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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3 22:53:08

作者:淺草茉莉
書名:寡情爺(下)

【簡介】
我是養著銀狼的奇怪女子,
眾人猜測,我不在意,
乾黃茅屋下,我與狼鬥嘴如常,
碧綠河水上,一個人偷閒嬉鬧。
我是形單影隻的奇怪女子,
白日燦笑,夜晚獨哭,
紙糊窗口外,似有黑影常相伴,
擾人惡夢裡,似有溫言暖懷抱。
陽光灑進,我耳邊垂落的是你擅長的四束編,
明月高掛,我帶著銀狼離開有你氣息的茅屋。
能不能別再為我結髮辮?
我是你當年惡意遺棄的結髮妻,
你看,風吹亂了髮,髮刺痛了眼,眼卻沒了淚,
往日情懷掩埋在我築起的高牆……


【相關】寡情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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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3 22:53:40

【第一章】
  
  她一輩子都以為自己會是個幸福的小女人,所有人都羨慕她嫁了個好丈夫,所有女人都將她當成了嫉妒的對象。
  
  對此,她驕傲且沾沾自喜,對丈夫的愛更是深信不疑,直到有一天,他對她說了「真話」,從此她的天空罩上烏雲,還打了雷,當最後的一聲雷響起後,才終於打醒了她。
  
  東霖國的寒冬,雪花飄飄,寒氣逼人,只要稍稍一吐氣,便冒出白花花的霧氣來。
  
  冬天的雪下得很急,不過眨眼瞬間,園裡的紅梅已覆上點點白雪。
  
  長廊一隅,被點起一盞盞的暖爐,圍在暖爐正中央的,是一張臥榻,榻上倚了個人,纖指輕托著秀顎,肩上披著白狐暖裘,一身白,連小小的臉龐都有著過分的蒼白,整個人兒幾乎要融入茫茫白雪之中。
  
  此刻她的神情帶著淡淡愁緒,一雙略顯寂寥的眼只是靜靜望向虛無的遠方。
  
  她輕抿著唇畔,遙想去年冬季——
  
  「夫君,好冷啊!」她縮進一副溫暖的胸膛裡。
  
  「這樣好多了嗎?」他握住她的手,在掌心細細搓熱。
  
  「好多了,還是夫君最好,冬暖夏涼,是我暖身涼體的至寶!」
  
  「你喔,好甜的一張嘴,像抹了蜜似的!」他捏了捏她小巧的粉鼻。
  
  「人家說的是真的嘛,你真的是人家的寶貝!」
  
  「哪有男人被叫寶貝的?再說我可是神人,別壞了我的神格。」他的嗓音輕悅而溫朗。
  
  「是,我的——」她臉上爬上了不懷好意的笑。「寶貝!」
  
  他原是無可奈何的苦笑著,最終卻將笑拉成了寵溺無度的弧度。
  
  「咳咳……」一陣寒風襲至,讓她不禁咳了起來,也將她的思緒拉回現實。
  
  突然,她的雪白頸子上多了一條絲絨長巾。「天冷,你不該出來吹風的。」一名清秀逸雅的男子為她披上了圍巾。
  
  「是的,戚大夫。」她淡笑著對這名滿東霖國的名醫說。
  
  「你不要口上說說,我一不注意,你又來對自己的身子搞破壞。」戚楓堂抿著唇數落。
  
  她歎了口氣。「好的,我現在就進去,可以了吧?」起身就要做個聽話的病人。
  
  他反而又按住她肩頭。「想坐就再坐一會吧。」這名病人難得有閒情看風景,他不想掃她的興。
  
  「真的可以嗎?」她立時眉眼含笑。
  
  「可以,只要有我這個大夫陪著,就可以。」看見她白皙清麗的俏顏上有著笑花,他情緒也跟著飛揚。
  
  近來他發覺自己似乎越來越受這名病人吸引,她的一舉一動、喜怒哀樂,都漸漸影響著他的心境。
  
  她是兩個月前的深夜由京城蘭府送來的病人,送來時幾乎失血過多,已然在斷息邊緣,但經過他的搶救,當夜轉醒後,他就將人留下,衣不解帶地為她調養受損的身子,只是效果不如預期,原因當然是因為這名病人並不配合,用藥、飲食、睡眠沒一樣照他的規矩來,飲藥要人盯著,每餐只吃半碗飯,睡眠更是一塌糊塗,每每他晨起探視,總會發現她床榻上的被褥壓根沒被人躺過。
  
  這是他遇過最不聽話的病人了!
  
  儘管如此,他卻依然悉心照顧她,也沒打算要人來將她接回,此刻望著她,他可以察覺到她的哀愁,她並不快樂,甚至悲傷,他有種衝動想要伸手撫平她眉間的煩憂,替她擋去心頭的愁緒。
  
  但也知道,現下的自己是做不到的,她並不會因為他而恢復活力,因為他不是那個人。
  
  「謝謝你,戚大夫。」她真誠的說。
  
  這位大夫對她有多體貼她不是不知道,他真是個好人,真不懂為什麼先前傳聞這位大夫脾氣古怪,不喜歡與人打交道,救完人就趕人,從不留病人超過七日,如今她在這待了兩個月了,他不僅沒趕人,還無微不至的照顧她,證明外頭的傳聞真不能聽。
  
  戚楓堂輕笑著在她身旁尋了個位置坐下。「想知道京城的消息嗎?」他狀似不經意的開口。
  
  她眼神一黯。「……有什麼新消息嗎?」
  
  「他失蹤兩個月沒露過面,京城上下人心惶惶,聽說昨晚太白金星隕落,現下京城盛傳這顆星正象徵神人之星,神人恐怕是遇難了,朝野亂成一團,陛下更是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下令至各地尋找神人,就怕神人失蹤,代表國家近日會有重大劫難。」
  
  「他會去了哪呢……又為什麼會失蹤呢……」她不住自言自語的喃喃低問,雙手也不自覺的緊絞著。
  
  戚楓堂望著她,心裡也很不好受,只是他的難受不是因為那個人,而是因為會影響她心緒的人不是他。「沒人知道,只知道你小產病危的那夜,他被蘭相爺掃地出門後就再也沒有露過面。」
  
  「是嗎……九公主應當也很著急吧。」她慘澹一笑。
  
  「難道你不著急?」他睨著她,要噍清她所有細微的表情。
  
  「我?」
  
  「不著急嗎?」
  
  「我有資格嗎?」她撇過首,目光放空。
  
  「為一個人著急是不需要資格的,況且你現在的身分還是國師的妻子,他並沒有寫下休書。」
  
  休書?有的,那人曾說會寫給她,不過已經不用了,她的心早就在那之前死了。「所有人都當我已死,一個死人不再有塵緣情債。」
  
  「問題是你的心沒有死,這情債不會了。」
  
  她的心被刺了下,秀氣的眉毛擰得緊緊的。「……不說這個了,這並不愉快。對了,阿葛還是沒有消息嗎?」不想被逼問心境如何,她刻意轉移話題,關切的問著那頭她鍾愛的寵獸下落。
  
  「還沒,你爹派人送來消息說,還在京城各地搜尋。」
  
  「阿葛……會上哪去了呢?它從不離開我超過半天的,這會卻失蹤了快一個月……」她憂心仲仲,內心惴惴不安。
  
  它該不會也發生什麼事了?
  
  -----
  
  「咳咳……」蘭禮秋一邊披上棉襖一邊咳嗽著。
  
  「女兒啊,你到底要上哪去?這會大家都以為你死了,要是你這麼出現在眾人面前,是會嚇壞人的!」蘭炎松焦急的勸阻著想要外出的女兒。
  
  「就是啊,真不明白你非要咱們宣告你已經死了是為什麼,這下可搞得你自己『見不得人』了吧?你倒說說,你到底有什麼打算?」蘭禮群也一頭霧水。
  
  兩人聽聞自家死裡逃生的寶貝想獨自外出,離開名醫戚楓堂的處所,立即心急如焚的趕來阻止。
  
  姑且不說眾人見到她會嚇掉半條命,就說現在外頭因為諸天日的失蹤已經夠亂了,她若再出來扮鬼瞎攪和,豈不真要天下大亂?!
  
  「放心,我只是出去走走,咳咳……會帶上薄紗遮臉,不會嚇到人的。」取來薄紗將臉蒙住,蘭禮秋完全沒有聽進父兄的話,還是要出門去。
  
  「你說這是什麼話?!就算蒙著臉不會嚇到人,但你這身子自從小產過後,始終沒有恢復健康,這樣弱不禁風的身子,誰放心讓你一個人外出!」蘭炎松氣急敗壞地咆哮。
  
  真是任性的女兒,到底要讓他為她操心到什麼程度!
  
  「咳咳……我不會有事的,我非出去不可,沒找到阿葛我不放心。」
  
  「鬧了半天,你原來是要出去找那頭銀狼啊,我和爹早就動用了府裡所有人去找了,用不著你拖著病弱的身子外出找狼。再說,這頭銀狼本來就是出生於野地,咱們找了這麼多天了都找不著,說不定它不願意再受到束縛,回到山林裡去了。」蘭禮群說。
  
  「阿葛不會離開我獨自回到山林裡頭去的,它一定是暫時去了哪,我只想到外頭找找,也許它一見到我就會現身。」他們人狼感情深厚,阿葛不會說走就走,它會回來的,但她還是忍不住想先找到它。
  
  「可是你的身子——」小產過後的她元氣大傷,蘭炎松怎麼也不放心讓女兒出去,偏偏女兒「已死」,他們若陪同跟隨,旁人見了又不妥。
  
  「讓我陪她去吧。」戚楓堂踏進了房裡,目光投向已穿戴整齊、戴上面紗的女人。「由我陪著,應該就不用擔心她會突然在路邊倒下而沒有人救助了。」他目光不瞬的盯著她。
  
  蘭禮秋眉頭緊鎖,正要拒絕,「不——」
  
  「太好了!若有戚大夫陪同,就萬無一失了,真是謝謝你了!」她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蘭炎松已威激的大聲道謝了。
  
  「有戚大夫在,那就教人放心多了,去吧,去吧!」蘭禮群也喘口氣,馬上改在父兄這般一相情願下,蘭禮秋實在不好拒絕人,只好朝著戚楓堂無奈一笑。「那就勞煩戚大夫陪我走一趟了。」
  
  她低著首避開戚楓堂過分炙熱的目光。唉,她實在不想再繼續勞煩人家下去,該是離開的時候了,只是現在暫時不能走,得等到找到阿葛後再走,否則阿葛回來就找不到她了。
  
  她暗忖著,一旦找回阿葛,就是離開之日。
  
  -----
  
  晨曉雞鳴,初升的日陽蒙著霧氣,雖有陽光,仍寒氣逼人。
  
  一個粉離玉琢卻臉色蒼白的小女人,穿著厚厚的禦寒衣物,激動的抱著一頭銀狼,欣喜若狂。
  
  阿葛回來了!
  
  「阿葛,你可回來了,真是太好了!」蘭禮秋喜極而泣。
  
  見到多日不見的主人,阿葛拚命用頭頂著主子撒嬌。
  
  「你上哪去了?我擔心死了!」激動過後,她抹著淚,小手揪著它的兩隻狼耳朵質問。
  
  她昨晚又一夜沒睡,一聽見雞鳴,就打算背著戚大夫出門找狼,誰知才跨出門檻,就驚喜的見到她思之欲狂的寵獸回來了!
  
  這會一見它回來,她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下,不禁想要問清楚這頭害她擔心死了的狼,這段時間到底野哪去了?
  
  但阿葛當然不會說話,只是用無辜的表情望著她,這模樣讓她怎麼也無法板起臉來太久,不久就又心軟的環抱著它的頸項,開心的哭了。「算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不遠處,有個男子身形瘦削,臉龐僵硬如石,手掌在袖子裡驚悸的縮握著。
  
  她沒死……她沒死!
  
  面無人色的臉龐在極度震驚後逐漸恢復人氣,嘴角和眉間浮出了笑容,恍若隔世的笑容顯示出他對這女子的乍然出現有多麼狂喜與激切。
  
  阿葛沒騙他,它讓他見到她了!
  
  碧色眼眸異於往日,變得栩栩如生,但過於虛弱的身子卻讓他半跪了下來,他喘息著,全身血液迅速開始流動。
  
  小傢夥沒死,她好端端的活著,活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他熱烈地望著前方與銀狼開心相擁的人兒,雙拳緊緊握起,眼眶泛紅,久久才讓呼吸順暢下來。
  
  這回,不管如何,他都會真實面對自己的感情,犯過一次錯,他絕不會讓自己再錯第二次,絕不!
  
  -----
  
  放眼望去,無處不是天寒地凍一片。
  
  小傢夥伏在他腿上,抓著他的手臂左右搖晃,用可憐到不行的語氣同他說話。
  
  他吟笑搖首不允。
  
  她不死心,眨著大眼,還誇張的吸了吸鼻子,露出一副委屈至極的表情。
  
  真是引人發噱啊!他笑彎了唇角。
  
  她手擦著腰,嘟著紅唇,不甘不願地乖乖張開貝齒,讓他瞧她的蛀牙……
  
  轉眼間一滴清淚落進他的掌心,他一愣,望進一潭水汪汪的淚眼裡,瞬間,原先偎在懷裡的人兒消失無蹤了!
  
  天空忽寒忽炙,他全身骨肉在冷熱交替下劇痛乾涸,他即將被火燒死、被冰凍而亡——
  
  忽然,諸天日喉間一陣劇痛,他倏然睜眼,睜眼後,他錯愕的盯著咬住他咽喉的野獸。
  
  「阿葛?!」血從他喉間湧出,只要它再多使一分力,就能將他的喉嚨咬斷。
  
  但它炯炯的目光只是銳利的盯著他,在聽到他喚出它名字的同時,鬆開咬住他的利齒,並且尾巴一擺的從他身上跳開。
  
  他渾噩的撫觸著刺痛的頸項,眯眼瞪視對他行兇的狼。「為什麼這麼做?」
  
  阿葛眼睛發亮,對著他狼嗥一陣,他一愣。
  
  「你是來喚醒我的嗎?」未了,他了悟的問。
  
  它雀躍的搖了搖尾巴。
  
  「何必這麼做,我並不想醒……」他壓著喉頭,那裡還冒著血。
  
  阿葛不贊同的朝他噴了氣。
  
  他不理,重新又閉上眼。
  
  清醒後的痛苦比在夢中更痛上幾千幾萬倍,所以他不想醒,就讓魔障操縱他,他情願如此。
  
  阿葛見了,又跳到他的身上。
  
  「你若想為主人報仇,就請一口咬斷我的喉嚨!」也許這頭銀狼也恨他害死它的主人,若想報仇,他樂意之至。
  
  可闔眼等了老半天,阿葛卻沒再次咬上他的咽喉,而是舔著他被它利齒咬裂的頸項,似乎是在幫他止血。
  
  他悠長的歎出聲來。「一旦魔障消失,就不可能再回到那境地,你可害慘了我了……」
  
  阿葛聽見他又肯說話,舌頭舔上了他的臉頰。
  
  「小傢夥怕寂寞,你該陪著她的……回去吧,回她身邊去。」就算她已香消玉殞,仍是個怕寂寞的野丫頭,需要人陪伴的……
  
  他臉上的哀慟,讓阿葛仰頸狼嗥。
  
  「回去吧……國師府裡沒有那丫頭了……這裡是——」裴族聖地!他再度睜眼時才認出自己身在何處,他被送回裴族宮殿了。
  
  諸天日驀然坐起身。他若在離東霖千里遠的地方,那阿葛是如何來到這兒的?
  
  他仔細瞧了瞧它。「蘭府出事了嗎?」他心驚。
  
  阿葛哀嗥了一聲,咬出他一直纏綁在腰間不離身的臼齒。
  
  他一愕。「是秋兒怎麼了嗎?」她人都已成一縷芳魂了不是嗎……
  
  只見阿葛跳下床,奔向門邊,像是要帶他上哪去。
  
  「怎麼回事,你要帶我去見她嗎?」他眼神黯下。此時,他想見她也見不到了吧……
  
  阿葛回頭咬住他的衣擺,硬是要他跟他走——
  
  由冥思中緩緩拉回思緒,諸天日轉而面對著床榻上那病人膏盲的老人。
  
  「外公,我回來了。」
  
  哈設王瞪著自己唯一的孫子。「聽說你一醒來就離開,怎麼又回來了?」
  
  這孫子因為諸佐賀自作主張的關係,常年待在東霖國,此次意外的由魔障中清醒後,即頭也不回的離開,為此他失望了許久,見他竟又主動回來,心中多少有些欣慰。
  
  「我有話對您說。」諸天日神色依舊顯得淡漠無波。
  
  「說吧,你想做什麼?」他努力撐起蠟黃的臉龐,對著孫子問。
  
  「我愛上了一個女人。」
  
  老人眨了眼,然後平常的說:「我知道,你還為這女人走火入魔,差點命喪黃泉,但她已經死了,你身為裴族傳人,責任重大,該要振作才是。」
  
  「不,她沒死,我見到她了!」
  
  「她沒死?可是我聽說東霖國已經發佈她的死訊——」
  
  「不,那是假的,雖然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但她確實還活著。」
  
  哈設王盯著自己的孫兒,立時明白了他的心意。「你想追回她,然後與她在一起,要我成全你,你將不會再回到這裡了是嗎?」他心痛的問。
  
  「沒錯。」諸天日答得毫不猶豫。
  
  「難道你想跟你母親一樣拋棄族人嗎?你忘了你母親因此付出了多大的代價,你想重蹈覆轍?」
  
  「母親愛上爹並沒有錯。」
  
  「但你爹又愛上了別人,並且產下一女,傷透你母親的心!」哈設王一想起舊事,仍是氣憤難平。
  
  「我與娘不同,娘愛上負心漢,我的秋兒卻是個死心眼的小傢夥,而我也深愛著她,我再不會讓你們左右我的決定,也不會再辜負那女人的心!」
  
  「你不負她又如何?她知道你欺騙了她,甚至還因此憤怒的失去了孩子,她不會原諒你的!」
  
  諸天日面色深沈下來。「我會乞求她,直到她原諒我為止。」
  
  哈設王氣得一拍床板。「荒唐!莫說你是我裴族的傳人,富裕天下,就說你是東霖國神人的身分,何必對一名女子搖尾乞憐?!」
  
  「她不是一般女子,她是我的妻子。」
  
  「一個沒有為你生下一兒半女的妻子,對你來說是一點用處也沒有的!」
  
  諸天日忍無可忍的霍然起身。「她不是不能生,是我讓她失去孩子的,是我的過錯,是我的自私,更是我的無知才讓我失去這個孩子的,將來我們會有更多的孩子,但是我決定不讓我的孩子再過跟我一樣痛苦的日子,所以我要帶著她遠離這一切,過我們自己安靜的生活!」
  
  他受夠了當神人時必須時時以謊言粉飾太平,必須偽裝自己的情緒,也就是因為如此,才會讓他犯下分不清自己感情的錯誤;他也受不了當裴族王子的壓力,一定得生下碧眼傳人,倘若他與秋兒生出的不是碧眼娃兒,那麼又該如何是好?
  
  他不想未來將這份莫名的壓力加諸在秋兒身上,更不想將來他的子孫與他面對同樣痛苦的狀況,所以他決定離開,不再受到責任牽絆,從今以後過著自己真正想過的生活,一個真實面對自我的生活!
  
  「不,你不能這麼做!」哈設王面露驚恐。
  
  「我能的,而且也會這麼做!」他第一次在妻子以外的旁人面前將情緒完全呈現,顯示他的決定將是不顧一切的。
  
  「我與你爹會阻止你的,而你這雙碧眼,也會讓你哪裡也去不了!」這天下倚賴他太深,不管是東霖國或是裴族都不能失去他,失去他天下將會大亂,裴族將會毀滅,不可以,絕對不可以放他走!
  
  哈設王碧色雙珠爆出血絲,佈滿皺紋的臉龐一片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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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3 22:53:57

【第二章】

  「阿葛,咱們該走了喔——咳咳……」一面拎起包袱,蘭禮秋一面朝著銀狼招手。

  今晚過後就是她重生的開始,她將不必再背負神人之妻的頭銜過日子,她要離開東霖國,尋找一個自己能夠安適存在的地方。

  阿葛敏捷的起身,跟著主人在黎明前夕輕悄的離去。

  蘭禮秋沒有驚動任何人,就是怕見到父兄的哭臉,可真到了要別離,才發覺自己有多感傷,但為了要埋葬過去,重新開始,她必須堅強,不許自己再流淚了。

  至於那消失的男人應該不會消失太久,相信不久就會出現,當他出現時,兩人將不會有機會再見面,今生他們的緣已徹底盡了。

  「黃粱一夢,我與他之間猶如黃粱一夢,什麼都不真實,什麼也都彷彿不曾存在過,阿葛,你說過去我到底是怎麼過日子,我怎麼一點都記不起了?」她幽幽的問向身旁的銀狼。

  阿葛沒有回應主人,逕自瞄向前方幽蒙暗處的身影。

  她不經意的也隨著它的視線望去,黎明微光中,她看不真切那人的面孔,但一股熟悉的氣息索繞而來,她的一顆心意竟不聽使喚的狂跳起來。

  會……是他嗎?那身形像極了他……蘭禮秋瞬間亂了思緒。不,她不要見到他,她今生再也不要見到他,不要!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不想因為再見到他而再次動盪,她想轉頭跑開,但雙足卻牢牢的釘在地上,連舉步都困難,只能任自己心跳加速,眼睜睜的瞪著那逐步靠近她的人!

  當那人終於清楚的出現在她面前時,她杏眼圓睜,說不出內心澎湃的情緒到底是什麼滋味。

  是得償所願的鬆口氣,還是恍然若失的失望?

  緩緩鬆開緊握的手,蘭禮秋朝著那人擠出笑。「戚大夫。」朦朧間戚大夫和那男人還真有點像,難道是她還沒忘了那男人,所以就連見到戚大夫的身形都彷彿見到他……

  「你好像受到驚嚇了?對不起,我無心嚇你,只是想阻止你離去。」戚楓堂歉然的盯著她驚白的臉龐。

  她誤將他當成惡人了嗎?還是,誤將他當成什麼人了?

  「你怎麼知道我要走?」她努力恢復鎮定,撫胸振作的問。

  他苦笑。「你的一舉一動,我都不會錯過。」

  「你……」蘭禮秋漲紅了臉,哪裡聽不出他言語裡的告白。

  「非得要走嗎?」他靠近她,悠聲問。

  她用力的點頭,「非得要走!」不留任何轉圜的餘地。

  她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但是不可能接受他的,至少現在她沒那個心思。

  「那我陪你一起走,你想上哪去?」他立即問。

  他要跟她走?蘭禮秋一陣愕然。「你不是開玩笑的吧?」她努力裝出輕鬆調笑的模樣。

  「你說呢?」他表情再嚴肅不過。

  這回她再也笑不出來了。「我不用人陪,你還是回去吧。」

  「你拒絕得真直接,竟連一絲猶豫也沒有,真是傷人。」戚楓堂神情哀歎起來。

  「很抱歉,我只是不想欺騙你。」她不自在的咬著唇。

  這樣的表情卻再可愛不過,戚楓堂更加癡迷的望著她。「也許你被所謂的謊言嚇壞了,但有的時候謊言也能讓人安慰,你若肯出言欺騙,也許是一種仁慈。」

  她怔怔地聽著他說的話。謊言也是一種仁慈……那麼,那男人一直用著同情的心情在對她了?

  當愛情走到「仁慈」的地步,其實就是悲哀的盡頭,這樣的愛情不是她要的。「這是殘忍的慈悲,若你經歷過,你不會期待再經歷一次的。」

  他搖著頭。「不,這跟吸毒一般,會上癮的,你真能忘得了三年中被呵護的點滴?你不期待那是真的?若有機會,就算在夢中也好,你不想再享受一次慈悲的謊言?」

  「我……」她臉孔一陣青白。「我不想自欺欺人了……」

  想,怎麼沒想?她多希望在夢中能回到天台上那男人躍下救她時的那一刻,那時的她最幸福,他為了她連命都可以捨棄,如此天衣無縫的謊言,美得教人不敢相信這不是真實的,可惜她本來就睡眠淺,如今更是難以入睡,就算好不容易睡著,也是一片空白,她回不到令她心悸的那一刻了,回不去了……

  「你這才是自欺欺人的話!」

  「你夠了,我心裡怎麼想是我的事,你何苦這樣逼人?!」她終於惱羞成怒。

  點不醒她面對,戚楓堂無奈的歎氣。「我不逼你,但你真的不願意讓我同行照顧?」他還是想跟她走,儘管她心裡有別人,還是不想輕言放棄。

  「不,我有阿葛陪著我就成了。」蘭禮秋堅決拒絕。

  他失望的垂下臉,第一次的真情告白算是徹底失敗了。「那能告訴我你要到哪裡去嗎?你從我處所離開,蘭相爺定會問我要人的。」

  「對不起,替你惹麻煩了,不過我無法告訴你要上哪去,因為我也不知道我將會在哪裡落腳。」她據實以告。

  「是嗎?你的意思是,今日一別,我們可能再沒機會見面?」

  「不會的,過一陣子若定下來,我會和爹以及大哥聯絡的,屆時你可以同爹一起來探望我。」

  「嗯。」知道這是安慰的謊言,戚楓室一陣苦笑。

  她不知不覺中也學會慈悲了。

  「我走了,戚大夫你要保重!」說完,蘭禮秋便帶著阿葛,頭也不回的走了。

  跟在王子身後的阿葛瞥了一眼遠處,那兒立了一身淡色衣裳的男人,站在晨曦中,顯得逸雅翩翩,仙骨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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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懋國,位於東霖的西方,四周山巒屏障,氣候溫暖宜人,不若東霖國此時的寒冷,這裡到了午時,甚至還有點熱。

  「來喔,來喝碗清涼解渴的冬瓜茶喔,來喔--」

  這裡似乎盛產冬瓜,舉凡冬瓜類製品在這裡皆是舉目可見,而且種類琳琅滿目,例如冬瓜霜、冬瓜糖、冬瓜蜜、冬瓜膏、冬瓜湯,還有蘭禮秋手中這碗剛買來,冰涼好喝的冬瓜茶。

  「阿葛,這裡的冬瓜茶挺不錯喝的,咱們就留下來賣冬瓜茶為生,你說好不好呀……不好?因為太多人賣了,我賣不贏人家?也對,我一個外地人怎麼賣得贏當地的賣茶高手,咱們若真要這麼決定怕是會餓肚子的--欸?我說這裡什麼都與冬瓜沾上邊,就不知是否也出產『矮冬瓜』呢?」

  她已養成與自家寵獸自問自答的習慣,阿葛也懶得理她,隨她要怎麼自言自語,說著說著,蘭禮秋墓地想起好笑的事,掩著嘴瞄著四周偷笑了。

  「有耶!你瞧這裡的人都不高,我個頭已經夠小了,這裡的男人與我站起來還一般高,這裡真的出產矮冬瓜耶!」她驚喜的發現。

  「呵呵!這麼一來夫君就不會再笑我個小人矮,在人群中找不著我了--」她的笑容倏然凍結住。

  阿葛的狼眼懶洋洋的瞄她一眼,就見她張大的嘴又懊惱的闔上。

  怎麼又提起他?

