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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18:53:04

岳盈 - 掐死你的風流(春城情話之一)

淫賊、始亂終棄、欺負良家婦女,真是夠了!有「風流」公子美名的他可不是下流胚子想他遊遍秦樓楚館、看盡風華絕色這次竟會被個青澀的女娃罵得狗血淋頭才剛 摸到床就莫名其妙遭她拿刀相向不但被攻得「衣衫不整」還差點「絕子絕孫」更慘的是他技不如人在屬下面前顏面盡失照理說遭此奇恥大辱他該挾怨報復才是在靈堂 上見到楚楚可憐的她時怨恨轉為憐惜因為她爹被殺兩方約定結盟他們也有了見面的機會幾年來的發奮圖強卻由當年慘敗她手中而裹足不前不意此時他突然接到她留書 出走的消息她和愛慕者結伴而行的舉動教他暴怒不安然而他沒想到三人相遇會是一場愛恨風暴的開始上一代的恩怨情仇差點害他們魂歸九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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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4-4 20:13:28

後記

    不知各位有沒有這種經驗,腦中一直存在一個人物,那人可能是你個性的某種投射,是你在幻想自己有那麼偉大,因為你平凡得很。你不斷的為她或他編故事,讓她或他經歷各種你想像中希望自己也能做到的事,一次又一次,一個又一個……

    《抱得酷郎歸》裏的姚靜,便是存在我腦中的這個人物。她機智聰慧,多才多藝,長袖善舞。她的前世也許是鬱疏影,她的來生也許是宋伊人,她今生愛李岩,但之前她跟楚行雲談戀愛,之後又跟傅彥豪。在不同的時空,她有不同的戀愛,嶽盈會一直為她編織下去,因為她是我最喜愛的女主角!

    在《抱得酷郎歸》裏,被她深深愛戀上的李岩,還有別人愛。我不想讓自己落入兩女愛一男的窠臼裏,不願將女配角貶得一文不值。李岩之所以不愛丁瑀君,不是因為她比較差,而是感情的因素主觀占得比客觀多,他對她就是不來電,不管她有多好、多癡,他喜歡的仍是姚靜,因為她是他的最佳女主角。

    不被愛的人,也沒必要去報復。雖然故事後頭沒有寫丁瑀君的歸宿,但我誠摯的希望她仍然能帶著一貫的傲氣活下去。她也許什麼都沒了,但她有自己,應該活得更好,更有自信。想寫的就這麼多,如果看完這本書後有特別的感覺想告訴我,歡迎大家來信。

    下個故事,嶽盈要回到現代。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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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4-4 20:13:12


    丁瑀君人才蘇醒,便急著想見李岩。

    負責照料她的木葉請她稍候片刻,請人送來茶飲點心後,離開房間前去稟報主人。

    就在丁瑀君等得快不耐煩時,門板上傳來輕敲,她在圓凳上挺直背脊端坐妥當,朝外面輕聲喊道:「請進。」

    在她緊張的舔唇動作中,姚靜扶著李岩走進屋裹。兩人親密的扶持形成一幕刺眼的畫面,但丁瑀君固執得只讓自己專注在那張俊美威武的臉龐,癡癡的搜尋著他的每一絲表情。

    李岩被她露骨的眼光瞧得有些不自在,轉向姚靜,發現她臉上的似笑非笑,便知她也注意到丁瑀君看他的目光了,嘴角不禁自嘲的微微扭曲皮一抹苦澀。

    「李岩……」礙于姚靜在場,丁瑀君只能矜持的站起身,然而激動的眼神仿佛恨不得飛到他身上,將他仔細瞧個夠。

    「令尊與令兄的事我都聽說了,請公主節哀順變。」李岩以丁瑀君的白族公主身分稱呼她,算是禮貌周到。

    「我會的,我比較關心的是……你……」她含情脈脈的望著他。

    「我很好,多謝公主關心。」他在姚諍的扶持下,與丁瑀君隔著圓桌坐在另一張凳子上。

    「我們之間還需要這麼客套嗎?」丁瑀君也坐回圓凳。

    李岩像是沒聽懂她語氣裏的哀怨,冷淡的說:「聽說公主要見我,有什麼事嗎?」

    「沒事就不能見你嗎?」

    「公主……」

    他冷硬的語氣,大傷她的芳心,丁瑀君委屈的道:「我是想確定你平安無事……」

    「我很好,如果沒別的事……」

    包裹在客套語氣裏的不耐煩有如一道冷箭射向她,滿腔的熱情都被這一箭射得心寒意冷。丁瑀君的雙眸漸漸起霧,萬千幽怨在眼裏聚集,忍不住喊道:「到如今你還對我這麼冷淡,你當真人如其名,像岩石一般無情嗎?」

    「公主言重了。」李岩不悅的回道。「該說的話我都說了。」

    「可是那時候……」丁瑀君看了一眼靜默在一旁的姚靜,懊惱的神情像是在埋怨她的存在。「謝二公子就沒別的事做嗎?」

    姚靜做出一副不曉得她在喊誰的困惑表情。

    「謝二公子……謝二公子……」喊了半天,不見姚靜回答,丁瑀君不禁動氣,惱怒的說:「沒聽見我在喊你嗎?」

    「妳在叫我?」她玩味的勾唇一笑,俏皮的回答:「可我又不姓謝,你怎麼喊我謝二公子?」

    「你不是擎天莊的二公子嗎?」她怪道。

    「問題是我不姓謝呀,我姓姚,單名靜。」

    見那張美得欠人揍的臉容堆滿調皮的笑容,丁瑀君心裏便有氣,但想到若再扯下去,還不知什麼時候能把姚靜打發走,好跟李岩獨處,只好忍氣吞聲。

    「好吧,姚靜。我想跟李岩單獨說些話,請離開好嗎?」

    「沒問題。」姚靜很瀟灑的起身,但她想走,有人卻不讓她走,緊緊握住她的手不放。

    「公主,有什麼話當著姚靜的面說即可,我沒什麼可瞞她的。」說完,李岩以一種柔得令人心痛的眼光望住姚靜,那眼底的柔情是從未投向過她的,丁瑀君頓時呆住。

    偏偏姚靜還朝她聳聳肩膀,重新坐下來,令她牙齒又癢又疼。

    這兩人是怎麼回事?一抹怪異感覺升上心頭,偏偏她又說不出來是哪里怪異。她蹙起秀眉,暫時拋開這份感覺不管,怒視著姚靜一臉的無所謂,再投向李岩時目光轉柔。

    「我以為現在情況不同。」

    「不同?」李岩面無表情的說。

    「你……」要是現場沒有姚靜,丁瑀君早就大膽說出來,偏偏這麼大個人讓人無法忽略,滿腔的情意一到喉頭全都咽了回去。

    她惱火的柳眉倒豎,驀地想到李岩曾說過要將呂鍛金託付給姚靜,顯然以為兩人將成眷屬。如今,呂鍛金中意的人是謝鋒鎏,對姚靜而言定然是個打擊。一念至此,她決定給姚靜一個當頭痛擊,讓這討厭的傢夥忙著去傷心,趕緊消失在兩人面前。

    「你們可知呂鍛金喜歡的人是謝鋒鎏?」

    「知道。」

    「知道。」

    異口同聲的回答,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她驚疑不定的眼光在兩人臉上看來看去。

    「你們早就知道了?」

    「嗯。」這次只是姚靜回答。

    「我親耳聽呂鍛金說的,可不是開玩笑!」見姚靜臉上沒有任何傷心,她更加納悶了,「你不難過嗎?」

    「怎會?」姚靜笑嘻嘻的說,「一個是我義兄,一個是我親愛的呂姊姊,兩人互有愛意,我再高興不過了,還希望他們能早日結為連理,百年好合呢。」

    「你……」丁瑀君完全弄糊塗了,索性不予理會,將目光對準李岩。「既然呂鍛金心有所屬,家父又已身亡,你為何還是不肯接受我?」

    李岩聞言苦笑,「公主,我早說得很清楚了,我心裏--」

    「我知道是呂鍛金嘛!」不想從他口中聽到答案,她煩躁的打斷他。「可她喜歡的是謝鋒鎏……」

    「公主顯然是誤會我的意思。」他意味深長的回答,那雙冷峻中閃著迷人光彩的眼眸情意款款的遞向身旁的姚靜,一字一句的道:「我不曾說過心上人是家師妹。」

    「那是……」她膽顫心驚的問,直到在兩人交換的眸光裏看到不容人忽視的熾灼情意,驀地,一陣頭暈目眩襲來,她哀號的道:「不……不可能是姚靜……」

    李岩堅定的望進丁瑀君眼裏,「從來就只有她,沒有別人。」

    「可……」她全身顫抖著,兩人相識以來的種種在腦中電閃而過,尤其是他在寒潭小涼亭裏說的每句話,及說話時的表情,都在腦子裏清晰浮現。

    他那時候是怎麼說的?

    「這世上除了他以外……」

    還記得他臉上那抹難以形容的滄涼笑意,還有她的心一點一點崩碎的聲音。當時的他完全不顧她掏心掏肺的表白,不管她的心被傷得有多重,不管她悲憤的哭喊,仍然道--

    「我無能為力。」

    就是那句「無能為力」徹底地擊垮她,就像現在一樣,想哭卻哭不出來。

    混雜著絕望、無法置信及厭惡等等情緒燒灼著她的五臟六腑,最後化為悲痛的指控。

    「他是男的呀!」

    李岩臉上仍是那抹難以形容的滄涼,一旁的姚靜無法忍受丁瑀君眼中視她為妖魔的敵意,連忙道:「我像男的嗎?」

    說這話時,她自己都覺得滿好笑的,丁瑀君瞪大的眼眸更加深了她這種感覺。

    「可千萬別回答我,你覺得我像男人。」她眼露驚恐的提示她。

    「你、你……」又一個震驚重重打來,但這解釋了她之前對姚靜產生的所有疑惑。

    那副俊美的容顏連女子都會嫉妒,欺霜賽雪的柔荑柔軟得不可思議,她高挑卻不似男子健壯,纖瘦的身段亭亭玉立,還有李岩的情意……在在顯示姚靜不可能是名男子呀!

    原來,姚靜就跟她一樣是個女人!

    「你……你……你們……」一股受人欺騙的怒意席捲全身,丁瑀君瞪大一雙冒火的眼瞳,憤恨的射向兩人,尤其是李岩。

    怒意讓她美美的一張臉倏地轉為猙獰,只聽見她聲音淒厲的指控,「你還騙我說要將呂鍛金託付給姚靜,原來你所謂的放心是這個意思!當初為什麼不直截了當的告訴我你喜歡的是姚靜,而要用呂鍛金來搪塞?」

    「因為那時候我不知她是女兒身呀。」

    李岩無奈的語氣如濃雲彙聚而來,壓在她的頭頂,驀地一陣轟天巨響,將她整個人都擊得粉碎。

    倘若此刻一切都毀滅了,對她是好的吧。

    但她還活著,儘管魂魄飄散,意識仍清楚的感覺到自己仍活著。

    再沒有比這句話令她更絕望的了。

    原來,在他還不知道姚靜是女兒身時,他就深徹無悔的愛戀著她。原來,不管她是女人還是男人,他都喜歡她,而不接受她這顆癡定了的心!

    還有什麼好說的?

    再癡的心也求不得他的眷顧愛憐,再癡纏也換不到他一絲的憐愛,她--還堅持什麼?

    清淚紛紛如雨,她的心早被洪水淹沒,烈火焚盡,那是一片廢墟、寒漠,除了荒涼,還是荒涼……

    「丁姑娘……」見她神情慘澹,像失了心似的,姚靜擔心的出聲喚她。

    「多情自古空餘恨,我還有什麼話好說?」

    輕輕飄飄的聲音若柳絮飄飛,見她黯然的合起眼瞼,一副哀莫大於心死,李岩也感不忍。

    他想說什麼卻不曉得該說什麼,袖子忽地被扯動,他看向姚靜。

    「讓她靜一靜。」她道,扶著他緩緩走出房間。

    男女間的愛情本來就是恩怨糾結、難分對錯、無法稱斤論兩的講公平,所以李岩能給丁瑀君的除了滿滿的歉意外,還是抱歉。

    深知這點的姚靜,只能還給丁瑀君一個清靜的空間療傷止痛,什麼忙也幫不上。

    當兩人來到空寂的院落,一縷花香幽幽飄來,鮮豔的花朵在月下盡展風情。姚靜望著那花兒,想著丁瑀君,花美人豔,可惜那人無心賞花,一步步的朝外走開,頭也不回。

    *****

    熱鬧的婚宴終於結束,新人房裏的紅燭透過紙窗仍高高燒著,等到燭影熄滅,姚靜方出聲道:「走了吧,送進洞房後,就沒我們的事了。」

    「話雖這麼說……」李岩輕歎一聲,仍有些不放心的盯視著寂然黑暗的新房。「師妹跟謝師弟真的不要緊嗎?」

    「如果是指新房裏的事,應該不要緊。我那位義兄再怎麼說都曾是胭脂陣裏的高手呀。」

    「誰說那個!」他臉一紅,將目光投向月光映照下秀美清新的絕代佳人。

    湛深黑亮的眼眸裏閃著一抹淘氣,正目不轉睛的盯視著他臉上的薄暈,李岩知道自己又被她的頑皮給擺了一道。

    「我是說擎天莊跟笑天堡,他們兩個可以扛得下來嗎?」

    姚靜給他一個「我就知道」的眼神,方慢慢吞吞的說:「我們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要看他們的造化。」

    「萬一……」

    「李岩,我不準你心軟!」清麗秀雅的嬌顏倏地轉為一抹冷肅,兩眼燃燒著一抹不平。「你可知道他們的打算?」

    「打算?」

    她憤慨的用力點頭,以充滿指控的語氣道:「那兩個傢夥居然打算成親後,拋下他們的責任,把擎天莊與笑天堡留給我們打理,自己跑去逍遙!你說可惡不可惡?」

    李岩挑高一道眉,那還真像師妹跟謝師弟會做的事。

    「在我們為他們做牛做馬五年,在我們這三個月來,絞盡腦汁地替他們的將來鋪路,安排輔佐的人選,他們居然還恩將仇報的想把這一切都丟給我們!若不是萬福聽見他們的交談告訴我,我們還被蒙在鼓裏呢!」

    她越說越氣,白玉般的粉頰染上了氣怒的紅暈,花瓣似的雙唇還忿忿不平的嘟起,那模樣有說不出來的嬌美動人,引得李岩怦然心動。

    為了今晚的遠走高飛,她卸下慣穿的男裝,改換上粉色的桃衫,身上還披了件適合夜裏趕路的兜帽風衣。男子的髮髻變換成頭上的雙鬟,秀美的鵝蛋臉更顯清麗動人。

    見她粉唇輕咂,還要再說話,一陣低濁的笑聲逸出李岩喉嚨。他伸手一摟,便將那亭亭玉立的嬌軀摟進懷抱,覆下唇堵住她的不滿。

    「唔唔……」姚靜說不出話來,只好享受起他的輕憐蜜愛。

    這三個月來,兩人聚少離多,像這樣親熱摟在一塊的機會只得兩三次吧。她並不排斥李岩用這種方式阻止她碎碎念下去,反正要念那對夫妻的機會還很多,而且過了今晚,嘿嘿嘿……就換成他們念她了!

    氣息不穩的放開懷中的人兒,看進那兩汪水光瀲灩的眸子,裏頭盈滿的情意差一點讓李岩又亂了心緒。

    他清了清喉嚨。

    「你真的確定他們沒事嗎?」

    「確定。」她撫平氣息,迷離的眸光轉為沈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潛力,也有必須負起的責任。如果我們一味姑息他們,我義兄及呂姊姊永遠就只會逃避,不肯扛起責任。反之,可以激發他們的潛能,讓他們學會對自己負責、對別人負責。」

    「我懂了。」儘管仍有些放不下,李岩卻很清楚姚靜是對的。

    「況且,藥王穀離此不遠,真有什麼問題,我們隨時可以幫忙呀。」輕巧的靠向他壯碩、可靠的胸膛,姚靜機伶的補充,將李岩最後一縷不放心也給卸除了。

    李岩輕應一聲,兩人手挽手的施展輕功,輕車熟路的避開莊裏的守衛,迅速離開擎天莊,來到滇池畔。

    兩名少年挽著四匹健馬在那裏等候,那是如金童玉女般的秋風與木葉。

    四人上馬後,齊聲駕的揮動韁繩,馬兒輕快的撒蹄狂奔,很快消失在夜色下美得如詩如畫的滇池景致中,朝向他們的天涯歸處。

    *****

    震天價響的鑼鼓聲音,璀璨耀眼的火樹銀花,今兒是藥王穀闊別二十年的難得喜事,只有最親近的友朋被邀請參加。第一次進入谷內的謝鋒鎏與呂鍛金,隨父親謝擎天進入大廳,訝異的發現他竟是主婚人之一。

    接著認出另一邊的主婚人竟有他二叔夏孟哲,謝鋒鎏滿腦的昏沈突地被一震。

    某種預感在他心頭掠過,但就是抓不住。

    「今兒到底誰成親呀?」他忍不住咕噥。

    「你不知道?」呂鍛金耳尖的聽見他的自言自語,挑高一道眉。「喜帖上有寫呀。」

    「我哪有時間看什麼喜帖?」提起這個他就一肚子火氣。成親後,他只過了三天好日子,就被繁雜的莊務給壓得喘不過氣來。

    他從來不知道擎天莊的生意做得這麼龐雜,好像能賺錢的正道生意全都插上一腳,而且每項生意都做得該死的興盛!

    可惡的姚靜,竟留這麼大的爛攤子給他!害他整整撥了三個月的算盤還沒算完帳,那些帳房們又成天煩著他請示東、請示西,搞得他一個頭兩個大。

    呂鍛金眼中雖有同情,但她也沒比他好過多少。

    雖然笑天堡的事不用她事必躬親,可李宜派人送來的那些她從未看過的帳本也讓她頭痛至極,雖然下了道命令要他們自己看著辦,不用呈給她看了,李宜仍摘記了重點要她觀視,她又不好拂逆老僕人的心意,只得勉強自己照辦。

    「新人來了,你自己看就知道。」呂鍛金說。

    在鞭炮聲響裏,新郎新娘被引導入廳行禮。

    謝鋒鎏困澀的俊眸在發現新郎是李岩時,陡然瞪大。再瞧見兩旁侍候的是秋風輿木葉,後者的打扮完全超出他的想像,頭上梳著雙丫髻,身上穿著喜氣洋洋的水紅衣裳--女裝?他更是目瞪口呆,頻頻揉著那雙可憐的眼睛。

    木葉怎會穿女裝?

    他是不是眼花,認錯人了?

    在他驚疑、難以置信的目光下,典禮隆重的完成。他捉著妻子的手,顫巍巍的指向攙扶著新娘的木葉,喃喃道:「我一定看錯了,對不對?那個不會是木葉的。」

    「是木葉沒錯呀。」呂鍛金抿著嘴直笑。

    「是木葉!」他叫道,「可是他穿女裝呀!」

    呂鍛金白他一眼,「別鬧了!」

    「我哪有鬧?他本來就……」

    「快點到新房去!不然就搶不到好位子看新娘,向他們道喜了。」呂鍛金不由分說的拉著他,隨著人群往新房方向擠去。

    由於今天宴請的全是藥王谷的至親好友,這群人向來就是豪放不羈,新娘又是他們從小看到大、十分重視的人兒,大夥鬧洞房的興致越發的高昂。

    眾人來到新房,只見新郎坐在西方,面向著東,新娘坐在東方,面向著西,女客們紛紛上前把金錢、彩紙、果子等散置到床上,成過親的呂鍛金知道那叫做「撒帳」。

    接著眾人便起哄要新郎掀新娘的紅巾,李岩微笑地舉起系上紅繩的秤桿,挑起新娘頭上的紅巾,那紅巾一寸寸的往上掀,謝鋒鎏的心也一寸寸的往喉頭提,看著新娘纖巧的下顎,紅嫣的花唇,挺立的瑤鼻,乃至於含羞的杏眸,描畫美麗的黛眉……

    「啊!」他大叫一聲,引來一陣側目,讓站在他身邊的呂鍛金跟著他丟臉。「姚靜!」

    眾人紛紛投以白眼。當然是姚靜,不然還有誰?

    「你你你你……」但他還不打住,還在那裏你你你的不曉得在說什麼,實在是在他的認知中,相處五年的姚靜不可能是新娘呀。

    天呀,先是木葉穿女裝,現在還讓他瞧見姚靜成了新娘,這是怎麼回事?

    大家卻都不理他,新人忙著「合髻」。媒人將事先準備好的梳子在新郎、新娘的小部分頭髮上象徵般的梳了幾下,接著用彩帶結連兩杯酒,讓新人互相敬酒而飲,謂之「交杯酒」。

    看到這裏,謝鋒鎏再也看不下去。

    「兩個男人怎能拜堂成親?你們以為自己在做什麼?」

    喧鬧的氣氛在他這聲大叫之後,突然變成尷尬的沈寂,眾人的目光同仇敵愾的投向他,呂鍛金掩著臉,謝鋒鎏則一臉茫然、不自在的面對四面八方如箭矢般投來的敵意,直到一聲清脆如銀鈴般的笑聲響起,劍拔弩張的氣氛才煙消瓦解。

    「義兄,小妹這廂有禮。」秀麗如天仙般的新娘與新郎一同走來,輕盈的躬身朝他一福,謝鋒鎏怔在當場。

    「傻瓜!姚靜是女的,你才以為自己在做什麼呢!」呂鍛金丟臉丟到家,耳邊又聽到周遭人們或竊笑、或議論紛紛,更是氣惱得咬牙切齒。

    「什麼!?我怎麼不知道?」瞪著那張抿唇微笑的嬌美容顏,謝鋒鎏覺得自己快昏倒了。

    「你那麼笨,我怎麼知道!」

    受不了妻子的直言不諱,謝鋒鎏瞪著她問:「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只見呂鍛金得意的揚了揚眉,「我們成親後隔一天,姚靜留下的那張信箋呀!你不是也有看到?」

    沒錯,他也有看到,可怎麼不知道?

    「功成身退,攜君共赴白首盟;後會有期,藥王谷裏迎嘉賓。」呂鍛金背了一遍後解釋,「攜君共赴白首盟還不明顯嗎?兩個男人能結成白首盟嗎?其實我早就懷疑姚靜是女兒身了,她長得文秀漂亮,根本不像男人嘛!」

    「可是……」

    他還要再可是,可人家不讓他可是了。看新人喝完交杯酒後,賀客紛紛致上祝辭,接著就被機伶的秋風與木葉往外趕,到大廳喝喜酒去。

    謝鋒鎏退得不夠快,當場嘗到何謂閉門羹,就是被厚實的門板用力的撞到臉上,在哎喲聲中捂住鼻子喊痛。

    呂鍛金既心疼又覺得好笑,拉著丟夠顏面的夫婿到一旁檢視傷勢。這時候,廳內傳來悠揚的絲竹之聲,那是祝賀新人百年好合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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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4-4 20:12:47


    姚靜主仆來到西山,遠遠地便瞧見黑暗的樹林裏如螢火蟲光芒移動的點點火炬光影,又聽見隱約傳來的打鬥聲及人聲喧嘩,急忙加快腳步穿遇密林,越過手拿火把的莊丁,來到打鬥現場。

    只見一黑一紅兩道人影在懸崖處激戰,狂飆的掌影及冷熱兩道掌氣讓眾人無法靠近,只能遠遠的觀望。

    姚靜一眼便認出那道紅影就是親娘,也看出她穩穩占了優勢,銳利的目光很快掃視全場,一眼就發現她急欲找到的人。

    想都不用想了,只要看一群人小心翼翼的圍成一個圈,像是在保護著什麼人,便曉得她要找的物件在哪了!

    快步走了過來,擎天莊莊丁一見是向來崇仰的二公子,便自動讓出一條路。姚靜認出父親的背影,及他身邊的謝擎天和查中野,連忙出聲打招呼。

    「爹,義父,查叔,他們……」

    正在檢視呂鍛金與謝鋒鎏傷勢的夏孟哲,聽見女兒的聲音,很快抬起頭道:「兩人都是外傷比較嚴重。呂姑娘大概是受到驚嚇太深,情緒一時無法負荷而暈過去。」

    姚靜上前接手,發現情況就像父親所說,連忙要木葉拿藥出來給兩人服用,並為謝鋒鎏包紮。只見謝鋒鎏俊臉上的肌肉不斷抽動,顯然正為傷勢所苦,他身上的袍服上則沾染了血跡,但仍穩穩的將呂鍛金抱在懷中,低頭注視她昏睡臉顏的神情,充滿萬千柔情。

    她放下心來,眼角餘光瞄到被眾人忽略的暗影。

    丁瑀君一身白衣,神情木然的蹲坐在地上,望著躺在地面的丁烜毅。

    她連忙上前檢視。

    「他已經死了。」如冰塊般的聲音擲落,丁瑀君神情漠然,像一尊沒有情緒的石像。

    姚靜心裏想,怎麼你兄長死了,你還可以這麼冷靜?手下卻沒有絲毫遲疑,檢視著丁烜毅。

    「是火雲掌!」丁烜毅怎會中了他父親的獨門掌力?

    「沒錯。」丁瑀君不露情緒的看向她。

    周圍的火把將黑暗的樹林照耀得有如白晝,也照出了姚靜的絕美風采,那份美麗就像一道刺目的光線射過來。她微微蹙起眉,心裏有種怪異的情緒升起。

    「他怎會中了火雲掌?」

    「他是為呂鍛金而死。那時候,我爹一掌拍向謝鋒鎏,呂鍛金為了救他,連忙擋在他身前,我哥又為了救呂鍛金,擋在她前面,結果爹的那掌就擊中了他。」她幽幽的回答。

    姚靜又是一驚,沒料到丁烜毅會為了呂鍛金而死,不由得大受震動。

    「不過能為心愛的人死也是一種幸福吧,我真是羨慕他。」

    夾雜著幽渺歎息的聲音,沈甸甸地落向姚靜心頭。她看進丁瑀君幽深的潭眸,裏面是好深好黑的悲傷,飄著無邊絲雨,那雨是越灑越厚,越灑越重,終於從那潭眸裏氾濫出來,滴溜下一滴清淚。

    她被那滴淚所震動,眼睛濕濡了起來,心裏燒著同情的火焰。

    「丁姑娘……」

    聽見她的呼喚,丁瑀君僵硬的轉開臉,目光投向崖邊仍在激戰的兩道人影。

    姚靜發現父親和義父往交戰的現場接近,對丁瑀君說:「你想不想過去看看?」

    她神情複雜,一時無語。

    「他是你父親,你不擔心嗎?」

    聽見這樣的詢問,丁瑀君只是合起眼瞼,嬌弱的身子在夜風裏輕顫。就在姚靜以為她不會回答時,卻聽見她神情淒苦的道:「他是我父親,也是將我推入地獄的人。他讓我生不如死,活在痛苦的深淵。我真希望……」

    她咬咬牙,張開眼睛,迷迷濛濛的眼光定定的望著遠方打鬥中的兩道身影,停頓了一下後道:「像哥哥一樣死了,或許還比較好受……」

    「丁姑娘,你千萬不要有這種想法。」姚靜趕緊勸道,「螻蟻尚且偷生……」

    「螻蟻有活下去的目標,我卻沒有呀!」她痛苦的低喊,「李岩死了,把我的心也帶走了……」

    親耳聽見情敵出自肺腑的表白,姚靜心緒有如潮湧,分不出是什麼滋味來,最後化為一聲輕歎。

    「李岩沒死。」

    「什麼?」驀地轉來的那雙眼,仿佛突破灰厚雲層的陽光,照亮了她死白的臉龐。

    姚靜對她煥發出來的美麗有些驚豔,心中有股酸酸的感覺,暗想著:李岩呀李岩,沒想到你比什麼靈藥還有效,單單你的存在,就能讓一名心如槁木死灰的少女重新活了起來。

    「我明明親眼看見他被我爹打落寒潭……」

    「我正好趕到,及時跳進寒潭裏救起他。那時候丁瀚霖正忙著阻止你殉情,沒有發現我。」

    「我不是殉情。」丁瑀君搖頭回答,「我是想救他。」

    一抹恍然大悟自姚靜眼中升起,丁瑀君的話正好與她心中所想不謀而合。

    「我想也是。你將李岩約至寒潭相見,便是想到萬一令尊使出火雲掌對付他時,李岩能借著寒潭的寒氣,有一線生機吧。可寒潭水溫極低,若不是我練有寒玉功,不怕寒氣侵入,還沒那麼容易救到李岩呢。妳……」

    「我沒想那麼多。就算不能救起他,我也可以跟著他一塊去,不必忍受失去他的痛苦……」

    見她癡心若此,姚靜實在不曉得該說什麼好。既未得到過,如何有失去的痛苦?丁瑀君太一相情願了。

    「他……在哪裹?」丁瑀君忽然急躁的捉住她的肩問。

    姚靜露出一抹苦笑,輕聲道:「就在擎天莊。」

    想到心上人就在這左近,丁瑀君一顆心再也靜不下來。

    「你不先看看令尊的情況再說嗎?」見不慣她一副急於飛奔到李岩身邊的急躁模樣,姚靜忍不住出言挖苦。

    丁瑀君一怔,臉上的表情極為複雜,最後輕點了一下頭。

    姚靜迅速起身,見她仍坐在地上發呆,便朝她伸出一手。

    丁瑀君猶豫了一下,將手搭上那只羊脂白玉般的潔白柔荑,緩緩起身,先前產生的異樣情緒在她心湖裏擴散。姚靜的手冰涼溫潤,握住時只覺得柔軟得像感覺不到骨頭,這樣的手連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都還比不上,怎會生在一名男子身上?

    懷著這樣的疑慮,兩人並肩走近戰鬥圈,只聽見一聲大喝,兩道交戰的人影倏地分開。

    夏孟哲奔到妻子身邊,見她只是臉色稍白,氣息急促,並無大礙,憂慮的心情輕鬆了一半。不遠處的丁瀚霖則噴出好幾口鮮血,搖搖晃晃的退到懸崖邊,黑色的袍服被夜風吹鼓,一張臉漲得紫紅,箕張的發須如一把赤焰在風中飛揚,獰惡的表情看得人怵目驚心。

    「師弟,果然是你!」謝擎天大叫一聲,終於認出他來。一雙眼眸充滿悲憤,一步步的走向丁瀚霖。

    二十五年來生死茫茫,沒料到師兄弟再度重逢會在這種場面,更料不到他會狠毒到不顧兄弟之情,暗施殺手。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厲聲大喝。

    丁瀚霖發出刺耳的笑聲,令在場的眾人不是掩耳,就是眉頭大皺。一口鮮血再次狂噴出口,他悍然的抹去,赤焰般的雙瞳毫不畏懼的直射向謝擎天。

    「你還有臉問我為什麼?」他的眼神充滿仇恨,「二十五年前你是怎麼對我的!?」

    「我問心無愧!」

    「好個問心無愧?」他再次發出狂笑,「是誰不念兄弟之情將我打落崖下?」

    「當年若不是你偷取火雲掌的秘笈,又強擄師妹逃走,我跟呂師弟不會追上去,在勸你不聽的情況下,跟你動手!後來是你自己不憤失足落崖,呂師弟上前想救你,卻因山風太大,一個拉不住才讓你掉下去。你怎麼可以怪我們?」

    「你說得好聽!明明是你們嫉妒我跟師妹相愛,假公濟私想置我於死地!」

    「笑話!我跟師妹情投意合,又有師父作主,早已是未婚夫妻,何需嫉妒你!倒是你戀愛師妹不成,才以卑鄙的手段想將她從我身邊偷走!」

    「師妹是迫于父命,才不得已答應婚事,她愛的人是我!」

    「你胡說一通!」謝擎天怒不可遏,擺出上前找他理論清楚的架式。

    夏孟哲不放心的拉住義兄,勸道:「大哥,你跟他說這些做什麼?大嫂是不是深愛著你,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何需管旁人怎麼說。」

    這一語提醒了謝擎天,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自嘲的苦澀笑意。怎麼愛妻都去世二十三年,自己也已經是一把年紀,還像個毛頭小子般跟情敵爭論她愛的是誰?

