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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1:16:57

黎孅 -【歐巴跟貓來(幸運禮物之一)】

林月光無意間救了一隻卡在花圃的小胖貓,
沒想到貓咪報恩的劇情神展開,隔天竟抓來活鸚鵡求討賞,
天啊,她缺的活物是一個男朋友,其他什麼都不缺,
這隻胖貓彷彿聽懂她的玩笑話,開始叼來一堆男性用品──
領帶、鋼筆、刮鬍刀就算了,現在連內褲都給叼來了!
閨蜜將這糗事PO上網,讓她在學校爆紅,
更讓她不想活的是,這些男性用品竟是她暗戀已久的閔柏希所有……
這個神級般的學長高富帥,跟她這個窮學生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
他卻一見面就跟她告白,說要跟她約會……果真主人跟貓一樣瘋狂!
可惜她不瘋,感情不是兒戲,她還有許多的包袱,
但向來清冷高傲的學長卻轉性變成大暖男,
帶她掛急診處理意外燙傷、幫她找機構安置病重的阿公,
甚至半威脅氣場強大的閔媽拍下影片,說自己沒有門戶之見,
就在她的心節節敗退時,她的真實身世卻在此時被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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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1:35:38


  楚嵂淅帶著大批人馬一抵達西南,立即讓人去處理那些有可能是發病過後的屍體,並將那些患病的人全部隔離開來,而太醫院有著活生生的例子可以研究該怎麼預防,或是滅掉那些蟲子的配方後,他也就隨著他們去,他自己則是點了其它人馬,一一在往樊家村的路上,還有進城的周遭進行大範圍的清查,如果有出現徵兆的地方全部封村,直到太醫院有藥方出來為止。

  而他則是誰也不帶,直接奔往樊家村。

  相隔將近一個多月,他如果不是靠著心裡頭一點信念,他覺得自己可能都要瘋了……

  可是當他站在樊家村村口,看著附近多出來的幾個墳包,他的腳步還是忍不住停了下來,他想要確認,又怕確認了其中一個墳包前的名字是她。

  他屏住了呼吸,一個個看過去,直到確定沒有她的墳,他的心才稍微放了下來,這也才發現衣裳早已被冷汗濡濕。

  接著他往村子裡走,但整個村子卻安靜得好似無人居住,途中他看見幾間被燒毀的屋子,那種燒法,他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空氣中似乎還彌渴著燒焦的氣味。

  他越走越慢,直到站在一棟燒焦的房子前,那是他離開前洛晴衣居住的宅子,如今只剩下殘破的地基,上頭焦黑一片,看得出來燃燒的時間不短。

  楚嵂淅沈默地站在那裡,心好似被挖空了一大塊,不知過了多久,緩緩下起了細雨,他才抖著唇,緩緩吐出兩個字,「騙子。」

  那個小騙子,不是要等著他回來的嗎?

  他的問話沒有人可以回答,而他心裡唯一的執念在這一瞬間成了一片空白,他的腦袋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

  而後,那些空白,慢慢被她的模樣填滿,她冷淡的模樣,她歡笑的模樣,她嘴硬的模樣,還有她理智地落淚和逼著他離開的樣子……

  如果早知道是如此,他為什麼要離開呢?

  天下人的死活又與他何干?這天下又不是他的天下,他也不以那些子民的悲喜而悲喜,他在乎的就只有她一人……

  他低著頭,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人靠近,直到對方伸手想要搭上他的肩,他才冷冷地往回看。

  樊家村兩個最小的孩子,大寒和小寒,手中各捧著一捧粉色小絨花,一臉驚訝的看著他。

  「你怎麼會在這兒?你不是回京去了?」

  楚嵂淅神色不善的看著兩人,冷冷的問道:「她在哪裡?」

  在他心裡,樊家村的人並沒有比害死她的蟲子好到哪裡去,如果不是他們,她也不會留下來,更不會離他而去……

  大寒和小寒對視一眼,覺得帶他過去也無妨,就走在前頭領著路,太寒說道:「跟我們來吧,妹子看到你回來了肯定也高興。」

  三個人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少了洛晴衣,他們不過是趕屍人和高高在上的王爺,說不定一輩子都不會有任何交集。

  他們往溫泉那兒走,楚嵂淅想起之前和洛晴衣在那裡的快樂時光,益發覺得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沈重。

  他看見樊家村有不少人都在那兒摘著地上的粉絨花,其它人見到他,雖然覺得有些訝異,可也只是點點頭後繼續摘花,並未多說什麼。

  楚嵂淅也沒有跟他們寒暄的打算,又往前走了幾步,他發現溫泉的邊上圍起了一道棚子,他沒細想,只覺得大約是樊家村人特有的墳葬習慣,然後慢慢的走了進去。

  他一走過去,樊家村幾個年輕人就忍不住擠眉弄眼,穀雨則是瞪著大寒和小寒,小聲的質問道:「怎麼把人給帶過來了?這是捉弄人呢!」

  「他問妹子在哪兒,我就把人帶過來了。」

  大寒和小寒是雙胞胎,兩個人很有默契的眨了眨眼,眼裡滿是逗趣。

  二十四節氣有一半的人在這兒摘花,幾個人都看著楚嵂淅沈重的走進那個棚子裡,緊接著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就聽見裡頭傳來一陣尖叫聲,還有某個人被木桶砸到的聲音。

  「色胚!我不是說過你要是再有什麼壞心思就斷了你的三條腿嗎?!」

*             *             *

  楚嵂淅緊緊抱著失而復得的小姑娘,聽她說著這些日子的情況。

  洛晴衣也覺得真的很神奇,對他說的時候,也覺得說不定真的是受到了樊家村還有洛家兩老的庇佑,才能有驚無險地度過這一關。

  因為玉珮上刻的小絨花圖樣,後來她不小心把花給扔進鍋裡,再接下來她就喝了那藥,不斷的吐血,可是後來她吐的就不是血了,而是像要把肚子裡所有東西都給吐出來一樣。

  然後更驚恐的是,那些嘔吐物中,有著一條條的蟲子還有蟲卵,她還沒反應過來,守在外頭的人聽見房裡的動靜不對,也不管他們答應了不進屋子,直接破門而入。

  她一邊吐,一邊指揮著他們弄來石灰粉把那些嘔吐物給蓋住,緊接著就看見那些蟲子在石灰粉的覆蓋下不斷翻滾,然後徹底沒了聲息。

  她先是吐,後又拉,持續了大半天,直到整個過程結束後,她整個人就像小死過一回。

  不過不管過程如何艱辛,她總算活了下來,可喜可賀。

  至於後來她告訴莫老頭她找到那個方子的引子後,又讓他琢磨著是不是需要更改用量,畢竟照她這種隨便煮的方式,實在太不專業,要是她身體再差一點,只怕真的就要登上西方極樂世界了……

  莫老頭一聽到她隨便試藥的過程,把她罵了一頓,氣她根本是在玩命,不過罵歸罵,他還是拿了方子去做調整。

  「今兒個一早,立春哥才收到你們到的消息,知道你們帶了不少藥材來,就下山去給你們送方子去了,你們大概是岔了路才沒瞧見。」

  自從知道那種絨花有奇效後,這些日子樊家村的人可以說是全體總動員,只要有空,就滿山遍野的去找哪裡還有這種花,留下的人則是守著村子還有照料她。

  楚嵂淅一點也不管立春要送什麼方子給他,反正南風代替他在那裡主持大局,那些太醫院的人也不敢怠慢他的,而藥方有效與否,也有他們去處理。

  他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抱著差點失去的小姑娘就好。

  「嗯,錯過就錯過吧,南風見到人會處理好的。」

  他黑了一隻眼睛,那是剛剛被她用木桶砸的,可即使如此,他還是不願放手,即使讓她又打又踢的也不放。

  「你這色胚,就不能正經一點?」畢竟是大病過後,洛晴衣掙扎一下子也累了,就隨便他抱去,反正這屋子周遭都還有人盯著,要是她真的喊救命,他們肯定能夠第一時間衝進來。

  「正經能夠讓我抱上媳婦兒嗎?」楚嵂淅低著頭,一臉嚴肅地看著她問道。

  他剛剛一走進棚子,看見她穿著衣裳泡在溫泉裡頭的瞬間,他的腦子依然是一片空白,回過神來後,快速閃過兩個念頭,一是趕緊抓著這小姑娘去拜堂,另外一個就是不管她怎麼說,他都要趕緊帶著她離開。

  也就是如此,在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把她從水裡撈出來就要抱走,才會被一時沒反應過來的洛晴衣以為是哪裡來的登徒子,先是用自己放在一邊的小木盆給砸中了眼睛,然後看清楚人了以後又出言恐嚇。

  可是就算被罵被打他都認了,他還是要按照他的想法做,因為這個本來就瘦巴巴的小姑娘被他抱起來的時候,他可以感覺到她變得更輕了,甚至比起宮裡楚雍墘養的一隻大狗都還要來得輕盈。

  「你就整天想著媳婦兒?」洛晴衣真是無言以對了。

  為什麼在這種久別重逢的時候,別人都可以上演韓劇一樣賺人熱淚的情節,就她喜歡上的這個男人像個色胚,一副恨不得馬上把她押進洞房的樣子?

  她翻了個白眼,然後打了個呵欠,「想娶媳婦兒還早著呢,總之,我得先操辦完哥哥們的喜事才成。」

  一聽到又是這個理由,楚嵂淅想也不想,直接把他早就想好的對策給說了出來,「不用急,我想過了,既然詛咒,無法破除,乾脆我們就用買的,要多少有多少……」

  洛晴衣眼眸一睞,雙手捏著他的雙頰,沒好氣地道:「你現在是在說什麼鬼話?該不會以後你也打算有一個買一個,媳婦兒小妾要多少有多少,嗯?」

  這男人的思想很危險啊!有這種壞苗頭就該要好好的掰正才行。

  他認真地看著她,不覺得自己有哪裡說錯了,「我自然是有你一個就夠了,可是你放不下這件事情,就無法跟我成親,經過了這一回,我的心都疼了,再也受不了有下一回了,所以別的事情好說,就這一件事你得聽我的,等過兩天我把人給丟來,看要哪一個挑哪個,成親拜堂的東西我全都包了,最好一天一組,四天二十四節氣都能成親完……」

  這可真是……她還沒見過像他這麼大方的妹婿,洛晴衣再度翻了個白眼,用手摀住他的嘴,阻止他越來越大方的「娶妻方案」。

  她望著他,冷靜的說道:「行了,不必如此,幾個哥哥成親的方案都已經有下文了。」

  「怎麼可能?」他很沒禮貌地脫口而出。

  「怎麼就不可能了?」洛晴衣覺得這一切還得感謝那些可怕的蟲子,「因為前幾日發現這絨花有效,雖然還沒確定份量,但是加了就有效果,就讓幾位哥哥們輪著去附近各個村子裡施藥,那些本來以為哥哥們是禍星的人,一個個都改了偏見,不說一些小姑娘、小媳婦兒了,就是那些媒人也不敢說他們一句不好,這不,這幾日頻頻有人來村子裡相看呢!」

  她說起來是挺自豪的,覺得也算是自己的功勞一件,疼了好些天也算是有價值了。

  雖然她沒有主動出擊幫忙作媒,可是一個藥方可以換來這麼多嫂子,也是挺值得的。

  楚嵂淅覺得這其實跟他買媳婦兒的法子沒什麼差別,只是一個是拿銀兩換,一個是拿藥方換而已,而且會這麼認同的大舅子們,果然也只是表面看起來老實,其實心底的算計跟他也差不多嘛。

  不過算了,能夠解決這村子裡成親的問題就行,喔!不對!應該說他的小姑娘可厲害了,連傳家寶裡頭的秘密都能夠解出來,連這村子裡的女孩問題都解決了。

  「既然問題都解決了那就太好了,我們馬上就走。」楚嵂淅已經想媳婦兒想到快瘋魔了。

  在經歷過兩個人差點生離死別後,他現在是覺得哪裡都危險,她在哪裡待著他都不安心,只有在他身邊最安全。

  「等等!我還有話要說。」洛晴衣像隻章魚一樣整個人掛在他身上,只是手很快就沒了力氣,幾乎又是讓他抱著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收拾著她的東西。

  「有什麼話等我們走了以後再說。」他覺得所有事情其實都可以壓後再說,當務之急是把她的人給攏在自己身邊。

  洛晴衣是個想到什麼就一定要去做的人,有一件事她自從那時吐血吐得差點暈過去的時候想著,現在看見他更想要做了。

  她嚷著手酸,壓著他讓他坐了下來,她看著他同樣消瘦、有些損減他美貌的臉,輕輕地碰了碰,嚴肅的道:「其實你走了以後,我就想著有一句話一定要在見到你之後說給你聽的。」

  「什麼話?」楚嵂淅難得見到她這麼小姑娘的模樣,寵溺的望著她,心裡也有了期待。

  「我想說的是……我愛你。」她蒼白的臉上帶著些紅潤,因為想要說是一回事,可是一說出口之後,覺得有些羞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認真覺得,這句話或許她這一輩子只會說這麼一次了吧!

  楚嵂淅的腦袋再次空白,然後很快的他的心像是那溫泉池一樣,暖融融的像是要化了一般,他顫抖著聲音,央求道:「你再說一次。」他抱著她,歡喜得要瘋了。

  「好話不說第二回。」洛晴衣很冷淡的回道。

  再說一次?不!那真是太羞恥了,她的人格可是理智又冷酷的姑娘呢!而且這種話多說就不值錢了,就是要搞一下飢餓營銷才行。

  楚嵂淅見軟的不行,深深覺得自己的夫綱還是得在婚前就好好地建立起來,以免以後被這小姑娘給壓著了。

  他微瞇著眼看著她,手挑起了她的臉,語帶威脅地道:「你說不說,不說的話要家法伺候了。」

  「哼。」她是極有骨氣的,越是被逼越是不說。

  「那就別怪我了……」

  屋子裡突然沒了聲響,屋外聽著動靜的幾個大男人幾乎都要把耳朵給貼到牆上去了,一個個的,忍不住嘟嚷起來——「所以這到底是說沒說啊?」

  「哎呀!別說話啊!這說不定小聲說了,你這一說話咱們就聽不見了。」

  「都閉嘴吧!」

  突然有人在第一個人的肩膀上拍了拍,卻被立冬給拍了回去,「旁邊去,正等著聽後續呢!」

  那隻手頓了頓,又往第二個人的肩膀上拍去。

  排在第二的是霜降,也忍不住探手過去,「煩著呢!有完沒完,正取經著看怎麼能逗姑娘笑!」

  那隻手還要再往下拍,正在聽牆角的幾個人覺得剛剛那觸感不大對,細細小小的,跟村子裡的男人們不是一個樣,突然他們一起往後看,就見洛晴衣冷笑著看著他們。

  「真是要有了嫂子就忘了妹子啊,竟然聽我的壁腳以後來討好嫂子?!哼!」好得很啊!

  楚嵂淅一臉壞笑地看著幾個大舅子,覺得這樣的場景真是大快人心。

  誰樂意自己和自己的小姑娘說點私話被偷聽呢?還是讓一群老光棍偷聽,這想想都覺得讓人不高興。

  以楚嵂淅的性子來說,誰讓他不高興了,他就會讓那個人更不高興,所以趁著剛剛消音片刻的時候,他就偷偷把人給帶出來,站到他們後面去了。

  「嘿嘿……我就是剛好聽見……不是故意偷聽的。」這是立秋,很快就找好理由並且快速撤退。

  霜降也不落人後,對能夠幫著挑嫂子人選的妹子討好了一番後,也趕緊撤退,至於其它幾個則是讓她冷冷地看了一眼後,也接二連三的全都跑了個乾淨。

  「都走光了?」洛晴衣不太肯定的看了看四周。

  這些有功夫的男人如果不是自己漏了行蹤,以她的聽力或者是眼力是完全沒有辦法發現的。

  「沒了,都走了。」

  「那行了,你也自己去找個地方歇息吧,我要回房去了。」洛晴衣看了看左右無人,然後對上了某個「飢餓」得很的男人的眼神,突然覺得把哥哥們趕走似乎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我也是要回房休息的……」楚嵂淅滿意的看著人都跑光了,一把將她抱走,直接從窗子翻進屋裡。

  「那你……」

  洛睛衣話還沒說完,就已經結結實實被人用唇給封了口。

  楚嵂淅抱著她滾進了被窩裡,「那些礙眼的終於走了,我們也可以好好休息了,除非你好好的再把那句話說上一次,否則咱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消遣呢……」

  他慵懶又邪氣的說著,唇齒則是不斷的在她每一次開口的時候封住了她的,就像是貓戲弄老鼠一樣。

  「你……」洛晴衣一開始還想抗議,可是體力輸人,只能被緊緊地圈在他的懷裡,承受他一次比一次炙烈的熱情。

  直到她被吻得頭昏眼花,幾乎要缺氧,她的耳邊隱約傳來他的低喃——

  「你不說的話就讓我來說,只要你好好地待在我的懷裡就好。」

  她愣了下,望著他的眼,那眼裡的溫柔似乎像要讓她在其中溺斃。

  這輩子她都不會忘記這雙漂亮的眼睛裡盛滿的柔情,無論她和他是否已經白髮蒼蒼,無論他們是否還記得彼此年輕時的模樣,她永遠都會記得這一天、這一刻。

  「我愛你。」洛晴衣回抱住他,再說了一次。

  雖然她覺得我愛你這句話一生說一次已經足夠了,可是她活了兩輩子,對他說兩次,這個邏輯也是正確的吧。

  畢竟都已經等了兩輩子了,她覺得自己甚至可以再加碼說一回,只是這一次她只是在心中默默地說著

  我愛你,我等了三生的男人,也是上天贈與我最好的「幸運禮物」。

*             *             *

  別宮改建而成的輔政王府終於迎來了他們的主人。

  向來明白自家王爺審美的大管事,為了務求盡善盡美,也把在京城裡的一應擺設幾乎完完整整的都複製了過來,甚至體貼上意的在比京城還要大的別宮中,用盡了巧思,擺設出許多連京城王府裡都沒有的特殊景緻來。

  那什麼琉璃瓦之類的東西妝點,或者是庭台樓閣那都是常見的,這別宮裡頭本來就有差不多的東西,大管事自然不會多餘的又用類似的東西堆滿了整個空間,而是按照庫房裡有的東西又請匠人設計出許多圖樣,然後挑了幾張給主子過目後就直接讓人動工了。

  不過那也都是許久之前的事了,楚嵂淅在把洛晴衣接回別宮裡頭好好休養的時候,完全忘記自己的本性,還有自己曾經誇口在某人面前表示出自己是擁有樸素美德的人格了。

  洛晴衣自然不是一個人跟著他下山的,二十四節氣中,春夏秋冬都各派了一人來的,畢竟自家妹子還沒有正式名份,就要讓人拐去照看著,他們不親自看著她能過得好,著實不能安心。

  一進別宮,洛晴衣忽然有點明白宅子主人的喜好了。

  不說幾步就是一盞琉璃燈,照亮了整個廊道,就是那樹上點輟的琉璃花,在冬日的暖陽照榻的時候,閃亮的效果讓她像是在走星光大道,好像有無數的相機閃光,偶爾就會閃了下眼睛。

  大管事非常自豪地走在邊上領著路,畢竟這別宮挺大,沒人領著可能沒辦法準確地找到要去的地頭,更別提他之前在這別宮裡頭弄了不少東西,務必要讓主子爺還有未來的夫人能夠好好看著他也覺得驚艷的傑出之作……

  於是,在大管事滿心的期待下,洛晴衣看到了差點要閃瞎眼的「曠世巨作」。

  在走過一道迴廊後,入眼可見到一個不小的湖,雖說天氣已經沒有前陣子那麼冷了,湖面偶爾也能看見一些魚兒的動靜,但是,最引人注目的絕對是一盞蓋像是琉璃又像是冰球製成的東西,輕撐在水面上,而且那些球狀物裡頭放置的不是燭火或炭火,而是一顆顆會發光的夜明珠。

  湖邊種植了一排看似不怕凍的植物,上頭還開滿了粉色小花,偶爾風拂梢而過,點點粉色或紫紅色的小花落在水面上,被放大燈亮的夜明珠球一照,即使是白日看來,這湖面也是美輪美奐得緊……

  楚嵂淅見她停下腳步看著湖面,還以為她也喜歡,馬上表達了讚賞之意,「這誰設計的?挺有巧思,賞!」

  大管事就知道自家主子爺喜歡這樣浮誇的佈置,冬日裡做出春日景,夜明珠什麼的不手軟的放在水上漂,就只為了求出這樣完美的效果,的確花了他不少的心思。

  洛晴衣斜睨了他一眼,默默地往前走,不理會這一主一僕兩人不絕於耳的讚歎聲。

  直到進了屋子,她可以很肯定地說,這男人之前說他挺樸素的這件事情,果然百分之百是騙人的。

  有見過哪一個樸素的人在別宮的屋子裡頭用了整面的毛皮當成地毯,就這麼讓人踩來踩去的?邊上的架子上擺放的全是真骨董,桌上的杯子她看著是夜光杯之類的東西吧!

  還有,剛剛送上來的一桌菜,還只是冷盤,緊接著還要上熱菜熱湯主食和點心……

  這是哪門子的樸素啊?!洛晴衣覺得自己要好好教教這個男人樸素兩個字的定義才對。

  把人都給趕了出去,屋子裡只剩下洛晴衣和楚嵂淅兩個人,她微笑看著眼前還不知道自己露了餡的男人,伸出手擰住他的腰間肉,狠狠地轉了一圈。

  楚嵂淅還沒叫出聲,就聽見她咬牙在他耳邊問道:「來!告訴我!這樣一桌菜,還有剛剛外頭那個夜明珠當照明的湖,哪一個說明了你的樸素啊?!」

  他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大事不好了,雖然他眼神偷偷轉了一圈,也沒看出來自己哪裡不「樸素」了。

  洛晴衣笑了笑,看他一臉不以為然的模樣,真的覺得自己可要好好的告訴他,「真樸素」是個什麼模樣了。

  小倆口的口舌交戰外人自然不能理解,只是二十四節氣裡的立春站在外頭守著的時候,本來還擔憂著兩家門坎差距過大,怕有齊大非偶問題的心,卻是終於放了下來。

  就算楚嵂淅是個高高在上的王爺又如何?在他們的小妹面前,還不得屈身當個繞指柔。

  不過一個男人落到這種地步……其餘三人,立夏立秋立冬都忍不住對屋子裡的男人抱以一絲絲的同情。

  「立春哥,咱們以後還是像之前安排的那樣,每回都輪上四個人來探望小妹嗎?」最小的立冬,忍不住問道。

  就咱小妹收拾妹夫這俐落勁兒,他倒是覺得原本他們想像要來幫小妹撐腰的場景似乎不會出現了……

  「來!當然還是來!」立春不假思索的直接回道。「別忘了,小妹可是咱們村的福星,哪怕她現在用不著,但也要表明了態度,咱們小妹可是有娘家人撐腰的!」

  「也是,更別提咱們可還沒成親呢,還得小妹幫咱們掌掌眼……」立冬低低的嘟囔著。

  四個大男人全都安靜了,一同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眼神裡滿含著對未來的美好期盼。

  媳婦就要有了,娃兒也很快就會來了,樊家村終於能夠迎來新生的喜悅和笑聲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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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1:34:41


  樊家村本來就是做這行當的,對於屍體沒有那麼多忌諱,而洛晴衣以前是幹法醫的,說不定見過的屍體比他們還多,也沒有什麼畏懼感。

  當她看著那具瞪大眼睛、表情極致痛苦的屍體就擺在一張大長桌上時,一種從身體深處自然產生的緊繃感充滿了全身,她冷靜漠然的拿起自己準備好的口罩戴上,讓其它人後退,只剩下她一個人靜靜地站在屍體邊上。

  她抬起手,指間是一抹銳利的銀光閃現,她看著那個人主要傷口是在頸項上,也不考慮其它,直接將刀鋒對準脖子,輕輕劃開,肌肉組織神經血管等等一一展現在她的眼前,她視而不見,找著她想要找的東西。

  從脖子到軀幹,最後是雙腿和大腦,她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外面還有人正急迫地等著她,直到一套流程結束,她重新縫合後,又蓋上了白布。

  等她疲憊的走出來,立春等人早已等得滿臉全是惶然神色,而老村長也帶著擔憂站在最前頭看著她……

  「無事吧?」老村長見她一臉蒼白,想起一早才聽到這些個兔崽子說她要看屍體,恨不得一人賞一棍子。

  這樣大的事情,他最後才知曉也就罷了,這女娃子就算原本不明白那蟲子的恐怖,可昨兒個都親眼瞧見了,還不知道要怕嗎?還有他們這幾個沒用的臭傢夥,居然讓她一個人去看那什麼屍體,真是傻人傻一串!二十幾個居然就沒一個想到要先問問他能不能這麼做!

  老村長對於那群臭小子是恨不爭氣和傻,對於這個膽子比男人大的小姑娘卻只有滿臉的無可奈何。

  「沒事。」洛晴衣一走出屋子,就把手套還有口罩都丟到外面的火盆裡燒了,她的臉色雖然蒼白卻也嚴肅,看著立春他們一臉關懷的神色,剛剛在屋子裡覺得全身冰冷的她,終於有種回溫的感覺。

  邱長海依然是一臉病相,甚至比昨日看起來更憔悴了,畢竟好好地出門走商,死了一個就已經很難交代,昨天晩上三個受傷的又死了一個,死之前那叫聲,讓所有人都嚇得臉色蒼白,他本來早上想問問看老村長這屍體該怎麼處理才好,沒想到就聽說屍首已經被這個小姑娘要了去,而且還不讓人看她要做什麼。

  他也只能在外面苦苦等著,可現在人一從屋子出來,他也忍不住想要問問,這屍首是怎麼個處理法,如果可以,是不是能夠帶個全屍回去?

  「洛姑娘,那人沒啥大問題吧?昨晚我們也看過了,是因為那蟲子太毒了,所以才救不回來的,跟我堂叔的情況不太一樣,我就想,能不能先找副棺材讓人入殮了,再……」

  「打住。」洛晴衣打斷了他的話,對著立春幾人吩咐道:「立春哥,勞煩你帶幾位哥哥準備多一點石灰粉,然後把這屋子給圍了,再潑上火油,這屋子也留不得了。」

  「唉。」立春幾人沒有猶豫,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聽了洛晴衣的指派,馬上動手去做,至於邱長海那一臉的錯愣,沒有半個人放在眼裡。

  老村長知道如果不是事出有因,洛晴衣這個好娃子絕對不會突然做出這種毀人屍首的事來,一想到昨日她吩咐這樣做的時機,老村長的臉色瞬間就沈了下來。

  邱長海先是愣住了,接著看到立春等人拎著石灰粉開始圍著屋子撒,其它人不說話也不阻攔,他忍不住急得直跳腳。「村長,這樣可不行啊!我那堂弟就是讓那蟲子咬了下而已,怎麼也把屍首也給燒了?這要我如何回去向他家裡人交代?」

  老村長瞪向邱長海,神色沈凝的道:「交代?!等你聽完了該知道的東西,誰要給誰交代還不清楚呢!讓咱們村的姑娘跟你說說,為啥她要這樣吩咐。」

  洛晴衣因為身上的衣裳還沒換下,刻意離其它人有些距離,免得讓他沾染到什麼不乾凈的東西,現在要解釋就得把音量加大,也順便讓在場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那人的屍首不能留,正確來說,昨日的三人若是死了,或是出現嘔吐腹瀉的癥狀也是。」她想著剛剛解剖時的畫面,眉間皺出了川字,「不只是被蟲子咬了,他們已經成了蟲子的寄生體。」

  「寄生體……這是什麼意思?」邱長海追問道,他總要一個能夠說服人的理由,才能夠說服自己放棄昨天的三人……不!現在只剩下兩個活著的。

  「也就是說,在被蟲子咬到的時候,那蟲子就已經把卵,或者是幼蟲給弄在傷口裡,隨著血液流動,附著在內臟之中吸取人血還有養份,待到時機成熟,就會破體而出,直接啃吃人的血肉,也就是昨日我們開棺看見的樣子。」

  在場所有人沒想到居然會是如此,邱長海深深地倒抽了口氣,幾乎要站不住了,他的身子搖搖晃晃的,見她面不改色的樣子,氣息紊亂的低吼道:「這……這怎麼可能!你又不是大夫,你是怎麼知道的?你怎麼就能夠確定那些蟲子因為咬了一個口子就能夠生那麼多的蟲子了?這都是無稽之談!對!肯定是你編造出來唬人的!我……」

  「我不是大夫,可是我是仵作,那屋子裡的屍體我已經切開來看過了,脖子傷口那裡的確沒有太大的問題,可是腸胃裡頭是滿滿的蟲卵,而且已經有一些小型的蟲子附在肝還有心的地方啃咬,如果你有問題的話,你可以趁火還沒有點著之前進去看,可是時間很緊急,要是那些蟲子長好飛了出來,只怕……」

  立秋是村子裡數一數二脾氣暴躁的,他一聽到那屋子裡的蟲子還在長成,瞪了一眼邱長海,大聲喊道:「別理他,趕緊把這屋子給燒了!立春哥,那火油多潑些,可不能讓那些蟲子給跑了出來。」

  老村長看邱長海像失了魂一般,搖搖頭,懶得跟他追究了,讓大寒、小寒兩個把人給弄回去他們住的地方,並且讓他們自己找人輪著盯住那些人,主要是那兩個傷員,要是一個不好,馬上就撒石灰上火油給燒了。

  現在誰也別跟他說這人就得完完整整的下葬才不會損風水什麼的,他只知道要是不這麼做,別的地方他不知道,就是這村子一下子都得玩完。

  老村長看事情處理好了,又看著臉色慘白的洛晴衣,關心的說道:「瞧你,臉上都沒血色了,趕緊的回屋子去休息,等等我讓立秋他們把飯給你送去,還有他們要點火了,你也站出來些。」

  老村長伸出手要把她拉過來,她卻猛地退了一步,離所有人更遠了些。

  老村長錯愕的看著她,不明白她是怎麼了,怎麼一下子就生疏成這般?

  「舅爺,再幫我找間屋子吧,我等等就搬到新屋子那兒去住,飯再請幾位哥哥幫我送過來就好。」

  「你……你這是怎麼啦,怎麼跟舅爺生疏了?你……」突然一陣風刮過,將她的衣袖微微捲起,露出手腕上已經開始紅黑發腫的傷口。

  老村長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他看著那傷口,又看著一臉淡定的洛晴衣,結結巴巴的問道:「這傷口是……怎麼來的?」

  他捧著胸口,覺得自己忽然像是要喘不過氣來了。

  沒有人回答他,就連那群平常吵得要命幾個小夥子也都安靜下來,老村長瞬間明白了什麼,表情扭曲的回頭瞪著那一群身高體壯的男人,一個個都不敢對上他的眼神,全都低下了頭。

  「你們都知道了?就瞞著我們幾個老不死的,是不是?!」老村長幾乎是用盡了所有力氣大吼。

  「舅爺,別這樣……你看我現在不還好好的嗎?」洛晴衣不知道為什麼所有人都比她還要激動,可也只能無奈地勸著。

  沒有人願意發生這樣的事兒,這不是誰的錯。

  其實洛晴衣對他們的感覺很複雜,她當初會想留下來,是想要幫他們娶上媳婦兒,可現在她都這樣了,好或不好也是未知數,樊家村的以後也不知道會如何。

  老村長深深覺得對不起自家妹子,洛晴衣好好一個小姑娘,要不是聽了這村子裡的事,為他們留下來,不會遭這樣的罪,甚至有可能連命都丟了。

  「沒事,你住到舅爺的宅子去,就是要讓蟲子給吃了,我也認了,總不能只有你一個小姑娘受罪。」老村長果斷的下了決定,他絕對不會讓她一個小姑娘孤零零的一個人在一間空屋子裡等死……

  是的,在老村長的心裡,即使她現在看起來還正常,但其實只是在等死罷了。

  洛晴衣微微勾起唇,對於老村長這樣鬧著要跟她同生共死的衝動覺得有點感動,又覺得有些好笑。

  「其實……我是想到了幾個法子想要試試,又怕打擾到人,所以才說要找間空屋子。」她說了自己的打算。

  只有經歷過西凹子村滅村那次災害的人,才知道這個病有多可怕,西凹子村那時候可是遠近馳名的大村,可是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成了鬼村,全村幾百個人都死了,後來有外地人想要把那裡據為己有,沒多久也死了。

  西凹子村人發病時正是在冬日,那時候西南的路比現在更不好走,鄉下地方的人大多都在村子裡窩著,少有人往外走,這才杜絕了蟲子往外散布的可怕下場。

  而那時候的人並不知道是這蟲子惹的禍,以為只是傳染極強的瘟疫,以至於那時候的縣老爺怕事情外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有染病跡象還有那時候西凹子村還沒死的人都困在村子裡頭,一把火給燒了個乾淨。

  那把火燒了三天三夜才停,可即使如此,也沒人敢去收屍,就怕染上了病,只能說這也算是誤打誤撞的處理掉那一批蟲子了。

  那蟲子的可怕老村長完全不敢小覷,而她說她有法子想要試試,老村長覺得這些法子的可行性應該不大,她這樣說不過是安慰他罷了。

  洛晴衣如果不是解剖了屍體,看見了這種蟲子的變化,她也不敢說自己有什麼成功的自信,可是如今她已經有了一些想法,雖然她並不是學藥劑出身的,也不是中醫出身,可是恰巧這個東西她還真的知道。

  那是某次跟著重案組辦案時偶見的一種蟲子,雖然沒有眼下這種這麼兇猛,在人死後還能夠啃噬人體繼續生存,習性卻是差不多的,這讓她有了一絲希望,想要試試看當初那座村子裡的人說的那種偏方是不是真的有效。

  「舅爺,就我現在這種情況,最差也不過就是死了,可如果有一線的希望,我還是想要試試,不只能夠救我自己,說不得也能夠救下其它人。」

  洛晴衣身後是已經開始延燒的屋子,隨著黑煙陣陣竄上天際,更襯出她的堅定。

  老村長看著她許久,最後點了點頭,接著吩咐道:「去幫你們妹子收拾一間空屋子出來。你跟我來,之前我說要把你奶奶留在我這兒的東西拿給你的,你就取走吧!」

  或許那東西能夠代替他那妹子守護好她,不過他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只把這個希望沈重的埋藏在心底。

  洛晴衣看著老村長佝僂的身形,不免有些不捨,她抿了抿唇,回頭看著已經燒得看不出原來樣子的屋子,右手輕輕撫上肚子,感覺有種被撕咬的疼痛正逐漸從裡面蔓延開來。

  她緊緊握著拳,牙齒緊咬著唇,知道已經維持了大半天低燒的自己現在已經開始發熱了,也證實了她終究沒有逃過。

  她怔怔的看著眼前的火焰越來越旺,她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了。這一瞬間,她忽然很想楚嵂淅那個有點傻又自信爆棚的男人。

*             *             *

  被惦念著的楚嵂淅比洛晴衣想像中的速度還要快,他和南風幾乎是日夜兼程的趕路,至於早已收到消息,派了快船在水湳渡口等著的大管事等人,看到兩個人出現,差點認不出來眼前這個人是他們那個美顏盛世的主子。

  楚嵂淅眼裡泛著紅色血絲,身子也消瘦許多,衣裳全是塵土,一路上根本沒有時間整理儀容,下顎長出一片鬍子。

  楚嵂淅對於自己的狼狽絲毫不在意,將原本掛在身上的包獄丟給一旁的小廝,看著大管事,用沙啞到不行的嗓音問道:「快船準備好了?現在就能走?」

  大管事愣了下,很快地就回道:「按照之前傳來的消息,都已經準備好了,還有您說的那件事,也通知了西南各州府,甚至也傳了快訊到京城。」

  楚嵂淅腳步不停的上了快船,冷凝的看著船上已經掛上輔政王專屬的儀仗旗幟,還有站立在船上神色凜然的親兵們。「開船,回京。」他一甩衣袖下了令。

  其它船隻早就讓道,楚嵂淅的船緩緩地轉進河道,順著風,以最快的速度向前航行。

  比起來時官船的速度,楚嵂淅下令用最快速度回京的船,因為一路上不需要打點,光只靠著船上打出的旗幟就省了許多關卡的時間,甚至也不需要補給,因為這艘船是以最快的速度前行,所以大管事早在船裡備好了足夠的食物,只是除了楚嵂淅的那一份以外,其它人就不能太講究吃。

  朝堂上,因為收到大管事傳來的消息,已經鬧了兩、三天,這時,楚雍墘也收到了楚嵂淅已經返回京城的消息。

  他不知道那個所謂的怪病有多可怕,但是他知道,要是沒按照皇叔的意思做,一旦發怒了,肯定會很可怕。

  他猜的沒錯,可是他沒想到的是,他其實至今從來沒見過楚嵂淅真正發怒的樣子……

  楚雍墘原本已經打算下朝,看那些官員們要怎麼吵可以等著下朝回去慢慢吵,可是宮門外一陣陣通報聲傳了進來——

  「輔政王進宮。」

  那一聲聲的通報聲像是波浪般由遠而近,而且那些傳報的太監們聲音越來越急促,也越來越快,可以見得來人的速度很快,那些吵得讓楚雍墘頭疼的官員,突然一個個都像是噤聲的鵪鶉一樣,全都回到各自的位置站好,只除了兩個宰相,分立兩旁還敢往議政堂外看,其它人早已目不斜視,全都站得直挺挺的。

  當楚嵂淅出觀在議政堂門口的時候,門外兩個通報太監尖銳的聲音響徹了整個議政堂。

  楚雍墘在龍座上,看著那個穿著一身黑色繡金朝服的男人走來時,他甚至都想揉揉眼睛,確定自己看到的人的確是他的皇叔,那個一直以來不管發生任何大事,都能夠用慵懶的笑容冷靜面對的皇叔。

  而就在楚嵂淅踏進議政堂的時候,那些文武百官也像波浪一樣,由遠至近地全都彎下了身,用比對待皇上還要恭敬的態度朝他行禮,楚嵂淅走到兩個宰相所站之處,兩個偶爾還敢對皇上倚老賣老的宰相,也彎下了身子,半點不敢吭聲。

  楚雍墘是真的震驚了,甚至心裡頭只有一個念頭,幸好皇叔對皇位一點興趣也沒有,不然他屁股下這個位置,只怕根本輪不到他來坐。

  楚嵂淅對於其它人什麼態度一點興趣也沒有,他冷凝著臉,看著上座的皇帝,簡單行了禮後就問道:「皇上收到我自西南先傳來的消息了嗎?」

  楚雍墘莫名覺得像是回到從前被皇叔帶著教導為君之道的時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才答道:「已經和文武百官商議過了,可是目前都沒有聽過這樣的蟲疫,且西南那裡也沒有其他確切的消息傳來,所以……」

  雖然很相信皇叔不會拿這等事情開玩笑,但是這樣重大的事情,也不是他一個皇帝獨斷就能拍板定案的……

  楚嵂淅知道這其中道理,也沒有逼他,回頭看著剛站直了身子的百官們。「看來本王不過是一段時日沒有過問朝政,說出來的話都無人願意相信了。」

  他早就猜到文武百官會是這樣的態度,自有法子讓這些人自主一點的動起來,讓他可以省下口舌,趕緊把西南一帶的混亂控制住,方便他用最快的速度去找她。

  「既然各位大人都不信,也不枉費我在回京途中恰好遇見了同樣染病的患者,而且不顧本王自身的安危,我也把屍體給帶來了,還請各位大人親見,本王絕對不是危言聳聽之人。請各位大人移步東門外吧!」

  他的語氣清冷,眼神掃過之處,那些人全都低下了頭,不敢和他對視,可是直到聽完了他說的話以後,所有人的腦子裡忽然都想起了前幾天由輔政王府所送上的奏摺,那裡頭敘述的怪病還有蟲子,簡直是聞所未聞的恐怖,沒想到他居然還把屍體給帶了回來,眾人是一片驚慌。

  楚嵂淅不管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瘋子,大步走了出去,站在門口處,銳利的眸光往裡頭望,那些想要告假或是想要溜走的人在這樣的眼神瞪視下,皆乖乖的往外頭走。

  而先走出去的人,本來想趁楚嵂淅沒注意的時候趕緊找藉口走人,卻發現外頭早已讓他帶來的黑衣親衛給堵住了所有去路,只剩下東門出入口可走。

  兩位宰相一看如此,氣得鬍鬚都要翹起來了,看著一臉平靜可行事如此瘋狂的楚嵂淅,他們停住腳步,朝著正從龍座上走下來的皇上大喊,「皇上,輔政王這難道不是挾持百官嗎?這難道不是一朝有二主嗎?」

  所有百官都對兩位宰相的勇氣表示讚賞,可是沒人敢上前附議,也無人敢一同跳出來同聲質詢。

  尤其是幾個之前抨擊輔政王的御史,雖然之前叫囂得厲害,可是他們也同樣會看人臉色,眼前的楚嵂淅擺明了就是不大正常了,這時候跳出來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是給自己的小命找不自在。

  楚雍墘很想要讓這兩位宰相閉嘴,可是他還沒反應過來,楚嵂淅已經站在了兩位宰相面前,一手一個捏住了兩位老大人的脖子,滿是血絲的雙眼狠狠地盯著他們的臉,用克制過後的平靜緩緩地道:「我現在願意給你們好臉的時候,你們最好趕緊配合我,否則……一個國家不能沒有皇上,卻永遠不缺想要補上宰相位置的人。」說完,他氣恨地鬆開了手。

  兩位宰相被捏得差點喘不過氣來,雙腿抖顫得幾乎站不穩,可以想見這樣的慘態給其它人帶來了多大的震撼。

  就是楚雍墘也覺得自己的脖子有些勒緊了,神色尷尬地想要鬆了鬆衣襟。

  中間鬧了這一出後,就由皇上走在前頭,百官壓後,浩浩蕩蕩的往東門而去。

  東門離宮門有一段距離,也少有人出入,外頭還有一大片空地,而這一回百官和皇上都出來了,也有一些人想要看熱鬧,可是楚嵂淅早就讓兵衛把整個地方都給圍了起來,而皇上和百官的位置也比較靠後,只有楚嵂淅一個人站在那邊上撒滿了石灰的棺材邊。

  他冷著臉,在眾人的目光中慢慢打開了那具棺木,那裡頭的人……或許只能算是人形的屍體,上面布滿了許多蟲子,由於他手中拿著火把,那些蟲子因為害怕火焰,沒有半隻從屍位上飛起,也讓那恐怖的畫面在所有人的面前停留許久。

        不一會兒,圍繞在邊上的官員們都臉色蒼白,看著楚嵂淅又從邊上拎起了一大桶的火油往棺材裡倒,緊接著就是點火,接著棺木裡頭響起了尖銳的慘叫聲,若細細分辨,居然像是嬰孩或是女子的尖叫聲。

  楚雍墘覺得這一輩子大概不會再見到比這個更噁心的畫面了,雖然很想要維持身為皇帝的顏面,忍住肚中不斷翻滾的噁心,他還是免不了臉色刷白。

  其中武官還好一些,尤其是前些年上過戰場的,還能夠稱得住,只不過一想起之前奏摺的內容,這種蟲子隨著屍體還有排泄物等蔓延生根,伴隨著那尖銳的叫聲,也忍不住讓人從腳底板開始發涼。

  楚嵂淅慢慢地走到楚雍墘和百官的面前,看著他們,鏗鏘有力地道:「眾位大人如何?這乃是我回京途中遇上的,那時候已經靠近西南邊界,如果這樣的人四散,甚至入了京……」

  楚雍墘想到京裡頭甚至宮裡出現這種吃人的蟲子,一股酸意不斷的上湧。「照輔政王所求去做,兵力還有太醫院,還有附近的各府州道縣,就這件事情全都按照輔政王所令,退朝。」楚雍墘以最快的速度批準了最大的許可權給他,一擺衣袖匆匆回宮。

  所有人以為他是被自己的皇叔給逼得臉色不好不想再繼續聽輔政王說話,殊不知他一回宮,就抱著痰盆大吐特吐。

  楚嵂淅和其它百官自然不知道這一遭,可是眾人也知道,無論怎麼說,這的確是最好的做法。

  所有人跟楚雍墘的想法一樣,這樣噁心的蟲子若是進了京,所帶來的災難和後果肯定是無法承受的。

  不得不說楚嵂淅非常準確地掌握了朝中官員的心思,得到了批令還有命令各級的聖旨後,他讓南風看著把那棺材給燒乾凈前誰都不許動,帶著聖旨,開始要人要物。

  三天後,楚嵂淅帶著一群都已經寫好遺書的朝臣再次南下。

  他依然一身黑衣,顯得他更加消痩和沈默,他遠遠望著西南方向的天空,只希望一切不會太遲。

  西南的情況的確在楚嵂淅和南風離開之後急轉直下,邱長海他們走過的地方尤其嚴重,而且因為一開始反應不及,有些人沒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沒在第一時間徹底封城,很快的西南第一大城也淪陷了。

*             *             *

  樊家村也同樣一片低氣壓,所有人每一日都會集中在一間空屋子前,那裡是洛晴衣試驗新法子的地方。

  在那一日之後,不到七天,邱長海帶來的人裡頭,受傷的三人全部死去,而陸續有兩人跟著發病,邱長海根本不敢再靠近,樊家村的人自然也不可能接近,就乾脆把他們都關在同一間屋子裡,雖然會準備吃的喝的,可是就等於是放任生死了。

  又過了七日,邱長海一群人除了他自己以外,都死光了,而樊家村的人此時卻無心理會他,因為從那一日起,洛晴衣的屋子除了偶爾還會要一些藥材進屋,還有拿取飯菜外,幾乎沒有人再見到洛晴衣的人。

  即使所有人再著急都沒用,知道他們根本就幫不上忙,只能盡最大的努力弄來洛晴衣要的東西。

  屋子外頭的人心急,洛晴衣心中的焦灼程度也沒有比較少。

  她整個人瘦得幾乎要讓人認不出來,滿屋子的藥味,還有散落在地上的紙張上,都是她一次次修改配方比例後的試驗結果。

  可是她知道這些還不夠,即使她還能夠活到現在,但不代表那些蟲卵和蟲子從她的體內消失了。

  雖然她記住的這個方子多少還是有點用的,對付現代的那種蟲子足夠,可是現在在她體內的這種蟲子兇惡得多,想必要加強藥效,只是她卻無從下手。

  還差一點東西……但她不是專業的醫藥人員,也沒有現代儀器可以分析,甚至就連莫老頭也拚命在外頭試了,可依舊沒有什麼進展。

  她一日日的熬藥,除了更換比例,也是靠著當年聽到的那個比例藥方來鞏固住體內的蟲子不長大或是不孵化,且即使渴得半死,她也盡量不去攝取太多的水份,因為那容易催化蟲子,所以整個人的皮膚都有些微微乾裂,呈現一種半脫水的狀態。

  她知道自己已經虛弱得快要熬不下去了,她感覺身體又是一陣陣的疼痛,她耐不住彎下腰來,一塊玉珮就這麼從懷裡掉了出來。

  這是老村長和祖母說的樊家村的神秘禮物,一個只傳女不傳男的玉珮,當年祖母離開村子,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便把玉珮留在村子裡,這些年村子裡都沒有女娃出生,老村長就把玉珮供在祠堂裡,直到前些日子才給了她。

  她眨了眨眼,試著讓已經變得模糊的視線清晰一些,接著拿起了玉珮,透著光看,發現玉珮上頭居然隱約可以看出有雕刻的花紋。

  仔細一看不只是花紋還有刻字,她瞇著眼努力辨認,看完後,她不由得笑了。

  「居然是生女秘方?」

  不過後面刻著的小字有些難以辨認,她又看了好一會兒,發現真的是一連串的中藥方。

  她將玉珮翻過來看,奇異的是,明明是一塊會透光的玉珮,這一面卻看不見另一面刻的字,只有一朵花樣的雕刻。

  這種花她看起來有點眼熟,卻又叫不出名字,但是能夠讓她看起來眼熟的植物,說不定就是最近曾經見過的。

  她一邊忍著痛熬藥,一邊將玉珮翻來覆去的看著,想著所謂的傳家寶,到底是這個玉珮還是玉珮上的這個方子?還有這個方子寫了引子兩個字,所謂的引子又是什麼?