  蘭禮秋沮喪的在路邊的大石子上坐下,氣嘟嘟的瞪著前方。「可惡,我若要再提起他,乾脆讓我天打雷劈算了!」

  阿葛又瞥她一記。有這麼嚴重嗎?

  「阿葛,這地方不好,咱們換個地方落腳去!」她像個孩子似的賭氣起身,但跑了幾步又停下。"阿葛,走,我要喝光這裡的冬瓜茶,讓矮冬瓜們沒茶賣給其他人!「

  它無力的翻了個白眼,就見它家幼稚的主人,真的跑去買了十幾碗冬瓜茶往自己的小肚子裡灌。

  當晚,蘭禮秋拉了肚子,還發了一頓燒。

  夜裡,阿葛頂開客棧大門,讓一個男人進到主人的房裡來。

  男人擔憂的摸著床上小人兒發燙的額頭。「冬瓜茶性質冰寒,你的身子還沒完全恢復,這麼生飲冬瓜茶,如何能不生病?!」這小傢夥沒人盯著,就是這般虐待自己!

  取來濕毛巾為她拭汗,男人還餵了她一顆解熱消炎的藥丹,又憂心的望了她好一會,直至天色翻白,小人兒臉色轉為紅潤才離開。

  翌日--

  「阿葛,我告訴你,這間客棧不乾淨,昨晚好像鬧鬼了,我隱約感覺床旁有人緊盯了我一晚,真是太恐怖了!還有,這裡的冬瓜茶也不衛生,我才喝了幾碗就鬧肚子,這裡讓我水土不服,不適合居住,今天咱們就盡快離開吧!」

  蘭禮秋的心惶惶不安的跳著。昨夜她彷彿看見了一雙勾魂攝魄的碧眼……這地方令人不安了,還是快快走的好!

  -----

  峰安國,一個貧窮的小國家。

  「阿葛,都是你害的!大家一見你就怕,每個人在離咱們五尺處就驚叫竄逃,小孩更是遠遠瞧見你就哭,你就不能表現得和善一點嗎?扮成狗也成,別再讓咱們處處受到排擠了!」停在路邊,聽著一個娃兒因為見到阿葛而號啕大哭的聲音,蘭禮秋掏了掏耳朵,忍不住對銀狼抱怨數落。

  銀狼的回應則是朝那愛哭的娃兒再次呲牙咧嘴一陣,結果娃兒不哭了,卻嚇得尿褲子,就連娃兒身旁的母親都傻眼得伯是要暈過去。

  路人們見狀,紛紛驚嚇得軟腳,膽子大一點的就地取材,拿起地上的石子就要攻擊他們。

  「阿葛!」她氣結的捏了銀狼的脖子一把,帶著肇事的它一起逃。

  「這樣是不成的,你的出現會害得咱們無處容身的!」她喘噓噓的停在一處無人煙的小道上後說。

  以前在東霖國時,人人都知道阿葛是她的寵獸,沒她的命令不會傷人,所以並不那麼懼怕,但出了東霖國,大家見到狼便怕,帶著阿葛,根本沒一個地方會接納他們!

  她氣呼呼的瞪著猶不知悔改收斂的惡狼。

  「怎麼辦?」被你這麼一作惡,今晚咱們可能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她煩惱的就地而坐,想著今晚要怎麼解決住宿問題。

  煩躁的雙眼望向小道盡頭的空地上,剛好瞧見一對人兒在嬉鬧,女孩兒拉著男子的長髮,男子無奈傻笑著,任她頑皮個夠,風大,他又拉了拉女孩兒的衣領,那親暱的體貼讓蘭禮秋眼眶不由得泛紅了起來,鼻頭酸酸楚楚的感覺不由自主的油然而起--

  「別與阿葛在墓地裡滾,頭髮都弄亂了!」

  「亂了沒關係的,夫君會幫我綁回辮子的。」

  「人家西漢張敞的畫眉之樂讓人津津樂道,我可沒聽說過丈夫為妻子綁辮子有什麼風情產生的?」

  「這下就有了,咱們夫妻恩愛也來個『辮發之樂』,以你神人的名號,相信這也能成段佳話的,怎麼樣,咱們恩愛一下吧……」

  咱們……恩……愛……一下吧……

  蘭禮秋悵然地垂下首,忽然,用力緊捏了一下自己肉肉的小鼻頭。「酸個什麼勁?喝了梅子醋啊!再發酸就把鼻子給擰下來!」

  她扮起凶神惡煞的神氣,自己對自己恐嚇起來。

  「阿葛,走了,天要黑了,咱們找山洞窩一晚去!」不願再觸景傷情,她轉身想走。

  「姑娘,你要找地方住嗎?」突然,一個老頭自己跑到她跟前問,但一問完話又閃得老遠,就怕阿葛凶性大發,一口咬了他似的。

  「咦?老伯你怎麼知道我正愁沒地方住?」這老伯也真厲害,居然知道她要找地方落腳,而且還主動問起?她以為阿葛在,所有人都對他們避之唯恐不及,想不到這老伯有膽接近她?

  「呃……我是瞧你一個外地人,又帶了頭嚇人的野獸--呃,我是說,又帶了頭寵物在身邊,一定不好找到地方收留,剛好我在這附近有間空茅屋等著租人,你若是不介意,我願意租給你。」老頭害怕的又瞧了一眼阿葛,身子一縮,又退了兩步。

  「原來是這樣啊,老伯你人真好,那屋子我租了!」太好了,她不用去睡山洞了!

  「租了?!你不先看看環境再決定嗎?」他抖著聲,真希望她別租啊!

  「不用看,老伯人看起來這麼厚道,租人的房子也一定整潔。」開玩笑,這可能是她在這裡唯一可以有床睡的地方,就算是豬圈她也租了。

  「這樣的話……我就直接帶你過去了。」老伯的表情竟難掩失望。

  蘭禮秋瞧了也不禁奇怪。明明是他自己跑來要租屋的,怎麼租出去了又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

  側著腦袋跟在老頭身後,她百般不解的想著。這老頭有什麼問題啊?

  「到了,就是這兒。」老伯哭喪著臉指著一棟小茅屋,茅屋前頭還有個用籬笆圍起來的小花圃。

  蘭禮秋一眼就愛上了這茅屋,飛也似的衝進屋裡。這屋子不大,但是整齊又清潔,比她有幸沒被排擠而住過的客棧環境都要好!

  她開心的在屋子裡繞了一圈,滿意極了。

  「姑娘,你真不再考慮一下,真要租?」老頭瞧著阿葛慵懶的打了個哈欠,露出陰森森的利齒,緊張的又再問一次。

  「租,而且至少租一個月,這是一個月的租金外加押金,你瞧夠不夠?」她爽快的掏出一錠金元寶。

  就算方才對老頭的態度有所疑惑,但在見著這間惹人愛的茅屋後,她就什麼疑惑也不管了,先住了再說。

  怕他反悔,一定得下重金才行,幸虧她這趟出門什麼都忘了帶,就沒忘記帶足金元寶。

  而這果然讓老頭瞪大了雙眼,瞧得眼都直了。黃金多值錢啊!他活到這麼太歲數,還沒見過幾次金元寶的長相,這丫頭隨便一掏,就是一錠足以買下這間茅屋的金子,他嚇了一跳,有道錢是人的膽,果真這會再見那頭銀狼,似乎就沒那麼可怕了。

  「那就這麼說定了,這兒租給你,你愛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不會趕人的。」搪著捧在掌心的金元寶,他有良心的說。

  「那真是太好了,老伯,你真是太好人啊!」她笑開了顏。

  「好說好說……」老頭笑得尷尬。

  他才不想做什麼好人,要不是有人也拿了一錠金元寶要他這麼做,他怎麼可能將這茅屋租給一名帶著野獸同行的奇怪姑娘呢!

  「呃……姑娘,如果沒什麼事,茅屋就交給你,你小心門戶--」瞧了阿葛的狼眼,他心裡再度發毛。這話算是白說了,有這頭狼在,誰敢接近?「總之,這人交給你了,我走了!」他急忙閃人。

  待他走後,屋內的人狼對看了一眼,才要高興終於找到地方落腳,兩張肚子就同時傳出打鼓聲。

  「餓啊!」蘭禮秋歡呼都來不及就先叫餓了。

  沒辦法,她帶著阿葛四處逃難一天沒吃東西了,這會肚子正餓得不像話。

  「有沒有人在啊?我是對街的好姨,專程送飯菜來的。」突然一個大嗓門的婆子嚷嚷著進了門,手上還提了滿滿一籃的飯菜。

  「哇,有吃的!」一看見食物,蘭禮秋與阿葛臉上滿是驚喜。「好姨是吧?這食物是給我的嗎?」

  「沒錯。」好姨瞧見阿葛飢餓的狼眼,心驚膽跳的趕緊遞出食物。

  阿葛與女主人對望了一眼後,飢餓的他們立即不由分說就先太快朵頤一頓。

  「真謝謝你的食物了。」吞完所有食物後,蘭禮秋才不忘禮貌的道謝。

  「不、不客氣。」好姨還是挺怕阿葛的,站得老遠回話。

  「對了,好姨怎知我與阿葛都肚子餓了,還知道送食物來?」吃飽喝足,她想起來該問清楚一點了。

  「這個……是張老頭交代我送來的,他還說你一個人出門在外,以後的三餐就由我負責送來。」

  「張老頭?誰啊?難道……是這茅屋的主人,那個好心的老伯?他姓張?」

  「呃……沒錯,他就是張老頭。」好姨乾笑的應著。

  「可是他才剛走你就已經將熱食送到,未免也太神了點吧?」蘭禮秋一臉的吃驚與狐疑。

  「這個……我這人沒別的長處,就是天生動作俐落了點,呃……我想起我爐竈上還燒著水,不多說了,我趕著回去!」說完人也跑了。

  蘭禮秋瞪著像旋風般被關闔上的門扇,整個人困惑得說不出話。

  這到底怎麼一回事啊?峰安國的人怎麼一個比一個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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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已照您的吩咐安頓了夫人,接下來,您打算什麼時候才要與夫人見面?」蘇子兵問。

  諸天日盯著籬笆內的小茅屋,燉火還亮著。二更天了,她又失眠了嗎?

  「過一陣子吧。」他憂鬱的說。

  「可是--」還想說些什麼,但主子卻舉起手要他暫且別出聲。

  見主子沈下臉的豎起耳朵,蘇子兵登時明白發生什麼事。

  她哭了,屋子裡傳出了她嚶嚶的啜泣聲。

  「她總是白天歡笑,夜裡飲泣……」諸天日心痛如絞的黯淡下眸光。

  他傷她有多重,她夜裡的哭聲就有多揪心。

  冷峻的走進窗邊,他由細縫裡瞧著人兒坐在床榻上,淚盈於睫。

  「孩子……我的孩子……娘對不起你……」

  他心弦頓時緊繃,痛苦的闔上眼。是他教小傢夥在心底留下永難抹滅的悔恨,小傢夥將會為此哀愁上一輩子,而這也將成為他最撕心裂肺的傷痛痕跡。

  「娘不是故意的……娘真的不是故意不要你的,真的不是……」無助的淚晶瑩地落下,她不斷呢喃著。

  「公子……」連蘇子兵見了都鼻酸,想問主子是否該要進去安慰她。

  諸天日神情晦澀,異色晶透的眸子帶著猶豫。

  「我若進去,她該會掉頭就走吧。」他不住木然的說。

  蘇子兵沈默了下來。經歷過這許多事情之後,想必夫人的確是很難輕易原諒公子的了。

  「但是難道您要一直處在暗地裡守護她就夠了嗎?」他實在不忍心見到公子如此神傷,還是忍不住問。

  公子不僅毅然決然的離開東霖國,也拋卻了身為裴族傳人的身份,只想找回失去的女人。

  「如果可以這麼守護著她,也未嘗不可。」諸天日幽暗的雙目只是一瞬也不瞬的盯著房裡垂淚的女人看。

  蘇子兵聽了不禁愕然。

  公子真要這麼自虐?

  自從以為夫人死後,公子受盡煎熬,所受的苦與自責絕對不必夫人少,只是公子是『自作自受』的那一方,這痛就成了罪有應得,雖說公子心甘情願承受,可自己旁觀這一切,卻不得不為主子焦急……

  明明是兩個想愛的人,一個在暗夜啜泣,一個抑鬱相隨,兩人再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啊,真是皇帝不急急死他這個太監了!

  「公子--」

  房裡的人兒像是聽見了什麼,猛然望向窗邊,兩人立即心驚的側身躲開她的視線。

  蘭禮秋停止了哭泣,呼吸略顯急促。她好像聽見窗邊有人在說話,可是瞧向安然趴睡在床邊的阿葛,若有外人在,阿葛不會睡得這麼安穩,會是自己聽錯了嗎?

  為了安全起見,她還是下了床,不安的來至窗邊,遲疑片刻才伸手推開微敞的窗子,探出頭去,外頭夜闌人靜,空無一人。

  果然是她多心了。

  一陣風吹來,將她還掛在眼角的淚珠刮起,灑在側身躲在屋角旁的男子面孔上,他沒有伸手抹去,而是激動的緊握雙拳,阻止自己別衝上前吻上那哭紅的雙眸。

  她的每滴淚都是他的心血,她每掉一滴淚就彷彿流逝他一滴血,直到他整個人乾涸,不再有生氣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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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阿葛的主子啊,這是我自己煮的芋頭甜湯,起鍋後放涼了,特地送碗來給你嘗嘗。」好姨端了碗甜湯進門。

  蘭禮秋在這兒住了半個月了,人人見她笑口常開,對人也和善,她身旁那頭人見人怕的猛獸也沒有做出什麼傷害人的舉動,對這一人一獸的戒心就沒那麼重了,有時經過茅屋時,還會探頭打個招呼。

  至於好姨就更是熱心了,平常除了三餐定時過來送飯菜外,若沒什麼事還會主動上茅屋來串門子,與蘭禮秋說說話,並且問問她有沒有缺什麼。

  「謝謝好姨了。」端過甜湯,她笑嘻嘻的喝了起來。

  她最愛喝甜的,這好姨像是她的蛔蟲似地,不僅煮的菜對她的胃口,還三不五時煮些可口的甜湯供她解饞,出門在外能遇到這樣的好人,真是太幸運了!

  「不客氣--咦?你臉色還是不怎麼紅潤,夜裡咳嗽的症狀還是沒減輕嗎?」好姨瞧瞧她瘦凹的雙頰,關心的問。

  「呃,好多了啦,已經沒有前一陣子咳得凶了,應該是好姨菜販煮得好吃,我每餐吃得多的功勞,現在我比之前健康多了。」她眉彎眼笑。

  「是嗎?」好姨還是攏起眉,盯著她的臉龐不放。「我說阿葛的主子啊,你一張俏臉總是笑臉迎人,額可是我卻怎麼瞧怎麼不對勁,怎麼瞧怎麼怪!」

  被這麼一說,蘭禮秋的笑容有些僵住了。「我這笑容是哪裡不對勁?又哪裡怪了?」

  「我也說不上來。」好姨上下瞧著她,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

  「是嗎?」難道是她笑得不夠燦爛?她拉開嘴角,笑容更大。「這樣如何?」

  好姨眉頭皺得更緊。「這樣更怪!」

  「更怪?!」用力捏了下大腿,蘭禮秋想要再擠笑,但喉嚨一癢,她咳了幾下,笑容登時變苦臉。

  「欸!我說,你現在的這張臉還比笑的時候真實多了。」好姨驚奇的發現後驚呼。

  她不住愕了愕。「不會吧好姨,你的意思是說,我哭臉比笑臉好看?」這不會太傷人了點嗎?

  「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你……其實我也說不上來啊,就是覺得你笑得不真切--欸?這會再瞧瞧,怎麼發現你有股散不掉的哀愁感啊?」

  「哀愁感……」蘭禮秋臉色微變,小臉垂下。

  真有這麼明顯嗎……

  「哎呀,真叫我說中啦?若真有什麼愁心的事,可別放在心上藏著,這會藏出病來的。」好姨馬上叮嚀。

  「嗯……」她愣愣地應著聲。她也不想藏啊……而且似乎想藏也藏不住……

  「那好姨可以問問,你到底有什麼心事嗎?」好姨熱心的問起。

  「我……我正在煩惱……煩惱……」

  「煩惱什麼?」她專注的想要聽她的心事。

  「我……呵呵,我正在煩惱成天這麼無所事事也不是辦法,該找點活來做做打發時間才是。」一陣支吾後,蘭禮秋擡起臉,搔著頭,乾笑。

  「你想找工作?」原來是在發鬧沒事做啊!

  「是啊,好姨有機會幫我介紹活做吧。」

  「你缺錢嗎?」瞧她平日出手不小氣,那身後的男人又看來貴氣……應該不可能缺錢才是?

  「不缺,雖然身上所帶的銀兩夠我花用一陣子,但我總是得未雨綢繆,你說是吧?」她帶出的銀兩雖不少,但坐吃總會山空,還是加減工作補貼一下的好,且最重要的是讓她打發時間,省得一天到晚胡思亂想!

  「也是,也是,可是你在這兒不過是暫住,若要找工作有點難。」

  「沒有臨時工可做嗎?」既然有地方可長住,她就暫時不想離開,打算在這待上一段時間再說。

  「我留意看看--」

  忽地,蘭禮秋一震。「好姨,你……有沒有覺得方才有人在盯著咱們看?」原本還認真談著話的她,表情突然變得奇怪起來。

  「有嗎?我沒有感覺耶!」好姨奇怪的搖著頭。

  蘭禮秋轉首望了一眼文風不動的阿葛。

  真沒有異狀?怎麼回事?為何只有她老感到有雙眼如影隨形?

  「時候不早,我得回去做晚膳了,你把甜湯喝完後碗擱著,我送膳來時再順道收走就得了。」好姨交代。

  「好的。」

  起身送走好姨後,蘭禮秋背脊又莫名地發熱了,一股熟悉的氣息淡淡飄來。

  她猛然轉身,什麼都沒有,一陣清香卻化在空氣中,她感到胸口有著一觸即發的熾熱感。

  她倏然再轉回身,撫著胸口。

  這裡是峰安國,不是東霖,不是東霖……不可能的……不會的!

  她小聲卻急切地喃喃自語著,趕緊闔上門扇,連窗子也一併帶上。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7-3 22:54:14

【第三章】

  艷陽下,蘭禮秋渾身是泥的怒瞪著正縮著脖子的寵獸。

  「你這臭壞蛋,今天害我砸了飯碗了!」她氣得一路大罵。

  好姨好不容易為她找了份種秧苗的活,這臭阿葛不幫忙就算了,還搞破壞,為了追一隻兔子,竟然衝進水田里,將大夥辛勤工作了一整天所種下的秧苗踩得一塌糊塗,她為了阻止它闖禍,還在水田里跌了一跤,弄得渾身泥濘,也壓壞了更多的秧苗,最後終於教地主忍無可忍的將他們趕出田地。

  她狼狽的帶著阿葛來到溪邊後,已經罵到沒有力氣再罵了,但又不甘心就這樣放過它,只好改用瞪的,看它會不會覺悟,瞭解到他們相依為命討生活有多麼不容易,它的行為再不檢點些,將來他們就真的要喝西北風了!

  阿葛不敢正視主任,垂著狼首就想閃。

  「還想去那裡?!我要清洗一下,你守著,別讓人靠近,聽見了沒有!」她口氣還怒著。

  阿葛立即站著,一雙狼眼識相的警覺起來。

  蘭禮秋這才緩下臉。算它還知道瞧人臉色!

  懶得與它計較後,她低首瞧了下自己的慘狀,泥巴人一個,太陽又打,轉眼她就要被燒烤成「十窖雞」了!

  轉身脫下滿是泥巴的衣裳,她只留了件單衣在身上,用手試了水溫。

  「哇!好冰涼哦!」她興奮的將身子浸在水裡去。真舒服!

  開始洗滌身上的髒汙,洗著洗著,她開心的玩起水來,將頭埋進水裡,瞧著清澈溪水內的魚兒遊來遊去,好不快活。

  她一時興起,追著魚兒跑,忽然喉頭發癢,又想咳嗽的毛病最近幾乎不發作,但偏在這時候又蠢蠢欲動起來,想隱忍著遊回岸上再咳,但卻發現不知不覺她已經遊很深了,根本等不及上岸就已經在水裡咳嗆起來,水瞬間全進了她的鼻息,瞬間她難以呼吸,想大聲呼救卻連聲音也發不出,身子越來越重,重到她再也撐不住,被水流給拉進最深的溪底。。。。。。

  「公子,夫人沒事,你可以放心了。」蘇子兵將兩位主人濕答答的衣物攤在花圃前全部曬起後才進到茅屋內,見主子只著了件內杉,一臉擔慮的守在昏睡人兒的床榻旁,歎一聲後上前勸著。

  主子瞧見夫人下水時就很不認同了,一直在遠處緊張的注意她在水底的狀況,誰知才一眨眼工夫,就真聽見阿葛的求救嗥聲,主子臉色一變,立即奮不顧身的躍進溪水裡救人,這會人是被平安救起,但想必主子也嚇壞了。

  「嗯。」諸天日鐵青著臉應聲。

  這小傢夥當真不能一刻脫離他的視線,由溪水裡撈起她後,她一度沒了心跳,是他拚命灌氣給她才將她救回。

  他低首發現自己的掌心到現在還抖著,心也仍緊抽著,唉,他承認這回真的給嚇得不輕。

  「公子,我瞧夫人一時半刻不會醒來,您穿這樣太單薄,怕會受涼,要不要先回客棧換件衣——啊,公子,您也受傷了嗎?」

  蘇子兵原本要勸他回住處換件乾淨的衣物再回來,話說到一半卻驚見他腰間濕紅一片,立即大驚失色。

  「我受傷了嗎?」諸天日這才愕然發現自己的內杉是破裂的,而腰間真又一道傷口,傷口不算深,但因沒處置所以還淌著血沒止。「應該是救秋兒時被利石給割傷的,不礙事的。」當時救人急如星火,割傷時也不覺得疼,人救回後又掛心她的狀況,壓根沒發覺自己也受了傷,這會瞧見傷口,才真正感覺到有些疼痛。

  「公子,還是讓我先為您止血上藥吧?」蘇子兵。

  公子在他還沒反應時就已跳入水中救人,這讓他想起先前公子躍下天台的驚心景象,那時也是為了救夫人,這般不顧自身全憑衝動的行徑,根本不可能發生在處事嚴謹,思慮周嚴的主子身上。

  唉,其實公子早在那回躍下天台時,就應察覺自己愛上夫人的心了,到這之後才「覺醒」,已是曾經滄海難為水,不知還要付出多少代價,才能挽回夫人受創嚴重的心了。

  「嗯,麻煩你了。」瞧見床上人兒已脫離險境,正沈沈昏睡著,一時不會醒來,諸天日才放心讓護衛就地為他包紮。

  蘇子兵取出隨身的金創藥,小心的為主子處理傷口。公子身份特殊,從小被嚴密的護衛著,身上從沒有過一絲損傷,而今這傷雖不算嚴重,但已是身嬌肉貴的主子最嚴重的一次傷勢了。

  「紫冰,事情都交代好了嗎?」在護衛為他包紮完傷口後,諸天日轉身將蘭禮秋散亂在枕上的長髮細細梳理。

  「交代好了,好姨會說人是她救的。」瞧這主子細心溫柔的對待一個女人,他不禁微笑了起來。

  在經歷過公子走火入魔的事後,他深切的體認到,公子壓抑已久的心終於再也承受不住的爆發了,要不是阿葛的喚醒,也許主子一輩子也不會再清醒過來。

  倘若兩人能夠和好如初,再回到從前,那就真的是皆大歡喜了!

  「把我的衣物收拾一下吧,別留下痕跡。」一面專注地編髮辮,諸天日一面叮嚀。

  「是的。」蘇子兵訝異的瞪著夫人耳旁的兩撮辮子。

  原來公子也會這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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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姨,真是太感激你了,要不是你,我的小命可能已經上西天了!」蘭禮秋吐著舌頭說。

  她今早清醒後,聽見來探望她的張老伯說是好姨救了她,還幫她換了衣服,照顧了她一夜,感激得體力稍恢復就立即帶著剛買的新鮮果子,專程到好姨家裡來答謝救命之恩。

  「別這麼說,我、我只是剛好路、路過,就這麼巧聽見你在呼救,沒什麼的,就是這麼巧罷了。」好姨越笑越心虛。

  「這巧得好啊,若沒你的巧,我哪還有命活?」她一臉感恩。

  「呃,是啊……所以啊,你以後小心點,別再自己一個人下水了,這可是拿命開玩笑啊?」收起乾笑,好姨正色交代,這可是那人特意囑咐她得要傳達的話。

  蘭禮秋又吐了小舌頭。「知道了,我以後會小心的。」她忙承諾。都怪自己貪玩,以後非注意不可,別來為別人帶來麻煩。

  「嗯,你能謹記局最好,別再叫那人操心了。」好姨一時脫口而出。

  「那人?是誰啊?」這裡除了好姨以及好心租她茅屋的張老伯,誰還會為她操心?

  「呃……就是……我指的是你的親人,他們若知道你差點溺斃,一定會很擔憂的。」好姨趕緊轉了話。

  「嗯嗯,說起親人,我離開三個月了,還沒給他們捎過信,如今在峰安國算是小小安居,該給他們報個平安了。」她搔著頭,這才想起該寫封信回家。就不知爹跟大哥對她的不辭而別氣消了沒?

  她這音訊全無的不孝女,真對不起家人啊……一面愧疚的想著,小手一面扯著髮辮,忽然,她手一停。

  何時在耳旁兩側多了兩條辮子了?

