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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29 23:25:36

嗨,你的鍋鏟 作者:映漾

【內容簡介】:

  遲稚涵的雇主很神秘。

  她為他做了半年飯只看到過他的手。

  直到有一天,送飯的時候被抓住了腳踝。

  那個男人穿著黑色毛衣臉色蒼白躺在地上氣若遊絲。

  一張妖孽橫生的臉正無助的瞪著她。

  中二的盛世美顏

  ……

  她的雇主……

  居然如此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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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21:48

番外三

    周景鑠很小的時候就知道, 他不是個好人。

    他不喜歡讀書, 厭惡美好的東西,看到黑暗血腥暴力會衝動興奮。

    他媽媽是管家, 會叫人家少爺的那種傳統意義上的管家,s市齊家,沒有女主人的富豪家庭,他媽媽手把手的帶大了他們家的三個孩子, 卻忘記了他。

    他沒見過他爸爸, 只是從親戚們的閒言碎語中知道, 他爸爸在他媽媽懷孕的時候和人鬥毆打架被抓進去坐了兩年牢,出獄後再也沒有找過他們。

    他想, 他大概是隨他爸爸。

    他喜歡拳頭碰到人體時候的擊打感, 也喜歡別人畏懼他的眼神,他媽媽很少回家,十幾歲的他在和人打架後揉著紅腫的手,心想, 他大概,最後也會和他爸爸一樣被抓進去。

    但是他沒有等到那一天。

    十六歲的時候, 他因為聚眾打架被學校開除,他媽媽紅著眼眶把他帶到了齊家。

    齊家財大氣粗,重新安排學籍簡直輕而易舉。

    那天開始, 他住到了齊家老宅,見到了他媽媽放棄他培養長大的那三個孩子,見到了齊寧。

    齊寧比他大兩歲, 纖細修長的少女的模樣,眼角往上嘴角微抿,馬尾,短褲短袖。

    真的不算是漂亮,但是周景鑠那一刻懂得了什麼叫做美好。

    她甚至沒有和他說話,只是在介紹的時候淡淡的向她點了個頭。

    然後在離開的時候,被她頑皮的弟弟推搡了一下,往前衝了半步。

    就在他面前停住。

    馬尾因為劇烈晃動甩出的弧度正好拂過他的臉。

    他屏住呼吸,覺得自己的呼吸也會汙染了站在他面前的那個女孩。

    「齊程!」他聽到那個女孩的嗓音,清淡的,哪怕是懊惱的時候,也涼涼的。

    「要打招呼啊!」那個白皙的少年微笑著皺眉,「點個頭就想跑了太沒禮貌了。」

    那是齊家最小的孩子。

    長得最好,脾氣最好,成績最好,腦子也最好。

    齊寧和齊鵬很寵他。

    所以齊寧對著他伸出手,有些不情願的和他交握。

    「你好,我是齊寧。」她看著他的眼睛,沒什麼波瀾,手心乾燥微涼。

    六個字,成為他一生的羈絆。

    ***

    但是他仍然不是個好人,熱愛破壞一切美好的東西。

    齊家最美好的,就是這三個孩子。

    齊鵬是暴脾氣,他住進來的第二天兩人就因為自行車停放位子大吵了一架,他試圖和他打架,結果齊鵬一個拳頭過來他覺得自己都聽見了喪鐘聲。

    齊寧很快就出國唸書了,他碰不到也舍不得碰。

    於是他把破壞重點放到了齊程身上,他長得太好看了,性格溫軟,一直笑嘻嘻的,看起來特別容易欺負。

    「抽過沒?」周景鑠把手裡的煙遞給齊程,自己指尖的那一根已經點燃,煙霧繚繞的,覺得人生也挺深沈。

    齊程盯著煙看了一會。

    然後湊近他,壓低說話聲音。

    「我們抽過了,我姐教的。」齊程用分享秘密的音量,琥珀色眼瞳亮晶晶的,「但是太難吃了,我們一人一口之後刷了半天牙。」

    「臭。」齊程對著周景鑠皺皺鼻子。

    「……」周景鑠默默的收起了香菸,看著一本正經白玉無瑕的齊家二少,也順手踩滅了自己的。

    媽的。

    他心裡罵了一句髒話。

    他覺得,他還是教他逃課比較好。

    只是對著這樣個性的人,說出逃課兩個字也需要勇氣。

    在他還沒有鼓起勇氣的時候,齊程就病了。

    真正意義上的,毀滅了美好。

    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齊家安穩的世界瞬間愁雲慘淡分崩離析。

    他覺得挺開心的,這種壓抑的氛圍比之前童話一樣美好的氛圍更適合他。

    直到那個少女回來,想要抱住齊程的時候,盯著齊程發抖的身體和無法和她直視的眼神半天,掉頭就走。

    他知道她去了花房。

    齊家孩子受了委屈都喜歡去那裡哭,因為那裡偏僻,沒什麼人。

    他們以為長輩們不知道,但是他一眼就看到了花房上方的攝像頭。

    當時他很不屑,溫室裡的孩子,哪怕委屈了,都有人看著,一點都不酷,不夠青春,也不夠疼痛。

    齊寧那天進花房,他跟了進去,第一件事就是用石頭砸了那個攝像頭。

    一聲巨響之後,他對齊寧張開雙臂,歪起了一邊嘴角:「我可以安慰你。」

    齊寧盯著他。

    走近了兩步。

    她在國外念的是考古學,周景鑠覺得她走近的時候,身上還帶著復古的芳香。

    「滾。」她盯著他的眼睛。

    困獸一般的眼神,眼角泛紅,裡面的水光一閃而逝。

    周景鑠沒動,只是收起了故意歪起的嘴角,放下了傻子一樣張開的手臂,往後退了兩步。

    齊寧沒有再理他。

    因為他的安靜,也沒再讓他滾。

    她那天在花房裡待了很久,他一直維持著那樣的姿勢站著。

    她沒哭,只是盯著某個方向安安靜靜的蹲著。

    蹲的太久了,起來的時候腿麻,她就咬著牙錘幾下,繼續蹲著。

    周景鑠平時看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和古惑仔有關的影片,裡面的女人遇到事情,一般會哭,不哭也會鬧點事情,最後投入到男人的懷裡,安慰一下就可以漸生情愫。

    所以他不太明白齊寧現在的行為,他應該怎麼做後續。

    她太安靜了,一滴眼淚都沒有。

    蹲到半夜,他都覺得腿已經不是自己了的時候,她才站起來,安安靜靜的走了,看都沒有看他。

    「你腿不麻麼?」他追上去問。

    「1100。」齊寧語調沒什麼變化,說的話讓他愣在原地。

    「什麼?」他覺得自己一點都不酷了,像個愣頭青。

    「你砸掉的攝像頭價格。」齊寧看了他一眼,「我會找劉媽要。」

    「……」周景鑠覺得自己應該生氣的。

    她目中無人,她讓他滾,他陪了她幾個小時,她卻要他賠錢,還要告家長。

    「……我沒有那麼多零用錢,分期給你可以麼?」他卻聽到自己放軟了聲音跟在她後面,商量的語氣。

    像哄孩子。

    齊寧停住。

    他也停住,順便屏住了呼吸。

    「我不缺錢。」她看著他,「讓你還錢還是讓你分期,對我來說沒有差別。」

    「但是告訴劉媽,我會開心。」

    「……」周景鑠覺得,他詞窮了。

    他看過的所有電影裡面,都沒有這種類型的女孩子。

    沒有善意,甚至有些惡毒。

    他沒有再跟著她,看著她走進老宅,頭也沒回。

    她又進了齊程的房間。

    那個白玉無瑕的二少爺,已經瘋了,但是他仍然擁有很多很多的關心。

    而他,一無所有。

    ***

    他知道他媽媽最終賠了攝像頭的錢。

    從他每個月的零花錢裡扣了一部分。

    不過神奇的是,他媽媽也沒有罵他,這件事情,沒有人任何人提起。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齊程身上。

    沒有人注意到他這個孤獨的少年,一個人內心百轉千回,抓耳撓腮。

    他覺得他不喜歡齊寧了。

    第一眼的那個感動過去,齊寧不過就是個驕縱的大小姐。

    但是他已經十七歲,作為一個扛把子,他甚至沒有交過女朋友,除了齊寧,他沒有看上過任何異性。

    他甚至,因為那個晚上花房太無聊,考慮了下她和他的距離。

    錢他沒辦法,哪怕加入黑|社|會,他也賺不了那麼多錢。

    成績,他其實有辦法。

    連齊鵬這種只有肌肉的傻子都能讀好的書,他覺得他也能讀好。

    那麼這樣,就可以和齊寧近一些。

    哪怕已經不喜歡她。

    ***

    齊寧最終繼承了整個集團。

    他一邊說著不喜歡她,一邊逐漸的考到了年級第一,考上了重點大學。

    看著她一天天的蹲在花房裡。

    看著齊程從發抖到嘔吐到休克,最終入院。

    看著齊鵬和齊長青大打出手,最後憤而離家。

    齊家,已經分崩離析。

    他作為旁觀者,居然也感受到了那種無奈的深切的痛。

    他從中二古惑仔時期走了出來,在齊寧最後一次在花房蹲到天亮的時候,告訴齊寧,他會幫她。

    像他媽媽那樣。

    可能他們家,注定這輩子都會為了齊家鞠躬盡瘁。

    齊寧並不是做生意的人,她性格太直,不喜歡的東西她甚至懶得說場面話。

    剛剛上任就被人噴的體無完膚,都說一個挖土的書呆子絕對會虧光了齊家的產業。

    人的惡意很可怕,比他當年想用拳頭打下天下的時候心底的惡意更可怕。

    他們會在私下裡討論齊寧的穿著妝容,會用很大聲的隱喻笑話齊寧又犯下的錯誤。

    他覺得哪怕是他,在這樣的惡意下可能也會爆發,更何況向來不喜歡壓著脾氣的齊寧。

    但是齊寧沒有。

    她用了半年時間,拿下了公司直接左右了公司未來五年戰略的大項目,拿下了所有人笑話她絕對拿不下來的和擴大版圖有關的項目,甚至,很清晰的描繪了接下來的集團規劃。

    半年時間,她成為了商界傳說。

    所有人轉了個方向歌功頌德的時候。

    只有他知道,齊寧已經接近半年沒有來過例假,高強度的工作,高濃度的□□,她每天只能熟睡兩個小時。

    他傾盡全力幫她,忙的時候已經忘記了自己幫她的原因。

    齊家或許是個詛咒。

    他在酒席上喝到胃出血的時候,自嘲過。

    他們其實已經賺了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但是卻無法再停下來,公司那麼多人的生計,左右了部分經濟命脈的股票,他們工作,已經和賺錢無關,搏出了命,也不過就是得到個成功商人的名聲。

    胃出血那天,齊寧趕到醫院的時候,他求了婚。

    「你嫁不出去了,除了我沒人敢要。」他記得自己的求婚台詞。

    「你得入贅。」齊寧看著他。

    他們沒有接吻過,甚至沒有像情侶那樣牽手過。

    他們在一起最多的,就是討論敵對公司應該怎麼應付,下一年的戰略投資應該做哪幾個方面。

    他從一個立志成為古惑仔的人,變成了傳說中齊寧的小狼狗。

    他很冤枉。

    他甚至沒有吻過她。

    所以他吻了,手上掛著水,貼上她嘴唇的時候,一如他想像中的樣子,冰涼的,但是柔軟。

    他們結婚了。

    他媽媽一晚上失眠,念叨著他們家可能要絕後了。

    可是他姓周,周家的人他都沒有見過。

    入贅對他來說,什麼都不是。

    或許,其實也代表了什麼……

    齊寧參加了一個地方台的現場採訪,直播,收視率不低。

    一開始都很正常,他站在攝像機的方向,看著他的妻子在鏡頭面前氣勢十足。

    其實有些恍惚,總是能想到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個馬尾辮子的少女握著他手說,「你好,我是齊寧」時候的語氣和表情。

    成年人對外的一面,總是和真實無關。

    他眼底有譏誚,嘴角慢慢的彎了起來,然後看到主持人看了他一眼。

    「能談談你的婚姻麼?」那個人設做成好男人其實包養了不少小情人的當紅主持人問出這個問題的一剎那,他就和一旁的台長對視了一眼。

    只是那一眼,他就意識到情況不對。

    所以齊寧發飆的時候,他正在給集團公關打電話。

    他只能用眼角看到,那個女人站了起來,看著主持人,紅唇微啟:「關你屁事。」

    她很優雅的罵人。

    因為主持人問她,他是不是真的入贅了,他們婚後財產如何分割。

    主持人愣了一下,專業素質過硬,居然被他成功救場,甚至還問出了下一個問題:「對於外界傳說周先生只是您的小狼狗這件事,您怎麼看?」

    周景鑠迅速的掛斷了電話,想要上台把看起來已經盛怒的齊寧拉下台。

    「你站住。」齊寧盯著他命令。

    周景鑠停住。

    「對於外界傳說的,您保養了五個小情人的事情,您怎麼看?」她盯著主持人,眼底全是紅色的怒火。

    「我和我丈夫,是正常程序結婚的,一夫一妻。」她又看向他,嘴角微微揚起,「我比你幸福。」

    她闖禍了。

    登上那個位子之後唯一的一次。

    這之後,集團公關沒日沒夜的求爺爺告奶奶半個多月,才把輿論壓了下去。

    但是他們都沒有後悔。

    那天晚上,他們有了個女兒,乖巧的冷靜的,像是齊寧翻版的女兒。

    那是他們第一夜。

    情緒翻湧的時候,他仍然沒有勇氣問出口。

    他不敢問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愛他,還是只是因為懶得。

    懶得再找,也找不到像他這樣瞭解她的人,所以就索性一夫一妻。

    在最後的那一刻,他喊了她的名字,眼底有淚。

    初次見面之後,他就愛她入骨。

    她改變了他的命運軌道。

    他賠給她一輩子。

    卑微的,甚至不敢談愛。

    ***

    齊爺爺確定癌症復發的時候,齊寧又一次去了花房。

    不一樣的是,這一次他終於有了抱住她的勇氣。

    仍然一言不發。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他知道了她的計畫。

    她想讓爺爺安心的走,想在爺爺最後的日子裡,除掉那些暗中一直下絆子的人,包括那些在他們結婚的時候發佈了不堪入耳的謠言的人。

    他同意了。

    那個計畫,他同意了,和往常一樣,一秒鐘猶豫都沒有。

    但是卻在點頭的那個瞬間,看到了齊寧眼底的水光。

    和那些人接觸,他也得跟著糜爛。

    觥籌交錯的酒席,他已經習慣,早就已經過了胃出血的時候,他很懂得怎麼虛與委蛇。

    大部分人仍然是看不起他的,因為他從來沒有辯解過小狼狗的身份,哪怕齊寧每次提到這個就會發火,但是真的敢在她面前提這些的人不多。

    為了投入,他也收了那些禮,垃圾一樣的丟在了角落。

    助理很擔心。

    他估算過價值,覺得這樣下去等到事發,他可能得坐牢。

    周景鑠倒是真的無所謂,他十幾歲的時候,就已經預計到了自己會坐牢。

    現在晚了十幾年,說起來他還賺到了。

    然後,他們給他塞了女人。

    香氣撲鼻的,妖嬈似蛇的女人。

    手指摸到他脖子的時候,他無法抑制的噁心了。

    推開那個女人,衝到了廁所,大吐特吐。

    齊寧衝進來的時候,他還在廁所反鎖著門。

    他的女人,跟個女金剛一樣,用酒店的椅子把門砸的稀爛。

    「女人不可以。」他吐得有些迷糊,只說出了這句話。

    她最終拋棄了那個計畫。

    齊爺爺走的時候,為了這個計畫,念叨了她半個小時。

    葬禮之後,齊寧抱住了他,跟個孩子一樣,一直不肯撒手。

    整整七天,她什麼都不說,只是他到哪裡,她跟到哪裡。

    他不想原諒她的。

    他的底線,在那個女人進了酒店門的那一瞬間支離破碎。

    他覺得自己真的就變成了她的小狼狗,哪怕有了孩子,哪怕結了婚,哪怕她在大庭廣眾收視率爆棚的直播間說,關你屁事。

    但是她計畫裡,給他塞了個女人。

    豔俗的,香水味道濃郁的他作嘔的女人。

    這段感情裡,他一直卑微,直到吐到眼底全是怨恨的紅。

    他不想原諒她的。

    因為她連對不起三個字都不說。

    他冷眼看著她手足無措的哄孩子,看著她用冷水下了兩碗掛面最後糊成了麵糊。

    她不適合家庭,她知道,所以心更虛。

    七天之後,她還是化了妝,穿上了職業裝,黑色的高跟鞋淩厲的像是刀鋒。

    出門之前,她看了他一眼。

    他也正好抬頭。

    那一眼,和十幾年前一模一樣。

    她畫了眼線的眼眸星光點點,嘴唇微微抿起。

    忐忑的,希望他能叫住她。

    他手握成拳。

    他覺得自己起碼能配得上一句對不起。

    「我不會嫁給一個不愛的男人,哪怕是入贅。」她在出門之前,甩下了那麼一句話,高跟鞋跑的跟瘋了一樣。

    ……

    …………

    周景鑠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追出去的時候,他看到那個化了全妝的女人蹲在馬路中央,抱著膝蓋看著他。

    「我腿一直很麻。」她抬頭看他,委屈的像個孩子,「現在鞋跟也斷了。」

    他蹲下,和她平視。

    「這是最後一次,你為了你家把女人丟到了我床上。」

    「也是最後一次,你為了你家把我對你的感情當成籌碼。」

    她點頭,可憐兮兮的對他張開雙臂。

    「你為什麼要跟我結婚?」他聽到自己開口,硬起心腸忽視她張開的手。

    「……」齊寧抿嘴,臉開始紅。

    「為什麼?」他又問了一次。

    她仍然不肯回答,卻把手往前摟住了他的脖子。

    然後挪了下屁股。

    「腿麻。」她小小聲的,微微的蹙著眉頭。

    周景鑠咬牙。

    卻終於投降,抱著她進了房間。

    「你沒吃早飯。」受到了鼓舞的齊寧話開始變多。

    「……」周景鑠不吭聲。

    「你胃不好。」齊寧戳了下他的肚子。

    ……

    「你永遠都不會對我說那三個字了對不對?」周景鑠覺得自己真的要變成小狼狗。

    「肉麻啊,孩子都有了。」齊寧真的為難。

    「……」周景鑠腳步停住。

    「我愛你。」他看著她,一字一句。

    「……」齊寧張嘴。

    他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了異常豐富的表情,從傻眼,到害羞,到不知所措。

    最後抓住他的衣服直接把頭塞到了他肚子裡。

    ……

    …………

    算了。

    他在老老實實吃早飯的時候嘆了口氣。

    慢慢來吧。

    他們畢竟,還有一輩子。

    二、

    齊鵬在婚禮上哭成傻子的時候,其實沒什麼人理他。

    那麼大的塊頭,理起來也很奇怪。

    他很習慣了,自己哭完了,自己站起來,摸了摸眼淚,回到觀眾席,看著自己的弟弟和弟媳。

    ……又想哭了。

    他真的沒料到能有這一天。

    將近十年,他內心的愧疚幾乎讓他夜不成寐。

    如果他當初沒有把齊程暗戀那個女孩的事情告訴爸爸,如果沒有那個開端,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躲到了大洋彼岸,卻躲不掉良心的譴責。

    幸好。

    幸好……

    「那個……」一個穿著格子襯衫帶著黑框大眼鏡的女人蹲著走到他面前,手裡拿著單反相機。

    「……」他正在醞釀淚意,所以看她的眼神有點哀怨。

    「……」那女人也安靜了一下,糾結的手指頭一直摩挲著鏡頭邊緣的花紋,「我是這場婚禮的攝影師。」

    「……你好。」他微微的站了起來,想打招呼。

    結果那女的迫於他的體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為了假裝沒事,她索性就盤腿坐好,一副打算長談的樣子。

    「……」齊鵬想了下,也跟著坐了下來,反正都是草地。

    「……是這樣的。」女人的臉紅了,「剛才台上我沒有拍到你的表情,但是你剛才那一瞬間的表情很感人,我想補拍……」

    「請問您的年齡?」齊鵬牛頭不對馬嘴。

    「……34。」女人不自在的推了下眼鏡框。

    「你要補拍哪個表情?」齊鵬振奮了一下,害怕嚇走對方,努力讓自己的肌肉變小。

    ……

    …………

    搶捧花的時候,他其實也想去搶的。

    家裡的人都結婚了,只有他單身。

    身邊的那位攝影師,抓拍了他當時的表情。

    他看了一眼,要求留下她的聯繫方式。

    三十四歲呢,過一年,就可以破了齊家的魔咒呢……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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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21:16

番外二

    從s市飛到冰島, 齊程選了一條最短的航線。

    將近十七個小時, 在哥本哈根中轉的時候他其實已經有些累了,真的到達雷克雅未克的時候已經是當地時間晚上十點多, 換算下時區,北京時間淩晨六點多。

    他是真的有點累了。

    等行李的時候把頭放在遲稚涵的肩膀上,靠著他熟悉的甜香味強迫自己清醒。

    這是他們的蜜月,真正意義上的, 和齊家毫無關係的, 從簽證到買票到行程都是他一個人完成的蜜月。

    婚後第三年。

    他才能夠正式開始。

    他欠她太多正常人應該有的經歷, 所以他很努力的,在一點點的彌補。

    「累了吧。」他懷裡的女人說話的聲音很甜, 每次擔心他的時候, 他閉著眼睛都能想像得到她的表情,微微蹙著眉頭,本來上揚的眼角會耷拉下來,咬住下唇, 導致本來粉嫩的嘴唇看起來顏色更誘人,他阻止過幾次, 但發現她只有在心情很糟的情況下才會真的用力,所以也就放任了。

    他珍視她所有的小情緒,哪怕是負面惡意的。

    他都喜歡。

    「還好。」他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心滿意足的沈溺在她的香味中,「你呢?」

    「我飛機上睡得很好。」遲稚涵抬手,幫齊程揉太陽穴。

    齊程臉色不是特別好, 這段時間好不容易變得暖和的手現在摸起來也有點冷。

    克雷雅未克國際機場等待行李的時間漫長,因為接近深夜,倒不是特別嘈雜,齊程摟著遲稚涵,由著她輕輕重重的揉著他的頭,居然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會。

    等行李的傳送帶響起來的聲音驚醒他的時候,整個人倒是舒服了不少。

    鼻尖碰了碰遲稚涵的耳朵,把一直捏在手裡的毛線帽子戴到她頭上,拍拍她仍然擔心的皺著眉的臉:「沒事了。」

    「我們應該到近一點的地方的。」遲稚涵仍然忐忑,跟在齊程後面看著他拿行李,兩個巨大的黑色箱子,放到行李車裡,背後還背著包。

    「近一點的地方沒有極光。」齊程笑,摟過了因為擔心一直在低聲嘟囔的遲稚涵,「我想跟你一起看極光。」

    「等你身體再好一點看也來得及啊。」遲稚涵瞪他。

    婚後這幾年,齊程完全沒閒著,稍微好一點了,就帶著她一起外出吃飯,看電影,逛遊樂場,外面倒數跨年。

    他曾經說過的自己做不到的那些情侶之間的事,在他的康復計畫裡一點點的實現。

    在一起時間越久,越發現齊程的執著。

    他記得他對她說過的每一句承諾,甚至包括戀愛的時候以為他自己做不到的那些放在心裡面沒有說出來的。

    她以前以為齊程已經夠好夠好了,結婚後等他慢慢康復才發現,他比她認為的夠好夠好還要好很多。

    「明年開始我們就不一定是兩個人了。」齊程低頭看手機確認了接機人的位置,牽著遲稚涵往機場外面走。

    「為什麼啊?」齊程的手有些冷,遲稚涵拉著他站定,從背包裡拿出他的羽絨外套讓他穿好,踮著腳在幫他把帽子戴上,系好圍巾,戴好手套。

    鼓鼓囊囊的包成一個人形粽子。

    人形粽子衝她彎彎眉眼:「明年我們可以準備要孩子了。」

    檢查結果已經很不錯,為了穩妥一些他還想再觀察幾個月。

    「我們只生一個好不好?」他用商量的語氣,「我始終擔心遺傳的問題。」

    這個問題,他們已經討論了很多次。

    抑鬱症有遺傳的可能,雖然趙醫生說他們家只有齊程一個特例,所以遺傳可能性不是特別大,但是齊程心重,仍然是擔心的。

    他其實很喜歡孩子,齊寧家的那位小公主自從齊程康復後就經常來小洋房串門,齊程性格溫和,對孩子又特別耐心,兩人的互動經常讓遲稚涵看的眼眶熱熱的。

    所以她和齊程商量過生兩個。

    齊程考慮了一個多月,仍然不敢冒險。

    「萬一真的遺傳了,一個孩子我們可以有更多的精力專心照顧他。」他每次商量的時候都是這樣認認真真的。

    溫柔的、敏感的、內心一直悲觀著的齊程。

    她愛的男人。

    「那就只生一個。」她笑眯眯的。

    冰島天氣寒冷,齊程的羽絨服很厚,帽子上有密密柔軟的毛,戴上帽子後,白色的毛襯得他皮膚更白,被她包的密實,露出來的眼睛很認真的盯著她臉上的表情。

    怕她是為了他妥協的。

    怕她其實內心深處還是很想要兩個孩子的。

    「如果你真的想要……」他又開始猶豫,像每次商量完後那樣,心裡想著,兩個的話,最多他多操心一點,其實也不是不行。

    「……」遲稚涵看著他又一次開始自我糾結,拽住他的圍巾用力的抽了一下,讓他彎腰和她平視。

    「我只要你,孩子一個兩個都無所謂,只要是我們的孩子就好。」

    「我已經很幸福了,比我想像中的最幸福還要幸福很多的那種幸福。」

    「所以你閉嘴!」最後一句惡狠狠的。

    一如每一次他想鑽牛角尖的時候一樣,命令式的。

    這其實不算特別好的溝通方式,對於心思敏感的人來說,強制鎮壓其實並不能解決問題。

    可是齊程知道他喜歡這樣。

    遲稚涵每次這樣瞪著眼睛讓他閉嘴的時候,眼底的心疼都是實打實的。

    她心疼他這樣敏感糾結的個性,知道他改不了,所以一次次的強調她很幸福,一次次的讓他閉嘴。

    我愛你三個字另類的表達。

    圍巾包住了嘴,他只能湊過去隔著圍巾碰碰她的嘴唇,乖乖的閉嘴。

    異國他鄉,似乎也沒什麼。

    他們兩個人的小世界,似乎不管到哪裡,都堅不可摧。

    ***

    這一次蜜月他們在維克鎮住了半個月,看到了四次極光。

    都是強度很高的極光,齊程請的當地司機一直說他們運氣太好。

    遲稚涵一如既往的破壞氣氛。

    第一次第二次看的時候,沐浴在極光下面還能感動的像個女人,第三次的時候終於忍不住讓齊程站在極光下讓她拍照。

    「你頭頂一片綠色的草原。」他的女人說完之後還特別認真的強調,「染的你頭髮都綠了。」

    ……

    他其實臉也被氣綠了。

    第四次的時候,寧可窩在玻璃房裡面玩手機,也不想抬頭看一眼就在頭頂的極光。

    好脾氣的齊程也忍不了她這樣暴殄天物的行為,關了房間裡所有的燈,在極光的沐浴下,把她丟到床上意亂情迷的時候,她居然笑場了。

    「那個……」遲稚涵笑出了眼淚,「你在上面看起來好綠……」

    ……

    …………

    「閉嘴。」惡狠狠的。

    「哈哈哈哈哈哈,你周身都是綠色的光芒。」遲稚涵實在忍不了了。

    「……我再也不看極光了。」齊程懊惱的都想咬死她。

    「要不……」遲稚涵眨眼,「我在上面?」

    ……

    …………

    「靠,你也笑場憑什麼說我?」幾分鐘之後齊程摟住遲稚涵笑得胸口一直在震。

    「真的是綠色的。」齊程邊笑邊安撫她,也難為她剛才居然忍了那麼久才笑出聲。

    「明天換個沒玻璃屋頂的地方住吧。」遲稚涵趴在他身上戳他的喉結。

    「嗯。」齊程看著天空中越來越亮,變幻出無數種光譜的極光微笑。

    真的是驚心動魄的美。

    可是仍然比不過他懷裡的幸福。

    結婚第四年,遲稚涵懷孕了。

    有一個計畫性老公的最大問題,就在於沒什麼驚喜。

    備孕了兩個月,測的時候驗孕棒上就已經兩條線了。

    遲稚涵特別鎮定,拿出來宣佈的時候齊程在畫室裡畫畫,看起來也特別鎮定。

    但是他坐在畫架前半天都沒有起身。

    「你不吃飯麼?」剛剛確認了自己會做媽媽的遲稚涵看起來和平常沒有任何不同,做了晚飯走到畫室叫齊程吃飯。

    「我腿軟。」剛確認自己會做爸爸的齊程表情仍然很平靜。

    他從看到驗孕棒開始就一直想站起來抱她,結果一直沒成功,腿抖得跟篩子一樣。

    「嗯,我剛才做了三個菜全都糊了。」遲稚涵也跟著平靜的宣佈。

    兩人面面相覷。

    臉上的表情都很詭異,平靜的、微笑的、卻又有些想哭。

    齊程坐在凳子上對遲稚涵張開雙臂。

    遲稚涵一開始想用跑的,兩步之後又放慢腳步開始走。

    抱在一起的瞬間,兩人都呼出一口氣。

    「等我回過神,我們去醫院檢查一下。」齊程語氣有點愧疚,「我回神的時間太久了。」

    都半天了仍然覺得不真實。

    「沒事,我也沒反應過來。」準媽媽遲稚涵拍拍準爸爸的背表示理解。

    「你覺得會是男孩女孩?」安靜了一會遲稚涵開始發散思維。

    「男孩女孩都挺好,健康就行。」齊程說出了標準答案。

    遲稚涵滿意的點點頭。

    「懷孕的時候我會變得很醜。」遲稚涵繼續提供送分題。

    「你這幾個月不要做飯了,家務也都不要動了,要拿什麼都跟我說,雖然不是高齡產婦,但是也要小心。」齊程壓根就沒在聽她問什麼。

    對於生孩子這件事,他很早就有準備,相關的知識也都看的滾瓜爛熟,本來以為準備的那麼充分,應該不至於會慌神。

    結果事實證明,這件事不管準備得多充分,也仍然會措手不及。

    向來健康的遲稚涵,妊娠五十天後開始劇烈孕吐。

    吃什麼就吐什麼,油煙味,葷腥味,都完全不能碰。

    齊程變成了她的救命稻草,他身上的藥香味是唯一一個讓她聞著不會覺得噁心的味道。

    噁心的時候恨不得把鼻子黏在他身上。

    而且這樣劇烈的孕吐,吐了六個多月。

    「天哪我瘦回剛認識你的時候的體重了。」遲稚涵挺著大肚子站在體重器上居然有些沾沾自喜。

    肚子大了那麼多,四肢卻越來越細,本來有些圓潤的臉現在都變尖了。

    齊程在廚房裡幫她泡米糊,心疼的都不想搭理她。

    「你不理我了麼?」很敏感的孕婦因為齊程的沈默迅速的委屈了,本來就擅長發散的思維現在已經飄得找不到邊,「你嫌棄我了麼?因為我太瘦?可是我胸變大了啊……」

    「……」齊程抬頭,白了她一眼,「過來吃米糊。」

    「還是你想把我養成豬,生了娃娃以後有理由不要我?」吃了兩口米糊遲稚涵腦洞又開到了另外一個方向。

    「再吃兩口。」齊程眉毛都沒動一下,勺子挖了一勺米糊放在她嘴邊,「你今天早上吃的都吐完了,不吃的話一會胃痛。」

    遲稚涵張嘴,又想說點什麼,胃裡卻再一次開始翻湧。

    挺著大肚子仍然跑的很快的遲稚涵迅速的衝到衛生間,身後跟了拿著毛巾臉色很難看的齊程。

    「你以前是怎麼忍下來的?」齊程看著遲稚涵漱口,然後用溫毛巾幫她擦臉,語氣很不好。

    「什麼?」遲稚涵覺得自己大概是吐習慣了,最近這段時間吐完了一點都不難受了,精神仍然很好。

    「我減藥的那段時間,也經常吐,你怎麼忍下來的?」看著她一天天的消瘦下去,他都快瘋了。

    「你比我慘。」遲稚涵笑了,想踮腳去揉他的頭髮,動了一下就被齊程摁住,抱她坐到了洗手檯面上,讓她可以和他平視。

    「你那時候吐都是躲起來關著門的。」遲稚涵如願的摸到了他的頭髮,「而且那時候我們的感情也沒現在這麼深。」

    結婚幾年,他們都已經徹底把對方刻到了生命裡。

    換作是現在齊程這樣吐的話,她可能也會跟著齊程現在一樣焦慮的快要抓狂。

    「我們只生一個。」齊程強調,這次再也不想和她商量了。

    之前查的那些資料說的孕吐,腿抽筋,盆骨痛,腰酸等等孕婦反應,他看了雖然擔心,但總是僥倖,覺得遲稚涵身體素質好,應該不至於。

    結果怕什麼來什麼,懷孕的這幾個月,她吃足了所有的苦。

    孕吐好不容易好一些了,就開始半夜腿抽筋,所有的反應都過去了,肚子又大的不知道應該用什麼姿勢睡。

    最後還是齊程難得的強硬了一把,逼著遲稚涵坐在他懷裡,兩個人都半躺著睡了將近一個月。

    才終於要臨盆。

    幸運的是,這一次,終於沒有讓她吃太多的苦。

    孩子生產的算順利,只是一開始痛的時候,齊程焦慮的樣子讓齊寧很警惕的叫來了趙醫生。

    他汗出的快要和遲稚涵一樣多了,卻仍然堅持想跟她一起進產房。

    「你敢進來我就不生!我憋死你!」遲稚涵已經痛的開始胡言亂語。

    她是真的怕齊程會暈過去,他現在的臉色白的像是剛認識他那時候的樣子了。

    這九個月,吃苦的人是她,但是齊程其實也沒好到哪裡去。

    懷孕九個月,齊程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之前買的毛衣穿起來看著都有點大。

    「你們兩個生個孩子而已,能不能冷靜點。」齊寧終於發飆,「她開三指的速度那麼快,肯定很快就出來了,你消停點在外面等著不行麼?」

    齊程深呼吸抿嘴。

    「一樓門診有男性結紮,你要不要去掛號?」趙醫生也插了一腳,「我覺得你們兩個生一個就夠了。」

    這九個月人仰馬翻雞飛狗跳的。

    「等她出來我就去。」齊程眼睛一直沒離開過產房的門。

    「……」趙醫生被齊寧瞪的在一邊摸了摸鼻子不敢再說話。

    他就是隨意開個玩笑,不過看齊程這樣子估計是真的打算做了。

    也好,再來一次難保他真的會病發。

    遲稚涵這樣的身體懷孕反應那麼激烈真的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還好,進產房之後如齊寧說的那樣,真的沒有等太久,一個多小時後,醫生就出來宣佈母女平安。

    而齊程在產房打開的那一瞬間就衝進去了。

    產房裡有血腥味,遲稚涵臉還是很紅,還沒從剛才歇斯底里把孩子擠出來的過程中回神,眼睛一閃就看到齊程白著一張臉衝進來抱住她,身體抖得比她還厲害。

    「嚇壞了?」遲稚涵嗓子還有些啞。

    齊程抱著她點頭。

    他知道自己沒控制住,從她羊水破了開始陣痛的時候開始,他就處在失控的狀態。

    他真的嚇壞了。

    那一瞬間想起了自己媽媽死於羊水栓塞,腦子就開始不可抑制的往最悲觀的地方想。

    然後整個人就已經不太聽得到外面的動靜。

    「沒事了。」遲稚涵溫溫柔柔的拍著他的背,「我們有了個女兒。」

    「皺皺巴巴的,我剛才只看到紅紅的一個。」遲稚涵還是拍著他的背,感覺他緊繃的身體一點點的放鬆下來。

    「沒事了……」遲稚涵呢喃著,彎著眼睛沖在門口對她做手勢的齊寧點點頭,「我們一會去看寶寶好不好?」

    「嗯。」齊程終於有了反應。

    「女兒哦。」遲稚涵語氣開心了一點,「我終於卸貨了,以後不會吐也不用半躺著睡覺了。」

    「嗯。」齊程徹底放鬆了,鬆開遲稚涵,眼睛裡都是眼淚。

    「……哭包。」遲稚涵又氣又笑。

    「等你出月子了,我去結紮。」齊程這一次,仍然沒用商量的口吻,「我確定這樣的事情我承受不了第二次。」

    「……」遲稚涵皺眉。

    「生孩子,我有心結。」齊程終於說出口,他心裡面最最在意的那件事。

    「嗯。」遲稚涵其實在他說結紮的時候就已經反應過來了,他擔心她會像他媽媽那樣。

    大家都認為齊程完全康復了。

    卻沒想到這個心結在他心裡仍然存在。

    「我真的沒事。」遲稚涵又重複了一次。

    「嗯。」齊程也跟著重複,剛才眼底的失控情緒終於徹底消散。

    遲稚涵沒事,他們有了自己的寶寶,一個女兒,笑起來有很深的梨渦,眼睛瞳孔的顏色和他一模一樣。

    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伸出奶乎乎的小手抓住他的指頭。

    軟綿綿的卻充滿了力量。

    很神奇的,有著遲稚涵和他身上各種特質的生命。

    遲稚涵把自己的小名給了她,這個小小軟軟的囡囡,讓她心裡面那片荒蕪的黑洞慢慢的有了光亮。

    結婚第八年的時候,囡囡五歲。

    皮到人神公憤。

    她長得太乖巧可愛,齊程一開始準備的育兒**已經全部變成了豆腐渣。

    本來就是溫和容易心軟的人,對上那雙和他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還有和遲稚涵一模一樣的嘴角梨渦的時候,他幾乎沒有了原則。

    女兒總是天生的會撒嬌。

    心軟的一塌糊塗,也就忘記了教規矩。

    遲稚涵倒是教的。

    只是遲稚涵本身也是個皮的不行的個性,帶著三四歲的娃爬樹挖洞找松鼠,經常玩的一頭一臉的泥。

    野孩子一樣的到了五歲,某一天早上趁著遲稚涵睡覺的時候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腦袋上,腳丫還在她肩膀上啪啪的踩了兩腳,得意洋洋的宣佈自己佔領了高地。

    灰頭土臉的遲稚涵終於意識到,這娃得教育了。

    其實也挺簡單。

    他們夫妻兩個不行,家裡有行的人。

    齊寧,和她那個幾乎和她個性差不多的女兒。

    也就比囡囡大了四歲,個性卻已經冷靜的遲稚涵都自嘆不如了。

    接過來陪著囡囡住了兩個月了,囡囡立刻改頭換面。

    囡囡對這個表姐又愛又怕,她有限的那麼短短幾年的記憶裡面,這位表姐很少對她笑過。

    但是她卻莫名的知道,表姐很疼她。

    爸爸媽媽不讓她吃太多的糖,她會偷偷的藏起來。

    表姐知道了,就把她藏起來的那些糖都翻了出來,上交給了她爸媽,然後在她哭喪著臉的時候,偷偷的留下一顆塞到她嘴裡。

    她最喜歡的草莓牛奶味道。

    囡囡和遲稚涵一樣,是招蚊子的體質。

    林子裡用了再多的艾草,也仍然會有蚊子,囡囡夏天到了就不願意待在屋子裡,喜歡在林子裡亂跑,又不願意擦驅蚊水,一回來身上就帶了五六個蚊子包。

    遲稚涵和齊程試了很多種方法,她仍然屢教不改。

    但是表姐來了之後的第二個星期,遲稚涵就發現囡囡身上擦了滿滿一身的驅蚊水。

    「你不是不喜歡驅蚊水的味道麼?」遲稚涵很驚奇。

    「表姐說,我不讓蚊子咬,蚊子也不會餓死。」囡囡圓圓的臉上一本正經。

    「……」所以她女兒每年夏天被咬成這樣是為了字面意思的喂蚊子?