  她感覺腦子越來越昏沈,疼痛花去了她太多的體力,讓她無法再繼續想下去,甚至神思有些恍神,直到她發現自己不小心把一朵有點眼熟的小花也給扔進正在熬製的藥湯裡。

  疼痛的間距越來越短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一天之內喝了幾次藥,似乎那已經不是救命的藥,只是暫且緩解她疼痛的止痛藥方。

  她顧不得還燙口,就把只熬得剩下半碗的藥湯一口喝了下去,然後她倒了下去,甚至沒辦法把自己移動到床上了。

  她覺得腦子一片空白,連身子都輕盈得可怕,她的神志像是處於現實和虛幻之間。

  她彷彿看見了楚嵂淅,他就站在那個溫泉邊,腳下踩著那如雪域般的花毯,她有點分不清楚這是幻覺抑或是夢境,只知道自己很想哭。

  起碼在不疼痛的時候,能夠看見他最後一次,她竟然覺得這樣就已經很幸福了。

  疼痛在剎那間襲來,她痛得將身子蜷縮成一團,也因此瞬間清醒過來,終於想起了玉一2上讓人眼熟的圖案是什麼了。

  是那種開在溫泉邊上的粉色絨花,而她剛剛不小心把花給扔進藥鍋裡了。

  她笑著,然後忍不住開始咳嗽。

  她看著手掌裡的血,隨便的擦在衣服上,奮力撐起身子站了起來,把自己最後一次的藥方用顫抖的手慢慢地寫了下來,只是沒加上那一朵小絨花的版本,還另外把那一朵花和什麼生女秘方也用另外一張紙給寫下來,希望那真的對樊家村的人有效。

  她知道大家都守在外頭,全都很擔心她,她把寫了藥方的那張紙遞了出去,用的是沒沾上血跡的那隻手,而另外一隻手則是摀著嘴巴,把一口正要咳出來的血給摀住。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模糊了,她的視線開始迷散,疼痛逐漸散開,她仍是不斷的咳著血。

  想來她這一生就要結束了,若要說有什麼遺憾的話,就是沒能在他還在的時候,老實的說出對他的心意。

  除了對不起外,她想說的就是我愛你這樣一句最簡單的話。

  只可惜,這句話大概說不出來了,他也聽不到了了……
引言 使用道具
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1:34:00


  洛晴衣出聲阻攔得太遲,在她聲音剛落下的瞬間,棺材板已經被掀開來。

  即使是老村長這種見多識廣的,都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氣,更別提邱長海還有其它人了。

  棺材裡的不是完整的屍體,只剩下一塊塊的腐肉,腐肉間還有蟲子不斷穿梭,那蟲子白色身子,兩顆眼珠子大得很,嘴還掛著獠牙般的尖齒,尺寸不大,可是當開棺的瞬間,所有蟲子都頓住,齊齊往外看的畫面,實在非常驚悚嚇人。

  老村長是第一個回過神來的,他馬上急促地大吼,「蓋上棺材板!快!其它人撒!」

  四個角落的人動作已經夠快了,可是還是有不少蟲子在棺材板落下前飛了出來,那些蟲子的身上沾黏著屍體的黏液和血肉殘絲,無比駭人。

  邱長海站在老村長的後頭,也是第一個撤退的,可是有兩、三個因為上山太累,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人,被那蟲子給緊緊的吸附在身上,不過一下子就發出了哀號聲。

  二十四節氣知道不好,不少人都往村子裡跑準備抄傢夥,就連楚嵂淅也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場景,第一時間就想把洛晴衣抱起來,往安全的地方撤。

  可是這一回洛晴衣的動作比其它人更快,她一把將掛在村頭的白燈籠擼了下來,狠狠的摔在地上,在燈籠裡的燭火將燈籠紙還有竹架燒起來的時候,她脫下外衣,捲成長條狀,點了火,用力往那些飛來的蟲子揮。

  那火燒得又快又猛,一下子那火就要燒到洛晴衣的手上,可是她沒有放手,而是不斷地喊人把另外一個燈籠也弄下來,用最快的速度做出火把。

  「給我!」楚嵂淅接過她手中的火球,又用自個兒的衣裳續了一段,接著她的工作,把火焰往空中的蟲子身上砸。

  布料在他手上比在她手上要靈活多了,就像是用火和布料要出一道火網,甚至把那些往邱長海那邊飛去的蟲子也都困在一定範圍內,讓它們跑不出去。

  「立春哥,讓進村的人提了火油來,再多做幾個火把!立夏哥,讓人尋了石灰粉來,快!」

  比起邱長海那邊的人除了四散奔逃和哀號,二十四節氣這邊因為老村長還有洛晴衣指揮得當,情況很快就控制住,也導致蟲子都往邱長海那邊跑。

  洛晴衣見棺木上還有幾隻在蠕動的蟲子,毫不留情地把手上的火卷布丟了過去,看著那些蟲子在火焰中翻滾了很久,才終於慢慢沒了聲息。

  立春手舉著剛做好的火把,其它人也都各自弄了一支,至於立夏還有幾個人則是忙著把剛扛出來的石灰,以棺材為中心,繞了一個大圓撒上。

  而那些被咬到正在哀號的人,則是被趕在了一塊兒,洛晴衣他們周遭也撒上了石灰粉。

  騷動逐漸平息下來,在石灰圈裡的棺木也讓老村長在第一時間潑灑了厚厚的火油,然後點火燃燒。

  邱長海這時候連句話都說不出來了,所有人都靜靜的看著那棺木開始被大火席捲,裡頭此起彼落傳出尖銳刺耳的叫聲,就像是無邊的惡鬼正試圖從火炮中攀爬出來。

  燃燒的惡臭和黑煙在這天地間成了最突兀的一幕,老村長面色沈重,胸口就像被一片厚重的烏雲籠罩,有些喘不過氣。「大難,又要來了。」

  這一句話,是預告,也是敲響許多送行隊伍的鐘聲。

  等做好善後工作,天色也已經黑了,照道理說早該有人去做飯,可是洛晴衣現在沒那個心情,其它人顯然也沒有,乾脆一群人都聚集到老村長家中,等著老村長回來,把事情給說清楚了……

  老村長不是一個人回來的,而是帶了今天開棺的人和立春幾人,還有幾個長輩,可以說樊家村的人幾乎都在這兒了。

  幸好老村長家本來就大,一屋子的人或站或坐,真的不行就自個兒去找凳子,總也安排得下。

  老村長坐到主位,看起來疲累得很,像是瞬間老了好幾歲,機靈點的連忙去了竈房,倒了水給老村長和幾位長輩喝。

  「邱長海帶來的人我先安排在幾間空屋子住下了,那些人是怎麼樣的景況,咱們都不管,可是今天這事,我是一定要同你們說清楚的。」

  老村長又喝了口茶水,才繼續說道:「今日晴衣做得好,你的這些兄長們一個個飯都白吃了,居然沒人想到要用火把那些蟲子給弄下來,光跑有個屁用!那些蟲子要是往村子裡的角落藏著,你們能夠確保每一隻蟲子都能抓出來打死嗎?!」

  他嚴厲的眼神掃過一眾二十四節氣,有些恨鐵不成鋼。

  開棺的時候,這些人明顯是驚到了,反應慢了半拍,但是洛晴衣一個姑娘都不怕,這些個五大三粗的難道比一個女娃子還不如?!

  二十四節氣全都低下頭,沒有人不服氣,尤其是立春幾個較年長的,也跟老村長剛剛才回來,一個個臉色都蒼白得可怕。

  蟲子會吸血不可怕,蟲子吸血吃人肉,還拼了命的想鑽進人的身子裡,那才真正恐怖,在處理好那具棺材後,老村長就讓人把莫老頭給找來,莫老頭撐渡船是興趣,實際上是一個挺有名的大夫。

  莫老頭一聽是當年西凹子村的怪病,也不敢輕忽,讓小夥子把自己給背上,急趕慢趕地趕來了。

  被蟲子咬傷的有三人,一人傷在手上,一人傷在腦子,一人好一些,看起來只擦過了脖子。

  莫老頭一個個看了過去,那蟲子早就都讓他們拿刀滾過火給撇下來了,可是即使只有傷口,也輕忽不得,因為他們都發起了高熱,跟堂叔當時一個樣兒。

  莫老頭拿了烈酒擦了擦第一人手上的傷口,又放了一道小口子的血,居然從裡頭鑽出一隻小蟲子來,不只莫老頭,村長和其它人也被驚得不行,不到半天的功夫,居然讓那蟲子鑽了進去。

  立春幾人想到後來的除蟲畫面,心裡就一陣陣的噁心。

  老村長罵完了這些不爭氣的,自然要表揚一下自家的姑娘有多麼臨危不亂和膽識過人,這話一長串的讓洛晴衣聽得臉紅,南風也覺得有些言過其實了,但其它一屋子的男人,包括楚嵂淅,全都非常認同。

  洛晴衣輕咳了一聲,打斷老村長打算繼續吹捧她的話,「所以接下來這些人該怎麼處理?」

  即使她在現代是法醫,可是這算是傳染病的範圍,如果那些人死了她還比較熟悉一點,這沒死的人具體要怎麼處理,不讓這些可能帶原蟲子的人往外跑,可就是一個大問題了。

  老村長皺眉,說出他們幾個老傢夥做出的決定,「至少在確定這些人都沒有染上這種蟲子之前,不能讓他們隨意下山,否則誰也不知道這蟲子會不會也跟著一起擴散出去。」

  這事兒他也先跟邱長海通過氣了,他們今日受了驚嚇,也不能說不好。「比較麻煩的是,邱長海說他們商隊裡頭有人出現像是發病的徵兆,那些人如今還在不遠處的村子裡……」

  如果邱長海沒記錯,那些人應該也是被那蟲子感染了,那村子裡的人也是挺危險的。

  所有人都沈默了,就算他們現在去提醒那村子裡的人,只怕那些村民也不會聽他們的,畢竟他們身上的晦氣標籤早已是眾人皆知,莫老頭只怕也挺不受那些人待見的。

  最後沒人提起那些村民該如何是好,老村長也只是提醒眾人這陣子莫要再下山,反正村子裡存糧什麼的都還夠,頂多就是今年的生意不接了,甚至上山的路暫時也先封起來。

  洛晴衣和楚嵂淅回屋子的時候,一路上所有人都沒說話,似乎一股沈重的氣氛壓在每個人的身上。

  洛晴衣一回到屋子裡,看著護送自個兒回來的幾個哥哥們都離開了,她連忙閃進楚崧淅的屋子裡,定定地看著他,語氣堅定地道:「你跟南風趁明日一早就趕緊走!」

  「什麼?」楚嵂淅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隨即想通了其中的關節,他臉色難看的抓著她的手,「不行!要走一起走!你是不是猜到了什麼了?」

  她知道他的性子拗,不說個明白只怕他仍不曉得這件事情有多嚴重,她用力反握住他的手,極為嚴肅的道:「仔細聽我說,你還記得早上邱長海說堂叔發病的過程嗎?當晚就發燒,緊接著兩日開始狂喝水,接著就是拉吐,然後過了幾日後就死在城外,這代表這種蟲子一旦成為一種流行的疫病,在大夫找到了解藥之前,可能就要死成千上萬的人。」

  「所以你更應該跟我一起走。」楚嵂淅也早就想到了,可是他還抱持著一絲樂觀,如果那種蟲子只有少量,只要撲殺就行,而且那蟲子也不是無堅不摧的,只要一把火就能夠解決。

  洛晴衣深吸了口氣,把自己剛剛還沒來得及驗證的猜測告訴他,「可是你想過沒有,早上開棺前,邱長海沒說過他們來的一路上有見過這種蟲子,可是一開棺,那屍體上的蟲子至少有上百之數,你有想過那些蟲子是從哪裡來的嗎?」

  他陡然明白了她想要表達的重點,臉色頓時慘白,明白了這件事情最大的盲點。

  不管蟲子是怎麼出現的,但是只要有一人發病,就代表成千數百的蟲子會從那人的體內破體而出,一人死是百蟲生,那麼那個接受了邱長海商隊那些發病的人的村落呢?以這個倍數下去推算的話……

  細思極恐。

  洛晴衣知道以他的腦子自然很快能夠想到癥結點,「我剛剛沒說,是因為那個村子如果不出預料之外,已經沒救了,甚至是……甚至是我們這個村子,今日靠得太近的人都有可能……」她說得冷靜,完全就像是置身事外的看客說法。

  她見他眼裡閃過驚慌,突然覺得自己今日站在他身前是對的,起碼他還有可以生還的可能。

  「你……」楚嵂淅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的喉嚨裡像是哽了東西,讓他說不出來,只能緊緊抓著她的手。

  「明天我會再去看看今日受傷的那些人,答應我,天還沒亮就快點帶著南風離開,我幫你們準備好乾糧和水,切記,中途萬萬不可停下來,離開西南的地界後再說,就怕那些蟲子甚至是蟲卵讓他們給帶出來了,所以一路上到城裡都不安穩,你們別進城,想辦法走得遠遠的再搭船回京,明白了嗎?」她仔細的吩咐著,就怕他不理解事情的嚴重性。

  「我不明白。」他的聲音沙啞得可怕,握著她手的力氣大得像是怕她會瞬間消失一般。

  「我們一起走,你到現在還沒發病,你跟著我一起走,我們離開這兒離得遠遠的,以後……以後我們成了親,孩子全都姓樊也無所謂,我……」

  他雖然盡量保持冷靜,可是微微顫抖的嗓音,還有已經語無倫次的話語,都說明了他現在的慌亂。

  洛晴衣看他這副把所有尊嚴都扔在地上的樣子,想要冷靜的笑著,讓他不要擔心,可是眼眶卻紅了,一滴淚瞬間滑落了下來。

  她的手也忍不住微微顫抖,輕撫過他的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在他期盼的眼神裡,輕輕地搖了搖頭。

  「來不及了。」

  「怎麼會來不及?按照你說的,我們明天一早就走,就跟山洪暴發那天一樣,我可以抱著你,我們趕緊離開西南,可以連夜趕路,我……」

  洛晴衣用手指輕抵著他的唇,「來不及的。」

  楚嵂淅愣愣地看著她,突然驚覺到不對勁,她似乎從剛剛開始就沒動過左手,而且還有一絲絲的血腥味從那裡傳來,他的身體猛然一震,驚愕的看著她輕撩開左手衣袖。

  在手腕往上一點的地方有一道刀痕,上頭還有火燎過的痕跡,傷口看起來只是粗粗處理過。

  「我今天也被咬了。」她放下衣袖,沈定地看著他,「傷口很小,是我自己拿刀把傷口割開,又用火壓了下,這是我能夠在瞬間想到最好的辦法了。」可是也不能保證這樣就能完全處理掉那奇怪的蟲子。

  畢竟那個蟲子能夠在火焰下掙扎那麼久,她甚至不確定就那樣一下子的火焰灼燒,能夠把所有的可能性都給解決掉。

  可是不管如何,相較於另外那三人,她的情況顯而易見的好多了。

  楚嵂淅的思緒先是一片空白,似乎完全聽不明白她說了什麼,直到她輕輕用右手抱了抱他。

  她除了一開始的那一滴淚,後來就越發冷靜了。

  或許是因為死過一回的關係嗎?

  死亡沒有什麼好怕的,只是不免有些可惜,也有些對不起眼前這個男人。

  他緊緊回抱住她,像是要把她的骨血都融入自己的身體裡,似乎這樣就能夠抵銷剛剛聽見的殘酷事實。

  他們甚至都還沒有真正的開始,就已經要結束了嗎?

  「南風那裡我就不說了,明天我也不去送你們了,你要記得我說的話,走得遠遠的,如果可以的話,回到京中讓人過來處理善後吧!這次的亂子只怕不會太小,你也要提防這蟲子從外面流入京中。」

  她沒有喊痛,只是讓他緊緊的抱著,然後像是交代遺言一樣,一句句的吩咐著。

  「讓南風回去吧,我陪你留在這裡……」楚嵂淅的語氣有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不!你要回去!」洛晴衣猛地推開他,看著他美麗的眸子裡染上的悲愴,心中雖然不捨,卻還是理智的說服道:「南風一個人回去沒有用,如果你能夠平安回去,你身為王爺,肯定能夠更清楚的在朝堂上告訴皇上西南這裡發生什麼事,不乞求能夠阻擋這一場災厄,只求不要讓這種蟲子的疫情擴散。」

  他定定地看著她,看著她除了一開始的那一滴淚,到現在無比的冷靜自持。「你告訴我,你有把我放在心上過嗎?如果有的話,為什麼你還能夠這麼冷靜的說這些話?」

  洛晴衣凝視著他好一會兒,對他露出淺淺卻溫柔的笑。「我把你放在我心上,起碼現在,比所有人都還要重要。」

  「那為什麼你還能夠這麼冷靜?」

  他已經覺得自己夠冷酷了,能夠忍住把她所有的吩咐給聽完,能夠盡量讓自己平靜地去接受這一件事,可是還是比不上她。

  洛晴衣不能告訴他,這一回的人生本就是偷來的慶幸,不能告訴他,這一輩子,即使和他相遇只有短短的這幾個月,可是卻讓她體會到什麼叫作平凡的幸福。

  「你相信人有前世嗎?」她笑了笑,沒等他回答又自顧自地說道:「我是信的,因為我總想著,我大約是上輩子沒有好好愛過一個人,這輩子才總是懷疑東懷疑西,不知道該怎麼愛人,直到遇見了你……」

  她與他十指交握,指腫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背。

  「你很好,真的很好,就是這麼好,才讓我不敢相信,不能相信,我明明清楚我的心一次次的為你而悸動,我也告訴自己那是假的,別就這麼輕信了。可是如果能夠克制,那就不是感情了。我一次次的抗拒,你卻不斷前進,你知道嗎?我甚至還在想著,如果時間能夠永遠停止在這樣幸福的時候,不知道該有多好……」

  她舉起兩人相扣的手,放在臉頰邊上經輕磨蹭,一滴淚水從指縫間緩緩滑入兩人相貼的手心。

  「如果……不能夠停在這一刻,我希望你能看到我最好的時候。」她輕輕放開了手,手指有些眷戀他的溫度,一點點的拉扯又一點點的放開。

  在她還是最好的時候看著他走,至少能讓她覺得自己可以在他人生記憶裡多美好一會兒。

  看著他,她笑得有些牽強,然後緩緩的轉過身,在離開之前,她幽幽的道:「對不起。」

  愛上她這樣一個任性的女子。

  真的很抱歉,他們沒有福氣能夠過上這一輩子。

*             *             *

  第二天早上,南風早早就背好包袱,一臉嚴肅地來到自家主子的房門口。

  昨日他聽到了動靜,也趕到了村口,那些蟲子有多可怕,他可是親眼所見的,後來主子又把自己和洛姑娘的對話告訴他了,在此之前,不管他怎麼看待洛晴衣,如今都是感激她的。

  幸虧她自己開口讓自家主子先離開,否則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夠把一個武力不遜於他的主子給強迫帶走。

  即使他也很同情洛晴衣,可是這樣的同情是建立在主子安好的前提下。

  楚嵂淅打開了房門,他的臉色蒼白,眼裡佈滿了血絲,他看了南風一眼,什麼話也沒說,兩個人沈默的走出村子。

  這個時候大約是這個村子最安靜的時候,沈甸甸的烏雲未散,山間的雲霧環繞,離開村子不遠,回頭一看,那村子裡的事物看起來就似乎有些虛無縹緲,只餘村門上掛著的白燈籠影影綽綽的閃動著,以此隔開了虛幻和現實之地。

  南風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不安過,那迷霧環繞的樊家村,配著鼻尖隱隱約約的屍臭,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楚嵂淅不知道南風在想什麼,他只是靜靜的看著那迷濛白霧,妄想看見那個從昨晚轉身後就再也沒見到的身影。

  他直覺她就站在那裡目送他離開,如果這時候她開口留他,他一定會為了她留下來,哪怕到最後事情變成她想像最槽糕的地步,他也甘願。

  可是他知道她昨日既然說出了那種話,就是咬斷了牙,她也絕對不會多加挽留。

  他的眼神幽深得宛如深淵,在南風正要出聲提醒的時候,他果斷的咬牙轉身離開。

  她希望他離開,他就離開。

  可是等到他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後,他絕對會再回來這裡,直接把人押著拜堂,關在他的王府裡,讓她再也不能作怪!

  洛晴衣確實如楚嵂淅所想,站在村口不遠處目送著兩人離去,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們的身影,她才轉過身來,就見立春他們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後,她扯了扯嘴角,問道:「怎麼了?為什麼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

  「昨日你被那蟲子晈了?怎麼不說?!」立春一個身高一百八的粗壯漢子,看著不過才到他胸口的小姑娘,質問的嗓音帶著痛苦和心疼。

  不只是他,就是身邊站了好幾排的漢子,尤其是昨日站在她周遭的那些個,臉上全是痛苦神色。

  他們一直用心守護的小妹妹,居然因為他們昨日的反應不及,極有可能被那噁心的蟲子給咬了,甚至很有可能會跟邱長海那邊的那幾人一樣發病,一想到這裡,他們心中的痛就恨不得讓他們給自己幾巴掌。

  洛睛衣想也知道這件事情肯定是那男人最後的安排,他知道她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卻偏偏把這件事情給抖出去。

  「沒什麼事,都過了一晚,我也沒有發熱,不是嗎?」洛晴衣明明才是應該難過的人,可是大概因為中招的自己,不是其它人,所以她對於這件事情也看得比較開,反而還可以安慰眾人。

  只是她不知道她越是如此,立春幾個更是恨不得痛打自己一頓。

  怎麼就讓這麼好的一個小姑娘被咬了呢?如果可以交換的話,他們任何一個人都願意以身代之。

  洛晴衣無奈地看著二十四個大男人一排排的站在那兒,那自責頹喪的氣氛,比她這個有可能染病的人還要誇張,心裡就忍不住嘆息。

  「哥哥們,我這不是還沒有發病嗎?怎麼你們一副我得了不治之症的樣子?」洛晴衣覺得自己或許應該用另外一種方法來激勵他們一下,以免他們一直陷在這種自責的情緒之中。

  「昨天晚上……那三個人已經死了一個了。」穀雨性子偏軟,而且昨天也是他沒攔住她,讓她跑到村口去,所以他是最自責的,眼眶一紅,一個忍不住就把這個消息給說了出來。

  洛晴衣怔了下,終於明白為什麼他們都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即使她再心寬,此時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可是她的理智讓她只恍神這麼一下下,很快的她就反應過來,或許現在的狀況會比她昨天分析的還要糟。

  她不是專攻流行病學的,昨天說的只是基本能夠分析判斷的,而昨天她還是往嚴重裡說,畢竟她是直接見識過那種蟲子的兇猛可怕,可是現在看起來,情況可能變得比她以為的還要糟糕。

  就像許多流行病,可能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導致病菌變種,因而縮短了病程,如今他們能夠準備和想辦法的時間會比想像中的還要少。

  她知道此刻傷神也沒有用,應該要快點想出辦法來,就算無法徹底解決這種兇殘的蟲子,至少也要想看看有沒有什麼方法不要造成太大的傷亡。

  「我想看看昨天那個人的屍體。」她想了想,最後提出了這個要求。

  昨天送來的那具屍體已經被那些蟲子破壞得太嚴重了,她懷疑就演算法醫之神再現,也很難看出什麼蛛絲馬跡,可是如今有一個現成又完好的屍體,她覺得自己還是可以試一試的。

  雖然她已經看開了,但是如果能夠活,誰想要這麼早就結束第二回的生命?況且她不覺得自己有好運到還有重生第三次的機會。

  立春對於自己一個大男人居然比不上她小姑娘的冷靜難到汗顏,他抹了抹臉,漸漸冷靜下來後,他的沈穩也跟著回來了,他雖然不明白她看那具屍體要做什麼,可是那人死了之後本來也不可能留在村子裡,所以送走之前讓小妹看一下,倒也無妨。

  「你要看可以,不過要快,村長交代過我們今天就把那人給送出去,不能在我們村子裡放著,就怕跟昨兒個一樣,招來一堆蟲子……」

  一想到那些蟲子的危害,立春心中忍不住一陣厭惡,也對把那些蟲子帶上山的邱長海一群人感到不耐煩,要不是怕他們一群人半路死在山上或是動什麼手腳,他老早就把他們給趕下山去。

  「事不宜遲,我們先走吧,至於有些我要的東西,還得請大家幫我準備。」洛晴衣想了想,如果要做簡單的解剖的話,還是要準備一些東西,畢竟誰也不知道那屍體的情況會不會像昨天燒掉的那一具一樣。

  由立冬帶頭,一個個爭先恐後地想把這個差事給攬下來,「不管要準備什麼,儘管說!咱們哥幾個肯定能夠把東西都給找齊了。」

  洛晴衣也知道時間緊迫,一邊走,一邊吩咐道:「要一間空屋子,然後蠟燭、鏡子,還有石灰粉和一個火盆,對了!移動那具屍體的時候,千萬不可以直接碰到,皮膚、體液的都不行,一定要載著手套,或是用別的辦法移動都可以。」

  她走在前頭,一邊在心裡想著需要什麼,一邊想一邊說,只要說了一、兩樣,身邊的人就少了一個人去準備,等到她回了自己屋子把早先在京城裡就請人打好的解剖刀給拿出來的時候,立冬已經又帶著其它人回來,說是空屋子還有那人的屍體都已經準備好了。
引言 使用道具
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1:33:37


  洛晴衣知道自己要留下來的消息,對於樊家村應該算是一件大事,可是沒想到樊家村的村人真的把這當成一件「大事」來看待。

  老村長算是最冷靜的人了,可是即使如此,他仍在連連說了幾次好孩子後,一轉身,笑著笑著差點把自己走進溝裡。

  至於其它人忙著把老屋子推倒又建造,有的是幫忙打井,有的把傢具給重新打新的,二十四節氣裡頭幾個小的還特地下山一趟,買回了許多姑娘家可能會用到的東西,衣服首飾等等有用沒用的全都買了一堆,就怕她在村子裡想要用卻沒東西用……

  洛晴衣看著都忍不住笑了,不管以後如何,起碼這一刻她覺得自己留下來的決定沒有錯。

  相較於樊家村男人們的歡欣鼓舞,某個男人可就沒那麼高興了……

  楚嵂淅看著整天出出入入幾乎都在一群男人包圍之中的洛晴衣,他渾身上下寫滿了不高興,每天光咬牙看著那二十四節氣圍在她身邊噓寒問曖,他就覺得自己都要把牙給磨平了。

  如果那套二十四節氣是無意的也就罷了,可是看著那群人偶爾丟過來的示威眼神,要讓他相信他們只是因為愛護這個許多年才得來的小妹妹,他是打死也不會信的。

  「南風,你去把今天那套冬字輩的給我弄走。」楚嵂淅瞇著眼看清楚今兒個陪在洛晴衣身邊的是哪一組人馬之後,馬上對身邊閒著沒事做的南風下了命令。

  南風對於自家主子爺難得的吃癟不是沒有感覺,也挺同情的,畢竟一般人家只要有一個小舅子都覺得苦惱了,更別說王爺要是真的把洛姑娘給娶進門,那樂子就大了,二十四節氣,一個不漏,就是一天只來一個人搗亂,一個月都不夠他們輪上兩次。

  只是心中同情,並不代表他要代替主子去受這等折磨啊,他想起那日看著這村裡的漢子一個個走路都沒聲音的功夫,還有那幾個老的拿著斧頭一劈,一棵能當大樑的木頭就這麼應聲而倒,他就覺得為難得不行。

  倒不是說他一定打不過樊家村的村人,可問題是二十四節氣都是按照四季分班,一次至少有六個人守在洛晴衣身邊,這猛虎還難敵猴群呢,他一雙手也難以對抗這麼多雙手腳啊!

  只是為難歸為難,主子都發話了,他還能夠說不嗎?要是真敢不應,他還當什麼貼身侍衛,回家賣地瓜算了。

  雖說下了決心去做,但是南風也慶幸主子沒讓他對上春季那一組,要不然就算他再耐打,也沒法給主子拖延多少時間。

  洛晴衣剛從茅廁裡出來,才洗完手,還沒注意到門口少了人,就被人直接一摟,身子一騰空,一下子就竄出了好幾公尺。

  她連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楚嵂淅,她下意識的摟住他的脖頸,不讓自己摔下去,一邊無奈的嘆道:「這遊戲還要玩多久?你把他們給弄走一會兒,等一下不就得追上來了?」

  你跑我追可以說是這些男人們最近最熱衷的遊戲了,要說玩也不是不行,可是別總把她也扯進去啊!

  「看你什麼時候能夠跟我一起走,這個遊戲大約就能停了。」

  楚嵂淅這些日子在這山上也不是白待的,不過一會兒就已經闖進山林裡的一片草地,雖然已經入冬,這片草地卻因為靠在一汪天然的溫泉邊上,還是顯得青翠如春日,甚至還開滿了不知名的粉色小花,打眼一看,還以為是一張粉絨絨的毯子。

  他讓她站到草地上,手依舊緊緊的牽著她的手,目光也緊鎖在她身上。

  「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懂,你這樣的人,為什麼老是這樣盯著我呢?」她看著自己被他緊握的手,想嘆氣又想問個明白。

  她上輩子求而不可得,這輩子是不去求,這男人卻不斷的往她靠近,趕都趕不走。

  現在的她不想也不能響應他的感情,但她還是想知道到底是自己的哪一點讓他放不開,如果可以的話,她改還不行嗎?

  楚嵂淅難得看到她如此天真不解的模樣,笑著反問道:「我這樣的人又是哪樣的人?難不成我還比別人多了一隻手還是多了一顆頭?」

  洛晴衣抬起頭,定定地瞅著他,「你覺得我們是一樣的嗎?到底是騙我還是騙你自己呢?」

  在開明的現代,都還有許多不平等,如今身處階級嚴謹的古代,縱使她知道自己不差,可是在這些高貴人的眼裡,她不過就是家無長輩的孤女,家中唯一的藥鋪還讓她給處理了,就像對長樂郡主來說,她大約只比乞丐要高尚一點而已。

  「你就是想得太多了,才會吃這麼多還不長肉。」楚嵂淅笑了笑,卻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她要的回答不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他看得出來。

  洛晴衣也覺得自己矯情了,明明跟他沒有關係的問題,自己卻老是拿這個來刁難他。

  這難不成也是一種恃寵而驕?

  洛晴衣難得有些羞窘的轉過頭去,「我就是想太多,又怎麼了?」

  楚嵂淅笑著欣賞她難得的羞澀模樣,心中一動,將人從背後摟住,含笑在她耳邊輕喃,「你想多了也好,還是這樣羞澀的模樣都好,在我眼裡,就挑不出不好的地方。」

  「花言巧語。」她扭過頭,甩開他的懷抱往前走了幾步。

  雖然她總會告訴自己,這只是他不想讓她繼續待在村子裡才會說的甜言蜜語,可是每次聽到,不管是老氣俗套的,或是像這樣溫柔的,都讓她有些無法招架,心也不爭氣的急速跳著。

  沒辦法,長得好看就是有這樣的優勢,從他嘴裡說出來,如果不是特別的瘋的話,聽起來總是讓人感覺格外的不同。

  楚嵂淅難得見她這樣小女兒神態,微微一笑,又纏了上去,緊緊抓著她的手不肯放開,不知情的人見狀,只會覺得他們這對小情人在嬉鬧。

  他的好心情完全不被一身素淡的玄色衣裳給壓制住,反而因為他的好容色,在溫泉蒸騰的霧氣中,更宛如出塵謫仙。

  洛晴衣從來不覺得自己配不上什麼人,即使是在長樂郡主面前,她明白了階級之分,卻從不曾自慚形移,把自己眨低到土泥之中。

  可是看著眼前的他,她卻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矯情其來有自。

  誰見到他這樣的人不會覺得自己長得太過「普通」了呢?

  楚嵂淅看她頭一回這樣久久的望著自己,頭一回因為這副容貌而有些得意,他挑了挑眉,故意笑問道:「看爺看癡了?」

  洛晴衣馬上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他果然還是不說話得好,一說話,就顯得剛剛自己一瞬間的情緒果然都是錯覺了。

  「沒有,我只是看看你什麼時候才能夠放棄。」她隨意編了個理由。

        「不急,等你放棄了我就成功了。」他依然是一臉的獎容。

  「你家裡人都不催你成親嗎?我都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夠解決這些事情,難道你能夠這樣沒有期限的等著我?再說了,你家應該是在京城,難道你能一輩子就待在西南不成?」

  「你這是在關心我?」他把她拉進懷裡,恨不得能把這個終於對他有些上心的小姑娘好好揉搓一番。

  「好好說話。」洛晴衣使勁從他的鐵臂中掙脫出來,髮型都有些亂了,她瞪了他一眼,才背過身整理衣裳。

  楚嵂淅忍著繼續對她動手動腳的衝動,解釋道:「我這回到西南,本來就是來安家的,要到西南的哪兒,也就是我一句話的事,至於成親……我這不是等著你嗎?只要你點頭,我馬上就準備成親的東西。」

  她真沒想到他居然是來西南定居的,可看他跟南風兩個人的行李比她的還簡單,她就覺得他的話可信度很低。「可你和南風兩個人就這麼點行李?就算算上南風後來往城裡去拿回來的行李,這也太少了。」

  「大男人的,不過就是幾套換洗衣服,準備那麼多也沒用。」他故作淡然的道。「男人不就是該簡樸點嗎?」

  他會說這種話,只是為了迎合她的喜好,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才發現她當初的那些行李真的就是她全部的家當,而她過日子也相對的簡單,也就想著做出個樣子,讓她覺得自己不是那等浮誇的男人。

  只是這話要是讓南風聽見了,肯定要在心裡狠狠嘲諷他個幾句,不是準備那麼多也沒用,是因為他要用的東西,讓王府的大管事弄了兩、三艘大船在後面走著,原本是等西南別宮處理好了,直接把東西搬進去,那些東西有許多都是他平素用慣的好東西,光憑他們兩個人根本就弄不來,所以才顯得他們兩個人現在一副輕車簡裝的樣子,畢竟他家爺的至理名言,能夠不委屈自個兒就不委屈。

  洛晴衣雖然不怎麼相信他的話,可是這些日子來,他在村子裡跟著過著這種普通的日子,倒也沒有什麼怨言或是不習慣的樣子。

  「不過你們這樣的人,就算再簡樸也是……」她隨口回道,可是沒把話說完,又突然一頓。

  因為她說到一半才突然意識到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把楚嵂淅和常衍熹相提並論了,難道在她心裡,他的地位已經跟曾經在她心中佔了很大位置的常衍熹一模一樣了嗎?

  她突然覺得有些惶惑,一直以來她對他不是只有一點點動心而已嗎?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點點變得不只是一點點了?

  洛晴衣的思緒頓時一團混亂,也因此沒有注意到站在身後的楚嵂淅臉色沈了下來,如果她有仔細看過,就會知道他絕對不是只有在她面前那樣笨拙傻氣的一面,以往在文武百官面前,他只要神色稍微一斂,眾人就會嚇得連氣都不敢坑一聲。

  「你說的你們……你該不會把我跟長樂家的那個小崽子相提並論了吧?」

  他一點也不覺得被她拿出來和另外一個男人做比較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因為這只代表她心中還一直記掛著那個和她有過婚約的小崽子。

  即使那個人不信守承諾,明明知道自己身上有婚約,卻還是當作不知道,另娶他人,她卻依然記掛著他嗎?那麼他現在在她的心裡又佔據了多大的位置?

  「你怎麼會知道?」她轉過身,對於他知道常衍熹的身分並不感到有什麼好奇怪的,只是他怎麼能夠這麼快知道這個消息?難不成當初在船上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調查她了?

  「我想要知道的自然就能知道。」他說這話也並不算誇口,只是比起那些不需要在意的小事,他更介意的是她對那個小崽子的態度。

  「你還沒回答我,你是不是還想著那個不守婚約的小崽子?就長樂那樣長年瞧不起人的性子,養出的兒子也不會是什麼好貨,你千萬別想著他,那樣的人看起來人模人樣的,可若是你對他沒了作用,或者是招了他的厭惡,下場只怕會相當淒慘。」

  他對常衍熹只是隱約有個印象而已,宮裡每年過年的大宴,有不少人會刻意來找他攀談,像長樂這樣的皇室外嫁女,想要繼續跟宮裡有所聯繫,自然只能帶著自家兒女多在他面前露露臉,他雖然對這些人沒什麼興趣,但是只要看過的人,他通常不會忘記,所以當查出來的數據送到他面前時,他馬上就能夠把上頭的人名和記憶裡的面容給對上。

  洛晴衣聽著他對常衍熹的評斷,不由得愣住了。

  她想到的是,他可能連常衍熹的面都沒見過,就能了解對方的性子,而她那時候住在郡主府裡那麼久,還是直到被他推出去送死後才看明白這個人,她實在太傻了。

  見她不說話,楚嵂淅以為她不相信自己,又更加不悅了,「怎麼,不信爺的話?你就等著瞧吧,別看他前些日子剛成親,還硬扛著長樂郡主的不滿娶了自個心悅的女人,可是他這樣的人,說白了是心智不堅,說難聽些就是見異思遷,不過就是……」

  「我沒說不信。」洛晴衣的心情很複雜,他說的話不好聽,卻都是事實,偏偏事實往往最傷人。

  「你……你信?」

  「嗯。」她點點頭,「所以我自己找上門去把婚給退了。」

  「是你上門去退的婚?」

  「嗯。」洛晴衣看他像隻鸚鵡一樣不斷複述自己的話,索性一次把自己做的事情都給說了,「之前我就見過常衍熹,他明明知道我們有婚約,卻還是和白璽雲有了牽扯,那時候奶奶又病重,我不想和這樣的人有所糾纏,乾脆跟奶奶要了信物,把這門親事給退了。」

  她沒說的是,其實兩老一開始根本就沒把這個婚約當一回事,齊大非偶這個道理兩個老人家還是看得很明白的,兩老雖然收著信物,但並不打算讓她知道。

  如果不是她上輩子動了心,又偶然知道兩人是有婚約的,也不會拿了信物去搗亂他的婚禮,然後開始了糾纏的一輩子。

  重生後,她尋了個機會把婚約給退了,從此與他再沒有關係,或許這才是他們應該走的正軌。

  「我還以為……」楚嵂淅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的臉色,確定她沒有半點的不高興,才繼續說道:「以為你是因為對那個人還有一點掛念,心灰意冷再加上對村子裡的人心軟,這才答應接下要幫他們找媳婦兒的事。」

  洛晴衣想了想,一臉正經地看著他,「有沒有掛念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似乎有人因為這個而吃醋了。」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明白這個一臉正經的小姑娘是在和他開玩笑,「你這是……和我說笑?」

  「不好笑嗎?」她輕皺起眉頭,自己這種冷面笑匠的方式應該挺好笑的啊!

  她即使只是輕蹙著眉頭,可是那一本正經思考著自己笑話好不好笑的模樣,讓楚嵂淅再也忍不住把她緊緊摟進懷裡。

  「只要是你說的自然都是好笑的,只是我剛剛被你給唬住了,我一直以為你這樣若遠若近的模樣是因為還掛念著那個臭小子……」楚嵂淅直到如今才終於能夠鬆口氣。

  洛晴衣靜靜的偎在他懷裡,聽他不斷說著他對常衍熹的嫉妒,好笑的勾起唇,難得可以從他這種自信過度的人嘴裡聽到一丁點不自信的情緒。

  不知道是因為他難得話多,還是因為天有些冷,就這麼讓他摟著,那溫暖的體溫讓她居然不想推開他,反倒有種平淡的甜蜜感。

  沒有上輩子那樣濃烈傷人的愛,可是就這樣平靜的和一個讓自己心情為之悸動的人站在一起,似乎也很幸福。

  「……對了,既然你心裡沒有那個臭小崽子,等那幾個老是阻礙我們的攔路虎成親之後,我們也成親吧!」

  楚嵂淅不知道懷裡的小姑娘其實沒有認真在聽他說話,突然話題一個扭轉,覺得天時地利都好,便趁機提起婚事,到時候就算村子裡的人想攔,他也有得是法子讓他們攔不住。

  「成親?!」

  那敏感的兩個字讓洛晴衣瞬間回了神,她似笑非笑的瞅著他,還沒開口拒絕,就聽到從不遠處傳來熟悉的吆喝聲——

  「那賊子!又來勾引咱們的小妹,兄弟們大家上!」由立冬帶領的六人小分隊一臉怒氣的飛奔而至。

  後頭跟著的幾個十七、八歲的青年也是怒氣騰騰的,手裡舉著根棒,恨不得下一刻就要把這個膽敢染指村子裡唯一的小姑娘的惡賊給打趴。

  「南風是怎麼攔的,怎麼還讓他們找到這兒來了?」楚嵂淅也不含糊,這好幾日下來的交鋒,讓他毫不遲疑地把洛晴衣攔腰一抱,直接抬腿就跑。

  「別跑!還敢跑!把我們的小妹放下!」

  「這是我的小姑娘,以後是我的媳婦兒!不跑才是傻子!」楚嵂淅迎風大吼,丹田的力度絲毫不輸後頭的幾個少年郎。

  只是這樣的吼聲完全起不到威嚇作用,反倒更加激怒那些少年郎,一個個放聲大喊,追得更緊了。

  洛晴衣看著幾個大男人追逐,唇角忍不住勾起,一開始只是微微笑著,後來則是哈哈大笑。

  這樣簡單的幸福真的很好,如果時間可以永遠都停留在這一刻,那該有多好?

*             *             *

  在村子裡住了快兩個月,當初那個說質樸過活的男人,莫名其妙的在洛晴衣的房裡增加了許多花俏的東西。

  例如一個巴掌大的香爐,外頭雕花鏤空,裡頭裝填削好的香塊,溫溫的放在手心暖手,而且即使拿開了手,也不會有煙熏火燎的味道,而是淡淡的香氣會在手心處縈繞,還有一些插花的擺設、一架輕薄的實木屏風等等。

  洛晴衣看著他拿了一堆東西過來,很想要讓他自己把當初說的那句簡樸過生活的話給吞下去。

  正頭疼著屋子裡多出的一堆東西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楚嵂淅就又捧著一個盒子歡歡喜喜地走了進來。

  「衣衣,快來瞧瞧這套衣裳好不好看?」

  「我有衣裳的,怎麼又給我買衣裳?」她無奈地走了出去,來到小廳,看著他興致勃勃地從一個盒子裡取出一件邊上綴著皮毛的桃紅色衣裳,裙擺上還用暗金色的線繡了滿滿的花圖,不難想像若是穿在身上行走的時候,那宛如踏在金色浪花一般的效果。

  要說這翻修的宅子哪裡的使用度最高,大約就是她臥房邊上的小房間了,原本是拿來擺放行李和衣棠的,所以規劃得小了,可是村子裡的哥哥們還有這個據稱一點都不浮誇的男人偏愛給她買衣料買衣裳,不到兩個月的功夫,小房間都要滿得無路可走了。

  而且看起來他們對於將素淡的她打扮成各種樣子的遊戲還沒結束,這添置的衣裳首飾還有不斷增加的趨勢。

  若不是礙於她現在還在守孝,能夠選擇的顏色布料有限,只怕他們的行徑會比現在更瘋狂。

  「衣服首飾哪有嫌多的。」楚嵂淅不會承認自己是想跟村子裡愛妹如癡的漢子們一較高下。

  如果不是前幾日聽見他們在討論等出孝當天要替她好好打扮,他也不會急著又趕緊讓南風下山去找來這件衣裳,雖然比不上宮裡頭繡娘的手藝,但依照目前的情況,這已經算不錯的了。

  洛晴衣不理會他們男人之間的比較心思,看著那桃紅色布料,不知怎地,心裡有種莫名的不安。

  可是楚嵂淅好好地站在她面前,那麼就是村子裡的誰出了事?她輕撫著那平滑的布料,忍不住皺起了眉。

  就在她還在思索之際,一道沈悶鐘聲從村子口傳了過來,一聲接著一聲,悠悠的盪滿了整個村子,她覺得那鐘聲像是一雙手緊緊揪著她的心,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剛好來到屋外正要進屋的立春幾人,同時眉頭一蹙,除了最小的穀雨外,一個個都快速轉身往村口處跑。

  洛晴衣看著穀雨,覺得這情況不大對,快步走了出去,揪住穀雨的衣袖,急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這鐘聲是……」

  穀雨是春季組最小的一個,和村子裡的漢子不大一樣,皮膚白皙,一副秀氣稚嫩樣,常常帶著一抹可愛的笑容。

  可如今他看著村子裡最受寵的妹妹,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解釋那鐘聲的由來。

  之前妹妹只是聽說過他們做的這個行當,雖說一開始沒有跟其它人一樣嫌棄他們晦氣,可是現在生意上門了,誰知道她會不會被嚇著呢?