  她下床後就匆匆上街買了果子來道謝,到現在還沒時間照過鏡子,若非手這麼扯著頭髮,還真不知道自己頭上多了兩條辮子。

  「好姨,這辮子是你幫我編的嗎?」她問。

  「什麼辮子?我沒有幫你編過什麼——呃,我想想,可能是我幫你梳理頭髮時順道編的,年紀打了,有時做過的事都會忘記。」好姨突然想起可能是那個人做的,趕忙將話圓回來。

  「好姨幫我這麼多,我都不知該怎麼報答你了。」說著臉都紅了。

  唉,她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況且那人還給她一大筆銀子,為她即將娶親的大兒子蓋了間新房,她感激不盡,這才這麼盡力幫忙的。

  「什麼順手而為,你和張老伯都是我的打恩人,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們的恩情的!」她感激的傾身抱住好姨,好姨卻心虛得幾乎不敢回抱。

  「總之,能在峰安國住下,還遇見了你跟張老伯,我真是太幸運了!」

  「嗯……」好姨輕點了頭,眼眶也又些紅。若非一開始這丫頭身邊帶著那頭嚇人的銀狼,大夥也不會拒她於千里,自己雖是「被迫」才與她接近,但真的相處過後,才發現這丫頭沒什麼心眼,人又貼心

  可愛得緊,而那頭見人怕的銀狼也挺溫馴的,平日只跟在主人身邊,安靜的護衛,根本沒有危害性,是大夥多心,所以這會她是真心喜愛上這小丫頭了。

  「好姨,我知道你還要忙廚房的事,我就不打擾你,先回去了。」蘭禮秋笑著起身。

  「好,回去再歇息一會吧,你臉色還是不大好看,真不該一醒來就往我這跑的。」好姨忍不住數落一下,但胖胖的臉卻感動不已的笑瞇著。

  「我走嘍!」蘭禮秋帶著阿葛,揮著手離開好姨的屋子。

  回程經過了街上,瞧見有人在叫賣豆腐腦,她嘴饞停下叫了一碗,正開心的喝著,耳邊卻傳來其他客人的對話……

  「你聽說了沒有?最近咱們這兒來了兩個陌生人,說是來探親的,住進這城中最大的楊福客棧,其中一人老蒙著臉,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但光聽到他的聲音就讓人發醉,還有心神不寧的人與他說上幾句話後,整個人開朗了起來,你說神不神?」

  「真有這樣的事?」

  「不只如此,這位蒙面的公子雖然讓人見不到面容,但就是奇怪,他光站在那裡就讓人家覺得仙氣逼人,忍不住要朝他跪拜,我聽聞東霖國也有這樣一個神人——」

  蘭禮秋險些將手中捧著的豆腐腦摔落在地。

  那人此刻應該在東霖國才對,不可能出現在這兒的!

  「胡說八道,東霖國的神人可是東霖的國寶,還剛死了妻子,即將再迎娶一位公主,這時候怎麼可能出現在咱們峰安國?我瞧這人該不會是專程到咱們這來斂財的神棍吧?」

  「說不定喔,這世道多得是能言善道的騙子,雖然他現在還沒開口騙錢,天知道過不了多久就會現出原形,招搖撞騙——」

  他倏然起身。沒錯,是神棍,就是裝神弄鬼的神棍!

  不想再多聽什麼,蘭禮秋匆匆付了錢,帶著阿葛,連碗裡的東西都沒吃完就走了。

  會是他嗎?即使離開了,但她心頭仍是沈甸甸的,又可能是神棍啊……倘若是他……倘若是他的話……她心跳得好急,不,不可能!

  她故意不去正視心裡那抹難解的希翼。就算是他又如何?那人並不愛她,也以為她死了,出現絕對不是為了她。

  如今的他若不是即將如願的迎娶九公主,就是與諸明明雙宿雙飛了吧?

  思及此,她失落的停下腳步。在他的選擇裡,她從來都只是一個替代品……視線不知不覺變得有些模糊了,深吸一口氣,她讓硬撐的笑容重新爬回臉上,轉頭卻發現自己竟然再次走到讓她差點溺斃的溪邊。

  她不禁苦笑一陣。「也好,我正好需要洗把臉。」將哭臉洗成笑臉!

  走近溪旁,彎下身望著水裡的倒影,她才發覺好姨說的沒錯,她笑起來確實有點怪,至於哪裡怪?連自己也說不出來。

  認真的望著水中倒影,她想找出怪的地方,驀地,又抓起兩旁的辮子,臉色發青。

  這辮子的編發特別,不是一般的三束編發,而是更困難的四束編,這編法她從前常要丫鬟幫她編,那男人也曾為她學過,他們之間的辯發之樂就是這麼來的……

  「呵呵……真好笑,阿葛,你說說我在想什麼,不可能的事嘛,我居然……呵呵……好姨真不賴,做飯手藝好,連編發也行,下回我找她編發去,嘻嘻……真是太好了,以後有人可以漾我編發了……」她趕緊起身,「笑臉迎人」的奔回茅屋,什麼也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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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掃屋子嘍!」天氣這般晴朗,最合適打掃屋子曬曬棉被了。

  一早蘭禮秋起床後,就開始哼著歌曲打掃茅屋,首先將被單拉起,搬到花圃前晾曬,接著拿起掃把,愉快的掃著地。

  「早起好,早起好……勤打掃,勤做工……啦啦啦啦——」

  阿葛見主子難得心情好的哼著歌,也跟著開心的搖尾巴在屋子裡轉圈圈。

  「啦——啦啦——啦」但原本輕快的歌聲卻忽然間嘎然而止。

  正在轉圈圈的阿葛訝異的停下,望了一眼主子,就見她揪然變色的瞪著床底下的一件東西。

  那東西是她親手鑽上洞,綁上紅線的,那是她送給某人的禮物……

  這東西如何……如何會出現在這裡?!

  急促的發出一聲喘息,蘭禮秋旋身瞪著四周。他來過,他真的來過,還在這屋子待過!

  為什麼?為什麼?

  她心緊揪著。

  怎麼可能?他如何可能來到這裡?「他不可能知道她的下落的!

  慌張的丟下掃把,蘭禮秋試著讓六神無主的思緒鎮定下來,腦海中漸漸飄出一點又一點的蛛絲馬跡。

  」好姨,你……有沒有覺得方才有人在盯著咱們看?!

  「有嗎我沒有感覺耶!」

  「你能謹記就最好,別再叫那人操心了。」

  「什麼辮子?我沒有幫你編過什麼——」

  「這位蒙面的公子雖然讓人見不到面容,但就是奇怪,光站在那裡就讓人家覺得仙氣逼人——」

  錯不了,真是他!她愕然跌坐地上。

  那雙好似能透視人心的碧色眼眸,就在她身邊!

  這項發現讓她的心狠狠被絞擰著。

  「阿……阿葛,連你也知道他來過是吧?」她怒火沖天的看向正擔心的走向她的銀狼。

  沒錯,唯有他的出現才不會引起阿葛的防衛,也正因為阿葛的態度始終安穩得毫無動靜,她這才會

  忽視了那雙異色眼睛真在她四周的事實!

  「阿葛,你欺騙了我!」她怒不可遏的指責。

  陳葛走近她的腳步頓住了,開始猶豫著該不該在此時接近暴怒的主人。

  「你怎能辜負我對你的信任。你怎能?」她氣得發抖。

  它發出慚愧的低嗥。

  「不只你,好姨以及張老伯都是騙子!你們與那人一起騙了我,可惡!」她憤怒得霍然起身,拖出屋子裡值錢的東西。背在身上後,便衝出茅屋。

  她要離開這裡,離那男人越遠越好,越遠越好!

  夜裡,她餐宿客棧,她知道阿葛在客棧外頭,雖還是跟隨著她,卻沒敢進到客棧內,就怕她見到她更火。

  直到夜深人靜後,她也倚靠著棕色木窗,莫名的惆悵著,燭火將她的倒影映在牆上,是那樣的形單影隻,瞬間排山倒海而來的孤寂啃食她的心房。豆大的眼淚再無可抑制的潸然落下,但此刻落下的淚,她卻分不清到底是恨還是怨了。

  她就快要可以平靜度日,他為什麼來攪亂她的心房?真是可惡透頂!難道他不知道她已經「死了」嗎?!

  既已死了,他還來找一個死人做什麼?

  憤憤的淚水怎麼也抹不盡,因為她實在太憤慨驚慌了!

  「該死!」今晚她又別想睡了!

  才咒罵著,驀地,夜風由窗縫滲入,拂動在窗欞的簾子,隨著被風吹動的燭芯晃出忽明忽暗的光影,一股教她無比害怕的熟悉氣息,隨著由遠而近的腳步聲越來越接近她的房門,當這足聲停頓在門外不動時,蘭禮秋感覺自己幾乎要幻化成石頭。

  她心如擂鼓,一動也不動的瞪著房門,眸底已然蕩出激動的水光。他來了嗎?是他嗎……

  一室寂靜下,不知過了多久的時間,終於響起敲門聲。

  她渾身震慄。他真的來了!

  既然如此,也該是面對他的時候。

  他沈著呼吸,主動打開門,頑然的身影就佇立在她面前。

  諸天日淒然的望著她。「秋兒。」他來見她了。

  視線在焦凝上她前,見到了桌案上那繫著紅線,卻已被人用石頭擊碎的齒,倔的心瞬間擰成了一團。

  他原以為救人時那東西掉落溪水裡頭,不願意將她送的東西遺失,與子兵兩人潛回溪水裡一次又一次的尋找,尋了好久都一無所獲,這才想起自己一直將它繫於腰間,那日子兵為他包紮傷口,也還在那時將東西遺落在茅屋裡了,立即趕至茅屋,卻發現她離開了,當下他便曉得小傢夥發現的,並且驚慌的逃了。

  他隨後尋來,在客棧外躊躇了好久,舉棋不定,不知道不該進來面對她,但滿腔的相思還是教他走進來了。

  蘭禮秋愕然的盯著他身上穿著的背心,一件手工縫製,醜得不像話的背心,一件她最後送給他的禮物……

  察覺她的目光,諸天日微微一笑的指著身上的背心。「我知道現在天氣有點熱,穿了會教人側目,本來想等冬天穿的,但我等不及,想先穿在身上,因為上頭有你的氣息……」他的聲音溫柔得像要滴出水來。

  蘭禮秋整個人都傻了,很想告訴他,別人側目不是因為背心厚,而是因為衣服太醜,完全跟他不相配……

  但這人的出現只是想告訴她這件事嗎?「這陣子聽說你失蹤了,你去了哪?」她試了好久才能順利發現聲音,可說出的話竟連她自己都愕然。

  這不該是她見到他後第一句該問的話,但她卻不經思考的脫口而出,說完不禁懊惱得想咬掉舌頭。她到底在做什麼?!

  「我回到裴族聖地了。」對她,諸天日選擇不再語帶保留,這回不論任何事他都要對她誠實以對。

  「裴族聖地?」她聽過這個神秘又富裕的一族,這族人以產金聞名,卻又讓人查無族跡,沒有人真正到過傳說中的裴族聖地,他怎會去到那個地方的?

  「那是我母親的出生之地。」明白她鐵定會疑惑,他微笑的再告知。

  「你有裴族血統?」她大為訝異。

  「是的,我不僅有裴族血統,還是裴族傳人。」

  她眨著眼,先是驚訝,後又苦澀的笑了笑。「是啊,你有好多事我都不知道,不過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你不對我說實施也是理所當然,我又不是你要天長地久在一起的伴侶……」

  這話教他擰疼了心。「秋兒,我犯了大錯,請你原諒我。」

  他艱澀的開口。

  蘭禮秋倏地望向他。「你來做什麼?」這才是她該問的話,嗓音裡有著抑制過後的平板,她不要讓他知覺她內心此刻有著多大的衝擊。

  清澄的雙瞳凝神著她,「來尋回我的妻子。」這是他今晚想說的話。

  她一震。「我已不是你的妻子。」

  「不,你永遠都是我諸天日的妻子!」

  「諸天日的妻子蘭禮秋,在那晚就已經死去,現在的我,誰也不是!」

  他的唇抿成一線,顯現出在他心中鬱結成塊的傷痛是什麼。

  「對不起,是我害你失去咱們的孩子,一切都是我的錯。」他哀慟的道歉。

  對這些話卻好像是一記重擊打在蘭禮秋的心上,讓她白皙的面孔霎時更加蒼白。

  「沒能讓我為你以及明明生下一個娃娃,我想這才是你真正懊悔的吧。」她只是他生娃兒的工具,如今孩子沒了,他應該飲恨吧……

  諸天日的臉龐僵凝,很多事要解釋,卻不知該如何啟齒。他確實曾將她當成生娃兒的工具,卻不是因為明明,可不管如何,他的動機都是卑鄙,他無從辯解。

  冷笑一聲,蘭禮秋隱住心事。「你若是覺得虧欠,而千里迢迢來說這聲對不起的話,大可不必,在我離開東霖時,就將過往全部拋開了,我已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她擠出一抹輕鬆釋懷的笑靨說。

  「是嗎?」瞧著她的笑臉他實在挪不開視線。這小傢夥還要硬撐到什麼時候?

  「當然是,可你不再出現在我面前,因為我並不想見到你!」

  「我明白你有多厭惡我,但我真的……很想見你。」

  淚水凝在眼底,雙手在袖裡屋緊,蘭禮秋抖著聲說:「別為了減輕自己的罪惡感,就再度深情的對我說這些話,你不覺得自己好噁心嗎?告訴你,這些謊言並不會讓我覺得好過,只會讓我對你感到痛恨,你難道不明白,你溫柔的慈悲對我才是最大的傷害?!」末了,她終於撕破偽裝進他怒吼。

  他將她當成傻瓜欺騙了三年,三年的歲月裡,她像個無知的女人,向著不愛她的丈夫拚命撒嬌索愛,瞧在他眼底一定覺得很可笑吧?在背地裡,他到底恥笑過她多少回,在歡愛的擁抱裡,他將她當成了什麼?!

  這些傷害和疑問在這之後每天每夜的糾纏著她,帶給她無法抹滅的傷痛,所以她總是哭著睡去,哭著醒來,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對不起,我說謊成性,真言,謊言我混亂了一切,竟連自己也騙了——」

  「在經過這麼多事後,你輕描淡寫幾句話就想抹去過去的傷害嗎?」她怒紅了眼。「我不明白你出現到底是為了什麼?但我們之間早在你接獲聖旨要娶九公主的那一刻就已經了斷了,是你讓我離去的,是你『坦言』的告訴我,你的一切是虛假的!」

  「不,我以為的真話其實才是真正的謊言,我對自己撒了謊,撒了一個漫天大謊,我是愛你的!而且非常的熱愛著你,請你相信我!」他激動的解釋。

  她微微勾起嘴角,很是嘲弄,「你的話,我還能信嗎?」

  諸天日聞言,滲出一身冷汗,她的聲音清楚的告訴他,她不可能再信任他了。

  「秋兒,請你聽我說——」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我只是不明白,我對你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為何你還要這麼做?要知道,這樣的你讓明明瞧了會有多傷心,你該回到她身邊去,她正等著你呢!」

  「……秋兒,你真的不能原諒我?」他的神色悲傷。

  「不能!」

  「你曾說過……願意原諒我的……」他闔上眼,顫著聲,連自己都覺無恥,可只要有一點機會,他都不會放過。

  只要能讓她想起自己曾經對他有過的心意,儘管卑劣,他依然渴望能得到她一絲的溫柔諒解。

  蘭禮秋一愣,想起那夜,自己以為即將離開所對他說過的話——

  我原諒你……是因為……我是那麼愛我的夫君……所以在最後……我希望你能幸福……

  她臉色轉為蒼白,是啊,她曾經深深愛過這個男人,愛到用盡了力氣也要挽回的,但是——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她不會再被謊言欺騙。

  「你誤會了,我是說過願意原諒你的話,但那是死前的慈悲之語,如今我可以告訴你,那正和你長久以來對我說的違心之論一樣,都是謊言!」她表情無比的冷絕。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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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3 22:54:34

【第四章】

  「你竟敢來見我?不怕一旦踏進我裴族聖地,便再也沒有活命的機會?!」病榻上,哈設王陰冷的瞪著諸佐賀。這個害死他女兒的人!

  「為了解決我們共同的問題,我不得不來。」諸佐賀沈著臉道。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親自面對這個老人。

  「共同的問題?你指的是東霖國已大亂了是嗎?這不關我的事,是你讓他神格化,是你讓東霖國的人過度依賴他,如今他一走了之,這爛攤子你自己收拾!」哈設王冷笑。

  就他所知,東霖國百姓已陷入將有天懲降下的驚恐裡,皇室不寧,皇子奪權,軍隊不安,商務中斷,農作荒亂,此種現象已引起諸多鄰國注意,紛紛起了覬覦之心,正集聚兵馬,打算趁機吞食這中原第一大國。

  國難當前,諸佐賀被東霖國的皇帝逼得非交出諸天日不可,否則,連他也不放過,這諸佐賀想必已走投無路,這才有了膽子敢再踏上他裴族的土地。

  諸佐賀漲紅了臉。「沒錯,這都是我的私心造成的,但是他的一走了之也將導致裴族斷後,這難道不是我們共同的問題?」

  聞言,哈設王蠟黃的臉立即憤恨般的擠成一團。「哼!那小子離開前曾來見過我,他說他將與那丫頭永遠消失,不會再出現了!」

  他瞪大了眼。「他真要拋棄一切?」

  「沒錯,就跟他當年那傻瓜的娘一樣!」哈設王諷刺的掃了他一眼。

  霎時,諸佐賀的紅臉變紫臉,「我是對不起他娘,不過這些年我也已經付出了代價,孑然一身,身旁也再無他人相伴!」

  「哼,那又如何?錯誤已造成,我女兒也無法死而復生了!」

  「……事情已經過了二十年,你難以原諒我,我無話可說,但是天日失蹤,茲事體大,我們得共同合作才能找回這迷失的小子!」他無奈的說。

  哈設王不甘的屋緊拳頭。他來日不多,再撐也沒多久,諸佐賀說的沒錯,當務之急是找回外孫,至於恩怨,之後再說。「你打算怎麼做?」他勉強按下怒氣。

  「所有問題都出在那丫頭身上,我想該由那丫頭先下手,他才可能回來。」

  「提起那丫頭,這都是你的錯!是你讓那丫頭失去肚裡的娃兒的,那娃兒可能就是我裴族殷殷期待的碧眼傳人,為了這事還讓天日走火入麻,如今他得知那丫頭沒死,一心要尋回她贖罪,這才讓他狠心的要切斷與你我的所有關係!」哈設王不客氣的指責。

  「我若非為了你裴族的傳人,何苦要如此逼迫我的獅子?你這樣怪我未免有失公平!」當日那丫頭小產之事也令他懊悔不已,但他是為了誰才這麼做的?所以全天下都可以指責他的不是,但唯有這哈設王沒有資格責難他。

  「哼,現下事情都已如此,你打算如何解決?」

  「就如我所說的,解鈴還需繫鈴人!」

  「所以?」

  「我需要你的幫忙——」

  「你到底想怎麼樣?」蘭禮秋的怒吼聲蓋過了人滿為患的飯館的雜聲。

  只見她對桌坐的人依然沈默著,並沒有吭聲,也沒有理會滿飯館的人訝異的注目眼光。

  這是怎麼了?夫妻吵架嗎?

  「你不要再跟著我了,回你去的地方,回東——」本來想要他回東霖國的,但在瞧見他以黑帽遮住〕臉龐的模樣,蘭禮秋便又改了口。「你回家去吧,再不走,當心我揭開你的身份,到時候你不走都不成!」她威脅。

  他的碧眼太招人注目,若讓人得知東霖國的神人出現在峰安國,必然會引來騷動。

  可這幾日不管她走到哪,他總是默默的守到哪,無論她怎麼挑釁,氣惱的發脾氣,他看她的眼神仍是那樣清澄篤定,篤定的表示他不會放棄離開。

  這眼神令她莫名憤怒,這雙騙人的眼睛,她永遠都不會再受迷惑了,永遠都不會!

  黑帽下的諸天日苦笑。「若揭開我的身份,峰安國的國王必會親自出面迎接我,屆時你的身份也會跟著曝光的。」他提醒。

  「氣惱你就有恃無恐,不怕我現在就大叫著說出你是誰?!」

  他仰向她眼裡的兩簇怒火,還是苦笑。「就算怕也沒用,你已經引起眾人注意了。」說完望向四周朝著他們竊竊私語的人們。

  蘭禮秋這才驚覺整間飯館都鴉雀無聲的聽著她大聲咆哮,頓時紅了臉,回身惱怒的瞪了他一眼。

  「都是你害的!」接著氣呼呼的丟下銀兩就奔離飯館。

  諸天日無奈的追出去,最後在小巷裡攔住哭花了臉的她。

  「你究竟為了什麼要這樣跟著我?倘若你希望聽到我再次說原諒你的話,好,我願意說,而且願意說了一百遍,只要你走,只要你不要再干擾我的生活!」她?縱橫的嘶吼。

  在小巷裡,諸天日拿下黑帽,露出疲憊的眼神,他的神情是那麼的憔悴,眼下還有著慘不忍睹的青影。

  乍然瞧見這樣的他,蘭禮秋一愣,一時竟說不出話。

  阿葛盡職的踱到巷外守著,不讓閒雜人等走近小巷內,打攪兩人的談話。

  「秋兒,我不會離開你,倘若你不願意原諒我也沒關係,我還是想守著你,就算你罵我厚臉皮也好,無恥也罷,此刻的我正在體驗當時的你,是如何的心痛要挽回我。」

  「挽回,那是我在不知曉真相的情況所做的蠢事,我根本沒有擁有過你的心,如何愚蠢的想挽回?!」她憤然自嘲。

  當她發現他是真的沒愛過她後,她心碎得無法言喻,但內心依舊像只癡心的小狗般,就算被主人丟棄,就算辛苦,也想千里迢迢地辛苦尋回那狠心飼主,可當小狗被遠拋到一個再也找不到路回家的地方後,便該死心放棄了。

  「秋兒,事實不是這樣的,你如果願意聽我說,我會訴盡一切真相,我會讓你知道我有懊悔,我」

  有多——」

  「夠了,你的懊悔恐怕也不是真心的吧?」她譏諷的冷瞥向他。

  諸天日滿腹愁緒。「我不怪你看不見我的真心,是我親手打碎你對我的信任,只希望你給我機會說出我想說的話。」

  瞧著他淒清的模樣,她的心越來越亂了,眉心也忍不住皺起。

  「好,你想說什麼?說完快走!」

  撇過頭去,心怦怦跳著,似乎不只害怕見到他憔悴的面孔,更心慌於他即將說出的話。

  「你總算肯聽我說。」諸天日終於露出微笑。

  「廢話少說,快說完你要說的話,然後離開!」為掩飾不安,她故意板起臉下令。

  他不禁長歎了一聲。「秋兒,我愛你,這句話我可以指天立誓,若有虛假願遭天打雷劈!」

  蘭禮秋面色一變,想起過往——

  「因為你從不說假話,所以當你說了我想聽到的答案時,那就是最真真切切的愛語了……說嘛,說嘛,人家好想聽喔!」

  「好好好,我愛你,你是我的妻,我的伴,我不愛你愛誰啊!」

  「是啊,我是你的妻,你的伴,你不愛我愛誰?」在遺落的心思中,她找回從前的謊言,彎起菱唇,反諷他曾說過的話。

  他臉一沈,過去的記憶像毒蛇一樣盤據在她心頭,這是他自己造的孽,他是自作自受,「從現在起,不管你信不信我所說的話,

  我都不會再對你說分毫的謊!」他肅然承諾。

  他不說謊了,這是更大的謊嗎?心麻麻的,麻到令蘭禮秋發慌。「這就是你想對我說的話?那好,說完了,可以走了嗎?」

  眨回不聽話流出

  的淚水,她努力板著臉。

  諸天日臉龐頓時晦澀下來。「我還有好多話想對你解釋,你願意聽嗎?」他的語氣幾乎是懇求的。

  還解釋什麼?!全是謊言,拒絕他,拒絕他,他的話沒有聆聽的價值——「我不想浪費太多時間,你長話短說。」

  話一出口,她立時想殺了自己,她說了違心之論!

  難道她學不會拒絕他嗎?

  驚喜她竟然願意再繼續聽他說,諸天日立即打算細說從頭。

  「你我之間的問題該從我身世說起。當年我身為裴族公主的母親,為愛與爹私奔到東霖國,生下了我,我的一雙碧眼即代表著裴族第十一代傳人,有著

  可以操縱裴族財富的權利,而裴族的第九代傳人哈設王,他是我的外公,得知我的存在便揚言要奪回裴族的傳人,爹不願意自己的兒子流落他族,於是對外

  宣稱我是擁有碧眼的神人,能夠預知未來,為王朝帶來神跡。」

  「興許我是真有點神力與遠知,總能猜透一些事,很快的,我的「神力」便被傳開,我被神格化,還被東霖國奉為至高無上的國師,這正是爹想要的結果,爹

  認為,一旦我成為了東霖國重要的任務,東霖就會是保護我的屏障。」

  蘭禮秋驚愕的聽著,原來這就是她與他同枕三年都不知的秘密。

  「你外公因為不願意與東霖為敵,所以真放棄了你嗎?」

  「不外公並沒有放棄,雖然東霖國力強盛,但裴族的財力驚人,只要動用財富,封鎖東霖內外的貿易交易,就足以讓東霖王朝瀕臨破產,但我母親以死要脅,不希望以為她為東霖帶來危機,外公無奈,只好答應暫時不對東霖施壓,等待母親自己想通對裴族的責任後,將我抱回我該歸屬的地方。」

  「但是你外公的等待成空了?」她想起他的母親很早就去世了,而他則是一直留在東霖國沒離去過。

  「是的,不久母親病逝,原因是爹另結新歡,娘因而抑鬱而終,娘的死讓外公大怒,爹這也才驚覺自己犯下打錯,他是深愛母親的,可惜一時的迷失,教他失去了最愛的人,他受到良心責罰,將那令母親心碎的女人逐出家門,也對憤怒的外公承諾,當我成人後所生下的碧眼娃兒會是裴族的新王,他願意讓這娃兒被帶回裴族撫養。」

  「失去女兒的悲痛,你外公願意如此善了?」她很懷疑。

  「外公當然不願意,他想帶回我,也想將爹挫骨揚灰,可惜我神人的身份在東霖國無可取代,倘若失去我,是比引起東霖的恐慌,而且娘死前曾表明回不回裴族以我的意向為主,外公曾親自來到

  東霖問我的意願,然而我在東霖出生,熟悉的是東霖的土地,素以拒絕回到裴族當傳人。」

  「外公在得到我的回答後,才黯然失望的接受承諾,當我生下碧眼之子,便帶回裴族,成為哈設王的傳人。」

  「原來如此……你想要一個孩子,所以娶我?」她果然是一個生子工具。

  「沒錯,一開始是這樣的。」他愧疚的承認。

  蘭禮秋抿了抿唇。「所以明明說的也沒錯,你與她是兄妹,怕近親生出的娃兒又缺陷,這才找上我借腹生子……」她不願再提起這件事,但內心的痛楚卻無法停止,委屈難堪的淚,顆顆晶瑩地落下。

  他蹙緊了眉頭。「你在說什麼?生子之事絕對與明明沒有關係,我並非因為她才與你成親的!」

  她仰頭望向他佳績想澄清的臉龐。

  「別說你與明明沒什麼,好歹你曾經愛過她。」她的口氣中有著一股落寞。

  「我並沒有愛上她,但我不否認又那麼短短的時刻誤會過自己的心意,但我很快就清醒了,她只是我妹妹,再無可能跨越除此之外的關係。」他認真的解釋。

  蘭禮秋愣住了。「但明明並不這麼認為,就連你爹也選擇成全你們不是嗎?」現在的她已不再輕易相信他的話了。

  「那是明明的執著,漸漸的她就會清醒,至於爹,他也誤會我的心意了。」他無奈的歎息。

  「是嗎?那你的心意是什麼?」他忍不住反問。

  「我的心意……」像是正在等待她問起這句話,諸天日眼裡藏著笑,深深凝視著她。

  她的臉頰悄悄熱了起來,面對他那冰晶般的瞳孔,她猶如深陷在泥沼之中,目光也移下來。

  「從第一眼見到你起,我的心意便一直在你身上,但我為了要維持神人地位,說了一輩子謊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曾幾何時竟失去了對真假的判斷力——」他深情的撫觸著她發燙的臉頰。

  「我一直以為自己沒有愛上任何人,娶你也只是為了傳宗接代,既然你沒有辦法為我產子,基於對於裴族的責任以及完成爹對外公的承諾,我只有放棄你……可是我忘了,忘了我是多麼眷戀你淘氣的笑臉,

  活力充沛的笑聲,以及像小貓一樣蜷縮在我身邊的依賴,我就像個小夥子般癡情地凝望你,但我並不知情,這就是愛戀的表情,我以為是習慣活疼惜,我以為習慣可以改……」

  他的碧眼泛出懊恨的紅光,聲音也不住乾澀暗啞起來。

  「但是當我驚覺自己真的失去你時,才發現你已滲入我的骨髓,這原來不是習慣,而是打從心底的愛戀,我錯了,我對自己犯了大錯了,所以,我願意拋棄一切名利、責任、王位,我什麼都不要,只要找回我

  的妻子,我的秋兒!」

  他的聲音宛如勁風掃過,在她耳邊呼嘯這,蘭禮秋寂靜地站在原地呆望著他,腦中尋找著陰霾過後的曙光,但她卻不敢往前踏上一步,因為,她不確定這是陰霾過後的曙光,還是陰霾過後,另一層更令人無法忍受

  的黑暗。

  今夜難得的落下大雨。

  既然甩不掉那男人,昨晚她就已搬回茅屋居住。

  茅屋外頭打雷又閃電,蘭禮秋獨自坐在屋裡,幾盞幽幽的燭火伴著她,她的一聲低歎,立即在這狹小的屋內迴盪繚繞。

  那男人還守在屋外沒走吧?雨勢這麼打,他……這又是何必?!