    這就好像重演二十三年前呂師弟找上門與他理論的那幕。只是當年呂師弟質問他的是,為何明知師妹身體虛弱,還讓她懷孕生子。當時他陷在喪妻的悲痛中,無心解釋是妻子堅持要懷下孩子,便與他打了一架,定下了每三年一次的比武之約。

    事後他深深領悟,呂師弟並不是想責怪他。他其實比任何人都要瞭解他,知道深愛妻子的他必承受不了喪妻之痛,才藉故跟他打鬥,想要化解他心中的悲痛,激發他活下去的意志,卻沒想到,這番好意反給了丁瀚霖可乘之機。

    難以言喻的悲憤重新襲上心頭,謝擎天怒視著丁瀚霖道:「傲天,你愛怎麼想隨你,如今師妹已不在人世,我們還有什麼好爭論的?不管她愛的是誰,都過去了。可是你殺害笑天,我不能原諒你!」

    「沒有過去,我也不希罕你原諒!」丁瀚霖聽他用以前的名字喚他,舊有的仇恨之火燒得更旺。他提起真氣,一掌就要拍向他,驀地,他驚駭的喘了一口氣,感到體內的真氣亂竄,如火焚燒……

    「啊!」他痛苦的大叫,錯亂的內息像一條火龍在經脈間流竄,吞吐的火焰似乎要燒融他的血脈、筋骨……

    「你怎麼了?」在謝擎天的驚叫聲中,眾人見丁瀚霖的身體以極不自然的方式扭曲著,鮮血自他口鼻湧出。

    姚靜銳眼一瞇,正想上前查個究竟,身邊的丁瑀君忽然開口:「火雲掌雖然威力驚人,但發掌之人也得隨時承受走火入魔的威脅。他先是一掌錯殺了哥哥,又遭遇前所未有的敵手,使得他體內的火雲掌內力再不受控制。你看他那個樣子,分明是火毒反噬……」

    火雲掌這麼霸道!姚靜還想從丁瑀君口中得知更多內情,卻被丁瀚霖淒厲的叫喊吸引了全副心神,只見他整個人縮成一團,朝崖邊滾去。

    「傲天!」謝擎天沖上前去,只來得捉住他一手,丁瀚霖的身體在山崖下晃蕩,情況十分危急。

    這就好像重演了二十五年前的一幕,隔著凜洌山風相視的兩人,眼裏都升上同樣的領悟,一時間前情往事衝擊著他倆。

    「放開我!」丁瀚霖咬牙道,破碎的聲音幾乎被風吹掉。

    「傲天,你不要任性了,讓師兄拉你上來!」謝擎天向崖下大聲吼著。

    「已經沒什麼好說了!」在全身血氣倒流,身體飽受烈火折磨的一刻,他像是領悟到什麼。及至滾落崖外,被謝擎天緊緊抓住手,心中更是千頭萬緒。過往的一切在腦中電閃而過,他不禁要問自己,與生俱來的好強、任性是不是反而害了自己?

    就因為好強,所以不甘心師妹選的是大師兄,而不是自己。就因為任性,他要向全世界證明他們都錯了,才會不顧師父的告誠偷取了火雲掌的秘笈,並將師妹打昏,強擄她下山。

    後來被兩位師兄追上,又不願認錯的跟他們打了一架,才會墜崖,卻幸運的被白族公主所救,還蒙她青睞,兩人結為夫妻,在白族中享盡榮華。

    如果是個稍微知足的人,大概也就陶然的過完一生,偏偏他不知足、不甘心。知道師妹嫁給大師兄後,不管師父的諄諄告誡,一意孤行的要練火雲掌。雖然他體質特殊,然而火雲掌實在太霸道了,他又太過急躁,好幾次都在走火入魔邊緣,若不是憑藉著超乎常人的毅力堅持下去,早就撐不過去。

    略有小成後,方知師妹已經過世,大師兄與二師兄因她翻臉成仇,定下每三年的比武之約。

    這消息將他仍在流膿的舊傷口刨開,師妹本來就是他的,現在卻任他們兩人為她而約戰,他如何吞下這口氣!

    這股怨念讓他忽視了妻子的柔情和兒女的笑語,一心只想找兩人報仇。火雲掌練得越高明,他承受的反噬力也就越大,心性也就越趨火爆、極端,才會在五年前定下計謀,趁兩位師兄比試到油盡燈枯之際偷襲他們。

    然而,殺了二師兄,他就快樂嗎?

    當這些意念電光石火般的閃過腦海,丁瀚霖驀地領悟到他從來就沒有因此而得到真正的快樂,那不過是殺戮過後得到的快感,不是足以安撫他心中不平的快樂!

    師妹死了,二師兄死了,如今,他也要死了嗎?

    年少時在師門中的無憂歲月,在腦中歷歷如昨。

    師妹,那兩小無嫌猜的嬉戲、遊樂,一直活在他心底深處。他一直想要抓住,不讓那快樂的時光消失,卻始終抓不住,反而越推越遠,所以,他不甘心!

    即使是此刻,還是不甘心!

    「放開我!」他大吼一聲,忍住全身的疼痛,火灼的內息往謝擎天手中竄去,後者勉強承受,仍不肯放手。

    「傲天,你別任性了!」

    「我不是任性!」他吼叫的同時,口、鼻、眼、耳間湧出更多的鮮血。「二師兄比我早走了五年,我再遲就趕不上了!我要去找師妹,這次,我不會再讓你們有機會搶走她!」

    「傲天,你在說什麼?」

    「放手!」他勉強提氣,以另一掌擊向兩人交握的手掌,謝擎天為了自保,微一縮手,丁瀚霖乘機松脫他的掌握,跌向黑暗的深淵。

    「傲天!」

    淒厲的叫喊也拉不住那往下墜的身體,謝擎天被義弟夏孟哲給穩穩抱住,只能瞪視著崖下無邊的黑暗默默流淚。

    這是何苦呢?他不斷的想著,人世間的這些恩怨情仇究竟是為了什麼?

    回望著以堅毅的眼神凝視著他的義弟,他緊緊的握住他的手,從他掌中傳來的暖流像一陣及時雨滋潤他荒蕪的心田,若不是這份兄弟情誼緊系著他不放,他是不是也會像小師弟傲天一樣走入極端?

    有時候死亡反而是一種解脫,但活著的責任讓他心甘情願的選擇繼續活下去。人生其實像一場修練,每個人都有責任走完自己該走的路,即使是走岔了也要設法回頭,選擇死亡,只是給活著的人製造悲劇罷了。

    這番深徹體悟,旁人自然不知。

    尤其是姚靜,她正忙著抱住看到父親落崖的一幕,承受不住情緒衝擊昏過去的丁瑀君。

    她嘴裏雖有怨,還是難以割捨父女間的情分吧。

    望著丁瑀君雪白容顏上淌滿的淚痕,她不禁要想,這個美麗又倔強的女孩還能承受更多的打擊嗎?

    兄長死了,父親死了,心上人也……

    但再多的憐惜和同情也改變不了什麼,因為愛情是不能讓、也讓不得的!

    *****

    「娘,孩兒不是請人送信回穀中嗎?您怎麼那麼遲才來?」回到擎天莊後,姚靜賴在母親懷裏撒嬌。

    許久沒見到愛女的姚華,將她圈在懷中,眼中儘是寵溺。

    「靜兒,娘不是故意這麼遲的。信送回谷中時,我跟你爹不在谷內,等到你外公派人通知,我們才急忙趕回來。一看完信,就立刻出發到擎天莊了,但還是……」

    姚華心中不無遺憾,尤其經由眾人口中拼湊出事情的面貌,知道丁烜毅為了呂鍛金而死,不免想道:如果能早來一步,或許可以挽救一條人命了。

    「女兒沒有怪您的意思。」看出母親心裏的遺憾,姚靜趕緊道。「生死有命,咱們凡人能做的,不過是盡人事罷了,您別放在心上。」

    「娘知道。」生長在醫藥世家,姚華看多了生老病死,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見母親沒那麼難過了,姚靜轉向神情哀戚的謝擎天。

    「義父,您也是。丁瀚霖的死是他自己造成,您可別把責任攬在身上。」

    「我明白。」謝擎天微扯嘴角苦笑。

    姚靜這孩子冰雪聰慧,目光銳利,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但有些事情道理都明白,就是做不到呀。

    「大哥,你要節哀順變。」是以,深深瞭解義兄心情的夏孟哲除了勸他不要太悲傷,不斷的給予關懷,並沒有多勸什麼。

    謝擎天感激地看他一眼,濕潤的眸光緊接著轉向靜坐一旁的李岩。

    丁瀚霖墜崖後不久,他們便回到擎天莊。將受傷、昏迷的人全都送回房間休息,一行人來到大廳。萬總管指揮僕人先送上茶飲,再過不久就準備開飯了。

    李岩在確定師妹呂鍛金無礙後,和眾人一塊坐在廳中,始終不發一語。

    他靜坐的姿態恍如一座山岩,一如五年前給人的印象,只是經過歲月的歷練,俊逸的臉龐更顯精悍、厚實。雖然因受傷的關係臉色蒼白,眼神仍明亮、澄澈,腰身也坐得直挺,散發出一種淵淳嶽峙的凜然氣勢。

    看到師弟呂笑天的唯一門徒如此成材,謝擎天不禁感到安慰。

    「岩兒,過去的恩怨是我一手造成,現在丁瀚霖已死,我……」

    「師伯請勿這麼說,整件事情師伯也是受害者。」李岩非是不講理的人,自然不把丁瀚霖所做之事,遷怒到謝擎天。

    「當年若不是我太沈溺于喪妻之痛,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這番話聽得李岩一頭霧水,連忙問:「晚輩不明白師伯的意思。您跟先師既然為同門師兄弟,何以先師要跟師伯訂下三年一次的約戰?」

    「說來話長。」謝擎天的目光投向遙遠的某一處,聲音幽遠的道。「我的妻子生來體弱多病,本是不適合懷孕生子,可為了給謝家留後,她堅持一定要生產,只怪我亦是望子心切,就沒有積極阻止她。豈料,她難產而亡,我又因忍受不了失去她的痛苦,整日以酒消愁。笑天師弟是見不慣我如此,同時也是氣我明知妻子不適合懷孕生子,還讓她這麼做,一時氣憤之下,便與我決鬥。」

    李岩感到錯愕。「先師怎會對師伯母……我是說,那顯然是師伯的家事。」

    「你有所不知,我們本來是同門師兄妹。師妹與我、笑天師弟、傲天師弟,也就是丁瀚霖,從小一塊長大。三個師兄弟卻都情不自禁的喜歡上師妹,她卻選擇我。傲天師弟個性偏激,不肯接受,以至於後來墜崖生死不明。笑天師弟生來豁達,在我倆成婚時還大方的予以祝福,但我知道他始終對師妹未能忘情。所以師妹過世時,他的傷痛並不比我少。當初他找上門來,除了發洩憤怒外,還有打醒我的意味吧。我跟他武功在伯仲之間,不過同門間的默契,讓這一仗雖是打得十分慘烈,彼此卻無致命之傷。或許是看出我生無可歡,笑天師弟故意訂下三年後的比武之約,想激起我的鬥志,幫我走出喪妻之痛,我卻自此沈浸在武學的修習,難以自拔。只是我們誰也沒想到三年一次的約戰持續到第十八個年頭時,會連累笑天師弟命喪被仇恨沖昏理智的傲天師弟手中,我……」

    「師伯,您這樣自責,非先師所願。他一直到臨終前,都沒有怪您的意思。」

    「你這麼說,我更汗顏了。笑天師弟為人磊落光明,處處替他人設想,他越是不怪我,我就越覺得對不起他。」

    「師伯……」李岩心下戚然。他何嘗無怨呢?可看謝擎天如此傷心自責,又深知恩師為人,再多的怨也都沒了。

    一時間,大廳中彌漫著哀傷的氣氛,姚靜擔心李岩傷勢未愈,這麼一傷心會對身體有害,連忙到他身邊,轉移話題。

    「李岩,你一定餓了吧?我聽秋風說,你一直空著肚子等我們回來,這樣身體怎受得了?」她停頓一下,誇張的深吸了口氣,好像聞到了從飯廳飄來的菜飯香。「好香喔,劉大廚不知又做了什麼好吃的菜。走,我們一塊去嘗嘗。」

    被她熱情的扶起身,李岩尚來不及回話,一陣清喉嚨的聲音便迴響耳際。

    兩人將視線投過去,只見夏孟哲似笑非笑的眼光拋來,緊接著聽他道:「我跟你娘,還有你義父、查叔也一直空著肚子,怎麼沒人關心我們身體是不是受得了,找我們去吃飯?」

    姚靜聞言臉兒羞紅,暗惱父親故意找碴,微嘟著嘴說:「爹、娘、義父還有查叔,當然也一塊去吃呀。」

    「華妹,你聽,我們是『也』一塊去吃呀!」夏孟哲戲謔的加重語調。

    姚華格格嬌笑,嬌嗔的對夫君道:「有『也』就不錯了,小心再說下去,連『也』都沒有了!」

    夏孟哲哈哈大笑,姚靜氣惱的跺了跺腳。姚華怕女兒惱羞成怒,走到她身邊,笑得彎彎的明亮眼眸將李岩上下打量了一遍,滿意的點著頭。

    「你們看,他們倆站在一塊,像不像一對金童玉女呀?」

    「像像像,當然像。」謝擎天直點頭,住在藥王穀有五年,這期間姚靜回穀無數次,他自然知道她的女兒身分。

    倒是一旁的查中野聽得目瞪口呆,幸賴謝擎天的解釋,才知道五年來將擎天莊管理得井井有序,各項生意都打理得極為興旺的二公子,竟然是名女娃!

    「娘!」姚靜臉上的紅暈燒得更熾,微低著頭,水杏般的眸子不時朝李岩瞟去,盈滿喜悅。

    李岩的臉皮極薄,臉上也是紅紅的,但身為男子漢自是不好學女兒家一樣低著頭,只能直挺挺的站好,承受眾人盈滿笑意的眼光打量。

    姚華沒理女兒,只顧看著未來的女婿,笑吟吟的道:「靜兒被我們寵壞了,你以後可得多擔待些。」

    「伯母太客氣了,靜兒極好,事事為我設想周到。」

    「李岩,是你不嫌棄。」夏孟哲微笑的插嘴,「我這女兒最愛指使人了,你可得多包涵。」

    「我……才沒有呢!我有指使你嗎?」氣呼呼的聲音忽而轉為繞指柔,朝李岩飄來的眼波既媚又柔,且還夾雜著怯怯的擔心,有說不出來的惹人憐愛。

    「沒有,當然沒有。」李岩的心被扯疼了,急急向她保證。

    見兩人如此情意款款,其他人都抿嘴直笑。這時候萬總管派人通報晚膳準備好了,眾人移到飯廳。

    大家邊吃飯,邊轉著眼睛盯在姚靜跟李岩身上,看得兩名小輩頗不自在。

    謝擎天打趣道:「二弟,藥王穀很快就有喜事了。」

    「那要看李岩肯不肯了。」夏孟哲回答,言下之意就是他女兒早千肯萬肯,就等李岩點頭。

    「李岩自然是肯的。賢侄,你若願意的話,就讓師伯為你作主。」謝擎天道。

    「我……」李岩有些尷尬,不曉得該怎麼介面時,姚靜美眸一轉,替他回道。

    「我們的事不急,倒是呂姊姊跟義兄情投意合,義父先辦這樁喜事吧。」

    謝擎天喜上層梢,「靜兒,這是真的嗎?」

    「義父沒瞧見義兄一直抱著呂姊姊嗎?我們要回莊時,他明明傷勢沈重,還倔強的不讓人代勞,最後是我出主意,讓莊丁抬來軟轎,他才答應讓呂姊姊坐著轎子回莊。一

    「的確有這回事。真沒想到,鋒鎏這孩子竟會對笑天師弟的千金情有獨鍾。五年前,我原本想在最後一次決戰時,向笑天師弟提出以後不再約戰的要求,並希望兩家能結為秦晉之好,只是還來不及說……」

    眼見現場氣氛又因這番話而轉為哀戚,姚靜連忙道:「義父,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現在最要緊的是這樁婚事呀。」

    「是。」他深吸了口氣,不讓自己再陷在傷心中,轉向李岩笑道:「賢侄意下如何?」

    「只要師妹願意,晚輩自是樂觀其成。」

    「太好了。」

    現在就等呂鍛金從睡夢中清醒,確定她同意婚事,就可以進行了。

    姚靜對這樁婚事是胸有成竹且勢在必行,因為唯有如此,她與李岩才能甩開包袱,自由的去過兩人生活呀。

    她揚眉一笑,隨即秀眉又沈落下來,還有個人得解決。

    想到丁瑀君,她忽然頭痛無比。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9-4-4 20:12:19


    齊明和張蓋帶著笑天堡的弟子約在卯、辰交替時抵達。同行的人,還有姚靜派在大理的探子,一見到她,立即稟報偵察到的丁氏父女動向。

    「我們查過影劍門。丁瀚霖跟他的女兒昨日一早就離開大理,看方向是往昆明而去。」

    「我明白了。」姚靜表情凝重的微一頷首,回房間將李岩叫醒,喂他喝些魚湯,一行人便出發下山。

    沿途風光明媚,只見桃花嫩紅,梨花脆白,但誰都沒興致欣賞。尤其是姚靜,心緒湧如潮汐,一刻也靜不下來,不斷盤算著下山後的行動。

    以李岩的個性,怕是非要她回昆明一趟,否則無法安心。看著軟轎裏的心上人,合著眼眸的表情沈重,知道他仍在為呂鍛金擔憂。

    雖知他們是兄妹情深,心裏仍有絲微的不舒服,只因在李岩心裏,呂鍛金的性命安危或許比他自己更重要。但他可知,在她心中,他才是最重要的那一個呀。

    輕喟出聲,姚靜卻很明白李岩就是這種個性的人。不就是因為他是個有擔當的漢子,她才會情不自禁的喜歡上他嗎?現在因為他對呂鍛金的關心而吃醋,就顯得太沒道理了。但有些事就是沒道理,而且身不由己呀。

    回到笑天堡後,李岩果然提出了他的憂慮。

    「我還是擔心師妹……」

    「我知道。」姚靜的回答有些莫可奈何。

    「你可不可以……」他才開口,就從她僵硬的臉色瞧出不對勁,淡淡的幽怨自她清麗的眉梢掃過,令他不禁疑惑的問:「你怎麼了?」

    姚靜看向他,臉上有種努力想隱忍、仍然壓抑不住透露出來的委屈,濕蒙的霧氣在她瞳孔的周圍迅速擴散,那模樣有種難以言喻的惹人憐愛,李岩的心揪痛了起來。

    「我覺得自己……」她咬住下唇,霧濕的美眸閃過一抹自我厭惡和惶恐,「好可厭,居然會因為你對呂姊姊的關心而不高興,雖然我也是很擔心她,可就是……沒辦法忍受你一直掛念著她……」

    「靜……」胸臆間一陣灼熱的潮流翻湧,他不禁要猜測她是在嫉妒了。

    這個冰雪聰明、仿佛沒有任何事能擊倒的仙子,一再的為他生出醋意,李岩要問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令她深愛若此。

    心中有個脆弱的地方,因她一次一次的發出錚錚錚的響動聲,每一聲裏都有如戀如訴的情韻。從來沒有一名女子能如此觸動他心弦,激發他想要深深擁有的獨佔心,唯有她,唯有她……

    這番領悟使得那雙深黑的眼眸炯炯閃動,一股熾烈的熱情仿佛要奪眶而出。他張開雙臂,無聲的以眼神邀請她。

    他眼中湧動的露骨情意令姚靜再無法矜持,她嗚咽一聲,投進他懷抱,一顆滿溢出來的淚珠就掛在嫣麗的頰上,隨著她靠向他充滿彈性的厚實胸膛,滲入他衣服裏。

    「傻瓜。我關心師妹是因為兄妹之情,也是對師恩的報答,跟對你不一樣。」他輕托起她因羞窘而埋在他胸上不肯抬起來的臉,看進她依然濕濛濛的眼中,憐愛的親吻她垂下的眼皮。

    「你才是唯一令我情不自禁、想要擁有的呀。」他的呼吸溫潤灼熱不斷拂在她頰膚上,隨著越來越急促,他的吻也越發的狂熟起來。

    由於房裏只有他們兩人,姚靜便毫無顧忌的回應著他的吻。這是離別的吻吧,她想。不管有再多的不情願,她還是會依照他的要求趕回昆明,雖然她是這麼放不下他,不想跟他分離呀。

    就讓她吻個夠,帶著他滿滿的情意離開,至少在兩人分開的日子,她還有這些激情的回憶可以陪伴。

    「靜……」李岩氣息不穩的略略放鬆她,姚靜卻無法阻止體內氾濫的情欲停下來,仍依依不捨的吻著他的下巴、臉頰,逗得他逸出夾雜著喘息的低啞笑聲。

    「再這樣下去,我就停不下來了……」

    姚靜聞言,臉上的紅暈更熾,羞赧的將臉埋進他懷裏,傾聽著他厚沈有力的心跳聲,有如鼓聲敲著她耳膜,那是離別的鼓聲吧,她想著,心裏充滿依依不捨的離情。

    「其實……」她幽幽的道,「我已經要木葉和秋風準備好,等一會兒就出發。」

    「你……」李岩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緒再次激動,將她的曼頰托起,迎上她眼中的淡淡清怨。

    「我知道不管我怎麼說,你還是不放心呂姊姊,非要我親自走這一趟。」她嘴角有著嘲弄。

    「因為唯有你是我可以用整顆心去相信的人。除了你外,我誰也不放心。」他深情的擁著她道。

    「別說好聽話了!」儘管心裏甜絲絲,她仍斜睨他一眼,嬌嗔的說。

    李岩微挑嘴角,輕憐蜜愛的吻了吻她的唇,眼中有抹深澈的情緒。

    「可是想到你的傷仍然沈重,我實在放心不下。」姚靜憂慮的說。

    「那就不要分開。」

    她訝異的看進他眼中,像是不明白他為何要這麼說。那充滿萬縷柔情的眼神當然不是改變主意,要她留下來,那就是……秀雅的柳眉隨之蹙起。

    「我想過了,與其讓你放不下我的傷勢,倒不如我跟你一塊上路,這樣你就不用擔心我,而可以專注在救援師妹上。」

    「你的傷……」

    「我知道自己會拖累你的行程,可是……」李岩眼中情潮洶湧,「我也捨不得跟你分開呀。」

    「李岩……」就算有天大的難題,聽到他這句甜蜜的情話,都不再是難題了。

    姚靜激動的獻上熱吻,稍稍分開後道:「我們可以坐馬車,沿途換馬,這樣就不會耽誤了。你放心,這一路上走的都是官道,不會有太多的顛簸,加上有我從旁照料,不至於影響到你的傷勢。」

    「嗯。」李岩知道自己什麼都不用多說了,因為在姚靜眼中,他看到的是一簇簇喜悅的火花。

    就像他的心情,只要有她為伴,所有的憂煩都會在她甜蜜的眼波下融解,哪怕山窮水盡,都會在她的笑語下化為柳暗花明,前程儘是鳥語花香,因為他愛她。

    *****

    潮濕、灼熱的呼息將姚靜從睡眠裏喚醒,濃密的眼睫未來得及撐起,一雙花唇便情不自禁的逸出喜悅的低吟,雙手似有自己意志般的攀上那強健的臂膀,迎接他熱情的唇瓣覆下。

    馬車轆轆聲中,擁吻的兩人隨著車身搖晃,陣陣暈眩的快感衝擊著他們的身體,直到呼吸困難,才從這陣天旋地轉的熱吻中分開。

    姚靜微微睜開眼皮,李岩英俊的臉龐映入她眼瞳。無論是濃密彎彎的眉宇,還是深邃漆亮的眼眸,甚至是挺直的隆鼻,微微揚起的迷人嘴唇,都充滿濃馥的情意,毫無保留的傳向她的眼裏、心底。

    她滿足的輕歎一聲。

    「吵醒妳了。」他眼中有著些微的歉意,「我忍不住……」

    「忍不住」三個字像溫鬱的泉水流遍全身,姚靜芳心蕩漾,又嬌又媚的瞋向他。

    擔心自己會再度失控,李岩將目光轉開,姚靜在他懷裏坐直身,掀開一方窗簾,只見車外夜色沈沈,一波波的風聲樹影都被急奔的馬車拋在後頭,而前頭仍是一望無際的迷離暗影。

    轉回目光看向李岩,發現他正對著窗外發呆,濃密的眼睫間有著淡淡的愁思,姚靜知道他還是在擔心呂鍛金。

    「李岩,有句話叫做盡人事聽天命。世上有太多難以預測的事,不是渺小的人力可以抗拒。」

    「你是什麼意思?」他愕然道,眉頭緊蹙。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看你如此憂慮,擔心萬一……」見他眉頭幾乎要打結了。她趕緊強調著,「只是萬一!照我估計,情勢應該不會走到那地步,但就像我說的,世事難料,要是呂姊姊受了什麼傷,你可不要往心裏去責怪自己。」

    李岩一聽便明暸她的暗示,知道自己形於外的憂慮令她擔心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鍛金與我不只是師兄妹,也是表兄妹。師父與我過世的姑母待我親如骨肉,我說什麼都要保住他們唯一的骨血呀。」

    「我知道……」怕他會激動起來,她叠聲安撫。「呂姊姊曾跟我提過你們倆的關係。」

    「當年我父母雙亡,姑姑帶著我進呂家,姑爹不但不嫌我累贅,還收我為徒,並在姑姑過世後,拿我當親生兒子般照應,這番養育之恩,我還來不及報答,師父就……」

    說到這裏,英雄般剛強的心膽也跟著碎裂,他眼眶泛紅,淡淡的霧氣升上眼瞳。

    「別難過了。」看到他這副模樣,姚靜心裏暗暗喊糟。

    李岩跟她父親是同樣深情敦厚的人,她是不反對他報恩啦,就擔心他拿一生來報,到時候她可慘了。

    「我看呂姊姊的面相分明是福澤深厚之相,再大的難關都能逢凶化吉。」

    「但願如此。」他收拾起心中的沈痛,重新開口道:「有一點,我一直想不明白。丁瀚霖與家師究竟有何仇怨?」

    「這個……」姚靜陷入沈思。「我曾經詢問過義父,他與令師是否有共同的敵人,義父卻想不出。要知道我義父打從喪妻後,幾乎罕少離開擎天莊,就算是真的與人結仇又怎會跟令師有關?比較可能的是,師門的仇怨……」

    「清雲道長曾提過,先師告訴他,火雲掌是師門收藏的絕藝,因為極為霸道,不是一般人的體質所能練成,所以師門一直禁止門下的弟子修練。關於這點,謝師伯有說什麼嗎?」

    「嗯,大概是被我問煩了,他終於鬆口告訴我,火雲掌的秘笈隨著他小師弟掉下絕穀而失蹤。」

    「也就是說,火雲掌最後是落入他小師弟手中?」李岩目光一轉,腦中閃過一個意念。

    「你認為丁瀚霖是這個小師弟嗎?」姚靜很快領悟到他的意思。

    「嗯,丁瑀君曾提過丁烜毅與先師初次見面的經過。據她說,先師見到丁烜毅時,曾咦了一聲,臉上神情陰晴不定。丁烜毅在事後說給丁瀚霖聽時,丁瀚霖臉色一變。丁氏父子相貌極為肖似,我在想,先師會不會從丁烜毅的面貌認出丁瀚霖來。再想想,丁瀚霖與先師同是大理有名的高手,又跟清雲道長有交情,何以兩人從未碰過面,這些都啟人疑實。」

    「你的懷疑極有道理。丁瀚霖是白族族長的女婿,又創立影劍門,照道理講,以他的條件不該一直隱藏幕後。大理有不少人知道影劍門的門下劍術不凡,但僅有白族的高層人士見過丁瀚霖,這些都與他的身分及武功修為極不相襯。」

    「就算丁瀚霖是先師與謝師伯的小師弟,我還是無法明白他向他們下毒手的原因。」

    「你別看我。」姚靜對著他滿含期待的目光搖頭,「說到為什麼這個小師弟會掉下絕谷,義父的嘴如蚌殼般緊密,無論我怎麼問,他就是不肯說。但我可以從他眉目間的沈痛看出,那必然是不堪回首的往事。」

    「也就是丁瀚霖的殺機。」

    但到底是什麼呢?饒是兩人智計過人,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別想了,即使我們弄清楚丁瀚霖的動機,也改變不了什麼。李岩……」姚靜的聲音顯得猶疑。

    「什麼事?」他挑起一眉問。

    「如果你還不困的話,我有事想跟你談。」

    見她一副慎重其事,向來鎮定、充滿智慧的眼眸襄有著許多的不確定,李岩納悶會是什麼事,放柔聲音鼓勵的道:「我不困,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我想問你等到所有的事塵埃落定--我是指,丁瀚霖也不會來煩我們了,呂姊姊有了美滿的歸宿,到時候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

    看他一副根本沒想過的表情,姚靜的心情往下沈。「你該不會告訴我,你想在笑天堡終老一生吧?」

    聽這語氣好像挺不高興似的,李岩不禁小心翼翼了起來。

    「我沒想過。」他如她所料的回答,但緊接著道:「先前一心只想找到殺害先師的兇手,許多事我都不曾考慮。經你這麼一提……」

    「你願意開始想了?」她悄悄的生出一抹希望。

    「嗯,我會花時間好好想想。」

    一聽到要花時間,姚靜就頭皮發麻。她可不準他一想就是十年、二十年的,把他們的青春年華都給想不見了。

    微微嘟起唇,她嬌嗔的道:「我要你現在就想!」

    「現在?」他傻了吸,腦中一片空白。「可是……你指的塵埃落定還沒個影呢!別說丁瀚霖尚未解決,就說師妹也還沒有論及婚嫁的物件--」

    「誰說沒有的!」她打斷他的話,「我會跑來大理,除了擔心你會出事外,也是想找你談談呂姊姊跟我義兄的婚事呀。」

    「可師妹與謝師弟的事,不過是你的片面之詞,他們是不是會在一塊還是未定數。」

    「我說他們會在一塊,就會在一塊。」姚靜急得快翻臉了。「如果他們成親了,你、你就沒有打算嗎?」

    若不是兩人坐在車上,她真想用力跺一跺腳,表達心中的鬱悶。這呆頭鵝!還要她說得多露骨才能明白?

    「難道你想繼續待在呂姊姊身邊照顧她嗎?」她忍不住腹內的酸楚,又沖出一句。

    這下李岩就有點明白了,顯然她是認為如果鍛金有了歸宿,他似乎不應該繼續留在笑天堡。

    「師妹若有了歸宿,我自然是……」他看著她,眼神漸漸熾熱起來。「妳想我到哪,我就到哪!」

    姚靜幾幾乎乎要歡呼起來,臉上陰鬱的情緒全都一掃而光,眉開眼笑地投進他懷裏。「你跟我回藥王穀。」

    「跟你回藥王穀?」

    「嗯,義兄與呂姊姊順利完婚,我就等於完成了家父當年留給我的三道難題。」

    「怎麼說?」他感興趣的問。

    姚靜朝他淘氣的眨著眼,「要解決家父的三道難題,得系於我那位義兄謝鋒鎏是否能成材。這五年來,他的努力有目共睹,不再是當年只會吃喝玩樂的紈誇子弟,而是有能力管理擎天莊的一莊之主。如果擎天莊與笑天堡能聯姻,擎天莊的實力會更加的強大,不只能守成,還比之前興盛。」

    「你認為謝師弟已經有這樣的能耐?」

    「當然啦,他可是我一手調教的,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能耐。加上這五年來,我培養了好幾個忠心耿耿又有能力的幫手,這些人都可以輔佐他。我想,只要幾個月的時間,我就能把一切交接妥當,讓他成為名副其實的擎天莊主人。」

    「可還有個丁瀚霖……」

    「既然呂、謝兩家能聯姻,就代表家父的第二道難題被我們解決了,丁瀚霖不再是我們的心腹之患。到時候,我就可以快快樂樂的回藥王穀了。」

    「這徊……」

    見他似乎還有什麼話要說,姚靜沈不住氣的道:「你剛才不是說,只要呂姊姊有好歸宿,我叫你到哪,你就到哪嗎?你不願意跟我回藥王穀嗎?」

    「我總得先把笑天堡的事處理妥當。」

    「我看李總管能幹得很,笑天堡平日的處事,是大事你作主,小事他負責。大事沒幾件,小事倒是多如牛毛,有李總管在,你還擔心什麼?」她不以為然的說。

    「可是……」

    「可是什麼?你一次說清楚,我全部幫你解決!」

    她這副霸道、急躁的模樣讓李岩覺得有趣。其實若不是她一向沈著、堅毅,巾幗不讓鬚眉,他也不會相處五年仍識不穿她的女兒身呀。

    「妳的家人呢?他們是否歡迎我?」他終於問出心中真正的掛慮。

    「爹向來對你讚不絕口,娘、外公、外婆都信任我的眼光,你不用擔心他們。」

    聽起來好像都沒問題了,可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呀。

    「你要我隨你回藥王穀是……我又不懂醫藥,莫非要我去那裏掃地、端茶嗎?」

    「誰要你去做那個!當然是做我的……」理直氣壯的回答陡然一斷,姚靜睜大的眼眸害羞的低垂下來,濃黑的睫毛拍得像受驚的鳥兒翅膀,一張小臉燒得通紅。

    「做你的什麼?」他嗓音低啞的問,儘管已經知道答案,仍執著的想聽她親口說出。

    「做……」她索性豁出去,儘管有些羞人,還是睜開眼睛,定定的看進他眼裏,宣告道:「我的夫君。」

    聽見她這般赤裸裸的表白,李岩再忍不住胸腔裏奔流的熱情,將她給摟在胸口,急急的俯低唇,模糊不清的喊著她的名,「靜……」

    那一字字,隨著他落下的吻在兩人間燦爛生輝,如日、如星、如燈、如煙火、如原始森林的燃燒,如劃過天際的流星,每一個呼喚都是照亮他生命的摯愛,都是他心中最濃烈的情。

    只願永遠有資格這樣輕輕喚著她的名,擁著她、吻著她,直到地老天荒。

    *****

    落日緩緩迫向湖面,才一個眨眼,便以電光石火般的速度沈落下來,留下滿天的霞彩。但當姚靜等人乘坐的馬車奔進滇池畔的擎天莊,最後的殘霞也被夜幕所吞噬,倒是莊裏燈火燦亮,似在歡迎他們的到來。

    守衛莊門的家丁發現是姚靜回來,連忙往裏稟報。擎天莊的萬總管將一行人迎進大廳,上前道:「二公子,您可回來了。查總巡帶人去找少莊主,小的也點齊莊丁,就等查總巡示下,就打算出發了。」

    「發生什麼事了?」姚靜警覺的問。

    「萬福把一張信箋托人轉交給查總巡,查總巡看了後便召集人馬。這時莊主跟二莊主突然回來,同行的還有二莊主夫人。他們聽完查總巡的話,一夥人全出去了。」

    萬總管這番沒頭沒腦的話,聽得姚靜眉頭緊蹙。她只能勉強猜出萬福托人交給查中野的信箋一定很重要,不然查中野不會緊張的召集人馬。再來就是她義父謝擎天跟她父母只早她一步到擎天莊,另外是--謝鋒鎏和呂鍛金呢?萬總管怎麼都沒提到他們?