  最理解自己的人,肯定是自己的敵人,這句話說的一點也沒錯,他的那一點心思,楚嵂淅不用腦子都能夠猜得出來,這一群妹癡,肯定是怕他的衣衣被嚇著了,可是他們不知道,他的小姑娘可不是普通的小姑娘……

  死人算什麼?她照樣面不改色。

  他不敢說,楚嵂淅索性就幫他說了,「那鐘聲該是讓你們往村口去,怕是有生意上門了吧,你不趕過去行嗎?」

  這些日子他也算是摸清楚了,樊家村雖說是幹趕屍這行當的,可是接到生意,並非村子裡所有人都會一起出去,畢竟平日他們還是得務農維生,所以村子裡總會安排人留守和出去接活的,剛剛立春一聽到鐘聲就走了,想來這回輪到的就是立春他們。

  洛晴衣莫名覺得心裡頭的不安和慌亂越來越明顯,她撩起裙子也往村口跑去。

  她一跑,穀雨還有楚嵂淅也跟著她一起跑,到最後因為她的速度太慢了,還是楚嵂淅覺得她表情不對,攔腰將她抱起一路往村口趕。

  老村長和其它人都已經到村口了,老村長站在最前方,站在正對面的是一群穿著白色孝服的人,洛晴衣三人趕到的時候,正好聽見老村長在回他們的話——

  「病死的我們不接。」老村長冷著臉,淡淡的說。

  樊家村自有規矩,病死的不接,壽終正壽的也不接,前者的來由不明,後一條則是避免跟鏢局搶生意。

  「我知道樊家村的規矩,可是這人不是普通的病,問了鏢局,都無人肯接,所以我們才找到這兒來。」穿著孝服為首的男人神色疲憊,臉色偏黃,一雙眼睛下的黑眼圈又大又垂,

  要不是死人放在後面的棺木裡,打眼一看還以為這個人就是要護送的屍體。

  「不是普通的病?」老村長眼神一凜,後退了幾步,「你們是從哪兒來的?該不會是西凹子村吧?!」

  那人沒想到老村長居然馬上就識破他們的來處,惶惶然的擺手,「不是……我們就是路過,不是那兒的人。」

  「不是?」老村長冷冷地看著他,「你在說謊,你想要找我們送東西回去,最好給我老實說話,否則只能請你們怎麼來的就怎麼回了。」

  領頭的男人沒料到老村長的態度這麼強硬,可他知道如果連樊家村都不收,只怕附近就再也沒有人可以走上這一趟了……

  他咬咬牙,看著身後一群人和最後的那副棺材,最後還是老實說了,「老人家沒說錯,我們的確是從西凹子村來的,可是我們真的沒進村子裡,西凹子村幾年前出了怪病,咱們這西南的人哪裡不清楚,可是我那堂叔不聽勸,就說要往裡頭瞧瞧,看看人家說的鬼村是怎麼回事,就去繞了一圈,也沒怎麼的,我們就走了,結果……」他戛然而止,滿臉驚恐。

  誰能夠想到才過了一晚,堂叔就開始發高熱,還一直想喝水,眾人本想是因為身子燒著,會口渴也是正常,便隨他喝去,可是隔了一天,堂叔的肚子都喝脹了,還是不停地喊渴,這下子他們終於知道不對了,可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他們也沒別的法子,只能夠趕緊趕路,就想著到城裡去之後,好好找個大去看看。

  可是那病來得又急又凶,堂叔一路上拚命喊渴要喝水,他們又不敢再讓他猛灌水,乾脆拿了繩子把人給綁著,又過了一天,人開始又拉又吐,沒人能受得了那味道,原本趕路的進度又給拖延了。

  正常人這樣又吐又拉的,不到半天都能把腿給拉軟了,更別說堂叔之前還發燒了幾日,隔了一晚再看,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可是這會兒要問問他到底是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的也來不及了,他整個人已經都要不成人形了。

  他們這一回也不怕臭了,左右都是同宗的兄弟,鼻子捏著抬了人,加快速度往城裡趕,然而在進城前,人就斷氣了。

  這人都死了,他們也只能尋了鏢局打算先把人給送回去,可是那些人光聽是從西凹子村那方向來的,關於一些細項就問得特別仔細,有些甚至沒多問,直接就把他們給趕了出去,樊家村是他們能夠找的最後一個地方了……

        男人滿臉的疲憊,也知道他們一開始隱瞞的確是有錯處,可是他們一群人已經為了堂叔折騰許多日子了,好不容易買了棺木把人先給放著,可是這幾日他們也有幾個人發燒了起來,本來就人心惶惶,現在更是怕得不行。

  如果是西凹子村那怪病,自然只有等死的份,可是如果不是的話,若是跟那個堂叔一樣的病,那又是什麼傳染開來的不提,那個病的進展過程誰都看見了,就怕最後變成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還不如一刀抹脖子來得痛快。

  他苦著臉把過程來歷都給說了,抬頭看著老村長的時候是滿臉的乞求。

  老村長幹這一行的自然知道當年那西凹子村的事情,也知道這群人心善,特地找上他們也要把人給送回鄉。

  老村長心生憐憫,看了看他們放在後頭的棺木,打算開棺先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若只是普通的急病,破格一回兒也不是不行……

  「開棺吧,瞧瞧到底是怎麼回事,再來提這門生意我們接不接。」

  老村長說完,身後便站出來四個中年漢子,皆是一臉嚴肅。

  「老人家,這可真是太感謝了,後生姓邱,不嫌棄的話,喊我一聲邱長海就行。」邱長海探了探手,打算要讓老村長們先開棺。

  說開棺也不正確,畢竟還沒做法事,這棺木也只是暫時之所,上頭也沒有釘上木釘死鎖,所以沒有那麼麻煩。

  樊家村的四名大漢站在棺木的四個角落,那棺木也算得上是好料子了,但是靠得近了還是隱約可以聞到一股子惡臭。

  幾個人臉色一皺,皆是心裡有數,這棺材裡只怕不是正常病死該有的景象,同時向老村長使了個眼色。

  老村長攔住了幾個想要跟上來的二十四節氣,一個人慢慢的走到了棺材前頭,沈聲大喝,「開棺!」

  洛晴衣站在邊上一直沒找到機會說話,可是看著那四個人猛地出力把棺材板給掀開的瞬間,她心中的不安感瞬間升至最高點。

  「別開——」
引言 使用道具
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1:30:21


  往樊家村的水路其實是逆水而行,並不是那麼好走,在許多水道中拐來拐去,最後在一處山腳停下時,那簡陋得只有一個木架子的渡頭,讓洛晴衣三人都有些錯愕。

  莫老頭比了比半山腰的地方,「從這兒往山上走,這一整座山只有樊家村一個村子,不會走錯的。」說完,也不等他們說什麼道謝的話,就快速的撐篙離開了。

  洛晴衣三人互看了一眼,默默地往山上走,越是往上走,她越覺得緊張,堅持背在身後的柳條箱子也顯得益發沈重。

  這也是一種近鄉情怯吧……

  走到快半山腰處,終於有了人煙出沒之感,偶爾可以看見被開墾過的田地,一壟壟的直條,上頭種滿了各種豆子或是稻米。

  又走了一段路,他們這才見到了第一個人,是一個正拿著鋤頭的粗大漢子,他直勾勾的盯著洛晴衣好像在看什麼稀奇物品,楚嵂淅連忙把她護在身後,臉色不善又充滿警戒的瞪著對方,那漢子才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一樣,撲通一聲把鋤頭給扔在地上,一邊往回跑,一邊扯著嗓子大喊——

  「有女娃子上山啦!」

  一聲大吼,周遭的鳥獸似乎都被驚動了,原本平靜的山林,瞬間多了不少雜亂的響聲。

  洛晴衣如果這時候還不覺得這村子哪裡古怪,等越走近村口處,看到呼嚕嘩啦地不少年輕漢子往村口這裡狂奔而來,一個個像在看珍奇異獸般望著她,她也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

  這村子……人口結構似乎有點古怪啊!怎麼到現在她還沒看見半個女性?

  楚嵂淅和南風很有默契地護在她左右,提高警戒看著從村子裡跑出來的男人,兩人眼色相對時,也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一有不對就直接帶洛晴衣離開。

  不過那些漢子雖然一直用好奇和興奮的眼神看著洛晴衣,倒是沒有做出其它出格的舉動。

  直到一名老漢從後頭慢悠悠地走來,拿著手中的拐杖一個個敲打過去,逼著那群漢子讓出一條路來,洛晴衣才終於略略放下心來,因為這個老漢看著她的眼神是正常的。

  「姑娘,我是樊家村的村長,你到我們村子來,是有差事要委託嗎?」老漢雖然上了年紀,身體依舊健壯,聲音也是渾厚有力,一雙眼睛銳利有神。

  洛晴衣搖搖頭,拿下了背著的柳條箱子,「村長,我是送我祖父祖母回老家的……他們臨終前最後的願望就是希望能夠回到樊家村,落葉歸根。」

  她打開了箱子,裡頭是裝著兩人骨灰的兩個甕,當她再抬起頭時,見樊家村所有人都是滿臉震驚,她不免有些錯愕,怎麼,她剛剛說遠什麼了嗎?

  老村長在接受了這個宛如晴天霹靂的消息後,激動得雙手微微顫抖,看著箱子裡的兩個甕,他心中除了感慨,還有滿滿的感激。

  「村長?」洛晴衣不解的輕喚一聲。

  老村長這才像是終於回過神來一般,看著眼前的女娃子,五官端正,看起來四肢健全沒毛病,性子也不像是個驕縱的,還能夠千里迢迢送老倆口回來這地界,足見心性更是好。

  老村長是有些傷心當年的小妹也走在他前頭了,可是又有些高興,因為這個女娃子的到來,可以說解了他這些年心裡的那個結啊!

  他抬手抹了抹眼角,看著一臉不知所措的女娃子,扯開一抹和藹的笑容。

  「來,進村吧,你應該要知道還有想知道的,我都會一一告訴你。」

  洛晴衣看著老村長和藹又鼓勵的眼神,還有周遭雖然表現得很詭異,可是並沒有明顯惡意的村民們,點點頭,跟在老村長身後進了村。

  楚嵂淅和南風見狀,馬上跟了上去,而那些漢子也呼啦啦的一群人跟在後頭。

  老村長一路走到離村子中心最近的一間大屋子裡,讓洛晴衣先將兩位老人家的骨灰給放好,再帶著她進了一間大房間裡,老村長坐在主位,等其它人各自找地方坐好了之後,嘆了口氣,開始說起了樊家村的故事。

  「這要從挺久之前說起了,那時候樊家村還沒開始走這門行當……」

  夜半,躺在臨時整理出來的老宅子的某間房間裡,洛晴衣在榻上再次翻了個身,發現睡意實在培養不出來,乾脆起身把衣裳給穿好,躲到燒著火的炕間,一邊添著柴火,一邊想著老村長說的那些事。

  這個村子的人口比例的確大大的失調,現在村子裡只有老壯青三代,而且都是男人,上了年紀的不是沒成親就是鰥夫,和洛晴衣同輩的,則是全都還沒娶親,是名副其實的光棍村。

  除了這個村子是做趕屍這個行當以外,也因為村子裡有個擺脫不了的詛咒,那個詛咒可以說是樊家村後來立下規矩的緣由。

  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的事了,那時候的樊家村還沒有現在這許多不接的規矩,也和一般的村子沒什麼不同,村民有男有女,可是某一次幾個年輕人頭一回出去接單回來沒多久,一名身形憔悴的女子便找上門來,說他們助紂為虐,殘害人命。

  這樣的指控他們自然是不肯認的,他們做的都是接引死人的行當,人都死了,哪還需要殘害?更別說那時候的樊家村,護送屍體的時候都把棺木給封得好好的。

  可是那女子不死心的大鬧,非要他們把還沒來得及送出去的棺木給打開來,他們實在拗不過,只是這一開棺,接單的幾個年輕人馬上嚇得臉色慘白,低著頭不敢說話,至於村子裡的老人一看就知道完蛋了。

  因為裡頭的屍體可不像是病死的,也不是安安穩穩的躺著,而是面容猙獰,棺材板內部滿是抓痕,顯然是被封在棺木裡活活悶死的。

  不管是不是有人蓄意害死這條人命,他們樊家村沒有及時發現也是大錯,人命的官司絕對是跑不了的。

  幾個老人自然知道這是有人在死人身上做了手腳,人一開始大約是閉了氣卻沒有死,幾個小夥子剛出山沒多久,自然不知道許多大戶人家的彎彎繞繞,看著是女屍,也不敢多張望和再次確認,就把人給封了帶回來,準備掛黑旗送去指定的地方。

  要是沒有這個女人上門來把事情挑破,或許他們一輩子也不會發現這件事,但現在既然已經被人挑破了,只能聽人發落……

  但那女人也沒說要報官,把屍體連棺材帶著就要走,可是臨走前含著淚,惡狠狠地留下了詛咒,詛咒樊家村要是繼續做這個行當,總有一日會因為無女而斷子絕孫。

  這詛咒不可謂不重,可是本來誰也沒放在心上,但後來凡是嫁進村子裡的女人,無一例外都早死,且村子裡的人即使成親後,也不容易有孩子,即便有了孩子,也有九成都是男孩。

  如果不算洛晴衣這個在外地出生的姑娘,樊家村最近出生的一個女孩就是洛奶奶了,也就是老村長的堂妹,當年嫁給洛家生後,就遠走京城,這些年只是斷斷結結的有書信往來而已。

  雖然村子裡的人越來越少,到了最後甚至連一個女子都沒有,可是想起了村子裡有關外姓女子容易早死的詛咒,不曉得嫁出去的姑娘是不是也同樣包括在內,這樣的擔憂,讓老村長從來都沒提過讓洛奶奶回村子裡……

  老村長本來都已經絕望了,尤其是前些年,嫁進樊家村的一個據說命硬的寡婦也死了之後,周遭村子裡的姑娘,別說相看了,連媒人一聽他們是樊家村的就變了臉色,只差沒拿大掃帚把他們給趕走。

  洛晴衣一想到老村長講到這裡時,一屋子大男人那面如死灰的模樣,倒是不難理解,他們看見她的時候,為什麼都是那副看到神奇動物的模樣。

  一村子光棍也就算了,也不是因為人品差,也不是因為窮得掀不開鍋,純粹就是因為一個虛無縹渺的詛咒,老中青所有男人居然全都指望著她這個傳說中的救星來解救。

  身為一個個性有些冷淡的人,突然成為一村的救星,讓她壓力很大。

  洛晴衣覺得自從選擇了和上輩子完全不同的道路後,眼界真是開闊多了,什麼兇殺案和詛咒都讓她碰上了,現在還要擔當一村男人的救星,等於身兼一村未婚男子的紅娘。

  如果只有一個、兩個也就算了,可是按照輩份來排,跟她同輩的男子,那是不多也不少,剛剛好就湊了一套二十四節氣。

  二十四個大男人的終身大事突然就這麼掛在她身上……洛晴衣忍不住露出苦笑。

  「怎麼,睡不著?」

  一道熟悉的男嗓從後方突兀地傳來,洛晴衣回過頭,淡淡地望了楚嵂淅一眼,又默默地轉回頭,再往竈中丟了一根木柴。

  沒等到她的回答,楚嵂淅也不尷尬,自顧自地找了張発子坐下來,看著她的側臉,徑自說道:「要是我,大約也是睡不著的。」

  他想起今天老村長和一屋子男人差點一起抹眼淚的情況,那畫面實在讓人沈重不起來,而且原因還是娶不到媳婦兒,他就更難有什麼感觸了。

  見她沒反應,楚嵂淅知道她還是有在聽的,笑了笑後又道:「其實我可以理解他們的害怕,明明自己活得好好的,這個村子也還在,卻因為沒有新出生的村民,只能眼睜睜看著村子裡的人慢慢地死去,彷彿沒有任何可期盼的未來和希望,就像慢刀子割肉一樣,每過一年都是一種折磨。」

  洛晴衣終於轉過頭來看他,在火光的照映下,他的眼中多了幾分讓人難以探究的深邃,似乎曾經經歷了許多。

  「說得好像你真的明白那種感覺一樣。」她輕輕地嘲諷了一句。

  那種明明做了所有能夠做的,付出了一切,可是都徒勞無功,這樣的感覺她或許比他理解得更深。

  就像是上輩子,她心裡明明知道對於那人是強求,也明白強求得來的不會是幸福,可是又能怎麼辦呢?

  像瘋了一樣搞破壞,用盡心機想讓那人多看自己一眼,可最後的結果卻是,所有的愛都是惡,所有的有心都是算計。

  這樣糾纏的三人行,終究抵不過命運,當那群刺客朝著她和白璽雲而來時,那個人選擇了保全了白璽雲,把她推了出去。

  如果他不是因為選擇了白璽雲才這麼做,她會原諒他,畢竟人性就是如此,在危難當頭會想要保全自己,這無可厚非,可惜的是,他在那一剎那間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是因為在他心裡,她是可以被拋棄的人。

  她被刺客刺傷墜入山谷前,看著一望無際的藍天,她頓時明白了自己有多可笑,那一瞬間,她想起了很久以前曾經看過的一句話——

  我見日光之下所做的一切事,都是虛空,都是捕風。

  那些付出,那些自以為的愛情,不過是無法滿足自己的徒勞無功。

  或許是臨死前的悔悟,讓她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

  楚嵂淅對於自己被質疑這件事,只是一笑置之,反倒對她突如其來的深沈更有興趣。

  「我懂不懂倒是無妨,不過你真的要接下這個擔子?」他問道。

  洛晴衣沈默不語,雖然今天她沒有直接答應下來,可是實際上她心裡早就有了答案。

  其實今天老村長大可以用洛家兩老能否在村子裡落葉歸根這件事情威脅她留下來,可是他沒有,也完全沒有提出要她留在村子裡的請求。

  或許就像當初不讓祖母回來一樣,就是害怕祖母也有可能受到詛咒,老村長雖然也想要讓她待在村子裡試試看能不能破除這個詛咒,可是也不願讓她這個可能是樊家村最後一個血脈的孩子來賭上這一把。

  如果只是老村長一人的意思也就算了,可是村子裡那些漢子,甚至是最年輕的二十四節氣兄長,也都同樣沒有要求什麼,甚至在此之後,依然殷勤地為他們整理好屋子,把他們能夠拿出來最好的都拿了過來。

  她看了看竈間邊上滿滿的一袋米糧還有蔬菜果物和肉類,這些都是這村子裡這些純樸的人們最善良的心意。

  她想起了上輩子的自己,不曾看見那封信,連兩老都是草草下葬,那這一村子的人後來又怎麼了呢?

  她不敢繼續深想,因為這是壓著她一晚上都無法入眠的愧疚。

  答案其實很簡單,只是她不想承認而已。

  「我會留下來,直到這個村子不再需要我。」說完,她心上一鬆,覺得捆綁著自己的內疚似乎輕了些。

  楚嵂淅皺著眉瞅著她,試著說服道:「你留下來幫助他們自然是好心,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這個村子的詛咒無法破除,即使你用了手段把姑娘給娶了進來,可是她們要是活不久呢?或是永遠都沒生出一個女娃兒呢?到那時候你又該如何?一輩子就被綁在這個村子裡?永遠就操心著該如何給這一群人娶媳婦兒、生女娃兒?」

  即使兩人相處的時間不算長,可是他知曉她其實是面冷心軟,如果今日老村長強迫她為這個村子留下來也就罷了,可是老村長並沒有這麼做,而且整個村子的人一個個看起來都傻乎乎的,似乎都不在意自己的處境,只是用著最單純的心思想要招待村子裡唯一的姑娘,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若不是心軟,在水湳的時候,她大可不必多嘴那一句話;若不是心軟,也不至於為了老人家的遺願就千里迢迢的從京城趕赴西南。

  平常其它事若是心軟也就罷了,可如今她要在這件事情上頭心軟,他實在無法坐視不管,他到了這個年紀,好不容易找著一個這麼有趣的姑娘,還沒收為自己的人,她就要一輩子困死在這個村子裡,那怎麼能行?

  「那又怎麼樣?」洛晴衣神色淡定地望著他,反問道。

  「你就沒想想你自己的以後嗎?」楚嵂淅深深地看著她,只覺得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太過於平靜了,就像是什麼都不在意,什麼都不放在心上一般。

  「我的以後就在樊家村。」她輕聲低喃著,竈瞠裡的火光,把她有些蒼白的臉映照出些微的血色來。

  他不說話,但是向來從容冷靜的臉上帶著一絲冷凝,連遮掩的微笑都沒有,他對於她這個完全不符合他心意的答案是真的動怒了。

  他伸出手,強硬的掰過她的下顎,迫使她抬頭看著他,那一雙好似能看透人心的鳳眼,緊鎖著她不放。「你說你的以後就在這村子裡,難道是把爺的存在給忘記了?」

  「我的以後什麼時候有你的存在了?」洛晴衣拍開他的手,扭過頭去不看他。

  她其實早就注意到兩人之間的曖昧,也對心中偶爾的那一點悸動有數,可是上輩子她受了炙情熱愛的苦,這輩子她即使明白,卻不打算再深陷其中。

  他輕捧起她的臉,低下頭,兩人離得好近好近,近到他能感受到她呼吸中的顫抖,而她能夠直直地望進他的眼裡,那一雙美麗的眼睛裡只有她的存在,那種專注的瞬間,讓她的心火熱得像是跳騰的火焰。

  「有時候,我真恨你這樣冷淡的性子。」楚嵂淅像是低般輕嘆著,指腹輕撫過她的瞼頦,語氣帶著無奈和氣惱。

  「可惜,我很喜歡我這樣的個性。」洛晴衣直勾勾的望著他,淡淡的說著。

  「以前我總覺得那些普通的姑娘太笨,一件事情老是想不透徹,有時候又覺得那些姑娘性子太軟,整天風花雪月的哪有什麼樂趣,可現在我卻後悔了。」

  他附在她耳邊輕語,輕輕哨咬著她的耳廓,發洩心中小小的不滿。

  「我恨你太聰明,又怨你性子太冷硬,有時候我都會想,這是不是我的報應?」報應著他曾經那樣看不起那些捧到他面前的真心,老天爺才會派來這樣一個人,隨便一句話就能折騰他。

  他知道她什麼都明白,無論是他刻意跟著她,或是對於她的那種志在必得,可是她並不放在心上,彷彿他對她的心意只是路邊的野草,她看見了,卻不曾想過要拾起。

  她聽著他的細語,感受著他的挑逗,她緊咬著唇,卻克制不住身子微微觀抖,她猛地推開他,站了起身,眼神有些慌亂地看著踉蹌坐在地上的男人,然後緊緊地閉上雙眼,又再次睜開。

  這一回,她的眼裡只剩下微微的糾結,心緒也慢慢平靜下來。

  「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罷,我不會因為你的不喜而改變,我,就是我。」

  她得到重生一次的機會後,總是這般提醒著自己,她不能再因為愛情而特意去改變自己,不能讓自己再次變得面目全非,連自己都不識得。

  「我沒有要你改變。」楚嵂淅站了起來,定定的看著她。「我只是希望你能再多想想,你決定要留在這個村子是正確的嗎?你有想過未來的日子嗎?」

  他怎麼會要她改變?就是因為她這樣特別,才能夠引得他心動,如果改了,那還是她嗎?

  「我說過了,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以後如何跟你沒關係。」

  她話才剛說完,就被他扯進懷裡,肆虐著她的粉唇。

  「再說一次我們沒有關係試試?」他輕喘著氣,然後霸道的說道:「不管你怎麼看,總之我把話給撂在這兒了,爺上了心,你逃脫不了,這一輩子咱們到死都會糾纏在一起。」

  洛晴衣沒想到他像是突然瘋病又發作,說這種囂張又老套的話來,可當她察覺自己居然因為這樣的話而心臟急劇跳動,甚至臉上泛紅發熱時,她覺得自己可能也被他弄瘋了。

  這個不按牌理出牌的瘋子!

  可是她腦子也沒病,自然不會在他發神經的時候陪著他一起瞎鬧,她用更冷靜的態度再次聲明自己的立場,「總之,我要留在這村子裡,你也不用再扯什麼謊言說要去哪裡,回去你該去的地方,從此以後我們各走各的路……」

  至於那一點點悸動,相信隨著時間流逝,很快就會消失不見的,況且憑他的外貌和地位,一定會有更多可心的女子等著他青睞,像她這樣個性不討好的女人,很快就會成為他回憶裡的一顆沙礫,渺小得不會讓他再次想起。

  「你以為這麼說我就會放棄了嗎?」楚嵂淅惡劣的一笑,輕撫過她被他剛剛一時難以克制而不小心咬破皮的唇瓣,「那你也太小看爺的性子了。」他想要的東西,一定會得到,他想要的人,自然也不會放過。

  「不放棄又如何?我是不會離開的,而你有你的王府,有你該承擔的責任,難道你能夠永遠都不離開這裡?」她拍開他的手,諷刺又挑釁的望著他。

  楚嵂淅從來沒有好好解釋過自己的身分,他也不覺得有這樣的必要,光是一個王爺的身分就已經足夠唬住一般人了,可現在他忽然很想知道,如果她知道自己的身分和權力後,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

  「那些你都不需要管,總之我們走著瞧,你要把村子裡的這些光根當成自己的責任,我也依著你,可要是解決了那二十四節氣成親的問題,你就再也沒有理由逃避我了。」到時候就算用扛的,他也一定會把她給帶走。

  洛晴衣冷笑一聲,「到時候再說吧,我覺得我約莫這輩子都不會看上你這樣自大的男人。」尤其說話經常的犯傻,讓她都開始懷疑那天夜裡自己是不是腦子凸槌,才會覺得這樣的男人居然能夠帶給她安全感……

  「一輩子很長,你的話可不要說得太篤定。」楚嵂淅自信滿滿的道。

  不可能這三個字從來沒有出現在他的人生過,他會讓她知道,她不會是那一個例外。

  「走著瞧就走著瞧!」洛晴衣不理會他的豪言壯語,他要是有本事,就儘管使出來,再說了,她心裡還是有底的,這個詛咒要是真的隨便就能解,也不至於等到她成為這村子裡唯一的女人了……

  這樣鬥嘴了一會兒,兩人心裡似乎也舒坦多了,把竈膛裡多的柴火給拿出來,便各自回房睡覺去。

  這一回,洛晴衣倒是迅速入睡了,不再像上半夜那樣輾轉反側,可這一切她是絕對不會歸功於那個愛說大話又傻氣的男人的。

  就在兩人各自回屋後,有幾道人影默默地從屋子邊的牆角移了出來,他們的腳步極輕,行走在黑夜中,就像幾道黑影掠過。

  「立春哥,咱小妹真的要留下來替咱們娶媳婦嗎?」

  聞言,走在最前頭的漢子忍不住停下了腳步,輕嘆了口氣,「如果不是咱們不爭氣,怎麼會讓小妹做這樣的犧牲?娶不娶媳婦兒我倒是還好,反正我也二十好幾了,況且成親後,要是生不出個女孩兒,小妹還是無法安心嫁人吧……」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沈默了。

  即使解決了他們娶媳婦兒的問題,可是生不出女娃兒,今天這樣的情況遲早還是會重來一回,難道要小妹為此終生不嫁?還是要像前頭的姑奶奶一樣,日後再讓自己的孫女回來?

  而且那也得要小妹先成了親,也有了孫女才行啊。

  然而這種時候,他們也不怨村子遭受這樣的詛咒,只是忽然有點羨慕外頭那些女兒能夠一生再生的人家。

  生一個姑娘多好啊,他們村子裡要是有哪個兄弟能夠生個女娃兒,那肯定是把女娃兒供起來似的寵愛著,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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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1:29:51


  經過了山洪的肆虐,往回走這件事情即使是楚嵂淅和南風這樣的高手,也是有一定的難度,地形地貌的改變,不只是方向難以辨識,還有許多小陷阱,尤其兩人還帶著一個體能差的洛晴衣,不得不更加謹慎。

  以至於平日可能大約半日的路程,他們走了一日,還是沒見到那個渡頭,雖然南風信誓旦旦的保證絕對就在附近,但是他們還是不打算摸黑走夜路,而是直接找了個平坦乾躁的地方,生火就地紮營。

  南風老早就識相的躲去邊上找柴火和乾淨的水源,營地裡就只剩下兩個人沈默相望著。

  「我也去找找有沒有什麼果子還是其它東西可以吃。」不喜歡這樣的氣氛,洛晴衣找了個理由離開。

  「我也去……」

  或許是經歷災難之後總會有點幸運來補償,很快的他們就找到了一片果子林,地上掉了不少被雨水打爛的果子,還散發著甜味,樹上甚至還有小猴子正啃著果子,還一臉好奇地看著他們。

  它們一隻隻毛茸茸的,說是猴子,可是又比猿猴之類的看起來可愛多了。

  楚嵂淅看著樹的高度,又見洛晴衣有些著迷的看著那些毛茸茸的小猴子,便往樹上一跳,先是摘了不少果子放在地上還有她手裡,然後再次上去,拎了一隻小小的、看起來一臉無辜的小猴子放在她面前的地上。

  「畢竟是山上的野物,就這麼近看還行,最好還是別上手了。」楚嵂淅怕她被猴子弄傷,忍不住多叮嚀了一句。

  洛晴衣其實不是真的很喜歡小動物,只是難得見到這種毛茸茸的小動物,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沒想到他就抓了一隻放在她眼前。

  她難得地朝他笑了笑,又轉而看著那隻還一臉懵的小猴子,忍不住起了玩心,想拿著手上的果子逗弄它。

  那小猴子眼睛挺大的,對著洛睛衣眨了眨眼睛,然後視線隨著她的手移動,洛晴衣覺得有趣,乾脆把手裡的果子都放到它面前讓它自己拿去,那小猴子大概還沒學會謹慎,摸了一把又竄回樹上,看起來歡喜得很,讓洛晴衣忍不住笑得更開心了。

  楚嵂淅對猴子沒興趣,可是能夠看見她的笑容,他真覺得值得了,正想著是不是要再去抓一、兩隻猴子養著逗她開心的時候,就瞧著剛剛那隻猴子帶了兩隻大猴子過來,手裡捧著一小捧的紅花,在他們的詫異之中,往他們的頭上撒了下來。

  「這算是猴子的報恩?」洛晴衣有些好奇的捏了捏那紅花,可下一瞬她馬上變了臉色。

  「怎麼了,那花有問題?」

  「那花瓣裡頭像是有絨毛,剛剛不少都落在身上,好癢。」她也顧不得面子了,渾身癢得讓她忍不住想脫了衣裳把衣裳給抖一抖。

  楚嵂淅也傻眼了,「那怎麼辦?」

  「你轉過身去,我先把衣裳給脫了抖一抖,看看能不能好一點。」

  他看著地上的花,不仔細看根本看不見裡頭的細絨,他拎起一朵放在衣裳上,再抖了抖,皺著眉道:「估計是行不通的,這東西細,黏在衣裳上弄不太得起來,不如我先把衣服借你穿上,等等回去你再換上自己的衣裳。」

  洛晴衣渾身發癢,一聽他有解決的辦法,馬上點點頭,然後看著他二話不說地開始脫衣裳,她俏臉一紅,轉過身去,直到他低啞的聲音喊了聲可以了,才回過身接過衣裳,然後瞪了他一眼道:「你也要轉過身去。」

  「我像是會偷看女子更衣的那種人嗎?」楚嵂淅對於自己被懷疑表示了不滿。

  她淡淡地看著他,他終究什麼都沒說,心不甘情不願的轉過身去了。

  沒辦法,對著她的目光,他實在不能違心的說自己不想看。

  換衣服的窸窣聲響從背後傳來,越發刺激了他心中那一點不堪的想像,原來是閉上眼的,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忠於本能的轉過身。

  她脫下了外裳和裡頭白色的褻衣,露出大半赤裸的美背,她的肌膚白得扎眼,身形也有些纖瘦,讓他懷疑他一手就能夠環住她的腰。

  他頭一回看一個女子看癡了。

  那人火熱的視線,讓敏感的洛晴衣知道他根本就沒有遵守剛剛的話,還是轉過來看了,心裡帶著羞惱,臉上卻不顯,反正只是半裸著背,比起上上輩子的泳衣都還差上一截。

  只是在這樣的視線下動作,原本靈敏的手指也變得遲鈍起來,她低著頭,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把沾染了他氣味的外衣直接套在身上,就像他直接擁抱著她一樣,讓她情不自禁又臉紅了……

  她繫好了最後一根衣帶轉過頭去,沒好氣地道:「你看什麼?」

  只是她套著他的衣裳,讓她看起來就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裳,鬆鬆垮垮的,卻又勾勒出了她的美好線條,讓她這句質問的話一點氣勢也沒有……

  「看你。」既然已經做了,楚嵂淅也不屑說謊,直接老實的招認了。

  洛晴衣再一次見識到他的無賴,偏偏他望著她的眼神沒有絲毫淫穢的慾望,只是非常熱烈又專注,讓她只能嬌瞪著他,無法反駁什麼。

  此時此刻,曖昧又有如野火燎原般捲起,在兩個人之間不斷蔓延。

  她只是一點點的退讓,就足夠讓楚嵂淅這個從來不知道客氣為何物的男人抓準了機會向前逼近。

  他來到她面前,緊緊握住她的手,那本冊子裡互訴衷情該說的話,都在他腦子裡跑上一圈,可是他就是覺得那些都不適合在這個當頭說出口,他想說的是——

  他這樣心悅著她,難道她真的一點也不知道?也從來沒把他放在心上嗎?

  喜歡這樣的說法太過簡單,不足以形容他每次看見她時,心底越發激動的情感了。

  「你……」

  洛晴衣盯著他的臉,總覺得自己在這樣的氣氛下,又對上這樣的容貌,說不定會真的淪陷,他開口的瞬間,她的心也吊得高高的。

  「吱。」剛剛那隻撒花的小猴子還不知道自己做了錯事,賊兮兮的跳上楚嵂淅的肩膀,在他下意識要把它趕走的時候,它驀地鬆開手,又是一捧小花落了下來。這次的受害者就成了楚嵂淅,也不知道是幸或是不幸,那花兒有不少直接落在他的衣裳內,那難耐的搔癢感,讓他跟猴子一樣跳了起來。

  「該死的猴子!」楚嵂淅咬牙大吼。

  所有曖昧氛圍全都因為這句話消失無蹤,他連忙脫掉了衣裳,一會兒就抓了滿身的指甲痕,而小猴子早就跳回了樹上,興奮的咕咕大叫,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譏諷著剛剛想趁機一吐心事的楚嵂淅。

  樹上猴子吱吱叫,樹下男人在吼叫,洛晴衣笑得眼都瞇了起來。

  嗯,這也算是另類的「猴子的報恩」了。

  找到那個渡頭不難,那渡口處也只在邊上有一間屋子,看起來像是客棧,可是並沒有掛著客棧的招牌,只有一對老夫婦在那兒守著。

  「要去樊家村啊!」莫老頭抽著煙斗,神色淡淡地看著眼前的三人,「要等兩天後了,昨日山洪,水道上怕有些地方過不去,等兩天水清澈了些才能走。」

  莫阿婆笑了笑,「你們要是不覺得忌諱,這就在這裡過兩晚吧。」

  三人早就想好好洗漱休息一番,自然不會拒絕。

  莫阿婆領著三人到樓上的房間,一人一間,楚嵂淅當然選了中間那一間,可以鄰著洛晴衣的房間,又可以隔開南風,雖然明知南風不會有什麼歪心思,但他就是不想讓她和其它男人靠太近。

  而後南風跟著莫阿婆去打了主子和自己的熱水,至於洛晴衣要用的熱水,則是莫阿婆幫著送到房裡的。

  莫阿婆多打量了洛晴衣幾眼,嘆了口氣道:「姑娘,節哀啊,阿婆看得多了,這人死了也就那麼一回事,你放寬心,這樊家人做這行都是老手的,包準給你弄得妥貼。」

  本來洛睛衣還有些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可是一想到樊家村是在做什麼的,她扯了扯嘴角想解釋,「阿婆,我不是請人做活的,我是……」

  莫阿婆見過太多人說這樣的話,以為她不好明說家裡有人死得難看,點點頭,沒等她解釋清楚就打斷了她的話,「行了,阿婆明白,你們最快也得後日早上才能夠動身,這兩天你就在這兒歇息吧,阿婆別的不說,這豆腐菜的手藝還是可以的……」

  通常會來這兒的都是家裡有喪的,這豆腐菜還有素菜,算是莫阿婆的拿手菜。

  洛晴衣知道自己怎麼解釋也扭轉不了莫阿婆的想法,也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她看著莫阿婆離開,把門關落鎖後,就把自己的東西給放好,然後看著滿桶的熱水,有些迫不及待的脫了衣裳準備好好泡個澡。

  從上了船開始,頂多就是兩小盆的水可以擦擦身、泡泡腳,後來進了城怕不安全,她也沒有好好泡個澡,昨天進了山,又被大雨淋了一身濕,連她都快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道了。

  莫阿婆慢悠悠地走下樓來,坐到桌前開始吃飯。

  吃到一半,莫老頭突然問道:「上回不是說有一間客戶破了個洞嗎?喊人來修了沒?」

  莫阿婆想了想,回道:「咱們這附近的人,哪次幹活不是三催四請的,我就想著平日也沒啥人來,就沒怎麼上心,好像就拿了塊板子給擋著了,想來應該是沒事的。」

  「沒事就行,之後再找人來修吧。」

  老倆口繼續吃飯,忘記了沒人來的客房如今住了新的客人,也忘記了那個小洞其實也沒他們說的那樣小。

  第一個發現客房不對勁的人,就是楚嵂淅。

  楚嵂淅快速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後,在房裡四處瞧著,這房間相當簡陋,一眼就可以看了個全,他很快就發現靠牆的櫃子後頭似乎不大對勁。

  他想到某些黑店會在牆後弄些見不得人的東西,心中一陣噁心,連忙把櫃子給移開,把那片虛虛靠著的板子給拉了下來……

  他本掛著一抹冷笑,打算瞧瞧這對老夫妻在後頭弄出什麼花樣,卻沒想撞入眼中的卻是一幅美人半裸轉身的畫面。

  他怔住了,然後在下一瞬瞧著洛晴衣像是要轉頭的時候,快速的把板子給放了回去,他則是定定地看著那板子,像是能透過板子,看見另外一頭美人沐浴的身姿。

  她一頭如瀑的黑髮鬆鬆的盤起,白皙的手輕掏起熱水往身上澆,水珠從她赤裸的身子滑落,勾勒出美好的體態……

  他不過是匆忙看了那麼一眼,可是那畫面在他腦海裡反覆播放,一次次的似乎都能看見更細緻的地方,讓他渾身都火熱了起來。

  越是不去想,那畫面就越清晰,甚至連板子後頭她每一次掬水的聲音都更加清楚,讓他心頭騷動難耐。

  直到他聽見她人似乎從浴桶裡站起來的聲響,他想著她應該洗好了,他也得看看該怎麼把板子放好才行,絕對不是有什麼下流的心思……

  他在心中如此說服自己,接著將板子輕輕挪開來,什麼都還沒來得及瞧見,就迎來一大盆溫熱的水。

  他猝不及防,被潑了滿頭滿臉,人也拿著板子噔噔地往後退了兩步,好不容易甩頭把眼前的水給弄了乾淨,就看到洛晴衣透過那個洞,似笑非笑地瞅著他……

  「等一下把板子給我釘死了,再讓我抓到你偷看,我就把你的三條腿都給斷了!」

  楚嵂淅難得覺得有些窘迫,臉色微微泛紅,下意識低著頭,看著剛換好的衣裳上頭的水痕,他突地想到她剛剛說的那句威脅,五官不免有些扭曲。

  這小姑娘是從哪裡學來這些亂七八搭的話?

  他奔到洞前,咬牙切齒的低問道:「你給我好好說說,那三條腿什麼的是哪兒學來的?」

  洛晴衣正隔著一道屏風穿衣裳,聽著他的追問,隨意把衣裳一套就走了出來,一臉不以為然的瞅著他。「就是知道,又怎麼了?你還能來打我不成?」

  或許是洗了一個熱水澡,她的心情放鬆了不少,倒也沒顧慮太多,挑釁的話就這麼脫口而出。

  可是她不知道這世界上有兩種人不能挑釁,一種是心眼小的人,一種就是名叫楚嵂淅的人。

  楚嵂淅一聽這話,也不管其他,直接出了房門往她的房間去,她不開門,他就一直敲門。

  連南風都開門出來瞧瞧是什麼情況,看到是兩個人的花招,連忙又縮回房裡去,當沒看見。

  洛晴衣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話就能夠把人給勾來門前發瘋,她可不想剛住進來第一天就招惹老夫妻圍觀,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開了門讓人進來。

  楚嵂淅大爺似的,一進她房裡就當自己的地盤,尋了個地方坐了下來,然而一看到那個接著他房間的大洞,他一時之間也有些心虛。

  可是也就只有那麼一瞬間,因為他可還記得自己是為什麼過來的。

  他看著那個外裳只是隨意搭著的小姑娘,還有鬆鬆盤在頭上的黑髮,幾樓垂下的髮絲在耳尖晃蕩,連他的心臟也跟著搖曳起來。

  「有什麼好看的?剛剛偷看還沒看夠?」洛晴衣沒好氣地瞪著他。

  其實他剛剛一開始移開板子的聲音她就聽見了,也不小心瞧見了他,才特意轉過身去,只留下一個背影給他,原本想著那洞不可能是他弄出來的,就當作不知道算了,誰知道他居然還敢看第二回,實在怪不了她用洗澡水潑他……

  可沒想到他居然還敢自己過來找罵,她懶得理會他,他倒是敲門敲得越發起勁,讓她對他的臉皮真是嘆為觀止。

  「我剛剛看了什麼了?」頭一回她又沒抓到他偷看的證據,第二回他可是真的什麼都沒瞧見,說起話來自然理直氣社。

  洛晴衣差點被他這樣光明正大的無賴態度給氣笑了,她簡單俐落的下了逐客令,「給我滾!」

     罵完,她轉過身,才剛彎下腰把換下來的衣裳給拾起來,就發現身後站了個人,她驚了下,正想要轉身,楚嵂淅卻早她一步攬住了她的肩膀,低下頭貼在她耳邊,溫熱的氣息若有似無的吹拂在她頸邊。

  「我說……既然剛剛都讓我瞧過了身子,何不就從了我?我們今日也能夠成就好事。」

  他是突如其來想起那本小冊子裡的畫面,一時衝動攬住了她,可說出的話卻是有一半的真心。

  老實說他也有些忐忑,可想起昨夜兩人相處時候的氣氛,他又覺得或許只差這臨門一腳就可以讓她點頭。

  洛晴衣對於他突如其來的背後擁抱,尤其是他溫熱的氣息從耳尖掃過,讓她的身子和芳心都忍不住微微顫動著,也連帶想起了昨夜那曖昧的氣息。

  可是,所有的悸動都在他說完話的下一瞬消失殆盡。

  這話太過老套,讓她原本那一點點的曖昧情動全都只刺下嘴角噙著的一抹冷笑。

  好事?她會成全他的。

  洛晴衣輕握住他的手,微微側過頭去,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時,腳往後一踢,正中胯下紅心。「我剛剛不是說了,不安份的話,三條腿都給斷了!」

  她看著他臉色僵硬的彎下了腰,悶哼聲也真實得很,忽然一股不安漫上心頭。

  她剛剛會不會踢得太大力了?不會真的踢壞了吧?

  她扶著他的肩,想要問問他是不是還好的時候,她腳下一個懸空,腰肢被他緊緊地摟住,瞬間成了被他摟在懷中,一腿還被他拉高的舞姿模樣。

  由於上半身往後半懸,她只能雙手緊緊攀著他的肩,也更清楚看見他那可惡的笑容,且臉上半點痛苦的神色也沒有,她不悅地道:「你騙我!」

  「無詐不丈夫,何況我也不是詐,只是略施小技罷了。」他倒是說得理直氣壯。

  剛剛真是有驚無險,如果不是他馬上反應過來急急往後退了一些,又抬腿擋住了胯下,說不得如今真的就是他倒地痛喊了。

  「放開我。」她壓抑著怒氣道。

  「我就是不放手,你又能夠拿我怎麼辦?」他慵懶一笑,像是安撫著炸毛的貓咪一樣,順著她的背脊輕撫著。

  洛晴衣覺得這男人真的是被那些奇妙的套路給洗腦了,真以為她一個人出門,沒有半點防身手段不成?

  昨晚的山洪屬於天災,她的確沒辦法應付,可是現在他只有一個人。

  她冷冷一笑,「最後警告,放不放開?」

  「我就是不放。」楚嵂淅說得無賴,身子卻不由得緊繃起來,怕她又來剛剛那一招。

  那招的陰損程度只要是男人都會有陰影,他可不想親自體驗一回。

  洛晴衣微勾起唇,毫無預警的貼上他的唇,雙手改為攀著他的後頸。

  她剛沐浴後的香氣緊緊纏繞在他的鼻間,她柔軟的唇瓣像蜜一樣在口齒之間泌出甜味,他一開始是驚愕,可是男人的本能讓他馬上成為主動的一方。

  他加重扣住她的力道,讓兩人的身子緊緊貼合,兩人唇齒間的糾纏,讓他忽略了頸後微微的疼意,以為只是她手指甲割劃過的刺激。

  可是直到他視線開始模糊,甚至覺得腦子有些暈眩的時候,他終於明白有些美人恩可不是那麼好消受的。

  「你……」

  洛晴衣趁機掙開他的箝制,抹了抹被他吻得紅腫的唇,眼裡還帶著情慾的迷離,站直了身子後,她的手輕輕地揮了揮,隱約可以見到她的指甲中有一點亮光。

  「好好的睡一覺吧,睡醒之後,希望你的腦子能夠清醒些。」她沒好氣地看著他眼神逐漸放空,然後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她最後的勸告。

  她拔掉藏在指甲裡的短針,那是她一直都會隨身準備的,以備不時之需……她很想就這麼讓他在地上躺一晚,可惜她還沒狠心成那樣,而且……她抬手用指腹輕撫過微微刺痛的唇,那是他剛剛吸吮得太過用力而留下的證據。

  她的心微微悸動著,看著正對著她的銅鏡上那模糊的面容,她好似看見了一個逐漸踏入心動深淵的女子。

*             *             *

  隔天早上,楚嵂淅一出房門就看到洛晴衣剛好也出來,她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便徑自下樓了,雖然他對於自己昨天被一個小姑娘放倒有點彆扭,可是想得更多的還是她昨晚主動送上紅唇的那一瞬間。

  轉頭,看到南風也從房裡走出來,還一副睡得飽飽,舒服寫意的模樣,他氣惱得馬上垮下臉來,從懷裡掏出那本小冊子,直接扔了過去,要不是南風反應夠快,就直接砸在了臉上。

  南風一臉怔愣,不明白自己也沒做什麼,怎麼一大早的主子看起來就對他很有意見的樣子?