  起身望向窗外,那人果真還站立在門板外,等著她的一句話。

  她回頭盯著那扇門,眼淚顆顆墜落。

  他說了一輩子的謊言,只為了求生存,只為了完成父親的承諾,只為了負起族人的責任,他並不快樂,而她與他相處多年,竟也粗心的沒有察覺……不,其實她是又感覺的,記得她曾對自己的爹說過,覺得那男人人前

  笑,人後愁,所以她才來喜歡坐些事逗他,總認為他那笑才特別的真,也特別好看。

  但她並沒有深入去研究為什麼,只是駑鈍的活在自己假象的快樂天地裡,享受著他的溫柔,他的呵護,直到她被狠心拋棄為止——

  「阿葛,他說要找回他拋棄的妻子,你說,他的話,能信嗎?」她聲音低啞的問向腳邊寵獸。

  阿葛沒法回答她,只能默默的站在一旁,苦這臉看著主人。

  「他離開了依賴已久的東霖,也拋棄殷殷期盼他回去的裴族,這些他說全是為了我……我可以就這麼相信他的話嗎?真的可以嗎?」她自顧自的繼續問。

  那男人像鋼鐵碧眼箝制住她的心靈,她掙扎著要擺脫,卻發現面對他的悍然訴情,她竟軟弱得不知如何抵抗。

  「就算他說的是真話,但他曾經給我的傷害,難道我都能毫無芥蒂的一筆勾銷嗎?還有我那未出世就夭折的娃兒,我又該怎麼給他交代?」

  她無助的落淚,卻習慣地在落淚的同時跟著偽裝起堅強的笑。

  現在的她,終於覺得自己的笑容好醜,好姨說得沒錯,她的笑好怪,因為這笑容和笑聲裡,什麼也沒有,空洞得令人毛骨悚然!

  深吸一口氣,蘭禮秋目光瞬間如火般燒向那扇門。「回去吧,我不可能原諒你的!」她在矇矓的視線中,朝著門外嘶聲說。

  「我會站到你原諒我為止。」門外的嗓音伴著雨聲,顯得沙啞不清。

  「不,就算你站到天荒地老,直到化為石頭為止。」

  「你!」她氣結。「想不到你也學會耍賴了,但這是沒有用的,沒有用的!」

  忽然一聲雷打下,轟隆隆地,彷彿要震裂開她不安的心。

  「是嗎?就算沒有用,我也想這麼做,只要能夠站在離裡最近的地方,我就心滿意足——」

  「不要再說了!你休想再以神人的嗓音迷惑我,我知道你是騙子,你跟神棍沒有兩樣,只不過是更高一等的騙子,你欺騙眾人,欺騙我!」她咬牙說盡傷人的話,現在的她只想傷害他,想他也許受到傷害就會離去。

  諸天日的臉龐在滂沱的大雨下,顯得模糊。「過去我不只欺騙了眾人,欺騙了你,也欺騙了我自己,我為謊言付出了代價,而現在的我正在贖罪。」他不在意她傷人的言詞,繼續說著自己想說的話。

  「你沒聽到我說的嗎?在知道你的真面目後,我更鄙棄你了,你這個假神人,真騙子,尤其再見到你欺世的眼珠,我就恨不得挖下它們!」

  他頓住了半晌才又出聲,「秋兒,別說了……你的淚我看得見的。」

  蘭禮秋僵住,兩頰已濕透。原來,她既騙不了他,也騙不了自己。

  「戚大夫,你怎麼來了?!」蘭禮秋驚訝的瞪著站在門口的人。

  「我……擔心你,所以過來探望。」戚楓堂靦腆的說。

  「呃……噢……這個,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她尷尬的笑。

  「是你爹告訴我的。」審視著多日不見的心上人,瞧她氣色跟離去前一樣糟,不似乎更糟了,他不禁蹙眉這趟旅行能讓她心情變好,釋懷情傷嗎?

  「我爹?」她想起來了,自己曾經寫過信向爹報平安,想不到爹竟將消息告訴他,更沒料到的是,他竟跑來了!

  難道他還沒死心嗎?

  「蘭相爺還托我將這封信帶給你。」戚楓堂由懷中取出一封信。

  「我爹給我的信?」蘭禮秋驚喜的接過。看來爹沒太惱她,還給她捎信來了!

  她開心得連客人都忘了請進屋,站在門口就馬上拆開信來。

  只是看完信後,她眨了眨眼,愣愣地望著送信人。「你知道我爹信中寫些什麼嗎?」

  「不清楚,他只請我順道送信,其餘並沒有多說,難道信中寫了什麼讓人吃驚的事?」戚楓堂一頭霧水的反問。

  吃驚,當然吃驚!爹竟然希望她能留下他,讓他照顧她,這份心思壓根是想將她這女兒往這男人身上推嘛!

  真是的,明明人在千里之外,還這麼多事!

  「沒什麼,信上只是叮嚀我一人在外,要多小心照顧自己。」

  她輕描淡寫的說。若真讓戚大夫知道爹的意圖,那還真教她丟臉丟到家了!

  「嗯,對了,我會在這住上一陣子,為一個病人治病,因此暫時不會離開。」

  「這樣啊。」她鬆了一口氣,如果不是只專程來見她的,那麼她的壓力就小了點了。

  瞧見她似乎不熱中見到他的反映,戚楓堂有些失落。他專程來找她,順道為人治病,但她似乎不想承這個情。「我在峰安國期間就住在楊福客棧。你若又空可以來找我,我沒事也會經常到這兒為你調養身子,雖然你

  現在看起來比離開時健朗不少,但氣色仍然不好,再加上你險些喪命時底子受損不輕,還是得按部就班的調養不可。」

  「呃……那就多謝戚大夫了。」其實她只聽見楊福客棧這幾個字,接下來他說些什麼她就壓根沒在聽了。那間客棧不是那男人現在住的地方嗎?

  兩個人住在同一間客棧不會又問題吧》戚大夫若是不小心撞見他,認出他的身份,不知會是什麼反應?

  聽說現下整個東霖國的人都在找他,戚大夫會不會去通知陛下他人在這兒……

  哼!最好戚大夫認出他來,逼他會東霖國去,別再出現在她面前,這樣最好!

  「秋兒,我才剛到這國家,你能陪我四處走走嗎?」戚楓堂期待地提出要求。

  「當然沒問題。」蘭禮秋爽快得很。他剛來,她當然要盡地主之誼,雖然她住在這裡也沒多久的時間,但總是比他熟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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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3 22:54:52

【第五章】

  「這是什麼?」諸天日睨著桌上的東西。

  「休書。」蘭禮秋冷靜的告知。

  他挑了眉。「你要休夫?」

  「沒錯!」她不讓氣勢弱下,杏眼瞪著他。

  「倘若我不同意呢?」他嚴肅的反問。

  「我只是將程序補齊,事實上,那夜我爹將我帶回蘭府時,你我就再無關係了。」她面無表情的提醒。

  諸天日沈默下來,碧色眼珠直勾勾的深凝著她,直到她再撐不起氣勢,不自然的撇開臉為止,才又低沈的開口說:「我並不曾給你任何休書,到目前為止,你還是我的妻子。」

  「所以我才要寫張條子,正式休夫!」她鼓著腮幫子,又鼓起勇氣瞪向他。

  他眼神一黯。「拿回去吧,我不會接受的。」說著便將休書遞還給她。

  「拿回去?不成,你非得收不可!」她重新推回他面前,瞪著他那被她逼迫後彷彿極度無奈的神色,她牙一咬。「我要改嫁了,所以這休書你非接不可!」

  這話像句漫天灑下的冰雪,瞬間讓空氣冷凝。

  「改……嫁?」諸天日心一揪,明知極有可能是她隨口說說的借口,可他仍是難受。

  「對,我要改嫁!」努力屏住混亂的呼吸,蘭禮秋用力點頭。

  「跟誰?」他好聽的嗓音帶著沈滯。

  「跟……跟戚大夫。」

  「戚楓堂?」碧色的眼珠有那麼一剎那似乎混濁。

  「對,戚大夫不計較我曾經是你的妻子,還願意明媒正娶的娶我過門,我很感動,也很感激。」她平板的訴說著。

  聞言,諸天日的呼吸不再平順。「你真要嫁給他?」他知道戚楓堂三天前來便到這裡,甚至還與他同住一間客棧,他為嚴防生事,始終避開與其照面的機會,但他萬沒有想到,戚楓堂的出現,竟是來奪取他的妻子的?

  「是的,戚大夫是個難得體貼的好人,我不想錯過他,他可能是我下半輩子最恰當的依靠了。」狠著心,無視他不變的面容,她繼續說。

  「你們……可是兩情相悅?」這句話他幾乎不敢問出口。

  他當然知曉戚楓堂在他走火入魔之際,是如何的悉心照料過她,他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他也早察覺這男人愛上自己的妻子,為此,他曾擔憂過,但是秋兒最後還是獨自離開那男人,這證明她對戚楓堂沒有感情,只是為何突然間,她卻說要嫁給那男人?

  「可以這麼說。」蘭禮秋沒有遲疑太久就回答。

  諸天日這會竟猜不出她表情中所代表的情緒。她學會隱藏自己,而這是跟誰學的?跟他嗎……

  「不可能,你愛的人一直是我!」

  「那是從前,現在,我愛上了醫術高明的戚大夫。」

  「那男人能治人的身體,也能治一顆心有旁騖的心嗎?」

  她抿著櫻唇。「能,而且他有一輩子的時間治癒我被你傷透的心!」

  他拒絕接受這個謊言。「你一定要這般賭氣嗎?你根本不想嫁給他的!」

  「不,我想,因為我想徹底擺脫你!」她冷然的說出令他啞口無言的話。

  -----

  「公子,夫人不是真心要嫁人的。」蘇子兵朝著待在暗室裡的人說。

  諸天日的聲音沙啞而乾澀。「我知道。」

  「既然知道,您為何還這麼難過?」甚至大受打擊似的既無眠也不語,更沒有進食的待在這陰暗的房裡一天一夜。

  「我只是在想,她該也和我一樣痛苦吧?說謊的人,在說謊後,那份虛脫不比接受謊言的人好過。」他若有所思。

  「……公子您這是經驗之談?」

  「是啊……」諸天日悠然喟歎。

  「難道您與夫人就這麼吊在半空中,兩人都為構不著地而各自慌張?這已是夠糟的局面了,這會又來個戚楓堂攪局,公子,要我出面將那男人打發走嗎?」蘇子兵是個完全忠心的護衛,只為自家主子考量。

  「不用,小傢夥不會接受他的。」諸天日有自信的說。

  訝異的挑高眉。「公子您這麼有把握?也許那姓戚的真能趁虛而入,竊走夫人的芳心。」這也不無可能,畢竟夫人此刻正恨著主子,也許會賭氣接受別人。

  此時窗外剛好透進銀白月光,讓蘇子兵瞧見了主子的面容,只見那雙湛亮的雙瞳正發出魔魅的光點,他不由得心驚。正氣凜然的主子怎會有這種眼神?

  「就算如此,我還是不會放棄,就像當初小傢夥得知我心意已決要離棄她時,仍不屈不撓,含笑抹淚的要奪我的心是一樣的,我、也會緊抓住她的手,她是我的妻,我一輩子也不會放手的妻!」諸天日堅定的說。

  -----

  今日的阿葛情緒似乎有些躁動。

  它一早醒來便在屋子內煩躁的繞圈子,還不時仰起脖子發出恐怖的狼嗥聲。

  蘭禮秋就是被它的嗥叫聲給驚醒的。

  「阿葛,怎麼回事?有什麼不對勁嗎?」她揉著惺忪的眼,打了個哈欠。

  它的一雙狼眼狠戾的泛著銀光,她瞧了心驚,倏地門板就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夫人!」


  「蘇子兵?」她打開門,瞪向一臉匆忙,神色憂急的男人。怎麼會是他?「發生什麼事了?」難道是那男人——

  「公子他、他……沒有在您這裡?」儘管環視了一周仍不見主子,他猶帶希冀的問。

  「沒有。」她搖著頭。

  「沒有?」他臉色頓時變得無比慘澹。

  見他這樣,蘭禮秋的心也不自覺慌了起來。「他怎麼了?」

  「公子他失蹤了!」他難掩焦急的說。

  「失蹤?」怎麼會?!

  「是的,昨晚我從公子房間離去後,今晨一覺醒來就發覺公子不見了,我四處尋人,還是不見他的蹤影,直覺他該是來找您了,但您卻說沒見到他,這……」蘇子兵急得變臉,自責的沁出一身汗來。

  「他會上哪去?」蘭禮秋眉心越鎖越緊,瞥見阿葛仍浮躁地在屋子裡踱步,心更慌了。

  搖了搖頭,蘇子兵心急如焚,「公子的身份很不一般,若被人發現就糟了!」公子的行蹤若曝光,將會引起各方人馬的爭奪戰,只要挾持東霖國的神人,就足以讓東霖人心潰散,要拿下東霖更加易如反掌。

  蘭禮秋瞭解他的擔憂,自己也很著急,但她不想暴露自己還關心著這男人,儘管這男人還是拒收她的休書,但她已言明與他劃清界線了。他的死活根本不關她的事!

  「蘇子兵,你若真的為他著急,就應該再到別處找找,我若見著他也會通知你的。」強壓下心慌,她表現出冷漠的態度。

  他不可置信的望著她。「您不與我一起去找?」她真不擔心公子的安危?

  她刻意垂下首。「不了,你自己去吧。」

  「你!」蘇子兵愕然。當女人狠絕的時候,就是這副面貌嗎?他有些氣憤了。「好,我就自己去,倘若公子有來找你,還請記得通知我!」這裡是公子唯一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所以他還是忍著氣說。

  「嗯。」蘭禮秋冷著臉頷首。

  豈料蘇子兵走後,阿葛隨後也捺不住的衝了出去,她驚愕的望著它的背影。能讓阿葛如此失常,定是有不尋常的事發生……她更加心亂如麻起來。

  這之後,三天過去,諸天日行蹤仍成迷,而阿葛的脾氣也越來越暴躁,夜裡狼嗥不止,嚇得她驚恐不已。

  他到底怎麼了?為何連阿葛都尋不出他一絲蹤跡?

  遍尋不著那人,蘭禮秋不安的坐在茅屋裡,眸中顯露的是極力壓制的忐忑。

  她心神不寧的絞著十指,明明不願意擔心他的,但是一顆心卻控制不住的為他怦怦直跳,尤其到了黑夜來臨時分,他依然還是沒有出現,她的驚慌幾乎沸騰到再也無法承受的頂點!

  -----

  終於在第五天夜裡,諸天日出現了。

  「你怎麼……」在驚見他後,蘭禮秋臉上的血色卻盡失,聲音也卡在喉間,競發不出來了。

  他雙瞳佈滿血絲,一臉的風霜,臉上還有令人怵目驚心的血汙,淩亂的發,極度疲憊的神情,往昔的精神與風采幾乎被狼狽給取代。

  乍見他這模樣,她驚呆了。

  「秋兒,我回來了……」他的聲音甚至乾啞得難以辨識。

  諸天日一步步吃力的走向她,乏力地露出見到她後欣喜的笑紋。

  她呆呆的注視著他,才發現他臉上的血汙像是讓蟲蟻啃食過般,細細的,一點一點的,傷痕雖淺得不足以毀容,但這麼多的細痕同時在臉上,這疼痛鐵定是穿心刺骨的,絕對讓人難以忍受。

  兩汪淚水蓄積在眼中,她伸出掌來想觸碰他,但手才伸出,就在空中握縮的頓住。

  眨回眼淚,蘭禮秋又武裝起自己。「你……去了哪?蘇子兵找你找得很急。」她的聲音不自然,但她已盡量讓自己顯得鎮定了。

  諸天日的眼眸微縮,失望於她縮握頓住的手,那隻手,還是沒能碰他。「我去了九台山。」吃了五天的風沙,他喉嚨受損,啞得發不太出原本的沈亮音色。

  「九台山?你去那做什麼?」她訝異的問。

  「九台山產寶石,我去那為你親手挖了一顆剔透的紅寶石。」儘管疲憊不堪,他仍是展露笑顏。

  「什麼?你上山就是要挖一顆紅寶石?!」

  「沒錯,你說過紅寶石具有神靈,代表著愛情、忠誠和勇氣,我答應過要送你的,現在我就實現我的諾言。」他虛弱的伸出手。

  蘭禮秋這才注意到他手上一直緊捏著一樣東西,當他緩緩鬆開拳頭,便露出一顆約莫紅豆般大小,閃耀著艷麗火紅的寶石。

  「你……就是因為要挖這個紅寶石,所以失蹤了五天?」伴隨自眼眶中迸出的璀璨珠淚,她的語氣意料之外的軟弱。


  「這是我的承諾,我把愛情、忠誠以及勇氣一起送給你。」諸天日用滿是汙泥的雙手捧著寶石,遞到她的面前。

  她注意到他的指甲有好幾片脫落或折斷,原本好看的手全變了個樣,他是用雙手將寶石挖出土的嗎?

  淚眼再看向他佈滿風霜血汙的臉龐,這真是受蟲咬的,窩在山上,趴在石頭縫上挖掘石頭,蟲蟻蜜蜂甚至蜈蚣都有可能攻擊他……

  蘭禮秋再也維持不了強裝的冷淡,眼淚像繫上線的珍珠一般,一顆接一顆的滾落。

  「送你。」他欣喜的又將手更往前伸。

  盯著躺在他掌中心的紅寶石。是啊,這是那日她坐在他腿上時,她厚臉皮要的,而他也欣然答應過要送給她,那時她語氣淘氣,態度頑皮,就是要這男人給她一份忠誠的愛情。

  但,之後的他並沒有依照諾言送上寶石給她,這事她也沒有放在心上,直到這刻,他實現承諾的在她面前遞上寶石,她才回想起這件事。

  「我問你,以你的身份與能力,要取得一顆比這還要大的寶石輕而易舉,可當時你卻沒有立即將寶石送給我,這是因為我後來所問的那句話,教你送不出這寶石了是嗎?」

  她當時問他為什麼要娶她,這句話曾經讓他善於掩飾情緒的臉龐變了色,想必就是如此,他才沒有在那個時候就送出。

  「沒錯,因為當時這句話對我來說不知是多麼的諷刺,我以為自己既不愛你,也無法給你忠誠,更沒有勇氣就這樣留下你,所以怎麼也送不出這件帶有深厚寓意的寶石。」諸天日誠實的說出當時心境。

  「難道現在的你,就能夠坦然送我了嗎?」她眨回眼淚。

  他堅定的點了頭。「可以,我可以了,所以我親自去挖來送你!」他眼中閃著熠熠的光彩。

  但她思索片刻後回應的,卻是再次的拒絕。「儘管我知道你為何會如此絕情的對待我,你有著不得已的苦衷,但你傷害我卻是事實。也許因為我當初太一廂情願的想要留在你身邊,所以用盡了所有的力氣,讓自己傷得太重,重到甚至連孩子都失去了,我所有的力氣與愛情,在失去孩子的那一刻全燒成了灰燼,我已畏縮得不再相信愛情。」她慼然的說。

  「秋兒……」捧著寶石的手變得沈重,變得顫抖。「我究竟該如何做,才能再讓你重拾真正的笑顏,讓你再相信愛情、再相信我?」諸天日幾乎要絕望了,她的拒絕彷彿是一種淩遲。

  「沒有方法,我一見到你就只想到謊言兩個字,你給我的意義,只剩這兩個字了!」她任由他在哀傷中沈淪,仍握緊拳頭的拒絕他。

  他淒楚苦澀的面對著她。「我現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剖開我的胸膛,讓你看到我的真心,也許這樣就能使你再度重回我的懷抱。」

  「你若真想這麼做,就這麼做吧,倘若剖心能讓我見識到你的真心,說不定我就能相信,就能原諒你!」她不願再與他陷入這種令人心慌的追逐戰裡,於是仰起頭來,賭氣的說。

  只是原以為這麼說他會知難而退,不料他臉上卻光彩乍現。

  「咱們總算找到方法解決問題了。」他竟然還笑得出來。

  「你!」

  「這把小刀你拿著,就用這把刀往我胸口劃下吧。」諸天日暫時將寶石擱置在桌上後,由屋內取來小刀,含笑地將刀遞向她。

  蘭禮秋呆傻了。「你真以為我不敢刺向你?」

  他抿笑不語,神情儘是鼓勵。

  她瞪大了眼,胸口不住掀起一股怒氣。「你真要我這麼做?」他不怕死,還是真想找死?

  「嗯,這是唯一能解開你疑慮的方法,你不要遲疑。」說著他往前再踏近她一步。

  「你要我殺你,不要遲疑……」她握著刀的手竟不由自主的發起顫來。這男人瘋了!

  「動手吧,我希望你能見到我的真心。」諸天日竟滿心期待的闔上眼,等她見到他真心的一刻到來。

  蘭禮秋無法言語了,灼熱的瞪視著他。莫非他神人當久了,真能猜透她,算準她決計傷不了人?

  兩簇火花在雙眸中燃起。他小看她了!

  握在手裡的小刀慢慢握緊。「好,如果這是你的要求,我會做到,親手將刀送進你的胸口!」

  他回應她的是催促的微笑,她臉色發青,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將刀刀送了出去。

  這是他自找的!

  她感覺手中的刀穿透過障凝,鮮熱的血液噴向她的臉龐,她倏地睜開了眼,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手中的刀就這麼沒入他的胸口!

  他應該閃開的,但他竟然無畏的迎上了?!

  「秋兒……你看到我的真心了嗎?」諸天日站得筆直,蒼涼與期待的笑容嵌在他俊美懾人的臉上。

  盯著那張笑臉,蘭禮秋身體僵直得如同一尊雕像,在滿是紅色的鮮血中,她望著那雙帶著熠光的眼眸,深深的點頭。

  她看到了……

  -----

  「你說什麼?公子中毒了?!」蘇子兵驚愕不已。昨夜阿葛來求救,他才得知公子回來了,卻身受重傷,那時他已嚇得不輕了,這會居然又聽見公子還中了毒,登時連臉都綠了。

  「他胸口那一刀並沒有刺進心臟,真正造成他昏迷的原因是他中毒了。」戚楓堂解釋。

  他沈著臉注視著床榻上死氣沈沈的男人,這男人不是別人,正是東霖的國師,東霖百姓心目中的神人。

  可惜是個命在旦夕的神人了。

  夜裡被緊急請來,一見需要醫治的人居然是諸天日,戚楓堂訝然了好一會才回神。這諸天日已失蹤了好一陣子,東霖國上下為了找他急亂成一團,而他卻出現在這裡,他是特地來尋回他的妻子的嗎?

  他內心既失落又百般不甘心,這男人明明已離棄了他的妻子,為何還要出現?甚至讓她親手用刀刺進他的心,瞧著這女人憂急落淚的模樣,他明白,這男人又在這女人心底甦醒,她原諒她負心的丈夫了!

  「這毒是怎麼一回事?又是怎麼中毒的?」蘭禮秋焦急的問著。莫非他被人暗算下毒了?

  慶幸戚大夫此刻人正在這兒,否則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中的是山林的瘴氣之毒,在九台山時就該倒下,卻還能撐著下山,這已是奇跡。」聽說九台山盛產各種寶石,但因為瘴毒過盛,才讓人望而興歎,無人敢冒險上山採石,可這男人竟鋌而走險的上山……

  「難道連醫術高明的你都救不了嗎?」她哽聲問。

  難怪他失蹤時阿葛會變得如此煩躁,原來它已經感應到他正身歷險境。

  她聽聞山林的瘴氣極毒,在那莫說待上五天,幾個時辰就有可能斃命,而他不會不清楚這有多危險,卻還是為了採來一顆石頭給她,不顧生死的在山林裡待了五天。

  這傻瓜,從前老笑她傻,原來擁有真心的人都會變傻,就算是有過人智慧、被旁人尊為神人的人也是一般的,為愛也會成了傻子!

  她不住淒清感傷的落著淚。

  戚楓堂低下首,實在不願見到她的淚顏,內心也起了掙扎!

  若這男人死了,她也許就會死心,也許就會與他——

  「戚大夫,我家公子不是一般人,他的生死不是關乎個人這麼簡單,他一死,東霖與裴族都將陷入空前的危機當中,所以你非救活他不可!」蘇子兵嚴肅的懇求著。

  他多少猜測得出此刻戚楓堂心裡在想些什麼,原本他不想求人的,但攸關公子的性命以及兩國的命運,他不得不告訴戚楓堂事情的嚴重性。

  「裴族?你說裴族?!」諸天日的死能影響東霖國是必然的,但一個國家的興亡對他來說並無多大的意義,他在乎的只是眼前的女人是否會因為諸天日的死而走向他,可是他沒有想到,這男人竟然也跟裴族牽扯上關係?

  「沒錯,夫君是裴族的傳人,還是唯一的傳人,他若死,裴族就會來族,所以你一定要救救他!」蘭禮秋哭紅了雙眼哀求。

  「他是裴族的唯一傳人?」戚楓堂的臉沈了下來,沈默了好半晌,他才緩緩再度開口。「好,我會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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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3 22:55:13

【第六章】

  蘭禮秋手中握著璀璨的寶石,怔怔地凝望著床榻上男人的睡顏。

  他總算被救回來了!

