沈少陽臉色一凝，他要蝶衣不管嫁入哪個豪門世家，都可以抬頭挺胸，備受尊重，因為她自己就來自最富有的豪門。

　　「姐夫，你認為幸福是什麼？」

　　「一分簡單的愛情，兩顆互相疼惜互相依偎的心。」雷旭日自己撫額笑了出來，「瞧我說得多感性，認識蝶衣以前根本不會這麼想。」

　　「謝謝你，姐夫，拜託你就給蝶衣這種幸福吧。」

　　「我才該謝謝你才對，我知道，是你安排我認識蝶衣的。」

　　沈少陽笑而不答。

　　「我認識了現在的蝶衣，也喜歡現在的蝶衣，值得我呵護，憐愛。」雷旭日笑得滿足，「少陽，男人會喜歡有一位天才女兒，不會喜歡有天才老婆。」

　　「姐夫，謝謝你。聽你這麼說，我心裡就輕鬆多了。」

　　「過去的事便過去了，不要死咬住不放，少陽也要幸福，蝶衣才會放心。」

　　沈少陽明白他想勸他放下對祖父的怨，裝作沒聽到。

　　大家都是成年人，雷旭日也只能點到為止，畢竟他不是心靈導師。

　　不是天才，思想單純一點，或許比較容易幸福。

　　有人敲門。

　　「請進。」

　　郭管家走進來，「來接雷先生的司機到了。」

　　雷旭日站起來，「我去看一下蝶衣再走。」直接出餐室上樓會佳人。

　　沈少陽盤算著，可以開始籌備婚禮了。

　　別墅已重新裝潢得差不多，精選的沙發組也都已經上貨櫃輪了，只等蝶衣去挑選其他傢俱，家電，窗簾，餐具，寢具，抱枕……夠她忙上好一陣子。

　　金額無上限，一定要讓蝶衣得到最好的一切。

　　哼哼，若能教雷之凡與方嵐看了吐血，就太棒了。

　　開不完的冗長會議，中午休息一小時吃飯店送來的開會便當，大部分的主管都先上洗手間解放一下。

　　雷旭日先打電話。「蝶衣，好點了嗎？」

　　「好多了，你呢？還在開會嗎？」

　　「中場休息吃便當。」

　　「好吃嗎？」

　　「蝶衣沒吃過便當吧，吃來吃去都差不多，你中午吃什麼？」

　　「我沒什麼胃口，廚子弄了雪場蟹海鮮鍋給我，湯頭不錯。」

　　「我聽了都想流口水，你替我多吃一點。」

　　「呵呵……你晚上自己過來吃吧。」

　　「好，告訴郭管家，我晚上會過去吃飯，雪場蟹留一隻給我。」

　　「遵命。」

　　「蝶衣要聽話，多吃一點，不要生病。」

　　「你也別太勞累了。」

　　「我知道，晚上見。」

　　雷旭日闔上手機，打開便當開始吃，秘書送上熱茶，他謝了一聲。

　　有人開玩笑，「總經理和未婚妻好甜蜜，真令人羨慕。」

　　雷旭日只是笑。

　　雷之凡則似笑非笑，看了坐在身旁的老婆一眼，「媽說得沒錯，娶了賢妻夫無憂，娶了會生病的嬌妻要令人發愁。」他必須強調他的選擇沒有錯。

　　方嵐心附和的輕笑出聲。

　　在場的主管不免噤若寒蟬。

　　「兩位從來不感冒？」雷旭日冷不防的射出一箭，「小感冒而已，都沒送醫院，不像大哥一年兩次三次因胃炎住院，大嫂才叫發愁。」

　　雷之凡有風度的將臉上的笑容掛得牢牢的，在外人面前絕不能摘下來。「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抱病上班反而替部屬添麻煩。」

　　方嵐心自然該同一個鼻孔出氣，「之凡說得沒錯，我永遠支持他。」

　　雷旭日說話一針見血。「大嫂果然賢慧，不過小心有人亂傳簡訊給芳名冊裡所有的女性朋友『你近來好嗎？我滿心愁緒，多想找人傾訴。』還不小心傳到我手機裡，莫名其妙。」

　　雷之凡差點變臉，「誰誰……誰傳簡訊了？」

　　「我不是指你，緊張什麼？」雷旭日嘿的一笑，繼續吃飯。

　　方嵐心死死盯住老公，看得他直冒冷汗。回去再盤查清楚，滿身桃花的男人，並不會因結了婚就自廢武功，反而會有恃無恐，因為沒有女人能逼他結婚了。雷之凡貪的，從來就不是性關係，而是受人愛慕的愉悅感。

　　雷旭日只是想警告一下，保證雷之凡不敢再傳簡訊給沈蝶衣。

　　吃完便當，出去走一走，時間到了繼續回來開會。

　　今天的主管會議討論下半年度的營運方針，由雷旭日主導，聽取各部門的意見，匯整，統合之後，再向總裁報告。

　　雷老虎可不是好哄騙的，每位主管均提前一個月開始準備，要下面的人提出各種方案，以便今日不會被叮得滿頭包。

　　方嵐心才女的自尊心受到相當大的打擊，以為自己嫁了一個旗鼓相當的丈夫，結婚前的發展局限於公關部，她認為這是雷總裁對長孫的暫時磨練，意欲擴展雷之凡的人脈，等結婚之後，便會予以重任，獨當一面。