  「爺,這本冊子你不看了?」南風有些困惑的問道。

  「看?再看下去,我這輩子大概只能長伴古佛了。」楚嵂淅冷冷一笑,想起昨天被放倒的情形,忽然有些後怕。

  這小姑娘的手段,要是哪一日她男人犯在她手上,只怕她說的什麼斷三條腿真是有可能的。

  「蛤?」南風覺得主子這話太過誇張了,憑主子爺這副長相,別說是姑娘了,就是男人也不能眛著良心說一句不好,加上王爺的權勢,還不是招招手就有一大堆姑娘往身上撲,怎麼也跟長伴青燈古佛扯不上關係。

  楚嵂淅不想跟他多加解釋,反正昨日被放倒又被威脅,已成了他心中的一塊陰影。「總之,那本書沒效,以後你也少看這些亂七八槽的東西。」說完,他甩袖就走。

  南風一頭霧水的撓撓頭,但也沒有多想什麼,「算了,主子說沒效就沒效吧。」他隨手把冊子塞進懷裡,連忙跟了上去。

  吃完了早膳,洛晴衣想到附近走走,看看還能不能打聽到什麼,楚嵂淅自然要跟,南風當然也得跟著主子,可是當他們三人走出大門,就見莫老頭已經在那兒等著了。

  莫老頭微微抬了抬眼皮,問道:「這水看起來清了,你們要今天走,還是等明兒個?」

  「今天走。」洛晴衣想都沒想就給了答案。

  越靠近目的地,知道越多上一輩子不知道的事情,她對於完成兩位老人家的遺願的心就越發熱切,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夠彌補一些上輩子沒完成的遺憾,所以能夠早一日出發,她自然求之不得。

  莫老頭點點頭,把岸上的小船往渡口的方向拉,一邊淡淡說道:「既然決定今天要走,就去把行李收拾收拾,我這船等一下就能行。」

  他虛無的眼神看著掩蓋在水道兩旁的遠方,像是藉此可以看見那座被人稱為不祥之山的山頭,也是他們即將要去的目的地——樊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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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1:29:25


  洛晴衣又花了將近半個月才來到西南境內,她決定在省城這裡休息幾天,順便打聽有關那封遺書裡的地方該往哪兒走。

  只是有好消息的同時也有壞消息……

  一是她一說那地方,當地人馬上變了臉色,顯而易見是知道那個地方在哪兒的,可是她再詳細打聽下去,那些人不是揮揮手不說話,就是直接把她給趕了出去,活像那個地方有什麼古怪一般。

  洛晴衣花了比預期中更久的時間打聽消息,最後在她砸了幾兩銀子後,終於讓她打聽到那個地方的古怪。

  原來樊家村不是一個普通的村子,是西南境內有名的趕屍村,村子裡都是樊家的親族,幾乎只要是男丁,就會摸上這門手藝。

  雖說這趕屍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可是跟生死相關的忌諱,還是讓大夥兒對於樊家村的人都忍不住離得遠遠的,時間一久,就連嘴裡都不大提了,畢竟誰也不想沾惹這樣的穢氣。

  可越是如此,洛晴衣越是好奇洛家兩老想要她走一趟西南的原因……

  她買好了一堆乾糧,還有一匹小騾子後,一個人慢悠悠地出了城,一路往城外山上的路上走。

  洛晴衣出城沒走多久,官道就成了雜草路,除了人來人往踩出來的便道外,邊上的野草甚至都長得比人還高。

  雖然偶爾會有人與她擦身而過,可是通常都是從山裡頭往城裡頭走,從城裡出來的人少得可憐,等她進入真正的山道,就再也沒瞧見人影了。

  也因為沒有其他人,身後那一直跟著她的聲音就顯得格外突兀,她停了下來,等了不一會兒,就看見兩道熟悉的人影出現在眼前。

  楚嵂淅倒是沒騎騾子,跟南風兩個人拿著隨身行李用走的,他見她停了下來,也跟著停在她身邊。

  「怎麼不走了?」

  洛晴衣盯著他看,冷冷地問道:「你從碼頭那裡就一直跟著我?」她真的想不明白,他怎麼就跟著她不放了呢?

  楚嵂淅本想直接說是,可是想到那本小冊子裡的某句話,便挑眉改了口,「我就是順路也走這兒,怎麼,這條路只有你能走?」

  南風嚴肅著臉不說話,心裡頭卻忍不住大大翻了個白眼,主子爺可真會睜眼說瞎話,別宮在省城的西方,現在可是直直地朝著東方走。

  洛晴衣懶得探究他的話是真是假,把路給讓了出來,「那你先走吧。」

  剛好前頭有一個雙岔道,他總不會又剛好跟她要走同一個方向吧?

  誰知道楚嵂淅是打算把烈女怕纏郎這句話給實施得徹底,見她像是要等著他走的樣子,也不往前走,就站在那兒看著她。「不用讓我,你先走吧,我休息一會兒。」

  洛晴衣盯了他老半天,這深山老林裡本來日頭就暗得快,她也不想浪費時間,牽著自己的騾子繼續往前走。

  前方兩條岔路,一條看起來壓得平實多了,一條則是野草相對的茂盛,可是她還是選擇看似較難走的那條路。

  就她問來的消息,樊家村的人通常走的路就是這一條路,其它村子的人為了不跟他們在同一條路碰上,才又另外開了一條路。

  洛晴衣腳步不停,但是後方一直盯著自己的專注視線讓她覺得彆扭極了,她知道那是楚嵂淅的目光,可是對於他這種死皮賴臉的纏法還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西南山中,樹蓋層層叠叠的幾乎要遮住所有日光能夠照射到的地方,早上到正午這段時間勉強能夠見到太陽,可是一等過午,林子裡越發顯得陰暗,就算要趕路也沒有辦法,只能早早尋個地方,好準備生火休息。

  洛晴衣的運氣不錯,找到一個在水源處附近的小山洞,她才剛把自己的東西放好,拿著水壺準備去裝點水,就看到那兩個大男人也毫不客氣地走進山洞裡。

  她也懶得理會他們,一是她有種莫名的感覺,楚嵂淅並不會對她做什麼,二是若他們真的有什麼意圖,她自有辦法讓他們得到慘痛的教訓。

  楚嵂淅也沒有同她多說什麼,放下東西後,又走到山洞外,有些憂心地看著天象。

  「這看起來像是要起風了……」他對天象雖說不是很有研究,可是起風下雨的雲象還是能夠判別個八成。

  南風也是常在外頭走動的,打從剛剛開始也不斷注意著雲象,臉上也少了點傻氣,多了幾分嚴肅。

  「只怕不只起風,這雨下得還不小。」南風皺著眉頭附和道,看著這個在水源處不遠的山洞,他憂心的勸道:「爺,就算要趕夜路,我們還是從原路繞回去吧,就算淋點雨也比待在這兒安全,雨若是下得不大還好,若是半夜發了大水,只怕要逃都不好逃。」

  當然,這句不好逃是指還要帶著那個冷淡的小姑娘逃跑而言,如果只是他們兩個人的話,他還是有這個信心能護著主子安全離開的。

  楚嵂淅眼神沈沈的看著在河邊小心地裝著水的小姑娘,淡淡問道:「可你覺得我們能夠說動她跟著我們一同離開嗎?」

  南風沒說話,可是臉上的表情說明了他的答案。

  他們跟了小姑娘一路,這樣的舉動跟登徒子差不了多少,不說人家小姑娘會不會聽他們的話一同回城,只怕還會先懷疑他們是不是另有所圖。

  楚嵂淅看了看小山洞上大約跟他肩膀同高的青苔,思索一番後,做出了決定,「總之,今晚我們多留意吧。」

  此話一出,等於拍板了今晚他們最後的落腳處還是在這山洞裡。

  南風看著自家主子說完話後,揚起一抹淺笑往河邊去,而那個小姑娘看到自家主子爺,則是露出無奈又不耐煩的神情,他忍不住在心裡深嘆了好幾口氣。

  真想讓這姑娘知道,別說自家主子爺這笑容,就是那無賴的言語,京城裡多少姑娘想求都求不著。

  唉……身為一個局外人,他看戲看得痛苦,也越來越心疼主子了。

  執意要跟著人家小姑娘走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連自己的安危都顧不上,要說主子不是真心,他都想要問問什麼才是真心實意了?

  在心裡抱怨一番後,南風還是認命地開始準備些東西,雖然說機會不大,可若是真的出了事,他可擔當不起。

  至於那小姑娘和自家主子的糾纏,他還是繼續當個看倌就行了……

  三個人在山洞裡生了火沒多久,雨就下了下來,連綿不斷的雨勢讓山洞裡兩個男人的神色都不是很好看。

  洛晴衣見下起雨來,也有些心煩,這一路走來,山路是越來越狹窄,且隨著山勢走高,有些地方路的另一邊就是一大片的陡坡,不下雨的時候就已經難行了,如今下了雨,怕是更不好走了……

  三個人都設說話,也沒急著入睡,聽著滴滴答答的雨聲,思緒各異。

  楚嵂淅難得的沒多話,面無表情地坐在那兒,洛晴衣不小心望了他一眼,竟有些移不開視線了。

  如果排除掉他說話那種討人厭的感覺,其實他看起來挺養眼的。

  要成為一隻能夠招搖的花孔雀,肯定也得有一定的外貌資本才行,更別說他這樣的相貌,可以說是男生女相,多添一分英氣就少了那份美,多了一分柔氣就又顯得娘氣,他生得恰恰好,讓他反而多了幾分不可褻瀆的神性。

  宛如天上謫仙,多一分則是太過飄然出塵,少一分則是又落了幾分的煙火氣質,眉眼之間無處不存在著這種協調,無論哪個部分單獨看都是好的,放在一起看則融合成一副讓人轉不開眼的美貌。

  而身材的部分洛睛衣則是看得入迷了,因為職業的關係,她熟知人位,即使穿上了衣裳,可是身材曲線好不好,她一看就能明白,雖然相對於南風那粗壯的體格,他看起來稍嫌瘦弱了些,可是那也只是看起來如此罷了,起碼從他的體態還有走路的感覺來看,他肯定也是個練家子,脫了衣服絕對不會是白斬雞的模樣。

  當然,這只是她目測得到的大概結論,若是想知道他是不是有腹肌或是人魚線等等的「細節」,當然還是要脫了衣服看才是最準確的。

  洛晴衣沒想到自己不過才走了一會兒的神,居然就想到他把衣裳給脫掉的模樣,她忍不住抿了抿唇,轉開視線,同時在心中暗罵自己,真是的,上上輩子的老毛病又犯了!

  幸好他沒注意到她剛剛直勾勾瞧著他看的模樣,否則還不被他笑話她對他有了什麼想法。

  楚嵂淅是練武之人,五感自然比一般人敏銳,尤其她剛剛的眼神太過直接,他一開始就感覺到了。

  他心中一邊暗喜的想著那本小冊子果然有用,一邊又哀怨現在時機不對,要不然他肯定要故意調侃她幾話,問問她是不是看他看得失了神。

  時間就在幾個人想東想西的時候快速的滑過,原本就不小的雨勢陡然轉大,黑夜中的樹林好似無數的鬼魅,惹人心慌,在許多雜音裡,一陣轟轟的聲音夾雜在其中,容易讓人忽略。

  可是守了一個晚上就怕出狀況的楚嵂淅和南風,立即就注意到了,南風立刻把兩人的行李背在身上,楚嵂淅則是抓起洛晴衣的包被放在她懷中,至於她的那個小箱子,他決定不拿了,緊接著把人一拉就要往外走。

  洛晴衣不解的問道:「你們要做什麼?這大半夜的還下著雨……」

  「山洪要來了,這裡離水源太近了,必須趕緊走。」楚嵂淅沈著臉快速解釋著,緊接著也不問她是不是同意,彎腰將她抱了起來就要往外走。

  洛晴衣知道山洪的可怕,可是那小箱子裡有著此行最重要的東西,她不能不帶上。

  她揪住了他的衣裳,懇求的望著他,「讓我把小箱子帶上,那裡頭有我爺爺奶奶的骨灰,我……我不能就這麼扔在這兒……」

  這一行就是要讓兩個老人家能夠落葉歸根,如果把骨灰留在這裡,她走這麼一遭不就沒有意義了?

  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脆弱的模樣,楚嵂淅心一緊,他用腳輕輕一勾,小箱子就落在了南風的手中,他低頭看著她,問道:「這樣可以了?」

  「嗯。」洛晴衣心裡是感激的,因為原本他們可以不必等她,甚至也不必顧及她的要求的。

  然後沒太多時間讓他們陷於情緒之中,楚嵂淅抱著她,而南風抱著小柳條箱又背著行李,一出山洞,即使頂著暴雨,他們還是沒有任何遲疑的往早就看好的路線奔去。

  那轟隆隆的聲音越發清楚,隱約還可以聽見動物的鳴叫聲,還有許多樹枝被滾石硬生生折斷的聲音,那些夾雜在水流轟然的聲音之中,顯得脆弱而殘酷,也像是催命的鐘聲一般,不斷追著他們的腳步跑。

  在黑夜裡,人的視力是有極限的,更別提現在還下著大雨,而且他們無法點燈或是火把,只能靠著雲後那點點的微弱星光看著去路。

  即使是被人抱著快速奔走,洛晴衣依然感覺到行走間的處處危機,很快的她發現他們的腳下有不少泥水蔓延,她忍不住驚呼道:「水追上來了。」

  楚嵂淅面無表情的縱身一躍,跳上了一棵樹的樹梢,南風也緊跟在後,快速的在樹梢間穿梭。

  洛晴衣看著剛剛他們走過的地方,瞬間有不少黑影倒了下來,她知道那是倒下的樹叢,她閉上眼睛不敢再看,可是不管是轟隆隆的聲音,或是被壓倒的樹葉枝幹聲,都在無邊的黑夜中被無盡的放大,鑽入她的耳裡。

  直到她感覺到一隻大手摀了她一邊的耳朵,而後楚嵂淅沈穩的嗓音透過指縫傳入她耳中——

  「別怕。」

  那一瞬間,她似乎能夠在黑暗中看見他低頭望向她,隨即而來的,是心湖被微微掠過的悸動。

  洛晴衣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因為患難與共這種老套的方式,而對楚嵂淅有什麼感情滋生,可是當三個人好不容易找到一處安全的山洞落腳時,她看著因為後來不斷在樹稍間穿梭,導致他們兩人臉上或是身上都帶著被刮傷或者刺傷的血痕時,她還是,忍不住有種名為心疼的感覺出現。

  南風的情況還好,前有那個柳條小箱,背上又背包袱,除了臉和手上有些小傷外,並沒有太多的傷口。

  相較之下,楚嵂淅就嚴重多了,他要抱著她,身後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遮擋,再加上一路上還要護著她,他手臂上和背上的傷口都不少。

  在山洞裡頭生起火後,她看著楚嵂淅正脫了衣裳準備上藥,她咬了咬牙,還是從自己懷裡的小包袱裡頭,拿出一小瓶藥來。

  「我來幫你上藥吧。」她半跪在他身後,低低的說著。

  南風看到人家小姑娘願意替自家主子上藥,自然樂得躲得遠遠的,自己到另外一頭幫自己上藥去,而且見她也隨身帶著傷藥,他就沒有把自己的藥給留下,畢竟他手頭上的藥不是主子慣用的那種,而是自己平常用的便宜藥。

  「先幫我的手還有臉上藥吧……」楚嵂淅看不見她,覺得這樣難得的機會,還是讓人待在前面好好看看來得好。

  洛晴衣想著他的傷口都是得上藥的,倒沒有太抗拒,來到他身前,看著他衣裳沒包住的地方,尤其是脖頸和下頭的傷最明顯,便小心翼翼的一點點替他抹著藥。

  由於沒有酒精可以殺菌,有些傷口上還有些髒汙,她就用自己的帕子沾了點水,先將他的傷口擦乾淨,再把藥慢慢地抹上。

  兩個人的距離也因為抹藥的關係無比的靠近,她半跑在他身前,整個人幾乎要靠在他的懷裡,她的呼吸也因此吹拂在他的頸邊,讓他必須屏住呼吸,才能夠克制想擁她入懷中的衝動。

  處理好脖項肩上的傷口,洛晴衣正要開口讓他把衣袖拉高,讓她看看他手上是不是還有其它傷痕,就見他已自行把上衣給脫了,露出結實而精壯的身軀。

  楚嵂淅目光火熱的看著她,聲音有些沙啞地道:「還有別的地方要上藥。」

  她倏地覺得雙頰一陣熱燙,但她安撫自己肯定是因為火光照耀的關係,她忍住想要用手給自己臉頰搧風降溫的動作,點了點頭,一手輕托住他的手,一手拿著藥粉上藥。

  可是在他熱烈的目光下,就連抹藥這樣簡單的動作都讓她忍不住輕顫著,她完全不敢抬頭,總覺得如果這時候對上他的視線,自己恐怕會落入一種不安的情緒之中。

  即使不遠處還有一個電燈泡,但是她覺得這種曖昧到極致的氛圍緊緊地纏繞在兩人之間,彷彿山洞裡只有他們兩人一樣,親密得好似連呼吸的氣流都糾纏在一起。

  洛晴衣不自覺放輕了呼吸,動作也越發的慢,看著他手上的青紫還有細細的血痕,她只覺得心有些揪緊。

  她不是沒有談過戀愛,只是她有點不敢相信,和他相遇不過短短的時日,就只因為他帶著她逃跑了一路,她就這麼容易心動了?

  「你……」

  「你……」

  他們同時看向對方,也同時開口,可是在對上他目光的瞬間,她還是忍不住有些發愣。

  那雙眼睛真的太過美麗而深邃,好似只是這麼看著,就會忘記時間的流逝。

  「可以了,接下來的我自己來吧。」楚嵂淅按住了她的手,嗓音越發低沈。

  他不是不享受這樣親近的時光,可是她就近在咫尺,他很怕再這樣下去,他會控制不住自己。

  這樣的親密是愉悅,也是痛苦,他可不想因為一時的孟浪嚇著了她,至少不是在現在這個彼此都狼狽的時候。

  洛晴衣難得聽話的將小手輕輕地從他的手掌中滑出,他眷戀的順勢輕撫著。

  似乎用手指也能夠達到調情的纏綿味道,她低著頭,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瞼現在肯定更紅了。

  她放下了傷藥,起身小步快走到火堆的另一頭,兩人沒有再說話,然而無聲勝有聲的曖昧,伴隨著山洞外淅瀝的雨聲,顯得格外清晰。

  南風沒有出聲打破這一場難得的曖昧,他只是苦著臉,另外起了一個小火堆,一個人寂寞的烤著火,偶爾偷瞧著裡頭不斷偷看彼此的兩人,覺得心中大約有一群野馬不斷地奔跑而過的躁動。

  這一夜,他無比想念他的媳婦兒。

*             *             *

  隔了一夜,當洛晴衣踏出山洞的時候,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如果能夠回到一開始進山的路線,或許她還能夠按照打聽出來的那條路走下去,可是昨天那一場突如其來的山洪破壞了地形,也掩蓋了一些路面,她連現在身在什麼方向都抓不準,接下來要怎麼走,她是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穿著一身半濕的衣裳走出山洞外,楚嵂淅看見的就是她站在那兒,茫然得像是迷路的小貓咪一樣可愛,讓他的心瞬間柔軟了幾分,恨不得將她給摟在胸前給好好揉搓。

  「這路都沒了,接下來該怎麼走?」洛晴衣定定地看著他,下意識覺得他是個可靠的對象。

  「等南風回來吧。」楚嵂淅忍住想要抬手捏她臉頰的動作,力持鎮定的道,「這個山洞的大概位置昨日南風就已經看過了,且今日一早南風就出去探路了,等他回來我們就知道接下來該如何走了。」

  「嗯……」她點點頭,然後看著他站在那兒不說話,想到從昨晚到現在,自己還欠他一句道歉和道謝,便道:「謝謝你昨晚的幫助,如果不是你,我只怕要到山洪淹到山洞口才會發現吧……」

  他忽然想起之前在船上她說過的「以身相許」的玩笑,忍不住問道:「既然是救命之恩,你打算如何報答?」他看著她,臉上沒有調侃言笑的輕狂,反倒顯得有些緊張。

  洛晴衣愣了下,可還是嚴肅地搖了搖頭,「別的我都可以考慮,只有以身相許不行。」

  「為什麼?」難道是因為她記掛著長樂郡主家的小崽子不成?他沒真的問出口,但心中卻有些介懷。

  自己與她歲數差距不小,可是長樂郡主的獨子和她年紀相當,兩人又曾有過婚約,想到這裡,他沒來由的生起了悶氣。

  「世上哪有那麼多理由可說。」她淡淡地回道,不想解釋太多,但是心裡卻想著,命運也真可笑,她才從一個「挾恩以報」的婚約中脫離,難道還要掉入另外一個「以身相許」的泥淖裡嗎?

  她的迴避讓他更篤定她是因為還記掛著之前那個婚約,忍不住冷了臉,覺得這比她直接拒絕他還要讓他生氣。

  一時間,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僵凝,不過只有楚嵂淅一個人這麼想,洛晴衣並沒有什麼感覺,只是有些奇怪的瞥了他一眼,覺得今日這隻花孔雀有些寡言。

  南風探路回來,看見的就是昨日看起來似乎有了進展的兩個人,不言不語的站在那兒。

  洛姑娘本來看起來就是那種難接近的冷清性子,這副模樣倒是不奇怪,可他家主子平日可不會這樣沈著臉不說話,尤其洛姑娘就在身邊,主子這樣的表現實在太古怪了。

  不過主子的私事他不敢多嘴,說起了正事,「原本上山的路就不好走,不少路上有大石擋路,雖說還是能夠過去,但怕要花更多時間,畢竟……」他看了一眼嬌嬌弱弱的洛晴衣,一切盡在不言中。

  洛晴衣明白南風的欲言又止是什麼意思,從昨晚的逃難過程來看,這兩個男人別的不說,光是那一身輕功,只要不是像昨日那樣的山洪或是山崩,高山崚嶺也都蠻得過去,只有她最弱,是他們的累贅。

  這山路本就偏僻難行,且據說除了樊家村的人以外,幾乎不會有外人走動,可想而知,那一條路若是要恢復原樣,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除非能夠找到熟識樊家村的人,看看有沒有另外的路可以上山,但是依照她打聽樊家村消息的困難度來看,這個法子似乎也行不通。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居於弱勢,她咬著唇,側頭看著楚嵂淅,終究還是得看他決定怎麼走才行,畢竟如今身在林子裡,她也摸不著頭緒,總要先離開這裡,找對了方向,才能夠安排下一步。

  恰巧的是,楚嵂淅同時望了過來,兩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會,他看著她猶豫不決的模樣,直接問道:「你接下來要往哪兒走?」

  「我?沒關係,你們……你們不用顧慮我,看你們要去哪兒,先讓我跟著就行,之後我再自己打算……」她還是不要麻煩他們比較好,等離開了這裡,她也不想再和他有所牽扯。

  重生前,她對常衍熹的感情,究竟是愛情,還是只是自己不甘心的執著,到最後她也分不清了,一個長樂郡主的兒子,就足以讓她在外人的眼光中被貶成了塵埃,而還在船上就聽說了楚嵂淅是個王爺,行事作風又這般張揚,身分有多尊貴自然不用多說,若兩人真的發展出什麼,到時候她又該如何自處?

  愛情不是只有甜蜜,有時候也會像一把火,灼傷了別人,也弄傷了自己。她好不容易在傷了自己後終於明白清楚了一回,又好運道的重活了一次,她不想再這麼容易就陷入一段不明朗的感情中。

  楚嵂淅當然察覺到她想要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本來就沈著的臉,此刻更加不悅,若是在京裡,說不得他就甩手走了,可是如今身在這荒野山林裡,他縱使再氣惱,也做不到丟下她一個人,只能暫時忍了這口氣,等著之後再同她好好算。

  「你就說你要往哪兒去吧,讓爺聽聽看咱們是不是要走同一路。」他沒好氣的說道。

  洛晴衣心想,他看起來就不是普通人,應該不會特地去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村子,便把村子的名字還有大概的位置都說了。

  楚嵂淅的表情沒什麼改變,南風卻微微變了臉色,讓楚嵂淅和洛晴衣都不解的看向他。

  「怎麼,你聽過這個小村子不成?」

  南風心中發苦,萬萬沒想到洛姑娘是要去樊家村,要是早知道的話,哪裡還要在這林子裡打轉啊!

  「知道是知道,也知道還有其它的路可以走得順當些,可那個地方……姑娘真的沒搞錯,真是要去樊家村?那個掛著黑旗的樊家村?」

  許多地方都有這種以宗族大姓為名的村子,有時候附近同一姓氏的人口多,也會有各自辨別的方法,而樊家村的特色就是掛著黑旗了。

  洛晴衣不是很明白為何南風的表情如此訝異,只是想著遺書裡的確提到樊家村的村口掛著黑旗,便點了點頭,「約莫是的,我也是第一次尋親回老家。」

  楚嵂淅看南風那躊躇不語的模樣,瞪了他一眼,「有什麼話,直接說就是了,婆婆媽媽的做啥?」

  南風重重的吐了口氣,覺得打從腳底板開始發涼,「爺,這可是您讓我說的啊!」

  「快說!」

  南風吞了吞口水,聲音也忍不住壓低了些,「這樊家村我也只是聽過名頭,應該說常出門在外跑江湖的,或是常在西南地界這裡混的,大概都聽說過,樊家村的人平時和一般百姓沒兩樣,可是有件事是只有暗門裡頭才知道的,就是他們也接活計做,這活計就是……趕屍。」

  洛晴衣的神色沒什麼變化,這事兒她之前就打聽到了。

  倒是楚嵂淅頭一回聽見這麼偏門的生意,不免被挑起了興趣。「這村子的人怎麼趕屍?難不成有人要死了,還得趕緊把這村子裡的人給請過來不成?」

  南來北往的人多了,就是京城外的義莊或是寺廟,也都有暫時無法回鄉而停靈的屍體,也不乏有鏢局護送棺木回鄉的,趕屍人乍聽之下似乎有些離奇,但是想想似乎也沒有什麼可怕的。

  「爺,這可不是能開玩笑的。」南風肅了肅臉色,「樊家村的人出門,可不做那些普通病死的生意,大多都是做著那些慘死或是橫死的,就比如咱們在船上遇上的那種……

  一般的鏢局都嫌晦氣,更別提還有那種屍首七零八落的,反正只要一般鏢局不接,或是家人遠在外地不願趕來的,就會找上樊家人,而且他們趕屍也有規矩,見了日頭就停,月亮起了才行,據傳還有人見過樊家人趕屍的情景,是人在前頭走,屍體在後頭自己跟著……

  「不過這些都是我聽說的,做不得準,我只知道樊家村另有接這種生意的路子,總之不是往這山頭走,姑娘打聽到的可能是這附近的人往他們山上走的路吧!

  要真是往那頭去的話,則是要先往回繞,有一個小渡口,那兒有一艘掛著黑旗的小船,據說可以直接通往樊家村的地界。」

  楚謹淅看著洛晴衣,問道:「還去嗎?」

  他倒不是怕這些神鬼之說,只是覺得這村子聽起來不怎麼吉利,也不知道村子裡頭又是怎生的情況,讓她一個人去那是不可能的,只怕他得全程跟著才安全。

        「去,當然要去。」這一趟的落葉歸根,兩老等了兩輩子,不管前方是刀山火海,她都要走這麼一趟。

  她上輩子只是在城外找了個地方安葬兩老,讓兩老一輩子的念想就這麼斷了,所以重生後她就下定了決心,不管前方還有多少艱難,她總要把兩個老人家的願望給達成。

  至於那個傳女不傳男的神秘傳家之寶,她則是自動遺忘在記憶的小角落裡。

  「那就走吧。」楚嵂淅牽起她的手,也不管她是否杭議,帶著人就往前走。

  南風尷尬地站在那兒吹了會兒風,默默地又回山洞裡把剩下的行李都往身上背,再急忙追上兩人的腳步。

  不知道現在告訴主子他走錯了方向,還來不來得及啊?!
引言 使用道具
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1:28:46


  楚嵂淅起初以為她是裝睡,坐在那兒微笑以待,等著看她能夠裝到何時,聽到她發出微微的鼾聲時,他滿臉不可置信的起身快步走到床邊,伸手輕輕搖了下她的肩,見她依舊動也不動,他這才確定她是真睡著了,不免有些呆愣住。

  他很快就回過神來,喃喃低語道:「有趣……真是太有趣了……」接著他乾脆坐到床邊,仔細地打量著她。

  比起她醒著的時候,老是渾身帶刺、散發著冷意,熟睡時的她顯得可愛多了,雙頰有些紅撲撲的,像開著兩朵粉花,粉唇微啟,看起來帶著幾分純真,又有幾分撓人心扉的誘惑。

  看著她嬌嫩的面容,他突然有股衝動,想知道摸起來的觸感是否也如他想象的這般軟綿,可是就在即將碰觸到她臉頰的瞬間,他又停住了手。

  他定定地看著自己伸出去的手,像是頭一回見到一樣,臉上許多表情快速閃過,先是疑惑和不解,最後則是驚愕和瞭然。

  不解的是自己頭一回對一個女子產生這樣的心思,驚愕和瞭然則是在思考過後,發現他竟然對這小姑娘有了愛慕之心?

  他收回了手,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不管是隨著呼吸而微微抖顫的睫毛,或者是臉頰上細薄得幾乎看不到的汗毛,他想要找出一個理由,能夠推翻自己剛剛推想出來的念頭。

  可是並沒有達到他想要的效果,反而是因為太過仔細地看了一次又一次,覺得心陡然跳得更快了,甚至連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都變得可愛了。

  楚嵂淅不是一個喜歡壓抑自己的人,更別提以他的身分來說也不需要。

  他這些年當輔政王早就膩歪透了,輔佐小皇帝一開始和那些老狐狸鬥狠鬥智,是還有幾分趣味,可是時間一久也就是那樣,畢竟人都是有弱點的,只是看什麼時候會被他抓到把柄罷了。

  而讓他這種本性不純良的人抓到了把柄……呵!他心黑手狠的別名也不是喊假的,他向來不喜歡太過迂迴的事情。

  你有把柄在我手上,那麼就別怪我朝這個弱點往死裡折騰。

  不管是明著暗著想和他作對的,早些年也有幾個不怕死的,可讓他使勁兒的折騰幾次後,朝廷裡不能說是萬眾一心,但至少在他的面前不敢攪出什麼大亂子。

  官場一片清靜,就是有外敵,那也是他想辦法他們照做就是了,幾年下來,這天下能不太平嗎?

  偏偏一太平了,那些人又要鬧起來,暗地裡拉黨結派的他也懶得管,小皇帝大了,這些事該讓他自己煩惱,他則是衣袖一揮,準備走遍天下找樂子去。

  可沒想到這樂子……居然這麼容易就找著了……

  想來他也是二十有五了,這小姑娘才剛十六呢,還是花骨朵兒一樣的年華,如果不是親人過世,也應該是說親的年紀。

  「那可不行,本爺看上的人,怎麼能夠讓那些上不了檯面的覬覦呢?當然只能由爺兒好好的守著了……對嗎?」他含笑淺淺低語,唇輕碰了她的眼,在她還沒有任何感覺前就起了身,細心地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吹熄了房裡的燭火,這才踩著歡喜輕快的腳步離開。

  南風把人隨便找了個空位置給丟著就回來了,一見主子歡喜得很,想著自家主子難得做了這等善事,肯定是心情好的,也就耿直的笑著拍起主子爺的馬屁,「主子今晚肯定心情好。」

  楚嵂淅停下腳步睨了他一眼,雖然不覺得他說的好事和他所認為的「好事」會是同一件,但還是笑著贊了他一句,「可不是,老樹開花,這心情能夠不好嗎?」

  他越想越覺得今日這事兒的確插手得值,忍不住笑呵呵地往自己住的艙房裡走,也不管被他一句話被弄得傻愣在原地的貼身侍衛。

  南風呆呆的看著自家主子的背影,撓了撓頭,覺得無比苦惱。

  老樹開花?這是哪棵老樹?又開了哪朵花?他怎麼覺得主子打上了這艘船後,打啞謎的功夫是越來越強了?

*             *             *

  洛晴衣起床的時候,窗外已是陽光燦爛,可是她卻感到莫名的疲憊。

  大約是昨天晚上一直夢見被一隻花豹給追著跑的緣故……她皺了皺眉,實在很難想像自己居然會作這種幼稚的夢,甚至還影響了睡眠質重。

  不過她也只是想了一下,就將這個夢拋在腦後,起身看了看周遭,挑了挑眉,沒想到屋子裡已經讓人給打掃好了。

  昨日那一盆子的水,還有桌上被佯裝動過的餐食,甚至是昨天晩上因為打鬥有些淩亂的東西,全都被重新擺放好。

  她不會天真的以為這全都是那男人親自做的,只是感嘆有錢果然不錯,在這種古代階級社會裡,有個能幹活的下人能夠少了多少功夫。

  原本想著已經解決船上的隱患,接下來的航程應該就沒什麼大問題了,誰知道她果然還是太單純了。

  大約是因為在水湳的時候把身分給抖了出來,楚嵂淅也更加肆無忌憚了,在她準備喊人送飯的時候,就聽說下一個碼頭要停船。

  她面無表情地聽著送飯的大娘驚呼連連的瞎扯什麼王爺大戰兇狠賊子的故事,心裡盤算著自己該不該提早下船,轉道走陸路算了。

  但是等官船慢悠悠地在下一個碼頭停靠的時候,看著碼頭上那臉上滿是褶子的捕快,她也知道這個願望很難成真了。

  果不其然,船一靠了岸,齊總山一張褶子臉都要笑開了花,身後帶著的衙役們也是個個滿臉興奮。

  可不是興奮嗎?折騰了一個月的案子,他們怎麼查找都沒有半點線索,結果前天一大早就聽說之前硬要離開的官船上,有大人物把兇手給抓了,還讓他們趕緊趕到下一個碼頭來,好把兇嫌給帶走。

  這個好消息讓他們趕夜路都是高興的,沒想到他們到的時候船還沒到,他們也不怕冷,日頭剛出來,就急急站在碼頭上等著了。

  不過這些小事洛晴衣一點也不想知道,因為在那隻花孔雀「謙虛」的說自己不過是協助,抓住歹人的另有其人的時候,她就已經被「請」了出來,來到一旁已經凈空的茶棚裡。

  齊總山也知道這樣不好,可是這不是沒辦法了嗎?上頭逼著要他們趕緊破案,說是京裡頭要開始看年度查核了,要是這等兇案沒破,呈上去的政績不好看,他們這些人也討不了好。

  他搓著手,討好的請求道:「姑娘,我這也是沒辦法了,您就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吧,您那時候提點我的話,我們一群粗人腦子笨,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道理來,結果就聽說您已經把人抓了,讓我騎馬就趕過來了。

  「我也不是不懂您之前的顧慮是啥,還不就是擔心您一個姑娘家在外頭惹事,太過扎眼嗎?可現在人都逮著了,您也可以說說了,別的我不敢保證,但是水湳附近的地界,我老齊肯定還是能夠護您周全的。」

  洛晴衣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見他掛著兩個黑眼圈,顯而易見是被這案子給折騰出來的,她原本想要置身事外的打算也只能先擱淺了。

  說來命運挺奇妙的,上輩子她因為那個男人,什麼都想要表現一番,可是光她這專業也不可能隨便就能找到表現的機會,所以除了滿肚子心機外,好像也沒給那個男人留下什麼好印象,可這輩子她都已經打算處處不管事了,麻煩卻又主動找上門來,還有一隻惹人煩的花孔雀在一邊煽風點火,讓她不管也不行。

  看著齊總山和他身後那一群捕快們一個個面露期待的模樣,她在心中默默地嘆了口氣,還是讓人拿來了紙筆,一邊在上頭寫寫畫畫,一邊用清冷的聲音講解道:「那天我要你注意死者的死亡時間,早因為在這種時節,屍體要達到那天那個模樣,肯定要比較長的時間,又假設屍體一直在船底,就算都沒被人發現好了,可是船隻一路前行,屍體多少會有所碰撞,不可能保存得如那天發現時的完好。」

  她點了點紙上她寫下的時間這兩個字……

  「所以我們可以確定,船底下是拋屍的現場,代表屍體不是一開始就在那裡的,再加上船隻一直在前行,除了短暫停靠在幾個碼頭,基本上不可能有人在航行的時候把屍體弄上船來,所以可以排除是外部人作案……」

  楚嵂淅看著她雖然面無表情,語氣也淡漠平靜,但是講解的時候卻異常的有耐心,甚至只要一看到齊總山皺眉頭,她就會停下來,問問他們哪裡不明白,又重新解釋一回,直到他們明白為止。

  他不知道自己專注的凝視讓許多人都發現了,洛晴衣自然也感覺到了,不禁聯想到昨晚的夢境,有種被某種大型獵食動物給盯上的感覺,身子忍不住緊繃了起來。

  楚嵂淅倒是渾然不覺,依舊專注地看著她,越看越覺得自己之前對女人不感興趣根本就不是他的問題,而是那些女子都太過無趣了,整日不是摘花撲蝶,就是女紅詩詞,多麼無聊。

  瞧瞧他看上的小姑娘,咬文斷字不提,就算面對兇殺案也面不改色,鎮靜得很,甚至舉出來的理由都是可以讓人再三琢磨的睿智,一般姑娘哪比得上。

  「……我當時就推測兇手是在找像是大型商船或是官船上頭非富即貴的船客下手,且主要目標是針對單人行走的旅客,即使在半途下船後,誰也不知道誰,有沒有下船也沒人知曉,屍體在船裡擺著,只要不讓人發現,半夜再把屍體往船外一扔,即使被人發現了也無妨,因為誰也不會知道這個人是在船上遇害的。」說完了結論,洛晴衣看著被綁在一邊的兇嫌,又想起另外一種可能,順便提道:「還有你說的其它的案子,因為我沒見過屍體,無法確定是不是這樣,但如果是的話……可能這不是單一案子,他們可能是一夥人,分散在不同的船上。」

  齊總山從一開始的困惑迷惘,到最後的恍然大悟,心裡對於這個小姑娘的評價是越來越高,甚至最後都有種崇拜的心思了,要說這些屍體他們可沒少看,怎麼她不過看個幾眼,就能夠看出這麼多東西來,而他們卻只看了滿肚子噁心呢?

  先不說其他的,齊總山聽她解釋這麼多,也只聽懂了這個案子的曲折,還沒想到可能是一團人犯的案,光是這一點,他一個大老粗就對這個小姑娘服氣了。

  一個案子就這麼結束了,齊總山領著下屬把兇嫌帶走了。

  洛晴衣則是坐了下來,替自己倒杯茶,好好的喘口氣。

  連喝了兩杯的茶水,她才轉過身看著那個從剛剛就一直盯著她看的花孔雀,冷聲問道:「看夠了嗎?」

  「你沒回頭怎麼知道我看的是你?」楚嵂淅笑笑的回望著她,一點也沒有偷看被逮個正著的心虛。

  洛晴衣總不能說是自己感覺到的,沒有話可以反駁,她有些不滿地拉下了臉色,回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去火。

        兩人沒了聲音,只聽得到彼此的呼吸聲,棚子裡的氛圍顯得格外的曖昧。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聯想到曖眛這個辭彙,只是她突然覺得在那個人的目光下,她向來自恃的冷靜有點動搖,還有種如坐針氈的錯覺。

  「你……聽說和長樂郡主的獨子有過婚約?」楚嵂淅平平淡淡的問道。

  他像是隨意發問,可是聽在洛晴衣耳裡,無疑是平地響雷,但她表面上仍故作鎮定,「這關你什麼事?,」她慢慢地轉過頭去,眼裡閃過一抹冷意。

  他這種高高在上的口吻,讓她想起上輩子長樂郡主還有其它人那種不屑的眼光。

  這樁婚事是原主的父母為了救人才和長樂郡主定下的,她本也想著能夠拒絕就拒絕,但或許是上輩子被迷了心竅,見過常衍熹後,她莫名有了心動的感覺,也因為如此,她執拗的要完成這紙婚約,即使長樂郡主後來後悔了,冷言冷語的想要勸退她,或是其它人不看好的嘲諷,她全都扛了下來。

  只可惜,她的用心沒有得到任何回報……

  比起她這個長輩所許下的對象,常衍熹有他自己的硃砂痣和白月光,對於她這個在他婚禮前突然拿著信物找上門來的女人,他除了憤怒,可能還有一些愧疚,但那一絲的愧疚無法掩去他不能順利跟心愛之人成親的不滿,以至於她入府後他從來不用正眼瞧她,始終認為她是個攀附榮華富貴、別有心機的女人。

  只可惜上輩子的她看不穿,最後終究讓自己成了自己最瞧不起的那種人。

  而楚嵂淅剛剛那一番問話,不只挑起了她不好的回憶,甚至下意識認為他該不會也抱著跟長樂郡主差不多的想法,還想要找她麻煩來著?

  「不……我覺得退得好,幸好你主動解了這一場婚約,這也讓我少了很多的麻煩。」

  聞言,她輕要起眉頭,轉回頭看著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爺看上你了。」他說得無比自信,覺得自己這樣恩賞的話一說出口,她即使性子再冷,肯定也得又驚又喜了。

  他其實沒有想錯,如果他是對京城裡任何一個姑娘說這樣的話,對方的反應一定和他想像中的沒有太大出入,可惜的是,他面對的是已經心累的洛晴衣。

  洛晴衣先是愣了下,確定他並非在開玩笑,一對秀氣的細眉越要越緊。「你是不是腦子真的有病?」

  她一開口就知道不好,她怎麼一個沒克制住,就把心裡話給說出來了,這樣會不會更刺激到他?

  楚嵂淅臉色一僵,也跟著緊緊皺起了眉頭。「你說什麼?你剛剛有聽明白我說的話嗎?本王可是看上你了。」

  她不是應該歡喜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嗎?就算沒有感動到眼眸含淚,好歹也該歡喜的笑一個給他瞧瞧吧,怎麼會是這樣的反應?

  洛晴衣這下子終於確定他只是行走的荷爾蒙,至於之前覺得他腦子不錯這一點,大約是她判斷失誤了。

  「我聽明白了,好了,回船上去吧!記得讓你的護衛定時給你吃藥。」她揮了揮手,覺得自己方才感覺到的曖昧氣息果然只是想太多了。

  這麼想,她覺得跟他相處的不自在都消失了,只想趕快回船艙休息,養精蓄銳一番,聽說西南那兒有許多地方不太平,且有許多山墊陡峭的地方也不好走,她必須養足體力才行。

  「有時候我都會忍不住想,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我都說得這麼清楚了,你還不懂我的心意嗎?」楚嵂淅看她站了起來,連忙也跟著起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問著。

  他這話是真心的,可是在洛晴衣看來,卻是他自我感覺太良好,還有點腦殘,讓她從無視他變成有些同情他,他得慶幸他長得好,身材也還不錯,要不然就他整日這樣說話,還不早被人拖去打?

  這就是人帥真好,人醜性騷擾的典型啊!

  她掙開了他的手,但拉起了他的手,拍拍了手背,面無表情地安慰道:「乖,回去好好吃藥,只要少說這種話,你看起來就會是個正常人。」說罷,也不管他反應過來了沒,連忙小跑著離開。

  楚嵂淅站在原地怔怔的看著被她拍過的手發愣,許久後,他臉上浮現出淡淡的怒氣,接著又氣得笑了。

  敢情他這是被當成傻子了?

*             *             *

  坐了將近一個多月的船,終於到了下船的時候,洛晴衣雙腳踩地上,都還覺得有些飄忽虛浮。

  其實她也知道這大半是心理作用,所以只是找個地方站了站,覺得好一些後,就離開了碼頭,開始打聽接下來要進西南的路。

  那封遺書其實將地點寫得挺清楚的,只是她打聽過後,只知道那座城鎮在西南地界裡,如果不是正好往那個地方去或是住在那裡的人,可能也不曾聽過,所以打一開始她就計劃著先到西南再慢慢找。

  就算在現代有了網路,還是有那種找不到地址的地方,更別提她現在身在古代,許多地方都只是靠口耳相傳,所以這樣的情況她早預料到了。

  她一個人的行李不多,也就是一個隨身包袱還有一小箱東西而已,而且絕大多數的空間還是被衣服給佔了去,其它沒用的東西她並沒有多帶。

  等她包了一輛車往外走,楚嵂淅這才上了早已等在身後的馬車,讓南風吩咐了車夫也跟著她的車子走。

  南風苦著臉道:「爺,那姑娘不知道要去哪兒,難道我們就跟著她,不去西南王府了?」

  西南王府是他們自己喊的,其實那本來是先帝為了招撫西南境內各個頭目所建造的別宮,只可惜先帝花了大把銀子建成,卻因為種種原因一直沒用上,後來先帝駕崩,就更沒有人想起這回事了。

  如果不是自家主子早大半年的想起這件事情,提早偷偷派了人往西南去重新修整,說不得他們突然要到西南去,還得要先找間客棧住著。

  聽最早一批從西南回來的人說,別宮經過好些年的荒廢,許多東西都不能用了,就像廢墟一般,一片荒涼。

  修繕維護這些雜事爺自然是不用管的,但是爺莫名其妙跟著人家小姑娘走,這樣對嗎?

  「她走的這條路就是往西南方向,我們剛好也要去西南,不正好?」楚嵂淅閉眼休息,懶洋洋地回道。

  他這幾天一直在思索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他對於自己這張臉受歡迎的程度是挺有自信的,別說才剛及笄的姑娘,就是上到六十下到六歲,看到他沒有不心跳加快的,況且他都主動向洛晴衣示好了,怎麼她的反應卻像是憐憫又要讓他吃藥去,把他當個傻子一般呢?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女人心海底針?其實她心底是歡喜的,是礙於矜持才沒表現出來?還是她已經有所表示了,是他沒有察覺?

  一個又一個的問號,讓自認天下無敵的楚嵂淅頗為苦惱,他覺得或許自己應該向什麼人問問……想到這裡,他倏地睜開眼睛,雖然南風傻乎乎的,但好歹也成了親,想必比他更了解女人的想法。

  他這個奇怪的推論一成立,看著南風的目光也變得有些古怪。

  南風被瞧得坐立不安,求饒道:「我的爺,您有話就直說吧,這樣瞧著我,我還以為自個兒做錯了啥呢!」說著,他先自我反省檢討這幾天的事情,確認自己應該沒做錯什麼事之後,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這回出來……你的妻小沒說什麼?」楚嵂淅打算先來個鋪墊,以免太過直接把南風給嚇著了。

  南風沒想到主子這麼間是別有用心,以為主子是真心關懷,感激的道:「哪能說什麼呢!我媳婦兒只說了要讓我好好給爺辦事,可不能讓爺傷到哪裡了。」

  「喔。」楚嵂淅沒能夠從這句話找出什麼切入點,想了想,又換了個方式間道:「你說你出這一趟門……你媳婦兒就不會掛念還是什麼的?」

  南風不解其意,傻愣愣的反問:「要掛念啥?」

  楚嵂淅差點沒翻白眼,他怎麼就找了這麼一個不機靈的跟著呢,這話怎麼都接不下去。

  他索性也不拐彎,一雙眼亮晶晶的望著他,「你說說吧,當初你是怎麼跟你媳婦兒好上的?爺現在閒著,正好聽聽。」

  南風一聽自家主子對這個有興趣,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回道:「就……看對眼了,我就說我看上她了,然後姑娘家的不就是挺害羞的,瞧了我一眼後,點了點頭,我就找人上門說親了。」

  「就這麼簡單?」楚嵂淅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要是讓人瞧上一眼就能夠點頭,他現在還用得著這麼苦惱嗎?