  想起當自己狠心落下那一刀時,她真的以為他會躲開來,誰知他卻執意讓她見識他的真心,刺下那一刀的剎那,她整個人也跟著碎裂成一片片,終於了悟到一件事——她根本無法恨他,也無法執著於怨恨他這件事。

  所以現在,她只要將自己那受了傷的心修復,然後勇敢跨過那道名為怨婦的地獄大門,大門之外,她就能看見他張開雙臂等著她,那是一雙同樣經歷過風霜考驗的手,她只要伸出手緊緊握住不放就行了,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她卻到現在才想通要去做。

  「夫君,怨恨讓我蒙上了眼、蒙住了心,也蒙蔽了我最真實的戚情,我學會說謊,對自己說謊,但是,這謊連我都說服不了自己還愛著你的這個事實……」

  「我都明白,因為我也犯過同意的錯。」諸天日睜開了眼。

  「你醒了!」她立即驚喜的撲向床前。

  他微笑。「我捨不得你擔心,所以醒了。」

  「還說呢,你都中了瘴毒,還要我刺你一刀,你真要我做寡婦不成?!」戚大夫說只要他清醒,就表示他已完全脫離險境,這會見他睜了眼,她這才放心的對他嬌嗔怒視。

  「寡婦?」諸天日悶笑得非常愉快。這個稱謂告訴他,她真的原諒他了!

  「你若死了,我當然成了寡婦不是嗎?」蘭禮秋霞紅了臉龐,貝齒不自在的咬著下唇,眼睛飄向床角,就是不看他。

  他眉眼笑意更弄。「是,你是我的未亡人,但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得到這個稱謂的。」他伸手握緊她的手。

  這讓她飄向床角的眼珠子在眼眶裡轉了一圈後,終於轉出了不聽話的淚珠。

  「嗯,我永遠都不許你早我一步先死,我怕極了孤單。」

  「不用擔心,你身邊永遠會有我。」他鎖緊手,將她的手密裹在他的掌心裡。

  「這是承諾嗎?」

  「是承諾。」

  「不是謊言?」

  「不是。」他無比堅定。

  她歉然一笑。「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的,你答應過不再對我說謊。」

  「沒關係,以後你只要有疑心,就再問我一遞,我會想辦法證明我說的是真話。」他鄭重的說。

  「嗯。」她哭笑了起來。

  「你這又哭又笑的模樣,又回到從前了。」擡起手,幫著她拭淚。「不過,我還是希望你想哭的時候,就哭;想笑的時候,就笑,不要再人前笑,人後哭了,我瞧了心都疼。」他唇畔噙笑,眼底深藏著憐惜,輕撫她淚濕的臉頰說。

  她深深的望向他,原來他早已看透她的偽裝了。「好,以後我悲傷就哭,高興就笑,人前人後一個樣,不過呢,若遇到像現在這種喜極而泣的事,哭哭笑笑就由不得我了。」她淘氣的朝他做了鬼臉。

  諸天日笑容益發擴大。會對他耍嘴皮子,做鬼臉的小傢夥確實回來了……

  「秋兒。」他目光灼亮熱切的緊瞅著她,在雙眸的晶燦深處溫柔至極。

  她嬌羞地低下首。「夫君。」

  好久沒聽到她嬌喚的這聲夫君,這會總是再次聽見,讓諸天日心頭不禁暖洋洋的。

  他的手臂悄然纏住她的腰,輕輕一使勁,她便投入他的懷抱,小嘴也不偏不倚的送到他唇上。

  蘭禮秋的眼兒不有自主的閉上了,這吻象徵著兩人再無芥蒂,重新立下相守之約。

  分離已久的兩片唇,熟悉的在對方身上索取熱情,興許是太久沒有觸及彼此,才黏上不久,兩人就迫不及待地發出了飢渴的喘息,幾聲粗重的喘息當下驚醒了蘭禮秋,她猛地跳裡身下的男人。

  要命,兩人差點失控了!

  「不成,別過了火,你還病著呢!」這男人還真不安分哪……哈呵呵厭覺自己的臉上熱氣沖天,好像不安分的人其實是自己效!她臉蛋更紅了。

  諸天日低笑。「我只是想吻吻你,身體不礙事的。」

  「不行,戚大夫說,你這瘴毒中得不輕,得調養好些天才能完全去除體內的毒素,我可不能謀殺親夫的教你做出『毒上加毒』的事!」她雙手擦著腰,一臉的頑皮。

  「那也好,以毒攻毒,這也是治療的方法之一!」他伸手重新將她輕扯回他身上,唇悄悄來到她的耳畔,輕咬向小巧的耳垂。

  蘭禮秋立時倒抽一口氣。「夫、夫君,你夠了喔,人……人的忍耐力是有極限的喔……」她的呼吸急促,身體僵硬,聲音更是不穩,但還是硬撐著警告。

  「那就不要忍啊。」更多細細碎碎的吻落下她的皓頸。

  「夫、夫君……夫君!」當他的兩手再也不客氣的探入她衣襟裡時,蘭禮秋終於「鼓足勇氣」的推開他,臉上既是嬌紅,也是強板起來的薄怒。

  他大大歎了一聲,「在我記憶中,這可是第一回我主動而遭到你的拒絕呢!」

  她杏眼不住眨了兩下。「好像是這樣耶!往日都是我主動誘惑夫君居多,但最後好像都是我引火自焚,下場都很慘,而你……若想『招惹』我時,只消一個眼神,我的配合度便是百分百,從沒給夫君吃過閉門羹,這回拒絕你……呵呵,真是第一次耶!」她竟來個驚奇大發現似的表情。

  諸天日在歎息聲中冒出了笑聲,「你這小傢夥,到底害不害臊啊!」

  「皮厚本來就是我的本性,再說夫君也喜歡熱情的女人,我這是投其所好,害臊?不必啦!」她笑嘻嘻的擺手。

  他真要失笑了。這丫頭……這丫頭,能回到從前的開朗真好!

  瞧著她臉上紅潮未散,嬌嗔的笑顏惹人悸動,諸天日感覺自己的呼吸輕急短促,體內的火簇依然在燃燒。但無奈秋兒說得對,以他目前的體力確實不能好好的「招惹」她。

  這回他是真的打從心底歎氣了,心有餘而力不足,正式他現在百般不甘的寫照,唉,也只能等了,想要好好抱抱這小傢夥的慾望就只能暫時壓下,待他體力恢復再好好「發洩」。

  「秋兒。」他突然又正色嚴肅起來。既然有些事暫時不適合現下做,那有些正經話剛好可在這時對她說。

  瞧他表情不同,蘭禮秋也立即收起嬉笑的瞧著他。

  「秋兒,等我身體恢復,我將帶你隱居起來,你可願意?」他慎重的問。

  她笑了笑。「你在昏睡的時候蘇子兵對我提起過,他說你不回東霖,也不打算繼承哈設王的王位,要帶著我遠離塵囂是非,是嗎?」對於他的計劃,她的心中已有幾分瞭解。

  「是的,我打算帶你過著只有咱們兩個人的日子,不再有煩人的事干擾。」

  「但你真的可以無視東霖百姓的呼喚,以及你病重外公的期盼嗎?」

  「只要有決心就可以。」他一臉堅定。

  「可是……」她忍不住懷疑,他們真的有辦法脫離這些麻煩嗎?

  「相信我,咱們就這麼做吧!」諸天日沒有退縮的打算,這是他早已下定的決心。

  蘭禮秋不住感動的凝望向他。「我知道你做這個決定是為了我,不想讓我背負非得生下裴族傳人的壓力,也不想再讓我處在充滿謊言的國師府內,所以才想要帶著我遠走高飛。可是,夫君……你真要為我這樣犧牲嗎?」她不禁哽咽。

  「不,你說錯了,我不只是為你也是為我自己,這不是犧牲,是得償所望。」

  她默望了他良久,瞧見他的堅決,緩緩的笑了。「我明白了,人生苦短,咱們不要再為別人而活,好吧,就依夫君的意思,咱們一走了之!」

  聞言,諸天日臉上終於浮出滿意的笑。

  -----

  「戚大夫,這回真要謝謝你救了我家夫君,我們會一輩子記得你的恩情的。」蘭禮秋感激的道謝,今日她專程來向他致謝以及道別。

  戚楓堂望向不遠處那形容清雅,一襲白衣的男人,臉上的面容變得深沈起來。

  「你決定再次相信他,並且跟他走?」這兩人是一起來的,但他要求單獨與她說話,於是諸天日大方的退至遠處等待妻子。

  「是的。」她靦腆的點頭。

  他的心意她是明白的,但她心有所屬,對他除了抱歉,也沒有什麼可說的。

  「你不會幸福太久,以他的身份能上哪去?他們不會放他走的!」

  「我們想試試。」她低聲說。

  戚楓堂氣憤的低吼,「試?你們這是白費力氣!」

  「不試夫君他不甘心的……」蘭禮秋的小臉落寞了下來。「不過,若成功了,我與夫君就可以如願過著幸福逍遙的日子了!」不消一刻,她又重拾樂觀的笑臉。

  他冷哼,「你太天真了,那男人辦不到的,他的身上有著太多枷鎖,終究不會只屬於你!」

  這話很重,她愣愣的聽著。「戚大夫,這世上沒什麼是不可能的,我不相信絕對。」

  「你!」對於她的傻,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戚大夫,你別惱,我知道自己傻氣,但愛上了我便會義無反顧的跟著他。」她微笑。

  他臉色鐵青。「哼,你想義無反顧的跟著他,難道不怕我洩露他的行蹤?!」他目光含著恨意。

  她笑著輕搖首。「你不會的,你若想這麼做,早在夫君中毒倒下後就可將消息傳出去,可是你並沒有。」

  戚楓堂臉沈了下來。「我不是不想這麼做,而是因為——」他聲音嘎然停住,表情慾言又止。

  「戚大夫?」她訝然的瞧著他。

  他深吸一口氣,再度望向前方的諸天日,兩個男人的視線交會上,空氣中立即鼓動超一股無形的張力。「秋兒,那男人在前方等著你,但,我也在等你,我有預感,再過不久你就會需要我的。」

  這話教蘭禮秋嚇了一大跳。

  他為何這麼說?這是在暗示她什麼嗎?

  她愕然不解。

  將視線由諸天日身上移回,戚楓堂凝視著她,胸有成竹的語言,「那男人走不了的!」而他將會再有照顧她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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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君,你聽聽這菜單上寫的,大嘴巴、千里耳、飛毛腿、腦滿腸肥、狼心狗肺、肝膽相照?這什麼跟什麼啊!」蘭禮秋睜大眼睛瞧著手中菜單上所寫的菜名,嘖嘖稱奇。

  他們離開了峰安國,來到海歌這個小小的國家,這國家腹地約只有東霖國的京城這麼大而已,但三面環海,貿易非常發達,百姓過得相當富裕。

  到這個小國有兩個月了,他們這會正在一間裝飾華麗、充滿野性的飯館裡用餐,這間飯館不管是大門、牆上或是窗台邊,四處都掛滿了野生獵物的標本,有點嚇人,但也十足有特色。

  但這可讓阿葛一度在門口蹭了半天不肯進來,最後還是蘭禮秋板著臉才硬將它給拉進飯館的。

  他們一進到飯館就被熱情的店小二領進早備好的包廂內,她隨手瞧了放置在桌上的菜單,忍不住大笑出來。

  「夫人,這是野味全餐,上頭指的全是動物的內臟,以及可以吃的地方。」蘇子兵笑著幫主人解釋。

  原本諸天日也要他離開的,但他不肯定,非要繼續留下伺候他不可,諸天日無奈,只得留下他。

  「那也不要取這麼好笑的名字嘛,真的很不文雅耶!」她哈哈笑個不停。

  「這倒是。」瞧了這菜名,蘇子兵也不住發噱。

  海歌國三面臨海,海味才是這裡的盛產,也許是因為物以稀為貴的關係,野味在此便成了貴族的吃食,在當地的價格非常昂貴,不是一般百姓吃得起的,而他們所進的這間野味館,更非尋常人能輕易進得來,光是這間特別訂下的包廂金額,價格就高得足以嚇死人!

  不久,「狼心狗肺」已經「飛毛腿」被送上桌了,就見這狼心不是真的狼心,而是豬心,蘭禮秋咬了口,故意瞧了腳旁的阿葛一眼。這小子對她吞食它「同類」的行徑顯然感到很不以為然,起身不屑的改伏到另一位主人腳邊去。

  諸天日笑了笑。「阿葛生氣了,這道菜你真不該吃的。」他拍了拍阿葛的頭安撫。

  「這又不是真的狼肉,它小心眼,你別理它。」她挑釁的夾起「狼心」更加故意地在它面前繞上一圈後才塞進嘴裡,吞進肚,惹得阿葛跳了起來,齜牙咧嘴的對她低咆。

  這搗蛋鬼!「好了,別鬧阿葛了,真要惹惱它,它可是會跑出去驚嚇到其他人的。」阿葛平常就很嚇人了,再一生氣,衝出去不將其他客人嚇跑才怪。

  「我哪有鬧?是阿葛脾氣太差,干我什麼事?」她還皮著不想收手,非要鬧得阿葛抓狂不可。嘿嘿這才好玩嘛!

  「別調皮了!」諸天日無可奈何的板起臉。

  她這才嘟著嘴將「飛毛腿」塞進口裡。「我才不調皮呢!」她滿嘴的雞腿肉,一面嚼一面咕噥,壓根不承認自己有多皮。

  一旁的蘇子兵已經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不調皮,誰調皮啊?

  這會連阿葛都認同的瞪了她一眼,喉間好像還發出了不屑的狼哼。

  她瞧了也哼了一聲,對於他們的鄙夷態度,她視而不見,因為已經習慣了。

  反正她臉皮厚嘛!她哼著曲兒,店小二又連上了幾道菜上來,她夾了塊「千里耳」嘗嘗。這是豬耳朵嘛!

  見她食慾不錯,諸天日細心的再多為她布菜舀湯,希望她多吃點,小產過後的她身子雖已恢復得差不多了,但身材始終偏瘦,這讓他不太滿意,一找到機會便經常餵食她,希望他多長點肉。

  「夫君,這『千里耳』挺爽口的,你也試試!」她夾了塊豬耳朵進他碗裡,擡眉瞧著他還戴著罩著黑紗的寬緣帽,垂下的黑紗將他的面容以及那雙醒目的碧眼完全遮掩住,當然,這麼一來,要吃東西就很不方便了。

  「夫君,現下並沒有其他人,你脫了紗帽吧。」她皺眉建議。

  夫君時一雙碧眼實在太引人注目,若想隱姓埋名,唯有先將雙眼藏住,因此到了這兒,夫君只好委屈的扮成盲人,但成天戴著一頂烏漆抹黑的紗帽,遮眼也遮臉的著實很不舒服,這會沒外人在,她希望他能拿下紗帽,鬆口氣。

  「嗯。」天熱,戴著這頂紗帽確實難受,諸天日點首後,蘇子兵立即上前要幫他取下帽子。

  「真是對不起了,冒昧得很,聽聞言公子在這兒用膳,所以厚著臉皮來打攪了——」突地,一名濃眉、相貌粗獷的中年男子不請自來。

  蘇子兵驚見有人擅自闖入,立刻將主子才要取下的紗帽又重新戴妥,然後趕上前攔阻這人的接近。

  「我識得你,你是李大爺,不知找我家公子有何指教?」他禮貌的將人攔在門口處後問。

  這位李大爺是海歌國的首富,在此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公子決定在此落地生根後,自然也聽說過這號人物。

  只是,公子雖在此化名言日,但接觸的人不多,這人找上門,所謂何事?

  「我有事找你家主子聊聊,談談生意買賣方面的事。」李大爺被堵在門口,笑咧了嘴的說明來意,一雙眼也直往圓桌上戴著黑紗帽的男子瞧去,這眼一瞄,正巧瞄見了那人腳邊的銀狼,胖胖的身子一顫,嚇了一大跳。

  看來真如傳言,這怪人真養了頭會啃人骨頭的野狼在身邊呢!他打了個哆嗦。

  「公子?」蘇子兵請示諸天日。

  「請這位大爺入坐吧。」他簡短地道。

  蘇子兵這才放人,並且將他領到主子面前坐下。

  李大爺一落坐後,瞧著戴紗帽的諸天日,蹙起眉,只覺這人雖然遮著臉,但渾身散發絕塵的氣息,非常耀眼,不由得坐直了身,臉上表情也莊重了起來。

  這人戴著面紗是為了遮蓋眼疾來著嗎?他聽說這新移居來的富商是個盲人,如今一見似乎不假,而且據傳這男人還是個神秘的傢夥,沒有人知道他帶著妻子打哪來,身份實在很令人好奇。

  面紗內,澄澈的雙眸將他充滿好奇的目光盡收眼底,諸天日微微的勾起唇角。「李大爺要與我談什麼買賣?」

  「我想與言公子談談商船的買賣。」他說。

  這位姓言的男子來到海歌國才沒多久,就在這兒最高檔的路段置了產,大手筆的買了間雅致的別莊,這不打緊,最教他訝異的是,他還一口氣買了九艘商船。

  海歌國靠海維生,有自己的船隻才稱得上富商,但造船昂貴,一般大型商行頂多供養得起五艘,可這位公子竟能毫不費力的買下這麼多艘,簡直比他這個海歌國首富還要出手闊綽,有個這麼財源雄厚的人出現在他的地盤上,他當然要過來打個照面,順便採探有無合作的可能。

  「商船買賣?你想怎麼談呢?」諸天日嗓音清醇的問。

  欸?怎麼回事?怎麼這人光開口就能教他心頭「寧靜」得發毛?

  這感覺還真奇特,他什麼大風大浪沒見識過,第一回碰到這種邪門事!

  李大爺清了清喉嚨,才有辦法讓自己的聲音沈穩些。「我這就直說了,我想與你合作,一起吃下這海歌國的所有船隻,稱霸這兒的船運市場,你說如何?」他大膽的說出自己的野心。

  「你想壟斷市場?」這會問話的是蘭禮秋,一臉興味盎然。

  聽到這清脆的女音,李大爺這才注意到圓桌上還坐了個嬌俏的小女人。瞧她的模樣,一身質地上等的衣著裝扮,八成就是傳說中與言日形影不離的妻子了。

  「沒錯!只要言公子與我聯手,這海歌國的航權就可以完全控制在咱們手上,這之後,咱們就可以操控整個海歌國的經濟命脈!」甚至就連海歌國王為了飽實國庫,都得對他俯首稱臣。

  「可是我家夫君為什麼要跟你合作呢?」她踢走阿葛,蹭到自家男人的身旁偎著。

  這讓李大爺原本的笑臉變得有點僵。「我可是這裡最有實力的商人,只有跟我合作,才拿得出巨資購買其他商號的船隻。」他自豪的說。

  「是嗎?既然如此,那你就自己一個人買下所有的船隻,一個人獨斷市場,又何必跟我們合作瓜分利益呢?」她扯著丈夫的袖子,散漫的問。

  她對這人印象很差,理由是他打攪了他們用膳,她最討厭看見夫君用膳時還得戴著討人厭的紗帽!

  於是她故意頑皮的扯了扯他的帽緣,讓帽子差點滑落,嚇得身旁的蘇子兵趕緊護住帽子,沁出冷汗。夫人這般,還敢辯說自己不調皮?!

  她縮了手,吐著舌頭,低頭由下往上探了一眼面紗內夫君的表情。噢噢,夫君無奈的神色正像是在警告她,再頑皮就要揍她屁股了。

  她嚇得立即坐直身,正經的瞧向臉色發紫的李大爺。

  「我也想一個人吃下,但這需要的資金可是天文數字,老實說,我目前還拿不出這筆錢。」

  「簡單一句話,就是你財力不夠嘍?」

  李大爺的臉已是紫到發黃了。

  她瞥了他一眼,繼續又說:「可是我家夫君做生意不喜歡與人合作耶,況且,夫君他本來就打算要買下這裡所有的商船,所以才會先買了九艘,這之後才與人又談好,下個月再買進十一艘商船。」

  「什麼?你們要再買十一艘?!」李大爺大驚失色。一口氣買下這麼多艘船,這金額可是天價啊!

  若真是如此,這男人擁有了二十艘的船隻,可就要比他這個海歌首富的十五艘要多得多,這人真要吞下海歌的海權了!「你……你們是開玩笑的吧?你們真拿得出這麼多錢?」震驚過後,他半信半疑起來,實在很難相信一個超級大富會是個眼盲的瞎子。

  「夫君,怎麼辦?他不相信咱們買得起耶——」噘著嘴,蘭禮秋狀似嬌嗔的問著身旁的男人。

  諸天日的胸膛低震,像是在笑,伸手「摸索」的撫上她不悅的小臉蛋,似在安慰她別惱。

  「李大爺,很抱歉,我夫人說的沒錯,我沒打算與人合作,買賣商船的事,我們還是各自進行吧。」他淡然的說。

  李大爺一愕。這言下之意就是他不僅成不了合作夥伴,將來在買賣上還是競爭對手了。

  他臉色一沈。這男人不過是個瞎子,當真這麼有本事?

  「你真不再考慮?」他不死心的再問。

  「很抱歉。」諸天日語氣更淡。

  他當下沒風度的扭曲了臉。「那好吧,就當我沒有提過這件事,不過,我奉勸你,人不要吹牛,也不要不識時務,我是看得起你才找你合作,事實上你來歷不明,財力如何終究是個問號,說不定根本就是個空心佬,口袋沒錢偏偏出來招搖撞騙!」買賣不成,原先對諸天日的敬畏也被勢利的本性給壓了下來。

  「你說什麼!」蘭禮秋一聽這句話可氣,站起來就想罵人。

  「我不是不相信你們的能力,而是有錢沒錢是騙不了人的!」李大爺冷哼,一臉的輕視。

  她氣得瞇起眼來。「你說的極是!」她聲音冷颼颼的,突然雙臂一擡,雙手擊掌,外頭立即有人堆滿笑容的應聲走進來。

  「請問公子、夫人有什麼吩咐?」哈腰進來的人正式這家野味館的掌櫃。

  李大爺一見這仗著自己見多了王孫貴胄,平時高傲得不可一世的掌櫃,竟然向他們鞠躬垂首,不禁訝異得瞠目不信。

  「我要你辦的事,可都辦好了?」蘭禮秋問向掌櫃。

  「回夫人,您交辦的事都辦好了,這海歌國王城百里內的野味館全都已順利買下。」那掌櫃恭謹的回說。

  「什麼?你們買下所有的野味館?!」李大爺的臉色瞬間刷白。

  「是的,王城附近約十多家的野味館東家現已轉移,就連我現在經營的這家館子也屬於言公子的了。」掌櫃說。

  李大爺下巴差點沒掉下來,就他所知,光這家野味館的購價就近萬兩金,他曾想過與掌櫃商議買賣的可能,但一經尋價,立刻讓他縮了手,因為自己實在阮囊羞澀,而且光買一家成不了什麼事,但這初來乍到的男人買下的竟不只一家,而是全由貴族們壟斷經營的野味館……這、這姓言的小子難道想海陸通吃不成?!

  瞧著他驚傻的樣子,蘭禮秋得意的一笑。「嗯,掌櫃、你辦得很好,這是賞你的。」她要蘇子兵端來一隻箱子,這就是他們今天上門來的目的,賞人來著,只是沒想到要這麼招搖罷了,不過也好,正好氣氣這姓李的男人,誰教他實在太討人厭了!

  掌櫃一臉的欣喜。「是。」立即上前接過箱子,還當場將箱子打開,這一開,黃澄澄的奪目光彩立刻耀然而出。

  李大爺這會已是完全瞧直了眼。這是金子,滿滿一箱的金子!

  金子多昂貴啊,他們竟隨手一賞就是一箱人咋舌的金子,他著實傻眼了,一句話再也說不出來。

  方纔他競還敢質疑人家是吹牛,這下他這首富在對方眼裡,可能只夠格當他們家的掌櫃吧?

  登時他脖子一縮,汗顏得簡直無地自容,哪還有臉說什麼,連頭也不敢擡就縮著脖子溜出廂房了。

  蘭禮秋見了,終於忍不住拍掌大笑。

  呵,她家夫君什麼沒有就是金子最多,誰教他「老家」恰巧是產金的,而且離家時,還聰明的帶了很多很多,多到足以買下七、八個像海歌這樣的小國都不成問題!

  諸天日瞧著自己頑皮的妻子,只嫩撫額失笑。真傷腦筋,吩咐要她低調的,怎麼被人一激就原形畢露了?

  不成啊,回頭得好好再說說她,否則可要讓她招搖得人盡皆知,這海歌國出了個產金子的大戶了……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7-3 22:55:29

【第七章】

  站在房門外的蘇子兵眼一翻,咳了一聲。

  又來了!

  他自動轉身離開。

  不久,在那女人進房後,阿葛也出來了,它伏趴在門外,乾脆用兩隻前腿摀住眼睛,瞧來也是受不了。

  屋內可熱著,女人濃妝艷抹,裝扮得極為風騷,全身薄紗纏身,身子若隱若現的,簡直搔到了骨子裡。

  「敢問夫君可喜歡奴家這身裝扮?」蘭禮秋含騷帶媚的問著倚臥在床榻上的白衣男人。

  「喜歡。」男人含著笑,回答得直截了當,炯然的雙眸如火的盯著他呼出欲出的雙峰。

  「多喜歡?」她大膽的勾住他的頸項,身子偎向他的胸膛,雙峰緊貼上去,小嘴朝他敏感的耳垂呵著暖暖徐徐的熱氣。

  「這麼喜歡……」他用行動證明,驀地伸手勾勒住她的腰,一扯,吻上她艷嫩的雙唇。

  她嚶嚀著,被他吻得嬌喘連連,又不願太快受制於人,伸出嫩手想推開他,但他卻快她一步,五指交握住她的手,薄唇也跟著往下移往對他色誘得最甚的雙峰。

  「你這身潘金蓮是去年壽宴時要送給我的壽禮之一,當時沒能收下,這會當然得連本帶利的好好享受這遲收的禮物,你說是不是呢?」扯開她胸前的薄紗,映入眼簾的是絕美曼妙的景象。

  小傢夥有著非常惹火的身才,往往輕易就能激起他無限的狂潮。

  而這會,這股狂潮正如狼似虎的襲向他,他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這小人兒是他的,尤其是今晚的「潘金蓮」更是他不能不摧殘的對象。

  他輕易地就佔有她的粉唇,這個吻來來勢洶洶,將蘭禮秋原本抱著戲鬧他的心情全都給打亂了,還把她迅速捲入情慾的激流中,根本無力抵抗。

  這男人真壞耶,她這潘金蓮真正的媚勁都還沒使完呢,他連讓她多玩一會也不肯,非得讓她跟著慾火焚身……大眼兒陶醉的闔上了,她任他在她身上烙上細碎的吻,尤其她誘人的美胸更是他流連下去的地方,折騰得她輕吟不止。

  這壞神人!神棍一個、不、淫魔一個,不過,呵呵……她喜歡!