    腦中閃過一道不好的預感,姚靜冷靜的問:「少莊主跟呂堡主呢?他們不在莊裏嗎?萬福又跑哪去了?為何信箋不自己呈上,反而要人轉交?那張字條的內容又是什麼?」

    萬總管沒被她一個緊接著一個的問題難倒,很快回答道:「萬福就是追著少莊主出去,他一定是急著追少莊主,所以無法親自將信箋交給查總巡。至於呂堡主,我詢問過莊丁,有人看見她跟著丁公子出去了。那個信箋就在小的這裏,二公子請看。」

    姚靜一聽見呂鍛金跟丁公子出去,已知不妙,接過信箋一看,心情更沈到穀底。只見上頭簡單寫著:黃昏,西山小涼亭,勿帶從人。丁烜毅草。

    「怎會這樣?」發現留書者是丁烜毅,挨在她身邊一同觀視信箋的李岩大驚失色。

    姚靜連忙以眼光安撫他,再次詢問萬總管。「丁烜毅也在莊中?」

    「他是跟著少莊主與呂堡主回來做客,同行的還有丁公子的妹妹。」

    「糟!」這不是引狼入室嗎?呂鍛金與謝鋒鎏怎會這樣糊塗,將這對要他們命的丁氏兄妹給帶進莊裏?

    「師妹被丁烜毅帶出去,謝師弟也被騙出莊外,姚靜,你看該如何是好?」

    「你別著急。查叔已跟家父家母,還有我義父出去找,加上萬福那小子機伶得很,相信很快就會有線索。」

    「我不放心,我……」

    「你身上還有傷哩,乖乖的留在莊裏休息,我親自跑一趟西山小涼亭,看看有什麼線索。秋風,你留下來照顧李爺。木葉,你陪我一塊去。」

    「是。」木葉很有精神的應答,秋風卻苦著一張臉點頭。

    為什麼是他留在莊裏?他也想跟著少主去看熱鬧,留在莊內多無聊呀!

    「妳要小心。」李岩知道自己跟去只會拖累人,只好道:「丁瀚霖一定在附近。」

    「我知道,所以要秋風留在你身邊,以防丁瀚霖會入莊偷襲。」她不放心的轉向秋風交代,「李爺就託付給你。」

    「包在小的身上!」秋風委靡的精神又重新振作,兩眼閃閃發光,用力拍了一下自己單薄、瘦削的胸脯,很男子漢的道。

    原來少主如此看重他,把保護李岩的重責大任交給他,真是太令他感動了。

    急急離去的姚靜與木葉渾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倒是李岩對他擺出一副隨時都要跟人打起來的架式,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的可笑模樣,哭笑不得。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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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0:11:52


    事情要從五年前說起。

    姚靜跟著父親連夜趕到擎天莊,為了方便行事,她改扮男裝。

    那年她芳齡十三,由於發育得晚,還沒有明顯的女性特質,抽長的身形、俊秀可愛的臉龐,有如仙界童子,活脫脫的金童下凡。

    在診完謝擎天的傷勢後,姚靜立刻針藥並施。這次她是下足本錢,只要對謝擎天的傷有療效的藥,不管如何珍貴,都不吝惜的施予。

    謝擎天是非救活不可,這樣她才有本錢跟父親談判呀。

    使出藥王穀的家傳絕活忙了一天一夜,總算將謝擎天的傷勢給穩住,姚靜顧不得一身疲累,將父親拉到廳上,擺出一副債主的模樣,開始要起債來。

    「爹,人我是給你救活了,診金您要怎麼付?」

    夏孟哲揉著幾夜未眠的眼睛,癱坐在一張扶手靠背椅上,迷迷糊糊的應聲,「什麼?」

    姚靜食指與中指一搭,發出響亮的摩擦聲,秋風立即端來一碗提神茶,恭敬的奉上。

    「爹,您先喝下提神茶,我們再來談。」

    女兒溫柔的聲音,還有秋風將碗蓋一掀,從碗裏散發出的醒腦清香,讓夏孟哲精神一振。

    他邊喝,心裏還邊很感動的想,他的靜兒真是貼心呀,知道他忙昏頭了,特別調配了一碗提神茶給他。有女如此,他該滿足了。

    見父親將一碗茶喝到碗底朝天,姚靜滿意的微一頷首,輕聲細語的問:「爹的精神可好多了?」

    「好多了。」夏孟哲伸了伸腰身,委靡的精神全都活了過來。

    「不會再打瞌睡,不懂靜兒的話了吧?」她笑咪咪的問。

    「不會。喝完提神茶後,我覺得神清氣爽,幾夜未合合眼的疲累一掃而光。」

    「這提神茶只能提一時之神,等會兒我再奉上一枚靈芝花露丹,爹爹服用之後,運功一周,那才真正能掃除疲累,精神百倍呢。」她的聲調更柔了。

    「靜兒,你對為父的真是體貼呀。」

    夏孟哲感激的道,全然沒想到她接下來會說--

    「這提神茶及靈芝花露丹,就當是靜兒對您的孝心,全都免費奉贈。可治療謝伯伯的診金,我們一開始就說好的,就不能不跟您收了。」

    客氣有禮的調調聽起來雖有點刺耳,可這既然是事前講好,也是他心甘情願的同意,斷然沒有賴的道理。於是夏孟哲問道:「靜兒,你想要什麼?」

    「我只要爹爹回家,從此與娘形影不離,讓我們一家團聚,共敘天倫。」

    夏孟哲萬萬料想不到女兒會提出這個條件,心中雖是千肯萬肯,可是……

    看到父親的慈顏上出現一抹為難,雖早在姚靜的計算之內,心中仍有氣,冷冷的道:「藥王谷可從來沒遇過賴帳的人。」

    「我沒有賴帳的意思。」夏孟哲心虛的回答。「只是……」

    「爹的『只是』令靜兒心寒。」姚靜明亮的眼瞳浮起一層晶瑩的水氣。「難道靜兒要爹回家,對您有這麼困難嗎?難道靜兒要一個有爹有娘的家,是奢想嗎?難道靜兒不想再見娘因思念爹的閞系,神情惆悵,以淚洗臉,是過分的嗎?」

    「靜兒……」女兒聲聲帶著哽咽的質問令夏孟哲難以招架。

    「這些年來,爹待在擎天莊的日子,比在自己家裏還多好幾倍。當擎天莊二莊主比當娘的丈夫、靜兒的爹的時日還長。這次爹要靜兒出谷救治謝伯伯,靜兒在事前就跟您講好診金的事,您也一口答應說,只要靜兒能救得了謝伯伯,爹爹什麼都肯答應。現在謝伯伯救活了,爹就想賴靜兒的帳嗎?嗚嗚嗚……爹爹是大騙子,騙了娘的感情,現在連靜兒也要騙……嗚嗚嗚……」

    見女兒的淚水如珍珠斷線般一顆一顆的落下,夏孟哲的心也像被利刃切割般一寸寸的生疼。他手忙腳亂的上前抱住愛女,胡亂的拍撫著她的肩。

    「別哭呀……寶貝乖喔,爹不會騙靜兒,也沒有要賴帳呀!」什麼叫做他騙了她娘的感情,又騙了她?他有嗎?夏孟哲一陣心虛,在女兒眼裏,他是個差勁的父親吧。

    「可是……可是……」姚靜偷偷在他懷裏扮鬼臉,心裏想道:你有只是,我就沒有可是嗎?你為難,我也有委屈呀,看誰厲害!

    「乖喔。」夏孟哲就怕她眼淚掉個沒完,還有那哀婉嬌柔的哭聲簡直是唐三藏用來制孫悟空的金箍咒,聽得他頭疼不已。

    「爹不會再用『只是』來搪塞靜兒了嗎?」

    「這個……」夏孟哲猶豫著。

    「嗚……我就知道爹只是在哄我……」

    「我的好靜兒,你快別哭了!你一向都很乖的,這次就不能體諒爹的苦處嗎?」夏孟哲語氣無奈的道。

    「爹也一向講道理,為什麼這次不講道理呢?」好呀,您嫌我不體諒,我就說您不講道理!姚靜氣惱的想。

    「我沒有不講道理。」夏孟哲搔著頭。「只是謝大哥雖然被你救醒了,傷勢仍然很沈重,要我放下他不管,實在是……」

    「哼!怎麼娘生我時,爹就可以放著她不管,姍姍歸來呢?」

    見女兒背轉過身,提起這筆陳年舊帳,夏孟哲心中遂被一股歉疚給充滿,好脾氣的解釋,「那時,鋒鎏那孩子病得厲害,大哥閉關練功正在緊要關頭,我沒辦法走開呀……」

    「總之,在您心裏,謝氏父子遠比我們母女重要……」這下說到心中最悲痛處,姚靜反而咬住唇,忍著不哭,只是淚水如河水決堤,再也禁不住。

    「不是這樣的!爹知道你跟你娘有你外公、外婆照料,會過得很好,可是謝大哥和鋒鎏……謝大嫂臨終前把他們父子託付給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況謝大哥夫婦于我有恩,我怎麼可以不管他們……」夏孟哲也是聲淚俱下。不能跟妻女團聚,他是有苦難訴呀。若不是妻子不肯與他住在擎天莊,他也不用忍受夫妻分散、骨肉不能團聚之苦呀。

    「就算是天大的恩惠,這個恩也報了快二十年。我救了謝伯伯一命,加上這些年來您對擎天莊的貢獻,還不能抵掉嗎?」姚靜霍地轉身面對父親,臉上的濕濡看得夏孟哲心一陣一陣的抽緊,但他仍緊緊咬著牙,沒有點頭。

    見父親這麼頑固,姚靜眼神一冷,清脆的嗓音泠泠作響,「好,就算您一定要湧泉以報,可謝伯伯雖然被我救醒,一時之間無性命之憂,但孩兒可以老實告訴您,如果沒有後續的治療,他就算不死,也會變成廢人。最好的方法是將他送進藥王谷,在外公的妙手回春下,或可以三、五年的時間修復他枯損的經脈,讓他恢復功力。」

    「什麼?」夏孟哲雖知義兄傷得極重,卻沒料到他剛從鬼門關轉回一圈,就要面對成為廢人的威脅。他要是知道自己會成了廢人,還能活下去嗎?

    一股冰冷的寒意流遍他全身,接著又聽見女兒道:「我句句實話,沒有誆您。」

    「那、那……」

    他懇求的看進女兒眼裏,姚靜狠下心將鼻子朝上頭一揚,哼了一聲。

    「靜兒,你救人救到底……」

    「你連我救醒他的診金都不肯付,還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靜兒!」夏孟哲想端出為父的架勢,又覺得對女兒有愧,一時間僵在當場。

    姚靜要自己不要心軟,可是看父親一臉的愁雲慘霧,眉睫間儘是滿滿的悽惶無助硬是狠不下心來。

    她氣悶的鼓起頰,黑白分明的伶俐眼眸滴溜溜的一轉,決定給父親一個臺階下。她輕歎口氣道:「既然謝伯伯必須要進藥王谷才有生機,爹何不陪他入穀呢?既可以照料謝伯伯,又可以跟娘和我團聚,不是一舉兩得嗎?」

    夏孟哲不是沒想到這點,而是……他深深的看向女兒。

    這一眼讓姚靜頭皮發麻,承繼自父親的才智讓她領悟到這莫測高深的眼神有另一層的含意,心裏不由得嘀咕,在她這麼為他設想之後,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不會想要設計她吧?

    這念頭方閃過,便聽見他輕緩和柔的語音徐緩的回蕩於耳邊。

    「靜兒的提議正是為父心中所願,可是……「

    又來了!她忍不住暗地裏埋怨,翻了個白眼。

    「我跟謝大哥都離開擎天莊,莊務由誰接管?」

    「查叔叔呀。」她順口回答,只見父親如她所料的把頭一搖。

    「中野是名武夫,對商場中事一竅不通。」

    「謝伯伯還有個兒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今年一十八歲。」

    沒想到女兒會知道謝鋒鎏的年紀,夏孟哲倒有些詫異。

    「你怎麼知道?」

    「知已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斜睨向一頭霧水的父親,她進一步解釋,「謝家父子是讓爹沒辦法回來跟我們團聚的第三者,是我跟娘的情敵,我當然要知道他們啦。」

    夏孟哲對她古怪的說法啼笑皆非。「靜兒,你胡說什麼?」

    「我才沒有胡說呢!都是他們害爹不能回家的,現在還讓你牽腸掛肚。如果謝鋒鎏長進些,而不是一副風流放蕩,任性好玩--」

    「他本性善良,只是--」夏孟哲忍不住為他辯解。

    姚靜哼了聲,介面道:「只是被沈迷武學的父親所忽視,又被溺愛他的叔叔給寵壞,養成他都十八歲了,還不事生產,不知上進,成天流連於花街柳巷,只會玩!」

    夏孟哲被她說得一陣難堪,「鋒鎏沒妳說得那麼糟。」

    「還不夠糟?」她氣呼呼的說,「我八歲就開始學習接掌穀內事務,謝鋒鎏十八歲了還只會花錢,你認為不夠糟嗎?」

    「鋒鎏是不像你那麼聰明能幹……」

    「我看他是被你們寵壞了!」

    「他自幼喪母……」

    「我還不是有父親跟沒父親一樣!」

    被女兒這麼一頂,夏孟哲心痛如刀割,俊秀出塵的臉龐皺成一團。

    姚靜知道自己失言,連忙低聲道歉,「靜兒不是這個意思,是覺得爹太不公平了。一心掛念著謝家父子,就沒想過我跟娘沒爹陪伴身邊的淒涼。」

    「靜兒,爹雖然不能常常陪著你們,可心裏是惦記你們的。只是你跟你娘有你外公、外婆的疼愛,爹放心得很。鋒鎏就不一樣了……」夏孟哲艱難的解釋著。「謝大嫂過世後,謝大哥沈浸在悲痛中難以自拔,若不是呂笑天找上門挑戰,燃起了他的鬥志,只怕要隨大嫂去了,所以他後來沈迷于武學,爹也就沒勸他什麼。鋒鎏一生下來,不但失去了親娘,連親爹都……不怎麼理睬他,只有我這個叔叔可以疼他,偏偏……唉,他終究不是我的骨肉,我除了疼,無法管呀,才害他養成今天這種驕縱的脾氣。」

    「是他自己不成材,爹不用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所謂養子不教父之過,就算有錯,也是謝伯伯的錯,不是您的錯呀。」

    「不,我是難辭其咎。謝大嫂臨終前,將鋒鎏託付給我,當時我便立下決定要代替謝大嫂終身照顧他們父子,豈料十五年前會遇上你母親,情不自禁的愛上她。你娘不願隨我住在擎天莊,我只好與她議定中秋、除夕必回家團圓。可是心分兩處,我無論在哪里都會惦記另一邊呀。其實我想過無數次要陪在你們身邊,可是大哥、鋒鎏及擎天莊都不能沒有我,我……走不開……」

    看著父親臉上有種不被人瞭解的淒涼、落漠和無奈,姚靜只覺得腹內酸楚,懊悔自己先前的話太過莽撞。這些年來,她只看到母親的寂寞及自己想念父親的苦悶,全然沒以父親的立場想過整件事。

    對他而言,與母親成婚及她的出生,都是預期之外的吧。聽他的口氣,似乎原先打算終身不娶,只為謝家父子而活。

    怎麼這樣傻!

    受人恩惠雖然該報答,可沒必要賠上一生呀!

    但父親就是這樣的人,哪怕是點水之恩,也不惜以性命相報。

    心中充滿對他的憐愛與敬慕,卻無法認同他的作法,姚靜深吸了口氣,嚴肅的道:「爹,這世上沒有誰不能沒有誰。容孩兒說句放肆的話,如果今天躺在病床上的是爹而不是謝伯伯,擎天莊的莊務由誰打理?那個爹所想要照顧的謝鋒鎏又該怎麼辦?沒有您,自然會有別人接手,該是您放手的時候了!」

    「我知道,可是……」看見女兒臉上因他的「可是」而閃過一抹怒氣,夏孟哲苦澀的喟歎出聲。「做一天和尚就得敲一天鍾,本來我是抱著鞠躬盡瘁的想法,但你說的也有道理。只是,就算我想放下這一切,也需要時間做安排,一走了之,會讓我走得不安心。」

    「爹的意思是……」她充滿希望的問。爹終於肯聽進她的話了嗎?

    「至少得讓我做好安排。」夏孟哲意味深長的望著她道。「首先,擎天莊偌大的產業得找個適當的人接手,不求莊務能一日比一日興盛,至少也得守成。其次,謝大哥遭人暗算,還不曉得兇手是誰,我不得不防範那人會對擎天莊及鋒鎏不利。最後,鋒鎏那孩子……實在讓人無法放心呀,還得想想有什麼法子可以教他成材點!」

    姚靜越聽越不妙,眼睛也越瞪越大,要是真的讓父親的「首先、其次、最後」都完成,只怕獨守空閏的娘等到齒牙動搖都等不到他!

    只要想到懂事以來,父親不在時,母親憂悒、寡歡的模樣,她是一刻都不能等,遑論她覺得這些「首先、其次、最後」根本就是遙遙無期的空渺期待!

    「您是搪塞孩兒!」她一語中的。

    「靜兒,你這麼說不公平!」夏孟哲為自己辯白。「爹無意搪塞你,而是擎天莊是為父一生的心血,謝大哥跟鋒鎏又是謝大嫂臨終前對我的託付,只要我有一口氣在,就不能不管他們。」

    「說來說去,你就是放不下!」

    「妳別生氣,要不然你替爹想辦法吧,只要能解決這三個難題,爹什麼都聽你的。」

    教她解決,這……

    姚靜眼眸一轉,心頭的火氣燒得更旺,冰冷的目光直視向一臉心虛的父親。敢情他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來!?

    「爹,您可算得真精呀,不愧是人稱『左手算盤、右手筆』的擎天莊二當家呀,連親生女兒都算計!」她嘴上帶著笑,眼中卻燒著冰冷的火焰。

    「我沒有。」夏孟哲很無奈的對女兒道。「為父說的都是實話,沒有要算計你的意思。」

    「你還說沒有要算計我?明知道我想要你回家陪娘,還故意出這種難題給我!」

    「你都認為是難題了,我這個當爹的沒你聰明有智慧,豈不是難上加難?」

    好呀,給她出這招!姚靜暗暗生著悶氣,一時間卻想不出話來反駁父親。

    看來要父親放下擎天莊,回藥王谷與母親長相廝守只有一個法子,就是接下他放不下的爛攤子。

    她沈痛地領悟,儘管有一百個不情願,可為了母親,明曉得父親挖了個陷阱等著她,還是得閉上眼睛一跳了之。哼,爹就會欺負她!

    她閉了閉眼,做了好幾個深呼吸,讓體內的怒氣緩緩消融,方能張開眼睛,心平氣和的道:「既然你條件開出來,為了讓娘不再受孤單寂寞之苦,我只好接招。你提出的三道難題我會解決,可你也要答應我,要遵守承諾回到娘身邊,還有,你只要看到成果,可別管我用什麼方法達成!」

    「靜兒……」

    「尤其是謝鋒鎏!」仿佛知道他想說什麼,姚靜更是一副絕不容商量的口吻。「要讓他成材,就不能用你以前的方法。所謂玉不琢不成器,不能再姑息他!」

    夏孟哲機警的閉上嘴,心裏明白女兒是對的。想到鋒鎏,他是一個頭兩個大。自從十多天前謝家父子大吵一架後,那孩子就跑到昆明買醉,到今天還沒回來。

    深深的望著女兒,從那雙充滿智慧與堅毅的眼眸裹的決心,他知道她一定做得到。

    *****

    「……當時我滿心以為可以說服家父,沒想到反被他擺了一道。」姚靜望著不遠處的昏黃燈影,嘴角有抹自嘲。

    「你是夏前輩的千金,藥王的外孫女。」李岩深受震撼。

    他本來就在奇怪,謝鋒鎏與姚靜的氣質及外貌都大不相同,怎麼看都不像親兄弟,呃,不,是親兄妹才對。原來姚靜是深受武林人士敬愛的藥王外孫女,也就難怪她不只才智敏捷,醫術與武藝都不凡。

    「希望外公的名頭沒有嚇壞你。」她收回目光,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李岩微微一笑,俊逸的臉龐傾向她,抵著她的額低聲咕噥,「我的膽子有那麼小嗎?」

    「李岩!」她欣喜的摟住他頸子,吐氣如蘭地道:「本來我一直對爹把我拖下水感到不滿,可當初我若沒有答應爹留在擎天莊,又怎會遇上你呢?現在我不但不遺憾,反而深深感激。」

    「姚靜……」再沒有比情人的話更教人心醉的。李岩覺得全身的每個部分都因她熱情的話語而有微醺的感覺,他抱緊她,低頭吻住她的唇。

    嬌媚的低吟從她喉間逸出,四唇交接的甜蜜在兩人心中擴散。兩顆心因親吻而靠得更近,除了喘息聲外,他們可以聽見彼此的心跳聲,那一聲聲都是不可言傳的蜜語,都是一句句的情話,一字字的愛。

    兩人終於喘息的分離,姚靜含情脈脈的棲息在李岩劇烈起伏的男性胸膛,嘴角漾著甜蜜的笑意。

    「你是因為答應了夏前輩,所以拜謝師伯為義父,留在擎天莊襄助謝師弟,可為何要女扮男裝?」李岩等到心跳恢復正常後,提出盤旋腦際的疑問。這一問可讓這些年來受的煎熬寸寸翻上心頭,如果早些知道她是女兒身,他就不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有毛病,不然怎會對名漂亮的少年生出情意。

    「一開始是方便行事,後來則是順水推舟。」心疼著他俊眉間的皺折,姚靜邊愛撫著那裏,邊解釋。

    「怎麼說?」他不解。

    「我以男裝打扮進入擎天莊,人人都當我是男孩,我也懶得解釋。後來認了義父,決定要替家父解決那三道難題。女兒身分終究不便,尤其是謝鋒鎏桀騖不馴,豈肯聽名小女娃的話,我決定以男兒身跟他打交道。」

    「所以謝師弟也不知道你……」

    「當然不給他知道。他那人性子狂傲,若不是我當年逮到他的小辮子,義父又傷得極重,我一再以話激他,還不知肯不肯振作呢。」

    「小辮子?」

    「呂姊姊沒跟你提在樓蘭閣發生的事嗎?」

    「樓蘭閣?」他搖著頭。

    姚靜心想,呂鍛金必是顧著謝鋒鎏的面子,所以沒將那件事告訴李岩。她沈吟了一下,把當年的往事簡述了一遍。

    「他們兩人是不打不相識。我義兄自命風流,將煙花女子的虛情假意當真,以為自己是萬人迷,沒想到先是中了花舞娘的美人計,後又被呂姊姊追打得狼狽不堪,不但裏子、面子沒了,連男性自尊都被人踩在腳下,實為他生平的奇恥大辱。經過這番慘痛教訓,加上父親重傷,他方痛定思痛,決定振作起來。但當然,最大的力量還是來自呂姊姊。」

    「鍛金?」李岩納悶道,「鍛金把他打成那樣,他不怨恨嗎?」

    「恨雖然恨,可呂姊姊也很可愛呀。兩人再次重逢,他心中的恨意巧妙的轉化成愛慕之情。就是這份愛慕激勵他向上,不願讓呂姊姊看輕,才能以短短的五年時間,練就不凡的武藝。」

    「他們之間……」李岩仍是想不透。「我一直以為師妹喜歡的人是你,完全看不出來她跟謝師弟有你說的那種情愫。」

    「李岩,這點你就跟我那位義兄一般呆了。」

    「怎麼說?」他感興趣的問。

    姚靜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眼睫間的風情萬種,嫵媚動人,看得李岩平靜下來的心跳又再度狂亂。

    「呂姊姊若當我是情人,不可能不顧女性矜持在人前與我這般親熱。女孩子在意中人面前,反倒會害羞、拘謹。呂姊姊對我的感情,與其說是姊弟之情,不如說是姊妹之情。雖然她並不知曉我是女扮男裝,但本能的當我是同類、閏中密友,是以心懷坦蕩、沒有男女之防的與我友愛。如果她中意我,反而要避著呢。至於她對我義兄,你都沒注意到她在擎天莊做客時,不時會偷偷注視他的眼神哩,那眼裏的情意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而且每當我說起義兄的事,她就顯得格外專注,有時候我故意不說,她還會忍不住問起他。」

    「原來如此。」一抹領悟升上他眼中,李岩轉了轉眸,星眸裏有抹似笑非笑,朝她傾身,低聲問道:「你對我怎麼沒有害羞、拘謹?」

    見慣他的一本正經,沒想到他也會有使壞的一面,眉目間微微洩漏出來的邪氣,有說不出來的浪蕩倜儻,逗得人心癢、心慌,也讓人臉紅。

    姚靜避開他灼人的眼光,故意轉過身說:「我現在就很害羞、拘謹,還不快放閒人家?」

    李岩哈哈一笑,反將她摟得更緊,對著她敏感的耳朵哈著氣,直到她的臉轉過來,俯下臉便是深深一吻。

    這一吻如烈火燎原,若不是突然的一聲雞啼喚醒了兩人的神智,只怕不可收拾了。

    姚靜氣喘籲籲的推開他,俏臉火燒似的灼熱,轉過身不敢看李岩。

    李岩則俊臉紅通通,對自己竟會放肆到解她衣服,感到不可思議。

    「靜,我無意冒犯你……」

    聽這是什麼話?冒犯都冒犯了,還分有意無意嗎?姚靜在心裏歎氣,知道他不是個善於言詞的情場老手,說話不得體在她的意料中,沒什麼好計較的。

    「別說了。」她借著整理被解開的衣襟,想避開兩人間的尷尬,豈料這舉動會讓他誤會。

    只聽見李岩焦急的問:「你生氣了嗎?」

    「沒有……」她轉回身,看進他焦灼的俊眸,眼瞼周圍的疲憊線條顯示出他的體力已然透支,她心疼的伸出手輕撫著他臉頰,李岩一下子就握住她的手,放到唇邊親吻。

    「你不生氣,我就放心了。」

    灼熱的酥麻從被他親吻的指頭竄進體內,怕自己又迷失在他如火焚灼的情意中,也擔心他會累壞了,姚靜壓抑下勃發的情欲,輕聲道:「天快亮了,你還是閉起眼睛睡一下,免得齊明帶人來接我們時,你沒體力趕路。」

    「可我還有好多話想問你。」

    「等你養神夠了再說。」

    「至少再一件。」他搖著她的手撒嬌,模樣真像個賴皮的小男孩,逗得姚靜沒辨法拒絕。

    「好,就一件,不可以賴皮了。」

    「嗯。你提到要請出令堂,是認為她可以對付得了丁瀚霖的火雲掌嗎?」

    「娘的寒玉功得自外婆的真傳,冰柔的真氣應該可以克制至剛霸道的火雲掌。說完了,乖乖睡覺。」

    李岩馴服的讓她服侍他躺好,當那只柔軟溫潤的手掌往他眼皮撫過,強撐許久的意志終於抵不過侵襲全身的疲累,沒多久便睡著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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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0:11:21


    姚靜索性將一碗粥喂完,等木葉與秋風將桌面收拾乾淨,便把這雙忠心耿耿又愛聽閒話的貼身侍從趕去休息,為自己爭取到和李岩獨處的時間。

    「就算謝師弟能打敗丁烜毅,可丁瀚霖的武功連我都不是對手,謝師弟能應付嗎?」

    李岩這話說得客氣,就差沒直說他不相信謝鋒鎏有這等本事。姚靜倒不怪他這麼想,五年前的謝鋒鎏還是呂鍛金的手下敗將呢,但經過五年來的克苦修練,謝鋒鎏已非吳下阿蒙了。

    不過,李岩的話也不無道理,別說謝鋒鎏了,連她都沒把握能應付得了丁瀚霖的火雲掌。

    她沈吟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話,反而要求他把與丁氏父女發生的全盤經過做番說明。

    李岩猶豫了一下,決定去蕪存菁。反正他與丁瑀君的那段實不足為外人道,姚靜雖然不是外人,可情人眼裏容不下沙子的道理他倒明白,沒必要自找麻煩。

    這麼去蕪存菁,許多地方卻說不通,姚靜是何等精明的人,三言兩語就捉到那不通之處,李岩只得將那不想說的部分也說了。

    「沒想到丁瑀君對你如此多情,不顧女子的矜持將你邀去寒潭畔是為了說服你成為丁家的女婿,而你一旦成了丁家的女婿,理所當然的不會去追究殺師之仇,丁瀚霖就沒有理由殺你了。可惜你這塊石頭不解風情,也不懂得虛與委蛇的道理,伺候在一旁的丁瀚霖越聽越火,便給你這敬酒不吃的小子一記罰酒了……」回憶起當時的兇險,姚靜仍心有餘悸,語氣也由濃濃的醋意轉為哽咽。「我趕到寒潭時,還來不及出手援救,就看到你被他一掌打出去……」

    李岩的心微微被扯痛。姚靜那雙向來看似優閑、泰山崩於前都能不露憂懼的眼眸,竟為了他而露出了少見的驚慌。美麗的臉龐微微發白,粉嫣的柔唇更是輕輕顫抖,可見得當時的情景真是嚇壞了她。

    「我以為……」她抖著唇,眼中有一層薄薄的水氣在湧動著,「以為會來不及救你.....」

    淚水如珍珠般的滾落下來,姚靜羞愧的轉開臉,不想讓他瞧見,但李岩不依,扳住她的肩,將她顫動的嬌軀擁進懷中。

    「沒事了,我不是好好的在這裏嗎?」他輕聲細語的安慰她。

    「可是那時候……」她激動得幾乎無法言語,「我真的好怕。看到你中掌,我……」

    「我明白。」他苦笑地介面。「丁瀚霖那掌把我打得氣血翻騰,火焚至剛的灼熱氣流一侵入經脈裏,我的五臟六腑就像著火似的難受,沸騰的血氣自口中噴湧而出,身子更被那股力量震離涼亭。我感到全身的經脈爆裂錯亂的同時,腦中不禁想著這股隨著血液竄流、焚燒著經絡及五臟六腑的感覺,就是先師臨終之前感受到的痛苦嗎?所以,我要死了嗎?這些念頭只在我腦中一閃而過,人已落進水裏,冰冷的感覺淹漫過我的頭,倒將體內如火焚灼的痛苦給減輕了不少。可漸漸的,我的口鼻都不能呼吸,那時候雖然很不甘心就這麼死了,卻無力阻止生命力的消失,瀕死的剎那我腦子裏漲滿遺憾,但唯一清晰的意念就只有你。我那時好想見你最後一面……遺憾沒有告訴你……我……喜歡你呀……」

    姚靜聽得胸口燙熟,強烈的感動排山倒海地對著她淹漫過來。她何其幸運呀,竟能讓他遭遇死亡威脅時還惦記於心!她還有什麼可求、可怨的?