    「她說林子裡有很多其他的動物,我的血不是對蚊子最好的。」囡囡仍然一本正經。

    ……

    齊程畫畫的筆抖了一下。

    「你為什麼要對蚊子那麼好?」遲稚涵快哭了。

    「爸爸說,要愛護小動物。」而蚊子,是她見過的最小的動物。

    被點名的齊程無奈的回頭,看到一大一小兩個女人圓溜溜的眼睛看著他,邊上還有一個小小號的齊寧用和齊寧一模一樣的表情控訴他。

    他很鎮定的轉身,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

    遲稚涵嘆氣,決定等齊寧的娃娃走了,再跟女兒溝通下這世界上除了小動物還有種東西叫做害蟲。

    ***

    他們的房子在懷孕前就已經做好了隔斷,原來兩百多平米的空間隔出了三個房間。

    囡囡的房間很公主,但是囡囡不愛睡,晚上經常為了要和他們擠一張床哭鬧不休。

    這個毛病也是齊寧的女兒治好的。

    她甚至什麼都沒說,只是在囡囡如常哭鬧的時候,撇了撇嘴角。

    然後囡囡就安靜了。

    「爸爸,表姐剛才為什麼做出這樣的表情。」像貓和老鼠裡面老鼠看貓的表情。

    「……」齊程很難跟一個五歲的孩子解釋剛才那個嘲諷臉,苦惱了一下,決定轉移她的注意力,「要不要講故事?」

    「哧。」這次嘲諷的是她的親媽,遲稚涵也斜斜的看了一眼齊程。

    明明是他抱怨晚上跟女兒睡一張床不好的,結果每次心軟的都是他。

    「囡囡。」表姐穿著睡裙抱著一本故事書走過來。

    正打算讓爸爸講故事的囡囡瞬間眼睛亮晶晶。

    「一起看吧?」表姐晃了晃手上的書。

    齊程心情複雜的看著女兒撅著屁股就跟了過去。

    童言稚語的。

    「我三歲的時候就不跟我爸媽一起睡了。」表姐冷靜的聲音。

    「我我我……」囡囡有點激動,想了下變得心虛,「我有時候也自己睡的。」

    「……」表姐沒說話,翻了一頁故事書。

    「為什麼不能跟爸爸媽媽睡啊?」囡囡跟著看了一頁,還是覺得好奇。

    「那樣不酷,長不大的鼻涕蟲才會粘著爸媽。」表姐仍然冷靜的聲音。

    「……」齊程和遲稚涵對望一眼,眼底都是複雜的情緒。

    「鼻涕蟲,也挺好的啊。」囡囡哦了一聲,表示仍然不太理解。

    「……」表姐翻書的動作停住,「可是長不大啊。」

    「……哦。」囡囡的小肉臉皺了起來,思考了很久,「長不大好可怕。」

    「嗯。」

    「那我也不要跟爸爸媽媽睡了,我要跟表姐一樣長那麼大。」

    「你不會長得跟我一樣大的。」表姐語氣都不帶起伏。

    「為什麼?」囡囡奶聲奶氣。

    「因為我媽媽比你媽媽高。」

    「……啊。」囡囡恍然大悟的樣子。

    ……

    …………

    「為什麼女兒教好了我一點也不高興。」遲稚涵覺得自己被雷的不輕。

    「睡吧……」同樣心累的齊程摟過她親了下,關了燈。

    「我比齊寧矮麼?」黑暗中遲稚涵忍不住還是問了。

    「……」這是送命題,齊程抿著嘴一言不發。

    「穿高跟鞋還矮麼?」遲稚涵很執著。

    「……」齊程沈默的開始啃她的鎖骨。

    「色誘也沒用,矮那麼多麼?」遲稚涵十分清醒。

    「……好吧……色誘有用,你最近又看了什麼書?」遲稚涵有些喘,看了眼房門確定關上了鎖好了。

    「求生本能……」齊程拍拍她的臉,聲音也帶著喘,有些沙啞。

    「……」遲稚涵的手漸漸收緊,「……我下次要不再逼逼你?」

    求生本能感覺很不錯來著……

    「你試試?」齊程抬頭,有些咬牙切齒。

    因為囡囡,他憋了好久。

    求生本能這種事,他很樂意,各種各樣的。
引言 使用道具
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20:42

番外一

    遲稚涵對於婚禮的憧憬一開始和所有女孩子都是一樣的, 美麗的婚紗, 朋友親人的祝福,以及這輩子最美的那麼一天。

    但是和齊程在一起後她一直下意識的認為他們應該是不會辦婚禮的, 齊程不喜歡人多,而她,其實沒有太多可以請的親戚。

    因為這個原因,齊程求婚、領證, 她都沒有提過婚禮的事, 就這麼理所當然的忽略了婚禮和婚紗這件事, 只是等戚晴在他們領完證後的電話裡問起來的時候,才恍惚的發現, 她似乎對婚紗已經沒有那樣的執念了。

    幸福的關鍵, 還是自己要嫁的那個人。

    那時候,她忘記了自己嫁的男人,有多敏感細心。

    齊程一直記得。

    他甚至照著她的尺寸畫好了她的婚紗設計稿,根據中式婚禮來的, 一套主婚紗,三套宴會裝。

    「我學畫畫的時候選修過服裝設計。」把設計稿給遲稚涵的時候, 齊程笑得有些靦腆。

    四套衣服都異常保守,露最多的那個,也只是裙子短到了膝蓋, 但是很美,做出來的成品和遲稚涵的氣質很搭。

    在齊程差不多徹底痊癒的時候,他給了遲稚涵一個婚禮。

    「該有的, 我們都要有。」那個男人笑得溫暖,把自己偷偷佈置好的一切用畫畫的形式展現給遲稚涵的時候,她覺得,感動兩個字其實已經很難貼切的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他永遠都想的很周到,永遠都不會讓她受委屈。

    ***

    「我結婚的時候能不能麻煩你男人給我設計幾套婚紗?」蘇秋在做伴娘的時候盯著她的幾套衣服眼紅,「超級符合你的氣質的。」

    「應該不能,我獨佔欲強。」遲稚涵拒絕了之後才想起來齊寧也在,於是侷促了一點。

    她的伴娘團人員很詭異,主伴娘肯定是戚晴,蘇秋自告奮勇的做了第二個伴娘,而齊寧,居然主動打電話過來說她會作為女方這邊的人參加婚禮。

    ……

    她當然知道,這是齊寧發現她提供的親戚名單人員實在少的可憐才要求的。

    遲稚涵很感激。

    但是,仍然是緊張的。

    而且組合太奇怪,齊寧曾經是戚晴的偶像,因為遲稚涵的原因才減了一點熱情,蘇秋又是齊寧的下屬,齊寧只要坐在那裡,另外幾個人都會默默的自動調小說話聲音。

    原本閨蜜之間的閨房打鬧都有些拘謹。

    「老闆,其實你在這裡蠻掃興的。」蘇秋在幫遲稚涵化妝的時候,撅著自己粉嫩光澤的嘴唇風情萬種的看了正襟危坐的齊寧一眼,「新娘子和我們都不能愉快的說新郎壞話了。」

    「說我弟弟的壞話麼?」齊寧放下雜誌,挑挑眉,看了一眼遲稚涵的化妝進度。

    「……」遲稚涵通過鏡子看到戚晴差點被她自己的口水嗆死。

    「用這個顏色的眼影。」齊寧把粉色眼影遞給蘇秋,「她不適合冷色系。」

    「……你現在的語氣很像老闆。」蘇秋白眼快要翻到天花板。

    「我本來就是你老闆。」齊寧陳述事實。

    ……

    所有人繼續安靜。

    遲稚涵覺得自己現在好想念齊程。

    ……

    她不辦婚禮也沒關係來著……

    「一會我弟來了是不是要搶親?」齊寧又把手裡的珍珠頭飾遞給蘇秋讓她換掉水鑽的,問的時候看著戚晴。

    「……就一些簡單的節目。」戚晴嚥下嘴裡面的糖,看了眼齊寧馬上改口,「其實……不搶也行。」

    她好想哭,她其實準備了四五個節目來著,但是這尊大佛在她有點說不出口了。

    「我結婚的時候藏過鞋子。」齊寧微微皺了皺眉,看了眼遲稚涵放在床上的新娘鞋,拿了一隻放到了自己的包裡。

    ……

    …………

    「那個……」遲稚涵艱難開口,「鞋子放到你包裡齊程可能這輩子都找不到。」

    然後就不能娶她……

    她簡直懷疑齊寧過來的目的是為了讓齊程娶不了她。

    「婚禮的回憶很珍貴,更何況是你們倆的。」齊寧笑笑,「搶親很重要,這種時候不為難他你打算什麼時候為難他?」

    「……」遲稚涵眨眨眼。

    「我說了我今天是女方代表。」齊寧笑笑,然後又立刻皺眉,「你能不能不要給她用那麼多亮片,她五官沒有你豔,用亮片很容易變很土。」

    「……」算了,遲稚涵默默的把感動吞回去。

    「那一會可以讓齊程做俯臥撐麼?」戚晴在後面弱弱的舉手。

    「可以。」齊寧點頭。

    「新娘抱轉圈圈呢?」戚晴受到肯定後聲音響了一點。

    「嗯。」齊寧繼續點頭。

    「找新娘子唇印?」戚晴眼睛越來越亮。

    「……」齊寧沈默了下,「從我們四個人的唇印中找麼?」

    戚晴點頭。

    「這個遊戲難度在哪裡?」齊寧看著她。

    ……

    …………

    她們四個人,湊巧嘴唇形狀差別都很大……

    「每個人拍張手腕內側的照片,讓他猜誰是新娘吧。」齊寧改了遊戲項目。

    遲稚涵臉漲紅。

    齊程在外面的時候大部分時候都會和她手牽手,情緒緊張的時候會摩挲她手腕內側的皮膚。

    她以為這種小動作只有他們兩人知道,沒料到齊寧居然發現了。

    「這都能猜到麼……」戚晴一邊興沖沖的拍照一邊感嘆。

    能吧……

    畢竟是齊程。

    所謂的搶親隊只有齊程和齊鵬兩兄弟,事先仍然和她家一樓的鄰居打了招呼,送了好多喜糖喜煙。

    遲稚涵的姑姑和姑父充當了她父母的角色,盯著齊程和她吃了一小碗桂圓蓮子紅棗湯。

    齊程猜手腕內側的時候幾乎一秒鐘都沒有猶豫,在戚晴和蘇秋的尖叫聲中和遲稚涵笑著對視。

    有關於遲稚涵的所有東西,他都不會猜錯。

    都已經是印在了骨血裡記憶。

    最後環節找鞋子的時候,他第一個反應居然是去翻了齊寧的包。

    被齊程抱下樓的時候遲稚涵忍不住問他為什麼。

    「我姐緊張的時候會把手放到背後交握。」齊程笑,親了她一下,其他人又是一陣尖叫,「剛才戚晴說找鞋子的時候她下意識的就把手放背後了。」

    「……」遲稚涵跟著眯眼笑。

    「新婚快樂,齊太太。」兩人坐上主婚車的時候,齊程笑著摸了摸她的臉。

    他額頭被剛才的搶親折騰的出了汗,頭髮難得的做了造型,現在看起來卻已經亂了。

    西裝革履,還很傻兮兮的在胸口別了一朵紅花。

    喜氣洋洋的新郎的樣子。

    人間煙火裡的齊程的樣子。

    「新婚快樂。」遲稚涵也笑著摸了摸他的臉。

    嘴裡桂圓蓮子紅棗糖甜膩的味道還在,外面等齊程他們進了車才開始熱熱鬧鬧的放禮炮尖叫鼓掌。

    屬於他們的婚禮。

    不大,所有的親友坐在一起也不過滿滿的兩張桌子。

    但是祝福很滿很真。

    兩人在台上向所有人鞠躬的時候,遲稚涵看到好多人眼眶紅了。

    齊鵬作為伴郎居然蹲在角落裡嚎啕大哭。

    戚晴和蘇秋為了搶遲稚涵的捧花差點大打出手,最後遲稚涵自己跑到後台又紮了一束捧花一人一個才讓這兩人消停了。

    小小的,精緻的,感動的,混亂的。

    屬於他們的婚禮。

    齊寧確實沒有說錯,婚禮的回憶很珍貴,尤其是他們的。

    很多年後,她已經不太記得齊程給她設計好的婚紗的樣子,但是卻記得齊程秒猜到她手腕皮膚時,兩人對視的眼神。

    和他們坐在婚車裡,齊程額頭的汗。

    齊程怕鬼。

    他和澄乙這個筆名所有的介紹資料上,不知道為什麼都特意註明了這一條。

    兩人婚後的某一個夏天,遲稚涵翻著豆瓣電影評分表,想和齊程一起把一些過去不敢一個人看的恐怖片都看完。

    她挑的不是熱門恐怖片,齊程一開始看電影介紹的時候甚至覺得有些文藝。

    「這個我一直都很想看。」遲稚涵在片頭響起來的時候按了暫停,忙忙碌碌的擺出了看恐怖片的標準姿勢,讓齊程從背後摟住她,她自己拽著齊程的手可以隨時遮眼睛。

    「2001年的片子,你好像特別喜歡看老片。」齊程看完簡介被她嚴陣以待的樣子逗笑,揉揉她的臉。

    「我喜歡妮可基德曼。」遲稚涵比了下身形,「那麼高!那麼瘦!」

    可惜她自己是個小矮子。

    齊程沒接話,只是嘴角的笑意開始遮不住。

    一切都很美好,這部z文翻譯成小島驚魂的the thers開場除了霧霾和古宅有些陰鬱外,音樂和畫面都很美。

    金發的蒼白美人,二戰時期的復古長裙,兩個同樣蒼白的孩子,一幢歐式常年霧氣瀰漫的古宅。

    復古繁雜卻寡淡的美感,很符合齊程的審美。

    遲稚涵一開始被電影裡面一些經典的恐怖場景嚇得一驚一乍的時候,齊程還很輕鬆,他的注意力都遲稚涵身上,電影裡這種純粹因為分鏡加上音效的恐怖對他來說沒什麼渲染力,所以遲稚涵一尖叫,他就在她背後笑。

    來回了幾次之後,遲稚涵大約是被嚇麻木了,緊緊拽著齊程的手開始一聲不吭,而齊程,因為畫面也慢慢的開始注意劇情。

    這是個二戰結束後,媽媽在古宅中帶著兩個孩子等待戰勝歸來的爸爸的故事。

    兩個孩子得了見不得陽光的怪病,家裡的窗簾常年拉著,房子裡陰暗恐怖,媽媽因為巨大的壓力變得有些神經質,他們全部希望都寄託在那個看起來永遠都不會回來的爸爸身上,卻詭異的從來不出門。家裡的三個僕人經常竊竊私語目露惡意,遲稚涵全程都在擔心這三個看起來就不是好人的僕人會傷害女人和孩子,齊程卻莫名其妙的開始覺得汗毛直立。

    這種感覺直到影片結束,露出了三個墓碑,揭示了媽媽和兩個孩子才是早就已經死去在古宅裡的鬼魂的時候,才有了謎底。

    遲鈍如遲稚涵的,反而只是啊了一聲,一臉原來如此的樣子。

    「我把西柚切了做西柚茶,然後我們再看一部吧。」片尾曲還沒有結束,她就站起身興沖沖。

    留下背脊僵直坐在地毯上無比沈默的齊程。

    影片裡面的媽媽為了保護孩子、守護家庭,執念的想要等待丈夫回來的時候,那種神經質的陰涼感無比熟悉,這種滿是霧氣的古宅,和遲稚涵沒有來之前的小洋房太像了。

    太陰森了。

    「……你不覺得剛才那部電影很可怕麼?」齊程轉身,臉色都有些發白。

    遲稚涵正在洗柚子,停下動作想了下,搖搖頭:「不可怕啊……」

    「……」齊程坐在地毯上抿嘴。

    「不知道後面有沒有彩蛋。」遲稚涵看了眼仍然在播放的演員表,有些好奇。

    「……」齊程站起身,走到遲稚涵面前,「我幫你切西柚。」

    「你怎麼出汗了?」走近了才發現齊程臉色發白,額頭居然有細密的冷汗。

    他好了快一年了,徹底斷藥,走到人群中時間不要太久不要一直受關注,就不會有太大問題。

    今天這樣毫無預兆的冷汗,讓遲稚涵早就忘記了電影和西柚。

    「我拿手機測你的心跳,你不要動。」遲稚涵反應很迅速,轉身就走。

    還沒放完演員表的電影突然又是一陣恐怖音效,齊程直接抓住了遲稚涵的衣服。

    「……」遲稚涵莫名回頭,看到齊程白著一張臉看著她,欲言又止。

    「怎麼了?」她尾音都開始抖,腦子裡嗡嗡作響。

    難道復發了麼,在她認為自己人生都快要完滿的時候。

    「……我沒事。」齊程又猶豫了下,「我只是嚇著了。」

    「啊?」遲稚涵沒反應過來。

    電影的片尾曲終於終結,遲稚涵好奇的彩蛋居然真的有,一個老年婦女的臉出現在銀幕中,伴隨著蒼老的台詞和音效。

    齊程咬牙,忍了下還是沒忍住。

    「幫我關了它……」他指了指投影儀。

    ……

    …………

    「你怕恐怖片?」遲稚涵總算反應過來了,拿了遙控器關了電源。

    齊程臉色好了一些,抿著嘴站著不動。

    「這個……不恐怖啊。」遲稚涵有些無法理解。

    齊程不說話。

    「來,抱抱。」遲稚涵笑著抱住他,拍了兩下,被他逗笑,「我都嚇死了,以為你莫名其妙的突然就復發了。」

    「我也快嚇死了。」齊程埋在她頸窩裡委屈兮兮。

    「到底哪裡恐怖了?」遲稚涵仍然無法理解,恐怖片大多不都是這樣的麼,神神叨叨,視覺衝擊,然後再給個毛骨悚然的結局。

    「那個房子。」齊遲程聲音悶悶的。

    「……」遲稚涵愣了下,心裡隱隱的有些明白了,「窗簾和霧?」

    齊程沒回答,只是抱的更緊了。

    「……你不會是腦補了自己吧。」遲稚涵心情複雜,有些心疼又覺得好笑,「你怕自己會變成那樣?」

    他怕如果他當時真的在這房子裡自殺了,會變成這女人和孩子一樣,永遠的困在這裡麼……

    「……以前。」他自己也覺得有點丟人,鬆開遲稚涵開始吶吶的切西柚。

    廚房的燈婚後改造過一次,為了方便切菜,案板上方加了一盞吊燈。

    齊程低著頭專注的切西柚,耳朵有些微紅,因為不好意思,嘴唇抿的很緊,吊燈橘黃的燈光下,他剛剛剪短的頭髮看起來亮晶晶毛茸茸的。

    遲稚涵忍不住踮腳揉他的頭髮,齊程頭微微偏了下,嘀咕了一句別鬧。

    「那一會不看恐怖片了。」被他彆扭的樣子弄得有些心疼,遲稚涵聲音軟軟的。

    「嗯。」齊程應了一聲,又不說話了。

    「怕鬼又不丟人……」遲稚涵覺得他這樣氣乎乎又彆扭的樣子太可愛了,忍不住又去揉他頭髮。

    「……我不怕鬼。」齊程反駁,放下西柚,彎腰讓遲稚涵能揉的輕鬆一點。

    「哦。」齊程頭髮髮質軟,剪短了摸起來手感非常好,遲稚涵玩的不亦樂乎,回答的很敷衍。

    「那個電影……細想了很可怕。」齊程因為彆扭,聲音尾音很短,溫柔低沈卻帶著委屈,「他們是在等爸爸回來的時候自殺的,但是孩子不可能自殺,所以只有可能是媽媽殺了孩子後自殺的。」

    「……」遲稚涵看電影不會想那麼多,被他提醒了之後愣了下。

    「電影裡面媽媽有些神經質但是很愛孩子,她在絕望的時候說如果有事,要死也是她先死。但是神經質的時候,聽到弟弟調皮的呼吸聲她歇斯底里的讓他們不要那樣吸氣,那時候那兩個孩子的表情說明這兩個孩子應該是被悶死的。」齊程繼續分析。

    「……」遲稚涵也開始覺得冷汗直冒。

    「所以這個媽媽應該是在等不到丈夫的情況下,十分絕望的悶死了自己的孩子然後自殺的。」齊程看著她,問,「你覺得她為什麼絕望?」

    「……」遲稚涵被他分析腦補後開始覺得背後涼嗖嗖的,一雙本來就不小的眼睛圓成了青蛙,「你閉嘴!」

    她就當成爆米花片子看的,前期音效和視覺效果還能嚇得她一驚一乍的,後期走劇情的時候,齊程摟她摟的很緊,說實在的她其實沒有特別認真看。

    結果被他分析的有些毛骨悚然。

    「……所以這電影很可怕。」齊程下了結論,「我並不是怕鬼。」

    「……你看恐怖片為什麼要這麼認真。」遲稚涵越想劇情越怕,索性抱著齊程做起了連體嬰。

    「很明顯的線索啊……」齊程有些鬱悶,「他們以為是鬼魂說的對話你仔細聽其實都是活人的日常生活,這片子從頭再看一遍的話,應該從一開始就會覺得很可怕。」

    ……

    那些模糊不清的,連字幕組都懶得翻譯的的對話……

    明顯個雞毛……

    「我們以後還是不要看恐怖片了。」遲稚涵下結論,和她這樣單純的只是看個氛圍特效的人不同,齊程看什麼都太認真。

    恐怖片這種不能深想的東西,還是……放棄算了。

    「嗯……」齊程沒有疑義,他其實沒說出口,他們家的櫃門把手和電影裡的款式似乎是同一種,畢竟他的審美和電影的審美有些類似,窗簾的材質花紋顏色都差不多……

    說了估計遲稚涵晚上都睡不著了。

    ……

    當然,不說遲稚涵晚上也仍然害怕……

    「……陪我去上廁所。」淩晨兩點起夜的遲稚涵迷迷糊糊的叫醒了齊程,「我害怕。」

    「嗯。」齊程睡眠很淺,其實也才剛剛睡著。

    兩個人都眯著眼睛打著瞌睡走到衛生間,遲稚涵脫褲子之前對著齊程做了個轉身的手勢。

    「很怕麼?」齊程轉身後有些後悔不應該分析的那麼詳細。

    「剛才做噩夢了。」遲稚涵很困,嗓子因為剛睡醒還帶著啞,語氣軟軟的帶著撒嬌。

    「好了。」遲稚涵閉著眼睛走到齊程身後,抱住之後就開始打瞌睡。

    她很少被嚇成這樣,睡覺前還不甘心的問他那個媽媽到底為什麼會絕望到殺死自己的孩子。

    「以後不看恐怖片了。」齊程抱起已經睡眼迷濛的遲稚涵,「我怕鬼。」

    「嗯。」遲稚涵在齊程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進入夢鄉之前拍了拍齊程的頭,「那我們就不看。」

    「嗯。」齊程微笑。

    從此以後,澄乙的個人檔案上,就標註上了怕鬼。

    哪怕幾年後他們有了孩子,在給孩子講睡前故事的時候,遲稚涵也仍然記得提醒他們家皮翻天的熊孩子:「不許讓爸爸講鬼故事,爸爸怕鬼。」

    每當這個時候,齊程都會微笑。

    暖暖的,幸福的。
引言 使用道具
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20:14


  遲稚涵正式開直播的時候已經入冬。

  因為齊家、澄乙再加上她自己的名氣,她這次直播宣傳做的很大,開播的時候線上人數很多。

  一開始粉絲對於遲稚涵堅持的不露臉直播是有異議的,畢竟她已經在記者會上露過臉了,現在突然又說不露,總覺得有些說不過去。

  但是真的等遲稚涵開了直播,流暢的動作加上甜美卻安靜的嗓音,反而莫名的有種歲月靜好的生活煙火味。

  直播的器材都是遲稚涵找了之前那位導演幫忙選的,焦距都放在案板和檯面上,畫質高清,接到的贊助又大多走小資情懷路線,看起來各種高大上。

  和任俊友那種在廚房裡面整一個普通攝像頭隨便做做嘮嘮嗑的美食主播不同,遲稚涵這次直播和她的微博主題一致,主打的都是精緻路線。

  這個路線的好處是哪怕一再被人說裝13偽小資,好看的畫面也總是能留住人。

  而她選擇的第一道菜譜,是紅燒肉。

  「五花肉的選擇其實很重要,如果要讓不吃肥肉的人也能吃得下你做的紅燒肉,最好就是選擇豬屁股尖的那一塊。」遲稚涵拿著生肉在鏡頭面前放平,「那個部位的五花肉三層分明,肥瘦肉的間隔相當,一塊切下來厚度在三釐米到四釐米之間。」

  「當然了,必須帶皮。」遲稚涵說到這裡嘴角有了些笑意,想到了齊程吃紅燒肉只愛挑豬皮吃的樣子,語氣變得更加溫柔,「燒五花肉也不用放油,把切好的五花肉先放進去,小火慢煎,煎到每一面都焦黃,出了油就可以了。」

  小火慢煎需要時間,遲稚涵有些忐忑的看了一眼彈幕。

  居然,出乎意料的好。

  她花了好多心血佈置的場地再加上洋房本身安靜祥和的特質,她的直播效果好到爆棚,很多人甚至覺得這是有專業導演剪輯後的錄播。

  把五花肉煎出油的時候,攝像鏡頭焦點移到了檯面,遲稚涵也不說話,安安靜靜的用筷子緩慢的撥動肉塊,讓滋啦啦的油慢慢飄香的聲音傳遞出去,彈幕果然又是一連串的太餓了的刷屏。

  「紅燒肉是很適合添加輔助食材的菜。」遲稚涵說完之後停了一下。

  因為門被打開,齊程走進來之後看她在忙就直接蹲下鑽到了檯面下面。

  「我個人比較喜歡加鵪鶉蛋、雞蛋或者各類豆製品……」遲稚涵聲音持續的飄,低頭瞪了眼齊程。

  「你幹嘛?」沒敢發出聲音,放慢語速讓齊程看懂她的口型。

  「手機。」齊程也用同樣的語速讓遲稚涵看懂他的口型。

  ……她手機正在放彈幕。

  遲稚涵搖頭,不想給他。

  齊程抿嘴,眼睛眯了一下。

  彈幕已經開始刷問號,她放在鍋裡面的五花肉煎的時間久了開始從漂亮的焦黃色慢慢的變黑。

  ……高清攝像頭的壞處。

  遲稚涵用最快的速度把五花肉翻面,鎮定的繼續。

  「喜歡吃的稍微脆一些口感的人可以把肉煎到剛才的那個色澤,不過要把握好火候,這個顏色時間再久一點,就焦了。」她一邊說一邊瞪齊程。

  他居然蹲在下麵不走了……

  不理他!

  遲稚涵開始往已經熬出一層豬油的鍋裡面放冰糖。

  「冰糖要放小塊的,大塊的一定要砸碎了再放進去,不然……等到肉焦了冰糖都不會化。」

  遲稚涵的聲音明顯頓了一下。

  她已經把冰糖丟了進去。

  紅燒肉的炒糖色是很關鍵的一環,所以丟了冰糖之後她開始不間斷的翻炒。

  然後就看到齊程學著她上次直播時候的樣子,把手伸到桌面上開始摸索她的手機。

  ……

  …………

  遲稚涵簡直快要哭了。

  她沒有拍臉,鏡頭都對著檯面。

  也就是說,齊程現在做的動作所有直播的網友,接近兩百萬用戶都看到了。

  彈幕A:「臥槽那只手不會只有我一個人看到吧?」

  彈幕B:「不你不是一個人。」

  彈幕C:「澄乙????」

  彈幕D:「不至於吧,遲稚涵居然在家直播的?」

  ……

  遲稚涵真的臉都綠了,一不留神又忘記翻面,五花肉油在冰糖的作用力下開始飛濺,齊程的手正好在附近,一塊很小的焦糖濺了出來沾到了齊程手上。

  「……」遲稚涵第一時間關火,第二個反應就是把齊程從檯面下面拉起來拽著他的手去沖水,「痛不痛?」

  心疼死了,那麼高的溫度,第一時間沖了涼水也仍然紅了一塊,眼看著就要起泡了。

  「……你在直播。」齊程臉紅,卻又不想推開遲稚涵的手,身體下意識的靠近,另外一隻完好的手很自然的就摟住了她。

  完全無視已經被一片問號感嘆號狗糧以及啊啊啊和臥槽佔領的彈幕。

  「你要手機幹嘛?」遲稚涵在檯面抽屜裡放了燙傷膏,順手拿出來開始幫齊程塗藥。

  「你手機裡有街景素材,你昨天忘記給我了。」齊程聲音很輕,他瞥了一眼彈幕,聲音變得更輕,「你直播還開著。」

  ……

  齊程的漫畫需要幾個十字路口的素材,她昨天去公司的路上順便拍了幾張,回來之後兩人膩在一起完全忘記了正事。

  「我今天要交第一本的初稿了……」齊程解釋的很認真。

  他有些愧疚,這是她第一次直播,但是似乎弄得直播間裡全是臥槽……

  遲稚涵紅著臉把自己的手機交出去,然後紅著臉看著齊程把他的手機調到直播間,中間還順手給她刷了一堆禮物。

  「……這錢平臺要收一半的!」她氣得掐他,「不許給我刷禮物!」

  「哦。」齊程很聽話,看了眼攝像頭確定沒人看到他們的臉,湊過去親了一下,「我走了。」

  「……」遲稚涵很難解釋自己為什麼覺得捨不得,所以乾脆摟著多親了一下。

  「……你幹嘛還從檯面下麵走?」簡直瘋了。

  「……忘記了。」齊程也有些窘。

  ……

  …………

  等遲稚涵重新開火做紅燒肉,彈幕已經再也不是剛才平和的模樣了。

  彈幕A:「貧窮限制了我的想像,我無法想像有錢人家的桌底到底是什麼樣的風景。」

  彈幕B:「桌子底下有那麼好玩?澄乙記者招待會的時候你鑽,你直播的時候澄乙鑽?」

  彈幕C:「我只是想學個紅燒肉,可是我現在只想找根繩子吊死我這只單身狗……」

  彈幕D:「嗷嗷嗷嗷嗷嗷,齊程好溫柔,齊程我要給你生猴子!!」

  彈幕E:「你們都沒發現剛才那位大佬刷了多少禮物麼?平臺扣一半的話,我比較同情我們家小遲這個月的薪水能不能賺回本錢……」

  ……

  …………

  「焦糖色是很重要的一步……」遲稚涵努力讓自己面不改色心不跳。

  她的第一次直播啊……

  雖然似乎因為齊程又增加了五十幾萬線上人數……

  雖然看起來平臺老大還很開心……

  雖然……

  以後的無數次直播,齊程都很習慣的從檯面下面鑽出來,有時候啥事沒有只是想親一下……

  她準備了很久的美食直播,很快上了熱度榜,用她自己也意想不到的方式。

  慢慢的站穩了一線主播地位後,遲稚涵在某一天突然想起了任俊友這個名字。

  搜索了一下,卻發現他的人氣長時間的只能維持在幾百左右,甚至還不如玩票性質的主播。

  很正常的此消彼長,她越來越好,而一開始就把自己放在要鬥倒她這一方的任俊友,死咬著不放就只能越來越差。

  他之前直播的調侃都被遲稚涵自己的直播一一打臉。

  日常直播中三頭兩天出現的被迫撒狗糧活動圈住了很大一批澄乙粉。

  而澄乙本人的微博已經淪為了癡漢微博。

  只要遲稚涵微博發的東西,他一律轉發並且發送三顆愛心。

  一顆紅心向老婆。

  粉絲從沒眼看到最後認命也只用了幾秒鐘。

  畢竟這微博之前除了發官宣其他冷清的毫無人氣,現在這樣經常發狗糧,倒是熱鬧了不少。

  ***

  那一年的春節,齊程終於出門,和遲稚涵一起回了齊家老宅。

  齊爺爺臨終時念叨的團圓,在那一年終於實現了。

  齊長青、齊長明、齊鵬、齊程和遲稚涵、齊寧一家三口熱熱鬧鬧的也坐滿了一張圓桌。

  這也是遲稚涵家變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團圓飯,觥籌交錯間,總覺得滿目的紅彤彤都帶著幸福的模樣。

  所有人都很開心,齊程從一開始到結束都握著她的手,手心不再潮濕。

  齊長青甚至倒了淺淺的一杯葡萄酒,要求齊程至少沾一下。

  老一輩的人,對於喜事仍然離不開酒。

  齊程沒有推脫,低頭微微抿了一口,然後全程微微紅著一張臉。

  回洋房的路上,他臉上的酒氣居然還沒有消,摟著遲稚涵在她頸脖附近撒嬌,蹭得像一隻巨型金毛。

  「暖暖的。」他笑嘻嘻,嘴裡的熱氣熏得遲稚涵耳朵根都開始癢。

  「嗯……」被齊程蹭得口乾舌燥的遲稚涵很敷衍的拍拍他的頭。

  「要抱。」齊程繼續呢喃。

  他本來就長得好,微醺的時候眉眼完全放鬆,耷拉著長卷的眼睫毛,撩撥的遲稚涵心軟如泥。

  本來就已經摟得很緊,被他這句要抱勾得只能更用力一點。

  「老婆,要親。」他似乎被抱開心了,蹭了一下對著遲稚涵撅起嘴。

  「……你到底醉沒醉?」遲稚涵有些不習慣這樣銷魂可口的齊程,覺得自己快要克制不住狼女本性了。

  齊程睜開眼睛,捧著遲稚涵腦袋親了下她的鼻尖,嘴角又揚了起來,宣佈:「沒醉,要親!」

  ……那就是醉了,遲稚涵對他的酒量歎為觀止,真的就差不多是幾滴葡萄酒啊……

  「要親。」齊程晃晃頭,對遲稚涵停頓很不滿,頭一歪湊近了一點直接咬住了遲稚涵的耳垂。

  也不用力,含了一會開始用舔的。

  「……」遲稚涵一哆嗦,癢得直縮脖子。

  「老婆……」他又喊了一聲,呢喃的,帶著眷戀。

  「你以後真的不能喝酒了。」被酒醉後的齊程弄得毫無辦法的遲稚涵只能很無語的揉揉他的頭髮。

  齊程被揉舒服了,就直接躺在她腿上,嘴角的笑意讓遲稚涵覺得有些恍然。

  他越來越愛笑了。

  晚上起夜上廁所回來,他順手把她抱回懷裡的時候,嘴角也一直都是揚著的。

  真好。

  遲稚涵不自覺的低頭,俯身親了下他的嘴唇。

  「我愛你。」齊程睜眼,琥珀色眼底全是旖旎眷戀。

  「我也是。」遲稚涵微紅著臉回應。

  他們十指交握,窗外偶爾會有郊區煙花爆竹的聲響,路邊的屋子開著窗,放著震耳欲聾的新年音樂。

  所有的一切,都喜氣洋洋。

  一如他們以後的生活。

  ***

  齊程關於抑鬱症病人的系列漫畫,在八個月以後終於完成了,上架當天,齊程聽從了遲稚涵的建議,把自己這十年來畫的畫開了一個畫展。

  畫展很驚人。

  那樣純粹的來自于心靈的絕望和對生命的渴求感動了很多人。

  他的畫展,加上他的系列漫畫,讓人們對於心理疾病的探討熱度又一次升溫。

  他漫畫裡的都是普通人,大部分都是白天一切正常笑臉迎人,晚上獨自一人的時候買醉自殘甚至自殺,他的每個抑鬱症病人的故事,都能讓人找到共鳴。

  故事裡,並不是每一個人最終都能痊癒。

  齊程把他故事裡最終離開人世的那些人,稱之為休息。

  在漫長的無止境的無法控制的苦痛中累了,所以選擇了休息,他說這不算是好事,但是對於那個人來說,卻也不算是壞事。

  故事裡,最終得到痊癒的人,也大多經歷了旁人無法想像的鬥爭,治療方案多種多樣,可是最終最重要的,仍然是陪伴和活著的希望。

  「在漫長的黑暗中,我們會一直幻想著有一雙手,溫暖的,牽上了就能讓你徹底心安的手。它或許不能帶你逃離苦痛,但是卻能成為你唯一的光源,讓你在掙扎中不至於忘記自己是誰。」

  「我很幸運,我在跌入泥潭不想再掙扎的時候,找到了那雙手。」

  「所以,徹底無力的時候,嘗試著再試一次,或許,就能幸福。」

  《全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9:52


  日子在按部就班中慢慢變好。

  遲稚涵在齊程自我施壓的療程中,明白了這個男人為什麼能堅持十年的原因。

  他比她想像中的要堅韌堅強太多 。

  有了目標之後,他甚至能在屏住呼吸兩眼發黑的情況下安安穩穩的控制住自己的心跳。

  他吃了一個月的苦,把趙醫生將近四個月的康復療程壓縮。

  雖然九月份的月底過去了,他們卻在十月金桂飄香的時候,找了一個適宜嫁娶的黃道吉日。

  他答應過的,會盡力康復,會帶她一起去領證。

  齊家人到底還是不放心,齊長青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關係,幫他們爭取了當天中午民政局午休的半個小時,沒有其他新人圍觀,只有三四個辦理的工作人員。

  齊程牽著遲稚涵的手,手心裡微微黏膩。

  領結婚證的過程並沒有太多的儀式感,填寫申請表格的時候工作人員給他們的也只是一張列印出來的二維表,上面已經密密麻麻的寫了很多其他新人的名字。

  填表格,提交上兩人之前拍的兩寸照,做了結婚證,就完成了。

  流程化的,但是確實是法律意義上的結為一體。

  可是齊程卻在這個時候突然猶豫了。

  民政局裡明晃晃的百年好合白頭偕老的標語刺痛了他,他在遲稚涵下筆簽字前拿走了她的筆。

  他有些茫然的看著自己的父親為自己做好的領證準備,那三三兩兩的工作人員,大多目不斜視,努力不讓他對這個陌生的環境產生壓迫感。

  他愛身邊的這個女人,或許,比男女之間的愛還要更深一些。

  他們兩個在一起,無比的默契和契合,所以他也會催眠自己這是命運。

  可是,他們要結婚了,他卻沒有帶她出門約會過。

  他和她的種種都發生在小洋房,不管遲稚涵表現的多麼無所謂,事實上,他仍然是那個毫無社會經驗的病人。

  如果沒有齊家人的財力庇護,甚至有可能會餓死的病人。

  他這樣的人,值得嫁麼?