  又麻又酥的感覺教她全身虛軟,額上也冒出了汗珠,她投降了,潘金蓮不戰而降,因為敵我的實力實在太懸殊了!

  諸天日在她雪白的身子癱軟後又再激切的弓起時輕笑一聲,將狂熾的愛戀化為行動力,撐開她的雙腿,熱切的滿足了自己以及身下的人兒。

  他們一起在雲端裡馳騁,享受著因對方而帶來的極度歡愉,兩道身子互相取悅,齊齊走向極樂的盡頭——

  當心醉神迷的快感飆到最高點時,絢爛終於歸於平靜,蘭禮秋臉上紅潮依然未散,呼吸仍然輕急,卻急得開口抱怨,「夫君,下回我不再扮潘金蓮了,我要扮神女,教你不敢這麼快就動手,至少撐到我將你攪得心馳神往到心癢難耐為止。」

  諸天日臉上掛起滿足後閒逸的笑容。「我是對你心馳神往到心癢難耐後才動手的啊。」

  「話是沒錯啦,不過人家還沒玩夠嘛!」她臉上有著耍賴似的不滿。

  「還、沒、玩、夠?」他眼瞳灼灼詭笑一望,翻身就要再將她壓在身下。

  蘭禮秋驚嚇得忙用雙手抵住他壓下的胸膛。「不、不是的,人家不是還沒玩夠啦,人家……人家是、是玩得虛透了……」她連頸子都紅透了的說。

  再讓他對她「玩」一回,可是要她的小命了,這男人把「潘金蓮」徹底蹂躪過三回,就算這「潘金蓮」再風騷都不堪承受。

  「那你的抱怨是?」諸天日胸膛微震,性感低笑的問。

  「人家……人家只是……只是想瞧瞧你被我逗弄得慾求不滿、渴愛求歡的樣子嘛!」她嬌嗔。

  他突然問:「秋兒,你視力不好嗎?」

  「我視力不好?」咦?夫君怎麼這麼問?

  「我雙眼迷亂,情慾高漲,這十成十意亂情迷的模樣,你竟沒瞧見?」

  她訝然。「你有嗎?」

  「沒有嗎?」

  「……有嗎?」她的眉心打了好幾個結,然後變得不確定、最後是一臉期待。

  諸天日挑眉,微笑將她赤裸的身子抱下床榻,走向銅鏡前。

  「你要做什麼?」她疑惑。

  「秋兒,對不起了,我不是故意的。」諸天日臉上竟露出歉然的表情。

  她一頭霧水,「什麼東西不是故意的?」這男人到底在說什麼啊?

  他讓她落地站好,扳過她的身子,讓她雪白的美背對著銅鏡照。

  蘭禮秋疑惑的往銅鏡裡的自己瞧去……啊!她倏地睜大了眼。

  怎麼回事?她的背成了萬紫千紅的花圃了?!

  只見上頭青青綠綠外加紅紅點點,她是遭狼吻了還是被野獸攻擊?

  「我說夫君,你真的夠狠耶!」審視完畢後,她竟不住喜孜孜的「抱怨」起來。

  這「狠」字可是讚美之語啊!

  「對不起了。」他又說了一次。

  她臉上笑得比背上的花花綠綠還精彩。「不用道歉,咱們老夫老妻了,誰還計較這個,以後也道別客氣,盡量享用,盡量想用!」

  媽呀,原來自己夫君這般火熱啊,真是超乎想像,簡直愛如火,愛入骨,只差沒真將她的肉給啃下了。

  可是,她忽然蹙起眉。「夫君,奇怪了,我怎麼不知道你有這麼激切啊?」背上留下這麼狂愛的痕跡,她不僅沒感到疼痛,甚至就連一絲不適也沒有?

  諸天日羌爾。「那是因為——你自己瞧。」他翻過身去,讓她看他線條優美的後背以及——醒目的貓爪痕。

  蘭禮秋登時傻了眼,接著滴溜溜的眼珠兒轉了起來,臉蛋也跟著辣紅。這不是她激情下幹的好事嗎?看來她的猛勁也不落人後嘛!

  難為情起自己的瘋狂,她尷尬的乾笑著,小臉羞赧的貼熨上他的胸膛。

  「呃……這個……換我說對不住了啦,人家可能不知不覺就失控了……不是故意的嘛……」

  他雙手順著她貼上來的滑嫩身軀一路滑至她的翹臀,停在那逗留了一會。「沒關係的,你說的,老夫老妻別計較。」他學著她耍嘴皮。這算不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呵呵。」她輕咬他一口胸肌。

  微微的刺痛感讓他的嘴角揚起。「如何,不會再說我草率就要了你吧?」他笑問。

  她黑白分明的眼瞳一眨。「不會了,這會我可是明白得很,夫君是動情激烈,根本毋需我挑逗就已經慾火焚身,才會兩三下就將我吃光光。」

  「明白就好。」他貼在她翹臀的手逐漸往內探。

  蘭禮秋登時身子一僵。照這情形,夫君的情慾在「光火一瞬間」又燃起了,呃……那好吧,她雙腳一蹬,跳到他身上,雙腿纏繞住他的腰,身體再次與他緊密結合。

  這一晚,潘金蓮決定風騷到底,也被摧殘到底了。

  -----

  清晨的朝陽,祥和的雲彩,清甜的空氣,這是個美麗的晴天。

  「夫君,你瞧這天空多美啊!」蘭禮秋一身的花衫子,悠閒的枕在夫君的腿上,小手遙指雲花朵朵的藍天。

  「你又想數天上的雲朵有多少了嗎?」諸天日依舊是一身白衣飄飄,與她的花衫行程對比,他寵愛著問,與她一起望向天空。

  來到海歌國定居有三個月了,一切正如他所想的,是那麼的輕鬆愜意。

  現在的他,早晨一睜眼,眼中是她、心中也是她,腦中更只剩下她,就連陪著她看雲,都是一種說不盡的纏綿。

  這是從前他想都沒想過有可能過的日子,他無限感激,也滿心珍惜。

  「我不再數雲了,夫君說的沒錯,這太不實際。」

  這話不禁教他訝異起來。「你不數了?」

  「不數了,我不再計較夫君有多喜愛我,因為你的愛是不可數的,這點我終於發現了。」白雲下,她笑得光彩耀人。

  這光彩倒映在他碧色眼眸中,滿是溫柔勾纏。「對不起,過去讓你傷心過。」他怨歎自己也有不智的時候,幸虧這女人的無侮,否則他真要悔恨終生了。

  「都過去了,我也不記得了,我現在記起的只有夫君抱著我看雲的這時刻。」

  「秋兒……」他抱著她的手不住緊縮了些。

  兩人一起仰望著雲彩,笑容沒在兩人身上消失過。

  這時——

  「公子,打擾了。」蘇子兵硬著頭皮上前。

  這兩個人自從重修舊好後,黏得比以前更緊,他每天每刻瞧著,眼睛都要長針眼了。

  「有事?」諸天日總算將注意力由妻子身上轉移。

  「李大爺上門了。」他立即稟報。

  「他又想做什麼?」一聽姓李的登門拜訪,蘭禮秋那好事的表情立刻發光。

  「八成是教夫人賞人的豪氣給驚得上門來攀交情了。」當日夫人出手闊綽的豪氣,可是讓不少人大開眼界啊。

  「真是厚臉皮呀!我出去瞧瞧——」她興味盎然的跳起身。

  諸天日立時拉住她蹦跳的身子。「你哪也別去,乖乖在這待著。」

  「可是——」

  「別胡鬧,你該知道咱們的身份到哪都該低調的。」諸天日藉機提醒。

  噢噢,夫君說的沒錯,真容不得她再胡鬧了,否則洩露身份可就糟了。

  「好嘛——」她嘟著嘴兒,不敢再惹事。

  「嗯,你先在這等著,我去去就回來,晚些再帶你上街,咱們買你愛吃的涼糕去。」他寵溺的說,打算打發人後就帶著她上街去,補償她沒能找那李大爺麻煩的「委屈」。

  「好!」一聽有吃又有玩,她馬上用力點頭樂當只乖巧的哈巴狗。

  揉了揉她的頭,諸天日與蘇子兵一起離去。

  人走後,蘭禮秋一個人無聊的躺在車地上等人,清風涼涼吹來,舒服極了,她乾脆閉上眼,想小小瞇一下,只是才闔眼,突然聽見阿葛兇惡的狼嗥起來,她倏地睜眼坐起,就瞧見五步之外,阿葛正對著一個企圖接近她的陌生人咧嘴嘶吼。

  「你是誰?」她驚問。為避免有人瞧見夫君的真面目,當初夫君在購入這座別莊時,費了不少心力將內院與外廳做了隔絕,一干奴僕訪客皆不得靠近內院,這人是怎麼進來的?

  「我是澤人。」

  「澤人?」不認識!「阿葛,拿下他!」

  有主人命令,阿葛表情更凶狠了,利齒狠露,立即撲向澤人身上,一口就要咬斷他的咽喉,他大驚。

  「王子妃,請要它退下!」他大喊求救。

  王子妃?這是在喚她嗎?「阿葛,先退下。」

  得令,阿葛在即將咬斷上人喉頭的千鈞一髮之際收回利牙,未了還瞪了他一眼,才不甘不願的自他身上退開。

  蘭禮秋蹙眉問:「為什麼喚我王子妃?」

  「您是我裴族傳人的妻子,就是我裴族的王子妃。」狼口下活命,澤人緊撫著差點被咬斷的脖子急喘。

  一聽到裴族兩個字,她臉色不由得大變。

  裴族的人找上門了!

  「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王子妃,跟不認識什麼裴族的傳人,請你立刻離開!」她火速下逐客令。

  「您否認也沒用,我裴族找人無孔不入,王子身上的仙氣太重,再怎麼隱藏還是聞得出來,他躲不開的。」

  聞言,蘭禮秋臉色褪成了雪板。「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澤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管您如何否認都無所謂,因為我今天無論如何都要達成使命。」

  「使命?什麼使命?」她驚恐的問。

  他是來接定夫君的嗎?

  「我奉命來帶走一個人。」

  果然!她全身的毛髮都豎起了。

  不能讓他帶走夫君!「我不知道你要帶走誰,但我這裡沒有你要找的人,你還是快走吧,不然我就要阿葛再咬下你的頸項!」她目光含霜的威脅。

  澤人卻扯開嘴角,退了一步,指向腳邊的阿葛。「王子妃,您瞧瞧。」

  蘭禮秋依言望向阿葛,這才發現剛才還生龍活虎的它不知何時競癱軟在地,她驚愕的衝向它身邊,馬上探向它的鼻息。

  「它沒死,只是昏睡過去罷了。」澤人開口。

  「昏睡?你對它做了什麼?」她勃然怒問。

  「我不過是在身上塗了一些蒙汗藥,只要它一沾上就會倒下。」

  「原來你是有備而來!」她愕然。

  「沒錯,既然知曉您身邊有頭猛獸,怎可能不做好準備再來?」他理所當然的點頭。

  小臉冷凝下來。「夫君不在,你白來了!」事已到此,她也不再否認自己的身份,但還是希望能夠騙過他,別讓他見到丈夫。

  澤人微微一笑。「王子在,他正在前廳宴客。」

  蘭禮秋頓時愣住。

  她怎麼忘了,他要到內院必然先經過前廳,也鐵定會見到在前廳會客的夫君,難不成——「你對我夫君怎麼了?!」她驚急的大喝。

  「我沒有對王子做任何事。」

  這話著實讓她送了口氣,可是他接下來的話又令她愕然的睜大眼。

  「我不是來請王子回去,而是奉命來帶走你的!」

  -----

  「確定是澤人帶走了秋兒?」諸天日臉色嚇人,望著草地上因蒙汗藥發作,還沈昏不醒的阿葛。

  「是的。」蘇子兵緊握雙拳。

  澤人深知請不動公子,竟改對夫人下手!他自責的低下頭。都怪自己粗心,沒有做好防備,這才讓澤人輕易的潛入,還順利將人帶走,這都是他的錯!

  「外公要什麼?」諸天日俊臉含霜,眉頭緊凝。

  「澤人的書信上寫著,哈設王要您回東霖國去。」澤人競要那姓李的來轉交書信,這是調虎離山,讓夫人落了單,他正好下手擄人。

  「回東霖?他擄走秋兒不是要我回裴族、而是要我去東霖?」瞇起眼,諸天日碧色雙眸閃著訝異。

  「是的。」蘇子兵也滿是疑惑。

  哈設王帶走夫人的用意,無非該是希望以此要脅公子回到裴族繼承王位,但這會卻要求公子回到東霖國?

  一旦公子回去,東霖的皇上一定不會放人,必會派人日夜「保護」,以免他再度消失,這麼一來,公子不可能再回到裴族。

  哈設王明知如此,卻還要公子前往東霖,難不成他已放棄讓公子繼位的念頭了嗎?若是如此,綁人的目的又是什麼?

  「好,咱們即刻上路!」諸天日毫不猶豫的起身吩咐。

  「可是公子,一旦回去後,您就再也脫不了身了。」蘇子兵無奈的擋在主子身前,要他考慮清楚後果。若回去,這段時間的作為豈不就白費了?

  諸天日冷笑。「脫身?倘若身邊沒有秋兒,那麼,到哪裡都是枷鎖、致命的枷鎖!」推開阻擋的身子,他寒氣凍人的揚長而去。

  -----

  「外公……」蘭禮秋囁嚅著低喚床上滿臉病容,卻仍不怒而威的老人,雖是第一次見面,但她已知道他是誰,他是夫君的外公,裴族的哈設王。

  老人在床榻上緩緩睜開眼,目光不若病貌,犀利有神。

  「你就是天日的妻子?」他聲音低沈嚴厲。

  「是的。」她有些懼怕這第一次見面的老人,感覺這老人比夫君的父親還要令人難以親近。

  他審視起她,那眼神肅然得令人害怕。「我孫子就因你而走火入魔,甚至遠走他鄉?!」

  「我……」她伏低著首,幾乎不敢迎視他充滿譴責的目光。

  「我不怪你,因為你也受到傷害,這是我孫子欠你的,但是,你該明白天日不是一般人,他是我裴族唯一傳人,這事誰也不能改變,你這丫頭,注定必須為我的孫子犧牲到底!」

  這話不禁讓蘭禮秋用力吞嚥了一下口水,「犧牲到底?」什麼意思?

  「丫頭,你又有身孕了嗎?」哈設王突然雙目炯然的問。

  「嗄?」她的心狂跳了一下,乍然明白他是來逼孫的。

  他還是沒放棄,定要一個有與夫君相同碧眼的傳人……

  「有嗎?」他的語氣加重。

  她驚得挺直腰桿。「還、還沒有。」

  「是因為上回小產時身子受了損,所以沒能在這段時間再懷孕嗎?」

  提到失去孩子的事,讓蘭禮秋的臉色驚懼黯淡。「小產的傷害已經恢復,我的身子沒問題。」她臉色慘成死灰。

  「那麼不能再次受孕,是因為你的身子本來就不易受孕是嗎?」他咄咄逼人。

  「我……」她被逼到角落,不知如何回答。

  「你若真為他好,就該為他做出最好的抉擇。」哈設王突然說。

  蘭禮秋愣愣的,聽出他話中的不尋常。「什……麼樣的抉擇?」她顫聲問。

  「我要你回東霖國去,想辦法讓天日娶東霖國的公主,然後生下碧眼傳人,若達不到這個目的,你就自盡讓那小子死心!」

  「什麼!」她變臉。

  他揮動乾枯的手說:「去吧,我說得夠清楚了。」

  她震驚的僵在原地,動也不動了。

  又回到原點了,他們逃了半天,一切又回到原點了!

  難道夫君終究得拋下她娶別人不可嗎?他們真的逃不開宿命的枷鎖嗎?

  「外……公,假使我能夠生下碧眼傳人,是不是就能夠不要逼夫君娶別人?」她喉嚨乾澀,兩汪淚水已經蓄積在眼中,想為自己以及丈夫做最後的掙扎與懇求。

  「丫頭,我並不討厭你,但我已看出,你生的娃兒定是那小子的寶,他不會放手讓那娃兒跟著我的,而且他心意已決,非要帶著你遠走高飛,自私的過日子,我左右不了他的決定,所以與你公公說好,只好犧牲你了!」

  蘭禮秋向來愛笑的唇角抿成一直線,異常蒼白。「可是我與夫君已約定好……彼此不再說謊的……我無法違背自己的心意逼他娶公主,他也決計不會背棄我答應這件事。」

  「那就說真話,我要你真心的說出要他另娶的話,這次我可以答應你,一旦他與別的女人生下子嗣,我就將他還給你,這之後,你們愛到哪裡就到哪裡,我不會再干涉。」

  她一窒。這豈不是讓自己變成另一個諸明明瞭?!「不、我做不到!」她憤然捍衛自己的尊嚴,男人是她的,她絕不外借!

  而且,她也拒絕這樣利用另一個女人,這傷害她親身經歷過,絕不要加諸在無辜的女人身上!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7-3 22:55:48

【第八章】

  東霖國

  這日全國百姓歡欣鼓舞,興奮異常,因為他們的神人國師會回來了!

  因為不捨東霖的百姓,所以他由天界回來了!

  惶惶不安的王室,動搖的民心,以及各國蠢蠢欲動的野心,都因為神人的歸來而全數化解。

  啪!一聲響亮的巴掌聲響徹國師府的內廳。

  「為什麼你也回來了?!」諸明明憤怒的甩了蘭禮秋一巴掌。

  儘管挨了耳光,但蘭禮秋的臉上並沒有多少憤怒的情緒,只是撫著臉頰,任她發瘋。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回來,你不是已死的人了嗎?!」諸明明忍無可忍的大叫著,她好不容易盼到諸天日出現,當她旋風似的衝進國師府要見他時,沒見到卻反而見到這不該出現的女人,當下新仇舊恨全起,忍不住狠狠地動了手。

  這陰魂不散的女人,為何總會出現來阻擾她與天日的未來?可恨!

  「我沒死,所以當然得回來。」蘭禮秋表情仍是一逕的淡然無波。

  她不過是個得不到愛的可憐女人,她不想與她計較,況且,也許自己也將……

  「你!」諸明明怒不可遏。「你當初已離開國師府,就不再是這個府邸的女主人,你沒有資格回來!」

  「誰說她沒有資格?秋兒是我的妻子,永遠的妻子!」才從宮中趕回來的諸天日一踏進廳,便冷言駁斥。

  「夫君!」一見到他,蘭禮秋立刻撲進他懷裡,雙臂緊緊環住他的腰。她總算再次見到他了!

  「秋兒!」抱著撲進懷裡的女人,諸天日的雙手竟是顫抖的。

  他回來後並沒有見到她,還被火速請進宮去,聽著東霖皇帝滿臉熱淚的說有多高興再次見到他歸來,並老淚縱橫的懇請他別再不告而別。

  他無法允諾,老皇帝竟就不讓他出宮,直到他沈下一張臉,皇帝這才驚懼的放他離去,但怕他又消失,便派了幾乎是一整個軍隊的護衛,將他四周圍密不透風的「護著」。

  他早預料會有這樣的場面,也樂意之至,因為他清楚外公究竟想做什麼,他扣著秋兒,不過是要他回來娶九公主,但恕難照辦,他只會給外公一天的時間,若再不將人還給他,他將不惜帶著這些護衛直奔裴族聖地討人去!

  心中盤算已成,結果人才回到府裡就驚喜的見到她出現,直到此時此刻見到她安然無恙,他懸宕著的一顆心才真的放下,並且重重吐出一口長氣。

  小傢夥總算回到他身邊了!

  「夫君,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她抱著他,不禁鼻酸,以為這輩子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傻瓜,是我沒能保護好你,讓你受驚了,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這回之後,我不會再讓人有機可趁的分開咱們!」他激動的承諾。

  「夫君……」聽見這話,蘭禮秋哭得梨花帶淚。

  「天日,難道……你也知道她沒死,你消失的這段時間,就是與這女人在一起的?!」諸明明瞧著兩人的互動與對話,難掩驚愕。

  「沒錯,天日找到秋兒了,這段時間他們兩個形影不離。」諸佐賀隨後踏進內廳。

  「爹,原來你知道他們又在一起了?」諸明明愕然。「你竟然瞞著我?」

  「告訴你又能如何?天日愛的不是你,你該覺醒了,走吧,別再在國師府裡鬧事了。」他拉下臉對女兒說。

  他是專程來帶走女兒的,這裡已沒有她存在的必要。

  「爹?」諸明明不可置信的望著自己的父親。爹該知道她有多愛天日的,也答應過要讓她與天日白頭偕老,為何會對她說出如此難堪的話?他反悔不讓他們在一起了嗎?

  瞧見她眼底的質問,諸佐賀臉色一沈。「是的,你們之間不可能,以前我以為天日對你有情,但我顯然是誤解他的意思了,我不能逼他回來後,還要再逼他接受你,你的一相情願該收起了,我也不會再對你心軟,回去吧,近期內,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會為你安排婚配,你將嫁給我指定的男人。」

  「什麼?!」

  「別怪爹狠心,我是為你好,不忍見你蹉跎青春,執迷不悟。」他語重心長的說。

  諸明明臉色刷白,無法接受的嘶吼,「不、不……不!」

  她等待已久以為終會有開花結果一天的愛情,如今竟連疼愛她的爹都親口告訴她,這是一場空,還要她接受別的男人?!

  「天日,你是愛我的,是不是,是不是?!」她驚恐的奔向諸天日,抓著他的手叠聲泣問。

  「是的,我是愛你的——以妹妹的方式。」他嚴肅了面容說。

  她在聽見他說愛她時立即驚喜的笑了出來,但接下來卻哭了,而且是歇斯底里的大哭。

  「不,我是你的情人,做不成你的情人,我——情願死!」

  見她又以死相逼,諸天日鐵青了臉。

  「明明,這回沒用了,就算死,天地也容不下你的畸戀的!」諸佐賀上前揪回瀕臨瘋狂的女兒。這女兒從以前就瘋了,而且是他縱容她瘋的,如今該要強迫她恢復正常了,若不能,也不能因為她教所有人跟著瘋!

  「這不是畸戀,這不是!」

  「你該清醒了,天日愛的是秋兒,她才是他的妻子,而你永遠是他的妹妹!」諸佐賀狠下心,清楚的告訴她。

  「不——」諸明明抱著頭,徹底的心碎,人也跟著倒下,用黑暗抹去她無法接受的事實。

  諸佐賀心痛的接住女兒因激動過度而倒下的身子。

  「爹,謝謝你的成全。」諸天日沈痛又感激的說,他的父親也只有在這件事上是令他感到「無私」的。

  「別謝我,是我與你外公一起逼你回來的,我能做的就好似幫你除去這件煩心的事,但是,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這樣了。」他望向兒子懷裡的蘭禮秋。「你與秋兒的未來如何,端看你怎麼做。」他若有所指的暗示。

  蘭禮秋聞言,臉上血色盡失,全身瞬間冰冷。

  感受到懷中人兒的僵硬諸天日立即護緊妻子。「不管我怎麼做,秋兒都將是我唯一的女人。」

  諸佐賀深深看了一眼媳婦,沒再多說什麼,轉身抱著女兒離開。

  但他離去前,蘭禮秋瞥見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不由得糾結在一起,心知肚明,公公也在逼她。

  -----

  「秋兒,你被帶到哪去了,為何現在才回來?」父親帶著妹妹走後,諸天日焦急的檢查起妻子是否受到絲毫傷害。

  「我見了外公……」蘭禮秋搖著首,要他別檢查了,她身上並沒有損傷。

  她沒事!他輕籲口氣,再度將她納入懷裡,深深的吸取著身上特有的氣息,屬於他的氣息。

  「你……不問外公見我做什麼嗎?」倚靠著他,她幽然的問。

  「不用問我也知道他說了什麼,我不會答應的!我進宮時已順便告知皇上,我不會迎娶九公主,請他收回聖旨。」他對外公與爹的用意心中早有數,兩人用盡心機,還是想他回來娶九公主生下傳人,將來孩子給了裴族,而他為了公主,人也得留在東霖,繼續扮演安定民心的國師,這是合作「分贓」。

  他苦笑,這兩個聲稱最愛護他的人,卻也是利用壓迫他最甚的人。

  「什麼?!」他已經回絕皇上了?!那……

  「沒有用的,我不會再任由他們擺佈,他們逼你也沒用,咱們說好的,絕不再做違心之事,你沒忘吧?」諸天日低頭看她,眸中儘是堅決。

  「我沒……忘……」只是她身上……

  瞧著她心虛垂首的模樣,他乾淨澄澈的瞳眸閃出疑惑的流光。「別管他們說什麼,你不許離開,我也不會再動搖,我們倆不管如何,都要在一起!」

  「不管如何嗎……」蘭禮秋木然低語,不敢望著他。

  他不禁擰起眉,心頭微驚,捧起她的面容,直視她的雙眼。「你這傻瓜,難道真的退縮了?」

  「我……當然……沒有……」

  他瞧著她一雙水汪汪,該是會說話的眼睛,這會竟呆滯的失常起來,而且眼瞳中還泛出詭異的青光,他白玉面頰在瞬間淌出了汗滴,青筋也逐漸在頸項上冒起。

  可恨,外公竟敢!「沒有就好,秋兒,你才奔波回來,該歇息了。」他沈住氣,力持鎮定。

  「好……」她乖順的點首。

  他伸出手,她將手交握上他。「夫君,以後我們都說真話嗎?」她隨著他往內寢的方向走去。

  「是的。」諸天日不禁寒毛直豎。

  「所謂真話是指真心話的意思嗎?」

  「沒錯。」

  「倘若是真心為一個人好所說的假話,也算真話嗎?」

  他牽著她的手走過寢房前的長廊,夜風清冷,吹拂落葉,落葉飄落在他連上,然後再落在他身上。「那要視情況而定。」他聲音冷肅。

  「是嗎……」

  回到寢房,蘭禮秋疲累的躺上床,閉上明燦雙瞳的同時,也錯過諸天日眼底深藏的憂急。

  他細心的為她蓋上絲被,溫柔地吻著她的額,呵護著他的珍愛至寶,待她悠悠睡去,他的雙眸立即竄燒出無比憤怒的火焰。「子兵,進來!」他低喚。

  蘇子兵馬上進房,看著主子的神色,和主子看著夫人心痛疾首的模樣,他突然有一種相當不好的預感。莫非……「公子,難道哈設王對夫人下蠱了?」

  「沒錯!」諸天日怒火中燒。

  「啊!這蠱只有一個人能解啊!」他心焦的看向主子。

  「我若沒有再次娶妻生子,外公不會解開她的蠱的!」諸天日憤怒不已。這蠱被養了百餘年,是百年蠱王,然而這蠱只聽從一個人的命令,那就是裴族的王,唯有碧色雙珠,且成為裴族君王的人才召喚得動它。

  這蠱被養成的目的,是在保護裴族君王的地位與龐大的財富不受到侵佔,倘若有人覬覦王位財富,卻又非碧眼雙珠之人,裴族之王可以召喚蠱王懲罰那人,教其喪失心智,最後瘋狂而亡,也因為有這蠱王存在,才教裴族人異常死忠於王,無人敢對王輕舉妄動。

  「公子,這蠱不管在多遠的距離,只要施蠱之人起舞了,哈設王會對夫人下如此重的蠱,想必是再也無法容忍,非要逼得您妥協不可,這可怎麼辦才好?」

  「我會取得解藥的!」

  「可是您得快啊,哈設王病重,這蠱是他下的,一旦他人不在,就算您願意繼承王位,這蠱王若無前王下咒轉移,它是不會聽從您的命令的,夫人的時間不多了,只要哈設王一死,這蠱王成了無主之物,定會反噬夫人,夫人最終也會跟著哈設王而亡啊!」

  諸天日雙眸瞬間露出灼烈炙人的陰惻之光。

  -----

  寒風颯颯,在東霖國最痛苦的日子,似乎永遠在冬季發生。

  淌過淚的眼角,還濕濡著。

  爹與哥哥聽聞她回來,來過又被她匆匆給趕回去了,她不要他們見到她發作的模樣……

  蕭索的冬景,枯澀的覆雪枝幹,就如同她那日見過哈設王后,從此失了心。

  她的內心乾枯而冰冷,她知道自己中蠱了,她不知道這蠱王會帶她去哪裡,會讓她變成什麼模樣,所以她好害怕,好害怕啊……

  「秋兒,瞧,這是什麼?」諸天日不知何時來到妻子身後,一手環住她的腰,一手張開手掌,露出了一樣東西在她面前。

  蘭禮秋眼中暫時掃去陰霾,綻出絢爛的光彩。「哇,是我最愛吃的五彩糖霜!」她瞧著一顆圓圓且裹著五彩糖霜的糖球在他掌心滾動,開心的低呼。

  他含笑著將糖放入她口中,她含著糖球,戚覺那甜味夾雜著酸味在口中化開。

  「真好吃!」她最愛東霖國的京城街上小販叫賣的糖果子了,酸酸甜甜,滋味無限。

  諸天日享受的看著她的笑顏。自從失去自由回到這裡後,他們笑的機會就變得很少了……

  「除了糖,還有這個!」他再次攤開手掌。

  「又一顆糖!」她驚喜的注視著他掌心的紅焰。

  「是啊,又一顆糖。」一顆像糖一樣的紅寶石。

  她小嘴輕噘。「夫君為何三天兩頭就送我一顆紅寶石,我戴不了這麼多的。」她取出還戴在頸上他最初送她的那顆寶石,最初的感動是他用血淚性命換的,她到死都想戴著它,不管之後他再送她多少顆,都比不上這顆來得珍貴。

  「我沒要你都戴在身上,只是想不斷藉由這寶石來告訴你我有多愛你,我的愛情,我的忠誠都攤在手掌心上。」

  她臉頰帶著兩抹徘紅,原想像往日一般燦爛的大笑,但臉上那掩藏不住的憂傷卻先一步冒出來,她黯然的低下首,眼眶熱燙的滑下淚珠。

  「夫君,對不起,是我拖累了你,我不要你娶九公主的,但是卻控制不住自己……」悄悄拉開袖子,只見她的手腕上頭有著一痕又一痕被刀刃劃過,怵目驚心的血痕。

  她自殘,一次又一次,無可控制地傷害著自己也重重折磨著他,但她卻無計可施啊!