  楚嵂淅覺得這個答案完全沒有參考價值,正苦惱著是不是要想想有什麼辦法可以多了解了解這方面的事時,南風居然開了竅,懂得自家主子這是頭一回看上姑娘,想討佳人芳心卻不知道如何是好。

  更往深裡想,爺也都二十好幾了,正常男人這時候娃兒都跟著跑了,可自家主子的身邊連個女人都沒有,那些伺候的一個個也沒聽說過爺多看誰一眼。

  可是身為男人都知道,就是身子素著,腦子裡肯定也想著的,爺大約是以前沒開竅,這時候想了又不知道該怎麼辦,才會拐著問他有關媳婦兒的話題。

  南風自以為自己猜對了自家主子的心思,卻沒想到開頭是對的,後面就完全想歪了……

  他偷偷摸摸地從自個兒的包褓裡拿出一本小冊子遞給了楚嵂淅,臉上露出「你懂我也懂」的神秘微笑。「爺,看這個就明白了呢!」

  楚嵂淅定定地看著那小小的一本冊子,覺得自己肯定不能太高估南風的腦子,但是心裡頭卻又像有根羽毛撓著,癢癢的讓人不得勁兒,他猶豫了下,接了過來。

  「爺,姑娘家的心思都是挺簡單的,男人就該拿出男人的威風來,你瞧瞧這裡頭的故事,一個個說得簡單,可是那結果都是好的就明白了。」南風非常熱情的推薦,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本小冊子的內容出自他之手。

  將這本冊子借給了王爺,他也是頗為不捨的,這可是京城裡現在最流行的了,不只是單純的春宮畫,還帶著簡單的劇情,處處都能夠摸到男人想看的點,而且一本要價一兩銀子,甚至可以說是有價無市,難買得很呢!

  楚嵂淅被說得有些心動,也顧不得馬車行進,車廂晃蕩,馬上翻開來看,看了第一頁覺得有些不對,等翻了三頁,結束一小回的故事後,他的臉色黑沈得跟沾了墨汁似的。

  他咬著牙,忍著把書給扔出去的衝動,低聲斥道:「這不就是春宮畫?我是要問姑娘喜歡什麼,你居然讓我看這個?!」

  南風對於自家主子的憤怒有些無法理解,還嘿嘿的笑道:「爺,別看前頭文皺皺的說些酸話,後頭那些……這大姑娘不懂,咱們男人肯定懂得,那都是能用的,別說多舒服了。」

  楚嵂淅已經對他的腦子不抱任何期望,他踹了他一腳,沒好氣地道:「滾出去!」

  再看見這個傻子,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劈了他!

  南風沒有完全惹怒自家主子的自覺,還以為自家主子是「火氣」上來了,需要洩洩火,一臉瞭然的往馬車外頭坐,發誓等等不管聽見了什麼,都不會好奇地往裡頭探。

  楚嵂淅不知道他居然是這麼想的,否則大概會再賞他一腳,讓他跟著馬車跑著去西南。

  他煩躁的把書丟到一旁,一邊覺得那些東西沒用,一邊又想著那故事的前頭,男女之間的那些酸話,覺得這冊子能夠賣得好,說不得必有其緣由。

  要不……真拿來參考參考?

  念頭轉到這兒,他又把小冊子給撿了回來,可是握在手裡卻是滿臉的糾結,沒想到這世上居然真有難得倒他的事,唉……
引言 使用道具
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1:28:23


        官船行駛的速度不慢,半個多月便已經走了大半的船程,這一夜,船停在轉往陸地前的最後一個大碼頭,由於船隻要修整補充東西,再加上有不少人在這一站下船,所以會停留得較久一些。

        即使是難得可以停靠在岸邊這麼長的時間,船上也有不少人下船去逛逛,但是對於懶得招惹麻煩的洛晴衣來說,既然走不遠,她也不想浪費時間下船了,只是開了窗戶,看著外頭的月亮發愣。

        偏偏她越想要一點清靜的時光,越是不能如願。

        她聽到了一聲細碎的墜水聲,不由得微微皺起了眉頭,正想著不知道又要沾惹什麼麻煩的時候,過不了一刻,就聽見劃破這寂靜夜晚的尖叫聲響起。

        「救命啊!我家小姐落水了!」

        「烏鴉嘴。」她喃喃自語。

        她覺得煩人,可是過了一會兒,還是認命地起身把衣服給穿好,畢竟是冬日,衣服本來就不少,只是因為在船艙裡頭,又有炭盆燒著,她便披著一條毯子走動,但是想來等等還得出房門,她乾脆把一整套的衣服都給穿上了身。

        她慢條斯理地把衣裳穿好沒多久,就聽見有人敲了艙門,她打開一看,外頭是負責這一層艙房雜務的大娘,她神情惶惶,後頭還跟著一個衙役。

        「怎麼了?」洛晴衣淡淡地問道。

        那大娘也是頭一回遇上這樣的事兒,抖著聲說道:「姑娘,外頭……有人落水了,說是被人給害的,衙、衙門的捕快查案,讓大家夥兒都到外頭去問話。」

        這話也是衙役讓她說的,剛剛那屍體給撈起來,把他們都給嚇得,只覺得腳都軟了,腦子也是一片空白,如果不是衙役吩咐了該怎麼說話,她現在只怕還回不了魂。

        洛晴衣聽大娘聲音都抖成那樣了,話還能夠說得有條有理,只怕是身後那個衙役吩咐該如何開口的,要是兇手在這船上的話,只怕等會的訊問之中就容易中了裡頭的陷阱。

        她也沒矯情,淡淡的看了大娘一眼,拉拉身上的衣裳,走了出來,跟著他們去敲這一層其他的房門,最後來到了甲板。

        原本甲板上的一些東西都被挪走了,邊上倒是點了不少燈籠還有火把,把整個甲板照得亮堂堂的,每個人的表情神色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中間擺著的則是被白布蓋上的屍體。

        她本以為只是單純的失足落水意外,可是依照這氣味,還有白布覆蓋的面積,可不是今日落水能夠造成的,白布下應該是「巨人觀」……想到這裡,她忍不住輕皺眉頭。

        所謂的巨人觀,是指屍體高度腐敗的現象,通常出現在死後五至七天,以現在的天氣來說可能還要更久,剛剛那落水的姑娘即使馬上溺水死亡,也不可能會變成這副模樣。

        洛晴衣原本想著這落水事件頂多就是各個艙房問個明白的小事,現在看來能夠馬上出動這麼多衙役,只怕事情並不簡單。

        楚嵂淅上船的時候雖然沒有特別交代自己的身分,可是能夠動用關係一次就包下幾乎一整層的艙房,顯而易見也不是普通人,所以衙役也沒讓其他人去請,而是親自上門,甚至把事情大致交代了才把人給引到甲板上,以至於楚嵂淅是最晚到的。

        等他一到,站在屍體邊上的中年捕快,用審視的眼神掃過所有的面孔,然後不疾不徐的說道:「今晚請大家過來,是因為船上有一位姑娘落了水,把姑娘給救起來時,發現了這一具屍體被掛在船底下,由於無法確定身分,所以就讓大夥兒出來認認,或者說說有沒有隨行的人半路不見人影的。」

        齊總山一口氣把大概能夠說的都交代了,緊接著就打算讓每個艙房的人都上來認認,基本上先看看屍體身上的隨身物品和衣裳,若是有看著眼熟的,再看看是不是要用別的明顯記號來認屍。

        畢竟這味兒還有那景象……齊總山滿是褶子的臉也忍不住一陣扭曲,幸好大風大浪的他也算是見多了,還能夠撐得住,幾個剛進衙門的年輕人,別說搭把手把這東西給撈上來,剛剛在水裡一見到就差點暈過去的也有,現在還趴在岸邊吐得死去活來的也有。

        嘖!一群小兔崽子,平日大話嚷嚷得比誰都大聲,真碰見了事兒,連個小姑娘都比不上。

        齊總山不過是看到有個小姑娘把那白布撩起一角察看,心裡因此有了這樣的感想,可下一瞬馬上反應過來,這可是屍體,一般大男人都要害怕的,那個小姑娘居然面不改色,這豈不是奇了?

        「姑娘,難道妳見過這打扮的人不成?」

        「沒見過。」洛晴衣放下了白布,鎮定的回道。

        「沒見過,那瞧這屍體有什麼好看的?」齊總山沒好氣的啐道。

        「我看個稀奇不成嗎?」洛晴衣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反問道:「出了命案,難道不用先讓仵作來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不知道死因,就這麼瞎問一通,就算真的問出了什麼,也抓不到破綻。」

        齊總山煩躁的看著她,沒好氣地回道:「小姑娘以為我不想找仵作來瞧嗎?這會仵作挺忙的。我們之所以能夠一下子就趕到碼頭這兒來,還不是因為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七起了,前頭的案子都還沒破呢,你們這兒就又來一樁。別說現在這兒了,就是衙門的屍房裡頭,還有得排呢!」

        同樣的手法,只差在死的時日長短,要說都是同一艘船上的,那還簡單,可是偏偏都是停在他們水湳這碼頭出的事。

        要是別的小碼頭說不得查案還能夠快些,偏偏水湳是個大碼頭,整天來來往往的大小船隻,都有兩個巴掌以上的數,那小船還好說,像今日這樣的大船,上上下下至少都有百人以上,光是盤問搜查就得花上不少時日,更別提像今日這艘官船,他們這樣的小捕快衙役,能夠招惹的根本就沒幾個,頂多留下這船一日,第二日就是案子沒破,這船也必須讓人開走,否則上頭一個施壓下來,他們就是多生了一個膽子,也不敢把船給硬扣下來。

        這也造就了前一個案子還沒破,後頭一個案子跟著來,到最後他們這幾日根本就是駐紮在水湳的港口邊上,反正沒幾天就要有人上衙門去報案,這樣還省得他們多跑一趟。

        看著這個老捕快一臉煩躁的模樣,洛晴衣倒是有些熟悉感,上上輩子當法醫的時候,她也見過很多辦大案的警察們有同樣的表情。

        那種只和屍體打交道的日子,想想還挺單純的……

        不過洛晴衣懷念歸懷念,可不會笨得把這種事情給攬到自個兒身上來,但她還是忍不住提點了一句,「這案子說難不難,只有一個疑點,人到底是什麼時候死的。」

        她話點到為止,然後又應付了衙役幾句後,暫時被排除了嫌疑,就打算攏著衣裳回自己的艙房去了。

        巨人觀就擺在那兒,要說怕她還是怕的,就怕巨人觀突然炸開,沾上了衣裳還好辦,換了就是了,就怕沾上了裸露的肌膚,像是手啊臉的,或是頭髮上,那味道……也算是一絕了。

        想著想著,她不自覺加快腳步,只是才走沒幾步,就瞧見「熟人」擋在前方,讓她想裝作沒瞧見都不行。

       「洛姑娘既然已經知道了這前因後果,怎麼不乾脆幫忙把案子給理清楚呢?」楚嵂淅笑得依然是那麼慵懶又張揚。

       「我有說過我知道什麼了嗎?」洛晴衣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招惹到這個男人的,怎麼他每次見了她,總是喜歡和她玩這種打啞謎的遊戲,甚至明明兩人互不相識,他也有辦法打聽到她的名字。

        她就想安份低調也不成嗎?難不成他以為所有人都跟他這種開屏的孔雀一樣,整天不花枝招展會渾身不痛快?

        「妳剛剛提點了他那一句不就是了?如果不是有幾分的把握,怎麼會特地提醒那一句話呢?」楚嵂淅挑了挑眉,肯定的道。

        洛晴衣對於這男人的自大相當無言,她輕抿了唇,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而後聲音沒什麼起伏地道:「想太多也是一種病,等會兒記得買藥吃。」

        「妳是頭一個敢這樣大剌剌看著我,甚至叫我買藥吃的姑娘。」楚嵂淅覺得她實在是越來越有趣了。

        洛晴衣聽著這熟悉的「霸道總裁」口吻,覺得自己如果現在翻白眼的話,說不定能夠翻到眼球都不見了。

        她受不了的挖苦道:「可見你見過的女人不夠多,否則你一定可以見識到更多。」

        「是嗎?可爺覺得自個兒見的世面也不算少了。」楚嵂淅往前一步,笑咪咪的瞅著她。

        洛晴衣如果現在還看不出來這男人根本就是假借話題想要找碴,那她就白活兩輩子了。

        「所以呢?既然你也看出來了,你怎麼不去幫著把案子給理清楚?」

        「我為什麼要幫那捕快的忙呢?」楚嵂淅傲慢的輕揚起嘴角反問道。

        「你說的正是我的意思,無緣無故萍水相逢,我又何必替自己招惹麻煩。」洛晴衣冷冷地回道,看著他的眼神中有著諷刺。

        他是個聰明人,既然知道她已經看出了這個案子的重點在哪兒,自然也就該知道她不願摻和進去的緣由,若他還要繼續煩人下去,那麼她不介意給他施一點絆子。

        就像她方才說的,這個案子說難也不難,重點就是死者的死亡時間到底有多長,船上這具屍體已經出現了巨人觀,再加上是在船底被發現的,而且身上的碰撞傷痕並不多,衣裳還有其他物品保持得還算完整,便不符合死者是一開始就被綁在船底下的推測。

        但屍體不可能無緣無故自己掛在船底下,如此一來,又出現了一個問題,屍體是什麼時候被掛上去的?這個答案要符合屍體浮現的現狀,又要證明可行性的話,那麼套句某個萬年小學生的名言—

        答案只有一個,殺人兇手就是這船上的人。

        正確來說,應該是一直在這船上的船夫或者是小工,甚至是做雜務的大娘。

        只有這些人有足夠的水性可以下水掛屍體,而且又可以在半路下手,屍體可以擺放在船上沒人發現的地方,直到屍體的腐化程度要加劇之前,再把屍體掛到船底下,在水湳站停靠的時候,製造出一些意外或者是其他的巧合讓人發現,如此可以轉移所有人的注意力,也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搭著船離開。

        他剛剛不說,顯而易見也是有了跟她相差無幾的推論,在真正的兇手還沒找出來之前,如果他們先暴露了自己的猜測,假設這艘船不會被扣留,繼續朝目的地前行,就等於他們必須在船上跟兇手或是共犯一同相處接下來的船程,與其到時候整天提心吊膽,還不如什麼都不說來得好。

        至於她願意多嘴一句,真的是憑著業界良心了,但想要她犧牲小我來成全大我,自然是不可能的。

        「洛姑娘的確是聰明人,我是不想招惹麻煩,可是我也不想和那種陰暗小人共處一船,所以才想著讓姑娘多言一句,沒想到姑娘打的竟是和我相同的主意。」楚嵂淅覺得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輕鬆,只說了幾句,她馬上就能夠領會自己的意思。

        「所以呢?那又如何?我對你有什麼想法完全不感興趣,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總之別扯著我一起就行。」洛晴衣拍開他攔路的手,直接回房裡繼續窩著。

        起碼在安穩的下船前,她一點也不想知道這船上還有多少骯髒事,也不想配合這隻花孔雀做什麼不該做的事情。

        安安穩穩的到達西南,完成兩位老人家的遺願,就是她現在最重要的事,至於其他的,全都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楚嵂淅神祕一笑,放任她離去,算計的眼神轉了一圈,看向宛如聽天書一般的南風臉上,吩咐道:「南風,你去傳句話。」

        「爺,您有什麼吩咐儘管說,雖然剛剛您和那姑娘說的話我是一句也沒聽懂。」南風再一次開始質疑自己的腦子,是不是真的那麼不頂用呢?要不然怎麼主子爺和那姑娘說的話,他聽起來一句句都像是打著禪機一樣。

        「去告訴那捕快,就說這艘船走個過場就行了,爺還急著往西南趕,沒時間陪他們瞎等。」

        南風瞪大了眼,沒想到自家爺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來,「爺,不是說咱們這一路要低調的嗎?這還是人命關天的事兒,要能夠把整艘船都放行,那得把咱們的身分給露一露才行了。」

       「這事你自個兒看著辦。」楚嵂淅吩咐完了,懶散的揮揮手讓他趕緊去辦,總之,有趣的人兒走了,他可不樂意陪著一群無趣的傻子們在這兒吹冷風。

        再來就是剛剛那姑娘除了主動去看屍體外,一直都跟屍體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雖然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但是必然有其用意,他不想像個傻子一樣還圍在邊上湊熱鬧。

        南風走得挺慢的,不過就是幾步路的功夫,也讓他磨蹭出十八相送的味道來。

        他性子耿直,但是功夫不錯,正是因為這樣,先行的一路上才挑了他陪著主子爺的身邊,沒指望能夠好好照料主子,就希望能夠把主子給護周全了。

        偏偏他又是個死腦筋,見著這種事,如果不知道誰是嫌疑人就罷了,可是剛剛爺還有那個姑娘卻是一副「我知道是誰殺的人,但我就是不說」的態度,讓他心中一根筋扭不回來。

        明明就知道是誰,為什麼不說呢?反而還讓船趕緊離開?他是真的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啊!

        「對了,南風。」楚嵂淅像是忽然又想到什麼,轉頭喚了一句。

        南風馬上轉身回來,腳步跟剛剛磨磨蹭蹭的速度相差數倍,就等著主子一聲令下,馬上就能夠會同捕快抓兇手去。

        「是!主子是要說那兇手……」

        「不是,等等讓人趕緊把那屍體弄走,再讓船長帶人把地兒都給我洗刷乾淨了。」

        南風巴巴地看著自家主子吩咐完後轉身繼續走,忍不住躊躇的問道:「爺,難道不是要告訴那捕快兇手是誰,好趕緊把兇手繩之以法嗎?」

        楚嵂淅似笑非笑的轉過頭,笑問道:「兇手都讓我抓了,那他這個捕快還幹什麼吃的?」

        南風有些無言,但又覺得自家主子說的也有道理,捕快不就是專門緝兇的嗎?要是連這等小事都讓爺給解決了,那還留這些人有什麼作用?

        他摸了摸頭,總覺得主子爺的話和態度都把他給攪糊塗了,最後索性不想了,反正只要把主子爺交代的事情給辦好就成了,至於這做法會不會看起來很像仗勢欺人的紈褲這一點,他則是覺得一點壓力也沒有。

        如果不是先帝駕崩得早,又將當今聖上託付給主子爺,滿天下最大的紈褲的名號,他們爺認了第二,絕對不會有人敢認第一。

        主子爺往日的傳說,從今日起,又要開啟新的篇章了。

*             *             *

        雖然不知道那對主僕是怎麼做的,但是被鬧得大半夜沒能好好睡的洛晴衣,隔日恍恍惚惚起來後,就發現船已經駛離了碼頭。

        不去懷疑別人是因為有那兩人在場,她也不認為還有別人可以控制得了這一艘船的話語權。

        不過,不管如何,從今日起到下船,她打算再也不出艙門,就是和這船上所有的人員打交道的次數,她都希望能夠控制到最少。

        她可沒忘記昨天自己推測出來的結論,這艘船上還有一個不曉得什麼時候會再殺人,還可以藏屍又拋屍在船底的「水鬼」呢!

        而昨日那具屍體的身分,其實她心裡大概是有底的,因為他是最早上船的那一個,而她喜歡觀察的小習慣,並沒有因為穿越或重生這種不科學的事情發生而拋卻,所以即使屍體已經變形得讓人幾乎要認不出來,可是能夠搭上官船的人本來就不多,要不然也不會讓她這樣的小老百姓使了銀子就能夠上船。

        再來就是……即使只是草草看過一眼,但依照多年的專業,她還是快速注意到了屍體上的幾個重點,也大約對行兇方法有了數。

        但她最不解的就是,這艘船昨日才到水湳,且前大半個月都還在南下的河域上,那前面幾件案子又是怎麼來的?

        是巧合還是……洛晴衣習慣的思考起來,手裡拿著毛筆在紙上畫著只有她自己才懂的筆劃和圖案。

        她沒有想把兇手找出來的意思,不過如果可以的話,當作是打發時間用的謎題也無不可。

        忙了大半天,看著又是要入夜的時候,她舒展了下筋骨,想著自個兒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就想著乾脆一次把餐食還有熱水都叫進來,省得麻煩。

        船艙上除了官家,像她這樣使銀兩上船的,自然要繼續用銀兩開道,只要銀子給得足,不說什麼過分的要求,基本上要求都還是都能滿足的,更別說她只是要一份餐點還有一小盆熱水。

        吩咐下去後,不一會兒,有個看起來眼生的大娘端著餐盤來了,她身後跟著一個穿得更差些的婆子挑著兩小桶水。

        洛晴衣自己拿了食盒,也沒讓人進來,淡淡的道:「行了,就把水先放在門口吧,等等我再提進來就行了。」

        送餐的大娘一臉奇異的驚呼,「那可怎行呢!姑娘哪裡是做這種粗活的,這水有一桶是溫的還無妨,一桶確是燒得熱熱的,要是燙著了可怎麼好?還是讓婆子幫您把這水給抬進去吧!」

        「不用了,我裡頭正在收拾東西,怕這水碰溼了,一會兒我再提進來就行,那時候水溫也剛好。」

        大娘一聽這話便點了點頭,畢竟能夠搭上這官船的,不管哪個都是她們這種普通人惹不起的,既然客人堅持,她也不能多嘴。

        看著兩個人把桶子放在門口後就離開,洛晴衣雖然也覺得自己是太多心了,可她獨自在外,小心謹慎總是沒錯的。

        把餐盒放到桌上,她才又重新開了房門準備把兩桶水給拉進來,要不外頭的過道可沒炭盆,過沒一會兒,這熱水就得變涼。

        然而就在她彎下身準備把水給提起來的時候,眼尖的注意到剛剛那婆子似乎就在船艙轉角處站著,雖說隱了身形,但是衣襬和鞋子卻露了餡。

        她瞇了瞇眼,當作沒發現的把兩桶水給提進房裡,本來想要擦洗的心思也沒了。

        有意思!她沒主動找碴,對方卻自己找上門來了。

        看來她得要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敵暗我明,她可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

        重來的這一世,要是隨隨便便就讓這種雜魚給弄死了,她可就真的太對不起混法醫的那些年了。

*             *             *

        夜半,船客大多都已入睡,由於已經進入比較和緩的河段,加上那起意外,船也沒有再另外靠岸,而是減慢船速,慢悠悠地走著,只有船外偶爾的波濤聲隨著船艙的輕晃,一下下的盪入耳中。

        這時,一道黑色人影慢慢地靠近洛晴衣的船艙,見地上擺了兩個空的水桶,黑影頓了頓,然後拿了把刀往房鎖輕輕一劃,本來就不是很結實的門閂就給挑開來。

        黑影也不著急,靜靜地聽著房裡頭的動靜,確定只有微微的呼吸聲後,才快速閃身進去。

        床上有一團凸起,桌邊還有一個大水盆,裡頭的水差不多就是外頭兩桶水的份量,至於桌上的飯菜少了不少,只是還沒收拾,可以看得出來房間裡面的人是洗澡後匆匆回床上睡的。

        黑影從身後拿出一條巾子,輕手輕腳的靠近床邊,微微拉開了被子,見到了閉上眼睛的女子,牙一咬,就把巾子往女子的臉上緊緊捂住。

        可是女子並未如預期中的死命掙扎,而是用力一把打掉了黑影手中的帕子,接著感覺到背後被人猛地一扯,還沒反應過來,人就被拽到地上狠狠壓制。

        屋子裡很快的就被點了燈,驅除了滿室的黑暗,也讓那個看不清容貌的黑影露出真容來。

        黑影這時候才發現,房裡除了正從床上起身的女子外,還有另外兩個男人。

        一個正壓著他,一個則是不知道從哪裡走了出來,然後愜意地坐在椅子上。

        「瞧這鬧得,為了等你,爺可是大半夜都還沒睡呢!」楚嵂淅笑了笑,自顧自的斟了一杯茶水輕啜起來。

        洛晴衣下了床,整理好衣裳,看向被南風壓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婆子……不對!該說是一個穿著婆子衣裳的男人,若有所思的說道:「這就說得通了,如果是男人身分,不管要進入男客或者是女客的屋子裡都會帶給人一定的戒心,可是如果只是一個粗使婆子的話,那就不一樣了。」

        楚嵂淅饒有趣味的看著洛晴衣,「妳不是一開始就已經知道了,否則怎麼會自動找上我來抓人呢?」

        剛入夜的時候,他還想著她怎麼會突然找上門來,沒想到她一開口就是要逮兇手,本來他還想調侃她幾句,畢竟她之前說得信誓旦旦,不想招惹麻煩上身,現在可是自打嘴巴。

        可她就像是長在他腦子裡一樣,還沒等他開口,就主動回答了這個問題—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若是要招惹到我頭上,我自然也不會束手就擒。」

        洛晴衣一點也不覺得找上這個男人幫忙有什麼不對,這艘船上也只有他跟她一樣早就猜到了兇手還在船上的事實,所以找他當幫手是理所當然的。

        說她個性清高懶得理會人是一回事,可是碰上事情了,還擺著清高的樣子,那不是格調,那是傻子。

        被壓在地上的人看起來也知道自己被抓個現行,再狡辯也沒有意義,乾脆悶著頭不說話,打定主意頂多就是認了這一條罪就罷了。

        洛晴衣撿起那條帕子輕輕嗅了嗅,發現上頭沒有任何氣味,真的就只是一條再普通不過的帕子,就把東西給放下,百無聊賴的也坐到另一張椅子上。

        「行了,這人就交給你們吧!沒事的話請回吧,大半夜的,我一個姑娘家不適合留著兩個大男人作客。」正事做完了,洛晴衣把用過即丟這件事做得非常順手。

        反正他們本來就不是同路人,這件事情結束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現在早早的請人離開,也沒什麼不對。

        楚嵂淅連個眼色都不用使,南風就已經非常俐落地把人給捆了帶了出去,期間還把那人的下巴給卸了,順道搜了身,這流暢又麻利的動作,可以見得這人平時沒少幹這樣的事情。

        洛晴衣懶得理會這等小事,只是向來會注意細節的老毛病又犯了而已,但是看著南風把人給拉了出去,正主還悠悠哉哉地坐在椅子上喝茶,她不免有些不高興。

       「你的人都走了,你怎麼還不走?」折騰了這麼久,昨天又幾乎沒吃什麼東西,桌上那些菜會少了這麼多,是她隨便用條小布巾包了藏起來,就是為了讓犯人不要起疑,連那兩桶水也不敢多用,她現在累得半死,連半點客氣都懶得裝了。

        「我以為我這麼認真的幫了人一回,總該收些報酬才是。」楚嵂淅饒有趣味的提出要求。

        他很難得有這樣大方的時候,尤其是對於女子,從小到大,說句大言不慚的話,他可從來都是女子注目的焦點,能夠被她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撇清關係,對他來說可是一件希罕事。

       「沒錢。」洛晴衣乾淨俐落的一句話。

        他不免失笑,「爺看起來像是缺錢的樣子?」

        「除了錢,我也沒有。」她看他根本就是在沒事找話瞎聊,懶得再配合他,直接起身往床鋪邊上走,作勢要脫下外裳時,轉頭輕輕一瞥,「怎麼,我都要歇息了,你還要繼續待著?不怕我反用以身相許威脅嗎?」

        以身相許……他輕輕搖了搖摺扇,一雙鳳眼裡瀲灩水光流轉,宛如美酒深邃醇厚,使人迷醉。

        「這主意也不錯,要不趁著今日良辰美景,咱們一同共成好事,如何?」

        要是南風還在這兒,聽見楚嵂淅說出這樣一番話,只怕嚇得下巴都要掉了,也一定會想著,什麼時候他家向來不把女子放在眼裡的主子爺,居然也能夠說出這般調笑的話來了?

        這要是讓京城裡那些姑娘們知道了,大約都恨不得撕了洛晴衣,然後自己以身代之。

        「滾。」洛晴衣不想去分辨這人是真心還是假意,拿起一個枕頭毫不客氣地砸過去,她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好好睡一覺,至於這隻忙著開屏的花孔雀,他想怎樣就隨他去吧,她懶得和他唇槍舌劍。

        她迅速的脫掉外衣,馬上縮到被窩裡,那舒適的感覺讓她滿足的輕吟了聲,隨即閉上了眼。
引言 使用道具
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1:28:00


        天空一片橘紅色的晚霞,大紅轎子在喧鬧喜慶的鑼鼓聲響中,搖搖晃晃地往郡主府邸而去。

        人群圍繞在迎親隊伍周邊,不管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這種喜慶時刻大夥兒都想湊個熱鬧,尤其等到了新婦要進府的時候,聽說還會有人撒喜錢和喜糖,更是讓一群小老百姓樂得從接新娘開始就緊跟著迎親隊伍走。

        洛晴衣站在巷子口,目送著那個俊雅的男人穿著一身大紅喜服策馬而過,他臉上帶著無法遮掩的喜意,讓她心中最後的一絲執著也跟著煙消雲散了。

        她看的是他,在上一輩子,兩個人還沒有任何交集的他;她看的也不是他,那個在上輩子在她百般手段下,早就對她恨之入骨,失了簡單幸福的他。

        唉……這故事說來複雜,但其實不過就是她穿越不小心發神經,對一個男人執著太過,動用了百般手段,臨死之前又後悔,然後又好運的重來一次。

        洛晴衣踩著釋然的腳步往回走,把那些屬於別人的熱鬧都丟開,過去既然已經過去,少了她的攪和,想必那兩人應該可以恩恩愛愛,一生一世一雙人……吧?

        她不甚在意的笑了笑,那兩人沒了她的阻礙,倒是順利成親了,可是沒了她,這世界上棒打鴛鴦的人可不少,尤其是他那個郡主娘,是不是真的能夠「歡天喜地」的迎進這個兒媳婦,那可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了。

        不過那些都已經與她無關了,她腳步輕快地走回一間關了大門的鋪子裡。

        鋪子上頭還掛著大大的藥鋪的招牌,就連屋子裡還瀰漫著陳年積累下來的藥香,她輕輕地吸了口氣,心裡卻有些悵然。

        上輩子她剛穿越過來,原主的祖父剛過世,祖母也病著,她雖然盡了自己該盡的義務,可是畢竟相處時間太短,她又震驚於穿越這種不科學的事情,所以直到最後,她對於兩位老人家的離去都沒有太多的情緒,甚至有點不道德的說,她是有些慶幸的,畢竟她突然穿過來,性子和習慣都和原主不同,要是和原主的家人相處太久,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露了餡。

        可是重生之後,少了對那個男人莫名其妙的執著,她幾乎足不出戶的留在屋子裡照顧原主的祖母,一個月前辦完了祖母的喪事後,還意外的從一個盒子裡找到了一封類似遺書的東西。

        她不是很確定留下這封遺書的人是不是也沒打算讓她看見,起碼上輩子她是不曾看見的。

        那封書信裡寫著對帶著孫女離家北上後對於家鄉的思念,若有生之年無法回鄉,希望兩老離世之後,有人能夠帶著他們的骨灰回歸故里。

        她挑了挑眉,覺得這並不是很難做到的事情,不明白如果這是兩個老人家的心願,為何在最後的時候不曾吩咐過,就是這封信也藏得有些隱密,若不是她認真收拾老人家的東西,說不定不會發現。

        重來一輩子,洛晴衣其實也沒什麼想法,想著既然無處可去,也幸虧這藥鋪脫手後她有了一筆銀兩可以生活,走一趟南方,達成兩個老人家最後的心願,也是可以。

        至於信的最後提到,回到南方老家後,還可以拿取傳女不傳男的傳家寶物這一點,她則是壓根沒放在心上。

        她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只是為了彌補上輩子的愧疚,至於生活嘛,有吃有穿即可,有沒有什麼寶物對她來說沒什麼差別。

        她收好了信,把自己即將南下的隨身行李打包好,就坐在藥鋪和宅子中間的庭院裡,望著天上的一彎明月發呆。

        重生了一回,少了上輩子太多的執念,這一次她又會走向何方呢?

*             *             *

        當皇帝楚雍墘議完政事,連飯都來不及吃就急忙趕到輔政王府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下人們井井有條收拾行李的景象。

        雖然每個人看起來都腳步匆匆,可是在這個少了女主人的府邸裡,一個個卻像是受過了明確的指令般,有條不紊地執行著主子的命令。

        甚至在看到他這個皇帝親自駕臨,該跪下行禮的依然一個沒落,可是等他走了沒多久,馬上起身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完全沒有任何因為看見了天下至尊就慌張欣喜等等的情緒。

        楚雍墘並非第一次來這裡,對於眾人這種反應見怪不怪,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至於這裡的主子……他想起讓自己氣急敗壞趕來的主要禍首,忍不住又加快了腳步往主院走去。

        一踏進主院,裡頭的人更是行色匆匆,但依舊有條不紊,且沒有任何吵鬧之聲,讓他即使不用大聲喊,也足以讓屋子裡的人聽見他到來的動靜,可屋子裡的人卻連個聲沒露,讓他氣得只能加快腳步直接進了屋子。

        正是入冬時分,早已燒起了地龍,屋子裡被燻得暖暖的,屋子的主人側靠在軟榻上,邊上服侍的人分兩側而立,甚至沒有給楚雍墘這個氣呼呼不請自來的尊貴客人多餘的眼神,只是側身微微行了個蹲禮,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要是別的府上,下人敢這般行事,老早就被拉下去責罰了,然而這府邸的主人楚嵂淅,可是當今皇帝的皇叔,還是先皇御封的輔政王,他自然有這樣的氣勢,他的一干奴僕自然也隨了主子。

        「皇叔,你自請往西南是為了什麼?」楚雍墘也不廢話,見到了正主後,今日惹得他煩心半天的怨氣忍不住吐了出來。「你是有哪裡不滿意,還是讓那些御史文官的諷諫給惹著了?要不然怎麼這麼突然要上那個自請外放的摺子?你該知道的,父皇去得早,如果不是皇叔你幫我撐著,這朝廷說不得早就改了名字了,更別說那些人說什麼你有不軌之心,要是真有什麼心思,早些年你又何必全力輔佐我坐穩如今的位置?那些人的胡言亂語我是一個字也不會信,你……皇叔!」

        楚雍墘滿肚子的話急急的想要一次全說出來,或許有些顛三倒四,可都是他的肺腑之言,而且只要私下相處,他都不會對楚嵂淅自稱朕,因為對他而言,楚嵂淅如兄亦如父。

        可就在他以為能夠見著自家皇叔展現出感動之情的時候,一抬頭,看見的是軟榻上的男人百無聊賴的望著他,眼裡那嫌棄的味道明顯得讓他想忽視都不行。

        「皇上,這些年你就學了這些?」楚嵂淅慵懶的看著正在跳腳的一國之尊,眉頭微皺,覺得自己這些年英明神武的教導大概都餵了狗了。

        「皇叔,我這些話可都是真心的,再說,如果不是因為那幾封御史的奏摺,你又怎麼會自請往西南去?!誰不知道你最愛這奢華景致,那西南偏僻得很,不說窮山惡水,可絕對跟京裡頭沒得比,你突然說要往那種地界去,圖的是什麼呀?!」楚雍墘覺得自己猜到了真相,完全不懂自家皇叔都已經被逼到了這般田地,為什麼還要嘴硬不承認。

        楚嵂淅的一身衣袍原本就寬鬆得很,隨著他坐起身的動作,衣襟微微敞開,露出了白皙的胸膛,搭上半散的頭髮和宛如女子般的容貌,有著說不出的風流味道。

        「圖個清靜。」楚嵂淅知道今天如果沒給這傻姪子一個交代,只怕明日出行還得更麻煩,不如就把話給攤開說個明白。

        「就說了別理會那些御史,整天不是盯著這個罵著那個的,沒能幹點好事!」楚雍墘對此可說是怨氣滿滿。

        他本以為當了皇帝,握有大權,說話自然該是無人不從的,可是大概是這一、兩年日子好過了,那些御史閒著沒事就盯著王公貴族或是他這個皇上,小到從他用餐多了幾道菜,大到他幫哪個官員多說了一句好話,馬上就會被這幫御史無限上綱,成了彷彿要亡國滅朝的大事。

        最近朝廷裡頭爭鬥得兇,他並非完全不知情,還不就是因為天下太平了,這幫人無處可鬥,乾脆就自己內鬥起來。

        可是這些人千不該萬不該把矛頭對準了皇叔,不說皇叔早就懶得理會這群傻子,就是他能夠安安穩穩的坐上皇位,把當初先皇丟下的爛攤子給整治到如今這般看起來太平的樣子,都少不了皇叔的功勞,可那些酸儒自以為讀了幾本書就能夠靠一張嘴巴指點江山,現在居然敢說皇叔有不臣之心!

        如果不是因為當皇帝的喜怒不能形於外,他就不會只摔了那些個奏摺,而是讓人把亂說話的人全都給拉出去斬了。

       「跟一群傻子生氣,那我不是比傻子還傻子?呵!」楚嵂淅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淡淡地看著姪子。

        這一、兩年他已經越來越少對皇上的決定處置提出什麼意見,不管如何,要擔起這片江山的是皇上,他也懶得理會朝廷裡那些紛亂,會挑了那樣一個地方當作接下來的安頓之處,與其說是受那些沒腦官員的影響,還不如說他只是早早的給自己尋了個清靜些的退路。

        他自然知道皇上不會聽信那些人的話,真以為他有什麼不軌之心,可是現在說一回自然是不信的,但要是日日有人琢磨這件事,年年都有人參這樣的奏摺呢?

        人心禁不起考驗,能夠相安無事,只是因為信任和感情還沒有被磨透罷了。

        與其到時候發現了有這樣的苗頭,還得費盡心力去找退路,甚至還得跟自己調教出來的姪子鬥心眼,倒不如現在他就先自行求去,尋個清靜的地方過著悠哉日子。

       「皇叔說的是,既然如此,皇叔是不是不走了?」楚雍墘期待的望著他。

        打從坐上皇位開始,都是皇叔為他保駕護航的,他不敢想像以後要是沒了皇叔在身邊提點他,他會不會讓朝中那些老狐狸給算計了去。

        「不,走還是要走的。」楚嵂淅慵懶的點了點他,他的手指白皙修長,宛如上好白玉雕成。

        「為什麼?」楚雍墘實在不明白自家皇叔到底在想什麼。

        楚嵂淅知道今天沒給個答案,姪子是不會滿意的,想了想也算是提點他最後一回,他用清冷的嗓音淡淡的道:「就因為朝廷的爭鬥越來越盛,一群傻子爭地盤,我懶得摻和,就想離京去遊山玩水去,省得老被他們找上門要我選邊站,忒煩人。」他可沒興趣整天跟那些老狐狸瞎扯,如果不是皇兄臨終所託,他早就撒手不管,到處遊山玩水去了。

        楚雍墘一聽,心知皇叔這麼堅持要離去,就算跟御史那些人沒直接關係,也有間接關聯,不由得氣紅了眼,「我就知道還是那些人作的妖,皇叔,你告訴我是哪些人上門打攪你清靜了?我非得一個個抓來治罪不可!」

        「皇上,皇位上坐的是你不是我,你也該長大了。」楚嵂淅嘆了口氣,看著楚雍墘已從當年的半大少年,成了如今已有威嚴相貌的一國之君,覺得自己這些年也不算白花了時間,若是什麼事都得先問過他這個輔政王,那到底誰才是皇上?

        「皇叔……」楚雍墘的嗓音一弱,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

        朝廷上為何會有這些聲音出現?一部分自然是因為黨爭,一部分也是因為幼主之下還有一個權傾朝野的輔政王,總讓一小部分的人有了別的心思,甚至蠢蠢欲動。

        皇叔今日撒手不管,說是懶得理會那些文官史官諷諫,可是又何嘗不是表明了態度,讓他這個皇位能夠坐得更穩當。

        「回宮去吧,我又不是一輩子不回京了,你身為一國之君,做出這種小兒樣子,豈不是等著讓人看笑話?」

        楚雍墘知道這句話就等於是楚嵂淅下的逐客令了,也代表他今日來的目的終究沒有達成。

        他眼裡蓄著一點水意,眼淚似乎下一刻就要奪眶而出,可是在對上楚嵂淅似笑非笑的眼神時,想起自家皇叔的手段,就把所有的眼淚給逼了回去,他深深地作了一個長揖,這是一個帝王能夠給的最大禮節,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楚嵂淅看著人走遠了,這才又放鬆了身子,隨手拈了一個果子塞進嘴裡,臉上滿是算計得逞後的笑容。

        「嘿!小狐狸想得挺好,還想要扣留本王爺下來對付那些個老狐狸,我可沒那麼傻。」又輕啜了一杯果酒後,他隨手將杯子一扔,也不管那上頭還鑲了貴重的寶石,揚著聲吩咐道:「都給爺手腳麻利點,能夠收上的就收著,不能收著的也都給我造冊記好了,等著下一批運走,爺明兒個就要展翅高飛啦!誰都不準扯我的後腿,明白了沒有!」

        「明白!肯定不能誤了爺的好事!」屋子裡裡外外像是波浪一般的聲音一陣陣的傳了進來。

        楚嵂淅滿意地笑著,站起身,甩手進了內室。

        西南啊西南,爺這就要來了!

*             *             *

        皇室分封至藩地,不說其他,光船隻還有其他隨行的官員等等配置都不是一日兩日就能備好的,所以第二天,楚嵂淅搭上的船不是他出行該有的王船,只是高級些的官船,給一般官員還有捨得花上些銀子的百姓富戶等搭乘的,說不上大氣豪華,可是跟一些小船家比起來,安全性還有舒適度自然是少不了的。

        更別提他訂下官船最大的房間,還有好幾間房擺放他的個人物品,幾乎包下了一整層,比起王船來說,除了少了他個人出行的儀仗外,其實也差不了什麼了。

        大船揚帆啟航,揮別繁華的京城,一路往南而去,一開始幾日,甲板上還有一些人甚至是女眷出來看看周遭的景致,可是一連幾日,除了停靠在碼頭以外,一眼望去除了滔滔河水外就沒有別的變化,也讓許多人沒了興致。

        楚嵂淅頭幾日倒沒有和其他人一樣出來人擠人,都是在房裡窩著,直到這一天,他瞧著日頭正好,打消了幾分冬日的寒意,便帶著小廝南風,打算到甲板上散散步。

        可是他才剛走到甲板上,就看見一個男子在跟一個穿著一身素服的小姑娘說話,到後來還對人家小姑娘動手動腳的。

       「爺,這光天化日之下的,居然有人調戲民女,這也太放肆了。」南風個性耿直,最見不得這種惡事,更別提那小姑娘身上還穿著素服,一看就知道還戴著孝的。

       「嗯。」楚嵂淅看著那個小姑娘被男子逼得不斷後退,一雙狹長的鳳眼微瞇,手裡的摺扇輕敲著手心,不經意的輕勾起一抹笑。

        這姑娘……倒是有幾分意思。

        楚嵂淅的應和,讓南風以為主子是默認了讓自己插手去管閒事,臉上帶著興奮的表情,直直就往糾纏中的兩人走去。

        楚嵂淅倒是沒想到自己隨意搭的話會讓南風誤會了,不過……也好,他可以看看那姑娘到底有什麼後招。

        南風只看見那個男人糾纏那個小姑娘,逼得小姑娘不斷後退,可他看到的卻是小姑娘一步步的算計,且她面無表情,看不出有半點惶恐。

        這一場戲,只怕還有得瞧。

        完全沒注意到自己正在被「看戲」的洛晴衣,冷冷地看著眼前這個糾纏不休的中年男人。

        她本來就沒有官家的身分,加上又是獨身一人,縱使她再怎麼低調,還是免不了引起某些有心人的注目。

        上船了幾日,這人常常變著花樣糾纏,今日更是變本加厲,直接挑明了話,說要收她為妾,還威脅她這船上可沒人替她撐腰。

        洛晴衣不怕麻煩,可是討厭麻煩一直糾纏,看著中年男人已經開始動手動腳,她乾脆把人引到甲板上,打算給他一個難忘的「教訓」,讓他知道有些人不是能夠輕易招惹的。

        就在那中年男人抓住她纖弱的肩膀,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時,她清冷一笑,順著他的手勢,撞進了他的胸前。

       「小美人兒,這可是等不……啊—」

        中年男人話還沒說完,只覺得自己的身側似乎被什麼給拽住了,而且隨著她撞過來的力道,他腳下一個不穩,整個人的重心就往船緣外翻。

        這是官船,可不是普通的民船,光這甲板離水面至少也有三米高,再加上是順風而行,船速極快,若是不小心落了水,能不能被救上來還是另說,更有可能的是連個屍體都找不著。

        中年男人或許是在翻過船緣的瞬間意識到摔下水裡是什麼下場,在千鈞一髮之際,雙手緊緊扣住了船緣,扯著嗓子不斷大喊道:「救命啊!我要摔下去了!」

        離得最近的人除了洛晴衣以外,自然就是正在靠近準備來個英雄救美,卻發現美人已經不需要施救的南風了。

        南風雖然厭惡那男人的作為,可是人命關天,他也不想眼睜睜看著一條人命就這麼沒了,正想快走幾步上前把人給拉起來,卻沒想到那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卻從頭上拔了根簪子,一下又一下戳著男人的手背和手指。

        「救……救命啊……別……別戳了……我會掉下去的。」中年男人嚇得連聲音都變尖了。

        銀簪子一次次的戳著他的手指,讓他感覺到一陣又一陣的刺疼,如果不是身下就是滔滔江水,隨著船往前行駛,還不斷激起浪花拍打到他的衣裳,讓他咬著牙死命忍住,只怕早就鬆手了。

        南風也是一臉錯愕,「姑娘……妳怎麼能如此行事?這……」不是謀害人命嗎?

        洛晴衣冷淡地看著掛在船緣邊的男人,眼裡沒有任何情緒浮動,「我怎麼了?我幫這艘船清理一些不該有的東西,讓船跑得更快,不好嗎?」

        若只是聽著,會覺得她這麼說帶了點天真,可是再看看她那面無表情的模樣,再搭配男人的哀號聲,讓南風瞬間覺得有些不寒而慄。

        「南風,把人給拉起來。」楚嵂淅也看夠了這齣大戲,走近一些後,雖然連看也沒看那個快要摔下船的男人,但還是先吩咐了南風先救人。

        洛晴衣聞言,回過頭輕掃了一眼,光看他那一身細皮嫩肉、唇紅齒白,宜男宜女的俊俏模樣,搭上那一身看起來就貴氣的衣裳和大氅,甚至是說話的語氣,都說明了這人的不凡,絕不是普通老百姓。

        不過這些都跟她沒有任何關係,她會選擇搭官船,只是認為可以清靜一些,從沒想過跟這些富貴人家的子弟有什麼牽扯。

        見中年男人讓人給救了,洛晴衣也沒什麼反應,反正這人如果能夠記取教訓,不再來招惹她就罷了,若還是繼續不長眼睛,那麼……這一艘宛如密室的船上,能夠讓一個人無聲無息的消失的法子也不是只有這一個。

        楚嵂淅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不過從她淡然的神色,還有對於那人被救起來後的冷漠反應,讓他的興致又被挑高了幾分。

        她看起來不過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又是孤身一人上路,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有這樣的底氣,覺得這麼光明正大地在這船上弄死一個人也無所謂?

        是真的有這樣的自信,還是沒了活意,想著多拖一個人下水也無妨?