　　結果呢？雷部長依然是雷部長。

　　方嵐心曾在晚餐時向總裁祖父提議，她可以協助丈夫在各個部門大展身手，歷練經驗，往上提升工作能力與競爭力。

　　雷總裁只問雷之凡一句，「你想調往別部門嗎？」

　　雷之凡言笑晏晏。「我在公關部勝任愉快，不想他調，醫生警告我，若是工作壓力太大，會變成胃出血或胃穿孔，爺爺不希望我英年早逝吧。」開玩笑，當初會選擇公關部，就是希望能優雅的過一生，既是高級主管，又不用大熱天的去跑業務，被客戶氣個半死，一定會早衰變醜的。

　　雷總裁便不再提了。

　　方嵐心原本還指望公公婆婆督促一下雷之凡要奮發上進，沒想到他們只擔心雷之凡不要英年早逝就好。

　　她怎能不鬱悶？以為自己愛上了一隻鳳凰，結果他只想當孔雀。

　　眼睜睜看著雷旭日高昇總經理，位高權重，公司上上下下誰敢不聽他的指令？好不意氣風發。

　　她的公婆難道都不在乎自己的兒子屈居雷旭日之下？

　　結果她的婆婆雷夫人居然悄悄對她說：「人總歸要活著才能享受這一切，之凡幾次住院把我們可嚇壞了，所以不宜給他太多壓力。你呢，最重要的不是把心思放在公事上，雷家的祖訓是第一不准離婚，第二不准媳婦掌權，你再有才幹也只能做到經理為止，所以說，你最重要的工作是生兒子。」

　　「生兒子？」她很想啊，但你兒子不肯配合。

　　「對，生兒子，之凡可是獨子。」雷夫人繼續教誨媳婦，「至於旭日喜歡拚命工作，賣命給公司，何須阻止？當年他爸爸就是這樣暴病身亡的。」

　　方嵐心好訝異，婆婆大人，你不會想等著看哪一天雷旭日暴病身亡了，雷之凡剛好伸出手去接掌這一切？那也要他接得住啊。

　　雷夫人也注意到她奇怪的眼神，淡淡地挑了挑柳葉眉。「旭日不像他爸爸最好，一輩子為雷氏企業效命，像你公公那樣，保大家一生的富貴，反而該是之凡的分兒，就絕少不了他的。我和你公公不會坐視不管的，你呀，嫁給之凡是你的福氣，自己要懂得珍惜，趕快生個兒子，還有啊，叫你媽也有點分寸，不要四處宣揚是雷總裁的親家母，我媽才是雷總裁的親家母，她老人家可沒這德行。」

　　方嵐心只有低聲下氣的道歉，她的媽媽是她心煩的根源之一，本來住在舅舅家也還安分守己，相安無事，多少有點寄人籬下的意味，方嵐心高攀比舅舅更富有的雷總裁的長孫，方母好像黃袍加身，抖起來了。

　　方嵐心知道母親守了大半生也不容易，在能力範圍內願意滿足她，彌補她，自己每月薪水的一半拿給她當零用錢，但漸漸的，慾望加深，成了方嵐心的隱憂。

　　如果照自己婚前所預估的前景，她可以在雷氏企業大展身手，甚至獨當一面，薪水節節高漲，滿足母親並不成問題。

　　做夢也想不到，雷家自雷總裁以下，都認定她只能當雷之凡的左右手，是貼身秘書兼特別助理，沒人當她是正主兒，她如果想靠雷之凡飛黃騰達，財源廣進，就須把雷之凡拱上總經理以上的寶座，但也要他願意讓她拱上去啊。

　　方嵐心私下常想與他溝通，但雷之凡不愛聽，還懷疑她愛他是有企圖的，夫妻反而起爭執。

　　雷之凡認為，能夠嫁給他，已經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兒了，住豪宅，出入有名車，老公是位萬人迷，多少女人嫉妒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也才二十幾歲，怎麼就不懂先享受一下人生？

　　方嵐心嘗到有苦難言的滋味兒。

　　在公司裡並不常碰到雷旭日，若公事上的接觸，聽他尊嚴的嗓音叫她「方特助」，她除了瞪眼兒，又能如何？

　　不是總裁大人的特助，只是公關部長的特助。

　　以為自己是勝利者，怎麼勝利的狂喜滋味兒很快就消失了？

　　雷旭日抽空陪沈蝶衣去挑婚紗，結婚戒指，雷總裁大方的開口要送孫媳婦一套鑽石首飾，一套紅寶或藍寶首飾，款式自己去挑，價錢不用在乎。

　　沈大佬買了花園別墅給孫女當嫁妝，雷總裁也被激出氣魄來，兩千萬元的裝潢，傢俱費用全數買單。

　　沈少陽照收不誤，把那筆錢轉入沈蝶衣的戶頭當私房錢。

　　後來那筆錢卻有了另外的用途。

　　在決定拍婚紗照的日期時，沈蝶衣見莫玄琴的母親走進來威脅女兒，「要是不跟展雨威那窮小子分手，乖乖去相親，你爸爸說要抽回資金，你等著看你的造型坊與婚禮公司倒閉吧。」

　　沈蝶衣念高一時，便聽說高三的才女學姐莫玄琴跟她家司機的兒子談戀愛，父母氣得半死，索性送她出國念造型設計，服裝設計，沒想她學有所成，回國開了公司，做得有聲有色，居然還沒跟展雨威分手。