  諸天日低首,也瞧見她手腕上那些教人心驚膽跳的痕跡,瞬間雙珠似火,可以灼人亦可以殺人,可當她再擡眸時,他又恢復那爾雅溫柔的笑容。

  「再忍忍,我會想出辦法的。」在他堅定的眉眼間,說這話時毫無一絲猶豫,但抿直的薄唇卻說明他掛記了極多的煩愁。

  「嗯。」輕顫著飽含受傷與脆弱的身軀,蘭禮秋習慣性的攀住他的頸項,埋首在他懷裡抽噎。

  諸天日憤怒那讓她這般形銷骨立、歡顏不再的人。他會救出她的,絕對會的!

  緊緊抱住她顫抖的身子,他低聲說:「秋兒,我已進攻去請旨成婚了。」

  她身子一震。

  「日子就訂在下個月初,哈設王也將親自前來觀禮。」他已不再稱呼那人為外公,而是直喚哈設王。

  想到將再見那令她恐懼的蒼老面孔,蘭禮秋不禁顫得更凶。「他的體力……還能夠長途跋涉嗎?」

  「這是我的要求,他就算冒著會即刻斷氣的危險,也定會出現在東霖。」

  「你要他來觀禮,到底想做什麼?」

  「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了。」低啞的嗓音裡帶著寒戾。

  蘭禮秋忍不住擔憂的搖著首,不希望他因為她與親人決裂,或者做出傷害親人的事。「我要你答應我,不做出任何傻事。」她要求一個承諾。

  「我不會的,你放心好了。」

  「我可以相信你嗎?」

  「這是真話,我沒有說謊。」

  「給我你的證明。」他說過她若不相信,可以再問一次,他將會證明他沒騙她。

  「婚禮當天,你就可以得到證明了。」

  瞧著他平靜的笑容,她心中浮現疑惑,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秋兒,愛情、忠誠與勇氣,我都給了你,你將會是我的一切。」他將紅寶石放在她的掌心,緩緩要她握緊。

  蘭禮秋愣愣地盯著他的笑顏,這笑她似曾相識,在他們分離的那段日子裡,她一直是這麼笑著的……

  -----

  「她在哪裡?!阿葛,她在哪裡?!」穿著一襲紅衣喜袍的諸天日焦急的問。

  阿葛哀嗥一聲,帶著他衝到府裡一處乾涸的古井旁。

  他臉色登時發青。「她在井裡?」

  阿葛仰天狼嗥。

  他臉色於是更加灰敗,著急的望進井底。「秋兒,你在裡頭嗎?」他大喊。

  「夫君……」井底果真傳出蘭禮秋虛弱的聲音。

  他二話不說,立即躍下。這井閒置已久,甚至被填過,所以並不深,約兩個人的高度,他躍進後,在黑暗中就瞧見他那披散著長髮、牙齒打顫、抖縮成一團的妻子,躺在她腳邊的是一把鋒利的匕首,這匕首在黑暗中閃閃發亮,刺目得令他的喉間湧起無限酸澀,久久發不出聲,就只能這樣悲淒地望著自己狼狽的妻子。

  「秋兒,謝謝你……」良久,他哽咽的語調才劃破這令人心酸的寂靜。

  謝謝她努力抗拒蠱王的侵蝕,沒有用這匕首在自己身上再留下痕跡,她為他很努力的活著,甚至不惜躲避到這古井裡,將自己藏著,不讓他撞見她的痛苦。

  他想和著淚朝天放聲大哭,可他沒有辦法扯開喉嚨吶喊,只能顫慄地說出這聲戚激。

  「夫君……」蘭禮秋的雙眼因痛苦而顯得迷茫。「夫君……我可不可……可不可放棄啊……」她聲音縹緲。

  日子對她來說已無任何意義,只有痛苦難熬,她日復一日的在煎熬中等待自己完全失控,舉刀真正殺死自己的一天,她無歡也無笑,活著只剩一具空殼,她……有點累了,所以想問他,可不可以?

  「不可以!」他憤然大吼。

  「可是……我好痛苦喔……今天是你迎娶九公主的日子,這之後……你不如就與公主好好過日子,別再想起我了吧……」她的心智越來越渙散,對與他相守的約定也越來越無法堅持。

  他急急大吼,攬過她道:「你胡說什麼!你明知我不會真娶九公主的,你不可以放棄!」

  「九公主也太可憐了……我不忍心她……步上我的後塵……她是無辜的……」無神的眼直勾勾地望向前方,呢噥的話由唇間飄送而出。

  「秋兒!」

  「夫君……」

  「你給我醒醒!」諸天日見她表情茫然,索性用力搖晃她。

  在他奮力的叫喚下,蘭禮秋終於將目光調回眼前,原本模糊的視線似乎又漸漸清楚起來,她瞇著眼,望視著丈夫憂憤的臉龐,努力再三的用力眨了幾次眼後,表情終於變了。

  「夫君,我……我清醒了,我、我剛才說了什麼嗎?我……咦?這是哪?你、你怎麼會在這裡?都什麼時辰了?你該去宮裡迎娶九公主的不是嗎?」她醒了,驚訝的發現自己不知身在何處,更訝異穿著一身禮服的他竟與她一起窩在這濕暗狹窄的地方。

  「你一次問這麼多問題,要我先回答哪一個?」見她暫時脫離蠱王的控制,諸天日不動聲色的緩下臉,不想驚嚇到她。

  她若知道自己的蠱毒又發作,差點又自殘,一定會驚惶失措的自責又驚動了他吧。

  「我……天啊!瞧你的禮服都皺成一團了,這模樣如何進宮?真是糟糕,真是糟糕,這都是我害的,都是我,都是我——」

  她還是受到驚嚇了!

  瞧她強忍驚慌,雙手發顫的模樣,他暗歎一聲,握住她慌亂的小手,「沒關係的,衣服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沒事,不是嗎?」他溫柔安撫。

  聞言,蘭禮秋才安靜下來,卻露出比哭還要難看的笑臉,讓諸天日不禁更加痛恨起哈設王,、。他明白這是警告,在他即將進宮迎娶公主前的警告,他清楚的知道,他若沒依約與公主成親,下次蠱毒發作時,他的小傢夥便不會再輕易清醒了。

  「夫君……對不起,我又——」

  他猛然吻住了她自責的唇,不讓任何教他心痛的話再逸出她的口,他將滿腔的怒意化作濃烈的感情,在擁住她時、雙唇交纏間,同時毫無保留地傾洩他對她的深情與不捨。

  是他害他過得這般痛楚,是因為他,她才需要如此承受的,一切都是因為他。

  既然起因於他,就該由他來終了這件事,不該再讓她代他受苦了!

  -----

  國師府、喜堂。

  讓眾人望穿秋水等待的神人國師,終於出現了!

  可所有等候已久的人,這會卻全都訝然的瞪視著他。

  只見他的紅色禮服已經發皺濕濘,臉上滿是髒汙泥垢,腳底也是一片的濕漉,全身上下無一處整潔。

  這怎麼回事?新郎沒有親自進宮迎娶公主便罷,就連拜堂之際他姍姍來遲也沒人會置啄什麼,眾人訝異的是,他居然是以這幅面貌出現?

  大火雖噤聲不敢議論,可眼神卻不住互相傳遞著詢問氣息。這場喜宴該不會要出事了吧?

  「國師,你沒有依禮親自進宮迎娶九公主,難道發生什麼事了嗎?」就怕他反悔不娶,皇帝忍氣吞聲,神色不太安寧的問。

  見早過了迎娶的吉時,國師卻遲遲未出現,他不安,乾脆就自行帶著公主來到國師府邸,可人到後,見到國師的模樣,他心更驚,哪有新郎會在成親當日將自己弄得如此狼狽?這怕是反悔的前兆,畢竟這已不是他第一次侮婚了。

  「陛下,因為秋兒身子突然不適,所以我沒能親自迎娶公主,真是失禮了。」諸天日垂下首,夾帶著澎湃怒氣的陰冷雙眼掃向坐在角落的哈設王。

  哈設王並沒有公開身份,而是帶著黑色覆紗斗笠遮去雙眼,讓人攙扶著端坐一旁,他皺黃的臉龐上有著內疚,卻沒有後悔。

  而坐在他身側的人是諸佐賀,他的頭垂得很低,不敢迎視自己兒子冷然的笑,因為那笑埋藏著對他深深的恨意。

  諸天日冷眼瞧著廳上的兩人以及東霖國的皇帝。這三人都說是最親愛他的人,所做的決定都是為了這世上好、為了大局好,但,他們可有想過,什麼才是真正為他好?!

  「沒、沒關係,既然是禮秋身子不適,理當先照顧她才是。」皇帝僵笑著,表情是強裝出來的體諒。

  他聽聞蘭禮秋「死而復生」後,回來便神智不清,經常瘋瘋癲癲的尋死自殘,已好幾次讓人由鬼門關驚險救回。

  人說這是得了失心瘋,也就是因為如此,諸天日才進宮要求他再次賜婚,擺明這次的婚禮是要為蘭禮秋沖喜來著,堂堂的東霖國公主淪為沖喜婦,這簡直是難堪與汙辱,可他卻不在意,只要諸天日願意將女兒收為房,那麼,神人國師便是他的女婿了,有了這層關係,相信他不會再次絕情的要離開。

  「多謝陛下體諒。」諸天日面無表情的說著。

  「那時候不早了,該拜堂了吧?」皇帝一心想趕緊了結這件事,也不敢再次追問他這身髒禮服是怎麼回事,只是一個勁的催促。

  「可以了。」他頷首,目光瞥見哈設王滿意的笑容。

  下一刻,九公主便披霞帶冠的被領進喜堂,可是當公主被引往諸天日身邊時,身子竟發顫得不像話,甚至抖得連手中的紅綵球都拿不住的掉落地上,讓綵球一路滾到皇帝跟前。

  眾人不禁訝異。這公主出嫁未免也太緊張了點吧?還是,能嫁給神人國師這般珍貴的男子,太過興奮了?

  她身邊的喜娘忙將綵球撿回來,重新塞進她顫抖的手中,這會終於到了要拜堂的時刻,哪知公主竟軟了腳,身旁的人趕緊扶住她,別讓她真的出醜的跪下。

  這回不只眾人驚訝,連皇帝也吃驚了。這九公主平常活潑大方,什麼場面沒見過,何以今日這般失常?

  「一拜天地——」高唱拜禮的聲音響起。

  只見九公主的兩隻腳已然站不住,連彎腰拜堂都不成了,兩側的人連忙攙扶住她,瞧了一眼皇帝後,在其沈著臉的示意下,壓著公主的頭彎下身去。

  「二拜高堂——」

  可是公主實在抖得太凶,拜了第二回禮,身旁的人便已幾乎抓不住她了。

  「夫妻交——啊!」這回連唱禮的人都臉色大變。

  公主竟……竟尿褲子了?!

  瞧著滿地黃澄的液體,眾人莫不驚白了臉。堂堂的公主竟鬧了這等笑話?!

  知道自己出醜,公主這下子完全撐不住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起不來。

  「好大的膽子,你不是公主,是誰?」坐在大位子上的皇帝勃然大怒的站起身,指著難堪癱在地上的人怒問。

  新娘身旁的人立即拉下她覆面的喜帕,一瞧,全都傻了眼。這人果真不是九公主,眼尖的人一眼就認出,她只不過是九公主身邊的一個小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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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3 22:56:06

【第九章】

  蘭禮秋的心驟然抽痛著。

  她躲在喜堂內的大柱後頭,瞧著丈夫終於要拜堂,有另一個女人將進到他的生命中,與她分享同一個男人,儘管她情願死也不願意他這麼做,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死,一旦她選擇放棄,那麼,那男人也將棄世,這點她從不懷疑,所以她咬牙撐著,就算被蠱毒折磨得痛不欲生,也絕不輕易放棄。

  可是,廳上的變化教她愕然的睜大了眼。

  怎麼會這樣?!

  「大膽的奴才竟敢假扮公主,真正的九公主人呢?!」皇帝怒氣衝天的問向那頭顱伏地,假扮九公主的宮女。

  「九公主……她、她……她逃婚了!」宮女顫聲說出驚人之語。

  「什麼?!」皇帝聞言跳了起來,滿臉的錯愕。

  「公……公主說,說她不想成為沖喜婦,她另有所愛,跟她的愛人走了——」

  「大膽!」聽到這兒,皇帝已然暴怒的禁止她再說下去,一雙眼緊張的瞥向神色漠然的諸天日。

  「既然九公主另有所愛,我也不勉強,今日這場大婚,就當作誤會一場,陛下可以請回了。」他臉上並無波紋。

  「可、可是……」皇帝臉色慘白。

  「新娘已不在,就算我想娶也不成。」他平靜得彷彿早已得知這狀況。

  「這場婚禮是騙局!」哈設王蒼勁的聲音突然爆出。

  諸天日緩慢卻犀利地掃視向他。「沒錯。」

  哈設王老眼倏然緊縮。「你!」他上當了,自己竟反被這小子將了一軍!

  這小子壓根就沒有娶九公主的打算,甚至還說動九公主共謀演出這場假婚禮,這麼做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千里迢迢將他騙來!

  「我不會輕易為那個丫頭解去蠱毒的,你這麼做是白費心機,而且還讓秋兒多痛苦這許久!」

  諸天日深斂含恨的眸,定定望向他,碧眼儘是從未顯露過,最深切的痛恨。

  「我沒要你解開蠱毒,只是想讓你親自瞧瞧你將毀去什麼。」

  哈設王被他的眼神與話語驚得臉色慘澹。「你想做什麼?」

  他雙目如冰鑽,恣意的笑了起來,但這笑聲迴盪在喜氣洋洋的喜堂上,卻顯得格外蒼涼心傷。「我想解開束縛,了結這一切,徹底的!」

  這淒絕的神情,讓哈設王悚然心驚。「你休想擺脫我,我無法、也不能放棄你!」

  「是嗎?」他森然的笑著,眼神逐漸轉變,廳上四處懸掛著紅艷艷的喜幛,更加映出他的恐怖。

  眾人瞧見,無不心驚愕然,純淨無塵的神人竟發出宛如邪佞之氣,這、這——

  坐再主婚位之上的諸佐賀更像是被奪去了魂魄,一張臉糾結。「夠了天日,你想做什麼?!」

  諸天日笑得陰惻。「問得好,我想做什麼?我只是想將真面目公諸於天下,告訴眾人我不過是個凡人,在失去心愛的女人時,也會變得瘋狂,是個也會揮刀殺人的凡人,我並非是他們眼中的慈善天神,我是個謊言製造者,所以才能將謊話說得如此動人,讓謊言變得美麗,我是普天之下最善於說謊的騙子!」

  聞言,包括皇帝在內,全都呆若木雞,幾乎錯愕得不敢相信他們所真誠信仰的神人國師,竟會是一個騙子?

  「天日,別再說了!」這話讓諸佐賀當場變了臉,他沒想到兒子會被逼得想與他玉石共焚。

  這兒子打算毀了自己的神人形象,也毀了這個國家百姓對他的期待,更毀了身為神人之父的他對這個國家的野心!

  「怕什麼?你一直假藉為天下好之名,要我欺世來鞏固你神人之父的崇高地位,現在我不過是毀去你的野心與權勢罷了,當初你因母親而富貴,因我而得到權勢,然而,這些都不該屬於你這樣自私的野心家所擁有,所以我將這些都毀去,讓一切重歸原點。」

  諸佐賀臉色已慘成死灰。「你,好狠的心!」

  他冷笑,繼續轉向另一個男人。

  「你想報復我也沒用,你是我裴族的傳人,這是你永遠改變不了的事實!」哈設王在他開口批判前,就已憤憤的大吼。

  眾人聽到這,訝然得無以復加,想不到他們敬愛的神人國師不但有著魔性,還是異族的傳人?

  諸天日臉上笑得猖狂,笑聲中有著滄桑與冷列。「改變不了的事又如何?我可以親手毀了它!」

  哈設王沒來由的心慌起來。「你想毀了什麼?別忘了,我可以讓蘭禮秋生也可以讓她死,她的生死操縱在我的手上,而我來日無多,我若死,她只得跟著陪葬,你若想在我死前救她,就要聽從我的命令行事,就算你不娶九公主還是得娶其他女人,直到為我生下另一個傳人為止!」他目光如欲殺人般投向柱子後面去,他早知道那裡躲了個人。

  蘭禮秋心頭一栗,貼著柱子而立的纖細身子變得僵硬無比。

  「倘若我說不呢?」諸天日目光沈痛,望向堂柱的方向,彷彿能聽見她心痛難當的撫胸喘息聲。

  「只要我有一口氣在,你就得接受命運的安排!」取下黑色斗笠,哈設王露出深綠色雙眼。

  眾人驚呼,這是一雙跟諸天日一模一樣的碧色雙珠,曾聽過裴族神秘而且極度富裕,他們的君王或傳人從不輕易以真面目示人,原因是他們身上的特徵太明顯,能讓人一眼就認出他們是裴族的王,至於什麼特徵,沒人能親眼證實過,這會眾人同時見到兩雙稀有的碧眼雙珠,皆訝異的發出驚呼。

  原來諸天日這雙教他們當成神祇化身的碧眼,就是代表著裴族傳人的象徵!

  「命運?所謂的命運就是安排我有這雙令人憎惡的綠色眼珠嗎?」諸天日的雙眸閃閃發亮,但這光彩不同以往,冷肅得教人膽寒。

  「沒錯,你認命吧!」

  「我為何要認命?只要這雙眼不存在了,那麼我的命運是否也就改變了?」

  「你想做什麼?!」哈設王大驚,就連柱子後頭的人都倏地變了臉色。

  「我方才不是說過了,我要你來的目的就是想讓你親眼瞧瞧,自己即將親手毀去的東西!」諸天日淒美的笑著。

  「你該不會是想——」

  「是的,我想挖去這雙代表著束縛的眼睛!」諸天日笑得淒愴,令人毛骨悚然。

  「不,你不可以!」哈設王與諸佐賀同時大叫。

  「這雙眼是束縛我一切的枷鎖,只要毀去了枷鎖,那這束縛也就不存在了。」伸出兩指,諸天日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下,緩緩闔上那雙璀璨的眼眸,迅速注力於兩指上,狠絕地就要挖出雙眼。

  「不——夫君,你不可以這麼做——」蘭禮秋由柱子後衝出來,嘶聲大吼。

  他一怔、頓了一下,睜開了眼,淒然的凝望著她。「秋兒,我原不想你親眼目睹這一幕的,但我已別無選擇,既然是我害你過得如此痛楚,我將親自了結這件事,結束你的痛苦。」

  「不……就算挖下你的雙眼也不能解我身上的蠱毒,我還是會死,所以你別做傻事!」她顫聲阻止。

  「錯了,蠱王雖然只聽從裴族王的命令,但是還是有解救的方法,只要我臉上的碧色眼珠再加上哈設王身上的血液,一樣會叫蠱王乖乖聽話,從你身上退出的。」

  「啊,這才是你騙我來的目的,你想要我身上的血?」哈設王怒紅了臉孔,殘弱的身軀因為受騙而變得發抖,不一會工夫臉色便由紅轉白,氣息極度不穩。

  「待我將雙眼挖出後,還要借你的血一用,希望你別小氣得連這點血也不願給!」諸天日冷笑,但這陰狠的笑容在手臂被一雙小手緊緊攀附住後,轉為淒苦。

  「夫君,你的這雙眼是我的最愛,你的眸子總是永遠在我身旁守候著,在你淡淡的眼波之後是對我的無限寵溺,唯有看著你的雙眼,我才能明白你的真愛,倘若你失去這雙眼,就算我解了蠱毒又如何?我不要面對空洞雙眼的你,我不要!」蘭禮秋淚眼決堤,激動地懇求他別這麼做。

  瞧著她的淚容,他在心底發出一聲幽幽的長歎,但他心意已決,就算不捨她的淚顏,也決計不後悔。「秋兒,這雙眼綁住了我的雙腳,讓我哪裡也去不了,也許少了它,今後我們才得以自由高飛,所以你別阻止我,讓我挖下它!」魔戾之氣再度由他雙眸中激射而出。

  她驚懼地緊抓著他。「你承諾過我不做出任何傻事的,還說婚禮當天就會證明給我看,這就是你的證明嗎?!」

  他的一滴珠淚在她心碎吶喊的目光下悄然滑落。「還記得你問過我,倘若是真心為一個人好所說的假話,也算真話嗎?」他的雙眸充斥著心酸的水氣。

  這句話讓她陡然像被雷劈中般,整個人僵凝住了。

  「我回答你那要視情況而定,目前的狀況,這假話算是真心的假話,我沒騙你……」

  蘭禮秋怔然呆立著,靠著旁邊的一堵牆,,慢慢滑下。

  她瞬間明白,這男人可以為了她拋棄一切,包括他的未來、他的性命、他的心,以及他的眼——

  而她竟阻止不了他!

  「天……天日……」哈設王的眼珠比方才更渾濁,伸著乾枯的手指,像是想對他說些什麼。

  讓孫子挖出雙眼並非他的本意,他無意要真正傷害他的……

  他老眼睜的怒大,想要告訴他別這麼做,但聲音卻怎麼也發不出,他乏力了,察覺自己的生命正急速消逝,眼下的這一刻該是他最後的終點了,而他不想在死前讓孫子做出無可挽回的事,他得阻止他——

  瞧見他臉上的死亡之氣,諸天日臉色一變。「你還不能死!我需要你活著時的血,你不能現在就死!」說完像怕來不及似的,立即伸出雙指,在眾人石破天驚的驚恐尖叫聲下,發狠的朝自己的雙眼落下——

  蘭禮秋極度驚恐的看著丈夫用滿是鮮血的雙掌,捧著一對碧色眼珠來到她眼前,她幾乎流下血淚來。

  為何事情要走到這地步?這恐怖的一切如同惡夢一般教人驚駭魂斷,她搖著頭拒絕。「我不要……」她痛哭。

  「不,夫人,您一定要接受,否則就來不及了!」蘇子兵趨前,模樣同樣悲痛。

  「我不要!太可怕了,我情願死也不要這樣……」她痛哭失聲,幾乎無法自己。

  時間急迫,蘇子兵看了一眼捧著鮮血淋漓眼珠子的主子,見主子沈著臉頷首,他便不再耽誤時間將主子手中的眼珠取過,強迫張開她的雙掌,然後運氣將眼珠分別嵌進她蘭禮秋雙掌中,她的掌心瞬間像火燒一般,傳來撕裂劇痛。

  「不——」她發出淒厲尖叫。

  諸天日緊抱住她。「千秋兒,只要這雙眼珠嵌進你身上,蠱王就不敢妄為,你忍耐點,一會就不痛了!」他輕哄著,心疼她如此為他受苦。

  不久後,蘭禮秋掌心的雙珠漸漸沒入她手中,未了竟消失不見,灼熱般的劇痛也不在了,她緩緩由驚駭中回神,雙眼瞪大,幾乎駭然。

  「沒事了,總算及時為夫人除去體內的蠱毒了!」瞧見眼珠順利嵌進她的掌心,蘇子兵用力吐出一口氣。

  「秋兒,你沒事了!」諸天日激動不已,抱著受盡驚嚇的冰冷身子,眼淚也不禁疼惜的潸然而下。

  「夫君……」她喘息回神後,顫抖的撫上他完好無缺的雙眼,但一時之間根本還無法平息內心那份激烈的恐懼,全身仍是顫慄不休。

  「別怕,事情都過去了。」他眼眶是淚,聲音乾澀。

  「可是……」她瞥見身旁的阿葛,它的一口利齒上滿是鮮血,她驚懼地猛然閉上眼,當再次鼓足勇氣睜眼時,才帶著無比驚駭的眼神望向那具已奄然斷氣的恐怖屍首——哈設王。

  老人在斷氣前,雙眼被阿葛悍然咬出,待他的雙眼真正沈入她的掌內,才嚥下最後一口氣。

  蘭禮秋的身體因為過度驚嚇而抽搐著,再次閉上眼,回想方纔那驚恐萬分的景象——

  就在夫君即將要挖下自己雙眼的同時,阿葛突然撲向他,阻止他傷害自己,接著在眾人還來不及反應前,令人駭然地,它竟衝向哈設王,並且殘忍的一爪刨出他的眼珠,而他竟也沒掙扎,任由它再刨出他另一隻眼,讓它銜著雙珠來到夫君跟前,交給了同樣震驚駭然的夫君。

  夫君捧著眼珠,震愕地聽著哈設王氣息薄弱的聲音——

  「我……已無力為你的妻子下咒解蠱……你若執意要挖去自己的雙珠,那就用我的……這雙眼救……她吧,只要有我……的眼珠子,她體內的蠱王就不敢妄動了……這是在我斷氣前唯一能救她的法子……我快不行了,我一旦斷氣……這眼珠子就進不了她的體內……你要快……」

  話落後,驀地響起夫君悲痛的哭聲,他痛哭地望著手中的雙珠,不解他為何要到最後一刻才願意放手,為何要讓悲劇真正走到這一步!