  「你再考慮一下。」齊程臉色有些發青,語氣認真,因為緊張,他一早就把監控儀直接丟在了車上,「你還可以有更好的選擇,我哪怕好了,也是個病人。」

  ……

  遲稚涵默默的看他。

  「不是不結婚。」齊程說的艱難,「只是再多考慮一下。」

  他知道自己害怕了,並且本能的又要開始鑽牛角尖。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比愛情這樣虛無縹緲的感情更加實際的東西,比如生存,比如社交。

  哪怕他內心渴望自己像男人一點,把筆遞給遲稚涵讓她簽字,讓她跟他過了這一輩子,理智卻仍然無法讓他這樣放縱。

  萬一……他復發了呢。

  如果沒有結婚,遲稚涵她離開他,就只是失戀。

  他太明白家庭對遲稚涵的意義,也太明白這個字簽了,對於遲稚涵這樣的傻女人來說,就真的意味著一生一世。

  她那麼好。

  好到他在擁有的那一刻突然清醒自己有多麼殘缺。

  遲稚涵仍然沈默,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抿嘴。

  嘴角沒有梨渦,眼神轉開,不再看他。

  然後面無表情的從包裡拿出來另外一支筆,在申請表格上,一筆一劃的簽上她自己的名字。

  「不要耍流氓,都到了這裡了再說不娶我,我會發飆。」她說的很冷靜,「也不要狗血的跟我說你配不上我之類的屁話,我在你面前很少罵髒話,但是我罵髒話可以五分鐘不重樣。」

  「簽吧!」把自己簽好字的紙挪到齊程這邊,努了努嘴。

  眼底都是威脅,仿佛他如果不簽字,她就有可能在那麼多外人面前打死他。

  齊程接過,拿筆簽字的時候,手都是抖的。

  這只是一張普通的二維表,上面還有其他新人的名字,他們在簽的時候應該都在憧憬美好的未來。

  而他,在看到遲稚涵在這張表格上一筆一劃簽下的名字後,心底翻湧的複雜情緒讓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他們在洋房裡確認過彼此會生死相隨,也在洋房裡求過婚。

  那個地方他熟悉,在心理問題逐漸解決後,他在這樣舒服熟悉的環境下,漸漸地生出了更多的願望和遐想。

  但是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臨門一腳的時候,他被現實問題反問的冷汗淋漓。

  他讓她再考慮一下。

  在他明知道遲稚涵絕對會簽下名字的情況下,他讓她再考慮一下。

  仿佛這樣,他就可以說服自己,起碼這件事,遲稚涵是同意的,這種說服,似乎可以讓他更加心安。

  他今天做的事,和當初他們為了讓遲稚涵加入治療方案做的事,簡直如出一轍。

  「你爸爸幫我們爭取了半個小時,你先簽字,這筆賬我會跟你算。」遲稚涵安靜的看著他,因為喜歡笑,她嘴角始終帶著上揚的角度,但是現在漆黑的眼瞳裡沒有太多的情緒,讓齊程看不出喜怒。

  她知道他剛才的糾結。

  也知道他剛才因為這個糾結陷入了自我厭棄的情緒。

  齊程閉眼,把眼前的黑霧硬生生的壓了下去,和遲稚涵一樣,一筆一劃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遲稚涵知道他所有的陰暗面,也看過他最不堪的時候。

  這樣的認知,居然比愛情這兩個字更讓他覺得安全。

  遲稚涵全程很冷靜的握著他的手腕,舉著手機碼錶數他的心跳數。

  仿佛他剛才那個猶豫的插曲從來沒有發生過。

  鋼章終於蓋下去的那一瞬間,遲稚涵知道齊程哭了。

  因為他微微轉過了頭,安靜了一下才轉過來。

  她的鼻尖也有些酸。

  走到這一步,他們兩人心底都知道這有多不容易,往後的路還有很長,他們也都知道這條路他們或許會走的比普通人更艱難。

  齊程體質仍然很弱,太補的東西吃不得,普通的補品吃了又幾乎沒有效果。

  他失眠,怕冷,經常性的低燒。

  李醫生在給他調理的時候,偶爾會眉頭緊鎖欲言又止。

  這些或許是齊程臨門一腳突然猶豫的原因。

  她嫁的男人,可能會抑鬱症復發,也可能會因為身體虛弱早死。

  簽下那個字,她就有可能會變成寡婦。

  因為爸爸,她一直認為結婚是一生一世的事情,變成寡婦,她也仍然是他的女人。

  所以齊程猶豫的簽字的時候,指關節用力的從白變成青。

  她看著心疼,這一次卻沒打算那麼快原諒他。

  畢竟是一生一次的領證。

  哪怕知道他的糾結是情有可原,哪怕知道他的本性就是這樣糾結敏感小心的人。

  卻仍然無法按下心裡面的委屈。

  就像她一早就說過的那樣。

  最開始主動的人,其實是齊程,他主動親了她,他在發病的時候拉著她的手不撒手,他主動求了婚,甚至是他主動的讓他們兩人有了肌膚之親。

  一切都是他主動的,雖然中間難免有她逼著他承認的時候。

  但是在真正法律意義實際意義上成為夫妻之前,他居然讓她再考慮一下。

  真的,欠抽。

  ……

  走出民政局鑽進車子裡的時候,遲稚涵一言不發,這輛車的窗戶仍然是一片漆黑,她沒有街景可看就拿出了手機開始玩消消樂。

  很幼稚的啪啪啪的聲音,她玩了一路。

  開著遊戲聲音,瞥了一眼齊程乖乖戴上的監控儀,確定不會閃爍之後就再也不想理他了。

  她覺得,今天是她不得不使用冷暴力的日子。

  ***

  齊程一直沒說話。

  上了車遲稚涵就沒有再拉他的手,目不斜視的玩遊戲。

  到了家後,她拉著他的手走進洋房,輸入密碼鎖的時候,他把她抱了起來。

  也不知道哪部電視看來的習俗。

  遲稚涵說過新婚當天進門,是要抱著進去的。

  他記得,所以哪怕現在遲稚涵沒打算理他,他也乖乖的把她抱進門。

  遲稚涵嚇了一跳,反應很快很習慣的摟住他的脖子。

  大約也想起來自己曾經提過這個風俗,所以進門的時候表現的很乖巧。

  可放她下來之後,她立刻就松了手,丟了包換了衣服一頭栽到了沙發上,然後就再也沒有起來過。

  手機被玩到沒電。

  消消樂到底有多好玩這件事,齊程在她完全不打算理他的時候偷偷的也玩了一把。

  然後抿嘴,退出。

  並不好玩。

  所以她真的是氣狠了。

  他想過要道歉,但是卻覺得任何一種道歉都沒辦法表達他現在心裡面的愧疚。

  他為了讓自己心安,簽字前讓遲稚涵當著他的面再確認了一次,用自己擅長的低姿態。

  回到家到了熟悉的地方,安全感重新回來之後,他才知道他那時候的確認有多過分。

  要是對方不是遲稚涵,是個像他這樣喜歡鑽牛角尖的人,他那樣的確認簡直就是否認了他們之間的感情和信任。

  想的多了,愧疚感就越來越強。

  遲稚涵正在向他使用冷暴力,他們之間說好了吵架以後再也不用的方法,他本來應該覺得委屈的,但是這次,他連委屈的情緒都不敢有。

  是他先過分了。

  不管她怎麼罰他,都應該受著。

  低著頭陪她洗菜,因為心不在焉,開熱水的時候調過了頭,燙得他指尖縮了一下。

  遲稚涵面無表情的走過來,幫他調好水溫,然後面無表情的走。

  今天晚上本來是要慶祝的,兩個人吃不了太多的菜,所以遲稚涵原本的菜譜是日式豆乳鍋,早上就浸泡好了黃豆榨了豆漿。

  齊程洗菜的時候遲稚涵發了一會呆,發現他們似乎每一次吃這種鍋都會出問題,從第一次暖鍋齊程急性胰腺炎開始……

  太不吉利了。

  擰眉,把煮豆漿的火關了,豆漿丟到一邊。

  齊程正在一根根的清洗白玉菇,看到遲稚涵表情不太好的把晚飯的豆漿鍋底放到一邊,心裡慌了一下。

  遲稚涵再生氣,也不會不做飯。

  她很珍惜食物,兩人的菜從來不會做多,偶爾有剩下的,她也會想辦法做成第二天早上煎餅裡的餡料。

  像今天這樣煮了一半停下來的,從來沒有過。

  ……

  手裡的菜有些洗不下去了。

  他關了水,濕漉漉的手想伸過去拉拉遲稚涵的衣角,猶豫了一下,又找了毛巾擦乾,擦乾了之後把手指放臉上感受了一下,發現有些冰,去民政局雖然沒發病,但是總歸還是刺激了一些,他手腳迴圈不太好,於是又猶豫了一下,把熱水打開,開始泡手。

  全程都沒敢看遲稚涵,所以自然沒發現遲稚涵現在正在無語的翻白眼。

  要等一個慢性子、內心又想得太多的男人道歉,她可能得等一年。

  明明抱她進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欲言又止了,結果這人估計內心掙扎了一下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灰敗,到現在連看都不敢看她了。

  拉個衣角而已,還在乎自己手冰不冰。

  溫吞鬼!

  矯情鬼!!

  但是她不想主動!

  可是不主動她真的會等到吐血……

  遲稚涵翻著白眼開始四下給自己男人找臺階,想想覺得自己其實挺委屈,明明錯的是他,明明是他遲遲不道歉,但是最後心疼他那個欲言又止的樣子的人還是自己。

  瞥了一眼齊程仍然全神貫注的在泡手,他用的水水溫高,白皙的手燙的紅紅的。

  ……

  算了。

  遲稚涵歎氣。

  轉身,蹲下,嗚咽了一聲。

  身後迅速的有了聲音,齊程還冒著熱氣的手都沒擦乾直接沖了過來。

  「怎麼了?」遲稚涵靠近切菜的砧板,他第一個反應是切到手了,然後想起來遲稚涵今天被他氣得都不打算做飯。

  手濕嗒嗒的想把她蹲著後低的死死的腦袋抬起來,卻被她撇開。

  他手還很濕,躲開後他有些無措的在身上混亂擦了下。

  遲稚涵低頭看不到他的動作,看他被她撇開後兩手又離開自己,氣的咬牙,又嗚咽了一聲,這次還帶著吸鼻子的特效。

  「怎麼了?」齊程只能坐下來摟住她。

  她被他氣哭了麼?

  可是都半天過去了……

  她脾氣向來直來直去,會憋那麼久才哭麼?

  「你……理我一下好不好?」齊程語氣小心翼翼的,懷裡的女人似乎哭的很凶,身體還一抖一抖的。

  「……要不,給你咬一下?」被她哭的心煩意亂,又猜不透她哭的原因,齊程開始哄。

  倒是有些忘記剛才的愧疚了,抱得更自然了一些,習慣性的哄孩子一樣的有節奏的拍著她的背。

  「不哭了……」他聲音越來越低,「白天是我不對,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遲稚涵身上的甜香味讓他覺得放鬆,哄她的時候不知不覺把道歉說出口,之前繃著的神經莫名的松了一下。

  「對不起,不要哭了。」他哄得更加得心應手。

  遲稚涵終於有了動作,她抬起頭,一口咬住齊程的下巴,和他怒目而視。

  ……

  臉上乾乾淨淨,哪裡有眼淚,連鼻子都沒紅。

  「捨得道歉了?」她咬完就鬆口,哼哼了兩句。

  結果還是得讓她找臺階。

  「今天是我們新婚第一天,你居然就打算讓它這樣沈默過完麼?」她又問,問出口了才覺得應該委屈,然後鼻子微微紅了。

  ……

  眼看著再醞釀一下情緒就真的要哭了。

  「我只是覺得……」齊程被她一連串流暢的感情起伏弄得整個人有些懵,吞了口口水才想起來他還得解釋,「我白天做的事情似乎道歉都沒有用。」

  「我不應該那樣的。」那樣了,就像是質疑了遲稚涵對他的感情,在她對他付出了那麼多之後,他不應該那樣的。

  「道歉沒有用的話你打算怎麼辦?」遲稚涵的委屈收了回去,被齊程的話題帶跑。

  「……我還沒想好。」齊程有些懊惱。

  「……」遲稚涵瞪著他。

  最終還是歎口氣。

  「對付女孩子,有一招特別特別特別管用。」遲稚涵說的非常認真。

  「……什麼?」齊程本能的開始覺得走向不太對。

  「你站起來。」遲稚涵自己先站起來,然後拉著齊程靠著牆。

  齊程照做,還是摸不著頭腦。

  「如果我生氣了,你直接把我推到牆上,然後捧著我的頭狂吻就可以了。」遲稚涵把齊程的姿勢擺好,自己靠著牆窩在那方寸之間兩眼晶晶亮,「狂甩舌頭的那種狂吻。」

  「……」齊程覺得再給他一輩子,他也接不了這樣的話。

  「很管用,不騙你。」遲稚涵甚至還拍胸脯保證。

  於是,齊程真的試了。

  他是漫畫家,他知道什麼是壁咚。

  為了研究怎麼才能畫出那種感覺,他還看了不少相關視頻,算過人體比例。

  所以他熟悉的不得了,捧著她後腦的位置都剛剛好,甚至還走近了兩步,兩人無縫貼合。

  「……看吧,管用。」遲稚涵在被吻的七葷八素的時候還不忘炫耀了一下自己的教學成績。

  「……」

  「……還有你這周兩次的份額用完了。」被丟到床上的時候遲稚涵對他無辜的眨眼。

  「……用下周的。」

  「下周的你昨天用了。」遲稚涵繼續眨眼,把毛毯往自己身上拉。

  「……」齊程停住,喘息。

  「好了,我消氣了。」摸了摸他汗濕的額頭,遲稚涵軟下嗓音。

  「對不起。」齊程很認真的又說了一次,「我不知道會不會有下次,在陌生的環境我會克制不住。」

  「嗯。」遲稚涵點頭。

  「下次如果我還這樣……」齊程皺眉,想找個嚴厲點的懲罰。

  「就壁咚!」懷裡的女人立刻提供方案,眯眼笑得像一隻得逞了的小狐狸。

  「我們用下下周的吧……」齊程突然提議。

  「流氓!」遲稚涵起身,「做飯,我要餓死了。」

  「……我以為你生氣不做了。」齊程也跟著起身在她屁股後面亦步亦隨。

  「我們以後不能吃鍋,一吃就出事。」遲稚涵憤憤的,「今天吃炒菜吧!」

  「……好。」齊程繼續老實的洗菜。

  「老婆……」洗完白玉菇,齊程突然喃喃的叫了一聲,聲音很輕,臉很紅,看著遲稚涵抿著嘴笑,「我洗好了。」

  「……」遲稚涵怔住。

  然後原地跺腳。

  「啊啊啊啊啊!」她尖叫,「太他媽肉麻了啊啊啊啊!」

  ……

  「不行你再叫一次。」

  ……

  「不叫不給吃飯!」

  「……老婆。」

  「啊啊啊啊啊!」

  ……
引言 使用道具
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9:25


  趙醫生摘下聽診器,「問題不是很大,應激反應心跳過快供氧不足導致的昏迷。」

  「他這段時間身體調理的不錯,現在的發燒最好可以靠他自己體抗力扛過去。」趙醫生看著遲稚涵,「我不給他掛水了,你用物理降溫,飲食清淡兩天,五個小時量一次體溫,如果持續在三十九度以上,就給我打電話,退燒針和掛水的藥物我都配好了放在對面,門房那邊有二十四小時換班的護士。」

  遲稚涵一直沈默的點頭,其他的一句話不說。

  「你跟我來一趟。」趙醫生歎了口氣,指了指對門。

  齊程仍然在昏迷中,額頭上貼著退熱貼,臉色蒼白的沒有半點血色。

  「他心率剛剛恢復,暫時不會那麼快醒,你先跟我出來。」趙醫生看著遲稚涵,又說了一次,這次語氣加重了一些。

  遲稚涵低頭,終於起身跟著趙醫生走出門。

  「齊寧讓我交代你,齊程的狀況如果穩定的話,暫時不要通知長青,他性格急,知道齊程亂來估計會發飆。」趙醫生站在走廊裡,兩手負在背後。

  遲稚涵點頭。

  「第一次吧。」趙醫生笑,「你在這裡一年多,第一次遇到齊程病情反復吧?」

  遲稚涵咬唇。

  她今天不在家,下個月開始做直播,這之前還有很多細節和設備要商量,所以她最近很忙。

  齊程一直配合著治療方案,遲稚涵不知道的是,他自己在逐漸給自己加壓。

  本來今天的計畫應該是上午讓司機帶他去市內走一圈,中午人多的時候避開鬧市區,下午兩三點再去她公司樓下接她的。

  結果齊程中午在鬧市區下了車,在花店裡買了一束花,撐到上車暈倒了。

  猝不及防的,在所有人都以為一切都塵埃落定的時候。

  「哪怕我同齊程說過他現在已經痊癒,我也仍然要提醒你,我說的痊癒和你們認為的痊癒是有差別的。」

  「他是一個沒有接觸過社會的人,這十年時間,因為齊家的財力和齊家在S市的勢力,他被保護的天衣無縫。」

  「他簽約的經紀公司是齊鵬同學開的,現在的經紀人和編輯,也都是齊鵬和齊寧找來的信得過的人,哪怕這樣,齊家也一直沒有透露讓他們簽下的漫畫家是他們的弟弟齊程。」

  「齊程這個名字在這十年內甚至比澄乙這個筆名還沒有存在感,這一點,其實也是齊程之前越來越厭世的原因之一。」

  「他是因為太渴望痊癒了,才會開始絕望。」

  遲稚涵抬頭,看著趙醫生。

  趙醫生對她笑笑,轉頭看向齊程門上遲稚涵曾經用來送飯的小窗口。

  「今天的反復不算大事,對他整體的療程來說也沒有影響,但是如果處理不好,讓他再這樣壓迫自己的話,以他目前的身體情況來看是很危險的。」

  「我叫你出來,是想問問你,你知道他這麼急迫的想要進入人群的原因麼?」趙醫生轉頭,看著遲稚涵。

  趙醫生說話仍然是拐彎抹角的讓人第一時間很難抓到重點,鬆懈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的先回答他的問題。

  可是遲稚涵卻理解了趙醫生的意思。

  他是怕她隱瞞,他怕他們兩個私下裡讓齊程承擔了他目前無法承擔的壓力,所以齊程才會用這樣激進的方式。

  趙醫生和齊程的感情已經很深,深到很多時候已經失去了判斷能力,趙醫生自己知道,在可控範圍內,他一直選擇放養。

  直到今天齊程出乎意料的突然昏迷。

  趙醫生問她的方式看起來全程都在隱忍,隱忍著怒氣,害怕說多了會破壞他們兩人的感情。

  「他應該是想儘早和我去民政局領證。」遲稚涵沒有絲毫隱瞞,「我們兩個感情穩定,他對未來開始有計劃,在他看來他的生命浪費了十年,他也會心急。」

  「不管我們用多精確的詞語描繪他這十年的心情,我們也始終不是他。」遲稚涵看著趙醫生,「哪怕從頭到尾我都能理解會心痛,我也沒有資格說我自己感同身受。」

  「對於他來說,為了治癒不管做的多激進,我都能理解,也都能原諒。」

  「趙醫生,這和愛情無關,他是個很好很負責任的男人,他如果肯承擔下承諾,就一定會想要付出。」遲稚涵眼眶微微泛紅,「所以我說不出勸他不要激進的話,因為在我看來,不管他的心理病有多嚴重,他始終是個人,在這個原則下,他今天做的沒錯。」

  「您說的痊癒和我認為的痊癒從來都不是一樣的,我和他在一起,從來沒有覺得他有任何心理疾病,或許有時候會不願意說話,激動難過的時候看起來會很可怕,但是那只是他的表達方式。」

  「他今天打開車門出去買花的那一瞬間,一定是覺得自己可以扛過去的,他撐到上車才暈倒,也說明他從頭到尾都知道自己在抗爭什麼。」

  「他沒有操之過急,他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相信他,也不覺得他現在急著想要進入人群的訴求有什麼問題,我會勸他更加謹慎小心,但是不會認為他這件事是做錯了的。」

  她說的很急,想到哪裡就說到哪裡。

  聽起來雜亂沒有邏輯。

  趙醫生安靜了片刻後,笑了。

  「你一直都相信他,這是最大的奇跡。」他拍拍她的肩膀,歎氣,「所以齊程的方案真的無法複製。」

  「我問你原因,告訴你那些話,也就是想看到你這樣的態度。」

  「齊程度過了關鍵期,現在哪怕反復,也只是像今天這樣的身體不適而已。我需要他身邊的人像你一樣有信心,不是責怪他操之過急,也不是責怪他為了愛情腦子發熱。」趙醫生說完看遲稚涵驚訝的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更大,「你沒有說錯,他一直沒有錯。」

  「但是如果這時候身邊的人勸他謹慎,他會聽,而且會照做,但是卻會對他最終完全康復造成影響。」

  「這一點,和齊家人是無法溝通的,也幸虧他身邊的人是你。」

  「齊程需要自信,他一直沒有告訴你,他對自己十年後痊癒重塑性格這件事心裡是沒有底的,他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所以本能的給你最積極向上的樣子。」

  「給他自信,他會慢慢的找回自己,只是這過程中,像今天這樣的情況很有可能還會發生。」

  「給他空間給他自信,讓他找回自己原本的樣子,是我這個多年醫生兼他的長輩想要請求你的最後一件事。」

  「你已經做的比我想要的還要好,我忽悠你的最後一關,你也順利通過了。」

  ……

  遲稚涵低頭。

  「兩個人之間再相愛,有些難關還是只能自己走的,身邊的人能給的也只有陪伴和信任。」趙醫生說到最後,語氣裡有感慨,「齊程到底還是幸運的。」

  「可以心痛,可以照顧他,也可以黏著他二十四小時不離開,但是千萬不可以說他為了治癒自作主張,他現在太需要這樣的自作主張了。」

  這是趙醫生留給她的最後一段忠告。

  這位心理專家,宣稱這是最後一次忽悠她,這一次忽悠,他用了他自己對齊程難以客觀的弱點,讓遲稚涵下意識的以為他不相信他們的愛情,下意識的產生了反抗情緒。

  一個可以談笑風生操縱人心的人,卻偏偏人過中年仍然孑然一身。

  或許,他真的看破了很多東西,也或許,他這輩子的摯愛真的只有工作。

  ***

  齊程在趙醫生走後不久就醒了,遲稚涵當時正在幫他換退熱貼,四目相對,齊程有些欲言又止。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臉色蒼白了,看的遲稚涵心裡一陣陣的痛。

  「明天如果還是三十九度沒退下去的話,就要掛水了。」遲稚涵俯身額頭對額頭的貼了一下,然後皺著眉直起身,「你手上的針眼好不容易好了一點。」

  「會退下去的。」齊程眼睛一直盯著遲稚涵,語氣沒什麼異樣,但是表情仍然忐忑。

  「為什麼會突然想起來買花?」遲稚涵遞給他一杯溫水,問的時候嘴角仍然有梨渦。

  「求婚的時候忘記了。」齊程有問必答,因為不確定遲稚涵此刻的態度,蒼白著臉老老實實的喝了兩口溫水。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藍色的?」齊程買的是一大束藍色的繡球花,和昏迷的他一起被司機和安保大叔送了進來,她在他昏迷的時候找了幾個瓶子插好放在了檯面上。

  「你房間裡都是藍色。」齊程聲音輕了點。

  他一直在等遲稚涵什麼時候繞到關鍵點,也做好了被她糊一身鼻涕眼淚的準備。

  他可能真的太著急了,這幾天過的太像正常人所以以為自己就真的正常了,到底,還是嚇著她了。

  遲稚涵卻笑了,湊過去親了下齊程的嘴唇,舔掉他嘴唇上喝水留下來的水漬。

  「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收到花。」她語氣帶著真誠的喜悅,「好漂亮。」

  貼的太近,這樣軟軟帶著甜的嗓音讓齊程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你……」齊程猶豫了下自己要不要自投羅網,遲稚涵現在的表情和態度讓他剛才的謹慎少了一些,「不生氣麼?」

  「我有點心疼。」遲稚涵親完就鑽進了被子,和往常一樣摟住他的腰,「不對,我很心疼。」

  特別強調,順便咬了一口他的手臂。

  他手肘上的傷疤正好在她的掌心,遲稚涵咬完之後就開始習慣性的用手去摩挲他的傷疤。

  都是之前經常做的小動作,毫無異樣。

  「這不是療程的一部分,你不生氣麼?」齊程問的更詳細了。

  「如果我接了一個單子讓我一天之內準備五十個人的小宴會,你會讓我接麼?」遲稚涵卻問了一個不相關的問題。

  齊程下意識的皺眉:「會很累吧。」

  「嗯,但是那五十個人在美食圈聲譽都不錯。」遲稚涵抬頭,看著齊程。

  「會吧。」齊程想了一下才慎重回答。

  既然是她的樂趣,她能掌控好的事情,哪怕他會心疼,到最後也仍然會同意。

  「你現在的心情跟我的是一樣的。」遲稚涵笑,「治療的事情,你是專家,趙醫生也說過你可以用一些自己節奏定適合自己的方案。」

  「就算你今天暈倒了,接下來幾天就又得在床上了,我也覺得沒什麼好生氣的,治療本身就是有反向作用的,每種病都這樣,更何況是心理病。」

  「而且今天趙醫生又套路我,幸好我一開始就挺相信你的。」遲稚涵樂呵呵的,揪著齊程那塊傷疤上下晃悠了一下來表達自己打敗了趙醫生的激動心情。

  齊程手指正習慣性的摸遲稚涵的耳垂,聽到她這樣帶著炫耀驕傲的語氣微微怔住了。

  不是因為她那麼信任他,而是因為他自己心裡面,對這種信任沒有絲毫意外。

  就像是本來就應該這樣,完完全全的理所當然的樣子。

  他們本來就應該相遇,相愛,一輩子在一起。

  所以遲稚涵說出來的語氣像是普通家常,而他聽完了,心裡除了溫暖和滿足,並沒有太多的意外。

  「你發燒的時候手指頭熱乎乎的。」遲稚涵笑眯眯,又轉過去玩他沒有摸她耳垂的手。

  「以後身體養好了,手指就不會那麼涼了。」去年冬天他們還不熟,今年入了秋開始,不想冰著她,他每次洗完澡都會用熱水再泡一會手。

  「下次如果還想加大治療壓力,可以帶上我麼?」玩了一陣子手,遲稚涵轉身,「我總覺得今天我在車上的話,你不至於會暈倒那麼長時間。」

  「帶上你會沒有療效。」齊程把遲稚涵往他身上挪了一下,方便他看到她的表情。

  他跟她在一起很不容易有應激反應,他不想冒險。

  「我想早點和你把證領了。」齊程按下遲稚涵撅起來的嘴巴,「最遲月底,我得想辦法出門。」

  「為什麼那麼急?」遲稚涵有些意外,不是因為他的療程,而是因為領證。

  「怕你跑了。」齊程笑,「都已經是我的了,就捨不得再讓出去了。」

  「……」遲稚涵安靜了下。

  「肉麻……」忍不住吐槽。

  「我肚子餓。」齊程換話題。

  「趙醫生說你只能喝粥。」遲稚涵起身,補充,「白粥。」

  「吃完親一下就好了。」齊程坐好,把床上的書桌摁出來,毫無煩惱的樣子。

  「……」遲稚涵又瞪他。

  「肉麻……」繼續吐槽。

  床上的那個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可以笑得眉眼彎彎,像他當初吃了藥後的樣子,雖然臉色蒼白,卻再也不是過去的那個藏在黑暗中的怪物了。

  他變成了她的男人。
引言 使用道具
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9:03


  有些事情是不能預約的,尤其,是不能打斷後再預約的……

  兩個這方面都毫無經驗的人,在最初的悸動過去後,開始尷尬。

  第一個難關是……買套。

  他不能出門買,這種事情也不可能讓遲稚涵去買,更加不可能吩咐洋房外幫忙採購的工作人員。

  於是齊程在遲稚涵打開投影開始看電影的時候,摸出了手機,抿著嘴,紅著臉。

  他用的是外賣軟體,搜索了附近的超市,然後陷入了泥潭。

  ……

  …………

  為什麼會有那麼多……

  品牌,款式,厚薄,尺寸甚至還有香味……

  ……

  齊程的鼻尖開始出汗。

  他甚至不知道尺寸要怎麼算……

  他這輩子對這方面開始好奇似乎是十六歲左右,第一次偷偷摸摸的去翻齊鵬的庫存,然後被齊鵬暴力鎮壓。

  他向來聽齊鵬的話,那一次之後就再也沒有好奇過了。

  生病之後,更加沒有任何興趣。

  他抬頭,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遲稚涵,她耳朵的潮紅還沒有消下去,看都不看他一眼。

  齊程額頭也開始出汗,他知道遲稚涵應該知道他一個人坐在吧台幹什麼——因為她看的這部法語片忘記調出中文字幕……

  可她看的跟真的一樣,目不轉睛。

  咬咬牙。

  他開始網路搜索,認認真真的從型號大小,到薄厚,到品牌,最後沒忍住順便看了一眼款式和香味。

  一直到那部冗長的法語片都快要接近尾聲,他才滿頭大汗的買了人生中的第一盒避孕套,彈出支付成功的聲音的時候,遲稚涵挺直的背很明顯的松了一下。

  兩個半小時……

  遲稚涵在內心咆哮……

  她第一次買衛生巾都不用那麼久!!!

  「我先去洗澡。」覺得完成了一件大事的齊程聲音輕鬆了一些,走了兩步回頭提醒遲稚涵,「你一直沒調出中文字幕。」

  ……

  …………

  遲稚涵咬牙切齒的轉頭,對上齊程笑成彎月的眼睛。

  「我現在看你的時候,你臉上有四個字,金色的,自帶迴旋效果。」遲稚涵的語氣了無生趣。

  齊程微微挑了下眉。

  遲稚涵窒息,他現在居然會挑眉了……

  「明、天、就、做!」遲稚涵伸出手,在齊程臉上虛點了四下,抑揚頓挫,「後面還有個感嘆號。」

  ……

  …………

  齊程僵在當場。

  「……很尷尬?」他快要原地冒煙了。

  「嗯。」遲稚涵拼命點頭。

  齊程走近,指了指自己額頭上的汗,苦笑:「我剛才深呼吸了好多次。」

  ……就為了買一盒避孕套。

  「為什麼其他情侶同居的時候不尷尬?」遲稚涵百思不得其解,半跪在沙發上拿紙巾幫齊程擦掉臉上的汗。

  指尖碰到齊程的臉,兩人眼神交匯,遲稚涵下意識的口乾舌燥舔了下嘴唇,接著很無語的看著齊程喉結上下動了一下。

  「我們兩個禽獸現在滿腦子都是這個……」遲稚涵哀嚎,抱著抱枕把自己頭埋進去撞了兩下。

  滿臉通紅的齊程索性也坐了下來,跟著遲稚涵一起,抱著抱枕發呆。

  「要不我問問其他人?」遲稚涵用肩膀撞了下齊程。

  「……問誰?」齊程聲音緊張的發幹,乾咳了一聲。

  ……戚晴也是個母胎單身,暗戀某男將近五年至今沒有成功告白。

  她身邊認識的,差不多年紀的,有戀愛經驗的……

  「齊寧?」遲稚涵說完之後馬上自我否定,「完了我現在滿腦子黃色廢料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

  「……」齊程發現他這一次,居然很認同遲稚涵的胡說八道。

  「蘇秋?」遲稚涵腦子裡面閃過了那個嬌豔如花的公關小姐姐。

  「……誰?」齊程疑惑。

  「……算了我和她沒有熟成這樣,問她一定會被她笑死。」遲稚涵再一次放棄。

  「網上發帖?」思維很活躍的遲稚涵再次有了新的想法。

  齊程沒吭聲。

  遲稚涵轉頭,發現他看她的表情很奇異。

  「……你是不是在心裡面罵我?」遲稚涵擰眉。

  「不是。」齊程搖頭,老老實實,「我覺得你現在不適合思考。」

  「都是你!」遲稚涵憤憤的。

  「嗯。」齊程小聲的承認了,然後又小聲的委屈的補充了一句,「其實你不說那四個字就還好一些。」

  金光閃閃還有感嘆號,描述的太具體了,導致他也有了同樣的感覺。

  「那你買避孕套為什麼要買那麼久?」遲稚涵把抱枕放下,轉身面向齊程。

  來嘛!互相傷害!