　　莫玄琴的母親見有客人在場，說明來意便走了。

　　莫玄琴當場紅了眼眶。愛情與親情為何不能兩全？

　　雷旭日玩味道：「如果遠隔重洋都不能使你們分手，這就表示沒有任何因素能阻止你們在一起，你父母也該讓步了。「

　　莫玄琴漾出一抹苦笑，「面子上下不來，過去的司機要變成親家，與他們平起平坐，我爸爸無法接受。「

　　「學姐，你們一定要加油。」沈蝶衣笑容清新，聲音甜美的說：「你爸爸抽回資金也不用怕，我來投資當股東好了，旭日，可以吧？學姐的公司會賺錢呢。」

　　雷旭日想了想，在心裡迅速評估，「應該可以，看來是不錯的投資。」

　　就這麼決定了。

　　「學姐，既然我是股東，要給我打折喔。」

　　莫玄琴上前抱住了沈蝶衣，說不出心中有多感激。

　　沈蝶衣回去說給沈少陽聽，沈少陽為之莞爾。「這是蝶衣第一次說到『投資』兩個字，值得慶祝，那筆資金我給你好了。」

　　「隨便啦。我也搞不清楚我有多少錢。」她從來沒看過賬單。

　　「多到你永遠搞不清楚，反正以後有姐夫管理，會計師會幫你節稅。」見沈蝶衣一臉莫宰羊的表情，沈少陽笑著拍拍她的手，「算了，反正你只要會刷卡，簽名，其他的，等你年紀大一點有興趣想學時再學。」

　　「我是不是嗅到一咪咪你笑我笨的意思？」

　　「我怎麼會笑你？你沒學過的東西當然不會。」

　　「我以後再慢慢學好了。」

　　「要不要請個財經老師來幫你上課？」他說笑。

　　「太誇張了吧。」賞他一記白眼。

　　「我陪你去看珠寶展，當做賠罪。」

　　「那只好原諒你羅。」

　　雷旭日要加班，晚上「皇龍珠寶」舉辦年度高級珠寶展，邀請VIP一起看秀，趕上結婚旺季，現場十分熱鬧。

　　沈少陽陪沈蝶衣進入會場，准新娘的光環立刻吸引貴婦名媛的目光，紛紛道賀，都很好奇她會挑選什麼樣的新娘首飾。

　　薛成虎總經理親自陪他們看完珠寶走秀，解說新年度的珠寶設計概念。

　　看完走秀，VIP可以自由決定要留在會場開PARTY，有需要的人則經由另一道安全門至樓下的展示店面欣賞，選購。

　　沈少陽說想看一看之前雷旭日陪沈蝶衣過來選購的兩套首飾，還鎖在珠寶公司的保險箱裡。薛成虎說當然沒問題，親自引領他們下樓，穿過展示店面，最裡面才是機關重地，只有頂級VIP客戶才能進去。

　　在店面內，聽到很吵雜的尖銳女聲，使他們停下腳步。

　　薛成虎身為總經理，必須觀察總店經理薛可麗如何應付難纏的奧客。

　　薛可麗眼看美麗親切的女店員都快被這位方夫人搞瘋了，因為方夫人不喜歡低聲溝通，老是拉高嗓門怕其他人沒聽到，只好上前關心。真是的，再聽她大吹大擂下去，搞不好其他客人會以為「皇龍珠寶」的水準降低了。

　　薛可麗含笑道：「方夫人，我們小姐已經給你九五折的折扣了。」

　　方夫人場聲高調。「才九五折，所以我才生氣呀，你們不知道我是誰嗎？我是雷氏企業雷總裁的親家母，我女婿是雷總裁最疼愛，最看重的長孫，我女兒的結婚首飾也是在這兒挑的，價值超過五百萬元哪，像我們這種VIP大客戶，應該有權利要求更優惠的折扣。」

　　這位太太，我這兒是珠寶店，不是服裝店或名牌皮包店，一輩子才消費五百萬元怎麼可能變成VIP？我們看的是客人長年累月的購買力。薛可麗很想對那張趾高氣昂的臉孔吼出來，可是不行，客人至上，客人至上。

　　薛可麗的耳朵繼續忍受方夫人的荼毒，一樣客客氣氣，笑容不變的說：「方夫人，我們真的已經給你最好的折扣了，你選的這枚鑽戒車工一流，原價七十八萬五千元，已經算你七十五萬元，再打九五折，剩下七十一萬二千五百元，呵，算七十一萬元好了，比原價便宜七萬五千元，算起來已經打到九折了，是VIP才有優惠哪，方夫人可以考慮選購……」