        就在楚嵂淅有趣的打量著洛晴衣的時候,南風已經把中年男人給拉了起來,然後一股騷味也隨著那人落在甲板上後慢慢傳開,南風皺著眉看著中年男人溼漉漉的下身,忍不住退了半步。

        邱大富行走花叢多年,還是頭一回遇上這樣的事,說穿了,他也就是有賊心沒賊膽,平日只敢背著家裡的母老虎在外頭拐騙一些家境不好又單純的小姑娘,卻沒想到一朝失了手,差點連自個兒的小命也給賠上。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被剛剛洛晴衣想把他弄下船那冷絕的模樣給唬住了,即使都已經雙腳穩穩地落在甲板上,他也沒了早先想要玩弄她的心思,甚至連怨恨兩個字都不敢有,只覺得這一身素衣的姑娘簡直成了他現在最大的惡夢。

        見人已經被拉了上來,洛晴衣也懶得在這冷得有些凍人的甲板上跟這幾個男人對望,抬腿就要往船艙裡走。

        可就在經過那俊美得不像真人的男人身邊時,聽到那男人淡淡的一句問話,不由得停下腳步。

        「姑娘,妳就沒想過,以身作餌這法子要是一個沒用好,連妳也會一起摔出船外?」

        洛晴衣沒想到這人剛剛站得不算近,居然注意到她想要製造一個讓中年男人「意外身亡」的小手段。

        不過看得出來又如何?這人不是讓他們給救回來了嗎?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明白。」她微微側臉望著他,彷彿真沒聽懂他說的話。

        甲板上的風越來越大,將幾人的大氅外袍都給吹膨得老高,也把聲音給吹散了不少,但楚嵂淅並不在意她聽見了沒有,或是聽不聽得懂,他只是想瞧瞧她被人拆穿了把戲之後會做何反應罷了。

        不過現在看來,她比他想像的更有趣。

        「聽不明白也無妨,我明白就行了。」他饒富興趣的笑了。

        他這麼一張笑嗔皆宜的俊秀容貌隨著這一笑,彷彿灰暗天氣中的一抹光亮,晃得讓人有些移不開眼,就是只把人當作分子組合體的洛晴衣也不例外,只是她反應過來的時間更短一些,甚至在許多人都沒察覺之前,就又恢復了一臉的面無表情。

        「神經病。」

        南風站在一邊,覺得打從主子爺跟這詭異的姑娘對話開始,他就不免懷疑自己的腦子是不是不大夠用,怎麼一句話也沒聽懂?不過這不打緊,因為她最後一句罵主子爺的話他可聽懂了。

        他忿忿地上前幾步,沒好氣地道:「好個小姑娘,我家主子怎麼說也是好心多問了一句,妳怎麼能罵人呢?」

        洛晴衣看了他一眼,然後看著沒有任何表示的楚嵂淅,冷冷地道:「我罵的是人嗎?」

        南風不懂這其中的意思,還以為她是想推託,忍不住又道:「這不是罵人,難道是罵……」

        「南風!」楚嵂淅打斷了他的話,以免這傻子真被眼前這小狐狸給繞進去了。

        「呵!」洛晴衣知道有人既然主動打斷了,也就打住了想繼續耍這傻子的主意,輕笑了聲,頭也不回的快速走回自己的艙房。

        南風望著主子,對於姑娘不屑的神情,還有主子為什麼要打斷他,仍舊感到相當困惑。

        楚嵂淅也沒打算跟他解釋,揮開了摺扇,在颯颯寒風之中,習慣性的輕搖起摺扇,輕聲低喃道:「如果不是哪一方人馬派來的,這小姑娘可真是太有趣了……」

         一聲碎裂的聲音細細地傳來,南風心驚膽跳的看著自家爺手上的摺扇已經被折斷的扇骨,忽然背上一冷,莫名感到有些心慌。

        這……難道那姑娘做了什麼,惹得主子又犯了毛病不成?

        王府裡頭貼身伺候的人都知道,千萬不能讓主子覺得「有趣」,要不然……他偷偷抬眼看著自家主子的表情,又飛快低下頭來。  

        笑得像是要殺人一樣開心的王爺,果然讓人覺得打從骨子裡都冷了起來啊!

        洛晴衣不知道自己被人偷偷留意上了,她想著,雖然那個中年男人應該不敢再來騷擾她,但為了不再招惹其他麻煩,她除了讓船艙上負責收穢物和送餐的大娘進房以外,其他時候,艙門一鎖,不是在房裡寫寫畫畫,就是蒙頭睡大覺,不到幾日,就把削瘦的臉龐吃出幾分圓潤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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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1:27:31

瑪奇朵 -【王爺乖乖入懷(幸運禮物之二)】

他就說嘛,他一直以來對女人沒有興趣不是他有問題,
是她們只會撲蝶繡花的多無趣,不像他現在看上的這個,
隻身遠行已經夠稀奇了,被癡漢糾纏不但不怕,反倒使計讓人摔下船,
後來船上發現屍體她也很鎮靜,還能提醒捕快要如何辦案,
甚至主動找上他一起逮兇手,雖然她總是渾身帶刺又冷冷的,
可就是要這樣的姑娘才配得上他這個輔政王,所以他決定了,
她去哪兒他就跟到哪兒,等她忙完了再把她帶回王府,
只是他想得很美好,真要實行卻是異常困難,
她對他的「美貌」無感,對他的甜言蜜語更無感,
是途中發生意外,兩人有了患難之情,才好不容易有了一點小曖昧,
後來他跟著她回到故鄉,安置了她祖父母的骨灰,本想著可以離開了,
哪曉得村人做的是趕屍行當,還受到了詛咒,一村都是光棍,
而她竟說要留下來幫大家都找到媳婦兒……嗚嗚,那他怎麼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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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1:27:14

【後記 最珍貴的幸運禮物 黎孅】

  禮物啊……記得剛拿到主題書主題的時候,我只知道我要瘋了。

  對,就是瘋了。

  十分簡單也發揮性超高的一個主題——幸運禮物。

  可是,I Have no idea!

  寫了很多遍大綱,仍想不出有新意的點子該如何是好……就在我耍廢靡爛好幾天的時候,孟爺,這隻跟了我十二年的老貓,趴在床上一臉鄙視的看著我。

  我突然想到去年過年,孟爺送我我的那隻小強,孟爺他就那麼大大方方的,把那隻小強擺在我的床中央!

  然後我就想到老友阿米家的黑妞花爺,會給她獵麻雀來著,還有很多可愛的寵物新聞,貓的報恩,會給救了貓的人帶來驚人的獵物,等等……

  我就想如果貓獵來的不是活物,而是物品呢?

  越想越覺得這有梗,有好話題!於是,林月光還有閔柏希的故事就這樣出現了。

  可我寫著寫著,還是覺得這故事並沒有很豐滿,所以,我又犯了稿子不對就想刪的毛病,改了稿子的大綱,加給女主角一個身世之迷,覺得這是一個感情的轉折點,尤其——男朋友又帥又強,這哪個女生不喜歡?自己的親手足也是一個又帥又強的男人,這根本人生勝利組好嗎!

  反正愛情小說嘛,就是要滿足我的想像,所以我就這樣寫了,而我是非常喜歡這個哥哥的角色,我不介意大家把戚瑋奕想像成孔劉,因為我就是照著那形象在寫的!我最近真是太喜歡這個歐巴了!

  因為主是是幸運禮物,我就想,幸福的愛情,不也是一份珍貴而神聖的禮物嗎?所以我讓發財給孤苦一人的林月光叼來愛情。

  而安排女主角真正的生日在平安夜,在聖誕節前夕出生,因為我想要「禮物」這樣的主題貫穿這個故事。

  最近我好多親友都當上了父母,看他們曬娃的照片,我會心一笑。

  對絕大部分的父母來說,孩子,是上天給自己最珍貴的禮物,手足,則是父母給你最珍貴的禮物。

  希望大家喜歡這個故事。

  歡迎大家來找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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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1:27:00


  兩天其實不是很長的時間,一轉眼即過,可在等待的時候,一分鐘都嫌漫長。

  這兩天,林民山就覺得度日如年,明明是周末應該是休假,他卻一點都不輕鬆,無法好好休息,也沒有心情去外頭收紙箱。

  月光有可能是那個姓戚的年輕男人的親妹妹,那是個有好出身、好學歷,還有好前途的年輕人,還有個事業有成,赫赫有名的父親。

  戚非祥,連他這個低收入戶都聽說過,那是個知名的古董產,在兩岸三地經營古玩生意,與各大收藏館都有往來,交遊甚廣,政商都有強大的人脈。

  那個十八年前轟動全台的綁架案,他也聽說過,可當時老妻狀況不好,剛撿來的月光也在病中,等他能靜下心來關注時事,已經好一陣子,版面已經被其他的新聞取代,再也沒有綁架案的後續。

  所以他沒有想到,撿回來的孩子就是被綁架的女娃。

  外頭很冷,天氣卻很好,早上出了太陽,冬天只要不下雨就是好天氣,林民山睡不著,早早就走出來坐在簡陋的屋簷下,混濁老邁的眼睛直直望著外頭。

  今天早上,月光跟姓戚的年輕人去醫院看親子鑒定報告,答案就要揭曉,他養了幾年當成孫女的孩子,就要找到她的原生家庭了。

  那是他對月光的虧欠,沒給她一個屬於她的名字,讓她頂替自己孫女的名字長大,不應該自私的,應該早一點讓她回到她原生的家庭,在她還小,父母還能認出她來的時候……

  老妻過世的時候,他就該那麼做,但他沒有,因為捨不得,也怕孤單,雖然一開始撿回來養是當死去孫女的替代品,可養著養著,也養出了感情,怎麼捨得啊……

  於是就讓應該過好日子長大的孩子,跟著他吃苦多年。

  如果是他,他們家的孩子被人撿走,多年沒有回來,他一定會很恨很怨,不會再讓那家人見自己的孩子了……

  「月月……」林民山眼眶浮現水光,是不是今天之後,他再也不見到孫女了?再也聽不見她清亮的聲音喊阿公,無論他如何固執不認她,她也硬要陪在他身邊……

  林民山不知自己等了多久,也許是一世紀吧,他看見了兩輛名車,一前一後地駛進了這個老舊的社區,兩輛光鮮的名車出現,驚動了附近的許多居民。

  而車子就在小公園前停下,兩輛車魚貫走出一行人。

  「阿公、阿公!我跟你說,找到了我的親生爸爸,阿公,我有爸爸,有哥哥……我不是沒有人要的小孩。」林月光雙眼紅紅的,她一下車便飛奔至鐵皮屋,歡喜的對著林民山說。

  「阿公……我有爸爸了。」說著哽咽了。「我總算知道我是誰……我有一個好聽的名字,我叫玥奕。」那種不再是替代品,是獨一無二的自己,她總算感受到那種歸屬感。

  「這樣啊……好聽,玥是很好的字,是古時代的神珠……你是親生父母的掌上明珠。」林民山笑著,為孫女開心,可為什麼他還有傷心呢?

  是啊,子女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有這麼大氣的名字,該是備受疼愛長大的。

  可月光……不,玥奕,卻跟他這個老頭過著三餐不濟的日子……

  他錯了。

  「你要跟爸爸、還有哥可回家了吧?」林民山讓自己微笑,讓自己不要露出難過的神情,這會讓眼前的女孩為難,「好,一家人好好的,去吧。」

  「老人家,我是戚非祥,沒有告知一聲來拜望您,請您見諒。」

  低矮的鐵皮屋門口,站著兩個穿著西裝,五官相像的男人,一個年輕,一個中年,年輕那個兩天前林民山就見過,是戚家的長子,而那個氣場極強的中年男人,就是赫赫有名的戚非祥。

  開口的,便是那位中年人。

  戚非祥踏進簡陋的屋子,他高大的身子讓這小小的鐵皮屋更顯簡陋,當男人侵門踏戶而來,林民山感到害怕。

  他就那樣偷走了別人家的孩子,這男人一定很生氣吧?不會放過他吧?

  林民山慌亂了,想起當年孩子被帶走安置的時候,自己頻跑法院,耗費心力的過程……

  「對不起……是我自私,孩子是你們的,我不知道……」林民山語無倫次,害怕起來。

  只有孩子真正的父母親才能提告誘拐,眼前這人會不會報復於他?

  「如果知道那是你們家的小孩,我不會藏起來,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害你們骨肉分離……」

  「阿公……」看林民山卑微認錯的模樣,林月光……不,戚玥奕一陣心酸,不想要阿公這樣的,她知道阿公怕什麼。

  求情的眼光瞟向稍早才見過的「爸爸」,戚非祥班機誤點,原定昨天下午到的班機,一直到淩晨才到,因為他們是直接到醫院看報告才見面相認的。

  她是與戚瑋奕做手足鑒定,報告出來,高達百分之99.9的機率,她跟戚瑋奕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妹。

  「爸爸……」她有點乾澀的喊著爸爸,這個很陌生,但在夢中喊了無數次的稱謂。

  「玥玥別擔心。」戚非祥看著失而復得的女兒,以為死了十八年的女兒,如今健健康康的站在自己眼前,巨大的喜悅砸得他頭暈,不知道要怎麼疼這個女兒才好,又怎麼捨得看她緊張的模樣。

  「老人家,您別怕,今天來拜望您,是來答謝您的大恩——瑋奕,跪下。」戚非祥先是溫和的對林民山說道,而後又威嚴地對長子開口。

  戚瑋奕沒有二話,聽父親的話直挺挺地跪在林民山面前,驚得林民山都要跳了起來。

  「這是幹什麼,別,快起來……」老人家被這大禮嚇到。  

  「您救了我女兒,把她從雨夜中帶回家,沒讓她一個小孩子死在山間小屋,還帶在身邊細心照顧,您一定很疼惜她,才讓她長大後心心念念著您,玥兒是個好孩子,您把她教得善良、貼心。」戚非祥從兒子那裡知道了女兒被救的過程,只有滿心的感激,喊了兒子跪下之後,自己也跟在老人面前,行大禮。「我女兒沒死,還能回到我身邊,您老人家本就該受我們父子這一拜,您是戚家的大恩人。」

  無論林民山怎麼推辭,戚非祥與戚瑋奕仍把禮做足了。

  「別這樣,快起來!玥玥,快將你爸爸和你哥哥扶起來,怎麼能行這麼大的禮……」林民山急了,喊著戚玥奕快扶他們起來。

  「應該的,老人家,玥兒喊您一聲阿公,您永遠都是她的阿公,把我當成您的兒子吧,你的恩情我還不完,玥兒回家了,你也得跟我們回家,接下來您什麼都不用擔心,我給您養老,我喊您一聲民山伯,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阿公別怕,我們是來接您跟小玥一同回家的。」戚瑋奕也改口喊阿公,妹妹的阿公就是自己的長輩,他喊這一聲也應該。

  林民山沒有想到他會有這樣的際遇,搶了別人的女兒,拖累了人家,這家人還給他養老,他聽出來了,他們一家人會給他這個老無所依的可憐人養老送終。

  「阿公……一起回家吧。」戚玥奕拉著猶豫不決、心虛的林民山,鼓勵道:「我想跟家人在一起,阿公,你是我的家人,這麼一來你也不會那麼辛苦——」

  林民山看著眼前的一家三口,他們認真誠摯的神情讓他鬆了一口氣,他哽咽點點頭,同意了。

  「車子都開來了,民山伯,我們走吧,來,小心,我扶您。」戚非祥對待林民山的態度就像對待自己的父親,一點也不因為林民山身上的衣物破爛而露出嫌棄的神情,他態度恭敬,是真心誠意的對待這老人。

  看著剛相認的親生父親,像對待自己父親一樣扶持著養大自己阿公,戚玥奕覺得不真實,像夢一樣。

  她真的有爸爸、哥哥,有家人了。

  「玥玥。」戚瑋奕回頭看著呆呆的妹妹,露出溫柔笑容。「怎麼傻傻的呢?」

  「這是真的嗎?」她仍不敢相信,「我有自己的名字,有生日……」她現在身份證上的生日,還是阿公死去的孫女的出生年月日。

  「啊,你一提醒,我想到二十歲生日就要到了。」戚瑋奕神情溫柔的看著眼前的妹妹,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你的生日是十二月二十四日,你在平安夜出生,你不知道吧?你是我的聖誕禮物,我一直想要一個弟弟或妹妹,我恨透當獨生子,我向聖誕老人求了很久,你在我十歲那年平安夜出生,成為我的妹妹……」

  「真的?我是禮物?」她沒有想到自己對戚瑋奕這個強大到不行的男人來說,是禮物,是珍貴的妹妹。

  「玥玥,我看得出來你很慌,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其實不只你,我跟爸爸也是,別看我們冷靜的樣子,其實爸爸從上飛機到現在都沒睡,他很緊張,怕你以為我們不要你,不想跟我們回家……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你的身分辦理、戶籍,還有……你得搬回來,在我們眼皮底下生活,還有你太瘦了,要好好調養,我會給你請一個管家來照顧你,給你做三餐,還有你和阿公外出的車子和司機……以及,要帶你去祭拜媽媽,告訴媽媽,你回家了。

  「還有外婆——媽媽走了,外婆還在世,外婆九十歲了,人在加拿大,還沒把找到你的消息告訴她,她知道了一定很開心,很想見你,還得找個時間帶你去加拿大見外婆,認認親人……我們都很慌,沒有相處過,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但是哥哥會陪著你的,別怕,嗯?」

  她確實很慌、很害怕,想想這機率有多低?前一刻,她是個還在為下學期學費和生活費,各種費用煩惱的大學生,有一個生病的阿公要照顧,下一刻,她就再也不用為錢煩惱,有一個優秀強大的兄長,還有一個什麼都想捧到她面前的父親……

  是的,什麼都想捧到她面前,方才從醫院來的路上,爸爸看著她舊了的衣物,心疼的說要讓人送衣服過來,她穿的太少了,又說她一個年輕女孩子身上沒有飾品,要把媽媽留下來的珠寶給她……還不斷的問她要什麼?會不會開車……

  要不是她不會開車,恐怕爸爸真會買輛車給她吧。

  太誇張了,她不習慣這樣。

  在醫院聽報告,確定了她跟戚家的關係,她很緊張,可柏希告訴她別怕,做自己就好。

  她只要做自己就好。

  想到閔柏希對自己說的話,戚玥奕覺得她有了勇氣。

  「其實,我很高興你是我哥哥。」看著戚瑋奕,她忍不住笑了,沒有一個女孩會不想有這樣的兄長吧。「請多多指教。」

  戚瑋奕聞言眉眼都笑得溫柔,他伸手摸摸眼前女孩的頭髮,這個妹妹啊,真是太可愛了。

  他怎麼捨得妹妹再離開自己呢?一轉眼都二十歲了,他怎麼來得及疼?疼是不夠的,可能過幾年就會被臭小子騙走——不,已經被騙走了。

  想到知道她是自己妹妹之前,她就跟柏希那小子交往了,戚瑋奕覺得心情糟了起來。

  嘖。

*             *             *

  誰能想到呢,平靜的校園生活,普通的大學生,生活會天翻地覆的改變。

  不過就十來天的時間,林月光改了身分,認祖歸宗成了戚玥奕,不再是父母不詳的孩子,她有家人疼愛呵護——但閔柏希不禁說,太呵護了。

  周一早上快要八點鐘,一輛白色瑪莎拉蒂休旅車停在校園門口,戚玥奕從副駕駛座上下來,轉身關上車門,車窗搖了下來,露出駕駛座上氣宇軒昂,出色的男人五官。

  那可是戚瑋奕,曾代過一堂歷史探索課就聲名大噪的講師,魅力十足,許多上課的學生都看見了,忍不住多看一眼,無論是那輛帥氣吸睛的瑪莎拉蒂,或是那位又高又帥的駕駛。

  「月光……不對,玥奕。」正要走進校門的藍藍看見了,她大叫一聲。「早安啊。」

  「藍藍!」戚玥奕看見好友,露出大大的笑容。「哥,是藍藍。」

  「藍藍,你早。」

  「瑋奕哥早。」藍藍走到好友身邊,受寵若驚地與男人打招呼。

  「玥玥讓你照顧了,有空讓我請你吃個飯,對了,平安夜那天是玥兒二十歲生日,我們打算幫她好好過,那天沒約的話,來我們家玩。」戚瑋奕親和溫和,沒有疏離感,那是在自己妹妹面前才有的溫柔。

  「好!一定。」藍藍滿口答應,完全忘了那天早就跟Taco他們約好了,要玩交換禮物的遊戲。

  「我得進公司,先走了——玥玥,你下課哥哥送你去打工,別搭公車。」

  「好。」

  「阿公今天洗腎,爸爸會陪阿公去,你不用擔心。」

  「嗯。」

  「有什麼事要打電話給我,嗯?」

  「好。」

  戚瑋奕不斷的叮嚀,就像個不放心的老媽子。

  「瑋奕哥,我會照顧玥玥的。」閔柏希突然探身,朝車窗內的戚瑋奕露出大大的笑容。「我們同一堂統計學,又是同一組做報告,你放心吧。」

  「喔。」戚瑋奕神情突然莫測高深起來,方才對妹妹的溫柔不見了。「你知道我的,重要的事情我不習慣假手他人。」自己的妹妹他會自己照顧,別的男人滾一邊去吧。

  「真巧,我也是呢。」閔柏希假裝聽不懂他的話,笑道:「上課的時間要到了,我們去上課了瑋奕哥。」

  然後大大方方,牽起戚玥奕的小手,朝戚瑋奕揮揮手後,攜手走入校園,一點也沒有把戚瑋奕微瞇的目光放在心上。

  戚瑋奕握著方向盤思索著,他是不是把柏希那個孩子,教得太像自己?

  他有種跟自己打仗的感覺,誰知道那孩子有一天會跟自己妹妹交往呢?誰知道他原本看著還不錯的情侶檔,因為女生成為自己的妹妹之後,他怎麼看都不順眼…… 

  戚瑋奕想,大概連爸爸都很難接受吧?剛找回的女兒有男朋友了,雖然閔柏希還行,但對父兄來說衝擊還滿大的……

  看著妹妹開心依偎著閔柏希,戚瑋奕很想下車拆散他們,可……玥兒那麼開心,再說,他們戚家的女兒也是柏希找回來的,這一點不假……

  「嘖。」再怎麼不願,還是得放手,別看了,越看心情越差。

  「瑋奕哥。」

  在戚瑋奕要開車離開校門時,一個女孩喊了他。

  抬眼望去,就看見一臉小心翼翼的王馨尹,朝他擠出甜甜的笑容。

  「你送玥兒上課呀,都沒機會去恭喜你跟戚伯伯找回玥兒。」她拚命的裝沒事,想要在喜歡的人面前,展露她好的一面。

  王馨尹從父親那聽說,戚家找回失散十八年的女兒時,她就想著有機會去拜望戚家,為他們開心一下,誰知道爸爸卻透露,那個戚家流落在外的女兒,是她學校裡的學生。

  「她原本叫林月光——阿祥沒有用過那種口氣跟我說過話,就因為你打了人家寶貝女兒一巴掌,我跟你說過多少次,脾氣要收,做事不能衝動,你怎麼又做了蠢事?這回好了吧,阿祥對我有大恩,但他這回因為女兒的事情跟我撕破臉面,我那批貨還要他幫我……你知不知道沒了戚家從中幫忙,我們一年少賺多少?她還是閔家孩子的女朋友……閔家跟戚家關係你知不知道?你知道還敢去招惹人家?我怎麼有你這蠢女兒!」

  她從來沒見過父親如此生氣,指著她破口大罵。

  知道林月光是戚瑋奕的親妹妹時,她真的傻了。

  她後悔極了,自己在喜歡很多年的人面前黑掉了。

  「不勞煩。」戚瑋奕的聲音遙遠而疏離。「憑我們兩家的交情,不需如此。」冰冷如雪。

  王馨尹聽出了戚瑋奕話語間的厭棄,她慌到不行。

  「我不是故意的,如果我知道她是你妹妹,我不會……」她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逼得我妹妹賣掉傳家玉珮,要是你故意還得了……我猜猜,是不是就跟我那些突然遭遇不幸的女性友人一樣呢?你會對她做什麼?綁到山上拍下不堪的照片?」戚瑋奕盯著眼前的女孩,沒有放鬆地逼問。

  在他逼問下,王馨尹眼神閃爍,戚瑋奕便明白了,她真有這樣的心思。

  一股怒氣油然而生,完全抑制不住。

  「果然如此,王家真不會教女兒。」不願再跟蛇蠍心腸的女孩多說,戚瑋奕露出嫌惡鄙視的神情,搖上車窗,拒絕再與她交流,開著車離開了。

  留下萬分後悔,知道再也無法挽回的王馨尹。

  接下來她會被戚家報復,那個做了一世紀古董生意,書香傳家的戚家,其實比黑道還要黑道,她完全不敢想自己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匆匆趕上早上八點的統計學,當搞死人的統計學課結束之後,學生們帶著快死掉的眼神離開教室,趕赴下一堂課。

  走在校園裡,戚玥奕覺得她還是她,也不完全是她。

  有了家人,還不錯的家境,像要補償前面十八年的空白,父兄疼她的表現,不只是表現在行為舉止上,還有經濟。

  她有了一整櫃的新衣,那些時尚可愛的衣物對她來說太高調了,便束之高閣,她還是選擇了穿運動風格的衣服上學。

  保暖的棉T和白色羽絨外套,牛仔褲配帆布鞋,很一般的大學生打扮,這樣的她覺得很自在。

  「哇啊,寶貝!你這樣穿好好看喔!我就說白色適合你,你看看!」大她一屆的楊智其迎面走來,這個「妹妹」已經很久沒有看見了,「你的事情我都聽說了,很為你開心。」

  「姊妹」親密地抱了她一下,個子高高的楊智其心疼地摸摸她的頭,嘆息道:「有人疼的孩子就是不一樣,你看看你,笑得多開心呀——是說你太讓人羨慕了,有閔柏希那樣的男朋友,還有一個又帥又有魅力的哥哥,也太帥了吧!根本我的菜!」

  戚玥奕笑出來,對著姊妹般的學長說:「我哥哥是直男。」

  「太可惜了!」

  「我也不想叫你大嫂。」

  「你太壞了!」楊智其橫眉豎眼,捏著她兩頰的肉,嘆口氣,「你胖了一點,太好了,之前聽藍藍寶寶為你阿公的事情你又瘦了,現在胖了很好——生日快到了吧?剛才藍藍跟我說了,你生日在平安夜呢,要不要請我?要不要請我呀?」

  「你想就近看我哥哥吧,我看穿你了喔……好好好好,我請,你來我家玩。」被捏到受不了,戚玥奕笑著說好。

  「我會帶禮物的!」得逞的楊智其朝她拋飛吻,快樂扭著屁股走開了。

  不過走了兩步之後想到什麼似的回頭,疑惑道:「對耶,很久沒看見你們兩個更新貓的報恩,從那件內褲之後就沒有了,最近太冷了,胖胖不帶禮物去你家啦?」

  戚玥奕一愣,她都要忘記「貓的報恩」事件,畢竟過去太久了,而且她跟柏希交往之後,聽說發財就被關禁閉了,因為它颱風天跑出去這件事,惹毛了柏希。

  「呃、嗯,很久沒看見它了。」

  「那內褲呢?還在你家裡?」楊智其好奇地問。

  總不能說已經物歸原主了吧?這麼一來,學長一定會追問的!她怎麼回答?說那是柏希的內褲……這連藍藍都不敢講出來,覺得會引起軒然大波,連菁英學長們都怕惹惱柏希。

  「處理掉了。」不能說謊,更不能說實話,戚玥奕只能模糊帶過。

  「真的呀?真是太可惜了。」楊智其嘆了口氣,翩然離去。

  可惜什麼?!戚玥奕想要把人追回來好好問一下,結果卻聽見低低的笑聲,回頭就看見一臉笑不可抑的閔柏希,她當下尷尬臉紅。

  「柏希……你不是跟教授問報告的事嗎?都問完了?」

  「嗯。」閔柏希就站在她身後,高高的個子配上長大衣,有著說不出的帥氣感。

  只要他的表情不要笑得那麼像偷腥的貓。

  「你都聽見了?」她感到懊惱不已。「聽見多少?」

  「從他喊你寶貝開始,還有發財,當然還有內褲。」閔柏希要忍住才沒有笑出來。

  她就站在自己眼前,眉眼沒服先前的鬱氣和憂愁,現在滿是喜悅。

  很開心吧,找到自己的家人,既然她開心,那麼他就能忍受這十幾天的冷落。

  「我總覺得很久沒見到你了。」緩緩走向她,站在她面前,牽著她的小手,將她的手握在掌心裡,閔柏希有些懷念道。

  距離他去武漢研習到今天,不過是十幾天的時間,他就覺得很久很久沒有看見自己心愛的女朋友了。

  當然一切都是因為她忙,忙著搬家、忙著恢復身分,忙著適應原生家庭,忙著適應自己的新名字。

  戚玥奕,無論她是誰,叫什麼,都還是她。

  「還習慣嗎?發財昨天又溜出門,結果非常沮喪的回家了。」閔柏希想到好笑的事情,對她提起。「你搬家它不知道,非常的難過。」

  對耶,發財,那隻牽起兩人感情的胖貓咪,她也覺得很久沒有看見它了。

  「還在適應,還有革命。」戚玥奕說道,牽著男友的手,長長嘆息。「爸爸跟哥哥都好強勢,我差點就不能打工了。」

  閔柏希完全能理解那對父子的想法,心愛的女兒為了生活而打工,有時候還會被燙傷,他們肯定心疼死了,哪裡捨得?

  他自然也捨不得,可那是她的人生,她的選擇。

  她覺得這樣很快樂,那就好。

  「心疼吧。」閔柏希不發表任何意見,這是她的「家事」,是需要跟家人溝通的事情,他用著不帶情緒的言詞說著戚家父子可能的心情。

  那對父子放下國外所有的生意留在台灣,明明年節前是古物市場最熱絡的時候,他們父子卻不管不顧,就留在台灣家中陪著小女兒培養親情。

  「對,哥哥說看我端那麼重的東西,他很心疼……好誇張喔,不就是工作。」

  戚玥奕還是不懂他們的想法。「雖然我現在才大二,但很快就要畢業啦,我要累積工讀的經驗,以後才好找工作,不然誰要用我呀?」她一點也不因現在的富裕生活而鬆懈,那是在外多年養成的性格,她沒有辦法不工作。

  瑋奕哥應該很樂意聘用自己的妹妹當助理,這才好就近監視——可這樣不行,要是人在瑋奕哥身邊,他還能見到女朋友嗎?

  不行!要把她從戚家摘出來才行!

  「玥玥有想過未來要做什麼嗎?我寒假過後論文就會口試了,接下來便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我打算跟峻南他們自組公司,其實,你也可以考慮畢業之後來當我的秘書。」閔柏希笑說。

  「這樣不好吧?」

  「那不做秘書,做助理也行。」

  「……我怎麼覺得你在拐我?」

  「就是拐你,不然我們怎麼有相處的時間呢?你搬回家跟家人住是好事,可是你不覺得很不方便嗎?」

  「不方便什麼?」戚玥奕呆呆的看著眼前的男人,不明白他說什麼不方便。

  直到他突然偷襲快速的吻了她一下,這突如其來的吻,讓她沒有防備,瞬間臉紅。

  「柏、柏希,這裡是學校!」他太大膽了吧!

  「就是這樣不方便。」閔柏希遺憾道。「你還記得我去武漢之前,我們討論過的事?」

  他們討論過的事……不就是他們談到了……再進一步的親密關係。

  「你你你、這這這這……」戚玥奕完全說不出話來了,因為沒想到閔柏希會在學校裡就跟她討論這個。

  「現在除了在學校,我們沒有獨處的機會,連約會都不行,我連接你回家、接送你去打工的權力都被你哥搶走了。」說到這個,閔柏希就覺得很不甘。「還不準我去你們家,之前我說我交女朋友,瑋奕哥還說我喜歡就好,怎麼現在卻防著我見女朋友?」

  「因為你現在是妹妹的男朋友,身分不一樣——哥哥說的。」

  「所以現在看我不順眼,過河拆橋了,這我完全理解,這是瑋奕哥的風格,可我想你了怎麼辦呢?我想帶你去度假散心,兩天一夜的小旅行,你說,好不?」情侶過夜旅行的暗示,她怎麼會不懂呢。

  其實這幾天她也想他了,這陣子發生好多事情,傷心的、生氣的、開心的……太多太多的情緒突然湧上來,她也想跟他在一起,想要好好的抱著他,可現在她有門禁,爸爸規定除非打工,否則她七點就要到家,要跟朋友出去,一定要跟爸爸還有哥哥說一聲,他們說他們不能再失去一次了,為了讓爸爸和哥哥放心,她現在看見他們的LINE訊息就馬上回,就怕他們以為她又被綁架了,安他們的心。

  親情這一部分的空缺被填滿了,戚玥奕覺得自己很貪心,她還想要連愛情都擁有。

  爸爸和哥哥總是說她還太年輕,可以多看看這個世界,爸爸還打算過兩年送她去加拿大陪外婆,順便念書拿學位……其實是想要她維持單身吧?

  不聽父兄的話,還是要跟男友在一起,這……算不算叛逆?

  「我想跟你去旅行,可是哥哥那裡就搞不定了。」

  「交給我,我來搞定。」

  怎麼搞定?他們兩個會不會鬥起來?

  正要問,不被喧鬧聲打斷,正是趙峻男他們。

  「月光學妹,好久不見!哇啊——不對,你現在是玥奕學妹了!」

  「不能趁柏希沒看見摸你頭了。」Taco不無遺憾道。「你哥是戚瑋奕。」那是個比柏希還要小心眼又護短的男人。

  「……原來你們之前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摸她的頭啊?」閔柏希抓到了關鍵字,覺得他這群死黨簡直招人恨。

  可惜,這時候沒有人理會他找麻煩的殺人眼神,所有人眼睛都盯著戚玥奕。

  「玥玥,藍藍說她平安夜不跟我們玩交換禮物,瑋奕哥開口邀她去你們家幫你過生日。」 Taco那張白皙的臉龐露出了興奮的神情,跟平時的冰冷雕像不同。「你生日是平安夜那天呀,那麼見外,我們也能幫你過生日。」

  「就是說、就是說。」旁人附和。

  「你第一次過自己的生日,一定要好好過,而且還是平安夜呢。」趙峻南也開口。

  「就是、就是。」大家又附和一次。

  戚玥奕完全理解他們在暗示什麼,不就是也想來她家嗎?因為柏希的關係,這些學長們也認識哥哥,也崇拜景仰他,可惜哥哥高冷難以親近,現在聽說藍藍受邀參加生日會,他們當然嫉妒了。

  「那就都來吧。」她笑出來,原本哥哥和爸爸就打算幫她好好辦這次的生日,讓她請交情好的朋友來,她還來不及向學長們開口,他們就先說了。

  「Yes!學妹你最好了!我一定會準備禮物,放心吧!」

  眾人歡呼,得逞了。

  有幸一窺神秘的戚家,誰不興奮呢。

  「現在要去哪?學妹接下來還有課嗎?」

  「柏希,你不回研究室在這裡做什麼?」

  「學妹,中午要不要來我們宿舍吃飯?」

  一行人得逞了還不夠,硬是要圍在他們倆身邊,吱吱喳喳的吵鬧,當強力電燈泡。

  而且打了聖誕節主意還不夠,還打跨年的主意。

  「欸,今年是我們當學生最後一年的跨年,要不要一起過?」

  「好啊、好啊,玥玥,你問問瑋奕哥有沒有什麼想法,我們可以一起討論……」

  連跨年都要找瑋奕哥那妹控一起,還要不要人活了?

  閔柏希氣到無力了,真的。

  「小旅行,可能要緩一緩了。」在眾人熱烈討論的時候,戚玥奕拉住閔柏希的手。「大家都想一起玩,我不好拒絕。」她小小聲說道。

  「你想跟大家一起過節,一起玩嗎?」閔柏希也小聲問道。

  不能否認自己內心的想法,她想跟男友獨處,但也想要熱熱鬧鬧的,跟家人朋友一起過聖誕、跨年這樣的大節日。

  因為在今年之前,她都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什麼樣的節日都只有自己一個人,現在有這麼多人圍繞在身邊,她想要熱熱鬧鬧的過。

  「嗯,想。」

  「那就照著你的想法做,小旅行、以及我們的未來,我可以等。」閔柏希安撫地執起她的手,放在唇邊印下一吻。「玥玥,我很喜歡你,也只喜歡你,我有一輩子的時間,跟你談戀愛。」

  看著眼前的男孩,他的眼中倒映出自己笑意滿盈的臉,他眼中的溫柔和愛意比他說出來的還要多。

  總是害羞又不善表達情感的她,這一刻突然很想親他。

  於是想也沒想,也不管是不是有很多人在看,那些人還是唯恐天下不亂的瘋子,她踮起腳尖,頭一回不是在閔柏希壞壞的誘哄之下,主動地親吻他的唇。

  覺得自從認識他之後,她變得幸運。

  如果不是他,不是他鍥而不捨的追求,明明被她拒絕了,他還是要帶燙傷的她去看醫生……那也不會遇見阿公,跟阿公重逢。

  還有阿公的醫療、安置、他介紹自己的朋友給她認識,帶她領略到更多的快樂……

  這就像是連鎖反應,沒有遇到阿公,就沒有那塊玉,沒有玉,就沒有可能找到爸爸、哥哥,恢復她真正的身份。

  當她還是林月光的時候,她哭著跟這個男孩說,她不知道自己是誰,她沒有自己的生日,她沒有辦法跟他在一起。

  而他,幫她找回了自己。

  無論是林月光,還是戚玥奕,她就是她。

  怎麼辦呢?她覺得自己不是喜歡閔柏希,而是愛他,她好愛這個男人,爸爸和哥哥原本很喜歡他的,都是因為自己的關係才開始防備他……哥哥和爸爸現在什麼都想要滿足她,就只是愛情,他們,會放手的吧?

  就算不行,她也會努力抗爭,不會讓心愛的男人委屈,就像柏希不想要她委屈難過一樣。

  嗯,好,她會努力的。

  為了心愛的他。  

【全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1:26:16


  信義區一棟新穎的大樓內,很難想像這樣都會的商業區中,會有一個古色古香的辦公室。

  偌大的辦公室,三面牆全是書架,置放著古書、古今中外都有,有珍貴的線裝書、知名文豪手稿,也有近代文學初版,光是這間辦公室藏書的價值就令人咋舌,更不用說正中央那張有一張單人床那麼大的紅檜木書桌,沈穩大氣,與這復古風格的辦公室相得益彰。

  高大挺拔的戚瑋奕戴著修復專用的眼鏡,戴著口罩、手套,正聚精凝神的在清潔修復一卷年代久遠的牛皮,牛皮上頭是現代人看不懂的象形文字。

  他專心一意的模樣十分好看,細心、耐性,不覺得這樣的工作無趣,沒有人敢來打擾工作中的他。

  「瑋奕哥,我要你幫忙。」

  一個莽撞的男人旁若無人的闖進了戚瑋奕的辦公室,秘書為難的跟著男人走進。

  「戚總,我攔不住柏希。」跟著戚瑋奕多年的女秘書苦笑道。

  「無妨。」戚瑋奕並未因為被打擾而生氣,儘管他討厭在古物修復工作時被打斷,但如果對象是閔柏希,這個像弟弟一樣的孩子,那倒沒關係。

  因為通常這孩子莽撞,忘了他教他的冷靜自持,就代表出了大事。

  慢條斯理地放下手上的工具,戚瑋奕褪下手套,離開工作桌後脫下口罩詢問,眼神帶著笑意,「你不是在武漢嗎?」

  「我如果再晚一天回來,我不知道自己做做出什麼事來,哥,這件事是你惹出來的,你要處理!王馨尹找月光麻煩,怕惹我生氣,居然對老人家出手。」

  「喔?」戚瑋奕臉上的笑意沒了。「她對老人家出手?用意為何?」

  「叫月光跟我分手,這樣月光就沒有機會接近你——都是你,誰教你不好好上課,在學校約月光吃飯,事情傳到王馨尹耳朵裡,她當天就對老人家出手了。」

  「看來王家還是教不好女兒。」戚瑋奕語氣淡漠,這也代表了他有多麼的憤怒。「月光還好嗎?」

  「不好,瘦了,反擊王馨尹時還被打了一巴掌,剛剛我來之前才被我看穿,她頭還在暈。」閔柏希氣到不行。「我不會放過王家那女人。」

  「自然。」戚瑋奕也同意。

  「這件事情我會親自向王修文提。」王修文正是王馨尹的父親。「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我很喜歡月光那個女孩,我也不希望她受到這種對待。」

  難得聽見瑋奕哥說這種話,而且態度低下,閔柏希氣消了一些。

  「瑋奕哥,月光的身世我跟你提過一些,她就是個重感情的女孩子,她阿公也很疼她,真心對她好……其實,阿公撿到月光的時候,月光身上有一塊名貴的冰種翡翠,阿公保管很多年,生活再難過都沒有賣掉,直到跟月光重逢,才親手把那塊寶玉交給她……

  「那塊玉看來有些來頭,我本想請你幫忙問問,你跟戚伯伯在古玩市場的人脈廣,也許能找到她的親生父母……但之前沒有跟你碰面的機會也就沒提起,現在那塊冰種翡翠,月光為了應急,死當給了當鋪。

  「昨天才當掉的東西,今天就不在當鋪裡,我連想贖回都沒辦法,我知道找回的機率不高,可還是想試試,請瑋奕哥幫幫我。」閔柏希低聲下氣地請求。

  「說什麼話,這也是幫月光——昨天才死當,今天就不在鋪子裡,那就代表那東西很好,典出去的價格低於本身的價值許多,你又說那玉看起來有些來頭……」這也勾起了戚瑋奕的好奇心,那是塊怎樣的玉?「你有照片嗎?」

  「有。」閔柏希慶幸自己當初看見了就直接拍照,否則現在東西當掉了,他要去哪裡生照片來給瑋奕哥?

  掏出手機尋找照片,閔柏希將當初拍攝清楚的玉珮放大,將手機遞到戚瑋奕眼前。

  戚瑋奕看見手機中那塊冰種翡翠的照片先是一愣,而後是不敢相信。

  「這——怎麼可能?」急急的搶過閔柏希的手機,放大那塊玉珮,滿眼的不敢相信,「怎麼可能?是玩笑嗎?」

  向來沈穩、八風吹不動的戚瑋奕突然失了神,還不明地顫抖。

  「瑋奕哥、瑋奕哥!」閔柏希拍了拍有些恍神的戚瑋奕,讓他回神,「怎麼了?」

  戚瑋奕一反方才的雲淡風輕,一臉急切,因為眼前看見的東西讓他平靜不了。

  「你說月光走失的時候,她身上就帶著這個?她是在哪裡走失的?阿公——林民山,是在哪裡撿到她的?」戚瑋奕問得急切,眼睛瞪得老大,甚至激動的握著閔柏希的肩膀。

  「瑋奕哥你怎麼了?月光這塊玉珮有什麼問題嗎?你見過?」

  「我當然見過。」戚瑋奕喉頭滾動,眼眶泛紅。「二十年前,我唯一的妹妹出生後,我爸親手給她戴上這塊傳家古玉,是……我們家的小玥兒。」

  閔柏希一愣,為這戲劇性的發展呆了呆。

  閔戚兩家為世交,自然知道許多事,戚家有一個不能被提及的傷痛往事。

  那就是戚家小公主戚玥奕,在十八年前被綁架,當時正逢風雨交加的秋颱登陸,警方追著綁匪進入山區,最後歹徒在逃亡時遇上土石流,連人帶車被淹沒,包括當時才兩歲的戚玥奕。

  見到毀得不成形的車身,以及歹徒殘破不完全的尺體,當下就讓戚瑋奕的母親崩潰病倒,而戚家寶貝的小公主,兩歲的戚玥奕,連屍身都沒有找到。

  沒有一個做父母的能承受這樣的傷痛,期待已久、珍惜寶貝的小女兒,居然死無全屍,什麼都沒能找到。

  這也是戚瑋奕心中的痛,那是他唯一的手足,期待了很久很久的妹妹,自然也不願再去回想,那個柔軟的、小小的,會可愛的喊他「哥哥」的小小孩,碎化成了泥,再也拼不全。

  「有可能嗎?她會是我家的小玥兒?」戚瑋奕亂了,激動了,再也無法冷靜,想到妹妹可能還活著,他就無法冷靜!