    「李岩……」

    再也按捺不住滿腔的激動,再也抗拒不了彼此的牽引,她仰起頭靠向他,看進他燒著兩把火焰的深幽眼瞳,迎上他覆下來的急促呼吸,感受著先是輕柔,後來卻急躁、用力的親吻,陷落在迷醉的氛圍中。

    他的唇饑渴的吸吮著她,就像她是甘洌的泉水可以解他體內的渴;而她的舌也靈活的跟他交纏,像一雙蝴蝶在芬芳的愛情花園裏恣意嬉戲,掬飲情愛的甜蜜。

    兩人心裏都燒著潑旺的火,饑渴著對方的一切。他們的唇相叠,手腳如藤蔓般的纏向對方,將滿心的癡想與情欲全借著熱烈的唇齒交歡與緊緊的摟抱傳向對方。

    姚靜發出含糊的低吟聲,滾燙的肌膚格外的敏感。李岩急促粗重的喘息噴吐在她頸頰,全身都因渴望她而疼痛不已。他的手又罩在那柔軟的胸脯上,完完全全的感受著她的女性反應。除去綁布的胸房,如花兒舒放,高聳的尖挺驕傲的在他刺痛的掌心裏展盡妖豔的魅力,那是一雙女性才會有的胸房,渾圓、柔軟且充滿彈性,李岩充分感覺著她跟他的不同,一股難以言喻的激越與滿足充滿胸臆間。

    「姚靜……」他輕輕喊著她的名字,濃濃的情意化為火焰在她耳邊燒灼,使得她全身熱血沸騰,心跳如鼓。

    「嗯……」歡愉的呻吟夾雜在喘息中,姚靜感覺著體內陌生的悸動,心裏有著模模糊糊的懼意,那其實也不是真的恐懼,而是體內洶湧的情愫太過強烈、陌生,讓她一時間無法適應。

    「你真的是個女人。你這裏跟我完全不一樣,像飽滿果實托在我手中……」他撫弄著她的酥胸,低啞的道。

    姚靜感到臉頰灼熱,又羞又窘。

    「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我真的是女人?我本來就是女人!」她嬌嗔的推開他。

    這一推雖然並不用力,李岩仍因身體虛弱而跌在床上,吃力的掙扎起身。

    姚靜於心不忍的扶起他,見他呼吸困難、臉色潮紅,便知是剛才兩人的忘情擁抱害的。唉,她真是太大意了,李岩的傷勢仍然沈重,過度的情緒激動對他都是有害無利的呀。

    她扶他坐好,下床去找藥給他服用。

    一枚靈芝花露丹入喉,溫煦的藥力很快的散人四肢百骸,發揮療效。一股如春風般不燥不熱的氣流和緩的流過李岩受傷的經脈,帶來了陣陣生機,使得呼吸也順暢了起來。

    這讓他更敏感的聞嗅到她清雅的少女馨香,他順勢的倒進她扶持的懷抱,姚靜略略抵抗著,最後還是沒有狠心推開他。

    「我剛才那麼說,沒有別的意思……」他輕輕的在她耳邊道,「我只是害怕眼前的美好僅是一場夢,一場醒來就會幻滅的夢……」

    他語氣裏的不確定,眼中的患得患失,讓姚靜微惱的心軟折下來,哪里還能對他生氣呀。

    「傻瓜,有男人沒喉結的嗎?我不是早告訴你了嗎?還有什麼好懷疑的?」她好氣又好笑的說。

    「我知道,可是……」他苦澀的彎起嘴角,不曉得該如何解釋心中的害怕,一張俊臉微微漲紅,神情有種惹人憐愛的脆弱,這無比動人的表情,深深的撼動姚靜的心。

    唯有在她面前,他才會放任自己表現出脆弱的一面吧。姚靜心裏有種深深的滿足,像掌握了一個別人都不曉得的秘密,嘴角揚起淡淡輕柔的甜馥笑意。

    李岩著迷的看著她嬌柔媚麗的笑靨,款款訴說著積累在心中的沈痛。

    「一直以來,你都以男子身出現在我面前,在我的意識裏,儘管千萬個希望你是女孩兒,卻無法抹減你是男兒身的事實。上一回,就在我醒來之前,我還作了個夢,夢裏的鍛金怪我搶了你,責怪我怎麼可以對身為男兒的你有不軌的遐思……」

    可憐的李岩,真是愛慘她了!他是個道德感強烈、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豈能容忍自己愛上一名男子,何況這名男子還是深受他師妹喜愛的,難怪他會作那場惡夢了!

    姚靜對他既感心疼又覺得抱歉,溫柔的握住他的手,將他拉到柔軟的胸房上。

    「你從來沒從誰那裏搶了我,因為這裏一直是你的……」她大膽的表白,深情的注視,令李岩激動不已。

    「我的……」他逸出滿足的歎息,深幽的眸光定定的注視過來,就像先前那般熱情的望著她,眼中的溫柔和邀約,像一道難以抗拒的魔力再次吸引她靠過去。

    然而,想到他的傷勢,姚靜只得勒住放逸的情思,別開臉。可在他輕壓著她乳房的指頭作用下,這無異是個挑戰。

    她用力做了個深呼吸,垂下頭,害羞的道:「現在你不會還懷疑我的女兒身吧?」

    李岩低啞的笑出聲,指頭還頑皮的夾著她胸前的凸起輕扯了一下,像是在證實,姚靜嬌嗔的拍開他的手。

    「別這樣,你的身體還沒好……」

    李岩心中一蕩,知道她不是拒絕,而是擔憂他重傷的體軀,心裏有著濃郁的感動,這也讓失控的理智回籠。他一向克己復禮,怎麼遇到姚靜全走了樣?

    他不禁為自己的出軌心驚,只是這份心驚還滲著蜜般的甜。以往的克己復禮是因為沒遇上心動的物件,即使面對誘惑都能如柳下惠坐懷不亂,但遇上心中繫念的人兒,他還能無動於衷嗎?積累了滿腔的情意,讓他只想抱緊她溫存,什麼都顧不了了。

    就像此刻還流連在她高聳的胸房不肯離去的手,明知該撤開的,可是……唉,儘管有再多的不情願,還是得移開手,只是空落的手掌難免會讓他悵然若失。

    為了掩飾心中的沮喪,他清了清喉嚨,重新提起話題。

    「幸好你及時救起我,否則我連你是女兒身都不知道,可要抱憾而亡了。」

    「別胡說了!」他這麼一提,又將她帶回當時的情境,姚靜眼中浮起驚悸。「看到你被丁瀚霖擊向寒潭,我差點心膽俱裂,腦中只剩下一個意念,就是要救你。」

    「所以妳就跳入潭中救人?」對於自己如何被救起,李岩仍是一知半解。但寒潭深不可測,充滿兇險這點他十分清楚,姚靜不顧一切跳下去救他,事後想起來,他不禁為她的莽撞捏一把冷汗。

    「嗯。」姚靜點著頭,「那時候我只想著一定要救你,向在半空中的你拋出手中的冰蠶絲。那是我從小就愛把玩的小機關,冰蠶絲是浸過藥水的,特別堅韌牢固,我在一端做了個玉鉤,在我的運勁下,冰蠶絲會巧妙的繞轉目標物一圈,玉鉤則乘勢鉤住蠶絲將套住的物體固定住。我曾經用來捉野兔、小鳥兒,都能一擊而中。你的體型比起野兔和小鳥兒都顯著,即使在黑暗的霧氣裏,我還是把你套住了。」

    看進她促狹的眼眸裏,李岩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敢情她把他當成獵物了?

    「冰蠶絲套住你後,蠶絲線隨即被你的體重帶得不斷的抽離我手中。我怕蠶絲不夠長,當機立斷的跳下潭裏,沿著蠶絲尋找你,否則黑暗中,就算我有通天之能,也沒辦法在短時間內找到你呀。」

    「你這麼做太冒險了。」

    「當時的情況讓我沒有第二條路走,這時候想來,的確是冒險了一點。慶倖的是,丁瀚霖被丁瑀君悲吼著要隨你跳下寒潭的舉動給分散注意力,沒讓他發現我的存在,不然我還沒那麼容易救得了你呢!我們上岸時,丁氏父女已經離開,又有木葉和秋風接應,否則後果可慮。總之是我們運氣好。」

    「丁瑀君她……」萬般滋味齊上李岩心頭,沒想到丁瑀君會對他癡心到這個地步,偏偏這份情意是他承擔不起,也不想要的。他不禁頭痛的道:「她這是何苦呢?我以為我已經把話跟她說清楚了。」

    「說得再清楚,也阻止不了一顆癡定的心吧。」她感慨的說,吞咽下升上喉頭的疑惑,畢竟那未經證實,只是她的猜測。

    「她……」李岩的眼眸裏交織著複雜的情緒,看得姚靜心裏不是滋味。「你是不是心疼她呀?後悔沒答應她?」

    聽出那語調裏濃濃的酸味,李岩抬起頭,錯愕的看向她。

    「妳說什麼?」實在是姚靜一向給他爽快明俐的印象,很難想像她竟會小家子氣的吃起醋。

    「不是嗎?」打翻了醋罎子的姚靜彆扭的轉開視線,「像丁瑀君那樣的大美人,可比一直被你錯認成男子的我要有女人味了。加上她癡心相求,你就沒有一點動心嗎?」

    她原本就很在意丁瑀君對李岩的熱烈追求,擔心他會愛上她,好幾次想不顧一切表白自己的女兒身,卻礙於不曉得該怎麼開口而作罷。現在看到李岩一副很為丁瑀君苦惱的模樣,這番心事又翻上心頭。

    「如果可以動心,我早就動心了。」李岩瞅著她道,感覺到她疑惑的目光射來,咧嘴一笑。

    無法否認的,姚靜的醋意雖然出乎他意料之外,卻滿足了他深深愛戀著她的一顆癡心。數不清楚有多少次,每當看到姚靜與師妹在一塊,一種剜心割肺的寂寞便澎湃、漲潮似的淹沒向他,若不是還有一點理智,早就不顧一切的把姚靜從師妹手裹奪過來了。

    他愛姚靜的意念早存在心底兩、三年了,姚靜愛他卻是不久前才得到的認知,是以對她,他其實有許多的沒把握。現在發現她竟為他吃醋,心裏的喜悅不可言喻。

    他情不自禁的摟住她低語,「就像你說的,你的心早就是我的了,我的心又何嘗不是?我跟丁瑀君都說明白了,除了你之外,我無法再喜歡別人。」

    「你對丁瑀君說……你喜歡我?」也難怪姚靜一副無法置信的滑稽表情,實在是很難想像情敵聽見李岩愛的是個男人時,會有什麼樣的反應。畢竟,不管是李岩或是丁璃君,那時候都不曉得她是女人呀。

    「我沒有明白道出是妳,只說我喜歡一個人,除了她外,不會再喜歡別人了。」他深情款款的道。

    「所以她不知是我?以丁瑀君的個性,不可能不追著你要名字。」她道。

    「她以為是師妹,我也沒有糾正她。」李岩苦笑著回答。

    在那種情況下,李岩大概也不會明說。就算他說了,丁瑀君也沒辦法接受,說不定還拿她當妖孽看,以為是她迷惑李岩。

    姚靜搖頭歎息,突然,她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一抹憂慮。

    「糟糕!丁瑀君以為你愛的人是呂姊姊,會不會在殉情不成,把滿腔的怨怒都發洩在呂姊姊身上呢?」

    「所以我說鍛金有危險呀!」話題又繞了回來,李岩心中交錯著慚愧和不安。他又昏頭了,明明是要跟她討論這件事,怎麼變成摟著她談情說愛呢?

    「你別急。」這種時候急也沒有用,姚靜在心裏補上一句。「我已經讓齊明下山聯絡了。他們會先監視影劍門的動向,再派人上山來接我們,我還要齊明幫我聯絡派駐在大理的探子……」

    「你在這裏有探子?」他訝異的道。

    「嗯。我本來就懷疑殺害令師的兇手會對笑天堡不利,所以派人在這裏探查消息。幸好如此,否則我連你在點蒼山中人暗算的事都不知道,豈會恰巧趕來大理,發現你去赴丁瑀君的約會,而來得及救你呢?」

    說來說去,她就是怪他沒找她一塊去見點蒼派掌門清雲道長。李岩無奈的喟歎出聲。

    「清雲道長找我去時,心中其實有許多的不確定。他與丁瀚霖有多年的交情,丁烜毅又是他門徒中武藝最為出類拔萃的,他並不情願接受這個可能性。只是查訪多年的結論都指向丁氏父子,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找我去說明,當時的情況是不方便通知你呀。」

    「清雲太頑固了,五年前我就暗示過他點蒼派下的門徒中,有人被兇手收買了,他就是不肯讓我插手調查。幸好你沒事,否則我定然要找他算帳!」

    「妳別怪道長。」李岩連忙安撫她的怒氣,「那天是我太不小心了,才沒注意到有人跟蹤。還好事情是發生在點蒼山下,一名點蒼派的弟子發現我遭人圍擊,大聲呼喊下,才把對方嚇跑。」

    「你以為是你運氣好嗎?你所謂點蒼派的那名弟子是我派去點蒼派的探子,要不是他機伶,悄悄跟在你後頭想送你下山,看到五、六個蒙面人圍攻你,扯開嗓門大聲呼救,那些人可不會輕易放過你。」

    「點蒼派裏有你的人?」他大吃一驚。

    「清雲不讓我插手,我只好從穀中挑選一名伶俐的弟子,要他混進點蒼派。你受到狙擊的事就是他傳回給我的。」

    穀中?李岩以為是自己聽錯,沒有迫問,對著洋洋得意的姚靜道:「你這麼做要是讓清雲道長知道,可會誤會的。」

    「我不怕。比起丁瀚霖的可怕,清雲道長的脾氣根本不算什麼,何況他不見得敢對我怎麼樣。」

    儘管有所懷疑,李岩沒再針對這話題發表意見,緊蹙的眉頭儘是為呂鍛金生出的憂慮。

    「照你剛才說,丁瀚霖以為一掌擊斃我後,會再對師妹不利,我們該怎麼應付?」

    「你身受重傷,我……」她遲疑著。

    「我的傷勢已無大礙,你不用管我,還是趕去救師妹重要……」

    「別說遠水救不了近火,丁瀚霖的火雲掌霸道至極,我會是他的對手嗎?」

    是呀,他怎麼沒想到,竟要姚靜去送死!可師妹是呂家唯一的骨肉,他不能坐視她遭遇不測呀!想到這裏,他不禁激動起來。

    「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師妹有危險而坐視不管!姚靜,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你別急呀。」擔心他情緒激動會影響傷勢,姚靜連忙勸住他。「呂姊姊有危險,我大哥也有危險,我跟你一樣著急。可這件事情,不是著急就可以解決。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已經要齊明先連絡我的屬下把丁氏父子和呂姊姊的情況都查探清楚,在那之前,只能暫時用我的預測來估料情勢的發展。依照呂姊姊的腳程,這會兒也到昆明了吧。先前你就派人到擎天莊通知呂姊姊的事了,大哥一接到消息會立刻去接呂姊姊,只要在他趕去接人前不出事,丁烜毅就沒有可乘之機。兩人會合後回到擎天莊,那裏有查叔照應,丁烜毅想對付他們可沒辦法。令我們頭痛的,應該是丁瀚霖吧。如果我料得沒錯,他會帶著丁瑀君兼程趕往昆明,擎天莊裏沒一個人是他的對手……」

    「我著急的就是這個!」

    「不用急。發現你中的是火雲掌後,我就讓齊明帶了封信下山,要他聯絡我的手下傳書回藥王穀,請出家母來對付他。藥王谷離擎天莊可比我們距離近,救助也方便些。」

    「藥王穀?令堂?」李岩越聽越糊塗。「令堂不是應該謝世了嗎?怎麼會跟藥王穀扯上關係?」

    「你別亂講,我娘活得好好呢!」姚靜瞪他。

    「可是……」李岩更不明白了。「據我所知,謝師伯鰥居多年,怎麼還有個謝師伯母呢?」

    「我娘又不是你的謝師伯母!」知道他誤會了,姚諍進一步解釋,「你口中的謝師伯母在謝鋒鎏出生時,就因為難產而過世了。」

    「令堂是謝師伯的繼室?」

    「你不要亂講啦。」姚靜鼓起頰,狠狠的瞪他一眼,要他乖乖聽話,別再胡亂臆測。「你的謝師伯是我的義父,我娘是我親爹的妻子,跟他沒關係,這麼解釋你該明白了吧!」

    「謝師伯不是你親生父親?姚靜,這是怎麼一回事?我以為你跟謝師弟是親兄弟,也不對,我的意思是親兄妹,怎會變成你不是謝家的……」

    「你不要用那種我是大騙子的眼光看我,好不好?」姚靜好笑的道,對他充滿懷疑的眼神感到有趣。「我可從來沒說過我姓謝喔。哪次介紹自己,我不是說我叫姚靜嗎?」

    李岩一楞,事情的確像她說的那樣,可是……

    「你對眾人說,謝師弟是你大哥……」

    「沒錯呀。他是我義兄,我喊他一聲大哥有什麼不對?雖然這聲大哥我一向是喊的不情不願,但也喊了五年,不情願也習慣了呀。」她甜甜一笑。

    「可是……」李岩搔著頭,仍有些不明白。「如果你不是謝家人,以你的聰明才智,怎會甘心幫著謝師弟?我很清楚擎天莊之所以能有今日的興旺,都是你的緣故,謝師弟雖然也有管莊務,但大都是你點頭就算數。」

    「我跟他有協定。大事他作主,小事我來管。這五年來,就令師過世那件事最大件,由他裁奪親往笑天堡弔唁,其他事情都很小件呀。」

    瞧她笑得多麼狡黠呀,李岩一看便知道所謂的大事、小事,也是由姚靜自行判別的吧。

    「你別擺出那副臉孔。不是我沒事找事做,而是我那位大哥呀……」她無奈的吐出口長氣,「比三國時代的阿斗還難搞。他的武藝低微,又缺乏商業手腕,五年前如果把擎天莊交給他主事,我看三個月不到,家產都敗光了。為了讓他專心於武功,我只好把所有的事攬下來。等他武功方面有了基礎,我才敢把莊中事務一點一點的放給他管,我可是用心良苦呀。」

    「我懂。」李岩感同身受的說。

    他的師妹呂鍛金近五年來一心練武要替父報仇,堡中的大小事全丟給他打理,他雖然有心要師妹接管,可那妮子總是找盡藉口推卻。

    「對了,你跟謝家究竟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會認謝師伯為義父,還隱瞞了自己的女性身分?」

    最後一項,是李岩最在意的。要不是她有意隱瞞,他也不會以為自己愛上男子,白白受了這些年的苦了。

    「說來話長!」她深深看他一眼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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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0:09:15


    將李岩交給秋風照料,姚靜在木葉的侍候下,在另一間房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浴。

    雖然自幼練就寒玉神功,姚靜並不畏懼寒潭的冰冷水流,卻沒興趣跟水裏的魚蝦一同沐浴。還是熱水舒服,瞧那糾結的發絲都在木葉細心的清洗梳理下化為平順,還有她體貼的按摩頭皮的動作,更是舒服呀。

    若不是擔心李岩的狀況,姚靜還想泡久些。但這裏究竟比不上位於擎天莊的浴室般舒服自在,姚靜還是在木葉的服侍下換上乾淨的衣物,只是那頭濕發就先用幹布巾拭去水珠,披散在肩上好晾乾。

    知道主人擔心李岩的情況,會不放心的前去探視,木葉連秋風都遣退,不想讓主人沐浴過後的嬌美姿容給洩漏春光。

    這可是為那三個男人好,免得他們看凸眼睛、看走神,到時候三魂七魄都給迷去,她要叫誰去劈柴、提水、打獵、張羅早點?

    想到這個早點,木葉不自主的咽了咽口水。從昨兒下午到現在,不過是吃了幾塊乾糧,她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一直為李岩憂心掛慮的少主更只勉強吃了幾口就沒食欲,這時人也救了,少主應該有心情吃東西了吧。

    吩咐秋風煮的粥不曉得好了沒?她得去看看。

    正想跟主人說一聲,卻發現原先還在為李岩診脈的人兒不知何時累趴在床畔,柔黑的秀髮在優美的肩背披散成扇形。

    木葉取出披風走過去,萬分心疼的望向主人柔美端靜的臉顏上那疲累的線條。唉,這番救人行動可耗盡了少主的力氣。她輕乎輕腳的把披風披上,關上房門默默退出。

    *****

    湖水在陽光裏緩流,李岩看見自己站在橋的一端,癡癡的凝望向橋另一端的涼亭。

    「師兄,快來呀。」亭裏笑容燦爛的人兒,朝他這方向用力揮著手。

    「李大哥……」還有那清脆如鈴的語音悠悠的喚著他,喚得他熱血沸騰,腳步飛也似的越過橋面,一下子就來到了亭內。

    「姚靜泡得茶好好喝喔。」鍛金獻寶似的說。

    「是呂姊姊不嫌棄。」

    那飛揚的眉宇下一雙靈氣逼人的眼眸盈滿笑意且近似撒嬌的回望向鍛金,他忽地感到心頭一痛。

    他也渴望得到這麼一個眼神,只要一次就好,只要姚靜肯對他撒嬌……

    「最主要的,還是要茶好、水甘。都勻的毛尖茶配上海眼泉的水,再用松木為柴,沙瓶來煎,泉水甘洌如蜜的滋味搭配毛尖茶特有的甘甜,可說是相得益彰。我知道李大哥是行家,特別帶過來給你品嘗。」姚靜侃侃而談,柔亮的眼波愛嬌的望向他,像是在期待他的回答。

    這就是撒嬌嗎?

    這意念讓他萬分心驚,心一下子跳得如萬馬奔騰,不管他如何努力操控,那一萬匹馬就是不聽使喚。

    「請你品嘗。」

    仿佛嫌他的處境不夠危險,喔喔的鶯聲緊接著落下,凝霜賽雪的修長柔荑捧起一碗茶送了過來。

    不敢迎視那明媚的眼波,他連忙垂下目光看進茶碗裏,只見湯色明澈,鮮綠的茶葉浮在水面上,每一葉的外形均勻整齊、茸毛顯露、芽頭肥壯,一縷清柔的香氣撲鼻而至,未飲已覺得口頰留香。

    再看向那雙手,嫩如青蔥、形如春筍的指尖在陽光下像玉雕似的,粉色透明的指尖發出寶石般光芒,刺得他眼睛有些痛。

    他抬起頭,才要接過,姚靜清亮靈秀的眼眸頓時被兩泓水氣飽滿、含帶幽怨的眸子給取代,那是丁瑀君。

    她正以極清冷的聲音告訴他,「你喝了我親手敬的喜茶,就是我的夫婿了。」

    什麼?

    他慌亂地撤開手,任那碗茶掉落,茶沫飛舞在空中,茶碗墜落地面,發出的竟不是匡郎一聲,而是冰冷狠絕的笑聲。

    「你好樣的!為了姓呂的女兒,任我丁某的女兒苦苦哀求、連最後的自尊都賠上了,的確夠膽!」

    就是他殺死師父!

    他感到全身熱氣沸騰,緊接著胸口像被烙鐵印上,火焚至剛的氣流如泰山壓頂而至,將他整個人打飛出去,有如流星劃過冰洌的霧氣,咻咻咻的往濃霧深處的寒潭墜去。

    冰冷的感覺一下子就包圍住著火的身軀,他就像塊被燒紅的鐵般在潭水裏滋滋作響,每一聲都是他在火中水裏的痛苦呻吟。

    大量的水液灌進他口鼻,他不能呼吸了,忽然,他被人從水里拉出來,一雙如花的唇瓣覆上他,將沁香的冷氣吹進他嘴裏,他又能呼吸了。

    他睜開眼睛,想看清楚那雙花唇的主人,迎上的是姚靜的眼睛。

    那眼兒像兩泓含情的水塘,盈滿楚楚的情意;而那雙粉嫣的唇瓣,發散出蜜兒般香甜的氣味,吸引他蜂兒般的眼光佇留。他感到血氣上湧,一個忍不住湊上前吸吮……

    「你、你們做什麼?」氣急敗壞的聲音有如九重天傳來的一聲雷響,將密合的唇辦劈開。

    是鍛金!

    她瞪過來的眼睛充滿鄙視與憤恨,他難堪得只想逃,她卻不肯放過他,咄咄逼人的擲出指責。

    「你怎麼可以搶我的姚靜?師兄,姚靜是男的耶!」

    男的、男的!

    這兩個字如利箭穿透他的心,又如兩把鋒利的匕首割著他心頭肉。血液從體內狂湧而出,就好像他被丁瀚霖一掌擊中時,狂噴而出的鮮血。

    姚靜是男的,男的……

    不!他瘋狂的甩動頭顱,卻不清楚自己想要否定的到底是什麼。是鍛金的話,還是他不該釋出的情?

    然而,不管他要否定的是什麼,眼裏、心上都抹滅不去姚靜眼中盎然的情意和如花的唇瓣。那對盈滿楚楚柔情的眸子中人欲醉,而那雙花般香甜的紅唇則蘊涵著無限的甜美和許諾,形成一個佈滿香氣與蜂蜜的深淵,勾引他跳下去,墜進無底洞……

    不!他徒然的掙扎著,搖頭,再搖頭,雙手像要掙脫什麼似的用力握緊,狂亂的揮舞著。

    「啊……」

    「哎喲……」

    嬌滴滴的慘叫聲將他從夢中驚醒。那不是他的聲音呀!

    「哎喲,放開我……」

    這次聽得更清楚了,聲音裏的痛楚教他無端端的心口疼痛。他陡然張開眼睛,迎上一雙睜得大大的、飽含水氣的痛苦眼眸。

    啊,這雙眼睛……

    可不是該死的熟悉嘛!

    只是那雙眼向來澄明、清柔,隨時隨地都是安然若素、胸有成竹且充滿智慧的,如今卻是盈滿煎熬,可憐兮兮得令人一掬清淚。

    李岩驚愕的怔住,視線向下將原是清麗秀美得如天上仙,現在卻痛苦扭曲的五官完全納入,兩片花唇儘管因痛而張著,仍像一朵豔紅的山茶花般吸引他。他不禁癡癡、癡癡的注視……

    「放開啦……」雖然他的目光溫柔又癡情,可姚靜還是忍不住提醒他正在做的「好事」。

    遵循著那雙美目的軌跡,李岩的目光落在自己犯罪的手,一把烏溜溫潤的發絲竟被他毫不憐香惜玉的緊緊揪住,使得發絲的主人睜起無辜、可憐的眼眸瞪視他。

    雖然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然而那秀眸裏的痛苦分外分明。他倏地鬆開手,任一雙潔潤的柔荑從他指掌間抽開那柔潤的秀髮,那觸感意外得令他銷魂,同時有種悵然若失。

    目光不自主的追隨秀髮的主人自床上抬起頭的舉動,看著那絡發絲跟隨著其他同伴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如一匹上好的黑色絲綢般落下,披上纖巧的柔肩。

    幾絲不聽話的發絲散落下來,遮住了半邊潔白瑩潤的臉龐,只見那形狀美好的黛眉微微蹙著,晶瑩的眼睛裏還留有殘餘的痛楚,輕輕的覷了過來,那眼神裏的淡淡怨嗔覷得他心兒狂跳、神魂迷亂,夢境中兩人之間的種種旖旎重新在腦裏播放,他癡迷的看著,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姚靜揉了揉頭皮,生平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好氣又好笑的瞪向仍在發呆的李岩。

    這實在跟想像的差太多了。想過他醒來時的種種情境,但剛才的那幕絕不在預想中。哪有人一醒來就揪住救命恩人的頭髮不放的?這也太恩將仇報了吧!

    「你還好吧?」雖然這話該是他來問的,姚靜仍秉持著寬大為懷的胸襟,不念舊惡的反過來關心他。

    「我……」他舔了舔乾澀的唇,腦中的癡迷被打散,眼眸睜大,充滿無法置信。「姚靜?」

    「可不是我嘛!」敢情他瞪了半天,現在才認出人來嗎?瞧他一副見到鬼的模樣,真是氣得人想磨牙。

    「不然你以為見到誰了?」姚靜沒好氣的接著問。

    「可是你……」他感到頭暈目眩,姚靜怎會在這裏?他記得自己被丁瀚霖一掌打飛,掉入寒潭裏,體內像有團火在燒,本能的大口喝著寒潭的水,期望冰冷的水液能澆熄體內的火焰,但隨著水液越喝越多,身體倒越沈越下去了,最後……

    夢裏的一幕躍上心頭,李岩又驚又疑,心中湧起萬千滋味。是夢?是真?

    即使是此刻,他依然有種不確定的感覺。他還在作夢嗎?

    「李大哥,你還好吧?」見他支吾了半天,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姚靜眼裏有著濃濃的擔心,伸手去碰他的額頭,「沒發燒呀。」

    額上的冰涼溫潤分外真實,李岩這下才敢確定他不是在作夢。

    其實他早該確定這不是夢,眼前的人兄的的確確是姚靜沒錯,只是初醒的神魂還停留在夢裏的感覺,加上姚靜披發散肩的模樣,讓他不確定了起來。

    在濃密烏溜的發瀑襯托下,姚靜原有的一絲英銳的男子氣概全都消弭不見,替代的是全然女性的嬌柔,而那份嬌柔要命的牽動他悸痛的心,攪得他頭腦昏亂,呼吸急促。

    「你哪里不舒服?」見他臉上血氣上湧,紅得像廟裏的開公像,姚靜急忙捉住他的手腕切脈,聽出他脈搏急促,體內血氣急湧,起身探向他胸口。

    「做什麼?」他驚慌的阻止,捉在掌心的小手觸感柔滑如羊脂白玉,令他心魂一蕩。

    「我看你的傷。」姚靜在床緣坐定,對他的陰陽怪氣不以為然,偏著可愛的小臉,眼中充滿疑惑。

    「看就看,幹嘛脫我的衣服?」他困窘的道,手指卻不自覺的撫弄手中握住的纖指。

    姚靜瞪他,陣陣酥麻自指尖傳來,帶來一陣熱意直熏臉頰。怪別人脫他衣服,自己倒捉著人家的手不放!

    嗔怨的斜睨向他,姚靜語帶嘲弄的道:「我可沒有練過透視眼,可以透過衣服看你胸口的掌痕。」

    李岩一怔,夢中的情境再次翻上心頭。該死的,姚靜到底是怎麼救起他的?夢裏的那……吻是他的想像,還是真有其事?

    「男子漢大丈夫,還怕人脫衣服嗎?」姚靜見他臉色更加潮紅,擔心他身受的內傷會起變化,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仍要去解他的衣襟。

    「你……你……」李岩回過神來,仍彆扭的阻止。

    「我是大夫,你跟我害什麼羞!」姚靜沒好氣的撥開他的手,「再說之前我就看過了。」

    「什麼?」他又是一驚,這才發現身上的衣物非是原先所穿,袖子有點短,衣身也顯得窄了些。會是姚靜幫他換的衣服嗎?

    才這麼想,悸動灼熱的胸口驀地一涼,他趕緊看過去,發現姚靜柔白的玉掌正貼在他胸口的掌痕,這一幕格外令人……心悸呀!

    「幸好這掌打偏了,如果直接擊中心脈,我即使有再大的本事,也救不了你。」

    見姚靜一本正經的對著他的傷處發表看法,眼神坦蕩,一派醫者的語氣,李岩激昂的心驀地轉冷。

    他在胡思亂想什麼?

    就算姚靜向來的英氣因那頭烏瀑成了女性化的柔媚,仍是五年來被他稱為賢弟的人,而非他私心希望的……女子之身呀!

    絕望的痛苦緊揪住他,更可悲的是,姚靜什麼都不知道,不明白他心裏的掙扎與煎熬,不明白他一片的癡心與渴望,更不明白他滿腦子的綺念與遐思……

    不明白,什麼都不明白!