　　「阿姨，你好，好久不見了，」沈蝶衣走上前跟方嵐心的母親打招呼。

　　「哦，是蝶衣啊。」一見到她，方夫人立刻貴婦派頭的掏出信用卡買單。

　　薛可麗的笑容更燦爛到比頭頂上的水晶燈還亮，「蝶衣小姐，再次感謝你上次一口氣買了十二枚戒指，」這才是VIP啊，讓她領業績獎金領得好爽。

　　方夫人這一聽可不得了，一把抓住沈蝶衣的手臂，「你一次買了十二個戒指？雷總裁怎麼可以對你這麼偏心，你又不是長孫媳婦……」

　　「你做什麼？」沈少陽大力隔開方夫人的手，看沈蝶衣的手臂都被抓紅了，他神色冷峻地喝道：「我送我姐姐十二枚戒指當做訂婚禮物，你有意見？」

　　「你送的？」方夫人噤了聲。

　　沈蝶衣瞪了弟弟一眼，「你看吧，我就說一次買十二枚太多了，人家都會笑你俗氣，你偏不信。」

　　薛可麗忙道：「不會不會，沒人笑的。相反的，這表示沈先生的眼光一流，看出每一枚戒指都配得上沈小姐的美麗。」

　　沈少陽笑了，「薛經理還是一樣能言善道。」

　　方夫人不甘落了下風，更要為女兒爭口氣，「要買，就要買值得傳給女兒或媳婦的珍品，幾萬元的便宜戒指買上十二個，不如買一顆百萬鑽戒。」

　　薛可麗掩住丹唇，「呵呵……方夫人愛說笑了，單價低於百萬元的珠寶，我們可沒臉送到沈先生府上去。」氣死你。

　　方夫人也跟著呵呵笑，笑得好假。

　　沈少陽冷淡的眸子忽然浮現柔和的光彩，「姐，雷總裁送你兩套首飾，你挑了鑽石和紅寶，可是，我覺得『無三不成禮』，今天既然我來了，你再挑一套藍寶，我送你。」

　　薛成虎和薛可麗兄妹，均喜上眉梢。

　　沈蝶衣臉上閃過一抹不自在，「不好意思喔，旭日說他會送，下次來挑。」

　　「那我當然不能跟姐夫搶了，你覺得珍珠怎麼樣？最近有色珍珠很流行。」

　　「我不買你會不高興嗎？」她知道弟弟任性起來很可怕。

　　「會，我想送，你不收，我會生氣。」

　　「那我挑一個好了……」

　　方夫人好像終於醒悟過來，堵在沈蝶衣面前追問：「我沒聽錯吧，親家爺爺送你兩套首飾？」開玩笑，才送她女兒一套鑽飾，她便樂得四處炫耀，結果居然送沈蝶衣兩套首飾，不公平。「等等，我知道了，你一定選比較便宜的，兩套首飾合起來的價值是三百萬？四百萬？」不能高於長孫媳婦的五百萬元，方夫人心中如此認定。

　　沈少陽象聽到什麼大笑話一樣，冷嗤一聲，「一生一次的婚禮，三百萬元只夠買一顆鑽戒吧。」

　　「那麼價值到底多少錢？」方夫人一定要問個明白。

　　沈蝶衣有點不太高興她的咄咄逼人，「我沒問價錢，所以不知道。」

　　方夫人追問薛成虎，薛成虎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我明天會親自送賬單到雷總裁辦公室，請方夫人自己去問雷總裁，我們賣方必須保密。」

　　方夫人高傲的一昂首，聲音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我當然會問清楚，一定要追問清楚。我的女兒可不能被虧待了，親家爺爺若是對蝶衣偏心，我非要他補足差額給我女兒不可。」

　　哼一聲，為女兒主持公道去，當然要戴上今天買的鑽戒去，增加談判的氣勢。

　　沈蝶衣有點擔心。「要不要跟大嫂說一聲？」

　　「不要。」沈少陽搖了搖頭。「姐，你叫方嵐心一聲『大嫂』，其實只是『堂嫂』罷了，方嵐心的公婆不是你的公婆，你千萬別去管人家的家務事，他們會不高光，反而教姐夫為難。」心中的小惡魔卻吡牙咧嘴，就讓方夫人去大鬧特鬧才好，鬧得雷之凡與方嵐心灰頭上臉才好玩。

　　「那我不管了，旭日每天都很忙，不能為一點小事情增添他的煩惱。」

　　「蝶衣好聰明，一點就通。」

　　「我也覺得我變聰明了耶。」

　　「乖，我們還是請薛總帶我們去看珠寶吧。」

　　薛成虎上前一步，「兩位請。」

　　薛可麗目送他們進另一道門，嘖嘖稱奇，一直覺得這對孿生姐弟怪怪的，但怪在哪裡呢？今晚終於看清楚了。

　　姐姐是天使，弟弟是惡魔。

　　惡魔居然是天使的守護神，而且，該死的，真是一等一的好客人哪。

第八章

　　度完蜜月回來，已是秋涼。

　　雷旭日結婚後第一天上班，自然受到部屬們的熱烈歡迎。

　　司機幫忙提著兩大袋東西上來，放在桌上。

　　雷旭日春風滿面。「我不在的期間，各位同仁辛苦了！我太太準備了小小的見面禮送給各位，男的一袋，女的一袋，自己來抽。」在眾同仁的歡呼聲中，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直接遞給伍清柔。「只有這一個有貼上姓名，我太太特別為你挑選的。」

　　伍清柔受寵苦驚。「夫人特地送我的？」

　　雷旭日咧開一抹笑。「我太太可能要你特別注意我的女性關係，若有風吹草動，請馬上通知她。」

　　大家哄堂大笑。雷老虎居然會開自己的玩笑，愛情的魔力真大。

　　「另外，今年中秋節，我太太邀請各位到家裡開烤肉派對。」另一波歡呼聲起，雷旭日慢慢收起笑容，露出老虎吃人的表情，「要享受快樂的烤肉派對之前，先讓我瞭解你們最近的工作成績。伍秘書，你先進來報告今天的行程。」