  「有可能,阿公撿到月光的地方是在桃園山區,的確在當年歹徒逃亡路線,有可能歹徒嫌帶個小孩脫逃不便,隨意丟在山上——」閔柏希懂事之後,曾上網查過那轟動一時的綁架案,記得當時歹徒逃亡的路線,也記得林民山說過的日期,是在那些歹徒被土石流淹沒之前,他便撿到了月光,當時他剛失去孫女兒,老妻又病重,自然無暇關心時事,也許真有可能。

  「瑋奕哥,證明的方法只有一個——驗DNA,我覺得該通知戚伯伯回來一趟。」

  戚瑋奕突然醒過來,對,這樣的大事,該通知父親一聲。

*             *             *

  隔天,又是寒冷的早晨。

  林月光早早起床,因為今天要帶林民山去洗腎,出門時看見鏡子裡的自己,臉上的巴掌印還未消,等等去接阿公,他看見一定會擔心詢問,為了不讓阿公煩惱,她在臉上貼了白色的沙隆巴斯。

  「更顯眼了……」不過算了吧!出門吧。

  林民山洗腎的時候很早,七點多就要到醫院了,所以林月光是早上六點多就會出門,趕到林民山住的地方。

  當她剛走出公寓,準備要去搭公車的時候,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月月。」

  林月光抬頭,看見把車子停在公寓樓下,倚在邊旁的閔柏希。

  「柏希!」倒是不意外他的出現,只要時間允許,他都會陪同的,以一個男友來說,他真的做得很好,連藍藍都說這不嫁太說不過去了。  

  「快上車,外頭太冷,我們去接阿公。」閔柏希說道,給她開了後車門。

  「喔,好。」林月光只愣了一下便說好,因為今天不是閔柏希開車,而且這台名貴的車她認得。「早安,瑋奕哥。」林月光一上車就對駕駛座上的戚瑋奕道早,意外會在這麼早的時間看見這位大哥哥。

  這是她唯一認識開瑪莎拉蒂的人呀!想不記得都難。

  「月光,早。」戚瑋奕從後視鏡看著身後的女孩,見到她臉上那片沙隆巴斯不禁眼神陰沈。

  王馨尹打了他的小玥兒!他想到就很生氣。

  「臉上還痛?」戚瑋奕聲音低沈地詢問道。

  「一點點,滿紅的——我怕阿公看見會擔心,想說貼這個,說是牙痛就好了。」林月光一臉沒事地道:「對了,瑋奕哥怎麼這麼早來?要開車載我去接阿公到醫院嗎?」

  「我會給你個交代,不會讓你白受委屈。」戚瑋奕又看了一眼她的臉,不再說話,抿嘴開車。

  「早餐,先吃點。」副駕駛座上的閔柏希遞給她早餐,他根本不用去猜,這個大哥恐怕氣瘋了,尤其看見可能是自己失而復得的妹妹被人掌摑,隔了一晚還紅腫的臉,哪個做哥哥的能忍受。

  「瑋奕哥,他——」接過早餐,林月光狐疑地跟男友擠眉弄眼。

  「瑋奕哥想去看看阿公。」閔柏希想還是先不要驚動她的好。「你知道的,昨天的事,他過意不去。」

  「了解。」林月光也沒想太多,接了早餐慢慢吃。

  不久便到了林民山的住處,只見林月光下了車,去扶林民山,林民山很不好意思,不斷的說著自己拖累了她,要她不要再來了,讓他一個人自生自滅就好,讓她照顧好自己就好。

  「阿公又講這種話,你把我養大,就是我的家人,家人沒有什麼拖累不拖累的。」

  「我又沒養你幾年……」

  「反正就是養了,你沒有把我丟在那個黑黑的房間,我下雨天就哭,閃電打雷也哭,是你跟阿嬤哄我,沒有你們,我早就死在山上,反正我不管,我就是要照顧你。」

  每回林民山覺得自己拖累了林月光,就會說出喪氣話趕林月光走,而林月光怎樣都不聽,就是要待在老人家身邊,惹得老人家淚漣漣。

  閔柏希是習慣了,也聽很多次了,但身邊那個男人可能受不了,這件事對他的衝擊太大,他昨晚應該一夜沒睡吧。

  「老人家,說這種話太讓我過意不去了。」戚瑋奕的確受不了,想到自己兩歲的妹妹被丟在山中小屋,怎麼哭都沒有人理會,這就像一把刀在割他的心。

  林民山這才發現有個陌生人,是個看起來事業有成,掌有權力的男人。

  「你是?」

  「晚輩戚瑋奕,來向您賠個禮,最近您老人家遇到的事皆與我有關,都是因我而起,我來也是向您保證,不會再發生那種事了,我一定會補償您老人家的。」戚瑋奕誠摯道。

  如果月光真是他的親妹妹,真是他們家的小玥兒……那麼林民山,就是他們家的大恩人了。

  「說什麼賠罪,沒事,不用補償。」林民山是老好人,揮手說不用。

  戚瑋奕大概明白為何林月光是那種性格,林民山是個老好人,也才能把月光教得這麼貼心溫柔。

  「我跟柏希認識多年,聽他提起您今天要到醫院,讓我盡點心,我送您吧。」

  戚瑋奕想要讓一個老人家喜歡他,太容易了,他有禮又穩重,加上長得好,第一印象已是滿分,加上做的是古董買賣、修復的生意,打交道的都是上了年紀的社會人士,他很能哄著老人家說話,讓老人家心花開。

  「我聽說您老人家撿到月光是十八年前的事,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柏希給我看了月光的玉珮,也許我能幫忙找到她的親生父母。」

  老人家沒有任何的防備,將當時的情況說了,說他跟老伴住在山腳下,他每天上山看果園,連著兩天聽見小孩的哭聲,覺得奇怪但又不敢去探看,後來颱風來,颳風閃電打雷的,他就想到那個在山上哭的小孩,不知道還在不在?於是就趁夜上山,在廢棄的小屋中找到了哭暈還發高燒的林月光。

  「當時月光小小的,跟我那個早亡的孫女差不多大,我想到就心酸,怎麼有人捨得把這麼小的小孩丟在這裡……於是就將他抱回家了,我太太從孫女死了之後就病了,看見我抱個小女孩回家,就搶過去,喊著月光月光……那是我小孫女的名字……」

  就這樣,到醫院的路上,林民山已經將怎麼撿到林月光,又怎麼偷偷養著她到八歲的事情,都說了。

  「老人家有月光小時候照片嗎——也許找她父母的時候能夠用上。」

  「有,有!」林民山知道能幫上忙,馬上掏出了舊舊扁扁的皮夾,從裡頭取出一張泛黃的照片。

  照片中是林民山以及去世的老妻,和三歲左右的林月光。

  看著照片中幼小的林月光,那跟現在完全不同的樣貌,戚瑋奕已經能肯定,她就是他的妹妹。

  「林民山。」此時透析中心的護理師來喊名字,林民山便進去洗腎了。

  留下三人在外頭等待。

  「瑋奕哥真能找到我的家人嗎?」坐在戚瑋奕身旁,林月光有些緊張,因為戚瑋奕的表情十分凝重。

  探頭看他手中的照片,林月光很能理解。

  「有難度吧?我跟小時候長得一點不像,小時候我比較好看,到四歲左右就開始不像了……我已經變了樣子,我爸媽不會認出來的。」看著自己小時候像洋娃娃般漂亮的外貌,再看自己這張只能說可愛的臉,林月光嘆息。

  「因為你長得像外婆,不像爸媽——我怎麼就這麼蠢?只覺得你面善,沒有想到,你跟外婆年輕的時候長一模一樣。」戚瑋奕看著眼前的少女,眼眶泛淚。

  「瑋奕哥……」林月光呆呆的,不明白戚瑋奕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十八年前,我媽帶我、跟兩歲的小妹,從加拿大省親回國,那天是颱風前夕,我們回家時在交流道上遇到假車禍,歹徒一行多人,綁架了我們母子三人,分頭逃逸——保鏢先救回了媽媽,我與歹徒周旋,在兩小時後趁機脫困逃逸,只有妹妹被歹徒帶走,下落不明。

  「抓捕行動持續十幾天,因颱風登陸讓歹徒一度失去蹤跡,有人密報在新竹、桃園山區看見可疑人物,警方搜山追捕……但那年秋天連續兩個颱風登陸,天候不佳,土石流頻傳……歹徒逃亡時遇上了土石流,而我的妹妹連屍身都沒看見。

  「月光、不,玥兒,你是我妹妹,你阿公撿到你的地方,正是歹徒流亡的山區,我原本還懷疑的,直到看見你小時候的照片,你就跟外婆年輕時候一模一樣。

  「玥兒,我們都以為你死了,屍骨無存,只有媽媽……媽媽總說你還活著,她一直說,你還活著。」

  林月光被這突然的消息衝擊到說不出話來,眼前這個優秀到不行,引人注目的男人,是她的親哥哥?這是真的?

  而且她有媽媽……有爸爸,有家人?

  「我不是被丟掉的,我有人要?」

  「你當然有人要,你是我們的寶貝!」戚瑋奕聞言心酸到不行。

  「我有媽媽……那,媽媽呢?」林月光滿心的激動,原來她有媽媽,有爸爸,他們一直在找她。

  她激動得不得了,覺得害怕和惶恐,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突然掌心感到一股溫暖,轉頭一看是閔柏希,他朝她一笑握緊她的手像傳達力量。

  「媽媽兩年前過世了。」戚瑋奕難掩傷感,告訴林月光這個不幸的消息。

  林月光掌心一緊,回頭看見閔柏希關心的目光,他始終不語,陪著她面對解開的身世之迷……他都知道了吧?知道媽媽不在了,他才會在瑋奕哥說出答案之前,先握住她的手。  

        「如果早點找到你就好了……從你失蹤之後,媽媽身體就不好,她生前一直相信你還活著,她一直在找你,她是對的,如果媽媽看見你健健康康長這麼大,她不知會有多開心。」

  這種感覺好奇怪,林月光無法形容,像從天堂一瞬間掉到地獄,剛得知她有媽媽,卻又得知媽媽不在世的消息。

  心酸酸的、痛痛的,她想要見自己的親生父母,如果他們還要她的話,她當然想要完整的家庭。

  雖然告訴自己有阿公和阿嬤的疼惜夠了,她很幸運了,可事實上,那並不夠完整。

  「爸爸最快要明天下午才到台灣,玥兒,我已經確定你就是我們家的孩子,為了日後好辦你的身分手續,我們做個鑒定,好嗎?」

  戚瑋奕正說著,前方有個穿著套裝的女人走了過來,看起來就是醫院1的行政高層,她年紀四十左右,親切地招呼道:「戚先生,院長讓我來接你和林小姐——報告兩天就能出來,兩天後這個時間,我會在醫院等您和戚董一同過來看報告。」

  林月光看了一眼,只見女人胸前別著行政副院長的識別證。

  她不知道一般親子鑒定要多長的時間,但兩天……這是正常的速度嗎?而且兩天後不是星期天嗎?醫院有營業嗎?

  這是特權才有的效率吧,可能嗎?她真的是瑋奕哥的妹妹?如果不是呢?只是誤會呢……那怎麼辦?

  「別怕。」在她緊張、茫然、惶恐的時候,那個能夠讓她安心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我在這裡,無論如何,我都陪著你。」閔柏希說道。

  他會陪著自己,從她只有一個人,還沒有找到阿公,這個人就在她身邊,喜歡她,一直一直,追逐著自己。

  所以他也不會因為她沒有找到自己的原生家庭而改變。

  「好,我們去。」林月光突然有了勇氣,她緊握著閔柏希的手,跟著那位副院長去採檢體。

  兩天後就能知道,這一切不是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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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1:25:28


  越夜越冷的冬夜裡,小小的單人房,充斥著清新的氣息,那是屬於女生的房間才會有的味道。

  關上的落地窗聽不見外頭的風聲呼呼,房間小也有好處,一盞小巧的鹵素燈就能讓小房間暖了起來。

  背靠著單人以上坐在鋪著座墊的地上,地上矮矮的小桌擺了許多食物和飲料,正對面不過二十一寸的電視,正播放著知名的印度電影「三個傻瓜」。

  搞笑逗趣的橋段,引人發笑的劇情,房間內的人卻沒有隨著劇情的喜樂而情緒起伏,出現哈哈大笑的爆笑聲。

  閔柏希根本沒有注意電影在演什麼,他眼裡只有身旁的女孩,那麼的嬌小、柔弱,大大的眼睛因為羞怯而低垂不敢看他,她很緊張,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而他也是。

  他俯下頭,額頭抵著她的,嘴唇吻著她顫動的眼睫,再吻她小巧的鼻頭,最後,覆向那被吻得有些紅的唇,輕輕地試探,緩緩地誘哄她開啟,唇舌交纏。

  他們原本吃滷味小吃,在她住處看著電影,輕鬆愉悅又沒有任何人打擾的約會著,他伸出手臂將她納入懷裡,兩人親密的依偎、閒聊。

  然而情人間的相處,不需要任何鋪陳,自然而然的就會想要更近一點,一個四目相對,頓時就沒了言語,眼中只有彼此,而後便是吻,一個、兩個、三個,越來越多、越來越炙熱的吻。

  終於親吻也滿足不了,閔柏希是發育正常,血氣方剛的成熟男子,又是第一次交女友,先前總是壓抑著,紳士的談著甜蜜又清純的戀愛,現在可以更進一步親吻了、擁包了,潛藏的野獸就要破柙而出。 

  在他感覺到自己下一秒就會撲倒她,化身為野獸的時候,他懸崖勒馬,用了所有的自制力,把自己她身上「拔」開。

  「在我失控之前,我們得停止。」閔柏希聲音喑啞,滾動的喉結和粗喘的呼吸,再再顯示他的激動……以及危險。

  沒有他的擁抱,林月光還是覺得熱,整張臉都紅了,她沒有想到「約會」會這麼的香艷刺激。

  抬起水漾的雙眸,看著離自己半臂遠的閔柏希,這個男生剛剛親她親好久……她從來都不知道接吻是這個樣子,好緊張、好害羞,可也……好喜歡。

  「喔。」林月光也不明白自己幹麼應一聲喔,明明腦袋一片空白的,開口之後自己也覺得尷尬,尤其她的聲音,要不要抖成那樣呀。

  更害羞了怎麼辦?她根本沒有臉抬頭看他。

  誰知她複雜的表情和失控的行為逗笑了閔柏希,他噗地一聲笑了出來,覺得不只是他一個人失控,感覺滿好的。

  「月月。」他再靠近一點,唇靠近她耳邊,這是他能控制自己的安全距離了,從林月光點頭說好,兩人交往的那一刻起,閔柏希便改口喊她月月,就跟林民山相同的親密喊法,但他喊「月月」兩字,語調卻有無盡的纏綿。

  「我很高興。」

  「高興什麼?」林月光疑惑地抬眸看他,高興什麼呢?

  「高興你喜歡我跟我一樣喜歡你。」閔柏希笑說。

  他們會被彼此影響,心跳加速地摸索著,試探著令人害羞又懵懂的親密,取悅彼此。

  她很害羞,也很害怕,卻會怯怯地伸手抓住他的衣領,像是要拉近或推離,他覺得她可愛得要命,心都要化了。

  他眼睛帶笑,臉部的線條柔和,極溫柔的看著自己,可是她不想聽他說那些,覺得太難為情了。

  「不要說!」她喜歡這個男生,越來越喜歡,但她忍不住伸手摀住他的嘴,不想他再說出那些難為情的話來。

  閔柏希沒有經驗,但他是學霸,腦子聰明學什麼都快,就連剛剛初體驗的調情也是,她手覆在他唇上,他就趁機親她的手。

  林月光被他的花招百出搞得心臟要停了。

  「嗯?這是什麼?」修長的手指觸及她頸子細嫩的肌膚,意外摸到一條紅繩。

  「這個啊。」林月光伸手拉出貼身帶著的玉,拿出來給閔柏希看。「阿公說他撿到我的時候,我手上就握著這個,出院後阿公就拿給我了。」

  紅繩繫著的是一塊通透的玉——不只是玉,還是價值不菲的冰種翡翠,淺到幾乎透明的綠色,放在掌心,通透到幾乎可以看見掌心,而且握在掌心,居然是暖的。

  閔柏希訝異,他雖對玉器珠寶沒研究,但家中長輩喜歡,還有一個看著自己長大,家中經營古董生意的大哥哥,耳濡目染下他也知道月月手中這塊翡翠,來頭不小。

  尤其上頭雕刻的那個玥字,感覺這不只是一塊翡翠,還是古董。

  「這是很珍貴的東西——」閔柏希沈吟,「阿公幫你保管這麼久,生活清苦也沒有變賣……他真是個好人。」

  他可以理解阿公為何沒有在月月被安置時就將這東西交還給她,這很簡單,阿公知道這塊玉石的價值,怕這樣貴重的東西放在她身上,不敢保證那些社工或是寄養家庭,不會欺負她年紀小,把東西給騙走。

  「嗯,阿公說說不定可以讓我找到我的親生父母。」林月光幽幽地道,語氣複雜。

  不明的身世還是跟著她,即使柏希的父母沒有門第之見,可她還是想要知道自己從哪裡來。

  期待又害怕,害怕真的找到了自己的家人,卻是不堪的發現。

  玉珮的話題,讓兩人之間原本粉紅到要燒起來的氛圍,淡掉了。

  「也許真能找到。」閔柏希想,也許可能問一問對古物市場了解的戚家父子,像這樣貴重的玉珮,他們應該多少有門路可以查到買主是誰。

  思考一秒鐘,閔柏希便掏出手機,拍下那塊玉。

  「改天遇到瑋奕哥我請他查查,說不定真能查到些什麼。」

  牆上的時鐘指著數字十一,閔柏希看見了,便站了起來。「晚了,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你要回家呀?」林月光也站起來,反射性地問,隨即想想不對,他本來就要回家的。

  可惜想收回話已經來不及,閔柏希抓到了把柄,他露出邪笑。

  「怎麼?想留我?」他站近一步,雙手抓住她的腰往自己身前摟,逼得她只能站在了懷裡,根本敵不過他的力氣。

  「哪有?!」林月光反應太急,但又想不對,這樣好像她不會捨不得他,又緊張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

  瞧林月光緊張的模樣,閔柏希笑了,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輕聲道:「不逗你了,我不能在這裡過夜。」

  「你有門禁呀?」林月光笑問,他向來不會超過十二點回家,最晚十一點就會送她回住家,再自己回家,女孩子有門禁她不意外,像藍藍,就被規定晚上九點以前要到家,而男生不是家長向來都不管的嗎?

  「我怎麼可能會有門禁。」閔柏希覺得好笑。「我不能留下來,當然是因為我不能保證我不碰你,我又不是聖人。」

  他的直接讓林月光一窒,覺得自己問了蠢問題。

  「別怕,我不急,慢慢來,我有的是時間。」閔柏希笑著摸摸她的頭。

  「我不怕。」林月光很害羞,但還是要主動一下,拉著他的衣擺,她小小聲說:「是你,我不怕。」

  本要逗她的,結果自己又被她簡單一句話給撩撥了,閔柏希喉頭滾動,壓抑不住地又狠狠吻了她。

  不再是試探溫柔的淺吻,而是掠奪的孟浪……

  「別惹我。」閔柏希深覺今天用完了他所有的自制力,在自己真的忍不住要在這裡「過夜」之前,他將被吻得全身發軟的林月光推離自己。

  「現在不行。」

  他下周便不在台灣,這時候親密階段進階……他覺得自己會太想念她,會心浮氣躁,而且他也不想自己的得到了之後馬上分別,覺得這樣很不負責任。

  「等我回來。」閔柏希壓抑道,意有所指。

  接收到了情侶之間的求愛訊號,林月光覺得自己全身都在發燙,她看著眼前偉岸的男孩,她知道自己衝動了,但如果是他,她覺得可以衝動。

  「好,我等你回來。」眼睛直視著他,等於是答應等他研習回來,他們再更進一步,發生親密關係。

  看著散發出極大誘惑不自知的林月光,閔柏希嘆息,他這個女朋友,真是個傻女孩。

  他一把抱緊眼前的女孩左右搖晃,嘆息道:「真想把你打包帶走,一起去武漢研習。」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只是說出來讓這丫頭知道,他還沒有出發,就已經開始想念她了。

  「雖然距離了發還有一周,不過我還是要交代你,我不在期間,你要好好的,有任何事都給我打電話,緊急事情找峻南他們,要好好吃飯、好好休息,別因為我不在就加班……回來我們得做統計學期告,別以為跟我同組就能偷懶,我很嚴格的……」

  「好。」聽著他嘮叨,林月光眉眼都是笑,點著頭,答應這個在乎自己的男孩,她會好好的。

*             *             *

  到了十二月,無論是街道還是校園,都會開始聖誕佈置,學生們也開始預約聚餐,玩交換禮物的活動。

  「小月光,聖誕節我們來玩交換禮物。」

  閔柏希與論文指導教授赴中國參加研習那一天中午,林月光不是一個人吃午餐,她在學生餐廳裡,好友藍藍在側,還有那些電機所的瘋狂學長們。

  聲勢浩大的一群人在學生餐廳裡,就算沒有閔柏希這個聚焦人物,還是很引人注目。

  「你不要以為柏希不在就亂叫,要叫月光學妹!還小月光咧!你找死。」趙峻南一開口,馬上被夥伴嘲弄制止。 

  「就是要柏希不在才叫啊,小氣鬼耶他。」

  「你以為他不在,他就不會知道我們在背後弄他嗎?別傻了!他就跟鬼一樣,在我們身上裝監視器!他會知道的!他會知道的!」另一人激動道。

  看學長們誇張玩鬧,林月光忍不住笑了,她知道的,他們一行人感情很好,喜歡戲弄柏希,而柏然雖然有時候會凶他們,但其實他是很重視這群朋友。

  互相重視表現在行為上,柏希早上的飛機離開,這些學長們就約了她一同午餐,在柏希不在的時候代為照顧她。

  「聖誕節兩天我都要打工。」林月光被他們逗到笑不可抑,她直接回答聚餐的話題,沒有理他們在自己面前講閔柏希的壞話。

  「沒關係!我們可以約你打工結束後的時間——月光一個人住,沒有門禁吧?你幾點下班?我們可以找個居酒屋聚餐,或者來我們住的地方,打桌遊吃東西一起玩。」

  「打什麼桌遊?」有人對桌遊一說很茫然。

  「這不是桌遊是什麼?」另一人做遊泳手勢解釋,打麻將也是桌遊一種。

  那人恍然大悟道:「我就說嘛,麻將才是我們的路線,桌遊什麼的,太健康了!」

  一行人又笑到不行。

  吃吃喝喝完後,各自有課解散。

  林月光跟藍藍下午第一堂是通識課程,她們都要先走,臨行前,Taco學長喊住了她。

  「月光,你明天早上沒課,要接你阿公去醫院對吧?我明天早上也沒事,我開車陪你們去——柏希跟我說過了,你大後天早上八點的課,時間上來不及,別擔心,我會跟機構的人一起陪你阿公,明天你幫我跟阿公介紹一下。」Taco白皙到病態的皮膚在冬天黑衣的加持下,更有種吸血鬼的感覺。

  外表冰冷,可卻是個好男生啊!

  林月光一愣,想不到閔柏希離開前安排了這些,心頭暖暖的,她露出笑容,沒有拒絕學長的好意,她的確需要幫忙。

  「好,謝謝學長,明天我們幾點碰面再聯絡。」

  「OK。」Taco也很酷地點了點頭。

  在前往通識教室的路上,兩個女生邊走邊聊。

  藍藍突然道:「我覺得Taco還不錯。」

  林月光震驚地看著好友。「你說什麼?」她從大一就認識這個女人,又是好朋友,太清楚她有多少人在追求,但她對些男生一點興趣都沒有。

  這是藍藍第一次開口提到男生,還用那種有點溫柔的口吻……

  「你覺得我倒追男生會不會成功?如果對象是Taco的話?」藍藍已經大方的連學長兩字都省略了,直接親密地叫Taco。「他不多話,真的滿符合我的標準,我最討厭碎念的男人了。」

  「我我我不知道!」林月光有些結巴,她不知道緣分是怎麼牽起的,陽光明艷的藍藍和陰柔沈默的Taco?可要說不搭嗎,那麼她跟柏希又怎麼搭得起來呢?愛情,本來就是這麼的莫名其妙呀。

  「不過說真的,Taco學長真的很好,你如果喜歡他的話,我覺得可以試著接觸看看,從聊得來的朋友做起。」林月光轉念一想,覺得可以支持一下。

  配不配、搭不搭,這不是旁人決定的事情。

  聽好友沒有反對而是支持,還給了非常中肯的意見,藍藍漾出了美麗的笑容。「我也這樣覺得。」

  話就說到這裡,藍藍沒有要林月光幫忙攝合、製造機會什麼的,因為這種事情只能自己來。

  一瞬間,林月光突然理解,為什麼藍藍跟閔柏希他們會因自己的關係來往之後一見如故,柏希曾說過,如果藍藍是男生,肯定也會是他們這群哥兒們之一。

  「一定是因為柏希學長對你太好了,我也想戀愛了,你——都是你!」藍藍看著身旁談了戀愛之後,變得更可愛的林月光,忍不住地捏她的臉。

  「什麼啦?!關我什麼事!」林月光被揉得無力抵擋,誰叫她人小,武力值又低呢?

  兩個女生嘻嘻哈哈的來到通識課教室,為了學分,除了必修之外,學校會開設一些選修的科目,目的在讓學生習得更多的知識。

  林月光和藍藍在大二開學時,講了一起選修歷史思維部分,挑了歷史探索一門課來修。

  聽說這門課的林教授很嚴格,報告不好糊弄,所以最少學生選修,這樣她們能同時選到課的機率最高,所以兩人就決定一起來聽林大刀的課。

  上課鐘響了,學生們紛紛踏進教室裡坐好,林月光和藍藍依舊是坐在前頭的位子,就算是老學究林教授的課亦然。

  上課鐘響三分鐘後,走進教室的,不是頭髮花白、鼻尖掛著金邊眼鏡的老學究林教授,而是一個年輕帥氣,穿著卡其色復古西裝,身姿高大挺拔的男人。

  原本吃了中餐昏昏欲睡的女學生們,看見年輕帥氣,穿起西裝像男模般的老師,全都清醒了。

  林月光也傻眼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林教授今天有事不克前來,我代他來上這堂歷史探索,我叫戚瑋奕,各位同學,今天就和我來談談歷史。」

  人帥就算了,聲音還這麼好聽,女學生眼睛都亮了,盯著帥氣的代課講師來來回回走在教室裡,第一次恨自己沒有坐在前排的位子。

  拜現在科技之賜,學生們都帶手機上課,還有照相功能,立刻就有學生拍下代課講師帥氣的英姿上傳到社群。

  這麼帥的男講師出現在學校,馬上就引起騷動了。

  藍藍神情專注的看著講師,又低頭作寫筆記狀,在筆記本空白處寫下了一串字,用手肘頂了頂身旁的林月光,要她看。

  林月光看了好友傳來的紙條,上頭寫著:這代課老師很帥,連我都看傻眼了。

  林月光拿筆寫下,我認識他,學長帶我見過。

  藍藍眼睛一亮,寫下:閔柏希?氣質有點像。

  兩人「交流「到此為止,接著便專心上課。

  不只是她們兩人專心,整堂課學生們都很專心,沒有人昏沈打瞌睡,除了代課老師的顏值讓大家醒腦之外,戚瑋奕講課的方式也很風趣,引人入勝,很神奇地,明明是時尚的外貌,卻講著古老的歷史故事,偏偏又沒有半點違和感,反而覺得他在說起那些嚴肅、肅殺的歷史故事時,非常的有魅力。

  戚瑋奕習慣了走到哪裡都是眾人注目的焦點,也習慣忽略那些視線,他目不斜視,無視女學生頻送秋波,專心地講課。

  當他迅速梭巡教室,在這群學生中看見一張熟面孔,壓下想要微笑的衝動,他讓自己表現出專業素養,上完這堂課。

  當下課鐘響起時,戚瑋奕準備的課程也剛好告一段落。

  「今天課講到這裡。」戚瑋奕單手闔上手中的小牛皮手帳本,「各位同學,有緣再見,下課。」

  第一次聽見沈悶的歷史探索課有學生發出不滿的懊惱聲,抗議時間太短,不知是想要繼續上課,還是要繼續看老師。

  學生們戀戀不捨,看著年輕帥氣的代課老師,捨不得他走呀!

  「老師,我有問題!」大膽的女學生舉手,拿著筆記上前詢問。

  有人見狀才驚覺,對耶,還是接近帥哥的好機會,一瞬間,學生們圍著戚瑋奕,好不熱鬧。

  林月光微笑,覺得這畫面她一點都不意外,等柏希飛機落地向她道平安時,她一定要跟柏希說說。

  「我覺得這個老師比閔柏希要受歡迎耶。」藍藍咋舌地看著那些女學生完全不矜持的舉動,小聲地跟林月光說。

  林月光也小小聲回答好友,「我也覺得。」

  兩個女生機視一笑,各自收拾東西,準備下課。

  可林月光一動,馬上就被逮到了。

  「月光。」戚瑋奕見小女生要走人,便出聲喊她。「你不記得我了?」

  「啊?」林月光呆呆的停了下來,看著一臉笑意的戚瑋奕,完全不敢瞥向圍在他身邊那些眼睛要瞪出來的女生。「瑋奕哥。」她硬著頭皮喊人。  

        「我還以為你不認得我了呢。」戚瑋奕笑看眼前的女孩,神情溫柔。

  這是他像弟弟般看著長大的男孩子心愛的女孩,柏希交了女朋友後,不只是帶她見過爸媽,也見過像哥哥般的戚瑋奕——其實,這是戚瑋奕的要求,他想要見見林月光。

  為什麼呢?因為兩個多月前,見到心浮氣躁、情緒低落的閔柏希,後來再見心情變成了眉飛色舞的,戚瑋奕就知道這孩子心想事成,交到女朋友了。

  基於大哥哥的關懷,戚瑋奕問了閔柏希,當時到底是為什麼失敗的呢?不是他要自誇,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這樣條件的男孩,又真心以對,他的追求應沒有女生會拒絕才是。

  誰知道閔柏希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說:「我也覺得氣氛掌握得很好,只在她面前展現別人沒看過的一面,第一次約會十分成功,感覺十拿九穩,直到遇到你……我問過了,就是因為在寵物店巧遇到,看見你開一台瑪莎拉蒂,她就覺得我們是不同世界的,說物以類聚……氣死我了,我哪買得起瑪莎拉蒂?起碼現在買不起。」

  居然是因為他開了一輛好車,讓女孩想了那麼多而打退堂鼓拒絕,戚瑋奕聞言笑了來,他對閔柏希說,一定要安排他們見面,他真對個小女生好感激升。

  不是因為開了好車黏上來,而是因為開了好車而遠離,還讓閔柏希追得很辛苦,這實在是個有趣的女生。

  閔柏希不情不願地安排三人見面了,戚瑋奕自然是個很難有情緒波動的人,可也不知道為何,林月光讓他覺得面善,忍不住想親近她,無關乎男女之情,他可是大了林月光十歲。

  大概就是像對待一個小妹妹那樣吧,也許,這是因為閔柏希的原故,愛屋及烏嘛。

  「看瑋奕大哥在忙,不好意思打擾。」林月光笑著抓抓頭。

  看她呆呆的,一點也不聰慧的樣子,戚瑋奕一點也不覺得不耐,反而讓他覺得她很可愛,這個小女生莫名的讓他有疼愛的心情。

  要不是柏希這個小子外冷內熱,是個醋桶子,他肯定會讓她常常出現在自己眼前。

  而今天不是正好,聽說柏希去了武漢,留可愛的小女友一人。

  「哪會打擾——聽說柏希去了武漢,你一個人,等等有課嗎?難得見面,要不要吃個飯?」戚瑋奕邀約道,眼神也望向她身旁的漂亮女孩。「這是你同學?也一起來吧,瑋奕哥請你們吃飯。」他自然而然的走出那群女學生的包圍,往林月光走去,站在她們面前笑道。

  「我等等沒課,但是四點有打工,我差不多要走了。」林月光可惜地看著戚瑋奕,「而且我中午吃過了,謝謝瑋奕哥。

  「可惜了,那等柏希回來我們再約。」戚瑋奕也說不上來這種失落的心情,不是被喜歡的女伴拒絕的惆悵,他很難說明這種感情。

  她要打工……他知道女孩的家境,知道她為了生活努力著,明明有個可以依靠的男友,就他所知,柏希那小子幾個專利賺了大錢,數百萬不在話下,雖然大部分資金都掌握在父母手中,可手邊還是有一些錢的。

  當柏希的女友不用生活得那麼辛苦,但她並沒有想要靠別人的意思……戚瑋奕嘆息,心一疼,也管不住自己,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明知道這樣的舉動在校園裡,在那麼多學生的注視下,是多麼的親密和「驚世駭俗」,但他就像個疼愛妹妹的大哥哥,疼惜眼前的女孩罷了。

  「打工辛苦,注意安全。」

  林月光只被兩個人摸過頭,一個是閔柏希,一個是戚瑋奕,可這兩個男人同樣的舉動,感覺卻不同。

  閔柏希自然是帶著戀人的疼惜和眷戀,可戚瑋奕則是像長輩一樣的感覺,林月光覺得這感覺很溫馨,她很喜歡,也就沒有阻止。

  至於這件事是否會傳到閔柏希耳中……等他回來再說吧!反正,他不會苛責自己的,依柏希的個性,只會去找瑋奕哥麻煩。

  只是不知道他們兩人鬥起來誰勝誰負?

  林月光笑,她有點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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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1:24:57


  連綿的秋雨過去,天空的烏雲也散去,露出天空原本的面貌。

  天氣漸漸涼爽起來,不再見炙熱難當的天氣,沒有下雨的秋天,就是舒服涼爽的季節。

  在學生們漸漸在短袖外頭加上薄外套、女孩們換上秋意濃的秋衫時,也迎來了期中考。

  圖書館裡,本應該是安靜無聲全力K書的學生,卻難以控制的小聲討論起來,因為太多人看見,那位電機所高高在上,被眾女生喜歡卻難以打動的閔柏希,居然牽著一個女生的手,親密的走在校園中——閔柏希交女朋友了!

  從這天起,大家不時就會看見閔柏希跟個女生親密並肩,牽手漫步在校園,或者兩人在學生餐廳一同吃飯,閔柏希還為看起來瘦小的女朋友挾菜,叮囑她多吃一些。

  那些男友會對女友做的各種體貼舉止,閔柏希都做了,不論他們走到哪裡,都會引起關注的目光。

  現在他在圖書館一隅,教著身旁嬌小女孩難搞的微積分,那教女朋友時溫柔又耐性的模樣,太引人注目了。

  「……這樣,懂了嗎?」閔柏希細心又簡單的講解,聲音很小,幾乎是氣音,只有身邊林月光能聽得見,指導她及格邊緣的微積分,無視圖書館裡那些不專心看書的視線。

  「懂了。」滿腦子微分積分,林月光振筆疾書解習題,想要趁著她還記得的時候,加緊演算加強記憶。

  閔柏希安靜無聲地看她解題,沒有說什麼,當林月光解完習題之後,滿懷期待地將紙張挪到他面前,像小鹿般的眼睛盯著他看。

  「我看看。」閔柏希拿過紙張細細看,還不時發出嗯、唔的聲音,完全把林朋光的心吊得老高,覺得逗夠了她之後才說一句「嗯,名師出高徒」,這不知道是在讚美自己教得好,還是在說林月光解題解得好。

  「我解對了?」林月光眉目舒展,因為鬆了一口氣而嘴角上揚,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她臉上從緊張擔心到鬆一口氣表情太可愛了,閔柏希得把持住,告訴自己這裡是公眾場合,不然他真會做出連自己都訝異的事情來。

  「解對了,掌握這幾題演算,你微積分八十分沒什麼問題。」閔柏希咳了一聲,壓抑自己內心的騷動,正人君子的點點頭。

  「Yes,太好了!」林月光為搞得自己死去活來的微積分能有不錯的成績,開心不已。「柏希,謝謝你。」她深深覺得有個學霸男友還滿好的,現成的家教。

  「那麼,你還打休學的主意?」看她高興模樣,閔柏希眼一斂,翻起舊帳。

  在學校的時候,尤其在公開場合,閔柏希的情緒不會太明顯,不過交往之前,林月光就看過他很少在人前表現的那一面,交往之後更了解這個天之驕子、聰明到不行的男生其實本性活潑調皮,而且脾氣很差。

  前兩天林月光打工結束,閔柏希送她回家,半路上採買了生活用品,閔柏希哪捨得她提那麼重的東西,自然要幫她拎上樓了,而且哪個男孩子對自己女友的房間不好奇的,就趁機看了一下。

  誰知道在她書桌上,閔柏希看見了她寫了一半的休學申請——在林民山得到機構的照顧之前,林月光心力交瘁,動了休學去工作的念頭。  

        那份休學申請讓閔柏希大發脾氣,他生不是大吼大叫,而是用那雙眼,冰雪般銳利地望著她,語氣冰冰涼涼的,這比大吼大叫還要令人感到害怕。

  林月光心虛,低頭用手指摳著桌面,露出小媳婦的模樣,囁嚅的解釋道:「那時候我沒有其他的辦法可想……我也不想休學,我想念,我想要念完大學……」

  她就是因為太想念書才會自己去小學找老師,才揭發她是幽靈人口的秘密,被安置與林民山分離的,她怎麼可能沒事會想要休學呢。

  看她那副樣子,閔柏希只能長嘆一聲,他知道自己沒救了,緩了語氣不再生冷流露責備,他幽幽地道:「知道你不想麻煩我,可我是別人嗎?我很認真跟你交往,你是除了我媽,我最喜歡的女生……重要的大事,我覺得有必要彼此討論分享。」按捺住自己的脾氣,因為不想嚇壞她,閔柏希覺得自己從喜歡上她的那一天,就變了一個人。

  以前,他哪會設身處地為人著想,全憑自己喜好做事。

  休學這種大事,也要來跟他這個男友討論吧——好吧,她寫申請書的時候,他們還沒有在一起,的確沒有跟他討論的必要性,想到這,閔柏希就想要耍自閉。

  聽見他幽幽的聲音,林月光就抬頭了,望進他流露受傷的雙眸裡,她心一疼。

  「對不起嘛,我……那時候就我一個人啊……我沒有要休學,你幫阿公申請安養院之後,我就放棄了。」林月光後悔為什麼不把休學申請書丟掉呢?「柏希……不要生氣嘛。」

  見她態度好,開竅會哄自己了,這就是個不懂撒嬌的女生,要他誘導,閔柏希壓下自己翹起的嘴角,仍露出受傷的表情,企圖要讓她再心疼一點,好達成目的。

  「你什麼時候是一個人了……」正當閔柏希要再演得更煽情些時,一個不速之客打斷了兩人。

  「就是說嘛!你還有我!」背著帥氣包包的藍藍直接佔據他們對面的位子,放下包包。

  美麗又張揚的藍藍站在他們面前,她雙手叉腰,一臉非常不爽的表情,瞪著林月光道:「休學?你居然想要休學沒有跟我講一聲,自己跑去拿申請書——林月光,你要氣死我喔?有問題不會說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自己一個人扛什麼?」

  看著藍藍又拿休學的事情擺出跟她算帳的姿態來,林月光不禁頭痛,男友因為她曾打算休學一事對她生氣,她告訴了藍藍,結果藍藍聽完也生氣了,好幾天沒跟她說話。

  「好啦,對不起嘛,我以後不會再自作主張了,我保證。」抱頭投降,林月光再也受不住這兩人的憤怒碎念。「這裡是圖書館,我們安靜念書備考了好不好?」她求饒道。

  藍藍瞇起眼,看了一臉討饒的林月光,再看她身旁那個把手臂橫過她背後,像是怕別人不知道他們關係匪淺的閔柏希。

  想著有這傢夥在,總是怕麻煩人的月光,應該不會再做傻事了吧?有人盯著她,還滿好的。

  「哼,你們別再灑狗糧了,克制點。」大美人坐下來,安靜的看書了,完全不受對面那對情侶的影響。

  情侶檔也該安靜的看書了——

  他們是安靜的看書,沒有再出聲,可閔柏希認真看著書,手指卻勾玩著林月光微翹的頭髮,明明沒有太過親密的舉動,但他對女友的呵護在意,讓人看了不禁臉紅。

  誰能想像啊,談起戀愛的閔柏希這麼有人味,這麼的疼女友,瞧,他還親手從保溫杯裡倒了濃濃的黑色茶水,要女友喝下。

  太引人注目了!

  林月光想不受影響都很難,她感覺到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目光,有欽羨祝福,也有嫉妒怨念,喝著閔柏希帶給她的桂圓紅棗茶,這是因為之前她生理痛痛到臉色發白,被他看見了,他什麼也沒說,這次她生理期快來之前,他便煮了濃濃的桂圓紅棗茶來給她,還盯著她不許她吃冰的……很兇,但那是他的關心。

  喝著甜甜的桂圓紅棗茶,心也跟著甜甜……這種被人疼惜呵護的感覺,跟阿公阿嬤的疼愛不同,林月光第一次感受到,覺得自己埋在心底深處,刻意不去在意的冰冷,被融化了。

  這,就是幸福嗎?戀愛讓她感覺到幸福。

  原來這就是戀愛啊。

  她不自覺地微笑,心暖暖的,至於那些眼光跟這樣令人珍惜的感情相比,林月光覺得那一點都不重要。

  於是她忽略那些目光,沈浸在愛情的甜蜜裡。

  當翠綠的樹葉漸漸枯黃,片片飄落,秋天結束了,濕冷的冬天,正式來臨。才十二月初,天氣就冷到不行,第一波冷氣團南下,路上行人,學生,紛紛穿上厚重的保暖衣物。

  下午,天空飄起了細細的雨絲,林月光穿著黑色刷毛外套,脖子圍著圍巾,她快速的走在校園裡,要趕赴下一堂通識課程。

  今天是周四,早上她沒課,便陪同林民山回住處,林月光便匆匆趕到學校了。

  就在她趕路的時候,一個穿著駝色韓風大衣的女生,擋住了她的路。

  「你就是林月光啊?」她將她從頭看到腳。「也不怎樣嘛,柏希學長到底看上你哪一點?」

  林月光站在原地,呆了一呆。

  人生嘛,總是這樣的,不能強求每一個人都看你順眼,尤其她一個沒沒無聞的學生,頂多因為那「貓的報恩」專欄紅了一陣子,長相其貌不揚,功課也不是頂優秀的,居然跟閔柏希交往,而且閔柏希還很疼她,當然會有人嫉妒隱忍,或忍不住上前挑釁,給她找不痛快。

  跟閔柏希交往這兩個多月來,不知有多少人趁她落單上前來挑釁,有些她知道是誰,有些她根本就不認識。

  「抱歉,請問你哪位呀?」像現在這一位,也算是美女,但她真的不知道這個漂亮的女生是誰。

  「你跩什麼?什麼態度?」女孩被激怒了,整張臉扭曲,態度咄咄逼人。「不要以為柏希學長會跟你在一起很久,你算什麼東西?!」

  林月光莫名其妙,她招誰惹誰了,無端被凶。

  不善吵架,也覺得跟一個不認識的人吵架很蠢,林月光決定還是避一避吧,也就不予理會,抱著自己的書,繞過女孩就要走。

  誰知道女孩看她不理會,更火了,擋住她的路,甚至還要動手。

  「喂,太難看了吧。」一名個頭中等的女生,阻止了女孩對林月光的攻擊,「爭風吃醋成這樣子,要不要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的臉,就算閔柏希不跟她在一起他會看上你這種貨色嗎?」

  嗆辣到不行的話語讓林月光咋舌,她還真沒聽過有哪個女生講話能這樣的。

  定眼看去,那是個五官很清秀的女生,林月光知道她是誰,也是風雲人物之一——王馨尹,環工系四年級的學姊。

  這學姊了名不是因為她的成績或外貌,而是她的家世——她出身極道世家,是幫派大小姐,常由一群黑衣人接送,全身上下有股普通女生沒有的氣勢,在學校裡沒有一個人敢招惹她。

  找林月光麻煩的女孩看見王馨尹出面了,自然是敢怒不敢言,想要狠瞪林月光,但礙於王馨尹在也不敢,便悻悻然地離開了。

  「學姊,謝謝你。」

  沒有想到這學姊會救了自己,林月光訝異不已,出言道謝。

  「嗤。」王馨尹聽見林月光道謝,忍不住嗤了一聲。

  她上上下下打量林月光,那眼神比剛才那女生更令人不舒服,跟剛才她出聲幫忙的舉動相比,完全兩極化。

  「拜託,這種事情自己也搞不定,閔柏希眼光也不怎樣嘛。」

  「我眼光與你何干?」閔柏希突然來到,語氣透露著不悅。

  「哼。」王馨尹驕傲到不行,抬高下巴,朝他哼了一聲。「我愛講什麼就講什麼,你管不著。」火藥味十足。

  「謝了。」雖然對方無理,閔柏希還是道聲謝。

  「算我雞婆。」王馨尹賞了他白眼,揚長離去。  

     直到氣熱張狂的學姊離開,林月光才鬆口氣,剛才學姊跟柏希之間緊張的氣氛,讓她連呼吸都不敢。

  「剛剛我以為你們會吵起來……」

  「如果她沒先開口幫你,我已經跟她吵了,她從小到大沒變過。」閔柏希壓抑怒氣道,不知道他的火大是因為遠遠看見林月光被找麻煩,還是因為王馨尹的態度。

  「你沒事吧?那個一年級的學妹有沒有傷到你?」閔柏希緊張道。

  他正好在不遠處的教職員辦公室二樓,準備要去找指導教授,從窗戶就看見她走在校園裡,才覺得巧合而會心一笑,就看見一個新生氣勢洶洶地擋住她的去路,他想都沒有想,直接轉頭下樓來,狂奔而至。

  幸好王馨尹那喜怒無常的女人幫了月光,否則,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原來是一年級的學妹啊……」林月光恍然大悟。「我沒事。」

  她又笑著對閔柏希說:「對了,你認識王馨尹學姊?你們很熟的樣子。」刻意轉移話題,「還說從小到大沒變過,你們一起長大的呀?」

  「長輩們認識,見過幾面。」閔柏希簡單帶過,實在不想解釋兩人的關係。商界人士多少要經營黑白兩道的人物,閔柏希與王馨尹家中有往來,兩人又從小就認識,這是很容易猜想的一件事。

  「你討厭她,為什麼啊?」閔柏希很少會表露出討厭一個人態度,他居然對一個女生不想多談,林月光實在好奇。

  低頭看她明亮的大眼睛,閔柏希眼一斂,伸手在她臉上摸了下。

  「想知道?跟我約會我就告訴你。」他提出交換條件。「等價交換,很公平不是嗎?我們約會也要有話題聊天,是不是?」

  戀愛嘛,約會這樣的事情必不能少。

  林月光很忙,學業、打工,以及照顧病中的林民山,她時間卡得很死,一有休假,往往都是待在林民山的小窩陪伴老人家,牽林民山去散步,或者買些營養的食材,親自給他烹調。

  又因為之前幫林民山繳交了積欠的健保費用,林月光沒有存款了,為了下學期的學雜費以及房租等,她打工的時間變長了,以致於他們交往了兩個多月,卻沒有約會多少次。

  本想要當個體貼又善解人意的男友,但忍不住初次戀愛,想要多跟對方相處的心,尤其下周,他要跟指導教授去一趟武漢,參加一周的研習,熱戀時期想到要離開對方,閔柏希再也忍不住了。

  「我們不是每天都見面嗎?」林月光害羞,低頭不敢看他。

  天冷了,閔柏希本就長得高,身材頎長,天一冷穿上灰色長大衣,更顯身姿挺拔,氣宇軒昂的樣子引得眾多女生回頭看。

  可誰知道閔柏希這副韓劇男主角的帥樣,表情正經深情,口吻卻是那麼無賴,根本就影帝。

  「那可不一樣,我指的是真正的約會,就我們兩個人獨處,不是在學校,也不是阿公那裡,遠離峻南那群電燈泡,就我們兩個人去走一走。」

  說到電燈泡,林月光忍不住笑了,那群學長們愛屋及烏吧,因她跟柏希交往,也都對她愛護有加,在校園裡見了面定會打招呼,一來二去的,連藍藍都跟他們熟了起來,一群人常玩在一起,熱鬧得很。

  他們最愛鬧的就是他倆了,套句Taco學長說的,出來混早晚要還的,誰教他們其中的人之前交了女友,柏希也是不遺餘力的作弄,現在報應來了。

  「而且,我上周不是跟你說過,我要跟教授去武漢研習,會有一星期沒能見你。」閔柏希看著她的眼睛,用著深情又可憐的語調道:「我開始想你了。」

  天哪,犯規!犯規!林月光哪能禁得住這男人的撒嬌?根本招架不住,臉紅又心跳,她深覺自己沒用,怎麼會被自己男友的美色迷得七葷八素的呢?被那雙深情迷濛的眼睛一望,她就兵敗如山倒。

  「我晚上沒有打工。」她囁嚅道,頭低低的。

  「那好,你下課來我研究室,我們去買點東西,然後去你家約會,就這麼決定了。」閔柏希的決定十分快速。

  林月光呆了一呆,她有說要去她家約會嗎?沒有啊!

  閔柏希輕笑,伸手拍拍了她的頭,笑說道:「去上課吧,我也得去找教授了,晚點見。」

  走往教室的路上,林月光一邊摸著自己剛被閔柏希的頭頂,忍不住想……

  「我是不是被拐了?」

  她站定腳步,忽略已響的上課鈴聲,回頭去看閔柏希離去的方向。

  他很醒目,校園裡這麼多學生,卻讓人一眼就看見他,他已走進了教職員大樓,明明離得很遠,也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她就是能感覺到他心情很好,連腳步都輕快了起來。

  想到交往這麼久以來,他的付出和陪伴,總是以她的時間為主,配合她,的確沒有好好的陪他。

  連阿公都看不過眼,說她不能老是帶著男朋友往他那裡跑,他很好,沒事的,說她年輕,要多跟年輕人出去走一走……

  這是暗示她去約會的意思吧?