    「怎麼了?」俊朗的眉宇為什麼緊緊蹙起?臉上痛苦的線條又是為了什麼?是因為身上的傷嗎?姚靜著急了起來。

    「是不是傷口痛了?我幫你揉揉。已經幫你擦了特製的藥膏,照理說胸上的掌痕應該不會痛了。那是內傷嗎?可依照脈象,我給了你吃了寒玉丹後,你體內的火毒盡去,不過被掌力震傷的五臟六腑及經脈還都受傷沈重,需要靜心調養。後來又喂你吃了靈芝花露丹,應該對傷勢的痊癒有所助益,怎麼還會痛呢?是寒玉丹的功效不如我估料的?哎,都怪我糊塗,寒玉丹出爐後,沒找人試過藥就給你吃了,會不會--」

    「你……不要揉了!」李岩硬是咽下升上喉頭的呻吟,咬牙切齒的打斷姚靜的碎碎念,後者睜著滿眼的無辜瞪視他,柔嫩的掌心還在他胸坎多磨了幾下才停住,一陣比丁瀚霖的火雲掌還要焚灼的烈焰透心而過,帶來像是折磨卻又是極為甜蜜的感覺。

    「你怎麼了?」姚靜糊塗了,打從他清醒後就陰陽怪氣,難不成他不僅是身受重傷,連腦子都被打壞了?

    「你……」硬生生的吞下在喉頭滾動的呻吟,李岩的思緒如狂風巨浪一波又一波,能告訴姚靜心中真正所想嗎?

    嘴裏、胸口都像裝滿苦茶般的苦澀,李岩眼中鎮滿難言的痛楚,只能瞪進那雙純稚如孩童般的黑瞳,默默的傳達心中的千言萬語。

    姚靜當然看不懂,仍是偏著頭,狐疑的道:「李大哥,你到底怎麼了?從你醒來後就陰陽怪氣,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讓你變得這麼……奇怪?」

    沒錯,是發生了你不知道的事,而且已經發生五年,現在更教他避無可避,嘗到自己種下的惡因!

    李岩心情苦悶的想,想要隱瞞住一切不說,然而心裏的痛苦已經積壓到不得不宣洩的地步。但說了又如何?這種不正常的感情,怕是會嚇到姚靜吧?

    「李大哥?」晶燦明眸裏有種非知道答案的堅決,姚靜有種預感,李岩心中所想對他們的未來有很重大的影響。

    該怎麼說呢?李岩苦澀的扭曲著嘴角,長著粗繭的指頭驀地感覺到一陣柔滑,是姚靜細柔的發絲。望向那張清靈的嬌顏,一股難以言喻的苦澀猛然沖上喉頭,他以一種複雜無比的眼神深望著他,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句--

    「你該死的……像個姑娘!」

    低沈喑啞的嘶吼像一隻巨靈掌撥開姚靜滿腦子的疑雲,清澈的水眸燦亮,直勾勾的看進他愁苦、悲戚的眼裏。

    他眼中的絕望恍若是被鎮錮在獸檻內的猛獸,那無助又悲憤的神情、滿腔的熱情都被堅固的牢籮困住不得伸張,只因為他的愛不能見容于人世,除了睜著淩厲悲戚的眼眸沈默的穿透遙不可測的黑暗深淵,獨自啃噬自己的痛苦外,他無計可施。

    姚靜的胸口像被箭射中似的發疼,所謂一通百通,立即就領悟到他之所以會那麼彆扭的原因,心中盈滿對他的憐惜。

    這傻瓜!為什麼不說呢?

    寧可在那裏支支吾吾、陰陽怪氣的,也不肯說出來商量,活該受罪了吧?

    輕歎了聲,姚靜抿了抿嘴,目光緊鎖著他因羞愧、自責而逃避的眼睛。若不是傷勢沈重還無法起身,他大概像往昔一樣跳起來逃離了。

    唉,這人原就是一隻悶葫蘆,他沈默寡言、性格堅毅,發現自己喜歡上了男人,可比殺了他還難受吧。

    以往兩人獨處時,他不是局促不安,就是迫不及待的想逃離,原來是為這原因。

    傻瓜!

    姚靜忍不住在心裏又啐又罵,沈眉覷向他,見他還陷在自以為是的痛苦裏掙扎不出,不禁好氣又好笑,腦中起了個頑皮的主意,拂袖而起道:「你說那種話是什麼意思?」

    「我、我……」李岩在開口時就後悔了,就算他真的那麼想也不該說出來。天下間沒有一名男子會高興被人說像姑娘的,何況對姚靜這般心高氣傲、美貌勝過女子的少年,更覺得是一種屈辱吧!

    然而,姚靜怎知盤據他心上那驚心動魄的痛苦?發現自己愛上了交往五年的好兄弟,意識到自己竟陷入一場註定沒有結果、不被世人接受的情感,那種深沈的、恨不得撕裂自己的痛苦,他又能跟誰訴說?

    即使是被自己深深愛上、瀕死之際仍縈回腦中的姚靜也不能呀!

    他重重的歎了口氣,雙臂使力想起身,但沈重的傷勢耗費了他的體力,最後還是徒勞無功的跌回床面,氣喘籲籲的望著那道美好的側影。

    「對不起……」他有滿腔的抱歉想要說,但仍忍不住為自己辯白。「都是那頭披肩的長髮,以前從未見過你這樣……」

    連這個他都有話說!姚靜在心裏咕噥,悻悻然的道:「那是因為我洗下頭髮,總不能發未幹就綰起來吧?」

    「我沒這意思。」李岩趕緊道,努力的想抬起頭,還是只能看到姚靜被頭髮遮住的半邊臉,心情更加沮喪。「都是愚兄的錯,賢弟就……不要生氣了……」

    「你要我不生氣?」

    雖然那聲音輕柔得如清風穿過竹林,竹葉相擊的微響,姚靜轉身面對他的氣勢卻令李岩呼吸一窒。

    鑲著秋香色滾邊的白色袍服似乎帶著驚人的怒氣飆到他面前,他正覺得心驚,視線就被一張絕美的容顏給占滿,秋水般冷洌的眸光直逼眼前,雖然看得他眼睛刺痛,他仍然沒有逃避,因為這是他活該的。

    姚靜挨著他坐在床面,眸光裏的冷銳寒芒在遇上他眼中的痛楚時,瞬間轉為春水般溫柔。柔軟的小手輕輕的放到他未及掩上的赤裸胸膛,嘴角銜著似笑非笑的弧度,傾身向他,將一陣如蘭香的氣息噴吐向他。

    李岩立即想起姚靜之前說過洗了頭髮,既然洗了發,身子想必也洗了,怪不得有這陣清新的味道。他貪婪的用力吸人,仿佛借著這麼做,自己會更有勇氣承擔姚靜的怒氣。

    出乎他意料的,一陣軟綿綿的語調替代盛怒的咆哮拂在他耳畔。

    「李大哥,人家是不像你一身銅筋鐵骨的,瞧你這胸膛,好寬闊有力喔。」

    淘氣的小手在他古銅色的胸上散起步來,李岩感到一陣陣酥麻的電流在皮膚上爬搔著,耳中聽著那又嗲又嬌的聲音,雞皮疙瘩爬滿全身,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你是不是很生氣?」他問,雖然姚靜的表情一點都不像生氣,漂亮的眉眼及那微微掀起的嘴巴都帶著邪惡意味濃厚的淘氣。

    姚靜沒有回答,倒像玩上癮似的,指頭繞著他男性的乳頭打轉,引起李岩體內另一波的悸顫。

    正當他納悶著眼前的頑皮人兒究竟想幹什麼時,姚靜的手從胸膛移上他喉頭,停留在他喉結處輕柔的愛撫,李岩咽下喉腔裏的硬塊,感覺到嘴巴乾澀得厲害,某種迫切的灼熱潮流在男性的鼠蹊部肆虐。

    「還有你這個喉結……」微嘎的輕柔嗓音如煙霧般輕送過來,含羞的眼波從姚靜半垂下濃密的眼睫朝他遞來,李岩再次覺得呼吸困難,然而一團亂的腦子卻好像捕捉到什麼。

    那眼波比花兒媚,比柳樹柔,傳遞著某種曖昧、含情的訊息。

    「我也沒有……」

    「沒有什麼?」那聲音實在太低微了,他忍不住揚聲確認。

    「沒有寬闊的胸膛、沒有喉結!這樣的我,聽到你說『你該死的像個姑娘』,實在是……人家本來就是姑娘嘛,什麼叫做該死的像個姑娘!」怯怯柔柔輕言細語一轉為氣惱的嬌嗔,見到他滿臉的錯愕,似乎還不願相信,姚靜氣呼呼的直起身,想要轉開。

    五年的癡心盼望,想都沒想過會成真,李岩自然是一時愕然,沒法消化。見到心上人氣惱的要離去,他情急之下,只來得捉住一把青絲。

    姚靜是何許人,頭髮一落到人家手裏,立刻有所感覺,當然不肯重演之前被人揪痛頭的慘事,待要搶回發絲,一遇上他盈滿激動、懷疑又渴望相信的眼光,再多的怒氣都消餒了。

    「你……」不,應該是「你」才是!他順勢捉住她冰潤滑膩的小手,驚疑不定的問:「妳真的是……」

    「傻瓜!」輕啐一聲,她反握住他的手到胸口,不,是胸口上面那優美如天鵝頸般的修長頸項。

    李岩感覺到指頭碰觸到柔嫩得不可思議的皮膚,姚靜將他的手按在喉嚨正面,他目光不解的看進她脈脈含情的眼眸裏。

    「沒有喉結……」她輕輕笑道,銀鈴般的聲音在他耳邊撞擊,也撞進了他困在沈痛深淵的心房。多年積累的痛苦因這句話而釋放,所有的禁忌都消失不見,他感到全身輕鬆,思緒跟著轉為明朗。

    原是不見容世間的戀情終於可以露出臉來,他不需要再隱藏,完全有資格張開雙臂去擁抱他渴望的人兒,大聲的說出他孤注一擲、豪情萬千的情意。注視著她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的嬌靨,李岩的呼吸更加的急促,只覺得眼前的人兒比任何時候都要挑起他的情欲,尤其是她輕輕揚起混合著羞怯和頑皮的唇瓣,更令他如癡如醉。

    在夢裏,他曾嘗過那唇的味道,不知道現實中是否也這麼美好。

    當他熾熱的視線緊盯著她的唇不放,一寸寸的將她拉下,兩人的呼吸混在一塊時,姚靜臉上的霞紅也越來越熾。

    她終究是個純真少女,面對心儀的男子,再開朗的個性、聰慧的機智、高明的武藝,這時也全都派不上用場,只能順著本能垂下眼皮,接受他無言的召喚,跌進香豔的愛情中,感覺著他的男性與激情……

    那急促的喘息,灼熱的呼息,越來越接近,越來越接近……

    咚咚咚……沈穩有力的敲門聲隱約傳來,一聲「少主,您醒了嗎?」將幾乎叠在一塊的兩雙唇分開。姚靜火速跳起身,平撫急促的喘息和呼吸,李岩也拉起被子遮住敞開的衣襟,兩人都不敢望向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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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4-4 19:58:37


    丁瑀君緩緩起身,解開身上的披風,任名貴的白狐皮順著優美的背部滑溜下來,落在腳邊。

    李岩當場看傻眼,難道她逼婚不成,想跟他動手?

    梭巡向她濕漉的眼眸,一抹夾雜著羞意的堅決浮現她眼瞳,頰膚上還飄起兩朵紅霞.....

    李岩越看越狐疑,在與她盈滿春意的眸光相遇後,模模糊糊的意識到她的企圖--

    只見兩隻欺霜賽雪的小手挪移到領口處,緩緩解開繡著朵朵梅蕊的素白襟領,李岩只覺得腦門轟的一響,急急的轉過眼眸,腳尖一點便想狂奔出涼亭。

    「你不顧呂鍛金的安危了嗎?」

    清脆如冰塊般擲落的聲音,魔力般的絆住了他的腳步。李岩不敢置信的僵直了舉步欲離的身子,卻沒有回頭。

    「你是在威脅我?」

    儘管聲音溫和得幾近輕描淡寫,語氣裏的慍怒卻不容人忽視。丁瑀君只覺得一股寒氣直下背脊,李岩平時不輕易顯露情緒,給人一種如岩石般超然、不會發怒的錯覺,然而一旦惹怒他,冰封在岩下的凜烈情緒非是尋常人承受得了的。

    但她不在意,只要救得了他,就算會被他怨恨也沒關係。

    「我不想威脅你,但如果有必要的話,我會的!」她淒然道,眼神卻堅定無比,幾個跨步,從身後抱住他僵硬如岩的軀幹。

    「你這是在做什麼?」他咬牙切齒的問,一方面對她的無恥行徑感到異常惱怒,一方面怨恨自己對熨貼住背部的溫軟嬌軀無法全然忽視。

    已經做到這地步,丁瑀君索性把所有的羞恥心都拋開。此刻的她,不再是尊貴的白族公主,而是一心想救情人的癡心女子,即使再不堪的事,只要能救得了他,她都可以不顧一切的去做,不管他是輕視、還是熱情的迎合,都沒關係了。

    「我想當你的妻子。」她閉起眼睛,呢喃的吐出從初次見到他時,心底最熾熱的渴望。

    粉嫩的柔顏隨著體內的熱情跟著灼燒,雖然他的背僵冷如岩石,仍降不下她心頭的火熱,秀美的瑤鼻貪婪的深吸著他男性的味道,這氣息是如此蕩人心魂,催發起她未經開啟的女性情欲。

    「問題是我不要!」他一字一字的吐出冰冷的拒絕。

    一再的被拒,像被人甩了耳光般難堪。儘管心痛如絞,自尊心被他踩在底下碎裂,丁瑀君仍是咬牙隱忍下去,輕顫著小手從他僵冷的肩頭移向他胸前。

    「你就不管呂鍛金了嗎?」

    他氣惱的轉回身,突如其來的動作撞疼了丁瑀君的胳臂。她吃痛的蹙起眉向後跌去,一股力量及時捉住她雙手,她發現自己跌進硬壘如石的胸上,一雙冒火的眼狂烈得仿佛想殺人似的籠罩住她。

    丁瑀君被他的目光瞪得心怯膽寒,恐懼激起了埋藏心底的委屈,翻江倒海的在體內洶湧,突破了自製力竄上了喉腔、鼻腔,往眼窩處噴湧而出。

    一串串晶晶瑩瑩的珍珠自水漾的潭眸不間斷的升起,很快就滿溢出眼窩,滴溜下來。

    這舉動令李岩愕然。

    除了師妹外,他從未廳付過哭泣的女人,雖然她只是靜靜的流淚,並沒有嚎啕大哭,但她緊咬著嘴唇,努力想要壓抑禁不住的淚水的模樣,卻更教他頭大。

    既不能像哄師妹般拍著她的肩安慰,也不能推開她--擔心她會哭得更傷心。是以,他除了瞪大眼,希望她能自動停止哭泣外,向來機敏的頭腦沒有半點對策。

    煩惱的情緒全反映在他俊朗的臉顏,丁瑀君心裏更加的氣苦。

    她根本不想掉淚,是眼淚自己冒出來,徒勞無功的想眨去眼中的淚水,眼淚卻流得更凶。

    「你……」李岩實在拿她沒法子,索性放開她。

    感覺到他捉在自己手上的男性掌握放鬆,丁瑀君心裏生出一抹驚慌。擔心他一放開她,就會不回頭的離去,到時候父親定然會毫不留情的狙殺他。

    父親的火雲掌太可怕了,威力之霸道連他自己有時都控制不了,反被那股危險的內力反噬。

    她著急的反握住他的手,不讓他離開,千言萬語全透過脈脈含情的眼波傾訴。

    然而,無聲的言語難以領悟,李岩手腕翻轉想脫身而出,丁瑀君情急的用力抱住他,心底原想不說及迫切想傾訴的心音全一古腦兒的往喉嚨沖。

    「我不能讓你走,李岩……你一離開這裏,就會有危險!」

    「什麼?」他怔了一下,銳利的目光筆直的射向她。

    「你以為我為何要這麼做?」她哭喊道,「我想要救你呀!只有你成為我的夫婿,他才不會殺你……」

    「他是誰?是不是就是妳信上說的,要替我解的疑惑?」他語氣嚴厲的追著要她證實心中所想。

    「你不是他的對手!」她悲傷的搖著頭,緊緊的抱著他不放。「做我的夫君吧,他會看在我的面上,不對你動手。只有這麼做才能保住你的命呀……」

    「他就是丁瀚霖,是不是?」

    「不要問了……只有什麼都不知道,才可以保住性命!」閃爍在父親眼裏的殺氣令她害怕的顫抖,濕蒙的淚瞳因驚恐而放大,無聲的懇求著。

    李岩非是對她畏怯顫抖的模樣無動於衷,而是眼見苦苦追查了五年的殺師真凶就要呼之欲出了,豈肯輕易放棄。

    他咄咄逼人的追問:「是丁瀚霖對不對?該死的,你拚命搖頭是什麼意思?你以為我不問、你不說,他就可以一手遮天嗎?」

    不,她苦笑著。她搖頭是因為一旦真相大白,他的小命她就再也保不住了呀!

    然而,李岩一點都不明白她的苦心,語氣越發的嚴厲緊迫。

    「先師與他有何冤仇,他要如此處心積慮的害他?五年前,清雲道長本來要陪同先師往棋盤岩赴約,他深知清雲道長的修為,如果他在現場,他根本沒機會趁著先師與謝師伯兩人比試內力到油盡燈枯時施予暗算。所以,他預先贈安神的藥香給清雲道長,卻要丁烜毅將其中一個藥香偷換成迷香,設計清雲道長在赴會前一夜因聞了太多迷香而走火入魔,以至於無法陪同先師出發往棋盤岩,這樣他就有機會暗算先師跟謝師伯。」

    「你沒有證據……」她徒勞無功的想阻止他知道真相,苦澀的嬌臉血色全無,語音更是低弱得可憐。

    「事隔五年,證據早就被丁烜毅給毀了,我當然沒有。」他憤恨的說,「可你們要以為這樣就能一手遮天,就大錯特錯!清雲道長早有懷疑,那晚雖不是丁烜毅點的香,卻是他建議服侍的弟子點安神藥香,好讓清雲道長睡一個好覺,應付隔日陪同先師趕往昆明赴約的旅程。」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清雲道長聞了藥香後,內息走岔,大病一場,等他聽到先師的死訊發覺不對,後又經姚靜的提醒暗中調查,那作怪的藥香早被丁烜毅毀去,剩下的是沒問題的藥香。」

    不要說了!

    她想大聲的命令他住口,喉嚨卻緊澀得擠不出聲音來,眼淚撲簌簌的掉個不休。她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

    「儘管如此,清雲道長心中始終存疑,好幾次想見丁瀚霖,卻被他找盡藉口拒絕。丁瀚霖此舉反而加深清雲道長的懷疑,經過五年來鍥而不捨的明察暗訪,他旁敲側擊的得知丁瀚霖似乎在練一種極為霸道的武功,他懷疑那就是火雲掌。當他將這個懷疑告訴我後,我卻在離開點蒼派不久遭人襲擊,儘管那群黑衣人臉上都戴著黑巾,我仍然認出其中一人與丁烜毅的身影極為神似……」

    提到那件事,丁瑀君仍心有餘悸。當她知道兄長居然背著她對李岩暗施殺手,還為此大發一頓脾氣。幸好李岩只受了輕傷,然而,父親在知道李岩與清雲道長見面的情形後,殺機再起。

    是她以死相求,保證她會說服李岩成為自己的夫婿,再不會去追究呂笑天是被誰殺死的,父親才心軟答應她!

    可笑的是,李岩渾然不知曉自己才從死神那裏逃過一劫,那冰冷的刀芒還虎視眈眈的等在一旁想取他性命,他居然甘冒大不諱的犯父親的忌諱,在她面前說出他心中的存疑,追著要她確認!

    丁瑀君絕望得直搖頭。她不要再從那張美麗的嘴唇裏聽見任何會害死他的話了,她不要,絕對不要!

    身體似有自己意識般的採取行動,她踮起腳尖,不顧一切的攀向他的肩,在李岩錯愕得來不及防備下,不曾為任何男子開啟的櫻唇吻住他,緊緊吸附。

    貼在唇上的溫軟觸覺,讓李岩有短暫的失神。他困擾的蹙起眉,生平頭一次被女人強吻,儘管投懷送抱的是位美女,但對他而言,還是一種侵犯!

    他用力推開緊抱住他的丁瑀君,後者在微微踉蹌地後退同時,扒開外衣,露出貼身的紅肚兜及一團雪膩的肌膚,人更如乳燕投林般的朝他射來。

    李岩哪遇過這種陣仗,微一失神,又被她抱個正著,異樣的感覺升上心頭。但他為人向來端正,對丁瑀君又深懷戒心,很快就將那縷情思壓下,伸手想推開她時,觸手的滑膩讓他如被燙著似的忙又縮了回來。

    「你太過分了!」他又羞又氣,動手推人便會碰到她裸露的雪肌,不推開她,那身香軟滑膩便緊貼著他不放,一時間除了以充滿嫌惡與譴責的憤恨眼光怒視她外,束手無一策。

    雖然他的眼神像高山上刮著的暴風雪般寒冷,在她體內激起一陣惡寒,丁瑀君仍沒有退卻。她可以感覺到危機越來越迫近,沒時間再讓他固執下去。

    「你聽我說!」她踮起腳尖,如花的唇瓣貼向他耳朵,溫暖的氣流拂得他耳朵好癢。

    當李岩抗拒的轉動頭顱時,她更加用力的抱住他,如蘭的氣息更顯急躁。

    「你不要亂動,我很認真的!」

    他也很認真的不想讓她抱呀!

    然而,丁瑀君接著的話,卻將他滿心的埋怨全卡在喉腔了。

    「他就在這附近!要是他察覺到事情沒有依照我先前的保證進行,他會立刻過來取你性命!不管你有多麼不情願,都請配合我,只要捱過這晚,讓他以為你我已是夫妻,他應該就不會為難你了。」

    感覺到手指下的男性軀幹沒再做掙扎,丁瑀君還以為他聽進她的話。她不知道此刻燃燒在李岩心上的是仇恨的烈火,知道殺害恩師的仇人就在左近,他幾乎按捺不住滿腔的激動想立刻手刃凶徒為師報仇,可一想到對方功力深不可測,師妹呂鍛金又落到丁家人手中,自己衝動行事白白犧牲性命不打緊,師妹要是有個萬一,他怎對得起九泉之下的恩師?

    這番考量讓他暫時忍耐下來,壓低聲音問:「請你說得更清楚些。」

    「其實他早就想殺你們了,是我跟哥哥苦苦哀求,他才答應暫時不殺你跟呂鍛金。五年來,我跟哥哥處心積慮的希望你跟呂鍛金能與丁家結為秦晉之好,化解兩家的仇恨,可你跟呂鍛金……」

    沒想到仇人如此狠毒,殺害恩師後,還想斬草除根。李岩驚出一身冷汗,心裏百感交集。丁瀚霖狠心的想殺他們,他的一雙兒女丁烜毅與丁瑀君卻處心積慮的想保住他們的命,這筆帳真是算不清呀。

    「妳太天真了,別說殺師之仇不共戴天,我跟師妹豈肯靦顏事仇?就說令尊心腸狠辣,又豈肯養虎為患!」

    「你不明白……」她心醉神迷的說。

    貼在耳上的男性低語帶來誘人的親昵,這是兩人相識以來最貼近的一次,儘管他說的話不帶一絲情意,卻已夠丁瑀君的少女情懷充滿遐思。

    「我是有很多事不明白,還要你遵守信箋上的承諾,盡解我的疑惑。」

    她回過神來,心知他最在意的仍是這件事。反正他自己都推敲出大部分的真相了,她說或不說也沒差別。

    丁瑀君緊偎著他,輕歎了口氣。

    「我保證我不會拂袖離去,我們還有必要靠這麼近說話嗎?」李岩被她如蘭的氣息拂搔得有些不自在,苦笑的問。

    「當然有必要。」她趕緊道。

    一方面是捨不得他溫暖誘人的懷抱,另一方面則是忌憚她父親駭人的功力,擔心他會悄無聲息的潛來,一個情緒失控會對李岩不利。

    她委婉的解釋,「家父的功力深不可測,我可以感覺到他就在這附近監視,為防萬一,請你忍耐。」

    說這話時,她不由得感到委屈。

    想她丁瑀君是何等女子,不知有多少男子想親近她,李岩有這樣的機會,卻還滿心不情願,實在是大挫她的自尊心。但想到自己的自尊心早不知被他踩碎幾次,多添這次也無所謂了。

    「誠如你說的,家父對你一直有所忌憚,若不是五年前他走火入魔,不能親自動手,你跟呂鍛金早就沒命了。他本來要哥哥對你下殺手,但哥哥說他武功不及你,而他對呂鍛金又一往情深,力勸家父讓他娶呂鍛金,到時候笑天堡就會成為呂鍛金的嫁妝,成為影劍門的。這番話取悅了家父,要大哥先將呂鍛金弄到手,等到他功力恢復,會親自取你性命。他們的談話恰巧被我聽見,那時候我只想救你,便跪求家父,說我也可以讓你成為丁家的女婿,這樣令師的一女一徒都會成了他的媳婦、女婿。哥哥緊接著說,如此一來,令師在九泉之下絕不會瞑目。家父聽後極為高興,這才暫時打消殺機。」

    儘管知道丁烜毅與丁瑀君是為了保住他們師兄妹的性命才這麼說,李岩心裏仍有不滿。

    丁瀚霖與師父有何冤仇?殺了師父仍不滿足,還用心歹毒的想要他們師兄妹認賊作父,幸好他們沒中計,否則如何對得起師父泉下之靈?

    想到這裏,他不禁捏了一把冷汗。慶倖自己沒有對丁瑀君動情。

    「先師在世時,從未提及與影劍門有仇恨。丁瀚霖為何如此狠毒,不但謀害先師,還要用這段手段對付我跟師妹?」

    「我並不清楚。」對於他一再直呼父親名諱,語氣裏充滿憤恨,丁瑀君只能搖頭苦笑。「但曾聽哥哥提起他與令師初次見面的經過。有次令師到點蒼派拜訪清雲道長,他奉師命拜見令師,令師在當時咦了一聲,神情陰晴不定。哥哥事後轉述給家父聽,家父當場臉色一變,後來……」

    李岩心念電轉,為什麼師父咦的一聲,在丁烜毅事後轉述給丁瀚霖聽時,會讓他臉色一變?師父又為何見到丁烜毅時要咦的一聲?

    某個意念在腦中倏地閃過。

    姚靜在五年前曾推敲過,暗算師父與謝師伯的兇手是兩人認識的,所以師父在臨終前才會要他警告謝師伯,只是話還沒說完就斷了氣。果真師父知道也認識兇手--即丁瀚霖,那麼他在見到丁烜毅咦的一聲就有解了。

    據說丁家父子的相貌極為神似,師父見到丁烜毅時,發現他與認識的某人容貌相似,故而咦的一聲。

    某種滑膩的觸感困擾的在指尖徘徊,濕軟的灼熱從頸側遊移向下巴,打斷李岩的思緒。他回過神,發現自己的手被一隻白嫩的小手拉到肚兜上緣的雪膩肌膚上,錯愕地張大嘴,立即被先前還在頸側滑移的灼熱堵了個正著。

    唔唔唔……搞什麼鬼!她怎麼又來了!

    管不了會不會碰觸到她身子--反正已經碰了!他驚怒交加的用力推開她,意亂情迷的丁瑀君猝不及防的被推得朝後跌去,若不是身手矯健及時收住勢子,就要撞上還燒著小火的火爐了。

    「你……」嬌嗔的眸光又羞又氣又困惑的迎向他眼中的指控和慍怒,深沈的猶疑直冷進丁瑀君芳心深處,加上自竹簾下灌進的寒冷夜風,即使以雙手抱住胸前,也無法阻止裏外交攻的寒意氾濫。

    如果他不願接受,為何剛才她試探的碰觸他時,他沒有拒絕,讓她以為他願意接受她的安排,與她共結連理?為什麼要給了她希望,又絕情的澆她一盆冷水?

    「我以為你願意跟我……」他眼中的不以為然讓她備感屈辱,顫著唇,再也說不下去。

    「你誤會了……」面對著她的泫然欲泣、哀怨委屈,李岩壓抑下遭人騷擾的不悅,捺著性子柔聲道:「李岩感激公主的錯愛,但師仇不共戴天……」

    「命都沒了,還談什麼師仇?」她嬌嗔的說,心裏想著他終究不是對她無動於衷,只是礙于師門的恩仇才一再拒絕吧。「你根本不是家父的對手,與其白白犧牲性命,為何不肯委曲求全,將這段仇恨放下?」

    「要李某放著師仇不報,靦顏事仇、認賊作父,決計不可能!」

    「即使那會要你的命?」她尖銳的問。

    「我寧可一死,也不可能為了求活而向仇人屈膝!」

    面對他固執的態度,丁瑀君又急又氣。她可以感覺到危機一步步迫近,雖然只能聽聞到涼亭四周的風搖樹動,但她幾乎可以確定父親就在這附近監視他們。

    「那我們就不要屈膝!過了今晚後,我與你遠走高飛,將所有的仇恨都拋下,去過神仙般的日子!」

    「你到底要我怎麼說才明白!」李岩緊握住雙拳,語氣充滿無奈。「我跟妳是不可能的!先別說殺師之仇不共戴天,我豈能只圖苟活,拋下一切逃走?何況我對你並無情意……」

    並無情意?

    丁瑀君欲哭無淚。

    枉她自負聰明,竟被自己的癡心所玩弄。

    李岩從一開始就說得很清楚,也一再拒絕,是她始終不願相信,為他的拒絕找了無數的藉口,以為他對她並非全然無情,以為他對她會有一絲絲的情意!

    直到親耳聽他說對她並無情意,才發現這一切都是地自作多情!

    絕望帶來的冰冷感覺流淌全身,使得她的嘴唇不住顫動,為了止住顫動,她將嘴唇咬得死緊,但眼眶裏滾動的灼燙淚水還是溢出眼角。

    「為什麼?難道你心中全然沒有我,只有那呂鍛金?她究竟哪里比我好?」她的語氣及眼神都是空空飄飄的,心已碎了,所有的指望都落空。

    李岩沒有正面回答她的話,而是焦急的問:「師妹是不是在你手上?」

    呂鍛金離家出走後,李岩便派人偷偷保護,據他派出的探子回報,一離開大理境內,丁烜毅就和呂鍛金「不期而遇」。

    「她跟我哥哥在一起。」丁瑀君忽然也想讓李岩跟她嘗到同樣的痛苦,看他在她面前碎心裂腸的表情。「你放心,哥哥捨不得殺她,不過,為了救她的命,哥哥這次是鐵了心,不會再接受拒絕。」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不好的預感掠過心頭,李岩謹慎的問。

    丁瑀君逸出悲涼又空洞的笑聲。「你緊迫著五年前的事不放,惹得家父心生殺機,加上我與哥哥又未如當年的誓言讓你跟呂鍛金成為丁家的人,他早有殺你們的決心。是我跟哥哥懇求良久,才同意給我們最後一次機會。這次呂鍛金隻身離家,正好給了哥哥可乘之機。為了救呂鍛金,哥哥這次定然會不擇手段。到時候你若僥倖活命,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呂鍛金成為丁家的人,成為你視為仇人的家父的兒媳了。」

    「我不相信。」李岩不願想像她話中的可能性。「一知道丁烜毅接近師妹,我就要人就近監視,隨時出手救人。還派人通知擎天莊,要姚靜前來接應。我相信以姚靜的能耐,絕不可能讓丁烜毅得手。」

    「你對那姚靜倒挺有信心的!」她酸氣十足的語氣引來李岩銳利的一瞥。

    「姚靜聰慧絕倫,又與我師妹感情深厚,我當然對他有信心。」

    話雖說得坦蕩光明,也在情理之中,丁瑀君聽在耳裏卻萬分不是滋味。她輕蹙起秀眉,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因李岩對姚靜的稱讚心生妒意,那完全是不必要的。

    她為何要嫉妒姚靜?

    當這個意念越來越清楚、強烈,緊跟著在心頭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苦澀意味。

    不知為何,儘管與姚靜見面的機會不多,但每次看到他與李岩相處,兩人相視微笑、眼神交流的畫面,總會令她心頭莫名的擰緊。

    姚靜是男的呀,她怎會?

    可姚靜雖是男子,卻也是美麗得勝過絕大多數女人的男子!

    這意念突然擾亂她的心,她狂亂的在心底連連否認。

    不,不,她不該胡思亂想。只為李岩投給姚靜的微笑比任何人都多,只為李岩注視他的眼神特別溫柔,就懷疑起兩人有什麼。

    李岩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豈會有那種奇怪的癖好?他對姚靜不過是兄弟之情,就是這樣!