　　「是。」伍清柔拿起桌上的資料夾，進入總經理室。

　　雷老虎回來了，大家拿了禮物各自歸位，連拆禮物的時間都沒有。

　　直到午休時間，大家才開始拆禮物。本來見面禮就是幾百元至一千元左右的小禮物，讓收到的人感受到被重視的貼心。

　　可是，「哇……哇……哇……」之聲此起彼落。

　　女生收到的是飾品，有人抽到項鏈，有人抽到耳環，有人抽到手環，沒有重複的款式，而且全是新銳設計師的新款。

　　「這牌子我去逛過，一條手鏈要五、六千元呀！」有人尖叫。

　　男人抽到的全是真皮皮夾，每一個均各有差異。有人馬上換新皮夾使用。

　　大家都很好奇伍清柔收到的是什麼？抵不過眾人起哄，她只好公開，是一條單顆美鑽的項鏈。

　　「哇~~最起碼要兩萬元以上吧！伍秘書好好喔！」

　　「不過人家伍秘書跟在總經理身邊最久，所以值得啦！」

　　大家都很開心收到這麼棒的禮物。

　　雷旭日結婚後第一天上班，其他部門的人少不得利用午休時間過來串門子，看看這些可憐的傢伙們重新陷入水深火熱的模樣……

　　結果，一個個羨慕得要死，一傳十、十傳百，當然也傳到公關部，公關部的女職員還結伴上來看人家收到的項鏈、耳環、手鏈，每個都好美、好有設計感，每個都好想要，回到公關部不免口出怨言。

　　「同樣是總裁的孫媳婦，怎麼表現差這麼多？一樣是豪門千金，一個好小氣，一個卻很大方。當時我們只收到什麼？一盒小小的巧克力，不到三百元。」

　　「別傻了，有錢人也分等級的。幾億、幾十億，跟幾百億、幾千億的身家又不一樣了。方特助的娘家是她舅舅，有錢也輪不到她花。」

　　「即使只有幾億元身家，也比我們好上幾千倍，卻小氣得很。看看人家總經理夫人，多會做人，送上保值的項鏈、手鏈、耳環，讓人家每戴一次就會想到她一次，多麼用心，而且貼心。」

　　「送禮物就該送到人家心坎裡去，才叫高手。」

　　「好羨慕十八樓的人喔！」

　　「……」

　　用完午餐回來，挺著三個月大肚子的方嵐心，站在大門旁，聽得一肚子火，轉身走開，愈想愈氣，看到一間空的會議室，走進去關上門，找一張椅子坐下來，大口喘氣，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尖叫出來。

　　「蝶衣，」她打手機想問沈蝶衣是什麼意思，「聽說你送你老公的部屬一人一份見面禮，大家全高興得要命，你真會做人啊！」最後一句話是咬牙切齒的。

　　「真的嗎？那我要好好謝謝郭管家和小玥。」沈蝶衣受之有愧的呵呵笑。「那些全是他們幫我準備的，我們蜜月回來就送到我家了。大家都很開心嗎？那太好了！少陽說我要學的事情還很多，果然沒錯。」

　　方嵐心洩氣的掛了電話。她能去罵郭管家和郭玥嗎？他們一定也是奉命行事。何況，這又關她什麼事？沈蝶衣的娘家萬事替她考慮周延，因為她比較笨，所以沈少陽一定什麼都替她想到了，想不到的也有忠心的郭管家會提醒。

　　這根本不關方嵐心的事！如果她沒有聽到那些話，不知道連公司的人都開始拿她與沈蝶衣做比較，她不會生氣，不會感到……悲哀。

　　是的，悲哀。

　　有了比較，幸福變得渺小，開始覺得悲哀。

　　回想起雷旭日與沈蝶衣結婚之前，某天回來跟祖父、她的公婆一起討論婚禮細節，上百張喜帖已發了出去，桌位要如何安排，均煞費苦心。

　　雷之凡、方嵐心與未出嫁的女兒都坐在客廳旁聽，偶爾出點意見，辦喜事嘛，其樂也融融。

　　這時，方夫人突然由傭人請了進來，親家母呢，誰敢怠慢？

　　雷總裁卻拉下了臉。「親家母，我跟你說過了，孫子結婚我高興花多少錢就花多少錢，你憑什麼來查帳？」居然還上公司求見他，要他交代清楚，簡直莫名其妙！通知長子，好不容易才把她請走，但心裡氣得半死。

　　方嵐心有不好的預感。「媽，你來做什麼？」

　　方夫人這次有備而來，打扮得比赴喜宴更隆重，不教女兒失體面。「傻孩子，媽不來行嗎？你被婆家的人虧待了你都不知道！」

　　雷夫人可不高興了，雷之凡也尷尬了，「媽，我們全家人都非常疼愛嵐心，而且她又懷孕了，誰值得虧待她？」

　　方嵐心忙道：「是啊！媽，大家都對我很好，你不要亂說啦！」她好怕母親當場提出買房子的要求，她母親要享女兒的福，不願再寄人籬下。

　　雷旭日見氣氛不對，怕看人家醜，伯父、伯母的臉色從沒這麼難看過。「親家母有事相談，我跟蝶衣先回去好了。」

　　雷總裁點了點頭。雷夫人幾乎是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方夫人居然喝令道：「你們不能走！這件事跟你們有關係。」

　　雷旭日斥道：「活見鬼了！」

　　沈蝶衣安撫的拍拍他的手，對著方夫人甜蜜倩笑。「阿姨，我們沒有得罪你呀！」

　　方夫人正好借題發揮，「光是你在『皇龍珠寶』挑的首飾比嵐心挑的貴，你就得罪我了！還有，聽說雷總裁幫你們裝潢新家就花了兩千萬元，為什麼之凡沒有？我女兒和女婿不是吃了大虧嗎？我今天來就是要討個公道，請雷總裁公佈蝶衣挑的首飾總值多少，扣掉五百萬元，將差額補給我女兒，補償我女兒兩千萬元！」