  「公子,您不能再浪費時間悲傷了,倘若哈設王撐不住斷了氣,這雙眼珠就沒用,老人家的心意就白費了!」蘇子兵忍著悲淒,上前提醒。

  夫君這才含淚走到哈設王跟眼,無限悲傷的道:「外公,謝謝你的成全。」

  哈設王已然吐不出任何話語,只是張著口,發不出聲,似乎在催促他別再浪費時間,他已撐不住了。

  於是他捧著血淋淋的雙眼,來到幾近驚嚇昏厥的她身邊,在蘇子兵的協助下,強迫她收下那雙眼。

  此刻她瞪著自己的掌心,只見雙掌上頭有兩塊紅腫且微微凸起的痕跡,從此外公的雙眼就深埋在她的體內,只要一閉起眼就會想起他慘然而死的模樣,她餘悸猶存,神情依舊慌張驚怕。

  「秋兒,別看了。」她臉色慘白,淚珠一顆顆落下,根本不知如何止住。

  諸天日同樣為死去的外公傷痛,事情可以不必如此的,但悲劇依然發生了,還就在妻子眼前活生生、血淋淋的發生,難怪她承受不住,就連他自己,也都悲傷得不能自己。

  身旁的蘇子兵瞧著主子抱著驚慌落淚的夫人,那沈痛的表情教人為之鼻酸,公子要追求的自由與愛情,所要付出的代價著實太高了,他環視一廳駭然的視線,這裡所有的人,對剛才發生的事全都親眼目睹,只怕公子在失去親人的傷痛之餘,還有殘局等著他收拾——

  -----

  哈設王一死,裴族群龍無首,亂成一團,而哈設王的唯一傳人諸天日又不願意繼位,裴族正面臨瓦解滅族的危機。

  「夫君,你真的要放任裴族人滅絕不管嗎?」海歌國的別莊內園裡,蘭禮秋語重心長的問。

  諸天日負手而立,望著滿園的寒意蕭索。這園子在他們離開時,花朵開得恣意盎然,可當他們再回來,竟然只剩枯葉滿枝,景象好不淒涼。

  「你希望我接下裴族的重擔嗎?」低啞的嗓音裡飽含無奈。

  「我——」話在舌尖,她又發不出聲了。夫君好不容易如願離開東霖國,雖然在霖皇帝與百姓怎麼也拒絕相信他不是神人而是凡人,當夫君要離開時,跪在地上請求他別走的百姓還綿延了數十里之長,哭聲震耳欲聾,但他還是帶著她毅然的離開他居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回到海歌國,卻又傳來裴族已瀕臨內亂的地步,若無人出面鎮壓,勢必釀成悲劇。

  哈設王的死狀還深印在她腦海,攤開雙掌,那腫脹已消失,只剩如胎記一般的斑紅印記。

  因為這兩個印記,她總想著要為裴族做些什麼,以感謝外公臨死前贈下的雙眼,但又不想逼夫君再去承擔那沈重的責任,夫君的心願不過是想與她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罷了,這真有這麼難嗎?

  「如果你覺得我該繼承這個位子,我會聽你的。」諸天日淡然的露出笑臉,指尖在她蒼白的面容上流連,指腹在她的眼窩下來回撫挲。這段時間她也在努力的治療因為見到外公被阿葛殘忍的挖出雙眼時,內心所受到的震撼與創傷,他知道她其實仍驚恐得夜夜難眠,這讓他倍覺心痛。

  「我……」蘭禮秋還是說不出口,她伸手握住他,將他的掌心貼在自己臉頰上,輕輕的磨挲著,一雙眼灼熱的凝望他獨一無二的異色眼珠。「夫君,幸好你的這雙眼還在,不然我應該也會挖去自己的雙眼,陪你一起面對黑暗吧。」

  他一震,心扉湧入一片春潮,暖洋洋的。「答應我,若真有再一次同樣的事情發生,不許你為我犧牲任何事。」

  「好。」她竟沒有猶豫的回答了。

  只是這聲好卻教諸天日白了臉,他曉得這是真話,真心的假話!

  事已至此,他們兩個誰也離不開誰,又何苦逼對方做出任何無法承諾的事呢,歎了一聲,他有了決定。「秋兒,你沒有在裴族聖地真正生活吧?我也不曾,這回我會帶著你一起回到我母親生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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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7-3 22:56:24

【第十章】

  王后寢殿上,氣氛一片緊張凝重。

  第十一代的裴族王與王后,以及三位長老正集聚王后寢殿,屏息著等待結果。

  王后坐於床榻上,為她診脈的是三位長老重金禮聘而來的名醫,這人王以及王后也都熟識,他就是東霖國的名醫戚楓堂。

  沈靜的診完脈後,他放開王后的手,雙眉蹙攏。

  眾人見狀,一顆心更加懸吊在半空中,生怕結果是教人失望的。

  新王繼位又過了兩年了,王后的肚子依然毫無消息,雖說兩人都還年輕,來日方長,但眾人沒忘記,當年王后就是多年無子才會慘遭先王排斥,差點被迫離開王,而王也因此走火入魔了一段時間,前車之鑒不遠,眾人難免不放心。

  王后是否生不出娃兒了?若是如此,那可就糟了,依王對王后的專寵,怕是絕對不會答應另娶的,而這也有前車之鑒足以警惕,硬要王另娶的結果就是讓先王提早含恨而終。

  所以這真是急煞眾人了,大夥按捺不住,索性趕緊找來名醫瞧瞧,到底久無喜訊傳出的王后身子哪裡出了毛病?

  「戚大夫,如何?」太長老離恨首先急著發問。

  戚楓堂的眉擰得更緊。「王后的身子不是不能生,只是因為子宮虛寒,所以不易受孕。」

  「不易受孕?!那該如何解救?」離愁急著得到答案。

  「慢慢調養,別給壓力,遲早會傳出好消息的。」

  「遲早?咱們都又等兩年了,這遲早是多遲又是多早啊!」離情急壞了的大嚷起來。

  戚楓堂的臉立刻沈了下來。「這事得順其自然,急不來的!」

  「可是——」

  「夠了,你們全都退下吧。」王沈肅的開口。

  大夥這才噤聲,不意外地瞧見王不悅的臉龐,再望向床榻上的王后那雪白的容顏,登時明白自己方才真是急過頭,造次了。

  當下三人不敢再多說什麼,趕忙低著首退出。

  長老們走後,諸天日長歎了一聲,握住妻子冰冷的手。他極力想為她擋去壓力的,她卻還是避免不了,得面對這一切。

  他清楚的知道她當這個王后有多不快樂,壓力有多大,兩年前不夠狠心的決定果然是錯的。

  「這就是你執意要與她在一起所給的幸福?讓眾人逼著她生出一個傳人?」戚楓堂冷聲質問。

  諸天日擡首望向他譴責的目光,無從辯解,只能搖頭。

  「別怪夫君,這也不是他願意的,我苦他比我更痛苦,你別責怪他!」蘭禮秋不願意丈夫被指責,馬上出聲護衛。

  「你為了他吃那麼多的苦,卻還為他說話,真傻!」戚楓堂看不下去。

  「你不明白的,我與夫君同甘共苦,笑也要一起、哭也說好兩人一起哭的。」蘭禮秋柔柔地朝著身旁男人綻開笑臉。

  諸天日聞言,神情也柔下,眼眶甚至泛起紅光。

  「好一對癡傻的鴛鴦!」撇過頭,他實在不願見到他們鸛鰈情深的模樣。

  他以為再見到她時,她會由執迷中清醒,得知這男人根本保護不了她,能給的只有束縛跟壓力,哪知,這傻氣的女人依然不悔的堅持要待在這男人身邊,傻瓜、傻瓜!

  明白戚大夫是為她抱不平,但她與夫君之間至死不悔的情感,旁人是難以理解的,所以她不怪戚大夫不諒解她。「戚大夫,謝謝你專程走這一趟來幫我診治,但我真的很難受孕嗎?」蘭禮秋不住神傷。

  「是不容易,而且就算懷上了也不見得保得住。」這會無旁人,戚楓堂實話實說,不再保留。

  她立即白了小臉。

  戚楓堂見了,重重歎了一口氣。「這你該要有心理準備的,兩年多前的不產雖是因為你情緒受刺激才導致孩子沒了,但其實依你的體質,怕那孩子在你肚子裡也撐不過四個月。」他斷言。

  這番話等於宣判了她的死刑,蘭禮秋慌得睜大眼,低首撫上自己平坦的小腹,眼淚已凝聚在眼眶,隨時就要掉下。

  「秋兒,無所謂的,這事勉強不來,你不用將責任攬在身上。」諸天日心疼的安撫,也惱怒的掃了戚楓堂一眼,責備他說出這麼殘忍的事實。

  「我明白你不在乎,可是你的子民們卻無法原諒我,這都是我的錯,這該如何是好……」她泫然欲泣。

  「這是裴族的命運,注定不再有碧眼傳人出世,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諸天日不以為意。

  聽他說得雲淡風輕,但她何嘗不知他也承受了多巨大的壓力?每天早朝眾臣第一件事問的不是朝綱,而是王后有喜了嗎?這種壓力他也是忍無可忍的!

  「夫君……我對不起你……」都是她這身子沒能給他一個子嗣,才會要他承受這般巨大的壓力,她忍不住哭出聲,素白的衣裳也染上點點水痕。

  戚楓堂這才注意到,她不再穿著花衫子了,為何不穿,想必跟她的心境有關,這女人失去了當年的繽紛笑容,而罪魁禍首就是眼前的男人,他更加怨恨的瞪向諸天日。「為了哈設王臨死前所贈的那雙眼,你竟要犧牲自己、犧牲妻子的來繼承王位,這錯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自己走不了便罷,還拖累妻子,秋兒的不快樂你要負最大的責任!」

  諸天日並沒有迴避他責任斬眼光,只是臉上充滿沈靜與悲傷。「你說的沒錯,我被困住了,還累得秋兒跟著我受苦,如果可以,我願意再一次親自挖出我的雙眼,讓這所有的束縛從此煙消雲散!」

  「你做不到的!因為哈設王的雙眼現在就深植在秋兒體內,這份恩情讓你怎麼也不可能真正拋下裴族不管!」

  諸天日雙眸黯淡下來,幽然一歎。他說的沒錯,他確實拋不下裴族。

  「夫君,都是我連累你,要不是為了我,你不會答應做這個王的,是我——」

  「夠了,你就真的這麼愛這個男人,非要他不可?!」戚楓堂忍無可忍的攫住她的手腕喝問。

  蘭禮秋並沒有受到驚嚇,只是朝他一笑。「是的,我非要他不可。」

  「你!」他喪氣的坐了下來,心中的鬱悶徹底爆開。這女人不會死心的,她一輩子都不可能移開視線去瞧另一個男人一眼的!

  說她傻氣,自己何嘗不傻?這麼癡等著一個心在別人身上的女人,這兩年多的等待是白等了!

  「戚大夫,你別管我,我與夫君會一起克服困難的。」她堅強的說。

  擡起眼,他望著她的堅決,很心疼也很生氣。「怎麼克服?天天被逼著生出一個碧眼傳人,這是你們能夠輕易解決的問題嗎?」

  「我……」

  「別傻了,這個裴族王后會成為你的惡夢的!」

  她頓時啞口無言。

  身旁的諸天日沈下臉來。「戚大夫,你的憤怒我瞭解,因為你愛我的妻子,不忍她受苦,但是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在她身邊,一起面對問題,這是我的無奈也是悲哀,我想你永遠不會瞭解!」

  「誰說我不能瞭解你的痛苦,我也有一雙必須隱藏起來的碧色眼珠!」戚楓堂突然吼出這句震撼力十足的話。

  -----

  「你也是裴族人?」諸天日吃驚的看著眼前人。

  戚楓堂由眼裡取下改變他眼球顏色的薄膜,駭然的露出一雙稀有的碧色眼珠。

  「是的,我不只是裴族人,還是你的堂弟。」

  「堂弟?」

  「我是哈設王妹妹的女兒所生的孩子,只晚你一天出生,母親只有單眼碧色,卻意外產下雙珠洽澄碧的我,可傳人只能有一個,若出現兩個,必會引起族內爭權,於是驚慌的母親將我藏起,並且將我遠送他地,在送走我後,母親便意外過世,從此沒有人知道我的存在,我被徹底遺棄了!」他憤恨的說。

  「原來……你真的也是裴族人……」蘭禮秋因為過於愕然,所以無法順利的發出聲音。

  「我的身世是近幾年才由被母親托孤的人口裡聽聞,直到那人將死,才說出為何要強迫我非得遮蔽雙眼顏色不可,這一切只因為要維護一個人,那就是你,裴族的正宗傳人!」他憤怒的看向諸天日。

  諸天日走向他,按住他的雙肩。「你也許恨我,但我卻很高興原來自己有個兄弟!」他真誠的說。

  戚楓堂握緊雙拳注視著他。「我的存在只是威脅你的地位,只因你的母親是真正的碧眼傳人,所以你是正宗王子,而我只是一個必須被銷毀的假貨!」他一臉憤然的撥開他的手。「我恨你,這世上我最痛恨的人就是你!」當所有的秘密都說開後,他沈積已久的怨恨再也抑制不了的爆發。

  諸天日卻微笑搖頭。「不,你並不是真正的痛恨我,當我中瘴毒時,你會答應救我,不就是因為與我的血緣關係?」

  戚楓堂啞然了半晌,最後只是撇嘴的冷笑。「我本來是要見死不救的,只要你一死,秋兒就會死心,但秋兒卻哭著求我非要救你,若非如此,我是不會管你的死活的!」

  「是嗎?」諸天日淡笑。就子兵告訴他的話看來,戚楓堂原本的確不願救他,但是在聽到他裴族傳人的身份後,才改變初衷的。

  戚楓堂心虛的轉過臉,因為在這之前,他並沒有見過東霖國的神人國師,只知傳說這人有一雙碧眼,但他不信裴族傳人會成為東霖國的國師,因此並沒有刻意去追究諸天日的來歷,直到親眼見到諸天日一雙與自己同樣色澤的眼睛,並且聽聞他就是裴族的傳人,才在震驚下願意救人,至於為什麼願意救,他其實也說不出所以然,難道真是因為,他們是有血緣關係的兄弟?

  「戚大夫——不,我該喚稱呼了,雖然我是你的堂嫂,但是你年輕比我大,所以我還是稱你一聲戚大哥的好。」蘭禮秋也欣喜丈夫有一位堂弟,立即笑瞇了眼。

  「你……」

  「戚大哥,以後你別再戴著薄膜遮眼珠子了,你該知道夫君根本不願意接下這個王位,這些都是上一輩的人多慮所為,才會同時傷害你跟夫君兩人,既然他們都已死,所有的恩怨也都該隨風而逝,相信夫君會希望你認祖歸宗的。」

  「認祖歸宗?」他從來沒想過……

  「是的,你本來就是裴族人,沒有理由不回到你的出生地,回來吧,我會為你正名,你是我裴族王族的一員。」諸天日也說。

  他愕然,「你真希望我回來?」

  「是的。」諸天日語氣堅定。

  「你就不怕我回來不是想認祖歸宗,只是為了想要更接近秋兒?」他直言問,不喜歡他的自信。

  聽見這話,蘭禮秋微紅了臉,立即偎到自己夫君身旁。

  諸天日低笑一聲,「你以為你還有機會嗎?不是我過度自信,這女人這輩子怕只能愛我一個人了。」

  戚楓堂瞇了眼,看著她小鳥依人的依偎在諸天日身邊,雖然目前承受著種種的壓力,但這些壓力並沒有改變她眼中對他的依戀,那份愛依然濃郁,他是拆不散他們的。

  垂下臉,他不得不想,這兩人一路走來受盡阻礙,卻仍然能夠無悔的相守在一起,他該要佩服的……當下喟然長歎。

  「認祖歸宗的事,讓我再想想吧。」

  -----

  海歌國。

  炎炎夏日,窈窕的花色身影娉婷立於草地中央。

  「夫君,你快來瞧瞧!這只蟋蟀斷腿了,不知還有沒有救?」蘭禮秋急喚著不遠處俊容清雅的男人。

  男人臉上有著超凡脫俗的笑,隨著她的急喚快步朝她走去,然後蹲下身與她一起瞧著那奄奄一息的可憐蟲。

  「它的傷勢挺嚴重的,怕是沒救了。」他無奈的表示。

  「真沒救了?唉,若是戚大哥在,它鐵定就有救了是吧?」她一臉惋惜的說。戚大哥是神醫,能救人應當也救得了小蟲子才是……應該吧?她側著頭思考起這個問題。

  「傻瓜,楓堂救人不救蟲的,你要他救蟲可是為難他。」他笑著說。

  「說的也是——可惡,這一定是阿葛闖的禍,這小子從方才起就一直在草地裡咬來咬去,這八成是它凶殘下的結果!」她狠狠的瞪向阿葛,阿葛卻當沒事人似的,逕自跺腳到另一頭去,挑了個曬不到太陽的好位子,睡午覺去了,她瞧了不禁咬牙切齒。這可惡的小子!

  「算了,阿葛可能是在玩時不小心弄傷蟋蟀的,它應當不是故意的。」諸天日為阿藍解圍,笑著拉住怒氣沖沖的人,順手將她攬進懷裡,她這才嬌俏的仰著頭,不滿的望著他。

  「它才不是不小心的呢,這小子本來就凶殘成性,它再這麼造孽下去,將來可要下十八層地獄了!」她喋喋不休的說。

  他大笑,笑得無比爽朗,這笑容清澈無雜質,當真與仙人無異,她不禁瞧癡了,小臉還淡淡地泛起粉紅來。現在的夫君真好看哪!

  「瞧什麼,都瞧傻了。」他捏著她的小鼻頭問。

  這是長久以來他最愛對她做的動作,既親暱又有懲罰意味。

  她皺了皺被捏癢了的小鼻子。「我說夫君啊,自從咱們離開裴族聖地,回到海歌國後,你這笑容就一日比一日俊耶,每日瞧著瞧著,我都要流口水了!」說完蘭禮秋還真抹起嘴角來。

  聞言諸天日笑得更大聲。「你這小傢夥倒只會注意我,怎麼自己不照照鏡子,瞧瞧自己也容光煥發、氣色紅潤,尤其你這身花衫子最教我順眼,亮眼得都教我移不開眼了。」說到後頭,他目光溫柔,滿是深情。

  「我真的越來越美了?」她滿臉驚喜的捧著自己的臉頰。

  「是啊,美得無與倫比。」他瞧著她在陽光下燦爛得令人炫目的笑顏,愉悅的回答。

  「呵呵……太好了,這麼一來,夫君就不會移情別戀了。」

  他瞪了她一眼,彷彿她說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你想有這可能嗎?」

  嘿嘿……她痞痞的笑著。「當然不可能,光瞧夫君夜夜對我熱情如火的表現,嘖嘖,分明就是深戀上我曼妙的軀體,想要再應付別的女人,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她哈哈大笑,說完在他要修理她前就一溜煙的逃走,一面跑還一面回頭淘氣的對他做鬼臉。

  諸天日好氣又好笑,無奈的瞪著她。「你這丫頭!」

  「我這丫頭不是你的最愛嗎?」蘭禮秋用手圈著唇,大言不慚的大聲說。

  他聽了直搖首,招著手要她回到他懷裡,她頑皮的擺擺手,花衫在大片草地裡如同花蝴蝶一般四處飛舞,直到她跑跳累了,才又乖乖回到他身邊,趴在他腿上,一起在草地上享受陽光撒下溫暖的感覺。

  「夫君,咱們這日子才真叫日子,你說對吧?」曬著太陽,蘭禮秋閉上眼,舒服的問。

  「嗯,咱們終於可以不必活在別人的期待中了。」諸天日也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

  「這都要感謝戚大哥的成全,要不是他自願接下你的王位,咱們到現在還脫不了身。」

  戚大哥在他們真誠的勸說下回到族裡,並且在聖地裡與他們相處了一年,這段時間他盡力調整她的體質,但她的肚子卻始終沒能傳出好消息,在某日眾人又對她施壓時,他竟然做出了讓她與夫君一輩子都會感激不盡的決定,他自願接下王們,放他與夫君自由。

  「戚大哥真是好人啊,要不是他,說不定我已經被對我忍無可忍的長老們暗殺了!」她做了個誇張的表情。

  「對不起……過去那段時間讓你吃足了苦頭。」諸天日不禁愧疚的望著她。

  她卻開朗的搖搖腦袋。「別說對不起,咱們不都一起苦過來的嗎?不過話說回來,我說夫君啊,咱們居然就真的丟下這燙手山芋讓戚大哥一個人幫咱們苦,你說這麼做,會不會太狠了一點啊?」她有點良心不安啊。

  「放心吧,楓堂比我強悍得多,長老們逼不了他,拿他沒轍的。」

  「可是,這也不太好耶……若拿他沒轍,那些長老們會不會回過頭來繼續逼咱們啊?」

  諸天日的神色逐漸有些改變。「是有這隱憂沒錯。」

  她馬上問:「那咱們該怎麼自保?」

  「你方才不是還是咱們太狠,將責任都丟給楓堂,這會卻又問我怎麼自保,你這良心維持的還真是短暫。」他伸指點了一下她的額頭。

  她不服氣的嘟嘴。「我可不是只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咱們的將來著想才會這麼問的耶。」

  他睨了她一眼。「瞧你還有理由辯解呢!」

  她吐了吐小舌頭。「依我看,這當務之急就是趕緊讓戚大哥立後,快快生下傳人,這樣咱們就沒事了。」

  他再度瞥她一眼。「說的容易,楓堂心裡有誰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他立後近期內是不可能了。」他臉色不佳的說。他不是不明白,當初楓堂會自願接位,全是因為不忍再繼續見到她受苦才這麼做的,楓堂對秋兒的心,有時還真教他不是滋味。

  「夫君,老實說,你吃醋了嗎?」她笑嘻嘻的問。她從沒見過夫君為她吃醋,興許是對兩人的愛情絕對篤定,相信她不會變心,是以在面對其他追求她的男人時,沒有展現過吃味的一面,所以這會他的臭臉反而教她笑彎了眼。原來夫君是在意的,只是刻意隱藏住了,呵呵……她笑得更恣意了。

  瞧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他也不住莞爾一笑。「你喔,我瞧乾脆讓三位長老來海歌國作客,讓他們再繼續對你『噓寒問暖』一陣子,這樣一來你就會乖了!」

  她一聽立即慘白了臉。「我不許你邀請他們來,他們一來我就逃家!」她大叫。開玩笑,要是讓那三個老頭子再出現在她面前,問著。「你月事又來了啊?近來夫妻可有同房呢?補藥有沒有按時服用啊——」光聽這些話她就要發瘋了,所以,絕不,今生她絕不再見到這三個可怕的老頭!

  「逃家?你敢對我說出這兩個字?」他登時板起臉。

  噢噢,糟了,說了不該說的話,真惹惱夫君生氣了!蘭禮秋脖子一縮,想逃命了。

  可這回沒這麼順利,他一把圈住她的腰,而她正好趴在他的腿上,這姿勢剛好,剛好打屁股!

  「哇——夫君,我以後不也再隨便說這兩個字了,你饒了我吧——啊——」

  哭喊聲連躺在樹蔭下睡覺的阿葛都受不了,甩著耳朵,乾脆進屋去睡個清靜。

  -----

  某日,蘭禮秋像發現了什麼一樣火速衝進書房。「夫君,怎麼辦?」

  「出了什麼事了嗎?」諸天日放下帳冊,接住她小小的身軀。

  「我那個好像沒來耶。」

  「多久的事了?!」

  「算算超過四個月了。」

  「什麼?怎麼過了這麼久你才發現?!」他大驚。

  「人家……人家每天都跟著你到處買船買餐館,吃吃喝喝、走走看看,忙得沒注意到嘛……」她嘟嘴,把錯都推給男人。

  他輕敲了下她的頭,笑著挖苦。「哪有像你這麼粗心大意的人?我瞧你是吃得太胖,不知道自己懷孕了!」

  「呵呵……夫君真聰明耶……」

  「你喔——難怪你最近食慾增大,也更愛吃甜食了……原來你是要在沒有壓力的環境下才生得出娃兒,從前長老們逼得太急,反而沒結果。」

  「就是啊,順其自然就有了嘛……可是,我想起戚大哥說的,我的體質可能……」

  「別擔心,楓堂已為你悉心調理過體質,瞧你這幾個月仍是蹦蹦跳跳,沒病沒痛的,孩子也在你肚裡平安度過四個月了,相信這回你定可以平安生下娃兒的。」他輕吻了她一記,即將為人父的喜悅濃濃的在他心上縈繞。

  「真的可以嗎……」

  「一定沒問題的!」

  蘭禮秋的眉頭並未因此而舒展。「嗯……夫君,我還有另一件事要擔心,倘若長老們知道我受孕了,這事該如何是好?」

  「別說,這事是秘密,我絕不讓這孩子再步上咱們的後塵,受那不人道的苦。」

  她這才笑開。「我明白了,孩子的命運是屬於孩子自己的,咱們不綁住他,就做個開明的父母,讓孩子自己決定自己的未來——」

  六個月後,蘭禮秋順利產下一子,這孩子有著與父親一般的碧眼雙珠,甫出生就會對著父母『慈眉善目』的笑著,身上的仙氣似乎比他爹還甚,當真有乃父之風!

  諸天日瞧了不禁真蹙了眉頭,蘭禮秋則是笑得闔不攏嘴。哈哈哈,他們一家可有兩個仙了,一個神人夫君再加上一個仙體兒子,相信再過不久,在他們父子倆的護持下,她也有位列仙班的一天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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