    「你說姚靜與呂鍛金有深厚的感情,那是否是呂鍛金一再拒絕家兄的原因?」她試探的問,目光銳利的緊盯著李岩,仿佛想要深入他靈魂深處,探究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我不知道。」李岩的語氣有些苦澀,星眸深處湧起如寒潭一般的濃霧,讓人窺視不清。「不過將師妹託付給他,我倒是放心的。」

    聽不出來、也探究不出來他心底真正的情緒,丁瑀君遂朝自己願意相信的方向做出結論。

    看來李岩對呂鍛金似有情意,後者心中所愛卻是那位俊秀絕倫的姚靜。以李岩的個性,只要喜歡的人能得到幸福,儘管心裏再痛苦,也會不惜一切的成全所愛。

    他便是這麼一位教人敬重的君子呀,所以她才會對他心醉神迷,難以自拔。

    想到這裏,她眼也柔,嘴也柔,整顆心更是如春水般柔,對他充滿憐愛。

    「李岩,既然呂鍛金愛的是姚靜,你何不放下她接受我呢?我對你一片癡心,一心一意想救你的命,只要你配合我,讓家父以為你答應做我的夫婿,到了明天早上,我會想辦法掩護你逃走,我們到一個沒有仇恨的地方,相親相愛的過一生可好?」

    李岩瞪大眼。敢情他說的話,丁瑀君全沒聽進去?

    他好氣又好笑,只好斬釘截鐵的再說一遍。「我已經說得很清楚,我對你沒有情意。」

    「現在是沒有,但將來會有的!」她心中一挫,仍固執的說。「我知道你一時間無法對呂鍛金忘情,也不怪你。但只要我們遠走高飛,離開這是非之地,相信你會被我的真心感動。」

    「你太異想天開了,我與丁瀚霖有殺師之仇--」

    「可你根本不是爹的對手呀!」

    「就算會死在丁瀚霖手中,我也一定要為師報仇!」

    「傻瓜!」她氣得咬牙切齒。「你這是自找死路!如果你夠聰明的話,就不該白白送死。這是呂家的仇,該報仇的是呂鍛金。等她將來嫁給姚靜,自然由她那位聰慧絕倫的夫婿想法子報仇,你這個做人師兄的能搶呂家女婿的光彩嗎?李岩,我們一塊走吧!為了你,我可以不要爹爹,只求跟你廝守。」

    「你,你還是不瞭解……」李岩漠然的回答,眉宇同有種無可掩飾的倨傲,就連微揚的唇角都帶著淡淡的嘲弄,臉上的神情好像不是在回話,只是努力的在克制心中的不耐煩,仿佛對她熱烈的表白難以忍受。「公主的心意我除了抱歉外無話可講。道不同,不相為謀,水裏的魚怎知天上飛鳥的想法?明知丁瀚霖的火雲掌霸道無比,我豈能求一己之安逸,而將報仇的重擔丟給師妹和姚靜,讓他們面對兇險?而且我對公主毫無情意,更不能害你背負不孝之名……」

    「你會愛上我的--」她仍不放棄的想說服他,就不信以自己的美貌及真心打不動他岩石般的心!

    「不……這世上除了他以外……」一抹滄涼的笑意溜竄在嘴角,雖不知這情苗是何時生起的,只曉得在發覺時,情根已深到無法自拔,如今更難回頭。

    丁瑀君臉色一變,以為他口中之人是指呂鍛金,重新燃起希望的芳心再次嘗到絕望的挫敗。

    直到此刻,她方覺悟到李岩對她的無情。連她自負的美貌都打動不了他岩石般的心,她的投懷送抱在他眼裏比妓女還低賤,他根本不要她,連一絲絲的情意都沒有!

    「為何你這麼固執?連試著接受我都不肯,一心只想著呂鍛金?我才可以救你呀!」她緊握著拳頭,悲憤的哭喊。

    「我無能為力。」他苦笑的回答。

    「無能為力」四個字徹底的擊垮她,丁瑀君搖搖欲墜,眼中酸澀無比卻哭不出來。

    「即使會死,你還是不願意接受我?」她聲音破碎的問。

    「我很抱歉……」

    她無力的閉起眼眸,在屢挫屢敗中,徹底喪失自信。為什麼他連委曲求全都不肯?為什麼他連說謊騙她都不願意?他就這麼一心求死,只為呂鍛金?

    「為了她,你可以不要我,不要自己的命?哈哈哈……我丁瑀君認栽了!枉我自認是天之驕女,大理第一美女,竟連呂鍛金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她不但有哥哥的癡情相護,有你的以命相守,又得到聰明俊秀的姚靜鍾情!天呀,我哪里比不上她?」

    「你冷靜一點!」李岩知道她誤會了,但這種事他實在沒法跟她解釋清楚,僅能放柔聲音安慰她。「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

    「不用說了……」她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但心中的苦只有濃沒有減淡,迷蒙的淚眼冷洌如寒夜裏的霧。「為了她,你連一點點希望都不肯給我,連死都不怕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李岩,你好樣的!」

    「沒錯,你的確是好樣的!為了姓呂的女兒,任我丁某的女兒苦苦哀求,連最後的自尊都賠上了,的確夠瞻!」

    陰森冷凍的語音飄來,李岩全身因仇恨而熱氣沸騰,丁瑀君則像被雷打到似的僵立當場。

    鬼魅般的黑影閃進亭內,箕張的手掌毫無預警的伸向李岩。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9-4-4 19:58:07


    沁人心脾的香氣浮在淡雅的信箋上,那味道正如那秀雅字跡的主人給人的感覺,高傲美麗得如雪地綻放的寒梅,香冷在蕊、香冷入萼、香冷沁骨。

    可惜李岩從來無心賞花。

    他是無情的山岩,就算梅花開得再高潔、嬌媚也與他無涉,依然花是花,岩是岩,鐵石般的男子情懷不曾為多嬌的雪梅軟折過。

    即使是此刻,那雙在信箋上來回梭巡的銳利、冷峻的深黑眼眸裏也看不到絲毫情意,有的只是陷入深思的困擾,鷹翼般的雙眉往眉心夾緊,正反兩道意念在心頭交戰,去或不去都是個難題。

    今夜戌時,寒潭相會,盡解君惑。

    瑀字

    信箋上梅花印記頂端的落款,如往昔的無數次般加深他眉間的皺折。

    他當然知道「瑀」所代表的身分,丁瑀君三字有如落石重重的擲在他空蕩的心穀。

    對於這麼一個以梅自居、人亦如梅樹般清雅秀媚的少女,好幾次不顧女性矜持向他示意,李岩非是完全無動於衷,而是諸多考量讓他始終無法接受她的情意。

    但若要李岩具體答出諸多考量是指什麼,一時間也說不清楚。人與人之間的投契,冥冥中似有無形的線在牽扯,有人一見投緣,有人相處一輩子還是不得共鳴,他對丁瑀君始終存有一份戒心,相識五年仍然無法敞開胸懷對待。

    是以,她或含蓄、或溫柔、或熱情、或大膽的追求一直令他頭大。及至沈埋在黑暗裏的真相一點一點的透出光明,心中的懷疑也如漣漪般的擴大,李岩越來越確定他與丁瑀君是不可能的,再三婉拒她的情意,無奈她仍是苦苦糾纏,今早還遣人送來這信箋。

    目光緊緊瞅著「盡解君惑」四字,李岩眉心的皺折更深。

    丁瑀君知道什麼?

    儘管搜尋到的線索都指向那人,但缺乏實際的證據,還只是他腦中的臆測。這讓他遲疑著是否能跟師妹講,沒想到這麼一猶豫,鍛金卻留書出走,說要到昆明去。

    昆明。

    擎天莊。

    姚靜。

    緊接著這名字閃進腦海的,是一張豔麗得令人幾乎睜不開眼注視的明媚笑靨。即使相識已有五年,即使兩人見過無數次面,每次見面時,他仍有種驚豔的感覺,腦子會剎那間變成一片空白,只能貪婪的汲取那驚人的美麗……

    這意念帶來一陣心驚,李岩眉頭鎮得更緊,卻不舍揮開腦中嬌豔的倩影。

    那清麗出塵的容顏可說是得天獨厚,比他這輩子見過的景物都要迷惑他,但最觸動他的是那雙美麗、慧黠的眼睛。多數時候充滿智慧,飽含著自信的光彩,但有時卻輕柔如一潭清水,澄淨得足以照清楚他的影像,讓他清楚看見潭眸裏的自己那雙滿含渴望、癡情的……

    用力甩頭,在答案躍上心頭之前,痛苦的將不該生出的情愫連同那道令他渴望的身影一併壓進心底深處。他現在沒空想那些,他必須弄清楚丁瑀君遣人送來字箋的用意。她真的能為他解惑嗎?或只是找藉口見他?

    隱約飄來的淡雅香息帶著一縷撩人心魂的魅力,然而,李岩嗅到的卻是危險的警訊。

    他眯起眼睛,或許兩者都不是。

    如果她要見他,可以大方的到笑天堡造訪,而不是約他深夜到荒僻的寒潭見面。至於為他解惑--又是解什麼惑!?

    就算她知道什麼,也不可能跑來告訴他,畢竟事關她父親--

    但如果兩者都不是,丁瑀君心裏會是打什麼主意?

    這是個陷阱嗎?

    李岩搖搖頭。

    如果是陷阱,也太明顯了。何況火雲掌威力極其霸道,憑他的身手亦難阻擋,對方沒必要勞師動眾的設下陷阱害他。

    可丁瑀君為什麼大費周章的約他在寒潭相見?

    他直覺到一定有她的用意。

    是什麼?

    絞盡腦汁仍是想不到答案,他不禁苦澀的想,這時候姚靜若在就好了。以他的機智、聰慧一定能看破其中的緣由。

    姚靜……他閉起眼,在嘴裏咀嚼著那名字,任甜美的感覺流遍全身,方幽幽沈沈的歎了口長氣。

    「少爺。」

    溫厚誠懇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他抬起眼皮看向來人,發現是稍早要侍仆請來的笑天堡總管李宜。

    他微扯唇角,算是對老僕人的招呼。

    李宜原是李家的僕從,是那年他姑姑嫁進笑天堡時,一併帶進來的老家人。

    當時李岩才四歲,父母雙亡的他跟著姑姑嫁進呂家,很快得到姑丈呂笑天的喜愛,收為弟子,並傾盡所學教養他成人。

    對李岩而言,呂笑天不僅是他的姑丈、恩師,兩人間更有著超過血脈親緣的父子親情。是以,對於恩師呂笑天之死,他比任何人都想要查明真相,為師報仇。

    如今,真相唾手可得,但仇人的武功令他望塵莫及,如何才能為師報仇,成了最大的難題。

    他不怕死,卻不能白白犧牲,何況還有鍛金需要他照料。他原先打算將堡中事務交給李宜打理,便要追著鍛金到昆明找姚靜,先將鍛金的安危託付給謝家兄弟,再不顧一切的闖進影劍門找丁瀚霖問個清楚,現在卻被丁瑀君的信箋給打亂計畫。

    他預料到此行的兇險,卻不能不赴約。或許是他仍存有一絲的僥倖,認為丁瑀君不會害他。而且他太想知道真相了,如果丁瑀君能為他解惑,證實丁瀚霖就是殺害他師父的兇手,並查明他殺人的理由,他可請出點蒼派掌門清雲道長主持正義,總比他貿然跑去報仇要有勝算多了。

    一念至此,他迅速將手中的信箋慎重其事的封好,交代給老僕人。

    「我必須趕去赴一個重要的約會。若我明日未能返回,請你將這封信交給擎天莊的二公子姚靜。」

    他清楚此去若不能活著回來,信落到師妹鍛金手上,以她的個性,只怕反會惹來災殃。但若交給姚靜,以其聰明才智,必能尋著線索找到殺害他師父的真凶。

    「少爺的意思是……」李宜是看著他長大的老家人,從他凝重的表情看出事情不妙,心裏跟著急起來。

    不願他擔心,李岩並沒有把此去會有兇險的疑慮托出,臉上仍維持一貫的平靜,聲音溫煦的道:「你只要照我的話做就好。李總管,我將笑天堡及堡主都交給你,要是遇到你無法解決的難題,可找姚靜幫忙。他跟堡主情誼交好,必然會看在她的面子上應允相助。」

    「少爺為何這麼說?是不是這個約會有危險?少爺自己都不跟謝二公子商量後再赴約,還要老仆找人家?少爺,您別一個去,多找些人手,要不然讓老仆跟著也行。我這把老骨頭還耐得住操……」

    「李總管……」李岩微微蹙起眉頭,深黑的雙眸往前一瞪,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成功的阻止了李宜的絮絮叨念。「你別瞎操心。」

    李宜知道多說無用,少爺一旦決定一件事,不是旁人能輕易動搖的。可明知有危險,卻想不出辦法阻止他前去涉險,他怎對得起過世的老爺、夫人和姑小姐臨終前的託付?

    這時候,他只恨自己沒多長一個腦袋幫忙想法子。他要是有少爺倚重的擎天莊二公子那麼聰明就好了!

    *****

    于午後施展輕功一路上山的李岩,儘管眼力奇佳,對位於洱海上源群山之間的寒潭所在地形了若指掌,但寒潭一帶,每到日頭西落,就會被大霧所吞噬--那從寒潭深處湧出來的彌天大霧遮住了星光、也遮斷了月明,令人如墜入五里霧中,幾乎分辨不出方向。

    但僅是幾乎,只因霧氣之中,一直有道火光吸引他的視線。

    李岩很快就猜想到那道火源是丁瑀君的傑作。

    這一帶是白族的勢力範圍,丁瑀君是白族族長的外孫女,深受寵愛,並承襲其母的地位為白族公主,她想做出這樣的佈置並不困難。

    果然,他依照火光的指引很快就尋到潭邊的涼亭。只見濃濃的煙氣自亭後的寒潭湧來,越過有如廣寒仙宮般的涼亭朝四面八方擴散。

    不過,涼亭前方的空地反而霧氣最疏淡。只因三十步左右的距離外架著高約五丈的木堆,猛烈的火焰將周遭的水氣蒸發,滋滋作響的聲音不斷傳來,也將一股牛油的氣味傳送在空氣中。

    李岩放緩腳步,心中暗暗驚歎。怪不得火光能不受寒潭冰冷霧氣的影響燒得如此猛烈,原來澆了牛油。他一方面對丁瑀君的聰慧感到佩服,另一方面卻對她擺出這麼大的陣仗等候他而有些不安。

    光是這五丈高的營火,就不知道耗費多少人力搭建而成,丁瑀君如此勞師動眾的安排這個約會究竟有何目的,李岩仍是想不透。

    「終於等到你了。」

    輕柔、卻不容人忽視的優美語音自亭內傳來,聽出是丁瑀君的聲音,李岩幾個跨步來到涼亭入口。發現除了面對火源的這側門戶以竹簾遮到約到他腳踝上方一個食指長度的距離,涼亭三邊都被重重簾幕圍住。

    他掀起竹簾進入。

    撲面而至的溫暖帶著幽微的梅花香息,罩住涼亭的簾幕將大部分冷寒的夜風與霧氣擋住,留住了亭內的暖意。

    目光移向火爐後的丁瑀君,金紅色的炎炎火光映照出她似月下梅花般清雅的姿容。

    她眉目如畫,秀眸裏流轉著蕩人心魂的情意,霜雪般柔白細緻的臉顏泛上淡淡的嫣紅,櫻嘴欲言又止的抿著,修長纖細的美頸下罩著純白的狐毛披風,披風下隱約可見真絲織成的純白衣裳,衣領、胸襟、袍袖、衣帶、裙幅等部位都恰到好處的繡上朵朵梅蕊,嬌美的模樣多情又動人。

    李岩非是鐵石心腸之人,他只是非常清楚他與丁瑀君的不可能,一時的動情將為兩人帶來難以承受的苦果,只能回避她柔情似水的眸光,視線落向亭內的其他佈置。

    除了她身前較大的火爐外,怖滿食物的大理石桌面上還放了一個紅泥小火爐,爐上燒著一隻陶罐。

    丁瑀君將在大火爐炙燒好的肉片放到盤子上,戴上皮手套捉起茶罐,冒著蒸氣的茶水從罐內注進白玉般的茶碗,一時間茶香撲鼻。

    李岩則借機將將亭內的佈置打量一遍。

    如同他先前看到的,大紅帳子圍繞住的涼亭裏並無其他人,就連涼亭附近也只聽聞到靜寂的山林聲響,及低緩的水流聲,聽不到其他人息。

    到達這裏的最初時,他便小心觀察過,丁瑀君並沒有在附近安排人手,亭裏亭外都只有她蕙質蘭心的佈置。提到這個,他忍不住蹙起眉頭。

    石桌上還燒著的兩截龍鳳花燭看起來不倫不類,她是什麼意思?

    幽幽輕歎響起,他睨視向她,丁瑀君毫不躲避的迎視過來,黑幽的眸光裏似有兩把火焰,燒著的是似怨似羞的情意,令李岩頓時感到難以招架。

    慶倖的是,她沒有咄咄逼人,率先垂下眸光,示意他坐下。

    她慎重其事的以雙手捧著茶碗遞向他,低聲吟哦道:「夜裏客來茶當酒。此地日頭西落後,風寒露重,我知道你不嗜酒,所以準備了茶湯為你驅寒,也順便表示心意……」

    最後那句話,有大半的聲音含在她嘴裹,李岩聽得糊裡糊塗,但不方便推卻她的好意,只得從那雙青蔥似的小手裏接過茶碗。

    「多謝公主。」他客氣的回禮,目光遲疑的看進茶碗裏。

    只及一半深度的茶湯色澤有如琥珀,心想她不可能大老遠的找他來,就為了下毒,便不疑有他的將杯口就唇啜飲。誰知這茶雖然聞起來很香,入口卻十分苦澀,他只得忍耐的硬是咽下。

    「先吃苦,後立業。」見他一飲而盡,丁瑀君臉上的紅暈更熾,眉眼間盈滿喜色,輕輕柔柔的說道。

    李岩聽得莫名其妙,無法明白她的意思。

    她卻不以為忤,遞來筷子和碗,殷勤的招呼他用菜。

    「你大老遠的趕來,肚子一定餓了。」

    最難消受美人恩,李岩可不想讓自己墜入這溫柔的陷阱,整了整臉色道:「公主將李某約來此地,不會只是為了請我吃飯吧?」

    她欲語還休的看了他一眼,臉上的紅暈一路朝頸下淹漫。這副羞赧的女兒嬌態看得李岩更是一頭霧水,不明白自己剛才的話是哪里出錯,怎會引起她的羞意來。

    幸好沒多久,她的臉色便恢復正常,抬起綿密的睫羽,輕聲道:「民以食為天。用過膳後,小妹自會娓娓道來。」

    或許是她的態度十分堅定,也或許是趕了一下午的路,李岩的確餓了,他沒有多做堅持,微一頷首後,接受了她殷勤的招待。

    丁瑀君默默的為他燒炙各種食材,火光下的神情宛如恬靜、幸福的小女人。李岩並不清楚她此刻心中所想,只是對她始終掛在唇角的那抹笑意感到納悶。

    丁瑀君雖對他跟其他人不同,但她即使是溫柔含情,亦帶著名門閨秀的矜持,不若今晚的神態讓他覺得曖昧,這不禁令他忐忑起來,心防築起。

    相較之下,丁瑀君則顯得落落大方。她始終是個稱職的主人,估料到他吃得差不多,重新拿起茶罐注入他之前取用的茶碗,加進了預先準備的紅糖及核桃肉,讓茶湯升到八分滿,調好味道後,再次捧向他。

    「我以茶代酒敬你。」

    不該有任何曖昧情意的話經由她溫潤的朱唇吐出,怎麼聽都讓人覺得心蕩神馳,緊接著懷疑此舉是否有其他寓意。

    李岩遲疑的接過,直視她深黑的瞳眸,一縷謎樣的溫柔情愫流轉其間,他不禁微蹙起眉。

    「怕我下毒嗎?」她微微偏了偏頭,水瞳裏的情意轉為嘲弄。

    他搖搖頭,「若是害怕,我剛才就不會喝了。」

    他一飲而盡,發現滋味與先前的全然苦澀不同,而是甜中帶苦,眼眸裏升出一抹恍然大悟。

    「人生在世,要先苦後甜。」她微笑的說。

    李岩聽後,更加確定心裏的想法。以前就聽過白族有種待客的茶飲傳統叫「三道茶」,第一道茶稱為苦茶,第二道是甜茶,第三道則叫做回味茶。丁瑀君是白族公主,遵循傳統以三道茶款待他,倒不足為奇。

    果然,等他放下茶杯,丁瑀君又在注滿茶湯的碗裹加入蜂蜜和五粒花椒,再次捧向他,晶亮的明眸滿含期待的凝望他。

    既然知道此茶的名目,李岩這次不再遲疑,接過茶碗後,晃動搖勻,即刻飲下。一時間嘴裏充滿甜、苦、麻、辣等滋味,說不出話來。

    「此道名為回味茶。寓意是要人們常常回味自己的人生歷程,即使功成名就,也要記住先苦後甜,別忘了吃過的苦。」丁瑀君低聲解釋,目光緊緊瞅著他,接著又說:「你可知我敬你三道茶的理由嗎?」

    他點點頭,此舉讓身為主人的丁瑀君驚喜無比,眉眼間盈滿喜悅,但這喜悅在他道出自己的見解後,轉為一抹啼笑皆非。

    只聽他道:「三道茶是白族款待客人的傳統。一苦,二甜,三回味。對於公主的盛情款待,李某深為感激。但茶也喝過了,是否該談談公主今夜邀約的主題呢?」

    丁瑀君嘴角苦澀的略往下垂,原來他還是不知情。

    她輕歎了聲,似笑非笑的望了他一會兒,方輕啟丹唇,說:「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他驚奇的揚起眉探詢。

    「三道茶的確是白族款待客人的傳統。通常用在迎賓、婚嫁、生日等喜慶日子裏,同時也是長輩對晚輩求學、學藝、經商慣用的一種禮俗。」

    李岩越聽越糊塗,不明白她究竟想說什麼。難道她自認是他的長輩?可他是前來赴約,不是向她辭行,想去求學、學藝或經商呀!

    在他狐疑的目光注視下,她僅是意味深長的微微一笑,幽黑的潭眸裏燦起一抹奇異的光芒,語調雖略顯羞澀,聲音倒是清晰無比。

    「但還有個更重要的場合,是外人較不知悉的。三道茶同時也是新女婿上門時,岳家款待的傳統。」

    若不是向來引以為傲的自製力,李岩可能已經驚得跳起來了。

    她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他冷銳的眸光嚴厲的逼視向他,丁瑀君非但絲毫無懼的迎視,還進一步解釋,「你看這大紅的帳子,還有這對龍鳳花燭,無不是充滿喜氣。你既入了我的婚帳,又飲了我親手敬的喜茶,就是我的夫婿了。」

    「你開什麼玩笑?」他愕然道,呼吸急促著。

    「我沒有開玩笑。」她一本正經的回答,嚴肅的神情中流動著脈脈柔情,低軟的音調飽含著壓抑多年的相思苦楚。「打從五年前,大哥拜託我去笑天堡陪伴呂鍛金,第一眼看到你時,我就愛上你了。」

    李岩瞪大眼,雖然早知曉她的情意,卻沒料到她會摒棄女性的矜持做出這樣的安排。

    天哪,她是白族公主,向來驕傲無比,一身梅骨不為凡夫俗子折腰,平常對人更是不假辭色。儘管對他特別,但以她的驕傲,他斷定她不至於會苦苦糾纏,今晚的安排可設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令他在震驚之餘,頓生反感。

    感情的事是兩相情願,她以為一意孤行就能逼他就範嗎?

    「李某很感激公主的青睞,只是擔當不起。」

    丁瑀君沒想到他會這麼不給面子的斷然回拒,她向來自視甚高,在做這樣的安排時,心中雖有忐忑,仍不失自信。

    論美貌,她勝過李岩的師妹呂鍛金。論才智,其他庸脂俗粉豈能與她比評!再論身分,她是白族公主,尊榮無比。李岩之前雖然對她極為冷淡,她卻以為他生性如此,因為除了呂鍛金外,她從未見他對任何女子假以辭色過,豈料他會無情的一口拒絕,面子當場掛不住。

    「為什麼?」芙頰一下子變得慘白,圓睜的漂亮眼眸裏滿含著激烈的情緒,一副要不到答案絕不甘休的堅決。「我哪裹配不上你?」

    「是我配不上公主才是。」他不耐煩的攢起眉頭。

    以往用一張冷臉就能嚇退愛慕者,再癡纏的女子,他拂袖而去也可避開這種尷尬的質問。若不是惦念著丁瑀君信箋上言明的「盡解君惑」四字,他大可立即離開。

    他覺得自己陷入進退兩難的危局,心裏不禁怨恨起始作俑者來。

    「你這是搪塞!」丁瑀君沒那麼好打發,僵冷著臉怒視向他。「若論這天下間有誰能匹配得起我,除了你外,我想不起有第二個!」

    「那是公主錯愛。李某一介草莽,豈配得上公主金枝玉葉!」

    她怎麼聽都覺得這話刺耳,積壓在心底的委屈因這話而翻上心頭,忽然間她不明白如此苦心積慮的追求他的愛是不是值得。

    這男人半點都不明白她的心意!以為她是花癡嗎?沒人要嗎?所以巴著他,逼他娶她?

    錯了!

    她是堂堂的白族公主,從十三歲起,上門求親的名門公子不知凡幾,她只是驕傲的不肯委屈自己下嫁平庸之輩。因為打從她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他是個值得天下間所有女子傾心的男子漢!

    出色的外貌還是其次,他的才智、武功,凜烈如山岩的冷靜、精悍氣質,在在讓她心儀不已,從此一顆芳心系著他轉。

    後來更為了救他,和哥哥一起跪求父親,誇下海口要招他為婿。只是驕傲的她萬萬料不到當年的胸有成竹,經歷五年的追求,卻落得跟同她一般成竹在胸的兄長同樣下場,癡情反遭無情棄!

    哥哥丁烜毅向呂鍛金求了無數次婚,一再被拒。她暗示、明示了李岩無數次,依然得到他的無情對待。

    為什麼要把他們兄妹的情意棄之如敝屣?李岩跟呂鍛金可知她與哥哥為了要救他倆的命,遭受父親多少責駡?他們可知她與哥哥拒絕了無數愛慕者的情意,只因為對他們鍾情、難以自拔?

    這次,她甚至放棄女性矜持和與生俱有的驕傲,厚著臉皮跟他求愛,他卻想也不想的回絕了她!

    他以為她有那麼無恥、大膽嗎?若不是他逼得太緊,引起父親的殺機,她也不會為了要保住他的命,不顧女子的矜持,做出這些安排!

    然而,她的委曲求全,她處心積慮想救他的命,卻換來他的無情,怎不教她悲憤填膺,傷心欲絕?

    突如其來的一陣鴉啼,仿佛呼應著她的傷痛,撲翅聲響夾雜著夜風狂嘯的呼號,只聽見附近的樹林葉落紛披,那淒涼的聲音仿佛是她的心碎。

    破碎的願望緊接著梗塞著她的呼吸,一顆心痛苦絞扭著,眼中放射著赤色的火焰--卻燒不盡對他的戀與怨呀!

    許多未出口的話在夜風裏化作喘息,更諷刺的是,即使是此時此刻,在被他無情的拒絕之後,她整顆心最在意的卻不是自己的悲憤、傷心,而是害怕他的拒婚,等於是給他自己簽下了一張死亡令!

    父親……是不會放過他的!

    想到這裏,體內熊熊燒起的怨和怒頓時化為冰冷的寒顫,她呼吸一緊,金子般驕傲的心從崩潰中振作。現在最要緊的是說服他答應婚事,而不是無謂的沈溺在自己的傷痛!

    「你必須娶我。」她以不容人拒絕的態度宣示,「如果你想要呂鍛金活命的話!」

    「什麼!?」李岩臉色一變,霍地站起身,一股原始的憤怒佈滿全身,眼中燦出冰刃般的光芒瞪向她。

    之前見她眼泛淚光,想哭又隱忍著不哭出來的模樣,還擔心自己的回絕傷了她的自尊心,沒想到她在像個泥塑木雕的人兒呆坐半晌後,流轉在她眼中的深幽怨怒,轉瞬間被一股堅決取代,還拿他師妹的安危威脅他,使得原先縈繞在他心頭的歉意一掃而光!

    「師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絕不放過你!」

    雖然早知曉呂鍛金在他心裏的地位,強烈的嫉妒仍然像一把淬毒的匕首貫穿了她。

    粉嫣的柔唇被她咬破,但肉體的痛豈比得上竄燒在四肢百骸的心痛?

    他心裏只有呂鍛金,她又何必……思緒一轉,以兄長對呂鍛金的癡情,為了保住她的命,必會不擇手段的讓她答應婚事,到時候李岩亦會嘗到她此刻被他所傷的痛苦。

    但看他痛苦,豈是她想要的?丁瑀君沒有一絲幸災樂禍,心上只有無盡的淒涼。

    望進他為呂鍛金著急、擔憂的眼眸,心裏只想著,罷了,罷了,嘴角溜竄的是一抹苦澀。

    就算他不愛她,就算他半點都不明白她的心意,她仍是想要救他呀!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9-4-4 19:57:38

楔子

    明明是靜得只聞蟲鳴的深夜,卻傳來一陣鞭炮般的腳步聲。仿佛嫌這不夠吵人,秋風還要扯開嗓門喳呼,聽得木葉頻皺眉頭,暗忖夥伴是怎麼回事,叫他去廚房端點心,卻大呼大叫的回來,不曉得主人會不會怪罪下來,急忙往身旁天仙般的玉人兒看去。

    燭光映照出絕美的姿容,雖然打小就看慣的,木葉一時間仍有些眩惑。

    「少主,少主……」

    好在這陣如西風呼嘯而至的興奮叫嚷,對被呼叫的人似乎一點影響都沒有。

    只見他們家少主,儼然如老僧坐定、聽而不聞的沈浸在兩手捧著的醫書裏,專心讀著歷代祖師爺留下來的心得紀錄。

    正富木葉暗自慶倖,闖禍的人卻大刺刺的闖進書旁,絲毫不覺自己犯了大錯,聲音只高不低,邊喘邊叫著:「少主……」

    木葉想開口斥喝,卻聽見主人優雅悅柔的嗓音輕輕揚起。

    「什麼事?」

    知仆莫若主,姚靜氣定神閑的從書頁抬起眼皮,目光投向倚在門邊的小童。見他睜著圓圓的眼睛,張著嘴像小狗一樣伸著舌頭吐氣,不由莞爾。

    什麼事讓他這麼興奮?姚靜心知隨身侍僮絕不會為了芝麻綠豆的小事忘了規矩,他會這樣,一定有理由吧。

    秋風喘了口氣,還沒開口回答,嘴巴已笑得咧到耳後,兩眼晶亮發光,笑意如三月的春汛氾濫,又像是滿山的桃紅盛陰,紅豔染滿他臉頰。

    「是天大的喜事!姑老爺回來了!」

    像是會傳染似的,他臉上的桃紅很快過度向姚靜,使得那張冠玉般溫潤白晰的臉顏上的平靜瞬間被打破,替代的是一層豔陽般的興奮,清澈深邃的水眸也像侍僮一般晶晶閃亮。

    「爹回來了?」身體像有自己意志似的站起,兩隻腳更在意識下令前往外跨去,但緊接著頓了一頓,姚靜停下腳步,眼中露出難以置信。「這時候?」

    「是呀。」秋風邊在前頭領路,邊向少主稟報。「小的到廚房為少主取點心時,聽到大廳那邊傳來喧鬧聲,往前一探才知曉姑老爺回來了,急忙向少主稟報。」

    秋風十分瞭解少主的心情。姑老爺常年不在谷內,少主嘴裏雖然沒講,心裏卻十分掛念父親。是以每次姑老爺回來,少主總是顯得格外開心。

    「嗯。」儘管滿心開懷,姚靜卻不曾放下心頭的疑慮。

    不是不高興父親回來,而是這麼三更半夜的跑回家,實在不像父親的作風。

    況且,今夜既不是中秋,也不是過年,父親怎會在這時節回來?