　　一口氣說完，正氣凜然。

　　但雷家全部的人，包括方嵐心在內，好似聽到鬼話連篇一樣目瞪口呆。

　　雷總裁對長子長媳怒目而視。「看看你們結了什麼好親家！」兒子媳婦全怕得低下頭去，心裡埋怨死了方夫人。

　　方夫人也怕，但為母則強，為了女兒她豁出去了。

　　雷總裁畢竟是闖過世面的人，很快冷靜下來。「親家母，嵐心是個好孩子，入門至今從無過錯，我很滿意。希望不要把你的錯變成她的錯，你快請回吧！」

　　「我哪裡有錯？我提出的要求是合情合理的！」方夫人守寡至今，全指望女兒了，女兒愈有錢她才能幸福。

　　雷總裁冷下臉。「親家母，我目前住的這房子房價多少，你知道嗎？保守估計有兩億以上。這房子將來要傳給長子長孫，以後一定是你女婿的，你不必急在一時。而我，有兩個男孫，祖產留有長孫，難道不該為另一位孫子買間房子住嗎？」

　　「可是……」聲勢弱了下來。

　　「我原本預計花一億兩千萬元替旭日買新房，可是沈家搶先一步買了花園別墅，我只出兩千萬元裝潢費，你說賺了還是賠了？」

　　「這個……」

　　「既然親家母要算得一清二楚，那我老人家也不能欺騙小孩子。旭日，回頭我叫人把一億元的差額匯進你的戶頭，記得跟沈家說一聲。」

　　「多謝爺爺。」雷旭日心裡好笑，方夫人這叫賠了夫人又折兵。

　　這次，他們要先走一步，方夫人沒阻止了。

　　雷之凡一家人可氣死方夫人了，只有方嵐心滿心寒意。

　　「雷總裁，這不公平……」方夫人很心痛。

　　「親家母若還有異議，這樣好了，你身為嵐心的娘家，你也幫嵐心買一棟房子，裝潢費用我照單全收，絕不信心。」

　　雷之凡希冀地望著岳母。方夫人窘了。

　　「雷總裁，你……明知道我們家的情況不一樣，怎麼可以這樣比較？」

　　「我沒有比較，是親家母一直在計較個不停。」

　　「可是……可是蝶衣挑的首飾就是比嵐心挑的貴，這點你無法否認吧！我家嵐心懂事又賢慧，知道幫你省錢，但是沈蝶衣呢？」

　　「我要的是能創造最大價值的孫媳婦，不是光會省錢的孫媳婦。」雷總裁精明冷酷的目光，毫不留情的掃射過去，「蝶衣是什麼人？是沈大佬唯一的孫女，是沈少陽的孿生姊姊，整個『帝慶集團』是她的靠山，你曉得她的陪嫁有多少？別的不提，光是股票就給了她三萬張，其中一部分還是我雷氏企業的股票，我聽沈大佬跟我提了一下，蝶衣目前是雷氏企業的第七大股東。當然，也給了她『帝慶』的股票。而這些，將會成為我孫子旭日的一大助力，每年創造出的價值你能想像嗎？」

　　雷之凡的父母，真正悔之莫及。

　　方夫人的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但是……我家嵐心有才幹的！只要給她機會，她本身就會創造出最大價值，而沈蝶衣什麼都不會……」

　　「媽，我求你不要再說了！」方嵐心掩住臉。

　　「我說的可是實話！」

　　「親家母可知雷氏企業所碰到最難纏的客戶是誰？」

　　「不知道。」

　　「是『帝慶』的太子爺，沈少陽。」雷總裁輕輕說道，卻重逾千金。「蝶衣什麼都不用做，她只要打扮得美美的，雍容華貴的靜靜立在旭日身旁，就會得到沈大佬與沈少陽最大的支持。蝶衣臉上的笑容多一分，沈少陽對雷氏企業的刁難就會少一分。她還需要做什麼？」

　　方夫人的身子僵直了，沉默不語了。

　　「親家母還要跟我計較蝶衣挑的首飾花了多少錢？如果你沒有其他事要討論，原諒我老頭子失陪了。」雷總裁沒看任何人一眼，上樓休息去了。

　　一群蠢豬，今天才知道後悔！

　　雷之凡的父母臉色灰敗的上樓休息去了，很需要躺一下，免得昏倒。沒出嫁的女兒也溜之大吉，忙著向姊姊們廣播「爺爺大戰親家母」的實況。

　　大家連招呼都沒打，溜得一乾二淨。只有雷之凡和方嵐心溜不掉，與方夫人三人杵在廳裡，不知如何是好。最後還是雷之凡有風度的送岳母回去。

　　日子一天一天照樣過，表面上風平浪靜，但方嵐心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

　　她能怨誰？怨母親嗎？怨母親不該來鬧這一場，鬧得爺爺將她與沈蝶衣的差異全攤在陽光下，讓大家開始比較。

　　公公婆婆沒有現實的馬上變臉，但言語間就是少了一點熱絡。雷之凡沒說什麼，因為他該享受的一樣不少，不覺有啥差異，只是他又開始常常開小差出去約會紅粉知己，她若和他吵架，他就堵她兩句，「想想我為你犧牲了什麼，我沒真的搞外遇算對得起你了。」