  「……」齊程默默的舉起自己的監控儀,然後被遲稚涵一巴掌拍下去。

  「它閃都沒閃一下好不好!」又來這套。

  沈默……

  大眼瞪大眼……

  最先憋不住的是遲稚涵,梨渦若隱若現的最終還是露了出來。

  「天哪,我們兩個太蠢了。」蠢到她自己腳趾蜷縮。

  「嗯……」齊程也笑,靠在沙發上揉揉眉心。

  「還有一件事。」遲稚涵頭放在抱枕上,懶洋洋的昂了起來,「你只買了一盒麼?」

  「什麼?」齊程以為自己聽錯。

  「你只買了一盒麼?」遲稚涵又問了一遍,「我看你用的外賣軟體,他們不提供包裝的,會放在白色塑膠袋裡,安保大叔一看就知道是什麼了。」

  「……」齊程半張著嘴眨眨眼。

  「所以你應該多買點東西,混在一起比較不尷尬。」遲稚涵看著他,再捅了一刀,「不然明天安保大叔會拿著一盒避孕套敲我們的門。」

  「所以我每次買衛生巾的時候都特意買一大堆的東西。」遲稚涵看著呆若木雞的齊程笑嘻嘻,站起來拍拍他的頭,「我先去洗澡。」

  ……

  …………

  戲弄成功。

  她開心死了,關上門洗澡的時候哼著五音不全的歌,隔著門都能聽到笑意。

  齊程靠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慢慢的臉上的笑意也越來越深。

  原來幸福也能累積,越來越多,和悲傷一樣。

  原來,不同的角度看天花板,哪怕看了十年,也會有別樣的景色。

  ***

  安保大叔把那盒套子送過來的時候,齊程剛剛慢跑完,遲稚涵憋著笑把一袋子東西放到齊程面前。

  「你要給大叔加薪!」遲稚涵歪頭笑,手裡的塑膠袋嘩啦啦的響。

  為了避免尷尬,安保大叔居然在塑膠袋裡放了很多餅乾蛋糕之類的零食,鼓鼓囊囊的一包。

  齊程本來因為晨跑熱得潮紅的臉變得更紅,伸出指頭彈了下遲稚涵的耳垂。

  皮死了。

  臉皮也不見得比他厚多少,卻偏偏愛逗他。

  「我一會就出門,大概四點多回來,中飯放在冰箱裡了,微波爐熱一下再吃。」遲稚涵笑著捂耳朵,她正忙著找口紅,一轉身又找不到自己的手機,「我手機呢?」

  「沙發上。」齊程擦乾汗準備進衛生間洗澡,想了下回頭,「你昨天說了要帶的包在進門左邊櫃子第二格。」

  遲稚涵動作停住,赤著腳吧嗒吧嗒跑過來,捧著齊程的臉很響的吧唧了一下做獎勵。

  「入秋了不要赤腳。」齊程嚴肅著臉,眼底卻都是溫柔,「今天家裡會找人來鋪地毯,你晚點回來也行。」

  她太喜歡坐地上,拖鞋又經常不知所蹤,索性就提前把冬天的地毯鋪好。

  想一想,他們認識居然也一年多了。

  「那你今天做什麼?」那麼多人來鋪地毯他肯定得找地方避開。

  「去對面。」齊程拍拍她的臉,把她整個人抬起來放到自己的腳上,兩人同手同腳的去找她的拖鞋,「我的大綱這個月得交了。」

  「寫抑鬱症沒問題麼?」遲稚涵索性把齊程當杆子攀住,這個問題她上次直播就想問了,她有些擔心齊程會回想起不愉快的經歷。

  「應該不會有問題,系列漫畫,取材都是這幾年我看的一些公開案例,我想讓更多的人瞭解抑鬱症。」齊程托住她的腰讓她可以抱得更舒服一些,「你最晚一次穿拖鞋是什麼時候?」

  到處都沒有她的拖鞋。

  「昨天晚上開始就沒穿過。」遲稚涵沖他皺鼻子,笑的燦爛。

  她只要赤腳就會被齊程抱著走來走去,時間久了她就開始熱愛把自己的拖鞋藏起來。

  「幫我拿包包,直接去玄關換鞋子吧。」遲稚涵開始把齊程當成坐騎指揮,「我如果簽了直播合約,每個月就必須得直播80個小時,到時候我們中飯都在對面吃吧?」

  「嗯。」齊程臉微微沈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點頭。

  「還是不喜歡我做直播哦?」遲稚涵歪頭。

  「嗯。」這次頭點的快了。

  「為什麼啊?」從林經武幫她談了這個直播合約後,齊程一直表現的不是特別開心,但又不像是明確不想她去做的樣子。

  「吃醋。」齊程看著她,學著她的樣子皺皺鼻子。

  遲稚涵做飯的樣子很好看,他不想被別人看到。

  但是她喜歡這份工作。

  所以也只能……習慣。

  遲稚涵像是聽了了不得的甜言蜜語一樣樂顛顛的笑眯了眼,穿鞋子的時候對站著不太開心的齊程招招手。

  「不露臉。」她神秘兮兮的對齊程眨眼,「我在合約裡面加了一條不露臉。」

  她會同意這個直播合同,除了對方誠意十足的合約金外,同意她不露臉也是原因之一。

  「我也不喜歡和陌生人交流,尤其是網上那麼多奇奇怪怪說話不用負責任的網友。不過這家直播平臺同意我不露臉,配有專門的房管管理彈幕,而且過程中我也不用一直和他們互動。」遲稚涵看著齊程,梨渦隱隱約約,「所以我才答應的。」

  齊程點頭,他正在往她包裡放餐巾紙和手機。

  「加上任俊友之前在直播裡說我錄視頻用的剪輯,又說我用替身。」遲稚涵撇撇嘴,「心裡面總是不太舒服。」

  雖然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讓她一直沒有把注意力放在這上面,但是每次想起來卻仍然覺得膈應。

  「要不把那個平臺買下來吧,炒了他然後你上?」齊程很誠心的建議。

  「……你不是說你錢不夠麼。」遲稚涵無語。

  「可以借。」齊程仍然很認真,「我姐肯定有。」

  ……

  遲稚涵不知道為什麼,就被這樣的話感動到了。

  像之前無數次那樣,不是甜言蜜語,和我愛你無關,面前的這個男人並不是無所不能,也無法隻手遮天。

  他們的對話行為都很日常,她受了委屈,他盡力的安慰,也盡力的幫她想辦法。

  這是她一直以來嚮往的愛情。

  柴米油鹽,普通平常,有煩惱,但是大多都抵不過幸福。

  「我自己來。」遲稚涵又親了下齊程,「不用為那種人費心力。」

  不過就是跳樑小丑,她的日子越過越好,那人自然就越來越膈應,眼皮子淺成這樣的人,這一輩子也不會有太大的格局。

  最大的利用價值,估計也就是前陣子為了引出齊程的病做了個先鋒棋子,失敗了,最近那平臺上似乎連他的推廣位都沒有了。

  「記得戶口本。」出門前齊程又叮囑了一句,笑著看遲稚涵沖他揮揮手跑跑跳跳的出了門。

  按照方案,他還有兩周就可以嘗試出門。

  可以接送她上下班。

  可以……嘗試一起去民政局。

  ***

  白天兩人都忙,遲稚涵回來的時候已經接近五點,吃了晚飯收拾完,兩人都很有默契的開始換衣服洗澡。

  她拿了一條吊帶裙,黑色的,微微有些透。

  上次被齊程說他會認真之後,頭腦發熱買的,一直沒試過。

  結果洗完澡發現她出不了這個門。

  好像……太透了。

  「齊程……」開了一條門縫小小聲的喊了一句,臉漲成番茄色,「幫我拿下我平時穿的睡衣。」

  齊程過了一分鐘才走過來,手裡卻是空的。

  「……」遲稚涵試圖講理,「這條太刺激了,不太適合第一次使用。」

  齊程紅著臉,卻沒動,他剛洗完澡,身上散發著好聞的乾淨的藥香味。

  「出來看看。」平靜的,邀約的語氣。

  「……」遲稚涵覺得自己全身都開始紅,「你別後悔。」

  她一開始想的太簡單,也太相信那些不良作者寫的霸道總裁文,甚至沒有穿內衣。

  走出來的那一瞬間,全身皮膚都因為害羞變成粉色,她局促不安的包著濕嗒嗒的頭髮,幾縷濕透了的頭髮貼在白皙的脖子邊,水滴順著小巧的鎖骨流到看不見的地方。

  確實有些透。

  隱隱約約的一覽無遺,卻偏偏比一覽無遺多了許多遐想。

  「……我給你拿睡衣。」齊程深呼吸了十幾次之後放棄,確實,有點太刺激了。

  「你先吹頭髮。」想了下又轉身,把站在原地害羞的腳趾頭縮成一團的遲稚涵推回洗手間。

  指尖碰到她肩膀的時候,兩個人都僵住了。

  「我幫你吹。」齊程已經開始把自己完全交給本能。

  雖然刺激,但是他似乎捨不得讓她把衣服換掉。

  電吹風的聲音在安靜的洋房內聽起來特別響,今天看起來特別沈默乖巧的遲稚涵抱著膝蓋坐在凳子上,吊帶裙的一邊滑落了下來,她咬著嘴唇又拉上去。

  又熱又潮的洗手間,只剩下兩人越來越明顯的呼吸聲。

  她不太記得自己的頭髮是什麼時候吹幹的,只能感覺到齊程越靠越近。

  恍恍惚惚的,真的開始的時候,她似乎聽到他咬牙問了一句可不可以。

  她應該是點頭了吧。

  然後下一秒,就被痛清醒了。

  「你出去!」所有的浪漫旖旎都變成了泡沫啪啪啪的在她眼前消失,痛的她尾音都帶著啜泣。

  齊程咬咬牙照做了。

  兩人都出了一身汗,黏黏膩膩的。

  遲稚涵不安的動了下,對上齊程汗濕的臉。

  「再來一次?」她充分表現出了越挫越勇的精神。

  然後……

  「不行不行不行!」抓著齊程的背太用力,幾乎要劃出血痕,「痛……」

  咬著嘴唇,眼淚在眼眶裡委委屈屈的轉。

  要命了,為什麼從來沒人跟她說過這居然是那麼痛的一件事。

  這一次,齊程停了下,才照做。

  趴在她身上,喘得很厲害,全身肌肉都因為某些欲望變得緊繃。

  遲稚涵又有些心疼了。

  「要不……」她剛開口就被齊程捂住嘴。

  「我一次性試試,不行今天就不做了。」他眼角都因為忍耐而泛紅,語氣卻仍然溫柔,雖然已經沙啞不堪。

  遲稚涵點頭。

  這一次,她真的忍了。

  她背僵直,嘴唇咬的死死的,然後慢慢的,發現痛感消失。

  「好一點了。」遲稚涵摸摸齊程汗濕的臉。

  「……我不好了。」齊程埋在她頸窩裡,呼吸都是熱氣。

  「……啊?」遲稚涵沒反應過來。

  「這次不算。」齊程聲音帶著惱。

  ……

  …………

  遲稚涵突然就懂了。

  「那個,他們說第一次是這樣的,男的快女的痛……」這算不算安慰。

  肩膀似乎被他惡狠狠的咬了一下。

  齊程起身,拿過毯子蓋住她的眼。

  「這次不算!」他快氣死了。

  「哦!」遲稚涵抿著梨渦揚著嘴角。

  「也不能算在一個禮拜兩次裡面。」齊程得寸進尺。

  「好。」遲稚涵嘴角揚的更高。

  從毛毯裡,偷看齊程起身,估計一開始想自己去衛生間,回頭發現她也一身汗。

  索性用毛毯裹著把她一起抱了進去。

  「你是不是偷偷練肌肉了。」遲稚涵戳了戳。

  「……嗯。」齊程仍然心氣不順。

  遲稚涵眯眼,摟住他的脖子埋進他懷裡。

  「第一次呢……」聲音軟軟糯糯的。

  「嗯……」齊程親了親她的耳朵,看著她縮了一下。

  「第一次。」聲音終於溫柔了下來。

  他們的第一次。

  他之前曾經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的第一次。

  發生在遲稚涵一年合約終於截止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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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8:34


  這次記者會很成功,比遲稚涵上一次的還要成功轟動。

  股票雖然沒有立刻上漲,但是集團並沒有因為齊程的病情遭受太大的經濟損失,反而因為這波熱度加上齊程本人溫和正面的形象,讓新產品上市多了不少廣告效益,股東會在確認了醫生證明後,終於不再質疑齊爺爺的遺囑。

  齊家之前捂得嚴嚴實實最擔心的一塊隱憂終於徹底解決,用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方式,結束了一切。

  「抑鬱症相關的藥物,吃完這個療程後就可以全部停了。」趙醫生摘下老花鏡,「以後的主治醫生會改成老李,我這邊只要每月定時複檢就可以。」

  「檢測儀還得再戴半年,不過你自己經常摘下來玩兒,關鍵時候我覺得這東西用處也不是特別大。」趙醫生斜斜的看了齊程一眼,繼續嘮叨,「記者會作為衝擊治療來說不算特別成功,但是好在你前一天求了婚。」

  遲稚涵臉一紅。

  「後面會根據你身體的情況安排相應的治療方案,不過我個人覺得,你痊癒了。」

  齊程抬頭。

  趙醫生一直老不正經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摸不透的情緒。

  「你是我的病人,但是你我心裡知道,其實你也是我最得意的徒弟。」趙醫生看著齊程,眼底隱隱的有水光,「你失去求生欲望這件事,我是第一個知道的,找小遲進入治療方案,違背了良心也違背了醫德,但是你也知道,我當時其實對這個方案並不樂觀,之所以堅持,只是因為……」

  「臨終關懷。」齊程笑著,把趙醫生無法說出口的四個字說出來,「我一直都知道。」

  他當然知道。

  在遲稚涵來之前,他知道自己的指標已經接近臨界值,所以他大哥一直試圖麻醉他帶他出國,連當時只是以為他單純社交恐懼症的齊寧,都感覺到他狀態不對。

  趙醫生想幫他把最後的漫畫畫好,建議齊寧請私廚住到他對面,原意只是希望他不至於那麼孤單的走。

  他都知道。

  他身邊的善意太多,生病的時候,那些善意會變成讓他無法呼吸的壓力,他排斥過,也因為無力抵抗放棄過。

  直到遇到遲稚涵。

  直到她半夜夢遊,對著鏡頭豎起食指噓了一聲,她當時嘴角的譏誚,全是他那時候心底無力吼出來的諷刺。

  「天無絕人之路。」趙醫生感慨,他行醫多年,知道這世間很多病,對於醫生來說都只能盡人事。

  但是這麼多年,他見過奇跡。

  像齊程這樣的,也有比他更嚴重最終居然靠著自己走出來的。

  當醫生也無力回天的時候,他心底也企盼過天意。

  「你真的痊癒了。」趙醫生拍了拍齊程的肩膀,無視邊上變了臉的遲稚涵,「你已經接近四個月沒有過任何幻覺,肌膚接觸的應激反應,人群中冷汗噁心窒息的恐懼感,應該如何克服,你很清楚,你甚至可以制定出比我還適合你自己的方案。」

  「我的方案,選擇權在你,因為在我心目中,你已經是正常人。」趙醫生低頭笑笑,「只是可惜,你的方案始終不可複製。」

  遲稚涵這樣的人,他傾盡全力只找到了一個。

  「我一直,都很幸運。」齊程伸手,握住了趙醫生的手,微笑著,像個正常人一樣,正式的握手言謝。

  能遇到趙醫生,能有這樣的家庭,能最終讓他等到遲稚涵。

  他的方案不可複製。

  但是他想想辦法回饋這樣的幸運。

  ***

  趙醫生走了以後,遲稚涵沈默了很久。

  一反常態的安安靜靜的做飯,吃飯的時候也沒有盯著齊程飲食均衡,空白著表情吃完了自己的,然後等齊程吃完了,收拾碗筷去洗碗。

  齊程也很安靜。

  愧疚的、像是做錯事的樣子。

  他一直站在遲稚涵身邊,看著她做飯,看著她洗碗,卻並沒有走近一步,雖然他一直覺得以後的人生裡,洗菜洗碗這兩件事應該是他來做的。

  他們兩個人的食量都不算太大,兩菜一湯加兩個飯碗,很快就洗完了。

  遲稚涵關掉水籠頭,擦乾手,轉身。

  沒有看齊程,只是低著頭徑直的走到他面前,抱住他。

  「對不起。」齊程說的很輕,貼著她的耳朵。

  他們家人,趙醫生甚至李醫生,因為站在臨終關懷的立場,用錢用權甚至用合約壓迫過她。

  而他,在無暇顧及的時候,一直知道。

  但是,默許。

  因為他也曾經自私過,覺得自己已經無可救藥,如果死的時候,在他對面仍然住了一個活人,也算是一種安慰。

  就算他很快意識到不對,急著想給遲稚涵簽另一個合約,但是在意識到之前,他也仍然是默許的。

  他們,選了一個孤女,被家人拋棄,為了活著努力賺錢,卻仍然堅持底線的孤女。

  為了找這個孤女,趙醫生甚至去翻了他的醫療庫。

  看中的也不過是她的樂觀開朗孤苦無依。

  「對不起。」他又說了一次,心慢慢的開始痛。

  他知道她的壓力太大,所以最初搬進來的時候,她幾乎兩三個晚上就會夢遊一次。

  他也知道齊寧對她的威脅,還知道他姐夫為了齊甯,能把事情做到什麼程度。

  他們家人,甚至無恥的利用了遲稚涵的媽媽。

  他都知道,能做的卻也只是晃動兩下攝像頭,說清楚自己晚上要吃的是豬肉還是牛肉。

  「臨終關懷……」遲稚涵的聲音從他的懷裡傳出來,哽咽的,帶著抖,「趙醫生明明跟我說,治癒你有百分之四十的可能。」

  ……

  齊程閉眼,拍了拍遲稚涵的背。

  「……會復發麼?」懷裡的女人抬起頭,聲音仍然哽咽,卻咬著嘴唇問的認真。

  「我覺得不會。」齊程和她對視,琥珀色的眼瞳專注的看著她。

  他是很清晰的走出來的。

  知道自己問題在哪,然後從不想解決問題到為了她努力試試這樣的心路歷程裡面,一點點的,自己走出來的。

  清晰地,甚至能夠畫出一條完整的路線。

  他的問題出在社交恐懼症,十幾歲的他因為想念媽媽,心裡面也相信了嫁入齊家就意味著他的愛人會香消玉損於35歲。

  那時候的他,感覺三十五歲這樣的年齡久遠的像是一輩子都不可能碰到。

  他們都說他暗戀那個女孩子。

  但是對他來說,更為震撼的是這樣美好的他暗戀的女孩子,在她自己朋友面前說的話卻每一個字都帶著刀,嘴角的惡意甚至讓他開始懷疑美好這個詞。

  他應該是從那一刻對人性產生了懷疑,因為懷疑,所以對自己爸爸逼著他上學這件事開始排斥。

  這是病因。

  和暗戀無關。

  只是他人生裡面第一次,對人性開始懷疑。

  年輕的他沒有想到,這種情緒,會漫長的彌漫十年,最終導致他的家庭分崩離析。

  「你姐姐最開始仗勢欺人的時候,我其實沒有排斥。因為她從頭到尾都按照合同,而我不太看合同,一般來說林經武答應的,我就會簽字。」遲稚涵仍然是他熟悉的樣子,敏感的時候裝傻,衝突厲害的時候假裝自己什麼都不懂的樣子,「她給的薪水太高,做齊家私廚的附加利益又太好。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如果齊寧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告訴我給你送飯只是為了臨終關懷,我可能還是會接了這筆單子。」

  「所以不管你們一開始態度怎麼樣,齊寧一開始給的價格我都會接受。」

  幸好,你們沒有直接說這就是臨終關懷。

  不然,她可能沒有勇氣去和齊程搭訕。

  「幸好……」遲稚涵有些後怕的把他摟得更緊。

  所以,真的沒有什麼值得對不起的。

  她已經很久沒有夢遊,也有很久很久,沒有那種哭不出來全身心都想笑的病態狀態。

  齊程一開始對外人露出來的,對待現世留戀的事情,是覺得她即將走入抑鬱症。

  他太知道抑鬱症的痛苦,所以選擇了在走之前,把十年來學到的知識用到她身上。

  「幸好……」尾音被齊程的嘴唇吞噬,他摘了監控儀,他眼眶微紅,他和她,都在這樣唇舌糾纏裡,再一次確認了,他們之間的無法替代。

  ***

  李醫生檢查精子活力的時候,對遲稚涵努了努嘴:「你去趟對面,儀器和醫生都在,就當婚檢了。」

  ……

  「為什麼你家還有檢查婦科的東西?」走之前,遲稚涵擰了一把齊程的腰。

  「我以前一直懷疑……」齊程也壓低了聲音,「我爺爺可能會給我買個越南新娘。」

  「……」遲稚涵覺得這話她接不下去。

  「他想給我留後,又怕溝通之後會越來越糟,所以想找個和我無法溝通的。」齊程對她眨眨眼,「所以我還特意學了越南語。」

  ……

  …………

  「我覺得我對你一點都不瞭解。」遲稚涵在去對面之前,很幽怨的看了他一眼。

  齊程當時正拿著紙杯準備進衛生間。

  李醫生在一堆儀器前抬頭:「要不然,讓小遲跟你一起進衛生間,是不是會快點?」

  遲稚涵在齊程打算點頭的前一秒,用百米衝刺的速度沖到了的對面。

  然後電話響了。

  「我沒辦法測。」齊程懊惱的聲音。

  「……」遲稚涵喘息,她剛剛跑過來,現在正面對著婦科檢查的床。

  「李醫生給的視頻我完全……」齊程聲音低了下去,遲稚涵耳朵快紅的出血。

  ……

  「醫生……」遲稚涵咬牙,看著面生的婦產科醫生,「您能給我十分鐘麼?我馬上回來?」

  「行,你多喝水。」婦產科醫生揮揮手,「沒結婚的話不能直接做入侵式的。」

  ……

  …………

  遲稚涵心底咆哮著看著根本沒掛的電話。

  「我好像……可以了。」齊程那邊的聲音有些沙啞。

  「……可以什麼?」遲稚涵因為齊程的沙啞吞了口口水,走到房間裡關上門,因為一個人,反而有了勇氣。

  「……」齊程只給她留了呼吸聲。

  「……男的到底要怎麼檢查?」很純潔的遲稚涵想起了齊程拿進衛生間的紙杯,「你拿紙杯進去做什麼?」

  「……」電話那頭的呼吸聲突然變粗,齊程仍然沒說話。

  「……真的要自己動手?」遲稚涵其實很無辜,在此之前,她一直以為所謂的活力檢查是很科學的事情,直到那個看起來有點簡陋的紙杯子加上齊程現在的呼吸聲。

  「……閉嘴。」齊程向來溫和的嗓音帶了點火氣。

  「……李醫生留給你的視頻我能不能看看?」好奇心大過一切,她真的一直都有欺負齊程的欲望,這種情況下尤其。

  「遲稚涵……」齊程的聲音啞得她臉無法控制的開始爆紅,「我以前一直都沒說,其實我很記仇。」

  ……

  遲稚涵呼吸加重了點。

  「非常……」齊程的聲音更啞,「不管這次結果如何,我都記仇。」

  ……

  …………

  「我好了。」遲稚涵迅速的掛了電話,對婦產科醫生微笑。

  她偶爾會忘記。

  齊程是開了掛的。

  病了十年,仍然能夠很精準的表達荷爾蒙的那種掛。

  她一直忐忑到所有醫生都走了,回到齊程房裡面看著他的眼睛。

  「李醫生說。」齊程看著她,「活力仍然不太理想。」

  遲稚涵不知道為什麼微微的松了口氣。

  「但是可以解禁了。」齊程仍然看著她,「克制頻率就行。」

  「什麼頻率?」遲稚涵覺得好熱。

  「一周兩次?」齊程走進,摸著遲稚涵有些發燙的耳朵。

  「好不好?」他問,琥珀色的眼瞳慢慢的變成了金黑色。

  遲稚涵覺得窒息,卻感覺到自己點了下頭。

  「你臉好紅……」齊程聲音迅速的啞了,和他之前好幾次逼的監控儀唱歌那樣。

  「……你也紅。」遲稚涵不甘示弱的頂回去,然後有些不太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麼這種時候還不服輸,

  齊程笑。

  「我一直以為等到你能穿吊帶的時候,我應該就好了。」結果等到入秋,他才真的正式解禁。

  讓她一整個夏天,都老老實實的穿著T恤長褲。

  遲稚涵有些喘,齊程微涼的指尖不管摸到哪裡,都讓她有種點燃火苗的感覺。

  「我們得避孕。」齊程的嗓音沙啞帶著讓人臉紅的熱氣,「然後,我沒有買避孕套。」

  遲稚涵腿有些發軟,下意識的嗯了一聲。

  感覺到齊程動作停了下來,和她拉開了點距離。

  他臉也很紅,本來就白皙,所以紅的看起來觸目驚心。他眼尾也有點紅,遲稚涵看過他哭,但是這樣的紅,她從沒見過,有種基於本能的被侵犯的羞澀。

  「明天?」齊程問的很認真。

  ……

  遲稚涵暈乎乎的點頭,末了還暈乎乎的補充:「那我明天穿吊帶。」

  ……

  齊程摟住她在她頸邊笑的時候,她其實還沒有完全回過神。

  她並不習慣齊程這樣有侵略性的樣子。

  卻仍然被他這樣撩撥的全身都泛著癢。

  她……曾經只是被叫來臨終關懷的……

  臨終關懷的對象是齊程。

  這個五官組合在一起,只是淡淡笑一下就忍不住掏心掏肺給他的男人。

  幸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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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8:11


  開記者發佈會的時候,遲稚涵拒絕入鏡。

  原因是她的眼睛真的變成了核桃……

  其實一開始還是能忍的,雖然齊程這個婚求的猝不及防,但是用上了敷眼貼之後她基本就已經止住了。

  問題是齊程還來了第二波。

  兩人都冷靜了之後,他嘴裡咬著遲稚涵給他做的低熱量磨牙棒,很認真的問她:「我以後應該叫你老婆還是囡囡?」

  ……

  然後好不容易止住哭的遲稚涵拽下敷眼貼開始嚎啕大哭。

  她也對自己的哭點很無奈,但是聽齊程用那麼溫柔的嗓子喊她囡囡的時候,她心裡面有一塊地方裂了。

  那片空洞荒蕪,曾經被親人拋棄的地方。

  然後徹底止不住。

  在齊程崩潰到開始上網給她搜笑話哄她的時候,哭到了最高潮。

  然後停不下來一直哭到監控儀開始唱上學去。

  「我瞎了。」找個幾個抱枕坐在書桌下面抬頭望著齊程的遲稚涵宣佈,兩隻眼睛腫到發亮,「我會坐在這裡陪你參加記者會,抱著你的大腿給你愛的鼓勵。」

  ……

  齊程嘴角抽了抽。

  她今天是肯定不會入鏡了,因為據說她是百萬粉絲的微博博主,需要有點偶像包袱。

  他也沒料到求個婚而已,第二天他老婆的臉就腫成了豬頭……

  「不用在這裡陪我,我沒事。」他真的一點事都沒有,本來有的那麼一點點緊張,也被昨天求婚消耗完了。

  誰扛得住老婆在戴上戒指的那一刻開始,嚎啕大哭四個多小時……

  他覺得自己心理已經被遲稚涵鍛煉的非常健康……

  「我不陪著你會被你姐扣工資。」小媳婦一樣的遲稚涵把腫眼泡撐開一條縫,「你老婆特別缺錢。」

  「……」齊程抬頭看了眼監控,對面仍然人來人往的調整各種儀器攝像頭,離記者會開始還有半個多小時,「你打算以後一直用這個藉口堵我?」

  被齊寧扣工資,已經快要變成遲稚涵懶得想理由時候用的萬能藉口,他想問很久了。

  「……說起來這個問題我也有點擔心,我們真結婚了我還是繼續做你的私廚麼?」遲稚涵直起腰,「還是像以前一樣做私廚外賣,偶爾被人包一兩周?」

  賺自己家老公的錢總是前門出後門進的感覺……

  更何況齊程他真的把他們之間所有財產都簽上了兩個人的名字……包括她的債……

  「做私廚外賣的話,我白天可能會都不在家……」遲稚涵微微蹙起眉頭,「而且被人包走,你可能會有一兩周時間看不到我。」

  「……」齊程抿嘴,他現在最聽不得的一句話就是看不到她,幾乎到了厭惡的地步。

  而且什麼叫做被人包走。

  「只是開發菜譜錄視頻呢?」齊程也跟著蹙著眉頭想。

  「會餓死。」遲稚涵白了他一眼,從腫眼泡的眯縫中做出這樣的事其實難度挺高,「微博給我的提成很少,開發菜譜的成本又高。」

  「而且這件事你們幫不了我什麼忙,提高提成或者出開發菜譜的成本的話,就又變成自家人賺自家人的錢了,總是有點不甘心。」遲稚涵低頭,「算了我再想想。」

  「除了被人包走幾個星期,其他的都行。」齊程拍拍她的頭,「私廚外賣可以到對面做,你不做飯我吃什麼?」

  「……」她總覺得齊程好了之後,理所當然了很多。

  抱住他的腿點點頭,打了個哈欠。

  「睡會吧。」齊程到底還是心疼她哭了一個晚上,「記者會就一個小時,開完我叫你。」

  「監控儀……」遲稚涵抓住他的右手,十指緊扣,不想抬起自己的豬頭臉破壞氣氛,撓了撓他的手心,「我一直在哈,不爽了我幫你拔電源。」

  「好……」齊程眼彎彎的笑了。

  拉過放在躺椅上的毯子蓋住她半邊身體。

  「敷眼貼貼著。」拍拍她的臉,看她皺著眉頭齜牙咧嘴的把冰涼的眼貼套上,然後嘟囔了一句枕著他的腿閉眼休息。

  齊程低著頭,耳邊的耳麥開始倒數的時候,他正幫遲稚涵把碎發捋順,因為太過眷戀她臉頰柔軟的觸感,愣了下神。

  結果,記者會召開的第一個畫面,就是澄乙兼齊家二少柔情似水的抬頭,對著鏡頭眨了眨眼睛,因為突然,所以貼的很近,近到可以看到他長而卷翹的眼睫毛,以及淡色的琥珀色眼瞳。

  ……

  部分女記者紅了臉,直播平臺已經一片狼叫。

  然後……齊寧好不容易讓蘇秋扭轉到正題的話題,又偏了。

  一開始還挺正常,幾個大媒體的記者是齊甯事先安排好的,問的都是和集團生意相關的問題,諸如對此次因為他導致的股票波動有什麼看法,對於集團目前最被看好的的兩個部門有什麼戰略部署,他的身體是否能扛得住這樣的壓力等等。

  齊程回答的很官方也很簡單,不過他聲線溫和,說話的速度不快,哪怕臉上笑容很淡很疏離,也讓人覺得他是個性格安靜但真誠的人。

  記者問問題的聲音都不由自主的小了一些,慢了一些。

  遲稚涵一直沒動,直到有記者介紹齊程公開一下他的治療情況的時候,她才摘下眼貼去看齊程手上的監控儀。

  齊程聲音仍然平穩,鏡頭外面的手跟摸小狗一樣的摸了摸她的頭。

  ……

  遲稚涵臉有點紅。

  他還真的一點都不緊張……

  真的……變了好多。

  集團和身體的幾個關鍵性問題問完,下一部分本來應該是澄乙的問題,漫畫和財經之間的距離有些遠,那幾個主流記者安靜了下來,一個年輕的女記者舉起手,臉微微有些紅,開場白就是:「澄乙老師您好,我是您的忠實粉絲。」

  現場起了一陣善意的哄笑,女記者年紀輕,臉就更紅了。

  遲稚涵感覺齊程也微微笑了一下,抬頭,看他果然一臉笑意。

  「我想問問您,下一本漫畫的題材是什麼?能夠透露一下麼?」女記者似乎鼓足了勇氣才問了出來,尾音都飄了。

  「可以。」齊程用了更溫和的語氣。

  遲稚涵不自覺的撅了撅嘴,伸手摸索著在書桌上摸到了自己的手機,打算打開看看直播彈幕。

  齊程停住,忍著笑意看著遲稚涵撅著嘴巴閉著眼睛在桌面摸索了半天摸到了手機,小心翼翼的往桌下拿。

  然後低著頭把手機調成了靜音,抱著手機開始看彈幕。

  委屈的跟小狗一樣……

  「……抱歉。」停頓太久了,那個站著的女記者越來越局促,「我下一本漫畫的主題會是抑鬱症。」

  遲稚涵正在刷彈幕的手停住,抬頭看他。

  他也正好低頭,笑的溫柔。

  「會以您自己為原型麼?」女記者聲音更抖了,彈幕更是一片啊啊啊的刷屏。

  「不會,具體的大綱我還在和編輯商量。」和回答集團問題不同,齊程對漫畫的回答更親和更詳細一些。

  所以,導致後面的問題開始變味。

  最開始是有人問齊程喜歡吃什麼,然後過渡到了血型,星座,甚至喜歡的女孩子類型。

  齊程所有的回答都一樣,抱歉,這是隱私。

  但是這六個字說的太溫和,彈幕開始刷各種各樣的隱私問題,而主持直播的主持人把這些問題分發下去,一堆記者都開始躍躍欲試。

  ……

  遲稚涵在桌子底下,內心咆哮。

  當她死的麼!你們看上的這傢夥有主了!老子手上的鴿子蛋看到沒有!

  氣憤不平,她拿起手機前置攝像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眼睛,然後默默的鎖屏。

  ……

  算了,她覺得自己還能忍。

  「大家最好能抓緊這一個小時的時間。」監控器裡傳來了蘇秋的聲音。

  遲稚涵鬆口氣,總算還能有人幫她。

  結果蘇秋下一句帶著笑意:「齊二少的社交恐懼症還在康復中,這樣的採訪機會以後都不會再有了,所以最好問一些關鍵的。」

  ……

  「之前遲稚涵的採訪您看了麼?」問問題的女記者看起來年紀三十出頭,整個採訪都沒有火藥味,所以她嘴角和其他人一樣帶著笑。

  「沒有。」齊程搖頭,「她不讓。」

  ……

  遲稚涵面無表情的看著彈幕刷過去一片23333。

  「粉絲和網友對你們的戀情很好奇,能給我們透露一下麼?」這是那位元女記者的第二個問題,做好了他又會用隱私這六字真言回答的準備,已經開始準備問第三個問題。

  沒想到齊程沈默了一下,繼續用他溫和的聲線,很清晰的回答:「我昨天跟她求婚,成功了。」

  ……

  遲稚涵火速抬頭,然後呯得一聲撞到桌角,沒忍住哀嚎了一聲。

  聲音很響。

  眾人都沒有回過神,鏡頭裡的被採訪人就已經不見了。

  「你怎麼撞的啊?」跟著鑽到桌子下面的齊程不可思議,這張辦公桌巨大,怕她撞到頭,他手一直放在離她近的那個桌角上以防萬一,結果沒想到她居然直接撞到了另外一邊。

  「你怎麼什麼都說啊!」遲稚涵痛得眼冒金星,「這就不是隱私了麼?」

  「……不能說麼?」齊程問的有些慢。

  「……」遲稚涵的後腦勺正被他的大手護著一下下的揉,看不到他的表情,卻敏感的覺得他僵硬了一下。

  她要怎麼解釋自己只是害羞過度……

  「不是不可以……」遲稚涵抓住他的手,抬頭。

  果然,齊程的嘴抿了起來,眼底淡淡的,情緒不佳。

  他不是什麼都會說出來的人,相反,他看似溫和其實和人之間的距離很疏離,反常的把求婚成功說出來,說的時候,還帶著笑。

  真心的分享喜悅的樣子。

  「我只是害羞。」遲稚涵紅了臉,「你又想到哪裡去了?」

  齊程仍然抿著嘴,但是表情緩和了一點。

  「痛。」遲稚涵又把他的手放到後腦勺。

  「……蠢。」齊程鼻子出氣。

  「你以前都不會這樣說我的。」遲稚涵聲音很委屈。

  「也說,心裡說。」齊程反駁,語氣裡終於有了些笑意。

  「在那麼多人面前說這個很害臊的啊……」遲稚涵小貓一樣撓了他一下。

  齊程嘴唇終於不再抿著,眉心鬆開。

  他基本好了,所以能感覺得到遲稚涵對待他的敏感有她自己的一套方法。

  像剛才那樣,輕描淡寫的解釋一句,然後就開始聊其他話題,真的等他放鬆了,才會撒嬌一樣抱怨兩句他的敏感。

  很適合他的處理方式,負面情緒出來的時候往往只是一個瞬間,打個岔冷靜下來就會知道自己又鑽了牛角尖。

  「還有,你不是在開記者會麼?」被齊程帶笑的眼神弄得暈乎乎的遲稚涵終於覺得自己為什麼從剛才開始就感覺怪異了。

  「嗯。」齊程點頭。

  「……還沒結束?」遲稚涵開始驚悚。

  「我不知道,沒聲音了。」他急著下來看她撞得怎麼樣,跟她一樣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情況。

  ……完了完了完了。

  遲稚涵動作迅速的從桌子下面鑽出來盯著電腦螢幕。

  記者們走了,只有蘇秋留下來正在百無聊賴的修指甲。

  「齊程蹲下去那一刻我就讓他們先走了。」蘇秋咧嘴,笑得遲稚涵脊背一涼,「不過直播還開著,這套設備收音效果真好。」

  ……

  …………

  「還有,黑咖啡可以消腫。」蘇秋背上包包準備走人前補充了一句。

  「哈?」遲稚涵覺得自己頭頂已經開始冒青煙。

  「眼睛。」蘇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對她拋拋媚眼。

  然後扭著腰去關了直播,關了監控。

  「啊啊啊啊啊!」遲稚涵轉身抱著齊程又叫又跳,「我要移民!我要找個洞把自己活埋!」

  剛剛就瞥了那麼一眼,直播彈幕全是哈哈哈哈,沒出息啊,求個婚眼睛腫成這樣;或者臥槽我一直在想澄乙大大是不是養了狗,採訪全程都在低頭笑,搞了半天老婆躲在桌子下麵麼!騷操作啊!