    偏偏這驚喜還來得不是時候,最盼望父親回家的娘親此時並不在家。

    想到這裏,姚靜便有些懊惱。若知曉父親會回來,她就不會慫恿娘親陪伴外公外婆到江南訪友了。

    不自覺的加快腳步,人才來到大廳門外,便聽見父親揚高聲音,急如星火的叫喊。

    「穀主不在?那小姐呢?」

    「姑爺,小姐在兩天前就陪伴谷主夫婦下江南了,如果她知道您要回來……」管事也是一臉的懊惱,忽然他語氣一頓,眼中射出興奮光芒。「小的立刻要人去追。最多兩三天,小姐一定能趕回來……」

    「來不及了……」夏孟哲頹喪的放開管事。

    「不會來不及的,姑爺。小的有把握……」

    「不……」

    披星戴月的連趕了好幾個時辰的路,原本就已疲乏的身體,發現希望落空,殘餘的力氣也從體內抽幹,夏孟哲腳步不穩的跌坐在身後的太師椅上,混雜著焦慮的悲痛使得頭腦一片空茫。

    「來不及了……」

    不甘心呀,以為有一線生機的,沒想到岳父會不在谷中,連精通醫理的妻子也伴隨老人家出遊,他還能有什麼指望?

    是他太托大了,以為他倚望的人會永遠留在那裏等待他求救,沒有另做他想……可是,夏孟哲不禁要苦笑,除了藥王精湛的醫術外,還有誰能救得了義兄?

    「爹爹……」看到父親臉上沈痛的表情,姚靜不忍心的出聲。到底是什麼樣的難題讓向來穩重的他看起來這麼絕望?

    輕柔的呼喚如一道曙光照亮了夏孟哲絕望的心,他倏地抬起頭,視線便被一雙盈滿關懷的明亮眼眸給充滿。

    像往常一樣,那如平靜潭水的眸子總能在第一時間冷靜他混亂的思緒。面對自己唯一的骨肉,同時也是深受藥王重視的嫡系傳人,彌漫在夏孟哲心穀裏的絕望悲痛雲霧陡然消失,替代的是一線生機。

    身子猛地彈起,來到姚靜面前,想也不想的捉緊那柔弱無骨的小手。

    「跟我走!」

    「等等呀,爹爹!」饒是姚靜聰慧過人,也被父親突然的動作給嚇了一跳,手腕一轉一反,很快脫離了他的掌握。「您話都沒說清楚,是想帶孩兒去哪里?」

    「靜兒,沒時間了。」夏孟哲焦急的道。「我義兄命在旦夕,本來我以為可請動岳父前往救治,誰知非但他老人家不在谷中,連娘子都--」

    「所以就把主意打到孩兒頭上!」

    聽出那語氣裏的憤慨,夏孟哲有些心驚,但眼前不是追究這種小事的時候,他語氣急躁的道:「靜兒,人命關天……」

    姚靜當然曉得人命關天,尤其這條命還是謝擎天的!儘管表面上仍維持無動於衷,腦中早轉了上百個念頭。

    那傢夥可是娘親的「情敵」哩!

    若不是謝擎天當年對父親有恩在先,父親也不會在和娘親成親後,一年中有八、九個月待在他身邊,為他打理擎天莊的大小事,而罔顧其身為人大、人父的職責!

    現在更為了救他的命,急如星火的趕回藥王穀。

    哼,就知道父親不會忽然良心發現,如果不是為了謝擎天,只怕他會效法大禹治水,百過家門也不入!

    心中雖然有氣,姚靜更明白此時此地絕非計較的時候。聰明人不但不會被怒氣牽著鼻子走,反而會利用惹惱他的事製造對自己有利的情勢。

    「謝大哥拖不了那麼久,快隨為父去救命呀!」夏孟哲聲聲哽咽的催促,一雙原是深澈冷靜的眼眸,如今充滿血絲,顯示出不管是身體還是心靈,他都已疲累不堪,再承受不了打擊。

    姚靜深知,謝擎天若死了,縱有千百個好主意也無濟於事,轉動了一下眼眸,便道:

    「爹爹,您先別急呀。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若未能帶齊藥材,即便我們此刻就站在謝伯伯面前,也救不了他呀。」

    夏孟哲頓時感到汗顏。虛長到三十四歲,卻不及一名十三歲的孩子心思縝密。都怪他急糊塗了,只想著要大夫去救人,卻忘了讓大夫帶藥箱。

    「秋風、木葉,去把藥箱準備好。」姚靜向身旁的兩名小童吩咐後,轉向父親。

    「爹爹……」甜膩的呼喚嬌柔的沁向夏孟哲,有如一陣帶著甜香的迷魂煙令人暈頭轉向,使得他看不清楚藏在那雙晶瑩明眸裏的算計。「救人是一定要救的。但藥王穀向來有個規矩,施醫救人必取診金。」

    夏孟哲當然知道這個規矩,還曉得藥王收取診金是因人而異,而且要看他心情好壞。他曾向名富人要價他財富的一半做為診金,要窮人到菜園摘一盤青菜做為代價,要一名武林高手將生平絕學錄成秘笈,也曾要名江湖人士到柴房劈一天的柴……

    姚靜這孩子聰慧可愛,被藥王立為繼承人,跟做為父親的他要診金只是虛應藥王立下的規矩吧,豈敢跟他獅子大開口?就算真想要什麼,為人父的豈有不盡力滿足孩子的期望?夏孟哲這麼以為,不以為意的點頭。

    「只要靜兒能救得了謝大哥,為父什麼都肯給。」

    「什麼都可以嗎?」姚靜天仙般純稚美麗的臉龐上,盈滿甜柔。

    這時的夏孟哲一心急著要救義兄,面對親生骨肉嬌臉上的甜笑,更沒心思提防,忙不叠的點頭回答:「什麼都可以。」

    「那孩兒倒要好好想一想了!」姚靜美麗的丹唇浮上含帶深意的笑花,靈動的美眸微微眯起。

    那笑,不知為何竟讓夏孟哲脊背生出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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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19:57:17

牢騷時間

    全新的一年,全新的世紀,雖然交稿的時間是兩千年的十二月底,可本書卻在二十一世紀第一個年頭的二月份才發行,想來有些不可思議,我跨越了世紀,不曉得大家的感覺怎麼樣,但我仍和平常一樣,什麼慶祝活動都像是跟我沒關係,甚至不明白為什麼要慶祝。

    或許因為人類生來愛熱鬧,總得找些名目自娛娛人,而我,偏偏是那種只喜歡隔著距離看熱鬧的人吧。

    這一個月來,收到不少聖誕卡,也回了不少聖誕卡,甚至在這時候還有成堆的卡片未回,等著變成賀年卡,而且是慶賀農曆新年。這麼想也不錯啦,只因為二十一世紀第一個農唇年來得挺早的,感覺上有點措手不及,想到要大掃除,我的頭又痛了起來。

    十一月下旬到十二月底發生了許多事,國家大事我管不了,只想說說自己的小事情。我又當姑姑了,這次是個可愛的小侄女,抱起來軟軟的,而且她很會哼。人家說乳臭未乾,可以從她身上得到證明,喂母乳的她,真的很有味道喔。

    除此之外,也跟朋友聊到一些話題,A君跟我提到她最近的寫作速度是越來越慢,又看到綠痕在《沈醉東風》的序裏提到相同的問題,我當然更是有同感啦。我覺得這是難免的,因為想寫得更好,所以下筆更加謹慎,用字也更經雕琢,的確比以前多花了不少時間。像這本《抱得酷郎歸》,第一章用了一星期,第二章也用了一星期,第三章、第四章用了一星期,第五章到第十章用了十天,尤其是第十章,我花不到一天就寫完。為什麼呢?對我而言,第一章很重要,總要思考很久吧。第二章情緒還沒培養好,自然也是慢吞吞,第三章以後漸入佳境,最主要的原因是對白比較多,寫得就比較快。

    有寫作經驗的人大部分都有類似的感覺,對白是比較好寫的一部分,原因在於用詞流暢即可,太過雕琢反倒不好,不像在寫場景、動作時,如果沒有較好的表達能力,可能就寫得較不傳神吧。所以對白以外的劇情,可考驗出作者的文字駕馭能力。偏偏許多讀者只看對白,讓我們這些作者不免心灰意冷,常常想著自己幹嘛寫得那麼辛苦,雖然每次也想順應時勢,無奈一時間無法改變寫作習慣,只有繼續吃苦下去。

    B君則針對我的直言不諱提出諍言,她說得自然是很有道理啦,但有句俗語說得好,牛牽到北京還是牛!這不是廢話嗎?牛牽到北京有可能變成馬嗎?那麼北京也太神奇了!總之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雖然自認心懷坦蕩,對事不對人,但所謂忠言逆耳,不好聽的話誰喜歡聽呀,是不是?

    知道了自己的毛病,最好的方式就是藏拙。言多必失,那就不要講話好了。要講就講讚美的話,這樣就不會得罪人了。誠實的批評就留到「嶽色盈人」網站的讀書花園單元,那裏有我的讀書心得。一隻可愛的知更鳥e-mail告訴我,她被我帶壞了。以往看小說不曾注意到劇情是否合邏輯,有否違背常情,顛倒歷史,用錯典故等等的問題,經過我的薰陶,她居然開始挑了起來。這番話真令我感動啊,會設計讀書花園單元,原本就希望藉由自己的讀書心得提升讀者看小說的功力,不是看完就算,如果還能曉得該故事好在哪里,不好在哪里,而不是只能含含糊糊的說好看或不好看。畢竟,好不好看是個人的主觀,我想提供的是儘量客觀的見解,要知道一部作品是包括知性跟感性兩部分,市面上太多感官浮濫的作品了,偶爾大家是不是除了感官的被煽動外,也願意探討一下知性的問題,讓更多好看又有內涵的作品能夠出頭呀。

    現在就來介紹我近期相當欣賞的兩位寫出好看又有內涵的作品的作者。

    第一位是孟華。會欣賞她的作品還多虧朋友的熱心介紹,她故事裏描述的情感通常強烈而真摯,男女主角的本性都極為善良,但最深合我意的地方在於充滿現代女性該有的獨立思考,討論的是兩性的平等,女主角幾乎都不依附男主角,而能自立自主,我認為是所有自認活在現代的女性都該看的。情節的衝擊性則因男女主角的對立關係而相當富戲劇性,而且很有哲思。舉她的近期作品《解放》來講,解放可不是男主角解放女主角,而是女主角解放男主角的桎梏。一般故事大概很少讓女主角帶男主角去登山,孟華卻做這樣的安排,還借著一趟高山之旅來促進男女主角的感情,也促發男主角放開加在他身上的桎梏,在第一百六十頁處,還有段討論人生是否快樂的話,相當的觸動我心,有興趣的朋友可以找來看。

    第二位要介紹的作者是言妍。她的作品風格相當一致,劇情通常衝突性強烈,原因在於男女主角或意識形態、或身分背景的對立,使得兩人愛得糾結痛苦,誤會重重。要向各位推薦的這套(格格堂)系列可說是其中的典型。男女主角的身分對立極大,兩人間的鴻溝比馬里亞納海溝還要深,《絳痕記》的男主角是大清貝勒岱麟,女主角顧芮羽的父親是明朝遺臣,兄長顧端宇又一心反清複明;《月漉波煙》的女主角是大清格格阿絢,男主角是南明定遠侯顧端宇;《夜雨霖鈴》的男主角張寅青是漕幫的小祖,女主角吳攸君是吳三桂的孫女,建甯公主的女兒,集反清複明志士最痛恨的雙重身分。如此的對立,使得故事的衝擊性極大,男女雙方的親友都阻止兩人相愛,但這些不贊同反而讓他們愛得更熱烈、纏綿。縱看(格格堂)系列,描述的感情就在於「情在不能醒」,整套故事從順治寫到康熙,雖然作者自謙只是在寫則傳說,但一路看來,仿佛芮羽、岱麟,阿絢、端宇,攸君、寅青都確實活過這段歷史歲月,成了歷史的一部分。作者將傳說與歷史冶為一爐,寫成淒美動人的故事,使得整套系列超脫了言情小說的架構,跨進了歷史小說的範疇了。

    再來真的要發牢騷了,我很歡迎大家寫信來,但不要把寫給別的作者的信寄到我的信箱。有人就把綠痕的信寄給我。拜託,難道我跟緣痕有親戚關係嗎?方便幫她轉信嗎?我除了退回給寄信者外,可沒辦法轉交。再來就是,就算曾寫過信給嶽盈,可如果沒有留下寄件人地址,還簽了個讓人看不懂的簽名,我是沒辦法回信。

    為了感激大家很辛苦的看到這裏,要提供一個贈品活動。贈送的是嶽盈親筆簽名的書卡三十套及一本簽名書。真的要給諸位衣食父母熱烈拜託一下,請大家踴躍來信。如果沒超過三十一人來信,這些贈品要怎麼送出去呢?所以請踴躍參加好嗎?

    有朋友提到岳盈的作品中,配角常常會比主角搶眼。所以要請大家寫出自己認為哪部故事的配角比主角搶眼,原因為何。如果認為很多,也歡迎統統寫出來。請在三月底之前將見解寄到北投郵局第十五號專用信箱,或是e-mail到[email protected],我會從來函中抽出三十位贈送書卡,並挑選一名我認為寫的最實在的朋友贈送簽名書,並將特別有意思的看法擇期刊出。

    在為「嶽色盈人」的網站做廣告前,我要提醒大家,這次破例寫了後記,是關於《抱得酷郎歸》的寫作心得,請看完故事再看好嗎?否則會失去放在後記的意義了。

    懶得改的廣告辭如下:

    想再靠近一點嶽盈嗎?知道嶽盈的近況及想法嗎?提供一個充滿嶽盈觀點的知識性網站,網址是:yuehin.2u.com.tw。每月發行的電子報是由嶽盈親自撰寫,歡迎大家上網踴躍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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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18:58:50

尾聲

    聲勢浩大的迎親隊伍沿途敲鑼打鼓的從洱海濱的笑天堡將新娘迎回滇池畔的擎天莊,所經之處都引人注目,滇境一帶大概無人不知笑天堡的主人呂鍛金嫁給了擎天莊的少主謝鋒鎏了。

    這代表滇境一帶兩大勢力的結合,各地豪傑無不前來祝賀,將擎天莊擠得水泄不通。

    酒過三巡後,新郎迫不及待的來到新房,新婚夫婦有著說不完的海誓山盟,擬定將來要攜手行遍千山萬水,至於擎天莊與笑天堡自然是交給有能力的姚靜與李岩照管了!

    這個美夢卻在他們隔天醒來,從萬福手中接過姚靜與李岩送給他們的新婚禮物時破滅。不是他們不喜歡那對無瑕的美璧,而是璧下那張龍飛鳳舞的留言看得他們心直住下沈。

    功成身退,攜君共赴白首盟。

    後會有期,藥王谷裏迎嘉賓。

    什麼意思?兩人不禁面面相覷,忽然,從彼此眼中看到一抹恍然大悟。

    該死的,這兩個傢夥居然溜得比他們還快!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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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18:58:39


    就在呂鍛金被丁瑀君制住的同時,謝鋒鎏也跟著丁烜毅去尋人。

    當最後一抹天際殘紅為夜色所吞沒,丁烜毅仍帶著他往緊鄰滇池的山崖處行去,潛伏在他心頭的疑慮越形擴大。

    「我們要去哪?」他從小在滇池一帶長大,附近的地形無不如自家後院般熟悉,山崖附近根本沒有人家,這傢夥要帶他去找誰?

    「快到了。」丁烜毅落下這句話後,身形加快,幾個起落竄進蓊郁陰暗的樹林,在空曠處停下

    謝鋒鎏知道樹林過後就是斷崖,目光迅速環視了周遭一遍,連絲燈火都沒有,這裏會有人住才怪!

    「我們要找的人在哪里?」他清朗的語音方落,靈敏的耳朵聽見輕微的鏘鎯一聲,隨著劍光燦起,送來丁烜毅的回答。

    「就在這裏!」

    謝鋒鎏料不到他會突然拔劍相向,倉卒閃招下險些被刺中。

    丁烜毅沒有因此停下攻擊,劍招如影附形的緊躡而至,招招致命,若非依靠姚靜傳授的迷蹤步法逃命,謝鋒鎏早被他砍成十幾段了。

    知道不能這樣繼續下去,在間不容髮的避開他連連使出的致命劍招後,謝鋒鎏倒退進樹林深處,借著雙人合抱也抱不住的樹幹當屏障,爭取到還擊的機會。

    但聞劍出鞘聲如龍吟,謝鋒鎏手執隨身寶劍施展家傳絕學,狂烈的劍招有摧金裂石的威力,只聽見丁丁聲不絕於耳,凜烈的劍氣卷得周圍的樹木枝搖葉落,呼嘯聲中,兩人雙劍在空中交擊了數十招,身形一分開,轉瞬間又鬥在一塊。

    一個能劍斬夜霧成露水,另一個則意穿松針成寒星,兩人打得旗鼓相當,各自心驚。只是,他們連驚歎對方劍法的意念都不及生出,便得應付下一波更淩厲的劍勢。

    時間在彼此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中溜過,謝鋒鎏提神屏氣,使出父親一生所學的精華,全力一搏。

    另一波雙劍交擊聲後,兩道人影再度分開。借著星月光輝,他們從彼此眼中看見對方的殺氣,看到劇烈運動後的臉龐沾滿汗水,也看見對方凜然不認輸的倔傲,再看向手握的長劍。

    謝鋒鎏的劍穩穩握在手上,劍尖沾著一點腥紅,氣定神閑的注視向不遠處的敵人。

    丁烜毅的劍微微抖著,從劍尖抖到劍身,直達他握劍的手,腥紅的血液從手腕滴流下來……

    匡郎一聲,長劍脫手落地,他痛苦的以未受傷的手握住滴血的手腕。

    「你輸了!」謝鋒鎏冷酷的宣佈。「如果我所料不差,這全是你設下的圈套。以為把我引到這裏來就可以殺了我,在鍛金誤會我的情況下得到她的芳心,你的算盤打得還真精!可惜--」

    他刻意拉長語音,丁烜毅只是緊抿著唇並不答腔。

    「你太低估我了!」謝鋒鎏一字一字的自齒縫中擠出,語調裏難掩一絲得意。「你以為殺得了我,卻沒料到我的劍法會高過你,這是你的失策。」

    不只是失策,簡直是個屈辱!丁烜毅垂首無語。

    「我想,這裏除了你我之外,」謝鋒鎏持劍朝他走來,淡淡的嘲弄浮在他上揚的唇角。「大概也沒有那個能告訴我殺害呂師叔的兇手是誰的傢夥吧,既然如此,咱們何不談談你為什麼要編出這樣的謊言。」

    「你錯了!」丁烜毅有恃無恐的道,嘴角噙了抹詭異的笑意。「是有這麼一個人,就在你身後。」

    「你還想騙我--」謝鋒鎏浮上唇的不齒冷笑瞬間凍住,一股不容人輕忽的殺氣自身後直透而來,他頓時感到頸背寒毛豎起,表面上卻強撐出一副冷靜模樣,緩緩轉身,手中劍仍斜指向丁烜毅。

    高大的黑影走出樹林裏的陰暗處,借著星光的照明,他穿著緊身夜行衣的身影看起來分外壯碩魁梧,臉盤上箕張的鬚眉顏色紅豔如烈火,給人一種觸目驚心的怪異感覺。

    他的視線越過謝鋒鎏,直射向丁烜毅,冷寒如冰的語音倏的劃破靜寂。

    「你太讓我失望。」

    丁烜毅沒有做任何辯解,垂下目光,緊抿著唇道:「孩兒知錯。」

    孩兒?

    謝鋒鎏瞪大的眼睛裏充盈著驚愕,隨即轉為恍然大悟。突然出現的男人其實與丁烜毅的外貌極為酷似,只是鬚髮盡紅,才會讓他一時認不出來。這也令他感到奇怪,怎丁氏父子的發色會有這麼大的迥異,還有丁烜毅的父親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你是影劍門的丁門主?」儘管心裏十分確定,謝鋒鎏還是開口詢問。「不知尊駕來此有何貴事?」

    影劍門之主丁瀚霖冷銳如劍鋒的目光陡然移到他身上,謝鋒鎏被他這麼一看,頓時覺得遍體生寒,有種發抖的衝動。

    「謝擎天的兒子果然有幾下,本座就來領教傲視武林的擎天劍法。」

    冰寒的語音方落,謝鋒鎏便覺得一股尖銳的劍氣直逼而來,滿天劍影自四面八方襲來,快得教人分不出虛實,謝鋒鎏不禁要暗罵這對父子怎麼出劍攻人都不會先禮貌的通知一聲,說來就來,筒直是偷襲嘛!

    心裏雖這麼想,手中的寶劍卻不敢有絲毫的遲疑。然而,同樣的劍招在影劍門主手中使來可不知比他兒子要高明幾倍,饒是五年來在姚靜的密集特訓鍛煉成一手快逾閃電的劍法,耳聰目明的他也幾乎招架不住這陣密實的劍雨。

    丁丁兩響中,夾帶著火焰熟度的強烈震動自劍身傳向他握劍的手,虎口登時像被火燒似的灼痛,而這股灼焰甚至還透進掌心,竄進他體內。

    謝鋒鎏感到經脈像被無情火焰焚燒似的痛苦難富,臉色一變,血腥之氣嘔的一聲自喉頭急湧而出,溢出嘴角,身形踉蹌後退時險些握不住劍。

    桀桀怪笑回蕩在陰森黑暗的樹林裏,只見影劍門主仰天狂嘯,一雙眼睛像要噴出火焰一般的嚇人,睥睨向他。

    「小子,比起你爹當年的能耐你是不遑多讓,怪不得毅兒殺不了你!」他每說一個字,眼中的殺氣便多湧了幾分,語氣更顯得憤恨。「沒想到事過二十五年,他們兩個教出來的徒弟、兒子竟然比吾兒強!哼,可惜的是,不管你跟李岩有多少能耐,都只有到地府逞強的份!」

    他手中的劍發出一陣嗡嗡聲響,發出奪人魂魄的赤紅色火焰。

    謝鋒鎏雖然不知道丁氏父子為何要殺他,但看出他們不肯善罷幹休,明知自己絕非影劍門主的對手,高傲的自尊卻不容得他向敵人乞饒,只好全神貫注的準備接招。

    情勢一觸即發,丁瀚霖持劍的右手猛的向前擊發,以雷霆萬鈞的氣勢朝謝鋒鎏劈砍而至,後者以迷蹤步先避其鋒,然而,影劍最厲害處就是如影附形,無論他如何閃避,始終甩不掉敵人追蹤而至的劍招。

    事實上,經脈受傷的他原本就不如先前身手靈動,之所以能支撐下去,是丁瀚霖還不想殺他,以貓捉老鼠的戲耍方式在逗弄他,要等他到筋疲力竭、鬥志全消時,再下殺手。

    饒是如此,謝鋒鎏仍被他淩厲的劍氣劃出多處傷痕,很快的,衣袍便染上點點血花。他感到體力一點一滴的消失,手臂疼痛難當,氣息粗喘如牛,耳目之力不若先前靈敏,眼前滿天劍影籠罩,暗道吾命已休。

    不甘心呀!不明白對方為何殺他,放不下誤會他、含恨跑走的呂鍛金。要他背負著她對他的誤會而死,要他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在丁氏父子手中,他實在不甘心呀!

    可再多的不甘心也抵擋不了天羅地網般朝他罩下的劍氣,就在他絕望之際,夾帶著嬌斥的劍氣破風傳來。

    像張結實的網罩向他的劍勢猛地一撤,迅速回身。

    謝鋒鎏得到喘息,正待凝注目光看清楚救命恩人是誰,便聽到丁烜毅驚駭莫名的叫聲。

    「呂師妹!」

    鍛金!他急急忙忙的上前,發現呂鍛金吃力的對付影劍門主淩厲的殺招,險象環生。

    「不!」他虎吼一聲,一股力量從體內深處湧出,肉體上的傷痛和疲累被他推到最遠的角落,傾盡畢生功力攻向影劍鬥主,化解了呂鍛金之危。

    奇妙的事發生了,兩人的劍法竟有種相輔相成的作用,雙劍合擊彌補了各自劍法上的缺點,使得兩人的攻勢幾乎沒有破綻。

    僅是幾乎。

    招式上或許沒有破綻,但由於謝鋒鎏受傷,兩人的內力又與影劍門主丁瀚霖相差有一段距離,仍然不是他的對手。

    只聽見他發出一聲如夜梟啼嗚般的尖嘯後,以充滿怨恨的語調道:「呂笑天的女兒跟謝擎天的兒子聯手,正好重演了二十五年前兩人合擊我的那幕。只是我再不會如昔年被打得無招架之力了,今天我要一雪前恥,拿他們的一對兒女來祭我手中之劍!」

    他劍上的紅光大熾,火焰朝兩人的劍身卷去,呂鍛金與謝鋒鎏同時感到一股足以熔金斷鐵的充沛熱流席捲而來,握手的劍如被烙鐵燙傷,急忙鬆手放劍,仍抵擋不住侵進經脈的火熔般內力,分別向後跌去。

    謝鋒鎏口吐鮮血,不支倒地,呂鍛金嘴角溢出鮮血,忍住一身疼痛從地上爬起時,卻看見令她心贍俱裂的一幕。

    「不!」不假思索的,她飛身撲向一旁的謝鋒鎏,準備承受丁瀚霖燒著火焰的掌力。

    一道人影卻飛身閃進她與火雲掌之間,丁瀚霖雙眼瞪得目皆欲裂,雖然收回部分掌力,火雲掌仍印向親生骨肉的胸膛。

    「毅兒!」

    痛聲疾呼中,丁烜毅狂噴出鮮血,全身如被火焚般的向後跌去,就跌在呂鍛金身旁。

    「丁烜毅……」震驚像被人突然甩了一巴掌的降臨向她,呂鍛金無法置信的扶起不斷嘔血的他,隔著一層水氣與那雙充滿痛苦卻不減柔情的眼眸相視,難以言喻的酸楚盈滿她胸臆,沖向喉頭、鼻腔,湧向眼窩。

    「呂……」他忍住胸口的火焚之痛,抖著唇,無力的捉向她主動伸來的柔荑,唇角掛著一朵淒然,看得她幾欲心碎。

    「都是你們害的!」丁瀚霖見到獨子為了救仇人之女而奮不顧身,眼見是不能活了,心頭的震驚與怨恨一發不可收拾,怨毒的目光投向呂鍛金和謝鋒鎏,左掌再次提起。

    火雲掌無情拍來的同時,一股柔勁同時卷來,裹住他手掌的柔軟布料傳來冰寒的內力,丁瀚霖大驚失色,再顧不及傷人,全力對付突然冒出來的敵人。

    霎時掌風四掃,然而,這些仇仇殺殺的事仿佛都離呂鍛金很遙遠了,眼裏此刻只有為她挨一掌的丁烜毅,看著不斷自他口鼻湧出來的鮮血,她眼裏的淚水也不間斷的冒出。

    「為什麼這麼傻?」她悲痛的問,「我不值得的,不值得的……」

    丁烜毅強忍住體內經脈爆裂的痛苦,擠出一抹笑,勉強舉起手想要碰觸她流淚的瞼龐,然而四肢百骸裏擴散的無力感讓他力不從心,只得頹然放下。

    「值得的,呂師……妹,我好想……聽你再喊一聲丁師……」

    領悟到他的語意,她很快的喊道:「丁師兄……一

    「我對……你……」

    「我明白,我都明白……」怵目驚心的紅色染滿他身上的白衣,呂鍛金的視線也越來越模糊,腦中掠遇兩人往昔相處的情形,每一幕都是他的好。

    他的確是對她好極了,不管那樣的好是否是她想要的,卻不能否認他對她的用情至深。也許他的作法不對,可是……到了這樣的關頭,她還忍心責難他嗎?

    她的淚掉得更凶,滿腦子都是他為她挨的那掌,摧裂她肝腸的一掌!

    「丁師兄!」發自靈魂深處的悲痛湧出喉頭,在鼻腔裏引起共鳴。

    丁烜毅的意志逐漸渙散,放大的瞳孔裏充盈著她淚濕的小臉。那是為他而掉的淚。

    這給了他勇氣承受焚燒著全身經脈的火焰,痛苦在她淚水裏昇華,他逸出滿足的歎息,任黑暗侵佔他最後的意識……

    「丁師兄,丁師兄……」她悲戚的哭聲如夜風淒厲,懷抱的身體猶溫,丁烜毅的神魂卻再也喚不回來。

    她痛哭失聲,不明白事情怎會變成這樣,不明白人與人之間為何要仇殺,更不明白一條生命怎會這麼輕易的消失。

    爹死了,師兄死了,如今丁烜毅也死了……

    他們的死究竟是為什麼?

    丁烜毅的父親為何要殺他們?

    諸多的疑惑與恩怨情仇輪番在心中交替,悲痛與憤怒排山倒海地淹漫過來,孱弱的身軀再也支撐不住。

    一雙溫暖的手臂從身後抱住她,也將一股安心的力量帶過來,呂鍛金放鬆的靠進那可靠的臂彎,任天籟般的強穩心跳聲安撫她心靈的沈痛。

    *****

    呂緞金猛然張開眼睛,急促的喘息聲與脈搏狂跳的聲音刺進腦門,耳鼓裏充滿著巨大的回聲,有短暫的片刻她不確定自己身在何處,直到熟悉的景物進入眼簾,方領悟自已是躺在薛荔閣的寢床上,而不是夢魘中的黑暗樹林。

    抹去額上的冷汗,想要起身卻發覺全身疼痛不堪,像是被人用亂棒打過。亂棒?她苦笑,自己所經歷的是比被亂棒打還要嚴重一百倍的痛苦,肉體所受的傷害不算什麼,心靈的打擊才教她承受不住。

    那短暫不到一個時辰的經歷,其中的險惡遠超過她十八年的生涯。

    先是以為自己遭到所愛的男人背叛,結果是丁氏兄妹的圈套,後來又從丁瑀君口中得知師兄的死訊以及鋒鎏性命危險,雖然及時趕往馳救,與她相交一場、對她情根深種的丁烜毅卻為了救她而死,接連而來的打擊與各種不同情緒的衝擊,使得受傷的身軀再無法負荷。

    可睡了一覺後,心情並沒有比較好受。疑惑一個叠上一個,最教她想不明白的是,自己及身邊的人所遭遇的這些苦難究竟是因何而起?

    她敬如兄長的兩個人先後為她而死,師兄與丁烜毅都……死了!她心愛的鋒鎏也.....