　　方嵐心居然無法反駁，這才是她最感到悲哀之處。

　　如果沈蝶衣不要嫁給雷旭日就好了！那麼，她幸福的感覺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延續下去？！

　　兩年一次的高中同學會，在K飯店舉辦。

　　同窗的三十七位女同學，有三十人出席，大部分都結婚了，少部分忙著打拚事業，打算三十歲才結婚。

　　早婚的如方嵐心，已生了兩個女兒，目前懷第三胎，一年一個，對提高生育率貢獻良多。由老公雷之凡陪同出席，羨煞好多位單身赴會的女同學，當年那段轟轟烈烈「搶走好友未婚夫」的戲碼，已沒人再提起。大家都成熟了，不會當面揭人瘡疤，況且人家都帶著老公來「亮幸福」，表示她當年的選擇是對的。

　　沈蝶衣一人赴會，大家忙關心的問她，「老公不陪你來呀？」

　　「他還在開會呢，不曉得趕不趕得上？」沈蝶衣一樣嬌滴滴的笑著。

　　「怎麼你老公跟我老公一樣命苦？週末也要加班開會。」李典蓉帶著笑譫的口吻說：「還是嵐心最好了，到哪兒老公都陪著她。」

　　「大哥大嫂是有名的恩愛夫妻呢！」

　　「當然要恩愛啊！多少人眼睛看著呢！」

　　沈蝶衣笑著轉移話題，「典蓉，恭喜你生了兒子，去坐月子中心看你時，你婆婆高興得闔不攏嘴。」

　　李典蓉笑得好驕傲。「你不也幫你老公生了一個胖小子，當時的滿月酒辦得好隆重，看得我心癢癢的，後來便要求我老公比照辦理。」

　　「時間過得好快喔！轉眼間好多同學都結婚當了媽媽，整天都在忙小孩的事，不過忙得很快樂、很滿足。」沈蝶衣只要一想到雷旭日再忙也盡量回家吃飯，逗兒子取樂，便覺得甜蜜幸福。

　　「誰說不是呢？雖然家裡有請傭人、保母，但媽媽的角色沒有人可以取代。我老公就說他非常感謝我願意在家裡陪小孩。」李典蓉嫁了企業家第二代，老公忙碌表示受重視，接班有望，一點也不介意老公能不能出席老婆的同學會。「蝶衣，我偷偷問你喔！你跟嵐心變成妯娌，真的一點都不介意嗎？」

　　「我一點也不介意，真的。」沈蝶衣愉悅的輕笑著，「事情都過去好幾年了，我就偷偷告訴你一點真相，其實，我好感謝那時候嵐心把雷之凡搶走了。」

　　「什麼？是真的嗎？」

　　「沒錯。我又不愛雷之凡，如果被長輩強迫聯姻，我才會哭死呢！幸好，嵐心把雷之凡搶過去，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嫁給我老公雷旭日，皆大歡喜！」沈蝶衣神秘一笑，「不要告訴嵐心喔！打勾勾。」

　　「我不會告訴嵐心。」李典蓉和她小指碰小指。沒承諾不告訴別人喔！

　　「不管如何，大家都嫁得很幸福，結局好就好了。」

　　那是不幸福的不會跑來給你看！李典蓉發覺沈蝶衣還是一樣天真一樣笨。

　　「但願你兒子像你老公，不要像你。」不客氣吐槽。

　　「可是我老公說像我才棒！」

　　「這表示你老公很愛你，才肯哄你。」李典蓉真是服了她。「對了，嵐心是第三胎了吧！確定是男的？」

　　「這看不出來吧！上星期回去陪祖父吃飯，大家都很開心她又懷孕了，雖然希望這一胎是男的，但伯父、伯母都說平安健康最重要。」

　　表面上當然要這麼說，笨！如果真的沒有壓力，哪個女人受得了一年生一個，身材都變形了。

　　方嵐心挽著老公的手臂四處與同學敘舊，孕婦最大嘛，雷之凡自然該隨侍在側，幸福的光芒閃得人眼花。

　　一位女同學走過來問沈蝶衣，「你大嫂夫妻真有這麼甜蜜嗎？」

　　「對，大家有目共睹呢！」沈蝶衣眉開眼笑。

　　「可是，我聽好幾個人說，雷之凡跟婚前差不多，一直都有紅粉知己在身邊，還不是同一個。」

　　「那是謠言啦！我沒聽大嫂說過。」

　　她當然不會跟你說，跟你說不等於「自打耳光」嗎？李典蓉搖了搖頭。沈蝶衣是個奇葩，笨蛋之中的奇葩！

　　中午十二點半，要入席之前，雷旭日終於趕了過來，年過三十的他，更見沉穩睿智，散發出一股年輕企業家的自信。

　　剛硬的臉部線條在見到楚楚動人的嬌花時明顯變得柔和，「對不起，我來遲了。」抱住她輕輕的一吻。

　　沈蝶衣柔笑，「你辛苦了，謝謝你在百忙之中特地過來。」

　　雷旭日輕笑。「我瞧瞧，奇怪，為什麼你今天比昨天更美呢？」

　　「哎呀，因為老公今天比昨天帥，我如果不美一點，怕老公被拐跑了。」

　　「誰有勇氣來拐我？」

　　挺拔的身軀，濃眉厲眼、氣勢凌人的逼臨她，別的女人真會嚇得腿軟。

　　「我啦，我啦，我把你拐來了呀！」沈蝶衣趕緊毛遂自薦。

　　「是我拐了你吧！」

　　「也對啦，我乖乖被你拐了嘛！」嬌妻不逞口舌之勇。

　　雷旭日滿意的來一記熊抱。

　　這種不避入耳目的親暱感，真情流露，令人稱羨。

　　在聚餐時，八人一桌，邊吃邊聊。

　　雷旭日對沈蝶衣從來不會虛應故事，因為工作忙碌，每天陪她的時間不長，反而更珍惜兩人相處的時光，旁若夫人的你餵我吃一口牛排、我餵你一口龍蝦，自自然然的，不在乎旁人的眼光。