  ……

  …………

  「不行,這個直播我們以後也絕對不能看。」遲稚涵拽著齊程的襯衫說的嚴肅認真。

  「好。」齊程臉上笑意彌漫,忍不住壞心的落井下石,「這次我姐姐可能真的會扣你工資。」

  「……你以前真的不是這樣的!」遲稚涵覺得自己心都在滴血。

  「我以前只是沒說出來。」齊程笑著摸她的頭。

  能說出來,真好。
引言 使用道具
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7:49


  遲稚涵這次能夠提前和齊程見面,自然也是蘇秋的部署。

  「你這次採訪和後續的微博發言有娛樂價值有流量,即使我們雙方都不出面,這幾天也會有其他為了流量的娛樂記者偷拍你。」蘇秋臨走的時候抱著打包好的青梅酒,她今天化妝的時候在右眼下面畫了一顆黑色亮點,說話的時候越發嬌豔的不像人,「到時候被其他記者偷拍到你深夜去了齊家洋房,再深挖下去就能挖到你和齊二少的關係了。」

  「逼一逼對面,讓他們騎虎難下。」蘇秋眨眨眼,閃光的黑點也跟著眨眨眼,「我最喜歡萬無一失。」

  「我真的覺得她好厲害。」遲稚涵在床上手舞足蹈的複述過程,看著齊程眼睛亮晶晶的。

  「我以為你會害怕。」齊程微笑,把她手舞足蹈後散落在臉頰的頭髮撥開。

  「害怕到忘詞……」遲稚涵吸鼻子,心虛的嘿嘿笑,「那個直播視頻你不許看,好丟人……」

  「好。」齊程仍然微笑,琥珀色的眼瞳淺淺的,卷翹的眼睫毛在暖色燈光下,也映成了淺淺的琥珀色。

  ……

  遲稚涵突然覺得有點熱,臉開始紅,

  「那個……」她嘴唇抿了一下,用很輕很嬌的嗓音嘟囔了一句,「我回去幾天胖了……」

  「壓力太大就一直吃吃吃。」臉仍然紅紅的,對齊程眨眨眼,然後委屈兮兮撩起衣服露出一大截小肚子,「你看!都有肉肚腩了!」

  「……」齊程眸色加深,喉結上下滾了滾,拉下她的睡衣,粗聲粗氣,「沒有肉!」

  纖弱的腰肢,白花花的一片,晃得他眼底都是。

  遲稚涵笑眯了眼,非常非常習慣的就貼到齊程身上,開始日常蹭。

  「監控儀會唱歌……」齊程一邊歎氣一邊忍不住繼續抱緊懷裡軟軟香香的小女人。

  「上學去麼?」遲稚涵聲音裡都是笑。

  「嗯……」齊程的尾音也揚了起來。

  「趙醫生真的……」遲稚涵發現她居然找不到可以形容趙醫生的詞。

  「……所以你不要蹭了,那個歌很掃興。」齊程拍拍她的頭,聲音軟軟的。

  「你什麼時候才能好呀……」遲稚涵埋在他懷裡,糯糯的抱怨。

  「下週四可以檢查活力了。」齊程下意識的回答,然後安靜,低頭,「你問的是哪個好?」

  「……就這個。」遲稚涵耳朵也紅了,回答的很勇敢,但是頭卻不願意抬起來。

  齊程咳了一聲,臉也跟著泛紅。

  然後安靜的屋子裡,響起了異常歡快的兒童音樂:「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

  ……

  …………

  「確實掃興。」遲稚涵點頭承認。

  「等記者會結束我黑了它。」齊程笑。

  遲稚涵點頭,抱得更加用力,齊程身上的藥香味,估計要很久很久以後才會慢慢消失。他的身體在這十年虧損的太多,往後可能是十年或者二十年的緩慢調養。

  這種微澀發苦的藥香味,對他們兩個來說,卻代表了重生和希望。

  睡意襲上來的時候,遲稚涵又一次抱緊齊程,像個撒嬌的孩子。

  「齊程齊程齊程齊程……」一疊聲的,尾音甜糯的齊程整個人都軟了下來,「我好想你……」

  委委屈屈的奶聲奶氣。

  齊程拍拍她的背,吻了吻她的額頭。

  然後上學歌再一次響了起來。

  「……算了,我現在去黑。」齊程語氣無奈,也有又一次被打斷的惱羞成怒。

  遲稚涵笑出聲。

  「我睡了睡了,我真的睡了。」童子軍一樣的舉手表態,一臉認真。

  ……

  「真好。」齊程躺下後,微笑著歎了口氣。

  這種心裡面徹底圓滿的感覺,真好。

  ***

  之後的發展果然像蘇秋說的那樣萬無一失。

  遲稚涵深夜繞了幾圈路偷偷的進了齊家私家洋房的圖片被爆了出來,她還穿著當天採訪的衣服,沒有被偷拍的經驗,所以沒遮沒掩。

  有人爆料遲稚涵所在的經紀公司是去年被齊家收購的,收購人是齊寧那位很難判斷是好人還是壞人的老公周景鑠。

  這種反轉還帶著豪門因素,熱度一下子上了新高,吃瓜群眾的熱情空前高漲,各種各樣的猜測謠言開始滿天飛。

  「為什麼我也有份?」趕回國幫忙的齊鵬一臉鬱悶。

  他手裡拿著自己和遲稚涵的PS合照,標題是到底誰才是私廚的真愛,漫畫家?還是科學家?

  「……齊寧說,要分擔點火力。」遲稚涵說的委婉。

  實際上貢獻出自己老公後,齊寧的原話是一家人要齊齊整整……

  對於這種冷幽默和惡趣味,遲稚涵覺得她和齊寧存在代溝。

  齊程一直沒說話,表情嚴肅的坐在電腦桌後面滑鼠很忙。

  齊鵬好奇的湊過去看了一眼,然後無語:「你幼稚不?」

  遲稚涵也跟著湊過去。

  一本正經的齊程,把齊鵬從合照上摳下來,然後把自己的臉P了上去。

  他這幾年沒有照片,放的還是十年前的證件照。

  一聲不吭,P的一絲不苟。

  自認臉皮很厚的遲稚涵都開始沒眼看。

  齊程頂著兩張無語的臉,眯眼紅著臉笑了。

  比他十年前的時候,多了一絲靦腆,但是到底,眼底不在只有絕望。

  齊鵬眼眶又開始紅,為了避免嚎啕大哭,拍了拍遲稚涵的肩膀開始去翻他們家冰箱覓食。

  「快了吧,就快公佈澄乙就是齊程了吧?」遲稚涵其實也受不了最近的拉郎配,齊家的男人幾乎都被P了個遍。

  只有一直沒有照片的齊程沒有被P進去,也難怪今天他決定要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下一個熱門時間應該就公開了,對方被架在上面了,哪怕感覺到不太對勁也收不住手了。」齊鵬拿出一個紙盒子,裡面一坨粉紅色的啫喱膏狀的東西,「這是什麼?」

  聞起來香香的。

  「退燒用的。」遲稚涵在他放到嘴裡之前,趕緊站起來,「不能吃啦,你要吃什麼我給你做。」

  「你用?」齊鵬挑眉,問的是齊程,「貼額頭?」

  齊程點頭,家裡容易發燒的人只有他。

  「粉紅色的啊!」齊鵬痛心疾首。

  「你們兩個很適合粉紅色啊。」遲稚涵很理所當然,兩兄弟都是哭包屬性,「想吃什麼?」

  「面。」兩哭包異口同聲。

  「大排面?」遲稚涵看了眼冰箱裡的存貨,探出半個腦袋眼睛彎彎的。

  「好。」兩肉食哭包繼續異口同聲。

  這似乎,是病後的齊程第一次和齊鵬這樣自然的相處。

  誰都沒有再提治療過程中產生的隔閡,就自然而然的,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家裡確實需要個女人。」齊鵬在遲稚涵系著頭巾下麵條的時候感慨。

  「這個我的。」齊程毫不猶豫。

  「……」齊鵬斜眼,終於意識到,「你好了以後會很煩。」

  「嗯。」齊程沒否認,埋著頭繼續他的PS工程。

  他已經想起來了,小的時候齊鵬塞到他嘴裡的襪子是乾淨的。

  ……所以沒什麼好怕的。

  晚上八點。

  齊鵬仍然賴在洋房沒走。

  齊寧這邊放出了最後的一波輿論,配上了一張照片。

  照片裡齊程臉色蒼白嘴唇發紫,半閉著眼睛任由遲稚涵扶著上了車。

  是爺爺走的那天,他藥物過量高燒被送回家的時候拍的。

  照片裡面齊程的臉色異常病態,但是哪怕這樣,他和遲稚涵之間的親昵信任仍然非常明顯。

  那是他們打開車門準備進去的那一瞬間偷拍的,齊程為了不要把重量都壓在遲稚涵身上,手用力的抓住了車門頂住自己半邊的體重。而遲稚涵,眼神一直放在齊程的臉上,一隻手捏著他的虎口分散他一直洶湧而來的噁心感。

  那天很混亂。

  他們都不太記得細節了,卻因為這張照片讓記憶又鮮活了起來。

  三個人都沒說話,安靜了很久,齊鵬拍拍遲稚涵的肩膀:「總算有合照了。」

  和他們PS出來的感覺完全不同的真正相愛的人才能有的契合感。

  評論瞬間就炸了。

  「這是澄乙吧?看起來就病得很嚴重啊!」

  「啊啊啊啊啊,澄乙居然長得那麼帥麼!!!!」

  「23333,這才是真材實料的爆料啊,之前那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臥槽臥槽臥槽,你們都沒看出這張照片快要溢出來的荷爾蒙麼?這兩人蘇炸了啊!」

  「我就說我們家小遲不會做出腳踏兩隻船的事吧!坐等對面打臉!」

  「好帥好帥好帥啊啊啊,看起來好好日啊啊啊……」

  ……

  …………

  齊程默默的關了評論。

  重點似乎變得有點歪……

  而這樣的預感,在齊鵬終於被齊程趕回老宅,對方終於爆出齊家二少就是澄乙本人後,變成了事實。

  真正關心齊程繼承了多少遺產,會對集團經濟造成多少影響的新聞,只有零星幾個,所有的評論下面都是一片的啊啊啊,帥帥帥。

  粉絲們的熱情高漲到了可怕的地步,只要有人說一句和澄乙或者齊程病情相關的內容,這人的微博就會立刻被一片沒有道德,殺人犯這樣的評論覆蓋。

  齊寧預計的會跌百分之三十的股票,在這波新聞爆炸開來之後,只是小小的浮動了百分之五。

  大家確實關心齊程病情到底如何,但是理由大多都是因為太帥了啊,這樣的人怎麼可以出事上面……

  蘇秋在電話裡笑到岔氣:「早知道這樣,甯姐直接放出照片多好?顏值秒殺一切公關好麼!我費那力氣幹什麼!」

  ……

  「你男朋友這顏值真的有點過了。」蘇秋再也不叫他齊二少了,「照片我先看到的,等載入出來之後我差點被帥得尿褲子。」

  ……

  遲稚涵對這樣的形容其實內心深處,是贊成的。

  她第一次看到齊程的長相的時候,花了好幾天才克服了心裡的彆扭。

  「他本人更好看。」遲稚涵非常自豪的宣佈。

  ……

  本來就對事態發展非常無語的齊程現在連看都不想看她了。

  「那記者招待會還開麼?」如臨大敵的一場惡戰,最終居然只有一個齊程很帥的結論,遲稚涵問的很不確定。

  「開啊。」蘇秋肯定,「甯姐說股東會那幫人對這樣的廣告效益很有興趣,本來中立的那派現在也拉過來了。真的,你們太認真了,這個世界上做什麼都是看臉的,你男朋友有這張臉,前面那些事情真的都不用做。」

  ……

  遲稚涵憋著笑看著齊程終於聽不下去站了起來去了畫室,按掉了手機免提,和蘇秋笑著又聊了幾句,說再見的時候,蘇秋還是在感慨齊程的顏值。

  有那麼帥麼……

  就連長得已經異常出色,見過許多世面的蘇秋都讚不絕口。

  「齊程!」遲稚涵揚聲叫,「出來讓我看一眼!」

  「……無聊!」齊程惱羞成怒的聲音。

  「你變成了高帥富以後不可以不要我!」遲稚涵噘著嘴嬌著嗓子。

  「……我一直都是……」齊程終於走出來,吞掉了高帥富三個字,在樓梯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坐在地上從後面仰頭看他的遲稚涵,「快入秋了不要坐地上了,等地毯鋪好了再坐。」

  一直不太懂她明明有沙發卻熱衷地板的喜好。

  皺了皺眉,想著以後家裡是不是要在地板下面重新鋪一層防潮墊。

  「你嫌棄我!」遲稚涵倒著腦袋做了一個泫然欲泣的表情。

  「……」齊程無奈,下樓。

  把像個孩子一樣賴在地上的遲稚涵拉起來,拍了拍她的屁股,睡褲上有點涼。

  「下次來了又要肚子痛。」皺著眉頭瞪她。

  「你真的比照片上還要好看……」遲稚涵完全沒理他,「網上那些說你好帥要給你生猴子的女人你一個都不許理!」

  「……我,為什麼要生猴子?」齊程有點不解。

  遲稚涵愣了下。

  「而且,我為什麼要理他們?」都不知道長什麼樣子,也不知道年齡性別的網路上的人。

  遲稚涵又愣了一下。

  「怎麼了?」齊程摸摸她的臉,剛才還笑嘻嘻的,突然就呆了。

  「你……會不會真的不要我?」她反射弧似乎斷了,剛才那一瞬間才突然意識到,齊程真的一直都是個高帥富。

  他病著,她可以肆意霸佔。

  但是如果他好了呢,他的世界更豐富之後呢?

  她為什麼……居然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

  齊程沈默。

  遲稚涵因為父母的事情,一直是個缺乏安全感的人,他們兩人之間,每次關係有些小小進展,她就會開玩笑的一樣讓他不許不要她。

  一開始他都會很認真的回答,到了後來,漸漸的發現其實認真回答沒有用。

  她仍然會擔心,用開玩笑一樣的方式問出來,只是一種情緒發洩。

  可是今天她問的很認真,臉上剛才戲謔他的笑意還沒有完全消失,眼底卻已經一片迷茫。

  「你跟我去畫室。」齊程牽起了她的手。

  遲稚涵瞪大眼。

  她一直沒有進過畫室,上次知道裡面放了木炭和安眠藥的時候,她試圖進去過,可是齊程說裡面有他最陰暗抑鬱時期畫的畫,他不想她看到難受。

  所以從那天以後,他們兩人就有了新的默契。

  她再也沒提進畫室,而齊程進了畫室再也不關門。

  「怎麼了?」遲稚涵突然就有些不安,爬樓梯的時候握著樓梯把手不敢往前。

  齊程回頭,牽著的手變成十指緊扣。

  「跟我來。」他語氣很堅定,手上的檢測儀小小的閃了一下。

  遲稚涵鬆開握著樓梯把手的手。

  莫名的,心跳開始加快。

  畫室很大,和遲稚涵想像中的逼仄擁擠堆滿了畫不一樣,三樓的一大半空間都是畫室,可是沒有窗,黑漆漆的。

  「那時候不喜歡看到外面。」齊程解釋,打開了燈,「所以只保留了最裡面的兩扇窗通風。」

  遲稚涵因為突然的光亮眯眼,然後半張著嘴。

  這個地方應該是齊程自己收拾的,偌大的沒有窗的空間,四面牆上都是他的畫,掛的很滿,顏色豔麗、震撼的遲稚涵心突然開始狂跳。

  她不懂藝術,對畫畫也只有好看不好看兩種直觀感受。

  但是滿牆的齊程的畫,讓她有些窒息,對於那些看不懂的豔麗顏色的堆疊,還有純黑色佈景裡面各種各樣猙獰的笑容……和器官。

  很美。

  驚心動魄的那種美,呼吸一下都會覺得心臟麻痹的美。

  「這是我十年的全部。」齊程任由遲稚涵夢遊一樣在畫室裡四處張望,他站在門口,兩手放在身後。

  遲稚涵轉身,她眼眶有點紅,有些自己都不清楚的激動的情緒。

  齊程的十年,陰鬱絕望偶爾能看到些色彩努力支撐的十年,全在這,神奇的是,她能感應到。

  那種對生命存在的質疑以及無法求生的絕望感,她居然可以清晰無比的感受到。

  她看著齊程抿著嘴摘下了監控儀,單膝下跪。

  她淚眼模糊的看著齊程拿出了藍色絲絨的戒指盒,打開後,璀璨一片。

  「我本來想明天記者會開完再說的。」齊程停頓了下,深呼吸了下,苦笑,「然後我現在有點緊張。」

  「這個畫室裡面,是我所有的醜陋面,抑鬱症最嚴重的時候,我畫了那一面牆上幾幅最最血腥的畫。」齊程指了指左邊,「偶爾覺得解脫的時候,我會用比較鮮豔的顏色畫一些相對平和的。十年下來,遇到你,真的意識到自己似乎開始好轉的時候,我發現,這四面牆上,其實鮮豔色彩的,比黑暗血腥醜陋的畫要多。」

  「我性格敏感,容易鑽牛角尖,遇到困難喜歡憋著不說。」遲稚涵已經捂著嘴哭出了聲,齊程紅著眼眶詢問,「我要不要繼續說?還是直接就給你戒指?」

  「繼續!」遲稚涵又哭又笑,「你就不能等我穿條好看的裙子,拿上攝像機一邊拍一邊美美的求婚麼?」

  她甚至腳上的拖鞋還是一隻紅色一隻藍色的……一身睡衣都皺皺巴巴。

  「……那我要不跪在這裡等著?」齊程紅著臉提議。

  「不要!你繼續!」遲稚涵流著鼻涕凶他。

  齊程眼眶更紅。

  「在確定你媽媽再婚的那天,你跟我推銷過你自己,你說你還算不錯。」齊程又深呼吸,遲稚涵已經跟著跪下去摸他的心跳,被他笑著躲開,「那時候,我心裡面唯一的念頭是,我憑什麼。」

  「從你家回來社交應激反應那次,你以為我病重,那麼堅定的告訴我你會和我生死相隨,那個時候,我居然沒有拒絕。因為我當時心裡居然隱隱的開始有了光亮,覺得我們可能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會有個好的結局。」

  「你很神奇,你用了幾個月的時間,讓我終於可以跪在這裡,告訴你我憑什麼。」齊程笑,又吸了一口氣。

  「我還算有錢,個子算高,長得應該算不錯。」

  遲稚涵被氣笑,拿他的T恤擦了擦鼻涕。

  「我性格雖然敏感,但是和你很配。」齊程又停了下,「我身體不算太好,但是勝在我們家真的算巨富,足夠支付藥錢,所以也會好的。」

  遲稚涵吸鼻子。

  「我不知道精子活力檢查後的結果會是什麼,但是我私下和李醫生確認過,最多五年,我們應該可以有自己的孩子,我算過了,那時候你也沒到三十。」

  「嫁給我,我會寵著你,護著你,永遠都不會不要你。」齊程拿著戒指把一直趴在他身上擦眼淚鼻涕的女人推開一點點,「而且,我所有的衣服都可以給你擦鼻涕……」

  「我哭的眼睛都快腫得看不見了啦!」遲稚涵開始打嗝。

  「求婚的時候男的能不能哭?」齊程壓著嗓子問。

  「……我怎麼知道……」遲稚涵又開始抽泣。

  「……那我忍一忍。」齊程開始深呼吸。

  「還有,戒指太大了,做飯的時候不方便。」遲稚涵有點忘記這戒指是她自己拿過來看的,還是齊程遞給她的,一片混亂中,她想的特別實際。

  「那再買一個小的。」齊程和她商量。

  「你現在心跳成這樣明天記者會怎麼辦?」遲稚涵反射弧一點點的重建中。

  「都這樣了記者會已經不重要了。」齊程答得有些無奈,他也沒料到最後會變成這樣。

  「那治療怎麼辦?」遲稚涵又開始抽抽。

  「求婚應該比記者會緊張……」齊程知道自己一直在努力深呼吸,「我剛才深呼吸的時候好像控制住流汗了。」

  ……

  遲稚涵驚喜的抬頭。

  「……你眼睛……」齊程有點不知道怎麼形容,「你明天記者會怎麼辦?」

  「……」

  「…………」

  「臥槽!」遲稚涵瞬間清醒,劈裡啪啦的往樓下跑,「消腫眼貼呢?」

  「冰箱第二隔。」齊程笑著低頭把監控儀戴上,眼淚滴到手腕上的時候,燙得他心尖上都泛著甜。
引言 使用道具
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6:49


  蘇秋鼓勵人的方式,非常要命。

  她一邊讓遲稚涵不停地看他們雙方人馬用令人髮指的謠言摧毀了澄乙的名聲,最後還跑出來幾個號稱在澄乙工作期間被冷暴力對待的漫畫助理,言之鑿鑿的指控澄乙心理和生理上都已經不再健全,官博的沈默讓粉絲們解讀為默認,網上甚至開始了焚書活動。

  另一邊又一直在她身邊碎碎念,關於集團股票的損失,關於澄乙這個名字的經濟損失,以及如果她失敗,澄乙這個名字會隨著這一波無法翻身的謠言中,徹底消失。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齊程的記者發佈會能不能成功,這個治療方案的終點,能不能順利到達。

  連續四天十六個小時的疲勞轟炸,遲稚涵從一開始壓力大到胃痛耳鳴,到現在麻木的只想讓記者會儘快召開,早死早超生。

  第三天的時候,一些評論下方開始有人詢問澄乙和唯一合作過的女私廚遲稚涵之間的關係,這星星點點的消息很快被有技巧性的燎原。

  而蘇秋這一方,一開始用了粗暴的手段直接施壓刪帖,然後在燎原之後,採用了和放棄澄乙身份一樣的拋棄方式,遲稚涵的身份很快就被人肉了出來。

  「先放棄澄乙,再放棄你,讓對方認為我們退無可退,你再給對方一劑強力安慰,如果這樣還不入圈套,我蘇秋從此退出公關界。」蘇秋拍拍遲稚涵的肩膀,再次給她施了新壓,她今天的指甲是金色的,笑起來的時候,遲稚涵覺得她整個人都金光閃閃。

  好想把她放在神壇供起來,太不像人了……

  記者會的前一天,齊程和她視頻到很晚,一遍又一遍的預演整個記者會的流程。

  真的到了最後階段,齊程反倒是不勸她放棄了。

  而是無比耐心的和她確認每一個問題,回答的語氣,預先設定好的微表情,習慣性動作等等細節。

  他不放心,在過流程的時候好幾次手上的檢測儀又開始唱上學歌,眉心一直微微皺著,過問題的時候,語氣卻溫柔的讓遲稚涵心裡面一蕩一蕩的。

  有種被妥帖保護珍視的感覺,甜滋滋的讓她整個人都像是浸在糖水裡。

  「如果真的緊張,答錯了也沒關係,最後還有我呢。」齊程猶豫了一下,「澄乙的名字,不要就不要了,我還沒丟下畫筆,換個名字也一樣。」

  「……你黑了遮罩器?」要不然他根本不可能知道的那麼詳細,齊甯在齊程面前實際操作步驟一個字都沒提。

  「嗯。」齊程供認不諱。

  「……」遲稚涵咬唇,不想說話。

  她收回剛才甜滋滋的感覺。

  「你說我吵不過,所以我試著跟他們吵了一下。」齊程動了一下電腦上的攝像頭,笑著搖搖頭,「結果你是對的,我吵不過……」

  「……」他居然會轉移話題了。

  「心跳沒問題麼?」他什麼都能黑,難保為了看這些評論直接黑了監控儀。

  「沒問題,我沒有那麼在意那個名字,我只是喜歡畫畫而已。」齊程笑笑,「我怕心臟受不了,所以出現你的名字後我就沒有再跟。」

  知道這一切都是個局,仍然無法忍受遲稚涵被不知名的網友惡意的品頭論足。

  「明天的招待會你也不許看。」遲稚涵很嚴肅,「我認真的,你如果看了我會發飆。」

  「……好。」齊程點頭。

  「必須不能看!」遲稚涵壓著嗓子盯著攝像頭。

  「好。」齊程仍然點頭,保證的更有力了一些,「答應你的事情,我從來不會反悔。」

  他知道自己的承受能力,他不想辜負了遲稚涵這幾天的努力,所以明天的記者會,哪怕遲稚涵不說,他也不會去看。

  他必須用最好的狀態去面對他的記者會,十年來第一次出現在公眾面前,十年來第一次終於可以為家人為自己喜歡的女人主動的做一些事。

  讓所有的一切告一段落。

  讓爺爺臨死的時候,念叨的那句團圓就好,變成事實。

  ***

  踏入記者招待會大廳的時候,遲稚涵發現蘇秋的鼓勵方式非常有用。

  所有的答案都已經背的滾瓜爛熟,記者陣營前面幾排有蘇秋特別叮囑她的幾個人,也都穿著事先說好的衣服各就各位。

  她完全沒有緊張,甚至在閃光燈頻繁閃起的那一瞬間,很快速的低下頭,兩手看起來像是下意識的扯了扯今天的穿的正裝外套,上臺的時候,高跟鞋還稍稍的崴了一下腳。

  配合上她今天蒼白的妝容,拍出來的畫面絕對是被迫的,被欺負的,努力站出來的戀愛中的女孩子的形象。

  記者會一開始進行的十分順利,問的問題都是事先商量好的,回答的時候,有人精一樣的蘇秋特意標注的小動作,再加上昨天和齊程的預演,她看起來無措又可憐。

  在承認和澄乙關係的時候,點了兩下頭,就再也沒有抬起來過。

  她的髮型也做了特別的設定,蓬鬆混亂的,像是不知所措的孩子。

  再一次因為問題抬頭,遲稚涵眼裡就已經含著眼淚,後面的訪談就變得更加順利。

  「我和澄乙是因為我工作關係有所接觸然後日久生情的,就和普通的戀愛一樣。」說這話的時候,遲稚涵聲音輕柔,微微低著頭,露出一點點梨渦,「他……很好。」

  像是說不出他為什麼那麼好,遲稚涵局促了一下,然後加重了音量補充:「他特別特別好。」

  蘇秋對這段的描述備註是,像一個得不到肯定的孩子。

  多少有演戲的成分。

  可是遲稚涵,這幾句話說的特別真心,真心的在場所有的記者都安靜了一下。

  「所以您的意思是澄乙先生的抑鬱症並沒有嚴重到不可以談戀愛的程度?」記者A突然插話。

  「他沒有抑鬱症!」遲稚涵幾乎立即的幾近憤怒的回瞪,「我一開始就說過了,我們會保留起訴造謠者的權力。」

  「沒有抑鬱症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下仍然不願意露面?入選入選威爾艾斯納名人堂本來是國人的驕傲,他在頒獎的時候不露面我們可以稱之為低調。」記者B問的問題很長,事先設定好的,方便遲稚涵進入下一個環節,「但是現在這樣全民質疑的情況下,作為一個公眾人物,是否應該有告知的義務?」

  遲稚涵吸了口氣。

  這是整個訪問過程的關鍵轉捩點,這個問題之後,她就可以開始控制眼淚,控訴記者和網友,如果澄乙真的有抑鬱症,在這樣的逼迫下簡直是推著他去送死,然後就是一長串的,看似無意實則洗腦的抑鬱症常識科普。

  這個關鍵問題,她倒背如流,深吸一口氣,兩手握拳放到了身後,做好了一切預設小動作之後,剛準備開口,就被一位穿著卡其色馬甲的記者打斷了。

  「咱們能不能不要走傳統的過場了?記者追求真理的底線都被錢吃了?」記者斜斜的看了遲稚涵一眼,露出了鄙夷的表情,歪嘴笑了笑,「現在微博的熱度那麼高,被煽動起來的粉絲已經開始組織去出版社抗議,一個拿過那麼高獎項的有國際影響力的漫畫家造成了如此惡劣的社會影響,本人卻一直沒有出現。」

  「我想問問遲小姐,您這樣單方面站出來,原因只是因為澄乙先生和您有過兩次合作,我們並不知道你們是否男女朋友,也不知道您今天站出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甚至不知道您本人到底是否認識澄乙先生。」記者說這話的時候,一雙帶著嘲諷的眼睛一直盯著遲稚涵,「現在這個年代,有很多不顧人性道德蹭熱度的人,我希望遲小姐不是,但是需要您給個證據,單憑兩次合作,真的無法證明您就是澄乙先生的女朋友。」

  「您如果不是澄乙先生的女朋友,就真的沒有立場在站在這裡眼眶含淚的控訴媒體輿論造謠。」

  ……

  遲稚涵克制著,讓自己不要看向後臺的蘇秋。

  這個問題,流程裡面沒有。

  現場層層管制,卻仍然放了不該放的人進來。

  而且一上場就用記者的底線這樣的言論站到了道德制高點,並且直接質疑了她的身份,甚至質疑了整場記者招待會。

  那就說明,她快成功了。

  她沒辦法第一時間看到直播下面的評論,但是對方這樣坐不住,就代表輿論已經開始往同情她的方向走,下一步讓大家相信澄乙真的患了抑鬱症但是仍然堅持畫畫就會變得容易,而最終讓所有人知道知道澄乙的抑鬱症並且開會同情澄乙的遭遇後,她的任務就完滿了。

  心跳開始加快,她非常無語的發現自己居然在成功在望的時候突然變得緊張。

  這位元記者的質疑,在上課的時候蘇秋提過,所以她們也做好了相關準備,她其實不應該緊張的。但是她就是在成功在望的同時發現了自己對成功的渴望,然後緊張感就這樣微妙的開始發酵。

  遲稚涵咬唇。

  她沈默的太久了,久到下面的記者開始面面相覷,而有幾個看起來面露不善的記者也蠢蠢欲動的打算在她慌神的時候再追問一些問題讓她徹底亂了手腳。

  放在採訪席下面的手機也亮了幾下,蘇秋應該發現她的不正常所以打算採用後備方案。

  她再不說話,就失敗了。

  「我……」遲稚涵開口,發現自己的聲線開始抖,兩隻手互相交握的時候用力的掐自己的虎口,「我很想說我有證據可以證明我和澄乙之間的戀愛關係,他畫過我的肖像,你們如果需要,我可以現在發給你們。」

  這是當時上課的時候準備好的回答,為此遲稚涵還讓齊程給她畫了幾張肖像當證據。

  而且,還有個小插曲。

  齊程給的太迅速,以致於讓她發現,他背著她偷偷的畫過好幾次她的樣子,睡著的,做菜的,趴在窗戶上看松鼠的,巧笑倩兮靈動萬分。

  遲稚涵繼續深呼吸。

  「但是如果你們本來就是懷揣著惡意的,這些證據,你們可以說成是假的,像之前汙蔑澄乙找人代筆一樣。」

  「我不想讓自己的愛情被人這樣任意揣測,今天的記者會,是因為網友和媒體人肉出了我的消息,我本人又不想看到自己愛的男人在網上遭到這樣的詆毀,所以才站了出來。」

  「澄乙沒有找槍手,沒有抄襲,這麼多年來所有標上他名字的作品都是他本人畫的,針對這件事,澄乙工作室招待會後會找律師跟進。」

  「澄乙……」遲稚涵聲音低了一些,再次抬起頭的時候,有努力忍住眼淚的樣子,「也沒有……病。」

  因為緊張,她忘記了那些小動作,腦子一片空白的時候,她就只記得蘇秋讓她想想現在如果是齊程重病期間,她站在這個採訪席上,為自己深愛的男人的生命申辯,她會做什麼。

  她會激動,會手足無措。

  「抑鬱症是很可怕的病症,它和玻璃心、矯情沒有關係,它是病,來自於大腦的病。」

  「你們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用惡意揣測,是殺人。」

  遲稚涵最後三個字,是抬起頭,看著所有的記者說的,很清晰,沒有停頓。

  主辦方在這個時候叫了暫停,以情緒激動為由把遲稚涵扶了下去,久未露面的澄乙工作室的負責人頂上了位子,卻只是公事公辦的宣讀了會起訴所有網路謠言的結果。

  記者會,圓滿結束。

  到後臺的時候,蘇秋抱著遲稚涵嘴對嘴的親了一下。

  「恰到好處!效果比我們預演的還要好!」然後抱著又想親,被遲稚涵用手機擋住。

  「我後面忘詞了……」她腦子一片空白,只能憑直覺。

  「所以後面的效果最好!」蘇秋樂的一雙桃花眼裡面滿是愛心,「而且也提醒了我,以後相關的公關事件,你和甯姐一樣最好都只做那個不出聲的人。」

  「……沒成功?」遲稚涵有些摸不準蘇秋的話。

  「你自己看。」蘇秋把電腦讓給她。

  熱度很好,微博即時熱搜前十條有四條都是相關內容;評價很好,她從來沒有在公眾面前露過臉,這次露臉讓她的美食微博又加了幾十萬粉絲,並且還在繼續增加中;輿論導向完全按照他們先前的方向,粉絲們又重新開始集結,義憤填膺的要求一些博主刪博,對於那個中途起來為難她的記者,有人人肉出是某某小報上曾經寫過一篇侮辱女性報導的記者,於是他的微博被罵到直接關閉了評論。

  吃瓜群眾開始站在澄乙這邊,大家都很有默契的沒有再提和抑鬱症有關的事,粉絲們開始為偶像發聲,微博熱門話題多了一個澄乙寫多久我們看多久的話題榜。

  遲稚涵心情複雜。

  她是從頭到尾參與的人,所以知道這種群情激昂的背後,有多少只操控的手。

  記者會,很成功。

  因為那個記者介入讓遲稚涵緊張沈默的片段,被人剪出來配上了很煽情的音樂,很多人從她的髮型,臉色,當時手指微縮,鼻尖有點紅,眼淚要掉不掉的各種細節判斷,她和澄乙之間的感情很深。

  偏偏那個時候,她腦子裡其實一片空白。

  ……

  「公關……好可怕。」遲稚涵誠心誠意的感歎。

  「所以不適合你。」蘇秋拍拍她的臉,「現在不是效果不好的問題,現在效果有點太好了。」

  「……」遲稚涵茫然。

  「你覺得如果對方現在放出澄乙就是齊二少的消息,並且公佈他重度抑鬱生活無法自理,會不會被網友噴成翔?」蘇秋挑起了一邊的眉毛,「讓大家發現折騰了半天,這只是一場商業戰爭,我們的股票是會跌,但是對方憋了個猛料放出來只是讓股價暫時波動了一下,你覺得他們會甘心麼?」