  好吧,既然阿公都幫他說話了,她也該補償一下,只是……在她家喔。

  林月光想到就覺得難為情,紅雲浮上臉頰。

  交往兩個月以來,閔柏希一直很君子,牽手、擁抱,溫柔的臉頰吻,再多,就沒有了。

  每一次閔柏希送她回家,在她家門口,他都會輕輕吻她的額頭,甜蜜又溫柔的吻,像有根羽毛在心底撩呀撩的。

  他們是情侶,是最親密的彼此,林月光能感受到閔柏希對她的喜歡、尊重,還有壓抑。

  好幾次的獨處,她都能感覺到閔柏希的動情,若不是在校園或外頭公眾場合,林月光想,閔柏希已經吻她了吧。

  想到令人悸動的初吻,林月光不免面紅耳赤,心跳加快。

  也許就是今天吧?在她家……

  「呼!林月光,清心寡欲!」不敢再貪看閔柏希的背影,林月光目光直視前方,在心裡默念搞死她的統計學,讓自己清醒一點。

  但就算念經也平撫不了她激動的凡心,不得不承認,她很期待跟閔柏希的再進一步……
引言 使用道具
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1:24:36


  窗外的雨,淅瀝瀝不停的下,整個大台北籠罩在潮濕陰霾中,雨天,讓人心情低落。

  在父親所擁有的辦公大樓,閔柏希身在高樓,居高臨下,看著腳底下被大雨浸濕的台北街景,像雕刻般好看的側臉,引得路過的女性職員多看兩眼,對那些視線,閔柏希沒有反應,他就像尊雕像看著窗外的景緻。

  以前,他喜歡雨天,喜歡下雨的聲音,但從林月光哭著對他說出身世,說著不能跟他在一起的那天起,雨就不停的下,就跟她的眼淚一樣,他便突然討厭起這樣的天氣。

  沒有戀愛過,沒有喜歡上人,閔柏希從來都不知道,當自己喜歡的女孩在自己面前哭得泣不成聲時,他會不知所措。

  是的,不知所措,連安慰都笨拙,不知道怎麼止住她的眼淚,因為林月光的傷心有她的理由。

  身世不相當的一對男女,要怎麼相愛?閔柏希從來沒有掩藏過自己富裕的家世,也不否認自己的出身,但他沒想到林月光會因此自卑,拒絕他交往的請求。

  是他想得太簡單了!沒讓她清楚明白,只要兩人能在一起,他會掃除所有的阻礙,尤其是他家人那裡……

  經過這件事情,閔柏希這才明白,這麼多年過去,他雖然長大了,言行舉止像個成熟的大人,但骨子裡,仍是那個衝動又魯莽,為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小霸王。

  「柏希,你怎麼在這?」

  男人低沈好聽的聲音傳來,讓雕像般的閔柏希身形一動,訝異地回頭,看著那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男人。

  「瑋奕哥,你不是去上海了?」閔柏希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原本冷然的面容因為戚瑋奕的出現,浮現了笑意。「怎麼在這裡?找我爸?」

  戚瑋奕一身正式西裝,手提著公事包,一副菁英的模樣,看起來就為談正事而來。

  「有些事情臨時得處理,回台灣幾天,有筆生意要跟你爸談。」戚瑋奕簡單帶過自己工作的事,帶著笑意的雙眸看著眼前這個像是自己弟弟般的孩子。「很久沒看見你這樣的表情,發生了什麼不開心的事?」

  那副倔強不馴的眼神,就像他第一次看見這孩子的時候,身為閔家三代單傳的獨子,又聰明漂亮,自然被寵上了天,從小就是個小霸王,脾氣壞,要什麼就有什麼,很難想像現在這個清冷沈著,在學業和各方面都優秀的男子,曾經是個令人頭痛的熊孩子。

  幸而在叛逆青春期間,閔家和戚家走得近了,讓自視甚高,誰都看不在眼裡的閔柏希,知道什麼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那就是戚瑋奕,一個人讓閔柏希心服口服,喊他一聲「哥」的男人,無論是學業還是武力值,都在閔柏希之上——閔柏希不會告訴任何人,他被戚瑋奕收服,是因為這個大他六歲的男人,直接在道場放倒他。

  當時他不服的要回嘴,說戚瑋奕不過就是以大欺小,但在他開口之前,戚瑋奕便說了——

  「這本來就是以大欺小、恃強淩弱的世界,醒醒吧,沒有家族、父母庇佑,你能贏得多少人?你夠聰明就該低調內蘊,不讓人看出你的深淺,你脾氣暴躁,什麼都寫在臉上,要弄你,太簡單了,你怎麼不想想,哪天你的莽撞愚蠢可能累及家人?」

  誰知道一個考古系的,會有這麼強大的武力值,閔柏希完全看走了眼。

  後來他便觀察戚瑋奕如何行事,怎麼說話應對,他本就是個聰明的孩子,很快就體會到,很多事情不需要大發脾氣,只要動點腦筋,說幾句話,就能達到相同的目的——何必一哭二鬧三上吊,難看就算了,還真累人啊。

  小男孩向在來崇拜大哥哥,於是閔柏希跟著戚瑋奕,學他、模仿他。

  「沒什麼。」這回閔柏希沒有據實以告。

  很多事情他都會跟戚瑋奕討論,聽他的意見,多年來兩人就像兄弟一樣,就算戚瑋奕因學業出國念書,取得學位之後因為工作又長年在國外,但兩人的兄弟情不曾因為時差和距離影響。

  但林月光這件事,打斷閔柏希的牙齒,他都不會告訴戚瑋奕,他被一個小自己四歲的女生弄得失去平時的冷靜自持。

  「沒事你不會來你爸公司。」戚瑋奕眼中笑意更甚,他太了解這個心高氣傲的小弟,無事不登三寶殿。

  「我來找我媽拿東西。」閔柏希咬牙,這就是太熟悉的壞處,一點點小事都會讓對方察覺。

  「這樣啊。」戚瑋奕點了點頭,突然轉移話題道:「上次我回來看見你跟個女生約會,那女生是你女朋友?」

  女朋友三個字踩到閔柏希的痛腳,看著戚瑋奕瞭然的眼神,他忍不住惱怒。

  「不是。」

  戚瑋奕露出訝異的表情。「原來不是啊。」語氣有著不加掩飾的憐憫,他還沒追到手啊?

  那憐憫激怒了閔柏希。「現在不是,到最後也會是。」語氣流露出來的何止是霸氣,還有勢在必得的決心。

  「她拒絕你了?」彷彿還不夠,戚瑋奕繼續在他的傷口灑鹽。「為什麼?」完全無視閔柏希無可奉告的表情。

  閔柏希氣惱地瞪著一臉快笑出來的戚瑋奕,有這樣戳別人痛處的哥哥嗎?

  正當他衝動的想要開口跟戚瑋奕說我們打兩場時,母親的助理拿了一份文件走了出來。

  「柏希,文件都簽好了。」

  「謝謝小菡姊。」閔柏希身上那份躁鬱瞬間消散了,接過文件,眉頭都舒展了,嘴角也因為鬆了一口氣不自禁上揚,腳步一旋,就要離開。

  「柏希,你還沒回答我呢。」戚瑋奕不禁想再逗一下他,故意拖住他的腳步。「那女孩為什麼拒絕你?」

  「我就是在解決這件事——我都做這麼多,看她怎麼拒絕。」被惹得煩了,閔柏希便說了。「瑋奕哥,你別攔我。」

  「好吧。」總算惹到閔柏希火起,戚瑋奕的惡趣味被滿足了。「等你事成,帶女朋友來見我。」

  閔柏希腳步沒停,拿了那份文件朝戚瑋奕揮揮手,走了。

  留下戚瑋奕和一臉無奈的小菡助理。

  「他用什麼方法讓他媽妥協?」他見過那女孩,他約略聽父親提起,最後柏希喜歡上一個身世堪憐,不知道父母是誰的女孩子,為了那女孩子,柏希變了很多,還低聲下氣要父母同意,明明還沒在一起,就為她做了不少事,長大了……

  小菡又好氣又好笑的道:「他說,如果不答應,他就要跟趙家那男孩去登記……」

  戚瑋奕向來是八風吹不動的,但也因為閔柏希這次豁出去的威脅而笑出來。

  「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這一點,絲毫沒變。」

  戀愛啊,讓人變得一點都不冷靜了,也好,青春嘛。

  看著閔柏希背影消失在眼前,戚瑋奕也旋身,提著公事包,往閔董的辦公室走去。

*             *             *

  連下了多天的大雨,總算今天雨小了,天空飄著細細的雨絲,不再是傾盆大雨。

  聽氣象說這一波鋒面快要遠離,好天氣要來了……穿著雨衣,在一個老舊社區的小公園空地,整理著紙箱和回收物的林月光,想到新聞說的,希望好天氣快來,再持續這樣濕淋淋的天氣,她都要發黴了。

  「月月、小月,別弄了,快過來,淋雨會感冒。」

  一間鐵皮屋簷下,站在那裡朝林月光招手的,是個年邁瘦削的老人,因為病痛臉色臘黃,雙眼混濁,臉上滿是擔心。

  「快了,我就快弄好了。」林月光將阿公收回來的紙箱都疊好,再用油布覆蓋擋雨,她不顧阿公阻止,自己做著吃力又粗重的工作,還被銳利的紙箱刮傷了手,但她仍堅持要把東西弄好。

  因為她若不做,等等她打工時間到了離開,阿公就會自己拖著病體下來做,阿公病得那麼重,她不想讓阿公再勞累了……

  林月光罩在雨衣帽子裡的頭髮,因為勞動而被汗水浸濕,她低頭工作,借這個姿勢掩去她臉上的表情。

  與失聯多年,有養育之恩的阿公重逢,林月光既開心又難過,她被機構安置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阿公了。

  還記得剛被安置時,她不停的哭,哭著要找阿公,求社工、求機構的保母,求學校的老師……但沒有人答應她的請求,也因為她心繫著養育自己、疼愛自己的阿公,錯失了許多收養機會,就這樣一直在機構裡待著。

  負責她個案的社工看不過去,告訴她,她回到老人家身邊,才是害了他。

  「我國的法律,年過五十歲要收養孩子,機率是很低的,加上你阿公收入不穩定,又沒有資產,是屬於低收入戶,他連養自己都有問題,更不用說養育你了,放你去找他,是害了老人家的。」

  為她感到心酸的社工答應她,若時間允許會為她去探訪阿公,她才會在上國中和高中的時候,從社工那裡拿到阿公給她的禮物。

  她知道那禮物是老人家辛辛苦苦,省吃儉用省下來買的,收到禮物時,她哭得泣不成聲。

  也因為那些對阿公來說高價的禮物,讓她打消了回到阿公身邊的念頭,想著她可以等,就等她十八歲,離開了安置機構,獨立生活,她就可以去找阿公。

  於是她滿十八歲獨立的第一件事,就是照著記憶回到小時候住過的果園山腳,但那裡連以前她跟阿公、阿婆住過的房子都不在了,問鄰居,也沒有人知道阿公去了哪裡。

  她以為再也見不到阿公了,再也見不到從她有記憶起,就全心愛她的親人。

  她永遠忘不掉,她被強行帶離阿公身邊時,她在社工懷中掙扎,哭著對阿公伸長手,說她不要走,要跟阿公在一起……

  而阿公一樣哭得泣不成聲,看著社工將她帶走。

  這一分別,就十幾年。

  能再見到牽掛的人,她喜不自勝,但沒想到阿公卻已經是重病在身。

  將油布都披好,林月光已全身狼狽,她擦了擦汗,然後慢吞吞的走到屋簷下,對著林民山滿臉皺紋、流露心疼愧疚的表情,給了大大的燦笑。

  「阿公,我好了,你快坐下來,我給你做晚餐,然後我就去打工了!」扶著瘦弱的老人,將他扶進小屋內。

  這是個老社區,都是三直年以上屋齡的老公寓,因在山坡地,不在都更的範圍裡,房價始終上不去。

  房價上不去,人口就外走,漸漸變成一個人口老化的社區,許多負擔不起台北市昂貴租金和房價的,就會選擇住在這個社區。

  這裡的環境一點都不好,林民山住在一個角落搭建出來的鐵皮屋,冬冷夏熱,鐵皮屋裡只有一張桌椅、一張床,老式的馬桶因為不通的水管散發出嗆人的氣味,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門口正對面就是一個小型的公園,有許多空地,可以堆放回收物。

  林民山出院之後回家,林月光看見他住在這樣的地方心酸難忍,想到接他到自己的小窩,但老人家固執,堅持不走,因為這裡他僅需負擔水電費,房租費用因為房東一家心善,未收取分文,能省則省,林民山執意要住在這裡。

  「別每天都來,你上學地方離那麼遠,太累了。」林民山坐在椅子上,看著長大的孫女為他忙進忙出,很是心酸。

  不過養了她幾年,她便這樣為自己付出……不應該多看這孩子幾眼的,這樣連累她……

  林民山心疼又愧疚,但也因為林月光還記得自己,孝順照顧自己而暗暗喜悅著,獨居久了,說不想要有人陪是騙人的……

  「我不會累,阿公你不要小看我。」林月光笑嘻嘻地,手裡不斷忙著。

  林月光處理著自己帶來的食材,在腦中累索著要做什麼好吃又營養的。

  洗腎,這是很常聽見的名詞,但卻不明白是怎樣的病症。

  林月光在林民山住院期間,跑醫院、跑各機關單位,處理他積欠的健保及醫藥費用,花光了她下學期預存的學雜費,但她毫不在意,她與醫師、護理師深談後,這才明白洗腎有多麼嚴重。

  那是不可逆的重症,生活形態不會大受改變,阿公收入不穩定,靠拾荒維生,洗腎一周三次,一次得花掉四小時的時間,洗掉血液中所有好的、不好的物質,洗腎之後體力會大衰,營養品又貴,阿公負擔不起,飲食方面要控制,一天的喝水量也有限,只能喝八百CC……

  可是阿公需要靠體力拾荒,常常在外頭跑一天,正是需要被充水份和鹽份,哪有可能好好控制?

  而且老人家習慣的飲食方式,沒有攝取足夠的營養,所以阿公很瘦很瘦,瘦得不成人形。她也從醫師的口中得知,阿公病得很重,病入膏肓了,沒有多久時日可以活。

  為了阿公可能不久人世一事,她偷偷哭了好幾次,但在老人家面前,又是開心的模樣。

  也是知道自己病重,阿公一開始不願認她,在醫院吵著說她認錯人了,他不是她的阿公,是柏希學長的一句話,才讓他不再趕她。

  「月光為了您病重哭了,為您花光所有的錢,您老人家忍心不認她?別說什麼拖累不拖累的,她都不怕累,您怕什麼?要留下遺憾嗎?」

  想到閔柏希,林月光忍不住停下手邊切牛肉的動作,被她拒絕交往,知道她的身世後,他仍一直他陪在她身旁。

  阿公住院,她去醫院陪伴,他也會來,總是不發一語地在旁邊,但阿公要上廁所什麼的,需要男生力量的時候,他都會自動來搭把手,還有阿公出院,還是他開車送他們祖孫回這裡,之後一周三次的洗腎,他也都早早開車過來接送,有時她因為早上要上課無法陪同,他也會代她接送阿公去醫院。

  林月光把視線望向門口,對面公園就有個停車格,他向來把車停在那裡……明明沒有要跟他在一起,卻下意識的期待他的出現,她覺得自己很卑鄙。

  「月月,你啊,有沒有怨過阿公?」看著林月光下意識地看向外頭停車格,林民山好歹也活了七十幾年,知道年輕人戀愛嘛。

  林月光收回視線,看著突然開口的老人家,露出一臉不解的神情,「怨阿公什麼呀?」

  「怨我撿了你回家養,偷偷的……」林民山自覺汗顏。

  當時,他們老夫妻失去了早逝兒子唯一的女兒,老妻崩潰了,再也無法振作,精神恍恍惚惚的。

  許是老天垂憐吧,一個颱風來襲的前夕,在他們山上的果園聽見小孩的哭聲,一連哭了兩天,那哭聲消散在雨裡,幾乎要聽不見。  

  他動了惻隱之心,上山去尋,就在一間廢棄的小屋,找到了哭到睡著,餓了不知道多少天的小女孩,她全身發冷,還發著高燒。

  本是要報警送醫的,但他崩潰瘋癲的老妻像突然活了過來,抱著小女孩說是月兒回來了,不允許他報警,更不願帶去醫院,因為就是醫院吃掉了老妻最心愛的小孫女。

  幸好,小女孩的高燒在老妻衣不解帶的照顧下退了,小女孩也特別黏著老妻,因此填補了兩個老人心中的破洞,他也就決定……不報警了,就偷偷的養著吧。

  讓這個不知道是誰家走失的孩子,頂了他們孫女的名字。

  「如果我們不存私心,說不定你早就找到自己的父母……」不用在他這個沒有用的老人身邊。

  「也許是我的父母不要我啊,我那時候很小,小到我不知道我的爸媽是誰,記不得自己的名字,是誰把我一個人丟在那個屋子裡,而且阿公和阿嬤很疼我,我就是你們的孫女。」林月光不怨他,真的不怨,因為在她記憶中,阿公阿嬤很疼她。

  一開始,她連下雨聲都會怕,大概是因為一個人在那個黑黑的小屋裡待了不知道多少天的關係,因此一到下雨天,她就大爆哭,尤其是晚上。

  是阿嬤耐心的抱著她、拍她的背,還會背著她在他們小小的屋裡走動,哼著歌哄她。

  她覺得自己是幸運的,被遺棄了,卻遇到了疼愛她的人。

  聽著林月光的話,老人的唇動了動,幾欲張口,像是經過了天人交戰,而後長長嘆口氣。

  「月月,有個東西要給你。」

  林民山彎身,在簡陋的木板床下,拿出一個有點年代的餅乾盒。

  餅乾盒上蒙了一層灰,足見這東西很久都沒有被拿出來,老人吹了吹上頭的灰塵,打開了餅乾盒。

  裡頭有些老照片,有林民山年輕的時候,曾經,他也是個擁有偌大山坡地,有一大片果園的人,直到一次大雨後的土石流,毀掉他即將收成的果園,賠了數百萬……

  有他年輕時意氣風發,也有兒子成長的照片,還有他那個早逝的親生孫女兒,當然也有後來到他們老夫妻身邊幾年的小月光……

  放下那些照片,林民山拾起一個用黃色信封包起來的東西,摸起來鼓鼓的,他將那東西遞給了林月光。

  「這是什麼?」林月光狐疑,摸著那信封袋,裡頭裝著個硬硬的東西,像是石頭。

  「撿到你的時候,你手上就緊緊握著這個。」林民山嘆道。

  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情,林月光愣了愣,覺得不真實的看著手中的東西。

  雙手和自己的大腦意識剝離,她腦袋放空,手卻打開了被封得緊緊的牛皮紙袋。

  裡頭是一隻缺了角的玉,晶瑩剔透,沒有太多的雜質,淡淡的綠色看得出這是一塊價值不菲的玉。冰種什麼之類的吧,上頭還以篆體刻了一個字——玥。

  「一個不過兩歲的孩子,身上有這麼貴重的玉……」那應該是很受寵的孩子,又出身在富裕的家庭,才能擁有這樣的東西。「你不像是被遺棄的,比較像是被拐走的。」

  林月光不懂玉,也不懂珠寶,但即使她不懂也看得出來,手中這小小的,不過拇指大小的玉,價值不菲。

  握著這個可能讓她找到親生父母的玉,她更心痛了。

  「阿公……你留著這東西這麼久,為什麼不賣掉呢?為我保管的嗎?」

  阿公再怎麼苦,怎麼窮,都沒有想到要把它賣了,這讓林月光很心酸。

  「你阿嬤倒下那時,我賣掉串著玉的K金鏈子已經很對不起你了,玉不能再賣了。」林民山誠實以告,羞愧萬分。「你要收好,有機會看能不能順著玉找到你的家人……找到家人,你就不用自卑,那個叫柏希的男孩子,你就能跟他在一起……」

  「阿公……」

  祖孫兩人相視淚眼汪汪,連外頭停了輛車都不知道。

  閔柏希拿著文件進來時,就聽見這祖孫的對話,他不禁好氣又好笑。

  「阿公。」他出聲喊人,態度有禮。「今天怎樣?有沒有好一點?」他例行地關心問道。

  祖孫兩人飛快拭淚,假裝沒事。

  「柏希,怎麼有空過來?來接月月去上班?」林民山看見氣宇軒昂的他,眉目就溫煦地展開。

  還記得第一次看見這男孩子,是在醫院外頭跟月光在一起,月光打工被燙傷,是他送她去看醫生的,那麼晚了還接送,是個有心人……

  「除了送她去打工,也來告知阿公一個好消息——我母親主持一個慈善基金會,有一個合作的安養院,我已經幫您申請了床位,手續和流程都在跑,這陣子會有專員來評估,阿公如果聽見有人說要來探訪,您要看對方的證件才回答……需要一點時間,這陣子會有護理師來給您做家居照護,您一周三次的透析療程,也會有專人來接送陪伴,這麼一來,月光就不用因為要陪伴您而曠課了。」

  聽見這樣的事情,祖孫兩人都是一愣,接著是興奮狂喜。

  「真、真的?」其實林月光也在聯繫類似的機構,想要申請輔助安頓林民山,但一直都沒有下文,為了阿公一周三次的洗腎,她曠課太多次了,曠課時數多到她想要休學,去找一份大夜的工作,薪水高外,這麼一來,她能照顧阿公,還能扶養阿公……

  「真的,明天早上會有車子來接阿公,你明天早上的課別再翹了。」閔柏希看著這陣子照顧老人家瘦了一圈的林月光,不禁心疼。

  「那費用呢?」她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她也不是沒有考慮送阿公去安養院,那裡有專人照顧,但費用她負擔不起。

  「當然不是免費——待你畢業後找到工作,一個月三千塊,讓你無限還款,當然如果你有能力,多還一點也無妨。」閔柏希說道。

  他是很想免了這些費用,更不用說這幾年他拿了多少專利、賣了多少專利,安置一個老人家,不是大問題。

  但考慮到她的自尊,他打消了主意,她不會接受他「好意」的。

  接過閔柏希遞來的文件,看著部分審核已過的內容,林月光不敢相信。

  「學長……謝謝你。」看著閔柏希那張認真的臉,林月光滿心複雜,「你幫了我這麼多,我不知道要怎麼謝謝你……」

  他一直都在身邊,沒有因為她的拒絕離去,強行留下,無論她多麼的難堪,不想被他看見,可正是因為她在最脆弱的時候,有他陪在身旁,讓她的心,更為搖擺不定。

  應該要拒絕的,不給任何餘地的拒絕,但是他……越接近這個人,就越覺得他真實、可靠,她根本沒有辦法下定決心。

  「你知道的,我什麼都不缺,就只缺一個女朋友。」忍了很久,也陪了很久,閔柏希自覺自己的耐性已到了極限。「想謝謝我,就答應我,當我女朋友,我們正式交往。」就算是挾著恩情,他也要她答應自己,他覺得自己真是太卑鄙了。

  但不這樣逼她,她不會答應的。

  「我……可是……」林月光當然想跟他交往,想有個名正言順的關係,但是……真的可以?他們雲泥之別的背景……

  「對了,我媽有話要跟你說。」在她猶豫時,閔柏希想到什麼似的,拿出了手機。「她錄了影片給你,你看吧——」他把手機遞給她。

  林月光訝異,不明白閔柏希的母親為何有話要跟自己說,她也不知道在緊張什麼,手顫的拿著手機點開影片。

  只見影片中,一個穿著貴氣的婦人露出了不甘願的表情,她的五官偏英氣,與閔柏希有三分相像。

  她對著鏡頭,心不甘情不願地道:「月光你好,我是柏希的媽媽……為什麼我要拍這麼蠢的影片?喔,因為我那蠢兒子搞不定自己喜歡的女生,真是有夠遜的……」  

        一天頭便在影片裡罵一下自己的兒子,閔母哼了一聲,然後繼續說道:「聽柏希說他被你打槍啦?哈哈哈,這孩子居然有遭遇挫折的一天,很好啊!月光,我跟你說,我們家沒有門戶之見,我基金會就有一個安置棄嬰的機構,我就喜歡獨立向上的孩子……所以,你別想太多啊!有機會來我們家玩,我是認真的,我發誓。」閔母翻了個白眼,對著鏡頭真心道:「我真的沒有門戶之見,我兒子跟誰交往都沒關係,就算他是Gay,帶個男朋友回來,我也沒有關係!我是認真的!」

  然後影片就這樣結束了。

  看著閔母的影片,林月光呆呆的,忍不住想,一個想把貓取名叫青發的女人,大概就是這樣的氣魄吧。

  可像閔母這種氣魄的女生,竟會拍這種「喪權辱國」的影片……

  「我跟我媽說,她不拍這影片存證,我就抓趙峻南去登記。」閔柏希語出驚人道。「為了不讓我去禍害別人,我媽只能答應。」

  林月光驚訝地看著他,想不到他這麼的……無所不用其極。

  「原本我媽想要親自跟你說,我阻止了她,誰知道她會不會拆我台……現在,你的疑慮消除了沒有?」閔柏希看著林月光,流露出咄咄逼人的氣勢來。「別再用什麼距離,你追不上我之類的爛藉口來拒絕我了。」她去不了他的世界,他就來到她的世界。

  林月光忍不住想哭,這個男生……為她放下尊嚴,一直一直在付出。

  她很害怕,害怕被傷害,因為她沒有可以療傷的地方,沒有在傷心的時候,陪她一起走過的至親。她害怕,那他呢?

  天子驕子也會害怕的,怕他喜歡的人,因為自己不能選擇的家世而拒絕他——這對他來說,何嘗是不公平?

  就試看看……也許真的能幸福。

  林月光顫抖著雙手,她摀著臉,用著破碎的聲音說:「好……」

  「你今天拒絕我,我也不會放棄的,林月光,你聽好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著你,為你做任何事,知道你心虛、愧疚,就算是因此答應跟我在一起都好……」

  閔柏希語氣激昂,一點都不在意自己執念很深的苦戀全被林民山看在眼底。

  老人家眼中帶著笑,一臉的看戲神情……他才不在乎。

  「我……」嗯,等等,剛剛月光是不是說了什麼?

  閔柏希停頓,看著顫抖,雙手摀著臉的林月光,有眼淚從她指縫中流下。

  「你剛才是不是說了好?」閔柏希回憶起來,忙追問,見她仍激動的埋臉哭泣,他緊張了,覺得他需要證人。

  回頭,他望向看戲的老人家,「阿公,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聽見了,我作證。」林民山笑呵呵,揮了揮手。「月月說好。」

  下一秒鐘,林月光就感覺自己被抱了起來,雙腳懸空,她嚇了一跳猛然抬頭,就看見閔柏希那張不再陰霾,充滿燦爛笑容的臉。

  「月光,阿公當證人,你答應我,不許反悔,從這一刻起,我們就是男女朋友。」喜悅興奮令閔柏希衝動,一把抱起林月光轉圈圈。

  「別、別轉,學長放我下來!」恐高的林月光被他這舉動嚇呆,雙手扶在他肩上,怕被摔下地。

  可興奮過頭的閔柏希一點都不冷靜,仍抱著她轉圈圈,情急之下,林月光只好高聲喊道:「柏希!」

  那一聲「柏希」像有魔力,止住了閔柏希的動作,他停下轉圈,但沒有放下她。

  她被自己高興地抱著,都比他還要高了;她視線向下與他凝望,那雙因為瘦下來而顯得更大的眼睛,倒映著他燦爛的笑臉。

  「月月,你剛才叫我什麼?再叫一次。」閔柏希聲音溫柔到連自己都覺得太多情纏綿。

  哪有人這樣的……林月光被他灼熱的視線逼得臉紅難以自持,可看這個高不可攀的男生,對著自己流露出不自信以及不確定……他覺得自己是個罪人,這樣折磨一個喜歡他、她也喜歡的男生。

  而且,剛剛她說了好,答應了要當他的女朋友,身為女朋友,喊男友的名字不為過吧?只是沒想到他會這麼開心。

  「柏希……」有點害羞又有點難為情的,林月光小小聲地喊。

  她親眼看著閔柏希那張不再高冷的臉,露出傻瓜般的笑容,而門外,下了多天連綿不絕的雨,不知何時停了。

  烏雲散去,微弱的陽光灑落,將閔柏希那張傻笑也很好看的臉,映照得更好看。

  忍不住把手放在那張笑得太傻的臉下,林月光也笑了起來。

  愛情啊……她認了。
引言 使用道具
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1:23:59


  風雨離境,打掃家園之後,隔了一個周末假日,眾人又恢復了過往的生活。

  這個歷年來最大的秋颱,強勁的風折斷了校園數棵老樹,但風災造成的毀損不是學生們關心的話題。

  「欸欸,你聽說了嗎?閔柏希在追企管系的林月光,他們颱風假那天就出來約會了!」

  「真假?!」

  名人造成的旋風,久久不去的校園風暴,才是學生們感興趣的話題。

  颱風洗禮過的秋天,秋老虎再度回歸,中午就像夏天般悶熱。

  一個穿著駝色背配深色牛仔褲,嘴唇塗著時下流行霧面紅口紅的時尚女性,邁開那雙穿上牛仔褲之後更顯修長的美腿,在校園內穿梭,漂亮的眼睛像X光,在無人的校園樹林裡,找尋熟悉的身影。

  一抹坐在楊柳水池旁的嬌小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啊哈,找到你了!」長腿美女啊哈一聲,大步往那名嬌小的女生走去。

  望著綠色池水發怔的林月光,大腿上擺著一口未動的便當盒。她沒有食慾,忍不住又深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唉……」

  「你嘆什麼氣?」藍藍一靠近就聽見她在嘆息,很想揉她的臉,「有什麼好嘆氣的?!今天全校都傳遍了,你跟閔柏希約會——你跟校園男神約會耶,有什麼好嘆氣的,要不要讓人嫉妒了你!」藍藍忍住了欺負好友的衝動,按捺著手癢,因為現在要先算帳。

  「啊?」林月光呆呆的看著藍藍。

  「啊什麼,你跟閔柏希出去,居然沒有告訴我,太過分了,我們是好朋友耶!全校都傳遍了,他為什麼約你?說喔!來龍去脈都說,快點!」

  她們是無話不談,號稱沒有秘密的死黨,然而月光跟暗戀很久的男生出去,自己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這種感覺,沒有一個死黨會開心吧!

  她雖然是祝福,但不想要好友隱瞞,而且她直覺,月光一定是做了蠢事怕被她念,這才不敢說的。  

  「你怎麼知道的?」林月光對藍藍會知道跟閔柏希出去一事,感到不得其解。

  「你站在菁英樓門口,多少人看見了!而且還是閔柏希那群人去接你上樓,還有人看見閔柏希陪你回家……這麼重大的事怎麼沒有跟我說,說,你做了什麼?!」

  原來很多人看見了吧……也對,她怎麼沒有想到呢?但那時候她也沒有想要隱瞞的意思,就大大方方的跟柏希學長見面。

  那時候有多大方,現在就有多愧疚,她該怎麼告訴藍藍呢?以她對藍藍的了解,她拒絕柏希學長的理由,一定會被藍藍臭罵一頓的。

  可早被罵、晚被罵,早晚都是要被罵的,也不知道她拒絕柏希學長的事情會不會傳出去,比起藍藍從旁人口中聽見之後對她生氣,長痛不如短痛吧!

  於是林月光吞了吞口水,說:「不是說胖胖颱風天來陪我嗎?我就想風雨那麼大,胖胖的主人一定會很擔心,我就去發文,想最好讓胖胖的主人知道胖胖很安全,第二天早上,柏希學長就打電話給我了……他是胖胖的主人。」

  聽見別人不知道的插曲,藍藍眼睛都亮了,月光說的平鋪直敘,但看了很多韓劇的她早已自行腦補,大嘆這就是青春、這就是浪漫、這就是愛情。

  「然後早上接貓,下午就約出去見朋友,嘖嘖,真是高招啊!」對於閔柏希的行動力,藍藍大大的讚賞,可她直覺事情沒有那麼簡單。「然後呢,就只是約你出去?還沒講的快講。」

  林月光無語了,為什麼她臉部表情控制得這麼差呢?一眼就被藍藍看出她有想隱瞞的,於是在藍藍的逼總下,她只能期期艾艾的說了。

  聽見閔柏希對她告白,藍藍興奮得眼睛都亮了,那張妝容精緻的臉,更為明艷漂亮。

  「哇啊,太好了,你喜歡他很久了,都是默默的,現在他告白了,在一起、在一起!」藍藍興奮大叫。「啊,不過不能讓他太快追上手,要讓他再約你幾次才行!」

  以前不想要月光把感情投注在閔柏希身上,是因為閔柏希跟她們沒有交集的可能,但現在不同了,閔柏希來到月光的世界,是因為他很喜歡平凡、腳踏實地的月光。

  好眼光讓藍藍對閔柏希的好感激升,尤其那效率,太Man,擁有所有男主角的特質!

  看著為她開心的藍藍,林月光苦笑,丟下石破天驚的重磅消息,「可是我拒絕他了。」

  「……什麼?」藍藍呆住。「你拒絕閔柏希?!」

  「嗯。」林月光垂眸,看著自己帶來,卻一口都沒有動的便當盒。「我把東西都還給他,跟他說,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喔。」藍藍語調冷了下來,沒有熱情的一面,完全就像冰山美人。「那麼,閔柏希答應了?」

  林月光正想回答,手機鈴聲響起,是那首還未改掉來電鈴聲的小幸運,螢幕上也顯示了閔柏希三個字。

  閔柏希沒有答應不見面這件事,況且,他們也不可能不見面——他們一起做統計學報告,一定得見到面。

  「為什麼拒絕他?一個你喜歡的人。」藍藍正經起來,因為感覺到好友需要開導。

  開導完再修理她。

  「一定有你非得拒絕的原因吧?」

  林月光沒有接閔柏希的電話,她怕聽見他的聲音就動搖,抬眸看見好友堅定的目光,林月光下意識地摳手指,困難地告訴了藍藍理由。

  「學長說喜歡我,我很開心,很開心很開心。」

  被喜歡的男生告白,說喜歡、想要在一起,她只是一個普通女孩,聽了當然開心。

  「他那麼優秀的男生怎麼會看見我呢?我這麼不起眼,又這麼渺小,可他就是看見我了,說喜歡我,也很珍惜我……才一次約會,我就更喜歡他了,喜歡到很想一直跟他在一起……」

  但開心之後,卻是惶恐,尤其面對的人是這樣的高不可攀。

  「可是我不敢,因為我的身世。」林月光拒絕閔柏希告白的真正原因,她無法對閔柏希開口,可在好友面前她說了。「他不知道真正的我,如果他的家人反對呢?他出身富裕,這是很明顯的,我卻忘了……不,不是忘了,是刻意忽略,忽略了……」

  藍藍聞言,但明白了林月光擔心的是什麼,她被遺棄的身世,沒有父母孤身一人的她,無論多麼的努力,在很多父母心中,的確不希望這樣的女孩成為自己兒子的另一半。

  她可以理解月光的退縮和害怕,月光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了,只剩下自尊心,不想被深愛人的家人嫌棄、拒絕,到時候愛得太深,分開會很痛苦的。

  所以才在還能承受的痛苦之前,結束。

  「我不要會說你想太多,因為你的考量是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因為不是所有的家庭都像我爸媽一樣開明——要不是我哥有女朋友了,不然我媽真的很喜歡你,想要再有一個兒子把你娶進門。」

  藍藍突然轉移話題,又再度轉回來。「不過我覺得,一個男人如果有肩膀,會為你解決你煩惱的事——你把你拒絕的原因告訴他了嗎?我覺得既然要痛,你不如一次痛吧,初戀嘛,多少人是可以有結果的。」雖然可以理解,但逃避的態度是不可取的。

  「你這樣躲避閔柏希,要躲到什麼時候?不如正面迎戰,把你的難處都告訴他,別怕,就算你要跟他在一起,你的事情他早晚都得知道的,不如也當成一個考驗,考驗他對你的真心,如果他真退縮了,放棄了,我會帶兩手啤酒去你那裡,陪你爛醉。怕什麼,不過就失戀而已,會好的。」藍藍帥氣地說道。

  對,不過就是失戀而已,怕什麼呢?

  當手機再度響起,閔柏希又一次打電話給她時,林月光改變了想法。

  這兩三天柏希學長持續打電話給她,就衝著他這份真心,她覺得,需要給他知道真相的機會。

  「接呀!」藍藍鼓勵地道。

  在好友的支持下,林月光深吸口氣,接起了電話。

  「喂……」

*             *             *

  公司行號林立的商圈,街道乾淨整潔,大樓設計新穎有現代感,晚上九點多,附近的大樓大多熄了燈,只剩下醒目的招牌燈,路上各式各樣的招牌為整潔的市容添了淩亂感,這是台北市特有的景象。

  淩亂的招牌,就跟閔柏希這時候的心情一樣,亂七八糟。

  這三天,是他二十四年人生中,心情最差的三天。

  站在路燈下,他神情晦澀,儘管他英挺的五官與優雅氣質再再吸引經過女孩的回頭張望,但臉色陰鬱寫著生人勿近,沒人敢上前搭訕。

  他眼睛盯著那間快打烊的麻辣火鍋店,偶爾會看見林月光的嬌小身影,那躲了他三天,讓他心情淩亂躁鬱的女生,就在那裡打工。

  他不知道愛情原來沒這麼簡單,告白失敗會這麼挫折,沒有一個心服口服的理由,他不能接受「不再見面」這樣的要求。

  「喜歡我卻拒絕我……」沒有比這更令人討厭、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了,比他的論文還要難解,這簡直可以當成博士論文的題目,太高深了,他根本想不透。

  閔柏希情緒差到一群死黨沒有人敢招惹他,連在他面前提到林月光三字的諧音都不敢,不用問有沒有結果,他的態度很明顯。

  被拒絕了,可在被拒絕之前,他們還高高興興的……

  就在閔柏希腦袋打結,想不出所以然來時,他等了一晚,擾亂他心的女孩總算踏出店門口,結束了打工。

  她一出店門,就看見等了很久的他。

  「下班了?找地方坐下,我們再聊。」閔柏希馬上走向她,站在她面前。

  他身高比她高太多,站在她面前,他低頭就能看見她頭頂的髮旋,瘦削單薄的肩膀,以及燙傷燙出水泡的傷口——等等,她受傷了?! 

  「你受傷了?」心一疼,馬上就忘記這個女孩如何傷他的心,讓他憤怒又咬牙,拉過她的手查看,她的手小小的、白白的,上頭有很多傷口,那是一雙不符合她這年紀辛勤工作的手,「怎麼燙成這樣?」他一陣心疼,那一片起碼十公分長的水泡,看起來就很痛。

  「晚上有小孩,端湯的時候沒有注意到……沒關係,過幾天就好了。」抓住她的那隻寬大而厚實,有著難以掙脫的力道,林月光猝然被抓住,有點驚訝,但並不討厭。

  「怎麼沒有關係?都燙出水泡了,感染了怎麼辦?我帶你去看醫生!」

  一臉莫名的怒氣油然而生,閔柏希不明白這樣的情緒從何而來,很氣、很心疼,這不是她的錯,人生嘛,難免會有這樣的小傷意外,可他就是生氣,沒有辦法平常心看待。

  這樣大面積的燙傷,的確是需要看醫生,店長原本要她馬上去看外科的,但因為今天是平常日,很多正職員工休假,她怕大家忙不過來,而且快下班了,這才用水沖一下鎮靜一下,再繼續工作,打算下班之後再去看醫生。

  店長也說了,掛急診,回來再請醫藥費用,所以走一趟醫院是毫無顧忌的,只是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在意。

  其實剛剛在忙的時候,她就看見在店外等的他一臉心情不好的樣子,她從來沒有看過他那樣的表情,覺得把他逼成那樣的自己,真是太罪惡了。

  也是因為知道他在等她,她在工作中時閃了神,才不小心燙傷自己。

  閔柏希緊握著她的手,拉著她急急忙忙的在路邊攔車,忘了他們約好要見面,是要好好把話說清楚。

  現在他眼中只有她的傷,他很焦急,那從沒有過的焦慮感全都是為了她。

  林月光看著兩人交握的手,想到等等把話說清楚之後,他們的交集可能就會結束,於是便沒有掙扎,讓他抓著自己的手,就當做……最後一次。

  匆匆趕到醫院急診室,排急診,處理完林月光手背上的燙傷水泡後,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

  走出醫院急診間,閔柏希就近在未打烊的藥局,給林月光買了換藥的東西,將裝滿心意的袋子遞給她。

  「給你買好了,要記得別碰到水,打工小心,記得回診。」緊張過後是鬆了一口氣,閔柏希聲音緊繃,現在他們終於能好好說話了。

  晚間十一點多,店家都打烊了,也因為是老醫院,附近都是老房子,因此入夜後,沒有白天的熱鬧,反而有些蕭條。

  數名拾荒的老人在這時候出現,撿拾附近商家打烊之後丟出來的紙箱、回收物品,有的騎著舊舊的三輪車,有的拖著一台小小的拖車,要將比人高的回收物搬回去。

  林月光接過閔柏希遞給她的「心意」,視線忍不住掃向那些拾荒的老人,瘦弱老邁的身軀,佝僂再也直不起來的背,她眼中浮現痛楚,也浮現思念……

  再回頭,看著眼前乾淨整潔,身形挺拔,不自覺流露出尊貴氣息的男生。

  他不會明白她的心思,因為他並不知道她從哪裡來……

  「謝謝你帶我來看醫生。」林月光乾澀地道謝,手緊握著袋子,想著該怎麼開口。「謝謝你……還願意聽我說話。」

  閔柏希嗯了一聲,不想讓任何人知道自己這麼的沒出息,他覺得只要她想跟他說話,無論什麼時候,他都願意聽……他怎麼會這麼喜歡這個女生?這樣的感情他怎麼能放棄?

  「我不知道要怎麼說,我有苦衷……」僅剩的尊嚴讓林月光開不了口,她拒絕他,是因為怕出身被嫌棄,怕看見他家人鄙視的目光。

  「如果不知道怎麼說,那就等你釐清楚思緒。」閔柏希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見她的慾望,沒骨氣地道:「在那之前,別躲我。」

  他已經無法再遠遠的看著,默默的觀察,愛情就是這樣引出人的貪慾,一旦有了進展,就不能再退回原點,不能再當個觀察者。

  他維持著自尊,壓抑著感情說話,林月光感覺到了,她為他的妥協心疼又自責。

  「我……」

  林月光正想要開口說自己拒絕的原因,突地一陣巨響傳來,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他們不約而同望去,就看見一名瘦弱的拾荒老人慌張地低頭,撿拾地上掉落的紙箱,緩慢又笨拙地將回收物往腳踏車上綁。

  破舊的車,衣衫襤褸的老人,那是街頭巷尾常見的景象,人生悲而無力的市容。

  林月光直直看著那個老人,那個顫抖著背對著他們,像是在避開他們目光的老人。

  她看過那個老人家……她看過他……

  「阿公?」林月光覺得不可能,但她忍不住試探地喊了一聲。

  結果那老人回頭了,然後又猛然轉過頭,但在那瞬間林月光已看見那張瘦削老邁的臉。

  「阿公!阿公!」林月光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雙腿,她往那位老人飛奔而去,丟下不明所以的閔柏希。

  可老人沒有回應她,他很急,連自己賴以為生的回收物都不管了,跨上腳踏車就要逃,可他瘦弱的身體禁不住他突然的腎上腺素激發,沒有踩好腳踏車,整個人就這樣摔在地上。

  「阿公、阿公,你不要走,我找你好久了……」林月光追上老人家,也嫌老人髒臭,幫老人家牽車,扶他起來。「阿公怎麼會這麼瘦?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小姐認錯人了。」老人家撇過頭,不認她,就像個頑固又難以溝通的老人,牽著車就要離開。

  但太過瘦弱的身體禁不住激動,老人家突然昏倒了。

  老人突如其來的倒地,讓林月光懵了。「阿公、阿公……」

  旁邊年輕一些的拾荒者,看見老人家倒下,急忙說:「阿山哥身體不好,在洗腎……應該是體力不支,小姐你就好心點,快送他去看醫生吧,他今天應該要洗的,結果因為錢不夠,沒去……」

  洗腎?林月光對這樣的名詞感到茫然,她呆掉了。

  「我去急診室找人來幫忙,月光,你在這裡別動。」在這時候,閔柏希主持了大局,他安撫林月光,然後快速奔去急診室找人來救援。

  沒多久老人被擔架扛走了,林月光抖著手去翻老人留下的證件,從那單薄的,只有零錢的錢包,拿出老人的證件,為他辦理掛號。

  她掏出身上所有的錢,給老人辦理了住院,在兩人關係上頭,寫下了孫女。

  在老人被推進診間做檢查時,她坐在急診室外頭的診療椅上,摀著臉哭了出來。

  「沒事的。」見她哭了,閔柏希心疼,也沒有安慰人的經驗,更何況還是安慰喜歡的女孩,只能笨拙地道。

  「那個老人家……是我的阿公。可是我跟他沒有血緣關係,我……我是他撿來的。」林月光哭著,覺得自己用最衝擊的方式,讓閔柏希了解了她說不出口的身世。

  「他養我到八歲,偷偷的養,還有阿嬤……他們的獨子很早就生病過世了,留下一個兩歲的孫女,可小孫女一個重感冒轉成肺炎,沒有撐過來,死了,阿嬤不能接受,整天昏昏沈沈。後來阿公在一個下著大雨的晚上,在山上找到我,把我帶回家,把他們心愛小孫女的名字給我,就叫林月光。

  「阿嬤在我六歲的時候也病逝了,阿公和阿嬤真的對我很好,儘管生活條件不佳,但能給我的,都給了……除了真正的戶籍,他們沒有辦正式的收養手續。他們偷偷養著我,養到八歲,附近的小孩都去上學,只有我在家裡,雖然阿公儘可能的教我,可我……就是想上學,想去學校,然後我就去學校跟老師說我要上學,這才揭發……我是沒有戶口的幽靈人口,是失蹤兒童,警方沒有任何尋找我的資料……  

        「因為阿公經濟條件不允許收養,所以我被機構安置,也害阿公吃上官司……從那時候,我就沒有見過阿公,但是阿公明明生活很苦,卻從社工那裡知道我上國中、上高中,他都會給我買禮物……一枝鋼筆,社工不讓他來看我,好不容易我滿十八歲可以離開機構出來生活,但等我回到我們之前生活的家,阿公已經不在那裡……

  「好想他了,我好想見阿公,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他撿我回家,養我、教我……我不是他親生的孫女,卻把我當親孫女疼……柏希,我是棄嬰,我只有一個人,我沒有真正的家人,連林月光這個名字,都不是我真正的名字,我不知道我是誰……」林月光語無倫次的說著。

  那些內心深處不為人知的陰暗面,那些在心裡深處流淌的眼淚,那些在安置機構,一直住到十八歲,沒有歸屬感的日子……她不想再回想。

  「所以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我們來自不同世界,我再怎麼努力都去不了你的世界,對不起,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你,對不起……我很害怕,對不起……」

  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不斷落下,悲傷感染到閔柏希,他看著她的眼淚,抿緊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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