　　「你會不會太累？下午還要回公司嗎？」

　　「從現在開始到明天，我都是你的。」他在她耳畔說著，「散會後，我們帶兒子去春天酒店泡溫泉住一晚，怎麼樣？」

　　「太棒了！」笑聲如風鈴清脆悅耳。

　　雷旭日就愛聽這樣的笑聲，讓他覺得一切辛苦都有了報償，何況這樣的小女人還為他生了一個兒子，跟他一樣塊頭比人大的壯小子。不過，他與沈少陽強烈懷疑，壯小子有遺傳到天才腦袋。他們都有志一同的保持緘默，一個快樂的童年比什麼都來得可貴。

　　女子高中同學會，攜伴參加的不會很多，結過婚的都想趁此機會喘口氣，把孩子丟給老公帶，自己出來輕鬆一下，求之不得。

　　老公如果坐在旁邊，想埋怨一下公婆小姑吐吐苦水都不方便。

　　只有新婚不久的，或婚姻生活沒什麼壓力的，或沒跟公婆住一起的，才會帶著老公一同出席，順便約會。

　　同桌的李典蓉對著方嵐心佩服的說：「你是我們之中最厲害的一個了，除了公婆，還有五位大姑小姑，我光想到就頭皮發麻。」

　　方嵐心因懷孕，臉有點水腫，一樣笑得很優雅。「之凡的姊姊妹妹都出嫁了，其實生活很單純。」只是今天這個回娘家，明天那個回娘家，所以她情願去上班，反正在家裡也沒辦法好好休息。

　　雷之凡笑道：「人多才熱鬧啊！我最喜歡她們全部都回來，加上小孩，滿屋上上下下、跑跑跳跳，爺爺都說年輕了十歲。旭日和蝶衣有空也帶孩子一起過來熱鬧，比你們去泡溫泉更能消除壓力。」完全沒看到妻子的辛苦。

　　「是。」雷旭日虛應一聲，沈蝶衣則同情的看了方嵐心一眼，都不去想，對他們這種獨生子女而言，雷之凡的家人全聚在一起真是吵死人了，哪有輕鬆？最可怕的還要聽那群姊妹們噴口水，抱怨公公偏心，婆婆愛挑毛病，小姑常回娘家過夜……

　　若是聚會太晚，傭人也要下班，到時候留下堆積如山的碗盤，誰來洗？當然是唯一的媳婦方嵐心要負責洗乾淨，留到第二天等傭人來洗，未免太不厚道。

　　方嵐心認了，什麼都能忍耐，只要大家都以為他們很幸福就好。

　　嘗到婚姻甘苦滋味的女同學們，開始佩服方嵐心敢嫁進雷之凡家。

　　今非昔比，不同年齡就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用餐告一段落，女生陸陸續續進化妝室補妝，沈蝶衣和兩名同學一起去。

　　雷旭日感到手機震動，掏出來接聽，眉頭開始打結，「不會，我今天不會再進公司……他是我的小舅子沒錯，但不能每次生意談不攏，就叫我去談，公司何必請業務經理？」

　　對方不知道說了什麼，他表情變得猙獰，壓抑著怒氣，咬牙道：「你最好馬上給我閉嘴！我太太……哼，我告訴你，上次有個白癡趁我出國不在時去求我太太，結果如何你不是看到了嗎？業務經理換你了……明白告訴你，免得你白白送死，我那個小舅子性情古怪，生平最恨有人利用『沈蝶衣』這名字當敲門磚談生意，誰犯了他的忌諱，他就整死誰……對，沒錯，包括我在內。」

　　雷旭日切斷電話，露出一抹冷酷的笑意。

　　想攀關係的人很多，包括今天與會的某些女同學和她們的老公，不說得狠些，沈蝶衣會沒安寧日子好過。

　　雷之凡不解道：「沈少陽有那麼討厭蝶衣嗎？」

　　方嵐心自憐嫁了個蠢蛋。「不是討厭，是為了杜絕有人去騷擾蝶衣的生活。」

　　雷旭日不置可否，顯得高深莫測。

　　沈蝶衣回座，妝點得容光煥發，大家絕口不提要請她介紹沈少陽認識。

　　散會後，兩人攜手步出飯店，坐上司機開的車子離去。

　　李典蓉笑歎道：「以為她最笨了，結果卻最幸福呢！」

　　誰說不是呢？

　　這又有什麼道理可言呢？

　　去問雷旭日，他說：「因為我愛她！」

　　去問沈蝶衣，她說：「因為我愛他！」

　　愛一個人啊！其實說不出非愛他（她）不可的理由，只是當他（她）不在身邊的時候，便會好牽掛好牽掛，心裡怎麼也放不下。

　　所以，更珍惜能互相依偎的時光。

　　即使坐在車後座，雷旭日也都沒有放開沈蝶衣的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