  「……所以?」遲稚涵陷入了完全聽不懂的境界。

  「所以他們暫時不會把這個料爆出來了……」蘇秋攤手,「現在時機不對了,你當時不應該說他們在殺人的,道德制高點放的太高,他們不敢玩了。」

  ……

  「我說的是真的。」遲稚涵聲音低了下去,「我當時很慌,只能讓自己陷入齊程病重的情境裡,我說的殺人,是真的。」

  「如果齊程是在那個時候被爆出這個消息,他一定會自殺。」遲稚涵看著蘇秋,「我不是為了公關才說這句話的。」

  「我知道。」蘇秋斂下揚起的眉眼,「這次能一次性壓下所有輿論,也是因為你足夠真誠。」

  「但是問題仍然是問題,對方不公佈,不把輿論反轉一下,齊程出場公開自己抑鬱症已經快要康復的記者會就也開不起來了,這事,可能就得壓著了。」蘇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遲稚涵的真情流露,說話的語氣也柔和了一些,「所以,還是得麻煩你做點事。」

  「什麼?」遲稚涵問。

  「任俊友。」蘇秋只說了三個字,看著遲稚涵眉心抽了一下,又笑著眯起了桃花眼,「咱們還有個棋子沒動,我是不是特別的機智可人?」

  ……

  …………

  遲稚涵最後做的事情有點蠢。

  這次效果太好,說穿了是她的人設做的太完美,所以輿論才會徹底一面倒讓對方失去爆料的契機。

  而任俊友,這個遲稚涵這段時間幾乎已經忘記的人,其實還在直播界各種蹦躂著說她的壞話。

  她做的事特別簡單,用自己微博的號登錄了直播平臺,她今天做了這件大事,任俊友果然在直播的時候又一次開始拿她尋開心,暗示她這次的採訪是有採訪稿事先背好演練過的,並且明著說她現在的後臺硬,他惹不起,之前的官司還沒開始打他就被人打壓了云云。

  遲稚涵做的事情很簡單,點了個分享,發了一個字:滾,然後十分鐘後迅速刪除。

  其實不算大事,卻變成了雞蛋上面的小裂痕,被有心人士抓在手裡,打碎雞蛋是隨時的事。

  遲稚涵的人設因為這個字變得有些曖昧,一開始覺得她委屈可憐軟萌的人,被她這個滾字嚇走了一些,然後接著有心人士科普她和任俊友的恩怨情仇,網上輿論終於開始有了不一樣的聲音。

  「成了!」蘇秋終於長籲了一口氣,看著遲稚涵,眼底是真心的喜悅。

  一場硝煙彌漫的商戰,在這一刻開始,由齊家徹底的拿下了主動權。

  ***

  遲稚涵按密碼鎖的時候,已經接近淩晨一點,小洋房本來就特別安靜,所以聲音突兀,讓遲稚涵在黑暗中吐了吐舌頭——她本來想給他一個驚喜,結果還沒進門就露陷了。

  屋子一如既往的空,小夜燈自從遲稚涵住進來以後,齊程晚上就很少會關,所以光線暖暖的。

  她朝思暮想的男人,此刻正坐在書桌後面的躺椅上,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情緒不明。

  「……你怎麼還沒睡?」她以為回來會看到一個睡美男來著,還特意沒看攝像頭。

  「床上睡不著。」齊程聲音帶著剛吵醒的沙啞,但是仍然面無表情。

  遲稚涵發現自己的拖鞋還是她走之前的樣子,她隨手丟的衣服也都沒有動過。

  阿姨每天都會來打掃,劉媽也肯定會收拾,能原封不動,應該是齊程不準。

  鼻子有點點酸,她站在玄關,對著齊程張開雙臂。

  「不抱我麼?」語氣委屈極了。

  齊程站起來,走了兩步,然後腳步加快。

  「我怕是做夢。」齊程聲音變得更啞,「因為還有兩天。」

  今天才第五天。

  「我回來陪你睡覺。」遲稚涵在齊程胸口用臉蹭了蹭,小貓一樣眯起了眼睛,「你黑眼圈快掉到脖子上了。」

  「好。」齊程聲音太溫柔,抱著她的手太用力,這幾天一直揪著懸空的心,終於有了安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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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6:26


  但是大多數時候,人的理智和感是分開的。

  「藥我都根據日期分好了,是彩虹的顏色,你忘記了就默背彩虹色就知道星期幾了。」遲稚涵開始滿屋子轉悠,「赤橙黃綠青藍紫,很簡單的,不要亂吃!」

  她監管了齊程的藥之後才發現,齊程那樣拿著小碗認認真真吃藥的樣子,是假像。他吃藥挑顏色,還經常懶得想自己今天有沒有吃過這類藥,完全是隨緣……

  「一日三餐劉媽都會過來幫忙,如果沒胃口,我在對面藏了點小菜,你可以偷偷的過去拿,鹽分我都控過了,少吃點沒有太大關係。」遲稚涵的眉仍然擰著。

  「監控儀要帶著不可以摘下來,攝像頭二十四小時開著,去廁所不要關門,不然我會讓人沖進來。」又轉悠了一圈,咬著嘴唇站在空曠的房子裡,開始沒事找事,「你一個人為什麼要住那麼大的房子啊,太空了啊……」

  空得她眼眶都快要紅了。

  「你不走就不空了。」齊程坐在電腦桌後面的躺椅上,半邊臉藏在陰影裡。

  遲稚涵拎著小包,咬著嘴唇瞪他。

  「既然都這麼捨不得,幹嘛要答應他們。」齊程歎氣,站起來幫她拿了手裡的包,「我送你回去好不好?我那輛車看到的人不多。」

  「不好,你要控制心跳。」遲稚涵眼睛紅通通的。

  齊程安靜。

  「我到了會跟你視頻。」遲稚涵吸了吸鼻子,「白天有空的時候,我會儘量兩個小時就跟你視頻一次。齊寧的把所有相關的關鍵字都用網路遮罩器遮罩掉了,網路可以正常使用。」

  「就算能破解也不許你去搜那些新聞,看了難受,而且評論你也吵不過。」遲稚涵又吸了吸鼻子補充了一句。

  齊程持續的安靜。

  「戚晴在那邊陪我,所以我不是一個人,應該也不會太害怕。」遲稚涵眼睛裡的眼淚轉悠了好幾圈,就是倔強的忍著不讓它掉下來,「我和戚晴在一起的時候很彪悍,真要有敢沖上來偷拍的記者,我們會立刻用手機拍回來然後傳到我微博上去,你知道的,我微博粉絲挺多的。」

  「採訪的稿子還是會先給你看,到時候你視頻教我怎麼回答好不好?」遲稚涵持續的不停的說,安靜下來她真的會哭。

  明明最後點頭的人是她,現在真的要走了,心裡面撕心裂肺的。

  「七天很短的,你四分之一個減藥療程而已。」遲稚涵盯著齊程的眼瞳,他眼底的琥珀色漸漸的變深,「我要學習怎麼應對媒體,還要背誦答案,記者招待會後,網路評論肯定會有惡評也會有人帶節奏,到時候我還要一一面對,所以這七天很快就能過去的。」

  「你剛簽了漫畫協議,新的大綱都還沒畫出來,正好趁著這七天做一做,而且,七天后打仗的那個人就得是你了。」絮絮叨叨,沒完沒了。

  聲音有點顫,但是始終保持微笑,眼淚就是不肯掉下來。

  「這是最後一次。」齊程忍不住終於開口,他心底仍然有些氣,只是加大了一點風險,他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扛得住,可是所有人包括她,都還是選擇了更穩妥的方案。

  雖然氣,卻還是能夠理解。

  畢竟方案失敗的後果連他自己都無法承擔。

  「以後都不要分開。」遲稚涵忍著眼淚的樣子,讓他心裡絞痛絞痛的,甚至超過了七天分別帶給他的慌張。

  她也捨不得。

  她做事情向來隨性所致,很少會認真考慮後果。

  陪伴他的這幾個月,她成熟了很多,也隱忍了很多。

  「以後都不會這麼委屈了。」為了顧全大局,為了他的病。

  「以後,還會這樣的。」遲稚涵淚眼婆娑的看著他,「也就你這個傻子,會認為可以用你一個人的力量,讓我再也沒有委屈。」

  「這個世界很惡意,所有人都經歷了出生和死亡,活著的過程千奇百怪,每個人在死之前,都傷痕累累。」

  「但是再傷痕累累,大部分人還是不願意告別世界,因為離開世界之前,總是會有讓自己放不下的人。」

  「在認識你之前,我很怕自己真的告別世界的時候,找不到那個放不下的人。」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媽媽在那樣的時刻離自己而去意味著什麼,也不是不知道戚晴遲早有一天會結婚生子,生活重心會偏移,因為知道,所以才自欺欺人的想要等等媽媽。

  讓媽媽有足夠的時間編出一個理由。

  讓自己可以有一個最終留戀人間的理由。

  所以她,幸好遇到了齊程。

  「這不是最後一次,我們以後一定還會遇到不好的事情,只是從此以後,都不用一個人去面對了。」踮起腳,吻上齊程的嘴唇,「只要不是一個人,就很好。」

  齊程回吻的有些急切。

  他帶著監控儀的手,背到了身後,另一隻手,摟緊懷裡的女人。

  被趙醫生重新優化升級的監控儀,在這種時候會發出五顏六色的光,還會歡快積極的唱上學歌,提醒他現在需要控制欲望。

  他把已經吻得有些迷離的遲稚涵推到了牆邊,在幾乎無法控制的時候,喘息著說會等她。

  他們有很長很長的未來。

  所以有足夠的信心,讓這一刻的等待,變成了甘甜的回憶。

  ***

  出了洋房,遲稚涵才知道,齊寧冷靜到了什麼程度。

  事情從微博上爆出來不到二十個小時,網上的輿論就已經燎原,澄乙所有的作品都上了熱搜榜,伴隨的還有抄襲,代筆,抑鬱症等相關搜索。

  為了規避造謠轉發超過500的限定,微博爆料用的都是一些不知名的論壇上某某某發帖的截圖,一個個擺出一張吃瓜的臉。

  截圖內的帖子大多自稱為澄乙的粉絲,說澄乙早在四年前就已經無法再執起畫筆,也有說澄乙已經赴美電擊治療多次,得了嚴重的失憶後遺症,早已經精神崩潰,還有說為了保護澄乙這個名字,澄乙工作室這四年發表的所有和澄乙相關的作品,都是代筆。

  這些帖子內容詳細,有很多作品截圖細節比對,對於四年前澄乙漫畫裡某些爆發高潮的劇情中運用到的大量的黑色背景做了看起來很專業的分析,甚至還有某些半吊子的心理諮詢師為了湊熱度,也跟著一起分析了黑色對抑鬱症病人的影響等等專題。

  澄乙漫畫的每一部題材都不太相同,所以這類的細節對比做起來似是而非,反而特別容易被誤導。

  二十個小時,原來力挺澄乙沒事的粉絲們因為澄乙工作室微博仍然沈默開始動搖,輿論已經逐漸的不可控制。

  齊甯派過來教遲稚涵面對媒體的老師是個美女,姓蘇名秋,之前在和李律師他們討論任俊友案子的時候,她作為集團公關代表出現過,所以算是有一面之緣。

  「別看了,這裡面有四分之一是我們幫著踩的。」蘇秋過來抽走遲稚涵手裡的ipad,用下巴指了指餐廳,「去那邊坐好,準備上課。」

  蘇秋和齊寧說話只愛挑重點、你聽不懂就是你蠢的溝通方式不同,她長袖善舞,並且很擅長講課。

  「我們先講講整體進度。」蘇秋手指纖長,擦了黑色的指甲油,拿著一隻白板筆在白板上直接寫上了澄乙兩個大字,然後把筆交給遲稚涵,「你覺得現在網上的輿論有什麼奇怪的地方,都列出來。」

  遲稚涵剛剛被一波網路暴力轟得暈頭暈腦,看到這兩個字腦子更加是一團漿糊。

  關心則亂。

  她剛才腦子裡全是你們造謠你們誣衊你們誹謗你們都去死的跑馬燈,拿著筆的手都有些抖。

  蘇秋不說話,坐在餐椅上翹著二郎腿,一雙桃花眼睛水汪汪的看著她。

  「……」遲稚涵被看得有些難堪,咬咬唇,實話實說,「除了想讓他們去死外,我沒有其他想法。」

  蘇秋非常迅速的拿了遲稚涵的手機拍下遲稚涵剛才說話的表情,然後把手機丟還給她:「記得你剛才的情緒和照片上的這個表情,記者發佈會的時候需要用。」

  ……

  遲稚涵目瞪口呆。

  「網路輿論其實是有規律的,澄乙這個消息一出來立刻出現了一面倒的情況,沒有人闢謠,官方沈默,所謂的猛料一波接著一波,粉絲們從一開始的維護到現在的失望,只用了二十個小時。」蘇秋拿起白板筆敲了敲澄乙兩個字,「你不覺得奇怪麼?沒有任何人維護,所謂的爆料帖子越來越圖文並茂證據確鑿,熱門度越來越高,所有人看起來都義憤填膺,想把澄乙這個漫畫家徹底踩到塵埃裡去。」

  遲稚涵又開始握拳,然後蘇秋繼續拍照。

  ……

  「這種突發的、非新聞性的爆料,通常是有對立面的,爆料後會出現這樣一面倒的現象,只能說明一件事。」蘇秋的語氣沈了下來,看著遲稚涵的眼睛一字一句,「澄乙的維護方,也就是我們,會犧牲澄乙這個名字去保護背後的人。」

  蘇秋特意加重加沈的語氣,配合上她比豔麗更多了幾分妖豔的臉,居然讓遲稚涵有些窒息。

  沒有精力去想她說的到底有沒有道理,就只是生理性的點頭,腦子一片空白。

  蘇秋的表情逐漸的放鬆,然後身體往椅背上一靠,揉著眉心歎息:「我把你教出師應該真的可以加薪了。」

  「……」從蘇秋說要開始上課的那一刻起,情緒就一直被她忽悠來忽悠去的遲稚涵,已經放棄了說話的權力。

  她大概這輩子和公關無緣了,私廚真的是個好工作……

  「在齊二少出面召開記者招待會之前,我們公關以及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讓對方堅信,齊二少現在處在抑鬱症失控的狀態,沒有行為能力,無法繼承老爺子給他的那兩個部門。」蘇秋看著遲稚涵的表情笑了笑,補充,「你放心,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小洋房裡藏著的居然是齊二少,甯姐的親信這幾年一直私下猜測洋房裡的那位可能是齊家長輩或者齊甯的真正愛人。」

  「……」遲稚涵咧咧嘴,表示自己已經感受到了蘇秋的幽默。

  「為了讓對方徹底相信,在齊二少出面前,我們需要節節敗退。」蘇秋擰了擰柳葉眉,很憂傷的歎了口氣,「但是我們家公關很少會打敗仗,這樣一路敗退要演起來,其實犧牲很大。」

  「所以讓對方誤以為我們會丟棄澄乙這個名字,保住齊家二少的安危是第一步。」蘇秋終於說到了正題,「我們會很有技巧性的在對方黑澄乙的時候,丟入一些看起來更為真實的爆料。但是同時,也會加入一些奇奇怪怪沒有任何依據的爆料混淆視聽,讓對方認為我們正在拖延時間保護齊程,也讓對方認為我們慌了手腳,決定放棄澄乙這個筆名。」

  「你應該能發現,這一波的輿論,沒有牽扯出你。」蘇秋打開ipad搜了遲稚涵的關鍵字,目前看起來乾乾淨淨,「澄乙做事一直非常低調,和你合作是他漫畫生涯唯一的一次,現在還沒有牽扯到你,是因為雙方水軍都覺得還沒到時候。而且,我們在放棄澄乙的名字的時候,會有意識的避開你的名字,讓對方誤以為,我們在保護你。這就是俗稱的放餌。」

  ……遲稚涵已經被忽悠的不知道應不應該為這樣的放餌高興了,畢竟她的原話是「讓對方誤以為我們在保護你」。

  「對方的公關和我們打過無數次交道,讓他們相信很難。不過我們也有優勢,齊家護短是出了名的,理論上來說,讓甯姐放棄澄乙這個筆名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所以對方在幾次試探後一定會信。」蘇秋沖著遲稚涵笑了笑,「然後下一步,就輪到你了。」

  「我們會雇傭一批零散的水軍潑髒水,髒水會潑的很凶,尤其會利用公眾對心理病的誤解,把澄乙形容成一個矯情、玻璃心的人。」蘇秋眼睛又綠油油的看著遲稚涵,遲稚涵下意識的挺直了腰杆,集中注意力去聽她下面的話,「對方的公關頭子和我一樣都非常多疑,所以在發現我們放棄澄乙筆名的時候,一定會有猶疑,你是解開他猶疑的關鍵因素,但是目前為止,我對你這個因素非常擔心。」

  「……齊寧覺得我能做好。」遲稚涵吶吶的想要給蘇秋信心。

  蘇秋臉抽了抽,到底自家老闆,她也不方便把話說得太毒,最後就只是哼哼兩聲當做沒聽到這個幾近噩耗的誇獎。

  齊寧?!

  沒有她在,集團的公關投入起碼能減少一半……

  「你只要做兩件事,第一件就是要讓公眾相信你們的愛情情比金堅,這一點,你只要真情流露,我覺得應該是可以蒙混過關。」蘇秋說的非常消極,尤其是對第二件事,「第二件事,是關鍵點。」

  她又在關鍵的時候停住了,遲稚涵冒著冷汗將已經挺的很直的腰杆用力的杵了杵。

  以前讀書的時候老師能這樣講課,估計她就能上重點大學了……

  「你需要把情緒回退到你見到齊二少病情最嚴重的時間點,想像一下如果那個時間點他的病情被曝光,而你深愛他,你會做什麼?」蘇秋說這些的時候,語氣沒有做任何而強調,平鋪直敘的。

  但是每個字打在心頭,都會鈍痛鈍痛。

  最嚴重的時間點,他們的交流只能靠著攝像頭和床頭的敲擊聲,他無法見人,看到有人在的時候走路都是用爬的。

  那樣的時候,他如果被公開,那個時候,如果她愛上他。

  會很慘吧……

  比所有的悲慘小說還要淒慘……

  「你有四天的時間,把自己徹底放到那個情緒裡面。」蘇秋倒是也不急,「你的長處在於沒有經歷過這類事情,說的話比較容易被人識破,所以對方對你的戒心會變小。」

  「把自己放到這樣的情緒裡,真心的回答每一個問題,我們就有贏的把握,你那天的記者發佈會,要讓所有的人知道,你和澄乙是真心相愛,抑鬱症是心理病症和其他疾病一樣是病,你表面上激烈否認澄乙的病,但是實際上因為沒有經歷過這麼大陣仗慌了手腳。」

  「你要讓看客相信,澄乙有病,並且開始同情。」蘇秋在澄乙的名字上畫了一個圈,「澄乙這個名字,能不能重新開始,齊二少的記者發佈會,能不能正常召開,就看你了。」

  「集團目前的市值如果跌百分之三十的話,是一千三百四十億美金。」蘇秋語氣仍然很平穩,「S市白領的平均工資是二十萬人民幣一年,也就是說,我們這次公關需要輸掉大概多少個白領一輩子的薪水這個就不用我仔細算給你了吧。」

  ……

  …………

  這是實質性的壓力。

  也難怪齊程會反對……他真的不是為了黏在一起,而是擔心她扛不住這樣的壓力。

  ***

  「你們集團的公關小姐姐,長得真的是……」遲稚涵在和齊程視頻的時候想了很久的形容詞,「傾國傾城……不對……禍國殃民!」

  「壓力很大就回來,記者招待會不是非你不可。」齊程在視頻裡仍然皺著眉頭,「你錄視頻的時候沒有露過臉,集團完全可以找個身形差不多的人來代替。」

  他們家關於生意經營的教育是從娃娃就開始的,所以他太清楚遲稚涵要經歷什麼。

  哪怕她在鏡頭面前巧笑倩兮,梨渦深的跟黑洞一樣,他也能很清楚的看出她眼底的無措,找替身確實冒險,但是也總比委屈她好。

  「我不。」遲稚涵噘嘴,「我不想看著別人在媒體面前承認和澄乙的戀情。」

  「……」齊程抿嘴。

  「說起來……」遲稚涵停了下,眼睛看向別的方向,然後有些小心翼翼的詢問,「戚晴也在,你要不要和她打個招呼?」

  戚晴想看齊程本尊很久了。

  她為了她的事,這幾天進貨都沒去,挑了個品質還可以的外送店,成本提高了不少。

  齊程點頭,把手腕上的檢測儀舉到鏡頭前:「可以,我最近控制的不錯。」

  他們之前那麼自信滿滿說服趙醫生的理由,是真的存在的。

  齊程並沒有因為她離開失控,他們的愛情,從一開始,就不是基於治療的軌道,而是因為真的相互吸引。

  齊程在遲稚涵離開的這兩天內,除了睡眠,其他的幾乎一切正常。

  在和戚晴打招呼的時候,甚至因為戚晴的小心翼翼,笑得更加親和。

  「……你跟我說你不是以貌取人?」戚晴見到本尊後簡直想要掐死遲稚涵,「你這叫不以貌取人?」

  鏡頭裡的男人除了臉色略微蒼白之外,簡直完美。

  外表,行為,言談,都完美的那種完美。

  遲稚涵臉紅,和鏡頭裡的齊程對視,眼底都有笑意。

  「她快想死你了,晚上夢遊的時候抱著我還嫌棄我不夠高。」戚晴飛快的告狀,然後迅速的逃離鏡頭,「我的餅乾焦了!」

  「……你又夢遊了?」齊程皺眉。

  「……」遲稚涵瞪了一眼戚晴,放柔了眉眼,放柔了聲音,「我想你了……」

  「你們在我餅乾剛放進去的時候才視頻過,我一爐餅乾也就三十分鐘,這狗糧撒的簡直恬不知恥!」戚晴的聲音老大老大的傳進視頻,齊程咳了一聲,臉也變紅。

  「等我好了,我們一起請她吃飯吧。」齊程笑著看著遲稚涵表情鮮活的對著戚晴翻白眼。

  這一次,他沒有絲毫排斥。

  她在外面鮮活的、陽光的樣子,這一次沒有絲毫的刺眼。

  因為和前面幾次不同。

  這一次,他確定自己一定能夠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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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6:03


  齊程一直到齊寧走出門都沒有完全從臉紅的狀態緩過神。

  他姐姐一臉被雷劈中的表情。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遲稚涵在齊寧面前那麼理直氣壯沒臉沒皮的耍賴。

  「你……」他紅著臉,看著齊寧走後就把自己埋到床裡面只願意對他露出兩隻腳的遲稚涵,「過來。」

  遲稚涵的腳丫子左右晃了晃,充分表達了自己此刻已經快要羞愧爆炸很想移民外太空的心情。

  ……

  齊程盯著檢測儀,發現背中藥名也不怎麼管用了。

  索性不再管心跳血壓的問題,走到床邊,坐上床,開始拽遲稚涵的毯子。

  遲稚涵咕噥了一聲,露出一張血紅的臉。

  「我想親你。」齊程的臉並沒有比她好看多少,「我想把監控儀摘下來親你。」

  「……」遲稚涵覺得自己已經聽到了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聲。

  「就當慢跑。」齊程皺著眉看著變色變得很歡快的監控儀,直接摘了下來。

  吻之前,很少爺脾氣的任性的命令:「閉眼。」

  這當然是不對的。

  齊寧還在對面……

  這當然不是重點。

  遲稚涵被吻上的那一瞬間腦子徹底停擺。

  重點是齊程這一次,有點不一樣……

  他們親過好多次,蜻蜓點水的,含著眼淚的,甜甜蜜蜜的,甚至稍微帶點粉色的。

  但是都沒有像這次一樣,只是碰觸到彼此的皮膚,她全身的汗毛就迅速起立。

  齊程略略有些急促的鼻息,兩人都紅透了的臉,以及,中間隔著的,摸起來軟軟薄薄的毯子。

  他不再像以前那麼小心翼翼,這一次,他帶著點不管不顧的攻擊性。

  起碼他壓在她身上的反應,讓她立刻連腳底板都開始泛紅。

  「齊程……」遲稚涵漿糊一般的腦子在齊程吻完她的嘴唇開始慢慢往下的時候,突然很掃興的敲起了警鐘,「現在……是不是不可以……」

  她記得齊程說了要禁欲,為了以後生孩子。

  ……

  齊程動作停住,埋在她身上喘氣。

  「那個……你埋的地方……」遲稚涵幾乎要窒息,「……是我的胸。」

  ……

  …………

  「還有……」遲稚涵覺得,人,活著就一定要把話一定要說清楚,「你那個……膈著我了……」

  動了動下半身。

  …………

  齊程終於撐起上半身,看起來有點咬牙切齒。

  「我們以後……的時候。」他還是說不出那幾個字,「你最好不要說話。」

  遲稚涵咬著嘴唇紅著臉憋著笑。

  「……你故意的?」齊程簡直快要氣死。

  「說好了要忍著以後生孩子的。」遲稚涵甕聲甕氣。

  ……

  齊程忍不住又低頭,親了一下。

  這次淺淺的。

  然後翻身,老實的戴上監控儀。

  揉揉遲稚涵的頭,把她摟到懷裡。

  「我必須得好起來了。」歎口氣,仰頭發現,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盯著天花板了。

  「因為要生孩子?」遲稚涵下意識的接話。

  她其實快要害羞死了,剛才的觸感以及齊程身上的荷爾蒙。

  好想流鼻血。

  額頭被齊程不輕不重的敲了一下,接著是他有些暗啞帶著笑意的聲音。

  「因為你已經給了很多人希望,讓他們相信我甚至願意讓我分擔責任。」對她跟直腸子一樣的腦回路無語,齊程只能說的更詳細,「我爸爸,我姐姐,這件事情以後可能還有董事會。」

  他一直在煩惱的康復了之後應該怎麼回歸社會的問題,似乎不知不覺中就解決了。

  原來,真的就是一念之間。

  生活,一直都有各種問題,逃避和解決,真的就只是一念之間。

  「其實剛才如果不是為了無條件站在你這邊,我挺想贊成齊甯的,齊寧的計畫真的更穩妥。」遲稚涵在他懷裡抬起頭,「七天真的不長,這件事真的不是小事。」

  他們以後與更長的日子要過,齊甯其實是對的。

  「你沒有被媒體追問的經歷,一個人住在市區,又會被人二十四小時盯著,我不放心。」齊程低頭,又沒忍住吻了一下她的額頭,「你會害怕的。」

  膽子那麼小的人,自從知道林子裡可能會有蛇,她在林子的草地上走路一定會用跑的人,他不放心讓她出去面對這些事情。

  「媒體雖然都是安排好的,問的問題也會讓你事先背好。」齊程暗啞的聲音稍稍恢復了一點,夜深人靜的,空曠的房間裡迴旋著他溫柔的嗓音,「但是那麼多的人,難保會有出錯的時候,而且現在這個時代的媒體和以前不太一樣,為了搶新聞,總會有些激進的行為,我怕你到時候應付不來。」

  ……

  所以他剛才和齊寧說的那些為了他的話,純粹就是為了應付齊寧。

  也難怪齊寧並不想理他……

  「齊寧很相信我。」遲稚涵試圖和他講理。

  「集團嚴令禁止齊寧參加任何公關項目,是有原因的。」齊程苦笑,「你的親和力在她看來足夠應付一切外來攻擊。」

  ……

  遲稚涵眨眼。

  「她有一次在電視新聞直播的時候,罵過主持人……」齊程的笑容更無奈,「因為那個主持人一直問她我姐夫入贅的事,然後她在直播過程中發飆了,網上應該有視頻,你去搜搜就知道了。」

  「罵了幾句髒話,順便把主持人收了別人錢還在外面養小三的事說出來了,所以她算是被媒體永黑了。」齊程解釋的特別詳細,「在她的標準裡,當然很相信你。」

  ……

  「而且,我會睡不著。」齊程兩手用力的把遲稚涵摁到懷裡,「你不在我睡不著。」

  他已經很難回到過去安靜的日子了。

  遲稚涵睡覺偶爾會很輕的打呼,偶爾會睡相霸道,但是他已經習慣了她的呼吸聲。

  再安靜下來,就覺得空氣壓抑的快要壓死自己。

  遲稚涵回抱。

  齊程……性格裡也有不管不顧的部分。

  遲稚涵和齊家人因為心疼他多年的病痛,很多時候,也都會由著他去。

  遲稚涵有時候會覺得,齊程生病十幾年,仍然保有少年脾氣,大概和這樣的縱容也有關係。

  只是遲稚涵沒有想到,齊寧這次居然沒有繼續縱容,她找了趙醫生和李醫生,一大早的又重新殺了回來。

  真的是一大早,昨天晚上都半夜才睡的兩個人坐在沙發上睡眼惺忪。

  齊寧嘴裡嚼著口香糖,衣服換了一套,很明顯的一夜未睡。

  「還記不記得我之前想把你丟到廣場上的建議?」趙醫生不知道又去什麼地方受到了刺激,這次莫名其妙的戴了一個耳釘,只帶了一隻,還是有點做舊的髒髒的白色耳釘。

  齊程點頭。

  趙醫生對上遲稚涵的視線,洋洋得意:「是不是很想幫我把耳釘擦乾淨?還是覺得不對稱?」

  ……

  遲稚涵選擇沈默。

  「這兩天有個強迫症病例,沒辦法啊,醫生也苦。」絲毫看不出苦的趙醫生抱怨了一句,接著回到正題,「老李不同意,是因為他覺得這種衝擊療法對你心臟刺激太大,但是昨天齊寧找我聊的這個,我們討論了之後,覺得非常可行。」

  「你在熟悉的環境裡用視頻召開記者招待會,是絕對符合你身體情況,並且十分貼合你目前狀況的衝擊治療。」趙醫生似乎有些激動,站起來又坐下去,繞了一圈,問得非常真誠,「話說有早飯麼?」

  ……

  …………

  「牛奶麵包?」遲稚涵站起身去廚房,又被趙醫生阻止了。

  「你讓齊寧去,我還有話要跟你們兩個說。」

  ……遲稚涵和齊寧對視。

  齊寧默默的站起身。

  「冰箱裡有牛奶,櫥櫃的保鮮籠裡面有麵包。」遲稚涵吶吶的,坐立不安。

  「你放心,她不會在你的牛奶裡下毒。」趙醫生嘿嘿笑。

  李醫生很無奈的歎了口氣,決定把話題拉回來。

  「你這幾天心跳控制的很好,體檢指標也不錯,所以這次的治療我可以簽字,但是前提是,小遲得搬出去。」李醫生努了努嘴,「老趙說到一半跟你要吃的,就是不想自己親口說這話,奸詐小人!」

  ……

  「齊寧把所有的事情都跟我們說了,為了保證治療萬無一失,我們首先得保證你們這次公開齊程病情的過程萬無一失,讓小遲離開,面對媒體是最穩妥的方案。」

  「我是醫生,在明知道有更好方案的前提下,是不可能對第二個相對冒險的方案點頭的。」李醫生和趙醫生相比,說話更加直白,大多數時候都沒有迴旋餘地。

  齊程應該在他們來的時候就預料到了,所以全程不說話。

  「你快好了,我不可能還慣著你。」齊甯遞給齊程一杯溫牛奶,把剩下的早餐放到茶幾上。

  「齊程……」遲稚涵握著他的手,看著他略帶著孩子氣的,悶聲不吭。

  頭髮亂糟糟的,看起來又該剪了。

  有一點點胡渣,襯得他一張臉更加白皙。

  不可能不心疼,她一直會想起他們第一次撞見的場景,他把自己用被子包著,可憐又可笑的坐在床上,手足無措。

  這麼乾淨優雅的人,在那個階段一直把自己當初陰溝裡的怪物。

  她迫切的渴望他好起來,她迫切的想要看到他兩眼笑成月牙的樣子,為了這個迫切,她覺得她可以配合任何事。

  「齊程,想想我結婚時外界傳的那些消息,再想想小遲接下來要經歷的事情,她這次站出去,會比到最後被人把家底都挖出來群嘲的好很多。」齊寧這番話,應該是最終終於打動齊程的原因。

  遲稚涵也是後來才知道,齊甯和周景鑠結婚前,因為董事會不允許加上對手的拉踩,被潑了多少髒水,周景鑠家裡每天買菜的價格單都被扒了出來,後來是齊甯不依不饒的把所有相關水軍都告上法庭才逐漸平息。

  她嫁給齊程,因為家世的原因,被這樣深扒的可能性很大。

  齊程連這樣安排好的記者招待會都不想她一力承擔,更何況那樣的全民群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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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5:36


  中國人對吃,有著很多國家的人無法理解的極端和執著。

  老一輩很多的寒暄建交,都是建立在吃上面的。

  齊寧坐在沙發上,看著碗裡面遲稚涵盛給她的雞腿和雞翅的時候,心裡不知道為什麼就想起了這兩段話。

  遲稚涵做了很多夜宵,分量足夠到可以分給今天晚上所有加班的工作人員。

  她發資訊讓他們都過來吃夜宵的時候,她其實是覺得多此一舉的。

  集團的福利不差,到了點也自然會有後勤人員負責夜宵這類的補給。

  只是不太放心知道真相的齊程,再加上遲稚涵拍的夜宵照片確實有些誘人。

  她讓後勤人員招呼所有人進洋房吃夜宵,並且要求在走廊裡保持絕對安靜,吃飯的時候必須關上門。

  大家都很拘謹,因為知道對門住的是位重要的病人,也因為齊甯以前從來都不會過問這些零碎的事情。

  直到,有人嘗到了烤冷面的味道。

  直到,一大堆熱氣騰騰的鹵三雞和涼菜擺了滿滿一桌子,後勤人員關上門之後搓著手讚歎了一句鹵三雞的雞腿味道真的是人間美味。

  大家才真的開始放開手腳。

  在室內吃飯休息,肯定比在林子裡喂蚊子舒服很多,況且食物是真的鮮美無比。

  場面逐漸熱鬧,遲稚涵悄咪咪的拉了拉齊寧的衣服,對她眨眨眼。

  她和齊程,很安穩的縮在齊程的屋子裡,兩人圍著一碟冷面和一小鍋鹵三雞。

  「齊程說你們家的人都愛吃肉,所以特意給你留了。」遲稚涵端給她一個巨大的面碗,裡面都是扎扎實實的雞腿和雞翅膀,色澤紅豔,香氣誘人,「雞皮你自己去,吃不完的可以考慮給齊程留一個,他今天的熱量還可以再吃一個雞腿。」

  齊寧沈默。

  她說的不喜歡親密,是真心的。

  這樣熱誠的、不帶保留的氣氛,讓她渾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帶著排斥。

  但是齊程,對她眨眨眼,一如他十歲的時候。

  那時候,她爸爸剛剛娶了別的女人,那個女人為了和她處好關係,做了很多親媽才能做的事。

  比如,生日的時候為她下了一碗面,然後摸著她的頭髮哄她喊她媽媽。

  結局是她把滾燙的燒好的面砸到了那個女人身上,而她的爸爸扇了她一巴掌。

  她躲到了齊家老宅沒人會進的花室,卻撞到了也躲在裡面的齊程。

  當時齊程就是這樣,嘴角帶著溫和的笑意,對她眨眨眼。

  筷子挑掉雞皮弄了一塊雞肉放到嘴裡,鹵得味道剛剛好,入味但是仍然嫩滑,口味,是她最喜歡的鹹鮮的味道。

  突然,就覺得很累很累。

  累得她,眼底開始慢慢的水氣模糊。

  「我還有七天就可以進行下個療程的治療了。」齊程主動開口,讓齊寧意外的挑眉。

  「我們的公關團隊能不能撐七天?」齊程看著齊寧,問得懇切。

  齊寧咽下嘴裡的雞肉,似乎很久很久,沒人跟她討論過這種問題了。

  她很習慣自己定下四五個方案,發給所有人,投票解決,快速準確。

  接下來方案的成敗,責任就全在她。

  「七天太長了。」她聽到自己冷靜自製的回答,「今天已經做了一波輿論,對方也不是傻子,等明天流量最高峰的時候,他們肯定會放出更多的爆料。」

  「我們還沒有找到洩密的人,所以對對方到底知道多少心裡沒有底。」

  「舒芙蕾好了。」遲稚涵戴著巨大的石棉手套端過來三個小盅。

  齊程舀了一勺,然後在遲稚涵的瞪視下默默的吹了兩下。

  「他……昨天喝湯燙著了。」意識到齊寧在看,遲稚涵紅著臉解釋。

  齊寧挑挑眉,繼續專心的用筷子一點點的去掉雞腿上的皮。

  「如果讓人知道我的病情,對股票會有多少大影響?」他的弟弟一邊吹涼舒芙蕾一邊往嘴裡塞的樣子,讓她不自覺的把勺子伸過去,舀了一勺粉色盅裡胖鼓鼓黃乎乎的蛋糕。

  「保守估計百分三十以上。」齊寧回答的仍然十分鎮定。

  遲稚涵在舒芙蕾里加了乳酪和焦糖醬,口味卻調和的很清淡,入口即化,齊寧忍不住又吃了一塊。

  「董事會能接受麼?」齊程又問。

  齊寧準備再吃一口的動作停住,這一次她是真的意外了。

  她的弟弟,主動的像是被換了個人。

  而且孩子氣的,低聲央著遲稚涵再給他吃一塊烤冷面。

  她有點傻眼的看著遲稚涵把冷面在清水裡滾了一圈,塞到齊程嘴裡,眼底還帶著譴責。

  完全就是她出了這個門,她弟弟一定會被欺負的眼神。

  可是齊程,笑得很暖。

  滿足的嚼了兩下,甚至還低頭笑了笑。

  熱戀中傻小子的樣子……

  ……

  遲稚涵說他快好了的時候,她心底是有猶疑的。

  畢竟這十年他反復了很多次。

  內心深處,她其實仍然做好了齊程反復的心理準備,甚至做好了遲稚涵最後撂攤子走人,他們仍然要帶著齊程去美國的思想準備。

  但是他……

  何止是不太一樣。

  「董事會能接受跌百分之三十的前提是,我們得要答應他們半年內漲回百分之五十。」齊甯回答的很鎮定,吃了一口烤冷面強行把心裡面的波瀾壓下去。

  「我們能夠做到麼?」齊程又問,然後有些慚愧的低頭,「這方面我不太懂。」

  「穩住這兩個部門的話,絕對是可以的。」齊寧語氣放柔,「你想公佈自己的病情?」

  「為什麼要公佈啊?」問的人是遲稚涵。

  齊寧敢賭自己的全部家產,遲稚涵對他們剛才的對話,一個字都沒聽懂。

  「遲早的事。」齊程對遲稚涵笑笑,「而且如果對方得到的消息是重度抑鬱症,對我們挺有利的。」

  齊寧點頭,又低頭開始撕雞皮。

  她已經吃了兩個雞腿了……

  好煩……

  她弟弟居然在冷靜的算計別人了……

  好……神奇……

  「你不想讓遲小……遲稚涵面對媒體,這個優勢就體現不出來。集團的公關站出來說這些沒有立場,當初為了不讓你澄乙的身份被人查出來,你的經紀公司和其他所有的法務關係都和齊家沒有任何關係的。」齊寧終於在第三個雞腿後放下碗,開始吃舒芙蕾,「讓她站出去,承認戀情,並且演一齣澄乙確實病重但是我就是不說的戲碼,才能讓這個優勢體現出來。」

  齊寧說完後看了一眼遲稚涵,補充:「我覺得她能演好。」

  齊程保持沈默。

  遲稚涵也沒說話,她其實不太理解齊程為什麼要公佈病情,也不理解為什麼對方知道齊程是重度抑鬱症對他們會有優勢。

  同樣的,她更不理解齊寧為什麼從一開始就相信她能在媒體面前做得很好。

  她從來沒有面對媒體過,美食視頻固定團隊的拍攝和記者發佈會是兩回事。

  「我理解你不喜歡遲稚涵站在你面前為你擋槍的心情,但是這次不太一樣,這次是個局。」齊寧停了一下,「遲稚涵今天讓我嘗試開始相信她,因為她遲早要成為我的弟媳,但是你知道我的脾氣,答應她是因為你,而不是真的相信。」

  ……

  遲稚涵臉黑了一下,有種想把她舒芙蕾搶回來的衝動。

  「但是今天看到你,我反而真的開始相信她。」齊寧放下手裡的勺子,「她得站出來,也得讓股東們明白她能做到什麼程度,我不想等你們兩個辦婚禮的時候,還有不和諧的聲音從各種小道消息裡爆出來。」

  「我的擔憂,你應該懂,我就是前車之鑒。」齊寧說到最後,想拍拍齊程的手,拍到一半看到遲稚涵默默的把手放在了他們中間。

  ……

  …………

  齊寧臉僵了一下,冷靜的挪開。

  齊程看起來太正常,她差點忘記他拒絕碰觸的應激反應還沒有好。

  「不一定要七天,我們的公關能撐四天,這四天時間用來排查遲稚涵之前的拍攝團隊也足夠了。」齊寧咳了一聲,「遲稚涵只要第五天出現就可以,但是我不太希望她住在這裡。」

  「讓對方以為我們不知道他們已經知道澄乙和你是同一個人,對這次事情也有好處。」

  說的有些繞。

  但是遲稚涵多少明白了。

  齊甯不知道對方到底知道了多少,所以想先穩妥的把齊程保護起來,讓她先出去擋一波。

  如果對方仍然還是以為齊程是病重的患者,打算利用這個消息打壓齊式集團的股票,遲稚涵對外製造的那些煙霧彈,會讓這個消息看起來更加可靠。

  然後齊程在這個時間點公開自己的其實已經基本好轉的病情。

  這就是齊程和齊寧說的優勢。

  比起一開始被人知道的以為隨時要自殺的病情來說,齊程公開的實際病情肯定能夠暫時安撫股東。

  「我不住在這裡沒有問題。」七天而已,而且還是有正事要做,「但是,齊程要怎麼公開病情?開記者發佈會麼?他現在可以做這件事麼?」

  「我有問題。」齊程仍然反對,「她可以去記者發佈會,但是所有的稿子要先經過我,而且不能搬出去。」

  「……」遲稚涵被他突如其來的強勢弄得有點手足無措,尤其是他說完還當著齊寧的面把她的手拽的死緊。

  「不是她的問題,是我的問題。」齊程在齊寧皺眉前搶先開口,遲稚涵盯了一眼監控儀,抿嘴,果然提高了,「記者發佈會我要用最好的狀態去參加,這七天她不在風險太高。」

  「……」齊寧沈默。

  她也看到了齊程手腕上開始變色的監控儀。

  「這種談判方式不公平。」她指了指他手腕上的監控儀,「而且你現在這種狀況,怎麼開記者發佈會?」

  只是拒絕她而已,就已經控制不住情緒。

  「用視頻呢?」一旁看著這姐弟倆陷入膠著狀態的遲稚涵弱弱的發問,「如果把記者叫到對面,讓齊程只是對著視頻回答問題呢?」

  「因為記者也只是要看到活人而已,他的病情趙醫生那邊可以開證明,齊程對著顯示器問題已經不大了,之前拍視頻的時候他偷偷的開了好幾次監控還以為我沒發現。」

  「……」齊程臉紅。

  「但是他不能這樣粘著你!」齊寧仍然拒絕。

  「反正都要結婚的呀。」遲稚涵歪頭,「粘著就粘著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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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5:16


  回洋房的時候,齊程正坐在沙發上看書。

  她記得齊程以前不喜歡客廳中間的沙發,寧可窩在電腦桌後面的躺椅裡光線昏暗,也堅決不會主動坐在沙發上。

  他真的正常了太多了,禁忌越來越少,主動想要治癒的念頭也越來越堅定。

  「還沒到兩個小時。」齊程抬頭看了眼時鐘。

  「……那我出去等滿兩個小時後再回來?」遲稚涵嘴裡嚼著口香糖,單腳跳著脫涼鞋的動作停住,笑嘻嘻的看著齊程。

  「……」齊程抿嘴,站起身,走到遲稚涵身邊,扶住她搖搖晃晃的身體,彎腰幫她把甩了半天都沒甩下來的涼鞋脫掉。

  「……我姐回來了?」齊程微微皺眉,「你出去是為了見她?」

  「你……妖怪麼?」遲稚涵嚇得都快打嗝了,「你怎麼知道的?」

  「你的口香糖,她每次下飛機就吃這個牌子的口香糖,有咖啡因,你吃了晚上會睡不著。」齊程說完後,頭歪了歪,似乎有些疑惑,「不過她很少把這東西給別人吃。」

  「……關鍵還很難吃。」遲稚涵苦著臉。

  簡直是反人類的難吃,她一路嚼過來到現在感覺嘴裡都是藥味。

  「因為這是軍用口香糖,吐出來吧。」齊程被遲稚涵的苦臉逗笑,遞給她一張紙巾。

  「她找你什麼事?」齊程看著她赤著腳沖到廚房喝水漱口,看著她齜牙咧嘴的轉身,風風火火的沖過來抱住他。

  軟軟香香的還帶著樹林裡的青草味。

  「你從林子裡跑過來的?」齊程又皺眉,拎起她的胳膊,果然四五個蚊子包,「不癢麼?」

  遲稚涵招蚊子,出去晃一圈回來露出來的皮膚經常紅紅的一片。

  「忘記了。」遲稚涵隨意的撓了一下,踮腳拉下齊程的頭,嘴巴撅著小小聲抱怨,「藥味。」

  齊程眉眼軟了下來。

  嘴唇碰觸了一下,很淺的舔了舔。

  「甜的。」齊程聲音暗啞。

  「明明苦的……」遲稚涵被齊程的嗓子撩得臉又紅了,扭扭捏捏的抱怨了一句,摟著他的腰不出聲了。

  「出什麼事了?」齊程的聲音很穩定。

  齊甯回國,遲稚涵出門前關了家裡所有的網路,心那麼粗的人,居然還記得他放在床頭櫃上不怎麼用的那只手機。

  她只有對待他的病情的時候,才會心細成這樣。

  都是出事的徵兆。

  只是不知道他們,這次會不會跟他說。

  他這幾天的心跳控制的很好,除了早上慢跑時候的心跳外,其他時間幾乎沒有什麼波動。

  趙醫生和李醫生給的藥,也越來越輕,他減藥反應最最難熬的階段,已經過去了。

  他覺得自己應該可以逐漸承擔更多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家人會不會允許。

  遲稚涵回來的時候,並沒有躲避他的眼神,提到齊寧的時候,也坦坦蕩蕩。

  所以,他就又多了一些希望。

  能更近的靠近正常人的希望。

  ***

  遲稚涵沒有隱瞞。

  齊程一直安安靜靜的坐在沙發上聽,低著頭細細的幫遲稚涵把手臂上和腿上的蚊子包塗上消腫膏藥,帶著監控儀的手老老實實的放在遲稚涵隨時能看得到的地方。

  他表現的很平靜。

  哪怕知道自己的病被敵對公司知道了,哪怕知道他們最終一定會公佈這個消息讓他的生活天翻地覆,他表現的還是很平靜。

  平靜到遲稚涵開始怕。

  「你……沒事吧?」她腦袋開始炸,之前在齊甯面前的自信全沒了。

  「我姐為什麼會同意你把這件事情告訴我?」齊程沈默了半天,問的卻是其他的問題。

  「我用愛和勇氣……」遲稚涵試圖緩和下安靜的氣氛,說了幾個字之後開始虛,「你這麼平靜我很害怕……」

  「我沒事,我只是很好奇我姐是怎麼被你說服的。」齊程蓋上消腫藥膏的蓋子,站起身去洗手,「這種事,他們一般都會定好方案直接執行。」

  遲稚涵小尾巴一樣跟在他後面,彎著腰一直看他的監控儀。

  「他們是直接定好方案了,但是我覺得不讓你知道,你會偷偷摸摸做壞事。」確定他真的血壓心跳都沒有變化後,遲稚涵終於鬆口氣,語氣也輕鬆了一點,「而且你智商太高,你偷偷摸摸做的事情,通常我都不可能會知道。」

  「……」齊程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去看爺爺的時候偷吃的藥一直都放在衛生間的櫃子裡,你看到過好幾次了。」

  她一直對他偷偷藏藥的事情耿耿於懷,記仇記到現在。

  「所以你聰明我笨啊。」不知道什麼叫做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

  齊程有些無奈,洗完手後濕嗒嗒的手指彈了兩下,水珠濺到她的額頭鼻尖上 ,亮晶晶的。

  「記仇鬼。」齊程皺眉戳她的耳朵,看著她立刻炸毛嘶得一聲對他齜牙咧嘴。

  氣氛……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安定。

  「真的沒事麼?」遲稚涵繼續小尾巴一樣的跟在他後頭,「如果沒事,我們就按照第三個方案來,我明天先回家好不好?」

  抿著嘴,皺著眉,微微還有些緊張。

  「不算完全沒事。」齊程終於停下腳步,轉身,看著身後一步一趨的小尾巴,有些無奈,「我在背中藥名。」

  這不是小事。

  在遲稚涵把所有事情說出來之後,他仍然在消化。

  為了控制心跳,他把一些衝突點小部分小部分的分開,覺得煩躁了就立刻開始背中藥名。

  再加上身後一直貼著的這個緊張兮兮的小女人,分散了一部分注意力後,他發現,在得知了所有真相後,他仍然能把心跳血壓以及情緒,控制在可控的範圍。

  「給我半個小時。」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那麼不相信我為什麼還敢跟我姐對抗?」

  齊寧的脾氣有多獨斷固執他最清楚,也是因為她的脾氣,所以這麼多年來盯著他吃藥治療讓他嘗試新方案的人一直是齊寧。

  他也知道遲稚涵一直有些怕齊寧,她膽子不大,對於齊寧這樣鋒芒畢露的人,向來抱著能躲多遠躲多遠的心態。

  他很感動。

  卻仍然要控制著不能讓情緒太激動。

  轉移注意力的時候,看著她白著一張臉瞪著眼睛盯著自己,心裡揪揪的疼。

  他是真的想要快點康復,不用控制情緒,不會再有危害健康的應激反應。

  長長久久的,和面前這個擔心成一團的人過一輩子。

  「相信和擔心是兩碼事啊,齊甯齊鵬多相信你啊,但是一遇到事情還是會想把你打包包好藏起來。」遲稚涵索性拉住他的T恤一角,「如果不舒服要跟我說,齊寧說了醫療團隊都在外面待命了。」

  「嗯。」齊程點頭,然後苦笑著看著越貼越近的遲稚涵,「你也得離我遠一點。」

  她一直是他最近控制心跳最大的難題,尤其現在兩人都洗完澡沒多久,頭髮上的洗髮水味道都一模一樣。

  「……」遲稚涵紅著臉鬆開手。

  「去穿拖鞋。」她進來之後他一直心裡有事,直到現在才發現她還赤著腳四處踩。

  「哦。」被齊程皺著眉頭打發了的遲稚涵有些委委屈屈的去玄關穿好自己的拖鞋,拿出手機給齊寧發了一條齊程目前的現狀,然後蹲在門口委委屈屈的盯著站在客廳裡看著她的齊程。

  他最近,都不給她碰……

  親都只是淺淺的親一下。

  這種時候,好想像以前一樣抱著他安慰他,可是他不給她碰……

  「遲稚涵……」齊程忍了又忍,仍然無法無視可憐兮兮蹲在地上的女人,「我以前的藥有副作用。」

  「嗯?」遲稚涵眨眨眼,不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

  「會影響精子活力。」齊程臉開始漲紅,然後瞥了眼監控儀,「現在恢復期,李醫生給我配了一些藥。」

  遲稚涵繼續眨眼。

  「很……容易起反應。」硬著頭皮說完,走近幾步蹲下跟遲稚涵平視,「對恢復活力不好……對心臟也不太好……」

  ……

  …………

  遲稚涵石化。

  下意識的捂住自己的T恤領子。

  「……我去換長褲。」臉紅的要炸開來。

  「……你不熱麼?」他怕冷,家裡的空調溫度調的並不高,遲稚涵經常動一動就一身汗。

  「我能忍!」遲稚涵特別嚴肅認真。

  ……

  這下輪到齊程臉紅了。

  其實他不是很明白,氣氛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齊寧帶過來的消息,其實很嚴重,他繼承的部門,是公司近五年的戰略部門,對股票的影響非常大。

  而他自己,也並沒有把自己的狀況公諸於世的思想準備,因為不知道公開了會面臨什麼問題,也不知道這些問題會不會對他已經快要康復的心理造成打擊。

  但是就是……變成這樣了。

  整個房間裡都是曖昧的味道。

  「我……」真的換了長褲出來的遲稚涵穿了圍裙去了廚房,「我給齊寧他們弄點夜宵。」

  「她在做網路遮罩,還有附近的安保。」遲稚涵想了想,「要把所有可能被拍攝到的角度都封死,估計得要到半夜。」

  「我來洗菜。」齊程站起來也跟著進了廚房。

  「你姐知道會生氣……」她一直在想自己讓齊家二少爺洗菜這件事讓齊家人知道了,會不會被群毆……

  「她不會,他們家也是我姐夫洗菜。」齊程答的很快。

  「……然後她做飯?」遲稚涵嗓門不自覺的大了。

  「然後她婆婆做飯……」齊程聲音小了。

  「切……」遲稚涵撇嘴。

  「做什麼夜宵?」感覺遲稚涵又拿出了要掏空冰箱的架勢,甚至開始往對面跑。

  「簡單一點做個烤冷面,然後鹵三雞好了。」遲稚涵看著冰箱裡的雞腿雞翅和雞蛋,轉頭問齊程,「你要不要吃?」

  「要。」齊程點頭,「不過你不讓我吃宵夜。」

  他維持早睡早起的習慣很久了。

  「今天情況特殊,不用按計劃。」遲稚涵兩手滿滿的抱著食材,笑嘻嘻的看著齊程接過,自己踮起腳親了下表示獎勵。

  要打仗了呢。

  只是這一次,似乎,挺幸福的。

  所有人,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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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4:56


  遲稚涵做足了全套戲,甚至叫了配給她的專車師傅,在外面繞了一圈才上了齊甯的車。

  上車的時候還在給戚晴打電話。

  「兩個小時哈,別忘了。」

  「江湖救急的理由你幫我想……」

  「其他的等明天再跟你說。」駕駛位上齊寧的手又開始敲方向盤,遲稚涵迅速的掛斷了電話。

  「他不會信的。」齊寧大概猜得到她用了什麼理由。

  「那也得做全套。」遲稚涵拿手機打開齊程屋子裡的視頻監控,「齊程不會信,但是他會給我這兩個小時。」

  齊寧沈默。

  她對遲稚涵的感覺,從一開始到現在,都不能說是特別好。

  和一開始她調查的資料一樣,她心不壞,人也比她想像中的單純。

  可是,太能闖禍了,到最後居然讓齊程站出來幫她說情,一而再再而三的跟她說,因為她沒把他當病人,所以有時候會忘記後果。

  偏偏,治療齊程最關鍵的問題,就在於她沒有把齊程當病人。

  老趙說這是緣分,她看著這兩人關係越來越好,也只能認了。

  畢竟一開始,大家都沒料到這個最後的方案能有用。

  對於齊程這樣的身體來說,能結婚,已經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了。

  總歸,是件好事。

  但是她仍然不太喜歡遲稚涵。

  直到今天晚上,她被逼急了之後說的那些話。

  不是感動,而是真的提醒了她,不管她喜不喜歡遲稚涵,她都可能會變成她的弟媳。

  哪怕她不相信她,也需要,相處到能相信為止。

  「今天下午我們公司的公關攔下了一波爆料。」齊寧直接切入正題,「有一陣子了,因為關鍵字用的很冷門,再加上都是在一些小眾零散的論壇裡發出來的,所以直到今天才被發現。」

  「任俊友發出律師函的那天,對方已經在小範圍的傳播這個爆料,是關於澄乙是重度抑鬱症患者的消息。」

  「……」一分鐘前,還在醞釀應該怎麼樣和齊寧溝通她心裡面那點想法的遲稚涵迅速抬頭。

  「我下飛機是半個小時前,而被公關攔下的這波爆料,在我下飛機的這半個小時內,由另外一家水軍公司發到了微博,行事作風和對頭公司一模一樣,所以我有理由懷疑,下一波爆料,就是齊程是澄乙的身份。」

  「你知道這件事如果被爆出來的後果。」齊寧的眼睛長得不像齊家人,更為細長,眯起來的時候,會讓人不寒而慄。

  「任俊友也好,你也好,都只是前戲,重頭戲,是齊家二少爺是重度抑鬱症和社交恐懼症患者。」

  「齊程剛剛繼承了集團效益最好的兩個部門,所以股票一定會跌。」齊甯看著遲稚涵,「而我們的治療,很有可能會因為這次事情,毀於一旦。」

  遲稚涵有種窒息的感覺。

  來自於毫無防備的,現實的壓迫。

  「處理方案,有三種。」齊寧仍然冷靜,「第一種,最為簡單粗暴,就是毀了遲稚涵私廚的名聲。」

  「發通告,說明你提供的澄乙所有的漫畫全是假的,澄乙公司對你追究法律責任,並且承認誣陷任俊友的事實,所有的髒水全都潑在遲稚涵私廚這個名聲上,轉移公眾注意力,空出時間去解決真正的問題。」

  「賠錢和打官司會被媒體輿論渲染的很大,你需要參與,但是不用露面,我們毀的只是那個微博帳號。而你,可以換個名字,用公司最好的資源,一到兩年內,重新開始。」齊寧笑笑,「這是我最喜歡的方案,可惜,我還想做齊程的姐姐,這事我要真做了,齊程估計會直接發病。」

  ……

  遲稚涵有那麼一瞬間,腿軟了。

  這個方案,如果齊寧要求,她會做。

  齊程的命和她那個只是靠著公司經營的微博比起來,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但是,齊寧居然沒選。

  甚至很快速的提供了第二個方案。

  「第二種,對齊程的健康風險最大,就是把你和他一起送往美國。」

  「雖然我不信任你,但是你對齊程的作用一直很積極,你們去美國,等我們把所有事情都壓下來後再回來。」

  「這是備選方案,老趙和老李暫時沒有簽字,你也知道齊程最近心律不齊,長途飛機對他的健康影響太大。」

  「第三種,是你和齊程分開一個月。」

  「這幢洋房太安全了,沒人能夠進來,最高端的航拍也拍不到齊程在裡面的任何行為,在幫你拍攝美食視頻的小組進來之前,從來沒有澄乙患有抑鬱症的消息傳出去過。」

  「美食視頻小組的成員我們正在逐一排查,但是拍攝肯定是不能進行了,你和齊程,也不能再有任何接觸,直到我們找到洩密的人。」

  「對方如果能查到齊程的病,我們就有理由相信,他們也知道你和齊程的關係,只有齊程一個人在的洋房不可能會出事,你是唯一的突破口,搬出去後,我們也仍然會把媒體焦點放在你身上,你需要對公眾承認你和澄乙的戀愛關係,並且引導輿論向網路暴力發展,公關稿都會寫好,你只要出面解釋就行,一來先把洩露病情這件事控訴成網路暴力,阻止對方進一步爆料,二來為我們的調查爭取時間。」

  「這點,我倒是非常相信,你能做好。」

  「老趙挺開心的,反正他也打算把你當斷藥治療用。」

  ……

  齊寧的方案,都是各方考慮過的。

  第一個優先考慮的,是齊程的感受,股價這件事,反而變得沒那麼重要。

  遲稚涵轉開視線,看到了齊寧的指甲,在齊爺爺去世的那天晚上,齊寧為了不哭,一直用尖利的指甲摳得邊緣斑駁滲出血絲。

  趙醫生曾經對同行的醫生說過,她和齊甯,都是心理有問題的人。

  她知道自己的問題,是因為失去家人被媽媽拋棄。

  而齊寧,應該是過於巨大的壓力吧。

  那些她想都不敢想的,龐大的集團運作的壓力。

  所以,齊爺爺走之前,最最捨不得的人,是齊寧。

  「可不可以有第四種。」她還是開口了,這一次除了為了齊程,還因為齊爺爺,和齊寧那天晚上斑駁的手指甲,「讓齊程來選。」

  「我們瞞不過他的,他知道所有的事。」

  齊寧安靜。

  林子裡的蟋蟀叫聲和青蛙叫聲此起彼伏,遲稚涵有些焦灼。

  「遲小姐。」齊寧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看向遲稚涵,「我記得很早以前,我就跟你說過,比起良心我更相信錢。」

  遲稚涵沒吭聲。

  「因為價碼清晰,更加可控。」齊寧的聲音帶著冷,「我非常厭惡失控的東西。」

  「今天我給你兩個小時,不是為了坐在這裡聽你勸我要用什麼方案的,我坐在這裡,是為了讓你想出離開齊程一個月的藉口,並且確認這個藉口沒有任何疑問的。」齊寧又開始敲方向盤,「我和你的時間都很寶貴,這兩個小時,集團公關的人正在爭分奪秒的為了第三個方案製造輿論導向,樹林裡面你看不見的地方,安保,網路遮罩器,應付齊程突發狀況的醫療團隊都已經全部待命。」

  「定下第三個方案,是齊家人加上趙醫生在一起反復討論開會確定的,而不是你一時興起,沒有考慮過任何後果就想把事情全都告訴齊程這樣衝動兒戲的。」

  方案,早就已經定了。

  她只是執行方,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

  「我沒有衝動兒戲。」遲稚涵告訴自己要冷靜,齊寧的高高在上和頤指氣使是習慣,她的長處,在於如果你足夠的有理,她是可以被說服的。

  「我想不到任何一個可以離開齊程一個月,並且讓齊程不反對的理由。前幾天我媽媽回國,給了我兩百萬讓我面對現實,這種衝擊下我提出回家平復心情的要求,齊程拒絕了。」遲稚涵平穩了一下語氣,看向齊寧,「我和齊程認識的時間不長,參與治療方案也只有這短短幾個月時間,但是這幾個月裡面,你們所有打算瞞著他的事情,都沒有成功過,他會有自己的打算,甚至可能比告訴他更危險的打算。」

  「齊程比我聰明很多,他做事情有計劃性,並且非常周全。如果我們不把這件事告訴他,強迫他相信一個我離開一個月的藉口,他會因為擔心你為難我而同意。」

  「然後,他會避開所有人,用他能做到的方式解決這件事。你告訴過我,齊程的選擇永遠是傷害自己來成全別人,他在這幢洋房十年,他自學心理學,能黑了手上的監控儀,能在我二十四小時貼身照顧的時候藏好去看齊爺爺的藥,這幢洋房,他比我們所有人都要熟悉,我們防不住他。」

  「既然防不住,為什麼不能直接告訴他,告訴他我們選擇方案三的原因,讓他斟酌得失,也讓他告訴我們他會有什麼樣的措施。」

  「最起碼,可以預防他又選擇更加極端的方式。」

  「齊程快好了,思維能力行動力都比以前更加成熟,他非常厭惡我們不相信他。」

  遲稚涵喘了口氣。

  她很怕這樣大段大段的反駁人,她也很討厭正面衝突,她非常的不擅長。

  倒豆子一樣把所有要說的話倒完,齊寧沈默,她只能開始發呆。

  齊程教過她,談判不能先把自己的底牌全亮出來,她似乎……又沒忍住。

  可是這次她不能失敗。

  她本能的,反對在這樣的時間點隱瞞齊程。

  就像齊爺爺的事情一樣,齊程能承擔的壓力比他們想像的都多,給他時間緩衝,他能做的很好。

  齊寧思考了很久,終於轉頭。

  遲稚涵和她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比,皮膚白了一些,頭髮也剪短了。

  她們第一次見面並不愉快,她急著拿錢打發她,而她,因為自尊心受傷,之後的每一次見面都與刻意與她保持距離。

  很記仇內心戲很多的女孩子。

  認識將近一年,她終於第一次被這個她一開始不太看得起的女孩子說服。

  她其實還是衝動,但是確實沒有兒戲。

  「你覺得你能說服齊程用第三種方案?」由她公開兩人的戀情,對著媒體的長槍大炮,成為輿論中心。

  「我只是覺得瞞著他一定會更糟。」遲稚涵咬牙,逼自己和齊寧對視。

  「那試試,你去說服他,我繼續安排其他的事情。」齊寧微微一笑,異常乾脆,「記得他現在的心臟不能受刺激,就算要出頭,也要等李醫生同意之後。」

  「好。」遲稚涵點頭。

  「我會嘗試開始相信你。」齊寧低頭,拿出口香糖,「你先走吧,網路遮罩還是得做,他看到那些評論對身體不好,我等確定沒問題了再走。」

  「好。」遲稚涵打開車門走出去,猶豫了下,彎腰,「你可以喊我遲稚涵或者小遲。」

  「……」齊寧正在拆口香糖,動作停了下,遞給遲稚涵一片,「我不喜歡和人太親密。」

  「所以我沒有讓你喊我小涵。」遲稚涵臉微微紅了一下。

  「……」齊寧沒出聲。

  「另外,謝謝你派了李律師幫我。」遲稚涵閉眼咬牙,索性說完,「不過陣仗太大,我有點受寵若驚。」

  「你不喜歡有後臺?」齊寧反問。

  「……」遲稚涵吞了口口水。

  「有人脈,要用。」齊寧語氣嚴肅了一點,「你馬上要對外公開和澄乙的關係了,陣仗只會更大。」

  「你既然要跟齊程一輩子,就應該要有心理準備,我們家做什麼事陣仗都很大。」看到遲稚涵臉越來越紅,齊寧歎了口氣,「不過我明白你意思,拿錢砸你這件事,我們以後應該是不會做了。」

  「價值觀不同,路有點長,慢慢來吧。」齊寧揮揮手,靠在椅背上閉上眼。

  「還有,你忙完了可以進一趟洋房麼?我在對面櫥櫃裡放了幾罐芝麻核桃糕,吃了對頭髮好。」遲稚涵說完就立刻關門。

  「……」齊寧搖下車窗,看了她一眼,然後打開車前的大燈,「路上小心。」

  「好。」遲稚涵轉頭笑。

  她盡力了,幸好,齊寧也在盡力。

  路有點長,但是總歸,開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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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4:35


  遲稚涵最終沒有去見她媽媽,把照片資料都丟進了垃圾桶。

  她姑姑那天下午,一整下午都在幫遲稚涵還債,兩百萬,挑了幾個臨近日期最近的。

  「這錢你親媽給的,我怕你腦抽不要,就索性幫你還了。」姑姑在電話那頭歎氣,「剩下的錢,你自己還也行,把帳號給她也行,你自己決定。」

  「不過,她和我們遲家算是沒有任何關係了,這種自己女兒都不要的媽,我見一次罵一次。」姑姑停了下,語氣放緩,「小涵啊,向前看吧。」

  「你最苦的日子過去了,向前看,你還年輕,別為了這些事,把自己繞進去了。」姑姑歎氣,說完了很久沒說話,又歎了口氣。

  她是很想再罵她媽媽兩句的,但是到底不忍心在遲稚涵面前說太多。

  她哥哥當年娶她,看上的就是她如花似玉的外表和嬌滴滴的性格,結婚前長輩們勸過,說這女的看起來就不是能同甘共苦過一輩子的。

  結果她那位從小到大意氣風發的哥哥,下了豪言,不需要共苦,他寵她一輩子。

  誰都沒想到,她哥哥的一輩子太短了,那個女人,也始終如一的無法共苦,只是可憐了兩人的孩子,二十歲而已,看盡世態炎涼,一張能吃得出大米原產地的叼嘴到最後只能靠著給有錢人家炒幾個家常菜來賺錢。

  「我已經把帳號發給她了。」說這話的時候,她正在整理齊程下周的藥片,抑鬱症的藥很有意思,明明是那麼灰暗的心理病,藥片卻顏色豔麗色彩繽紛,「她要還就讓她還吧,我每個月打到還錢帳戶裡的錢也會照舊,以防萬一。」

  「那些錢,就先存著,湊到她打的那個數額之後,我會一併還給她。」她不想讓她媽媽心安,這一輩子都不想。

  可唯一能想到的讓她不安的辦法,卻只有這一個。

  她媽媽就是不要她了,從頭到尾,不給挽回餘地。

  或許,過幾年,她的怨會慢慢淡了,但是心裡面有那麼一個地方,徹底的空了,類似於,根的地方。

  其他的,無喜無悲。

  ***

  遲稚涵媽媽的事佔據了她大部分的心力,齊程的減藥療程雖然順利,但是對於人群恐懼的應激反應卻始終沒有任何好轉。

  趙醫生和李醫生的吵架次數越來越頻繁,吵到最後遲稚涵才理解,很久很久以前,護士們聊天說的齊程的身體已經虧空是什麼意思。

  簡單來說,長時間心理上的應激反應心跳加快讓齊程的心臟不負重荷,所以李醫生非常不同意趙醫生越來越激進的脫敏治療。

  「你非把他折騰出心臟毛病來才肯甘休是吧?十年都下來了,為什麼快好了就急成這樣?」李醫生發飆的時候,齊程身上還帶著心律監測的貼片,他大嗓門一嚎,齊程很無辜的對著在一邊皺眉頭的遲稚涵眨眼睛。

  「他這病不解決,過段時間小遲不要他了,他肯定馬上反復回去你信不?」趙醫生嗓門並不比李醫生小,「你是醫生,不知道這個本不解決,標怎麼治都沒用麼?」

  這下輪到皺著眉頭的遲稚涵對著臉色一黑的齊程眨眼睛……

  「你是醫生,難道不知道心臟在人體器官中的重要性?!」李醫生嚎回去,「是你自己歪門邪道靠著小遲整好了齊程的抑鬱症,現在怎麼樣?覺得這方式虛了?害怕了?我看你就是有心結!」

  ……

  …………

  「那個……」遲稚涵舉手,然後被兩個醫生同時瞪了一眼,「正規醫院裡面,這種討論,是不會讓病人聽到的。」

  ……

  兩位醫生繼續瞪她。

  「他們在對我發火。」被摁在床上做了一個小時的心率監測的齊程很無奈,伸手握住了遲稚涵的手,手指摳了摳她的手心。

  「你知道啊?」趙醫生斜眼,「所以每次開車載你出門,你盯著地圖,知道哪裡人流量大,就提前做好思想準備這種事,故意的?」

  「……我也會害怕。」齊程自己把身上的貼片拔了,坐起身,苦笑,「所以到了節點會不由自主的先做好防禦。」

  「所以就是死結,當初就不應該讓你去自學心理學療程!」趙醫生跺腳。

  「總之不行,這半個月他的心臟必須休息,半個月以後看情況再決定!」李醫生一錘定音。

  ……

  「好凶……」遲稚涵看著兩位中年男人氣乎乎的出門,卻都沒有忘記去對面拿走有他們專屬標籤的小菜,對著齊程皺皺鼻子。

  「療程沒有效……」齊程坐到床沿,抱住遲稚涵,語氣多少有些沮喪。

  「慢慢來,休息半個月再繼續,總是有辦法的。」遲稚涵拍拍他的頭,「不知道為什麼,我蠻相信趙醫生的。」

  雖然各種不靠譜各種神經兮兮。

  「我不想慢慢來。」齊程頭沒有抬起來,聲音含含糊糊。

  「嗯?」遲稚涵有點意外。

  「李醫生的藥很煩……」齊程耳根開始紅,語氣有點怪怪的沙啞。

  「……」遲稚涵被齊程的聲音弄得莫名的吞了口口水,臉也開始微紅。

  再慢慢來他真的要憋死了……

  離遲稚涵穿吊帶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

  齊寧回國的時候沒有告訴任何人。

  晚上十一點,她剛下飛機就直接去了齊程這邊,沒有進門,而是坐在車裡給遲稚涵打了電話。

  「假裝我是廣告騷擾電話。」劈頭蓋臉的一句話,讓遲稚涵愣了一下,緊接著就是第二句,「你掛了電話去廁所,然後再給我打過來。」

  「要像,你知道齊程的敏感。」她又叮囑了一句。

  「……齊程,在洗澡。」遲稚涵到洗手間門口看了一眼,補充了一句,「剛進去,剛開始。」

  這幾天他在家努力的維持心律平衡,她在對面錄製視頻的時候都沒有開過攝像頭。

  「你先去把家裡的路由器都關了,然後把齊程所有能上網的東西全都斷網,包括他手上的監控儀。」齊寧停了下,「算了,監控儀不要關,其他的,手機,ipad,筆記本,桌上型電腦。」

  「我暫時想不出藉口,不過你向來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藉口,你要說服齊程,明天開始,讓你回家一個月。」齊甯聽到遲稚涵在房間裡跑動的聲音,語氣平靜了點,「另外斷網的藉口,你也想一個。」

  「……」遲稚涵停了下,「說我不想看到那些網上惡評?」

  任俊友的事情過去了五天,和李律師當時說的就是小事不同,網上仍然在持續發酵,遲稚涵不知道齊寧他們有什麼打算,所以在很多惡評湧向她微博的時候,選擇了不看。

  倒是正好,可以拿來做藉口。

  「行!可以!」齊寧迅速的下了結論。

  「但是我為什麼要回家一個月?」遲稚涵關了所有的的網路後,反問。

  「這事跟你關係不大,而且也不一定要一個月。」齊寧敲了敲車子方向盤,習慣性的皺眉。

  齊甯慣常的處理方式,遲稚涵也下意識的就想答應下來。

  齊程在洗手間的水聲小了,她聽到他提高聲音問了一句,誰的電話。

  「不要說是我的電話。」齊寧迅速阻止。

  「戚晴的。」遲稚涵反應很快,然後壓低聲音,「齊寧,我知道現在說這個不是時候。」

  「我和你是一樣的,齊程現在是我的命,我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所有的事情,都和我有關。」

  「……」齊寧沈默。

  遲稚涵咬著嘴唇,第一次,和齊寧正面衝突。

  「你做事情……太衝動。」齊寧似乎還想了下有沒有委婉的說法,最終放棄,「有小聰明,但是腦子不好。」

  「……」遲稚涵動了動嘴,放棄爭辯,保持沈默。

  「和齊程有關的任何事,我都不會冒險,告訴你結論,比讓你冒冒失失的憑感覺做事更讓我放心。」齊寧拒絕的很乾脆,「現在的結論就是,你和齊程暫時不太方便在一起,你的視頻拍攝後續會挪到其他地方進行,不過我保證,場地不會比這裡差。」

  「齊寧。」遲稚涵第一次沒有稱呼她為齊小姐,「我以前覺得,我和齊程的感情好就行了,和你們保持距離,對我們的感情不會有任何影響。」

  「但是你們對齊程來說很重要。」

  「齊程說你們都是冷靜的人,不喜歡太親密的感情,所以我保持距離也沒關係,但我發現,跟他不可能再分開後,我會在意你們的態度。」

  「我沒有齊家的冷靜基因,我需要你相信我。」

  「會和齊程在一輩子的人是我。」

  齊寧沈默了很久,耳邊有她不規則敲擊方向盤的聲音。

  「齊程太熟悉你們瞞著他的方式了,反而是我這樣冒冒失失不按牌理出牌的,他會聽。」遲稚涵覺得自己口乾舌燥。

  她還真的是怕齊寧……

  從一開始就怕。

  現在只是多說了幾句,她就覺得她背後隱隱的開始冒汗。

  「他快洗完了。」洗手間裡的水聲小了。

  「我需要和你單獨相處兩個小時,你能做到麼?」齊寧終於開口,「不讓齊程懷疑,不讓他知道我回國了,兩個小時。」

  「好!」遲稚涵迅速的答應了。

  「一旦讓他產生懷疑,你剛才說的話,我就當作沒聽過。」齊寧叮囑了一句。

  「好!」遲稚涵點頭,掛了電話,直接沖進了洗手間。

  「遲稚涵!」齊程反應再快,也只來得及拿了一條毛巾遮住要害,臉不知道是因為熱氣蒸紅的還是被她嚇紅的。

  「事出緊急。」遲稚涵臉也紅了一下,「我出去兩個小時好不好。」

  「……」齊程抹了一把臉,「現在晚上十一點多了。」

  「嗯,所以我兩點前趕回來。」遲稚涵接的很快。

  「……」齊程抿嘴。

  「戚晴江湖救急。」遲稚涵雙手合十。

  「……」齊程仍然抿嘴。

  「我把戚晴電話留給你,我保證半個小時給你打一次電話。」遲稚涵習慣性的想上前拽齊程的手,伸到一半發現拽了之後他的毛巾就掉了,尷尬了一下,撓撓頭。

  「……」齊程的臉更紅了,「你先出去等我兩分鐘,我和你一起去。」

  「你在測心律不能出門!而且我們女孩子之間的事你在會很尷尬。」遲稚涵咬牙,下了狠招,「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兩點前回來?」齊程終於被說動。

  「我保證!」遲稚涵舉手。

  退出去半步又突然回頭,讓齊程再一次迅速的找了衣服遮住要害。

  「那個……我就是想告訴你我把家裡的網全斷了,你無聊的話先看會書或者直接睡覺。」

  「我不想看到那些評論,明明是抄襲卻硬要說自己無辜的評論。」皺了皺鼻子。

  「……好。」齊程手足無措,被她兩次闖進門,而且,她亢奮的不太正常。

  「你沒事吧。」還是不放心,拿了塊浴巾,滴著水走出來,身上還有沒洗乾淨的肥皂沫。

  遲稚涵已經在穿鞋子,看他出來對他比了比手指。

  「進去!感冒!」兇神惡煞的。

  「……」齊程迅速的縮了一半身子回洗手間。

  「戚晴的手機號我貼在冰箱上,我馬上回來。」遲稚涵又一次保證,這次沒有風風火火,「我沒事,真的沒事。」

  「……路上小心。」齊程的眉心一直沒鬆開。

  看著她隨意揮了揮手就往外沖,然後是她打電話告訴司機方位的聲音,和車子漸漸開遠的引擎聲。

  她有事。

  他不怎麼相信是戚晴。

  不過,他不想追問。

  這段時間,她過的太艱難,現在難得大半夜的能有事讓她亢奮一下。

  亢奮的跟想要上場打仗的戰士一樣。

  兩個小時。

  應該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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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3:55


  遲稚涵最後,連包都沒拿,沖出電梯就直接到了齊程停車的地方,氣喘籲籲的開門,第一個反應就是拉起他的手看監控儀。

  「我沒事。」齊程遞給她一瓶礦泉水,擰開瓶蓋,「讓你別跑了。」

  「……」遲稚涵接過水,然後傻愣愣的看著齊程拿出手帕給她擦汗。

  他臉色不算太好,和這幾天已經漸漸有些血色的感覺比起來,蒼白了很多。

  頭髮有點濕,一個人被逼著溜達了一天,應該出了很多汗。

  眼瞳的顏色也因為疲憊變得更淺。

  可是,仍然溫柔的讓她想哭。

  「我們兩個身上都是汗。」遲稚涵歪頭。

  「嗯?」齊程停下動作。

  「所以抱在一起誰也別嫌誰身上有汗臭。」遲稚涵咧嘴,用擁抱毛絨玩具的姿勢抱住齊程,摸摸他汗濕的頭髮。

  「……你前幾天還說我的汗是香的。」齊程的聲音帶著笑,回抱她,也摸摸她的頭髮。

  「真好。」遲稚涵閉眼,歎息。

  再也不可能找到這樣的人了,也再也不可能遇到一個人,只看到名字,就能讓她心裡潮乎乎的一片。

  ***

  車子在她上車後就平穩緩慢的啟動了,開出停車場,外面嘈雜的聲音開始越來越響。

  晚上六點多,是大部分上班族下班的時間,堵車導致的不耐煩的喇叭聲此起彼伏,齊程的額頭又開始出汗。

  他的脫敏治療不算成功,人群中的慌張應激反應其實和用藥之前差不多,只是沒有了抑鬱症的併發反應,看起來輕了很多。

  因為身體緊繃和出汗,遲稚涵鬆開了抱著他的手,改成捂他的耳朵。

  兩人對視,映在彼此眼瞳裡的倒影,都是眉心緊鎖,表情出奇的一致。

  然後,不約而同的笑了出來。

  「我現在終於理解你說的不想康復的意思了。」遲稚涵隱下梨渦,歎氣,「我只是半年,就已經不適應了。」

  齊程靠在椅背上,剛才的笑意還沒有消失。

  「如果你完全好了,會做什麼呢?」遲稚涵有些好奇。

  她這段時間花了好多力氣去填補這半年的空白期,精疲力盡的時候,會想起他。

  他要填補的,是十年的空白。

  「我應該還是會像現在這樣。」齊程的眼睛微微眯起,抬手,微涼的指腹摸了下遲稚涵的耳朵,繼續眯著眼睛,帶著笑意的看著她縮了縮脖子。

  「我只是要治好會影響身體功能的病,生活應該還是這樣。」他沒打算走出洋房,「只是在有需要的時候,可以沒有障礙的出門。」

  比如接送她上下班。

  比如,今天這種情況,能幫她多做點什麼。

  「不回齊家工作麼?」這句話,遲稚涵問的有些小心翼翼。

  「那兩個部門,理順了就會交給職業經理人。」齊程笑笑,「我也不是經商的料。」

  「不管有沒有治癒,我都不太喜歡人群,也不喜歡太嘈雜。」

  「吃了十年藥,也不可能還像以前那麼開朗了。」

  齊程又伸手,繼續摸遲稚涵的耳朵。

  冰她一下,就縮一下,樂此不疲。

  最後惹惱了她,被她惡狠狠的瞪了一下,整個頭都埋到他懷裡。

  「心情好點沒?」齊程停下動作,揉了揉她的頭髮。

  總算不像剛上車的時候那樣死氣沈沈了。

  她其實很好哄,抱著揉兩下搓兩下,就會紅著臉笑嘻嘻。

  「看到你就好了。」遲稚涵聲音甕聲甕氣,「我媽媽回國了,去我家找我,然後被我姑姑帶走了。」

  「我有點害怕,不知道她為什麼找我,也不知道我姑姑會跟她說什麼,下午給我姑姑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接。」

  「嗯。」齊程聲音低沈沈的。

  「任俊友下午發了律師函,告我誹謗。」遲稚涵抬頭,鼻子因為太用力的埋在他身上,蹭的紅紅的,「我第一次看到蓋了章的律師函上面寫著我的名字,而且,微博轉發量超過了十萬……」

  「嗯。」齊程點頭。

  「不過齊寧下午找來了李律師他們,說對方沒有證據證明我說他抄襲了,應該能很快解決。」遲稚涵歪頭想了下,「李律師走的時候也跟我提了平臺投資人的事,這事他們會繼續跟進。」

  齊程這回沒出聲,只是拍拍她的頭。

  她低頭,看了眼監控儀。

  剛才車子外面有人駡街的聲音,齊程的心跳加快了一點。

  然後兩人又皺著眉頭對看了一眼,抿嘴,眼底都有了笑意。

  以前需要嚴陣以待的事情,因為這樣有默契的對視,居然夾雜了一些曖昧的情緒。

  「快到家了。」齊程低頭看了眼手機地圖,微笑。

  「嗯。」遲稚涵點頭,因為家這個詞,安靜了一下。

  「到家後,我們在房子外面走走?」齊程伸手握住她的手,晃了晃。

  遲稚涵抬頭。

  「夏天了,外面有螢火蟲。」齊程瞳孔的顏色在車廂裡看起來暖成一團,「以前一個人的時候,我只能隔著玻璃窗看。」

  「好。」遲稚涵微笑著點頭。

  家呢。

  她很久很久,沒有聽到有人跟她提這個詞了。

  ***

  遲稚涵把齊程說的外面走走,整成了野餐。

  白天拍攝的視頻功能表本來是番茄厚蛋燒加海鮮蔬菜餅,因為提早收工,留下了不少番茄蔬菜和海鮮。

  遲稚涵手腳俐落的用番茄和蛤蜊做了番茄濃湯鍋底,熱氣騰騰的端出來,發現齊程仍然在盯著燒烤架子發呆。

  「還沒點著麼?」遲稚涵也跟著傻了眼,這是電子燒烤架,打開電源往上丟木炭就行了。

  她心裡想著齊程肯定沒有戶外野餐的經歷,所以自以為很體貼的給他分了最簡單的活……

  「……你端著。」讓齊程接過鍋子,遲稚涵開始拉電線開電源丟木炭。

  齊程始終抿著嘴,端著看起來非常美味的鍋底,眼底被熏的霧氣騰騰。

  「怎麼了?」炭火迅速的變紅,遲稚涵接過鍋子之後才發現齊程似乎興致不高。

  「沒事。」齊程笑笑。

  他只是在那一瞬間,想起了這個燒烤架子的來源。

  四年前,他有過一次好轉。

  趙醫生建議他出門在屋子周圍走走,他一直不肯。

  到最後,齊爺爺買了燒烤架子,想用美食誘惑。

  最終自然是失敗了,四年後,爺爺走了,而他至今仍然不會用這個燒烤架子。

  現在真的快好轉了,他卻怎麼都想不起來當初不肯出屋子的原因了。

  「有些想爺爺了。」齊程摸摸迅速安靜下來的遲稚涵的頭,「這架子是他買的。」

  「難怪那麼好用……」遲稚涵撓頭,「這個架子停產了,現在二手的都很難買。」

  齊程彎了彎眉眼。

  「你真的很喜歡我爺爺。」所有和他爺爺有關的事情,遲稚涵誇得都不遺餘力。

  哪怕只是個有些舊了的燒烤架子。

  遲稚涵臉紅,皺皺鼻子,等到水開,把之前切好的蔬菜,魔芋絲,鮮蝦和章魚丟進湯裡。

  「我爸爸出事後,家裡的親戚就少了,怕被牽連假裝不認識我的,看上我爸爸留下來的房子逼著我賣的。」遲稚涵攪拌了一下濃湯,等燒開了舉起勺子嘗了一口,然後遞給齊程,「夠不夠鹹?」

  齊程湊過來嘗了一口,點點頭:「正好。」

  「所以我很羨慕你們家,雖然人少,但是感情都很深。」遲稚涵盛了一碗湯遞給齊程,「你有個很好的爺爺。」

  有這樣的長輩,家裡才有了主心骨,有了根。

  小輩們不管出了什麼事,到了多遠的地方,最終也總是會回來,因為根在。

  遲稚涵煮的濃湯,放了不少海鮮,嘗起來,鮮得心情莫名的舒暢。

  林子裡有蟋蟀的叫聲,遠遠地,有一些螢火蟲。

  木炭燒到最後,會爆出劈啪的響聲,襯得這個夜更加的安靜。

  齊程轉頭,看著專心拿筷子挑出牡蠣外殼的遲稚涵。

  「我有你媽媽的聯繫方式,上次你給我的那疊資料裡面,有她的電話。」

  遲稚涵筷子動了下,牡蠣外殼又丟回了碗裡。

  「要不要打她的電話?」齊程問的很柔和,「我一直在,如果難受了,我也有辦法讓你哭出來。」

  遲稚涵維持著拿碗的姿勢不動。

  「夢遊了,我就叫醒你。」齊程的語氣更柔和。

  遲稚涵抬頭。

  「你果然看過我夢遊。」

  「嗯。」

  「很醜麼?」

  「醜,但是只有我看過。」

  「……」

  木炭又爆出了一個火花,遲稚涵的眼睛被火花襯得亮晶晶的。

  「她……會不會是來跟我告別的?」終於還是問了出來。

  糾結了一整天,被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弄得糊裡糊塗的時候,她心裡,其實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她再婚了,有了孩子,日子過的還不錯。

  卻在這樣的時候選擇回來找她。

  會不會,是做最後的告別。

  見了面,她就徹底的變成了孤兒。

  齊程歎氣。

  放下碗,拿過她的手機,對著紙條輸入了她媽媽的電話,然後遞給她。

  「我的性格很悲觀,你問的問題,差不多是我能想到的最壞的結局了,打吧。」手機晃了晃,重複了一句,「最壞也不過就是這樣了。」

  她似乎,用一樣的話勸過他。

  最壞,也不過就是這樣了。

  這種情況,真的在自己身上發生的時候,原來,還是會想要逃避的。

  一個下午都沒有接到姑姑的電話,她除了擔心,其實還有些慶倖。

  總覺得還沒有準備好,哪怕心裡知道,這件事她可能這一輩子都沒辦法準備好。

  她確實,像戚晴說的那樣,需要一個最終的解釋,哪怕她心裡很早很早前就已經知道,這個解釋,她媽媽早就給了她答案。

  電話終於撥了出去,響了幾聲,通了。

  電話那端的聲音,她太熟悉了。

  委屈的時候,沒錢的時候,冷了餓了熱了病了時候,最想聽到的聲音。

  「媽……」她低頭,喊了一聲,手握成拳。

  「囡囡?」她媽媽聲音很驚訝,「你怎麼有我的電話?」

  「你姑姑給你的麼?下午我們大吵了一架,我以為她不會告訴你我回來了。」仍然是她印象中媽媽的樣子,話有點多,喜歡自問自答。

  遲稚涵的手握得更緊。

  她從來沒有換過手機號碼,哪怕被追債追的最厲害的時候,她也沒有關機停機。

  她媽媽,不記得她的電話了。

  「是這樣的,你爸爸留下來的債,還欠了多少?」她媽媽的聲音沒有太大起伏,也……沒有很親密。

  像是長輩問候晚輩的樣子。

  「你問這個做什麼?」遲稚涵閉眼,炭火又爆了一下,她肩膀縮了下。

  齊程走過來,安靜的摟住她。

  「還錢啊。」她媽媽似乎被她的語氣逗笑了,「傻囡啊,你真以為那些錢你得一個人還掉麼?」

  「那得還多久啊,你總要嫁人的,拿著債去嫁?」

  「……」遲稚涵又睜眼,不太理解她媽媽到底想要做什麼。

  「我這次只能回來兩天,今天跟你姑姑大吵了一架,不過錢她倒是收了。」

  「兩百萬,你先拿去還了,剩下的錢,你把帳號發到這個號碼上,過幾個月我再把剩下的錢打給你。」

  「媽媽重新嫁人了,過得還不錯,還給你生了個弟弟。」

  「我知道你這兩年不容易,不過我攢下這些私房錢,其實也挺難的,你長大了,你弟弟還很小,所以也走不開。」

  「……」遲稚涵覺得鼻子像被人狠狠的揍了一拳,酸痛到了眼眶,然後蔓延到了後腦勺。

  「聽你姑姑說,你過的也還不錯,年薪高,最近還在齊家打工做私廚。」

  「你爸欠的這些錢,你不用再管了,我來還。」

  「媽媽能做的,也只有這個了,你長大了,很多事情我不用說的太透,照顧好自己好不好?」

  「另外這個電話啊,我現在長期住在國外,你打過來我應該是不會接的,你有什麼事可以發短信,尤其是錢上面的,欠債的再找你,你發短信給我,聽到沒有?」

  「然後你再打電話過去罵他們麼?」遲稚涵笑出聲,「你連住在國外哪裡都不告訴我,發個短信為了堵住你心裡面的愧疚麼?」

  「我手機號碼從來沒有換過,這幾年,你連一個標點符號都沒有發給我。」

  「我找了你很久,賺的錢除了還債剩下的都丟給了征信社。」

  「媽媽,這是四年,不是四個月。」

  「你還不如不要回來!」

  這叫什麼結局?

  她長大了,很多事情不用說的太透。

  她媽媽過的特別好,有丈夫有兒子也有錢,所以,還了錢後,她就當沒有這個媽媽。

  「我沒有收入啊。」她媽媽也急了,「我一個女人,沒有收入,帶著個大學還沒畢業的孩子,六百萬欠債啊,我還能怎麼辦?」

  「四年已經很好了,你以為媽媽還年輕麼?拿這些錢來還債,容易麼?」

  「囡囡啊,現實一點。」

  「……」遲稚涵深呼吸。

  身後的齊程,拿過她手裡拽得死緊的電話,直接掛斷。

  「不打了。」他拍她的背,「以後這個電話都可以不用打了。」

  「這些錢,我自己能還。」遲稚涵抬頭。

  「嗯。」齊程點頭。

  「結局比你想的最悲觀的結局還要壞。」遲稚涵維持著抬頭的姿勢。

  「嗯。」齊程繼續點頭。

  「所以怎麼辦?」遲稚涵問的完全是下意識的問題。

  她腦子裡空空一片。

  電視看得太多,久別重逢的母女,應該是要抱頭痛哭的。

  可她媽媽讓她現實一點。

  「我當時,也沒有收入啊。」遲稚涵喃喃自語,聽話的現實了一點,然後一片空白的腦子裡終於開始覺得委屈。

  齊程長歎了一口氣,抱著她往洋房裡走。

  遲稚涵低頭,很固執的要看他的監控儀,確定數值沒有問題後,又抬頭。

  「你沒有吃藥吧?」皺著眉很嚴肅。

  「沒有。」齊程搖頭。

  這是他第一次,發現遲稚涵和他的不同,他一直都知道遲稚涵的經歷坎坷,但是親眼看到,是第一次。

  因為幾分鐘前,她還在誇他的爺爺。

  因為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所有事情發展都很溫情。

  所以他從來沒有這樣近距離的感受過這種坎坷。

  他和家人的感情,打不散,他們家最常說的話就是,我們齊家人。

  帶著驕傲的。

  所以他這種得了抑鬱症,從小思想悲觀的人,想到的最壞結局,也不過就是一個溫情的告別。

  遲稚涵媽媽別有隱情,過上了平靜的日子,所以想確定女兒過的怎麼樣,最終各自告別,各自生活。

  電話那端的話,他都聽到了。

  卻,無法評判。

  骨肉關係,分別四年,唯一的忠告,是現實一點。

  為了彌補,她媽媽選擇了金錢,還完了,和女兒的牽扯就結束了。

  他現在唯一慶倖的是,遲稚涵像她爸爸,不管是性格,還是三觀。

  「我現在負能量有點爆表。」懷裡的女人仍然在嘀嘀咕咕,慌亂的,不知所措的,「我先回家一趟好不好?我打電話給齊寧。」

  「你現在應該可以一個人了吧?開著攝像頭?」

  「藥片在你床頭櫃的盒子裡,我都按照星期放好了,明天是藍色的那一隔。」

  「我應該,不用冷靜太久。」

  「你讓我先回家好不好?」喋喋不休的,想到什麼說什麼。

  「你別這樣看我。」遲稚涵低頭,「我又不是沒人要。」

  「二十五歲了,又不是十五歲。」

  「拋棄就拋棄了,沒有她,我這四年過的也挺好。」

  ……

  …………

  「齊程……」遲稚涵最終終於無法忍受,拽著他努力的想要下地,「你讓我待在這裡,會出事。」

  「出什麼事?」齊程終於開口。

  遲稚涵怔住。

  「哭不出來,就不要哭了。」齊程站在空曠的房間裡,懷裡抱著遲稚涵,說的很清晰,「負能量暫時宣洩不出來,也沒關係。」

  「實在憋得難受了,就睡一覺,第二天再試試能不能哭出來。」

  「我沒有辦法感同身受,但是我現在的情緒,也不是很穩。」齊程低頭,「我也很氣。」

  「她,憑什麼讓你現實一點?憑什麼,不要你?」

  齊程,情緒確實不穩。

  他向來溫和,不開心的時候話會變少,說話的尾音會變短。

  剛才那句問話,每個字都沒有尾音。

  空氣安靜了下來。

  遲稚涵拽著他想要下地的手停住。

  眼淚流出來滴到齊程的T恤上的時候,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哭了。

  「這下我可能真的要夢遊了。」遲稚涵苦笑。

  「嗯。」齊程尾音仍然不長。

  「我現在什麼情緒都沒有。」可憐兮兮的。

  「我知道。」拍拍她的頭。

  「等我反應過來了,你讓我回家住兩天吧。」

  「不好。」

  「我可能會摔東西潑婦駡街然後對你大打出手。」

  「……」

  「太醜了,我不想給你看。」

  「……」

  「然後我們把燒烤架子這樣放在外面,會著火。」

  「會有人來收。」

  「齊程……」

  「嗯?」

  「謝謝……」

  「嗯……」
引言 使用道具
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3:18


  遲稚涵接到戚晴電話的時候正在錄視頻,齊程不在。

  因為治療效果很好,趙醫生讓齊程加大脫敏治療力度,所以今天一大早,齊程就被他的專車帶出門,據說要四處溜達到下午才能放回家。

  遲稚涵一個上午,一有空就瞄手機,齊程的心跳和血壓都有些偏高,但是仍然在可控範圍內。

  心理病的治癒過程,很奇妙。

  似乎心結解開了之後,按療程吃藥,就可以肉眼可見的看到好轉。

  齊程的病,在他們兩人之間,越來越像是普通的感冒發燒,小心一點,按時吃藥,就總是有康復的時候。

  這幾天,甚至連齊程爸爸,都開始把他們公司的一些公事拿出來和做齊程視訊會議,齊爺爺遺囑裡面交給齊程的那兩個部門,照齊程爸爸的意思,是要等他好了以後交給他的。

  所有人,都在為齊程康復做準備。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慢慢變好。

  順利的,讓她覺得,是不是這輩子的苦難,終於快要過去了。

  然後,戚晴的一個電話,讓她整個人都有些傻。

  「我確定那是你媽媽,不過她跟你姑姑走了,我沒來得及攔住她。」戚晴的聲音很急,「要不然這樣,我去找你姑姑再確認下,看能不能拿到你媽媽的聯繫方式。」

  「哎呀,你要是在就好了,我真的就是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就讓她走了。」戚晴仍然在惋惜,「不過她看起來過的還不錯,臉色挺好,身上行頭都挺貴的。」

  「總之你先別急,她既然來找你了,應該會繼續找下去,我這幾天哪裡都不去就在你家守著,一定會拿到她的聯繫方式的。」遲稚涵持續的沈默,讓戚晴的語速越來越快,「臥槽,你倒是跟我說句話,你這樣我很慌啊。」

  「戚晴。」遲稚涵閉了閉眼,「齊寧之前找到她了,嫁給了俄羅斯華僑,現在還有個兒子。」

  「我不知道……該不該再見她。」找到媽媽,曾經是她最大的願望。

  但是現在,這個願望變得尷尷尬尬。

  「見不見,是其次。」戚晴很快的做了決定,「我先想辦法幫你留下她的聯繫電話。」

  「你需要她給你一個解釋,要不然這個心結你一輩子都走不出來。」戚晴猶豫了下,還是問出口,「你現在還夢遊麼?」

  「應該……沒有了。」戚晴並不知道她最近每天晚上都不是一個人睡,「我有一陣子身上沒有奇怪的碰擦傷口了。」

  「那就好……」戚晴歎氣,「你姑姑估計很快會給你打電話了,你做好思想準備,她說什麼也別往心裡去,畢竟,她這幾年一直那麼幫你。」

  「嗯。」遲稚涵低頭,「戚晴,謝謝。」

  唯一一個,在她最落魄的時候,沒有落井下石,沒有竊竊私語的朋友。

  唯一一個,在她完全絕望的時候,告訴她人最終只能靠自己的朋友。

  她其實,仍然是幸運的。

  遇見戚晴,遇見齊程。

  但是她,就像戚晴說的那樣,仍然很想知道自己媽媽在最難的時候拋棄她的原因。

  十月懷胎,在一起親密生活了二十年的媽媽。

  她們很少吵架,哪怕她讀書的時候成績一直不太好,課間看小說被老師沒收叫了家長,回家的時候,她媽媽也仍然不會罵她,只是會讓她自己想一想,如果不想讀書,還有沒有其他感興趣的出路。

  如果有,父母一定會全力支持。

  可還沒等她想到出路,她就沒有了父母。

  她一直是被寵著長大的,蜜罐裡的孩子。

  她媽媽,會為了給她做一條萬聖節的公主裙,熬夜到天亮。

  這樣的媽媽,最終為了努力一點就能還清的債務,為了深愛卻突然去世的丈夫,就拋下了她。

  她無法理解。

  一個人的時候,甚至想過電視劇裡的狗血橋段。

  她心裡面,一直覺得,她媽媽當年走,是為了她。

  結果齊寧告訴她,她媽媽已經嫁人生子,並且活得很好。

  遲稚涵咬唇,下意識的看向攝像頭。

  黑漆漆的,啟動燈沒有亮。

  她這個一開始作為治療方案進入齊程生活的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後起,變成了現在這樣。

  一遇到不開心的事,就下意識的想抱他。

  微涼的體溫。

  寬厚的擁抱。

  以及,淡淡的藥香。

  ***

  之後的視頻錄製,變得不太順利。

  最開始是導演作妖,非說她拌麵糊的角度不好拍,拍出來跟拌嘔吐物一樣。

  然後遲稚涵一模一樣的麵糊拌了三小時,終於讓導演找到了不像嘔吐物的角度。

  然後,是林經武。

  林經武其實是非常不錯的經紀人,護短,每次都會很努力的幫手下的私廚拿到最好的報酬。

  所以哪怕市儈,哪怕大家都知道,真的出了大事,還是會各自飛,他們這一行,也仍然很多人想要找林經武做他的經紀人。

  他向來自製。

  卻在她好不容易找到拌麵糊角度的時候,突然踹翻了凳子,嘴裡飆了幾句她很少聽到林經武會說的髒話。

  所有人,包括導演,都停下了手裡的工作。

  遲稚涵,抿著嘴,接過了林經武丟過來的手機。

  這十幾天來一直擔心會有動作的任俊友,終於亮出了底牌。

  一封律師函。

  告她:誣陷,損害名譽,要求索賠一百五十萬人民幣。

  當然,那麼熱愛露臉的任俊友,肯定不會放過露臉的機會,這封律師函後面還跟了一段視頻。

  「我要告,並不是因為我現在過得不好。」任俊友停了一下,眼睛微微向下,嘴角翹出了譏誚的角度,「因為一個遠古的,都不知道所有權是誰的菜譜,讓我丟了私廚的工作,找了水軍天天的在我直播間裡帶節奏刷彈幕。」

  「你們都說抄襲的成本太低,我今天,想發出一點不一樣的聲音。」

  「反抄襲的成本,也一樣很低。」

  「我很幸運,哪怕被打壓到私廚做不下去,也有人看上我的才華讓我做了主播,但是不代表當時心裡的怨氣和受到的傷害就能消失。」

  「索賠的這一百多萬,能勝訴,我會全部捐出去。」

  「我並不愛錢,我只是咽不下這口氣。」

  遲稚涵拿著手機的手,微微有些抖。

  拍攝場地很安靜,她剛才的視頻開的是功放。

  她沒想到,一個人,能無恥成這樣,毫無底線的,加害人做的事翻個面,然後把所有的髒水,潑到受害人身上。

  林經武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急著回公司聯繫法務和公關商討策略。

  導演揮揮手,索性就提早了收工時間。

  林經武走之前拉上了遲稚涵,對方來勢洶洶,索賠金額巨大,又是賣慘又是捐獻,把自己放在道德制高點上,煽動了一波粉絲開始各種扒遲稚涵的皮。

  也幸好,遲稚涵一直沒把那個微博號當成自己的帳號,私人資訊極少,又從來不露臉,之前懷疑公司內部洩露視頻菜譜,林經武回去之後找老闆徹查了一次,這一次,倒是沒有內部員工洩露遲稚涵的個人資訊。

  遲稚涵擔心齊程在脫敏治療的時候壓力過大,忍住了沒給他打電話發資訊,最終還是找了齊寧。

  不知道為什麼,在遲稚涵心裡,齊甯做事比齊程爸爸更靠譜一些。

  而且,這種事,對齊寧來說也確實不是大事。

  遲稚涵和林經武剛到公司,齊家就已經派來了律師,四個人,其中有一個是上次在齊爺爺病房裡的那位,齊爺爺說看著齊程長大的李律師。

  作為齊家的代表律師,李律師的出現讓公司法務部經理全程發蒙。

  陣仗有些過大。

  林經武這次居然忍住了沒再問,只是看向遲稚涵的眼神有些複雜。

  遲稚涵,心情也有些複雜。

  她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變成了齊程的救命恩人,而齊家,也一直是以這種規格來報答她的。

  倒不是,不好。

  只是她剛才打這個電話,並不是為了找齊家要律師的。

  她就是習慣性的告訴齊家人她的方位,以免齊程療程結束後找不到她的人而已。

  但是齊寧迅速的找來了齊家最核心的律師團。

  其實,誰都知道,這點事情,還真的用不到那麼好的團隊。

  也難怪法務部經理臉色灰敗。

  他都不知道應該提供什麼資料給這個精英團隊,全程搓手擦汗。

  連帶的讓他們所有人,都開始變得局促。

  她知道自己心情很微妙的複雜了。

  她就是,一直覺得,齊甯和齊爸爸,在某些方面的下意識行為,其實並沒有把她當成齊程的女朋友。

  他們只是習慣性的,不去反駁齊程的要求,習慣性的,齊程想要什麼,就給他什麼。

  而她作為那個「什麼」,在一切慢慢變好之後,開始變得敏感。

  不管是齊爸爸給她的無限額卡,還是齊甯永遠第一時間提供的齊家第一梯隊的幫助。

  都是基於她是齊程的救命恩人,而不是像齊爺爺這樣,閒話兩句家常,念叨兩句下去了估計要被她爸爸罵。

  很微妙的,接受度的問題。

  ***

  這個會,開了一個下午。

  期間李律師還叫來了齊家的公關團隊。

  人擠滿了小小的會議室,需要討論的話題,卻寥寥無幾。

  形勢很明顯,遲稚涵拿不出媽媽家常菜就是他們家獨家秘方的證據,而對方,也拿不出遲稚涵誣陷任俊友抄襲菜譜的證據,因為作為遲稚涵發聲的微博,從頭到尾也就只是轉發了那一條三年前的圖片食譜,而且轉發微博的操作人還不是遲稚涵本人。

  也就是這封律師函,其實沒啥用。

  「警告作用大於實際價值。」李律師笑了笑,「最近好多大V喜歡搞這套,找個律師事務所發個置頂微博,警告一下,真的打官司的很少。」

  「如果確有其事,公司的公關團隊會找對方私下和解,像你這樣根本子虛烏有的,其實理都不用理。」李律師又笑了一下,看了一眼遲稚涵,「不過齊小姐的意思是,這個人最近挺討厭的,讓我們看看能不能借此機會,找點事情直接告了他。」

  接下來的會,和遲稚涵就沒什麼關係了。

  他們和法務開始一條條的比對任俊友還在這家公司時的合同條款,李律師那邊也拿出了厚厚一疊,任俊友這段時間做的所有商務演出和收酬勞的工作。

  應該是有不少收穫。

  會議快結束的時候,幾個法務部同事的臉上都掛滿了笑容,連公關都開始兩眼發光。

  遲稚涵和林經武,只能繼續眼神複雜的對視一眼,然後咽下了一個哈欠。

  「我本來想不問的。」林經武靠在會議室的門上,用比蚊子響一點的聲音開口,「這到底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遲稚涵這次是真的很真心的搖頭。

  「我本來以為你是真的靠上大樹了,但這陣仗,又實在不像是霸道總裁的作風。」林經武乾脆拉了遲稚涵出了會議室。

  反正沒人發現他們。

  一個下午除了一開始,他們兩個都只是陪客而已。

  「我現在開始覺得,齊家是不是欠你錢?」林經武摸著下巴開始瞎猜。

  ……

  …………

  遲稚涵苦笑。

  所以真的不是她多心。

  這確實就是報答的方式。

  而她其實,如果可以說服自己不要那麼矯情的話,她以後的日子可能還真的,可以一路瑪麗蘇下去。

  不愁吃穿,男朋友高帥富,有什麼問題就背靠大樹。

  但是……

  遲稚涵看著仍然熱火朝天的會議室發呆。

  她就是矯情了……

  他們可以告任俊友,也可以把這個人從她的視線中移開。

  遲稚涵從來不懷疑齊家做這種事的能力。

  但是她其實,只是想要任俊友道歉,承認他用了她媽媽的菜譜,承認他汙蔑了她,撤下律師函,換上道歉信。

  她知道這個要求,只要她提,就肯定能夠滿足。

  用這場官司附帶的贈品一樣,很簡單的就能滿足。

  只是她一直到最後,送走了李律師,鞠躬道謝,滿臉笑容的時候,還是一個字都沒有提。

  李律師在臨走的時候還拉住了她。

  「你也知道任俊友這個直播平臺背後的投資人是誰,齊寧讓我來,只是想用這個案子做個敲門磚。」拍拍她的肩膀,讓她放寬心,「沒事的,小事而已。」

  遲稚涵點頭。

  和林經武一起,維持著滿面笑容。

  他們是真的幫了忙。

  幫了她的大忙。

  她也是真的心存感激。

  但是……

  「我怎麼就那麼矯情呢!」送走了李律師後,遲稚涵開始用頭撞電梯門,「沒有矯情的命卻偏偏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

  「……」林經武目不斜視的打開電梯門,「你這七竅玲瓏心,是個人都會有,畢竟這個下午的會,沒有一個人問過你的心情。」

  「你能喜歡上他們家的人,就說明你沒啥玲瓏心,不過就是腦子一般的普通人而已。」林經武理了理自己的頭髮,「跟對方說說吧,說說你的玲瓏心想法。」

  「世界不一樣,看世界的角度也會不一樣,不見得是惡意的。」

  「但是你不說,他們永遠都不會知道。」

  看著電梯樓層開始往上,林經武往遲稚涵這邊靠了靠,用肩膀推了她一下:「不過你到底是跟誰戀愛了?」

  「情商不咋地啊……」電梯停了之後,林經武搖著頭踱著方步出了電梯,留下遲稚涵一個人又有了想撞電梯的衝動。

  這事跟齊程沒關係。

  她需要訴說玲瓏心的物件是齊寧……

  她還不如去撞電梯……

  但是不說的話,她心裡,會很難過。

  齊程已經對她很好很好,這段感情,也已經很好很好。

  所以,她必須得說,把齊甯和齊爸爸這樣不同世界的人,拉到她的高度,聊一聊。

  不見得一定要有個結果。

  她只是不想自己和齊程之間,有任何陰影。

  ***

  手機響起來的時候,遲稚涵還窩在電梯裡研究角落裡的灰塵。

  看都沒看就接了,聲音聽起來無精打采。

  手機那頭安靜了一下,遲稚涵拿到眼前看了一眼,立刻就雀躍了。

  「你療程結束了?」她好想他。

  「嗯。」齊程低低的應了一聲,「你今天,過的不好?」

  「……嗯。」遲稚涵也跟著放低了聲音。

  「下班了麼?」

  「嗯,我回辦公室拿個包就可以走了,晚上想吃什麼?」遲稚涵走出電梯,努力讓聲音變得輕快。

  他在外面溜達了一整天。

  心跳血壓一直有些高,人也應該累了。

  她那些,都是小事。

  「晚上再說,我在你公司樓下。」齊程仍然是很安穩的聲音,「……你不要跑,慢慢下來,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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