    回想起昏迷前擁住她的那雙手臂,那感覺似是屬於他的,可她記得他傷在影劍門主

    想到這裏,再壓抑不住心頭的焦慮,她忍不住喊道:「鋒鎏……」

    唯有確定他平安無事,她才能安心。

    「我在這裏。」帳簾外響起謝鋒鎏溫柔的答應。

    呂鍛金勉強爬起身的同時,侍女來到床前將簾幕掛起,謝鋒鎏也在萬福的扶持下來到她床邊坐下。

    視線著急的梭巡向他,而且是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她發現他除了臉色蒼白些,並沒有什麼異樣,緊繃的心情稍稍放寬。

    「鋒鎏,我以為……」她哀泣著投進他懷中,謝鋒鎏悶哼一聲,她狐疑的抬起頭,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前。

    「這裏有傷,在衣服裏。」

    「什麼?我看看。」她大驚失色。

    「不用了。」他尷尬的以眼神示意房裏還有人,輕聲道:「姚靜幫我看過,沒什大礙,他讓木葉為我包紮好了。」

    「姚靜回來了?」他是她最信賴的人,可在她最危險的時候卻無法趕來救她。這點讓呂鍛金心裏湧起萬般複雜的情緒,也順帶想到丁烜毅的死,不禁悲從中來。

    「他為何不早點回來?如果能早些程回來,說不定、說不定……」她悲痛得忘了他胸膛上的傷,嗚咽的再次投進他懷裏。

    謝鋒鎏嘴角微微抽搐,但懷中的淚人兒是他想要全心呵寵的心上人,比起安慰她的傷心,這點小痛不算什麼。

    「丁烜毅死了,是為了我……嗚嗚……」

    「我知道。」他沙啞的說,揉撫著她僵硬的頸肩。「我跟你一樣難受,雖然之前我對他有許多不滿,可他為了救你犧牲自己的性命,這點讓我格外感激。他這人……哎,就深愛你這項,他有過的不對都可以抵消了。」

    「可是我……」

    「雖然你不愛他,可我相信丁兄死時並沒有絲毫怨恨,當時我就在你身邊看著他瞑目。看得出來他是心甘情願救你的,正如你救我時的心情是一樣的。小金兒,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愛你的心就如同你對我、及丁兄對你是一樣的,我同樣願意以性命來保護你、愛你--」

    「不、不,別這麼說!」她心慌意亂的搖頭,舉起手捂住他的唇。

    謝鋒鎏在她柔嫩的掌心裏微微一笑,一陣酥麻的刺激感沿著手掌竄入呂鍛金身體,她驀的臉一紅。

    「我不要你那麼做。」她瘖啞的嗓音裏有抹哽咽。「即使我會怎樣,都希望你好好活著,我承受的悲痛夠多了,再不能失去你。」

    「小金兒……」這段話扯痛了他的心,顧不得房間裏還有旁人,謝鋒鎏忘情的緊摟著她,聲音因情緒激動而顯得沙啞。「那同樣是我的心情呀!只要你能平安無事,我死了也沒關係。當你以身體擋在我與影劍門主之間時,你可知道我的心肝都要碎了嗎?幸好妳沒事,否則我--」

    「對不起,我……」

    「那一刻我方能體會到先母過世後,何以家父會終日沈浸在失去她的悲痛而無法正視我,當時他一定恨我害他失去至愛之人吧。」

    「你不可以這麼說,令堂是因為難產而亡,跟你沒關係。」她著急的想安慰他。

    「謝謝你這麼說。」他吻著她潔白的柔荑,眼中蘊涵深情。「你不曉得這麼說對我的意義有多大。我說這些其實是想讓你知道,你是我唯一想要的女人,不管其他女人有多好,我的心裏只有你,我對丁瑀君絕對沒有--」

    「噓!」她羞愧的望進他眼中,「我明白,是我太任性才會誤會你。」

    「妳都知道了?」謝鋒鎏顯得訝異。

    「丁瑀君都跟我說了。」

    她將兩人發生的事說了一遍,謝鋒鎏方恍然大悟。

    「師兄死了,我……」深沈的悲痛再度籠罩她臉龐。

    「不會吧?李岩明明好好活著呀。」

    「你是說……」呂鍛金又是驚喜又是狐疑。丁瑀君沒理由騙她呀,可鋒鎏的表情更不像欺瞞。

    「讓我來說吧!」銀鈐般撞擊的愉悅聲音飄向他們。

    兩人同時看往門口,只見姚靜攙扶著李岩進來。

    「師兄!」呂鍛金激動的跳下床,差點要衝過去抱住李岩,確定他有呼吸、有心跳,還好好活在人世,幸好姚靜及時阻止了她。

    「呂姊姊,他中了火雲掌傷勢不輕,禁不起你熱情的碰撞喔。」

    明媚的眼瞳滿是促狹,說得呂鍛金有些不好意思,等李岩在椅子上坐好,她才關心的上前關注,直率的開口:「師兄,你還好好的活著,為什麼丁瑀君會告訴我你死了?」

    對於她的疑問李岩只是苦笑,將眼光望向姚靜。

    後者明白他的意思,要眾人各自找個位子坐好,喝了一口萬福張羅來的熱茶後,方開始解釋。

    「影劍門主丁瀚霖是向李大哥下了毒手,那一掌將李大哥擊落水裏,幸好我及時趕到救了他。」

    「姚靜,謝謝你。」

    呂鍛金感激的站起身,用力抱了他一下,這舉動讓謝鋒鎏心裏極不是滋味,心想呂鍛金要是不能改掉隨時都去抱姚靜的習慣,總有一天他會被滿肚子的醋意給熏死。

    「呂姊姊,妳別這麼說。」

    姚靜微微一笑,晶瑩的眸光轉蕩向李岩,兩人對視中隱含著一抹令人心跳加速的曖昧,呂鍛金不由得一怔。

    但她還來不及想個明白,姚靜接著道:「我跟李大哥情誼深厚,笑天堡與擎天莊互為結盟,彼此相助是應該的,倒是這次多虧你護著我義兄……」

    「我什麼忙也沒幫上,最後還連累丁烜毅枉送性命。」強烈的酸楚湧上她喉頭,她很快吸了吸鼻子,緊接著問:「影劍門主與呂、謝兩家究竟有何深仇大恨讓他如此怨恨我們?我還記得丁烜毅為我受他一掌後,他凶性大發的想殺我們,後來好像被什麼人給阻止了。」

    「那是我娘。救醒李大哥後,他一心懸念著你的安危,要我立即趕回昆明保護你。但由於他傷勢沈重,我放不下心,就請人送信回藥王穀,拜託我娘趕去擎天莊。當時我與李大哥已經知道影劍門主丁瀚霖會火雲掌,是暗算呂前輩與我義父的兇手。李大哥領教過火雲掌,可說是霸道至極。我心想這世間大概只有我娘的寒玉神功可以相抗,所以請她出穀。她與我爹及義父先我們一步趕回山莊時,查叔正準備到西山去找義兄,是萬福偷偷跟著義兄出門前請人通知他的。可等他們趕到西山小涼亭,那裏半個人都沒有,正打算分散開來找人,看到萬福放出的訊號,才朝著訊號發出的方位趕去,及時救了你們。」

    說到這裏,他朝萬福遞過去一個讚賞有加的眼神,使得小廝心花怒放。

    「大哥,你看我們要嘉賞萬福什麼好呢?他可是救你們的大恩人喔。」

    「你有什麼建議?」謝鋒鎏似笑非笑的看向他,知道他早有主張。

    「萬福的父親萬財是擎天莊的總管,他從小跟著父親學會看帳、查帳。我看他做事機靈,為人忠實誠懇,又一直跟在你身邊,不如先提拔他當你的隨身管事,等他父親退休後,就由他擔任擎天莊的總管吧。」

    「萬福,你聽見了吧?還不謝謝二公子。」謝鋒鎏對從小一塊長大的小廝道。

    「萬福給二公子及少莊主磕頭。」他開心得眉開眼笑,喜不自勝。

    「這是你該得的。」姚靜朝他一笑。

    待他們嘉獎完小廝後,呂鍛金重拾話題,「那時候我暈了過去,不曉得令堂與丁瀚霖後來怎樣了。」

    「家母安然無恙,倒是丁瀚霖……」姚靜搖搖頭,眼中流露出一抹惋惜。「掉下了懸崖。」

    沒想到結局竟是如此,呂鍛金頓時生出一種強烈的荒謬感。

    「他究竟與我們有什仇恨?殺了我爹,又害死了自己的兒子,連他自己都沒命,這一切是為什麼?」

    看到她眼中的悲痛,姚靜輕歎一聲道:「我明白如果不把真相弄清楚,你心中的怨恨很難消的,從義父那裏我終於問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你想聽嗎?」

    「當然!」她用力點著頭。

    「事情要從二十五年前說起。有三個師兄弟不約而同的愛上他們的師妹,這位師妹卻在父親的作主下許配給大師兄。小師弟不甘心,他一直認為師妹是愛他的,在某個黑夜偷走了師父禁止他們練的火雲掌秘笈,綁了師妹想遠走高飛。不意卻被二師兄發現,找了大師兄在一處斷崖趕上他們。爭吵間,小師弟掉下斷崖,幸好二師兄拉住他,但山風太大了,二師兄一個拉不住,小師弟就掉了下去。他們以為小師弟死了,心裏都很悲痛,沒想到小師弟沒死,為白族的公主所救,成了白族的駙馬爺。他心懷仇恨,以無比的毅力練成師父禁練的火雲掌想要報仇,只是火雲掌極為霸道,每次使用都有走火入魔的危險,他擔心仇沒報成,自己倒先沒命,於是靜待機會。終於,他逮到了,在他精心計畫下,趁兩位師兄每三年的比試時,在他們戰到油盡燈枯之際出手攻擊。二師兄在他臨死前猜到他的身分,想告訴大師兄,可大師兄雖然也知道火雲掌的事,卻怎麼也不相信小師弟尚在人間,還練成火雲掌暗算他們。」

    「二師兄是我爹嗎?」呂鍛金沒想到丁瀚霖與她父親會有這段恩怨情仇,胸臆閭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複雜感覺。

    「沒錯,大師兄就是我義父,丁瀚霖是小師弟,至於那位師妹就是我已過世的義母了。義父與義母成親後十分恩愛,豈料義母會難產而亡,令尊氣憤義父明知她身虛體弱不宜懷孕生子還讓她生產,衝動之下找他決鬥,才會有每三年一次的決戰。」

    又是一件料想不到的事。呂鍛金心裏無比感慨。之前還在想最瞧不起為了女人跑去決鬥的男人,沒想到父親竟是其中一位,為的還不是她的母親。但她沒資格做任何評判,在經歷了昨夜後,她領悟到男女之間的情感並非她想得那麼單純。

    有入說被愛是幸福的,但同時被三個男人所愛,那位師妹會覺得幸福嗎?就像她愛謝鋒鎏,謝鋒鎏愛她,但同樣深愛她的丁烜毅怎麼辦?目睹他為她而死,她卻無法回報他,她心中的愧疚難以言喻。同樣的,看到深愛她的三師兄墜崖,師妹也同她一樣有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為我而死的痛苦吧!

    當她後來嫁給大師兄,是否曾想過這位三師兄?以及在她死前都一直沒成親的二師兄?他們對她的一往深情,是否也帶給她無比的痛苦?

    呂鍛金不曉得自己為何會想到這裏來,是因為她與謝鋒鎏的母親有著相同的遭遇嗎?

    恰巧的,這一代的她也有三個師兄,李岩、丁烜毅與謝鋒鎏。三人同樣對她情深義重,一人為她而死,剩下的兩人身上都還帶著傷,看著以同等溫柔關懷著她的兩名男子,雖知自己深愛的是謝鋒鎏,對師兄難免有著歉意呀。帶著兩份歉意的她,能像往昔般以單純無垢的心情繼續愛謝鋒鎏嗎?

    這番哀怨情愁剪不斷、理還亂,呂鍛金眼中不自覺的流露出一股求救意味,姚靜是何等冰雪聰明的人,約略猜出她在煩惱什麼。

    「呂姊姊……」他搖頭歎氣,「往者已矣,來者可追。我知道你仍為丁烜毅的死耿耿於鑲,覺得自己有愧於他。但不管你如何為他傷心煩惱,甚至為此拋棄義兄,他也不可能活過來。」

    「不,小金兒你不可以!」謝鋒鎏著急的道。

    「我……」呂鍛金神情淒苦,哀怨的避開他的目光,看向姚靜。

    「大哥,你稍安勿躁,我跟李大哥不會讓呂姊姊這麼對你。」

    姚靜的聲音就跟他的名字一樣,聽了後很自然的會讓人冷靜下來,謝鋒鎏的心安了,但仍有些不確定的望向李岩。

    「李師兄,你幫著姚靜勸鍛金,別讓她做了傻事。」

    李岩深深看他一眼,「你對師妹是真心的嗎?」

    「當然是。」

    簡單而有力的陳述,沒有多一句巧言,李岩滿足的笑了,轉向師妹。

    「謝師弟是值得託付終身的人,你好好把握。」

    「師兄你……」呂鍛金訝異的眨著眼。丁瑀君說師兄喜歡她,可她橫看豎看都看不出來有一點跡象。師兄對她明明是兄妹之情,否則也不會要她嫁給謝鋒鎏了。

    「呂姊姊,李大哥都這麼說了,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丁烜毅對你情深,我義兄就對你情薄嗎?你看他那麼著急的樣子就明白他有多愛你了。況且丁烜毅已經死了,你可以感激他,但若為了報恩而放棄自己的幸福,他在九泉之下也無法瞑目吧。愛一個人,不是要佔有她,而是希望她得到幸福。我想丁烜毅瞭解這點,如果他還活著,必然也會祝福你。」

    是嗎?她分別向姚靜及李岩眼中尋求答案,那兩雙清澄明亮的眼眸中都有著溫暖的鼓勵。接著,她將視線轉向謝鋒鎏,在那雙漆亮而深邃的黑眸裏找到了令她甘心沈淪一輩子的真摯情意。就算現在死掉,她也不後悔愛上他。心驀地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鋒鎏……」她喊出心底最渴望的名字,投進他等待的懷抱。

    看到兩人情真意切,有情人終成眷屬,姚靜歡呼一聲。

    「太好了!這下李岩跟我終於可以放下心事,過自己的生活了!」

    「什麼?」擁抱的情侶錯愕的抬起頭。

    「沒……什麼!」姚靜嘿嘿嘿的乾笑一聲。「我是說我跟李岩要開始忙著準備你們的婚事了。」

    「這太快了吧。」呂鍛金羞赧的道。

    「不快,不快,現在開始準備,至少要三個月。」

    「要三個月?」這次換謝鋒鎏有意見。

    「你覺得太快還是太慢?」姚靜打趣的問。

    「當然是太慢!」

    他的回答引來眾人哄堂大笑,一朵紅雲飛上呂鍛金粉嫩的頰面,睨向他的眼神夾雜著羞怯的嬌嗔。

    那嬌嗔似美酒醉人,一下子就迷倒了謝鋒鎏。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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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18:58:08


    謝鋒鎏質問自己為何要招惹這樣的麻煩。

    請了一個丁烜毅進門已經夠教他頭痛,還加上他妹妹丁瑀君--這女人美得禍水,不過多瞧了她幾眼,呂鍛金就誤會他對她有什麼。

    回到擎天莊後,他將丁氏兄妹安置在西園的悅賓樓,叮嚀查中野要小心防範,便往呂鍛金居住的薜荔閣走來。

    薜荔閣分為兩層,第一層分佈著待客的廳堂、侍女的寢室以及小廚房。他進來時,呂鍛金正鼓著頰、坐在椅子上生悶氣。

    遣退從人,他坐到她身邊。

    「別氣了,小金兒。」搭向她柔肩的手被無情的甩開,謝鋒鎏無奈的歎了一聲•「這種沒道理的醋你也吃。」

    「我……才沒有!」她彆扭的否認,一字一字的從齒縫擠出。

    「看妳氣得頰鼓鼓的,還說沒有。」

    「你!」她怒視向他,嫩如青蔥的玉指用力戳向他胸膛,他悶哼一聲。「既然你一定要說我生氣吃醋,好,我們就來把話講明白。」

    「你講話就講話,別戳我呀,很疼的。」當他胸膛是鐵板做的嗎?

    「你會疼,我就不會痛嗎?你是肉疼,我可是心痛!」微帶哽咽的嗓音聽得人心都要碎了。

    謝鋒鎏摟住鬧彆扭的佳人,直到她心甘情願的依偎向他,低頭注視著她撅起的小嘴和深黑美眸裏泛起的淚光,又歎了口氣。

    「雖然你吃醋的模樣很可愛,但我不想你繼續誤會下去。只因為我多看了丁瑀君一眼你就吃醋,會不會太沒道理?」

    「只有一眼嗎?那個看到美女就目不轉睛、神魂顛倒的傢夥是誰?」她酸味十足的問。

    「誰目不轉睛、神魂顛倒了?」他好笑的問。「我承認是有點驚豔,但沒為她神魂顛倒,只是覺得丁瑀君的神情不對勁。五年前我在笑天堡見過她,儘管冷傲不理人--你師兄除外,可臉上的表情還挺有生氣,現在卻沈鬱得像個活死人,一張臉蒼白失血,眼眶附近都是悲戚的陰影,實在令人納悶。」

    她聞言不由得回想起丁瑀君當時的神情,那副玉慘花愁、悲戚哀婉、我見猶憐的模樣,的確與她向來充滿自信且神情冷傲的形象不符。

    她心虛的看向謝鋒鎏,不確定的問:「你是因為這樣才……」

    「沒錯。」他立刻回她一個肯定句。「她像是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失去了生命裏最重要的人,失去了靈魂……如果不是丁氏兄妹還有心情跟我們回擎天莊,我差點要以為影劍門出事呢。」

    「別咒人家!」她啐了聲,陷入深思。「你認為她發生了什麼事?」

    「不管發生什麼事,一定是很嚴重的事,否則不會一副哀莫大於心死。」他心不在焉的回答,循著她誘人的體香往她耳後湊過去,含住她圓潤的耳珠吸吮。

    呂鍛金身子一軟,頭腦頓時一片空白,很快將丁瑀君的事拋到九霄雲外,沈醉在他的熱吻裏。

    *****

    捏著手中的信箋,謝鋒鎏冷峻且神采飛揚的星眸露出「逮到你」的光芒,嘴上浮出一抹冷笑。「終於露出狐狸尾巴!」

    他根本不相信丁烜毅故作大方的表態,分明是在鍛金面前做戲、裝好人!什麼「只有給予尊重和祝福、希望是朋友」啦,全是口是心非!

    他原本就不相信世上有這麼大方、豁達的人,要是換成他失戀,鐵定是別過頭就走,老死不相往來。

    瞧,不是來了嗎?

    才第三天,他就按捺不住找上門來。

    視線筆直的落向稍早接到的信箋,上頭簡單寫著:黃昏,西山小涼亭,勿帶從人。丁烜毅草。

    人家人約黃昏後是談情說愛,他約他黃昏見面是找他攤牌。難不成有可能請他喝茶吃飯,與他稱兄道弟、一同賞月嗎?鐵定是會無好會!

    約他西山,挑明怕他仗著人多欺負他,所以選擇莊外。特別叮嚀他勿帶隨從,是擔心他帶一莊的屬下護駕嗎?

    哼,太小看他了!這種事他若帶隨從,不是等著被他笑嗎?

    「等著吧!」他憤慨的站起身,將信箋揉成一團丟下,抓起劍朝門外大步走去。

    萬福很自然的跟過去,額頭撞上突然停下腳步的謝鋒鎏後背,哎喲一聲呼疼。

    「你不要跟來。」丟下交代後,他一個飛身,消失在萬福眼前。

    「不要跟來?」他搔著頭,表情狐疑。

    腦中靈光一閃,他快步回到書房,從地上撿起字條攤開。

    *****

    來到西山小涼亭恰是黃昏時候,落日緩緩的沈向山頭,灑落的餘暉以天空及雲影為畫布,塗滿了各種瑰麗的色彩。有綻紫、孔雀藍及一道無限長的夕陽紅,那紅是由紅、橘與金黃組合而成,瞬息變化,美得令人目不暇給。

    謝鋒鎏無暇顧及美景,氣勢洶洶的走進涼亭,左顧右盼,約他的人影子也沒瞧見一個,正覺得不耐煩時,涼亭右後方的樹叢傳來一聲幽幽歎息。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誰能相信眼前光輝絢麗、氣象萬千的景致,竟是白日最後的挽歌?日頭一落,再美的景致都將被黑夜吞噬,別說是隨時都將隨著落日西沈消失的夕陽,就連這些湖光山色都會在夜裏變得混沌不明,直到另一天的日出降臨。」

    「是妳。」樹叢裏走出的倩影,教謝鋒鎏訝異了一下。「你怎會在這裏?」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裏?」唇角噙了抹飄忽的笑意,她輕聲道,深幽的眼瞳燦起一抹詭異的光芒,直勾勾的射向他,仿佛要深入探視他的靈魂。

    謝鋒鎏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俊眉輕蹙,望著丁瑀君朝他走來。

    她身上仍是一襲慣常穿的白族衣裳,每走一步,頸上、手腕上、腰間的佩飾便清脆的撞擊,發出叮叮噹當的聲響,煞是好聽。白色的軟綢裹住她纖細嬌軀,隨著陣陣清風向後飄拂,使得她整個人看起來像是要被風吹走般的嬌弱,清麗的嬌顏更是一掃幾日以來的陰霾,兩朵紅霞飄在頰邊,湖水般澄亮的美眸閃漾的光彩勾人魂魄。

    男人的直覺讓謝鋒鎏感覺到眼前美女似有意若無情的勾引,不禁納悶了起來。

    心高氣傲的丁瑀君怎麼可能對他有意思?

    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陣香風襲來,丁瑀君走進了涼亭,繞著他緩緩而行,目光停佇在繼續沈淪的紅日。

    「夕陽之所以教人難忘,是因為它在最美麗的時候轉瞬消失,好比一位絕色美人在其最美時死掉,一個天才在其盛年時謝世。我們因為看不到美人變老變丑時的樣子,所以認為她是最美的;也因為看不到天才做出蠢事,所以認為他是最聰明的。因此,如果一個人想保其盛名,最好在他最得意時想辦法讓自己死掉,這樣就會在愛慕他的人心中留下最美好的印象。」

    什麼鬼理論?他在心裏嘀咕。

    「丁姑娘,令兄約我來此,怎麼他自己卻沒來?」

    「我怎麼知道?」她不在意的聳著肩,欺霜賽雪的柔荑玩著身上的飾物,微微斜著頭朝他一笑。

    那笑,有種煙視媚行的勾人意味,謝鋒鎏眯起眼睛,開始覺得不妙。

    「既然他沒來,那我走了。」

    「等等。」一雙小手捉住他胳臂,他只得停下腳步轉回身。

    「你是不是討厭我?」薄薄的水氣在她眼中氤氳,這下子他真的覺得大大不妙了。

    「沒有的事。」他趕緊否認。

    「為什麼見到我就走?」

    緊掐在他胳臂上的指頭越收越緊,她眼中的淚霧也越積越重,仿佛隨時都會滂沱成災,而在淚光之中似有一絲瘋狂。謝鋒鎏暗叫糟糕,心想丁瑀君會不會受了什麼刺激發瘋了。

    「我沒有見到你就走,我是來這裏找丁烜毅,他不在這裏,所以我到別的地方找。」他柔聲的解釋,希望這樣能安撫她。

    「騙人、騙人!你明明像他一樣討厭我,還故意說好聽話哄我,其實你們就是討厭我!」

    豆大的淚珠自她的眼眶滑落,在謝鋒鎏還來不及反應前,她哇的哭出聲,整個人投進他懷裏有一下沒一下的捶著。

    「為什麼不喜歡我?這些年來我為你做的不夠多嗎?為什麼寧願死也不要我?」

    謝鋒鎏聽得一個頭兩個大,頓時手忙腳亂了起來。

    「丁姑娘,妳別哭呀!」他笨拙的拍著她的肩,感覺到一股濕意從外衣往裏滲,心裏直叫倒楣。「你看清楚,我是謝鋒鎏,不是你想的那個人,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我的衣服都給你哭濕了。」

    「嗚嗚嗚……我知道你不是他,可你就像他一樣不理我、不愛我……」

    「丁姑娘……」

    「說!你是不是也像他一樣寧願死掉也不要我?」

    那雙淚眸裏進射出一縷又尖又銳的殺氣,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心生警訊,正打算用力推開她,丁瑀君卻做出一件令他瞠目結舌的事。

    她突然放開他,兩三下的扯破自己衣服的前襟,紅色的肚兜在她破裂的外衣裏若隱若現。他還來不及看清楚,嬌軟的身軀用力投進他懷中,更教他目瞪口呆的是,她居然將唇貼向他,緊緊的吸附。

    這是怎麼回事?

    謝鋒鎏頭腦整個亂了,他這輩子還沒遇過這麼荒唐的事,這個投懷送抱的丁瑀君是不是瘋了呀?

    這個意念還在腦中打轉,丁瑀君的手就抓著他的手去摸她豐滿、高聳的胸房,然後又一把抓下他的手,啪的一聲一巴掌甩在他左頰上。

    他左臉一偏,驚嚇過度的眼瞳正好與一雙盈滿不敢置信與傷痛的水眸對個正著。

    「小金兒……」

    他只來得及輕呼一聲,呂鍛金便如枚火箭射來,啪的一聲,他的右頰也遭劫。

    「你這個死性不改、滿口謊話的風流鬼!」她一字一字的道出她的憤怒,淚水傾泄如瀑布。

    「小金兒,你誤會我……」他被打得耳內隆隆作響,頭冒金星,僅能從混亂一團的腦中勉強擠出話來。

    「嗚……他欺負我,我不要活了……」尖銳的哭聲緊接著打斷他的辯白,呂鍛金看清楚丁瑀君衣衫不整的狼狽樣,加上先前目睹的一幕已是心碎斷腸,再聽不下任何解釋。

    「我是瞎了眼才信你的話,你這個大騙子,我恨你,再不理你了!」

    射出如炬般怨恨的最後一瞥,她旋身朝外狂奔,謝鋒鎏顧不得臉上的疼,著急的想追去,卻被丁烜毅給攔住。

    「你這樣傷害呂師妹還嫌不夠嗎?你這個……」

    「是你陷害我!」謝鋒鎏沒等他說完,一把揪住他領子,握起拳揮過去。

    好個丁烜毅,他臉一偏,身子滴溜一轉,巧妙的閃身避開,狹長的鳳眼瞅著一抹不以為然。

    「你做出這樣的事還怪我?」

    「明明就是你陷害我!是誰要我獨自到這裏赴約?又是誰時候到了仍不見蹤影?我早該知道是你設下的圈套!」這輩子未曾有遇的暴戾席捲他全身,此刻的謝鋒鎏像一隻被惹火的大黃蜂,嗡嗡嗡的不饒敵人,緊接著一拳又揮了去。

    「有話好說。」丁烜毅急忙架住。「我是約你來此地,但沒叫你調戲我妹妹!」

    「誰調戲她了?明明就是她自己撕破衣服,還巴著我不放親我!是你要她這麼做的對不對?」

    「我沒有。」

    「還敢狡辯!我讓丁瑀君跟你對質!」他氣呼呼的停下另一拳,往涼亭裏找丁瑀君時,發現她芳蹤已杳。「該死的,她竟然敢跑掉!說!是不是你搞的鬼?」

    丁烜毅被他殺人似的目光一瞪,心怯的後退一步,急急忙忙的搖頭。「此事跟我無關……」

    「你約我來此,就是為了演這出戲給鍛金看,讓她誤會我對不對?」

    「我沒有,我是有重要的事--」

    「帶她來誤會我,就是你所謂重要的事?」

    面對他的咄咄逼人,丁烜毅幾乎無招架之力。「不是這樣的,我是有關於當年暗算令尊與呂前輩的線索,想找你一塊去查。」

    謝鋒鎏眼一眯,擺明不相信。「你以為說這種話我就會相信?」

    「這本來就是實話,我真的不曉得……」他困擾的蹙起眉,眼中充滿懷疑。「你說瑀君對你做……的那些事是真的嗎?」

    「廢話!」他沒好氣的道。

    「可是瑀君有什麼理由這麼做?」

    「不就是你指使的!」

    「謝兄,你真的誤會我了。」他一臉的委屈加懊惱。「我再卑鄙,也不可能拿妹妹的清白開玩笑,她這樣對你將來還嫁得了人嗎?」

    血色自謝鋒鎏臉上急速往下退。天呀,那瘋丫頭該不會想賴上他吧?

    「這兩天來她的神色很不對勁,該不會是受刺激太深了吧?」丁烜毅喃喃自語道。

    謝鋒鎏連忙附和,「一定是,我看她是發瘋了!」

    「她向李岩表白心意被拒絕,是因為這樣才--」

    「絕對是這樣!她剛才把我當成李岩又哭又鬧。」

    「天呀,瑀君……」他悲痛的掩著臉。

    「我才天哪呢!鍛金對我誤解這麼深,我跳到滇池也洗不清令妹帶給我的一身腥了!」

    「呂師妹是個講理的人,應該可以……」他猶豫的說。

    「不行,你跟我一塊去向她解釋。」謝鋒鎏捉住他的手,就要朝呂鍛金消失的方向追去。

    「謝兄,我們還有要事待辦,這件事請緩一緩。」

    「有什麼事會比向鍛金解釋更重要?」

    「你忘了我剛才說的話了嗎?我約你出來,是有當年暗算令尊與呂前輩的線索想找你一塊去調查。本來我想先弄清楚再跟呂師妹講,沒想到她會突然來找我,我急著趕來見你,不得已下就把事情先跟她講了,她固執的一定要跟來才會發生這樣的誤會。我看她正在氣頭上,等我們查到線索後,你再去向她解釋,到時候她會肯聽的。」

    「既然是為這件事,為何不肯在莊裏講清楚要跑到這個鬼地方?」他質疑道。

    「因為能告訴我們整件事情來龍去脈的人,就住在西山附近,我是想約在這裏見面可以直接去找他。」

    謝鋒鎏半信半疑,丁烜恒毅緊接著道:「要是謝兄有所懷疑,可先去找呂師妹,我一個人去見此人即可。」

    他是笨蛋才會讓他一個人去!鍛金對他的誤會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解釋清楚的,眼前唯有先找到她的殺父仇人,平復她的怒氣後再來解釋。如果讓丁烜毅一個人去,功勞都被他搶光光,鍛金有可能在對他失望的情況下,進而對丁烜毅印象改觀,到時候他可慘了!

    想到這裏,他毫不遲疑的道:「我跟你去!」

    *****

    迎面來的風帶著一種呼嘯的聲音刺進她耳膜,呼應著她心底的絕望。

    呂鍛金沒命的往前跑,不管氣有多喘,脈搏跳得多快,陣陣夜風吹得她體膚生寒,她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為什麼?疑問排山倒海地洶湧而來,信誓旦旦的情話言猶在耳,他卻跑去摟另一個女人!還說沒有為丁瑀君神魂顛倒,還說只是覺得她神情不對勁、好像遭到了重大的打擊,原來都是謊言!

    「我恨你!」腳跟像被什麼絆倒,整個人朝前仆去,呂鍛金本能的伸手在地面輕擊了一掌,藉勢騰起翻躍,靠在一株老松樹幹上喘息。

    「都是你害的!」她憤恨不平的把怒氣發洩在捶打上,一聲聲的咒著謝鋒鎏的不是。「你這個風流鬼、撒謊鬼,我再也不理你了……嗚嗚……」

    她嚶嚶啜泣著,哭得好不傷心。

    為什麼要騙她?說喜歡她,還對丁瑀君那樣,太可惡了!

    眼前又出現兩人抱在一塊親吻,他的手放在丁瑀君胸前,丁瑀君推開他,用力甩了他一個巴掌,還有他被打偏的臉上錯愕的神情。

    「該死的!該死的!」

    就是那一幕令她碎心斷腸,激起了她的怒氣,也使她無法再聽他虛情假意的解釋。

    「風流鬼!到處騙人的風流鬼!乘人之危的風流鬼!」

    原來他會注意到丁瑀君不對勁是風流性發作,想趁她最脆弱時占她便宜,就像他乘機攻掠她無助、仿徨的心一樣!

    冰冷的寒意無情的貫穿呂鍛金的身心,她感到頭暈目眩無法接受。他是這種人嗎?如果他是,就不會在她昏迷不醒時盡心盡力的照顧她,保持君子風範了。如果不是,為何要抱丁瑀君?

    腦中電閃而過的思緒快得讓她捉不住,卻足夠令她領悟到其中大有文章,因怨恨而浮躁的心情逐漸平靜,混亂的思緒也慢慢的澄清,將整件事重新思考一遍。

    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如果她沒有到西山,就不會看到令她碎心的那幕,可她為何要到西山?

    是丁烜毅跑到她住的薜荔合前晃來晃去,她才會好奇的跑下去問他有什麼事,他卻吞吞吐吐,在她不斷逼問下,終於說他有關於五年前她父親遭人暗算的線索,打算找謝鋒鎏一塊去查,猶豫著是不是該跟她說一聲。

    事關她父親,她當然有必要知道,而且要一塊去!

    丁烜毅在她的要求下,帶她到與謝鋒鎏約定在西山等待的地點,一到涼亭,就看到謝鋒鎏與丁瑀君抱在一塊,他的手還……

    緊握起拳頭,她刻意忽略那醜陋的一幕,只想著謝鋒鎏明明和丁烜毅約好在西山小涼亭,知道他隨時都會到,為什麼還對丁瑀君做出那種事?

    就好像故意要讓她跟丁烜毅看見……

    一抹恍然大悟飛上她眼瞳。她會去西山是丁烜毅的關係,而丁瑀君是丁烜毅的妹妹,會不會是……

    想想又不可能,丁瑀君是那麼驕傲的一位姑娘,豈會答應兄長做出這種荒唐事。可謝鋒鎏更不可能愚蠢到明知道丁烜毅隨時會到,還欺負他妹妹呀。

    雖然對謝鋒鎏的瞭解不算很深,但這五年來,每次到擎天莊做客及與姚靜閒聊時,聽到不少關於他的事。大家都說他勤練武藝,對莊務認真,從來沒人說他是個好色的大笨蛋,她也不覺得他是呀。

    能以短短五年時間練就不凡藝業--兩人比試過輕功,很難想像他曾是她的手下敗將,即使她全速施展輕功,他還是能臉不紅氣不喘的一路與她並肩同行,這樣的他會是笨蛋嗎?

    就算他喜歡丁瑀君,大可以另找機會下手,不可能急色到分不清楚時間地點的伸出狼爪。

    她越想越是狐疑,忽然間,腦中又湧來他驚愕莫名、急著解釋的滿臉懊惱,其中並沒有一絲的羞愧,而是像所有遭冤枉的人一樣,極力的想為自己辯解。

    「會不會是我誤會了?可能是丁烜毅設下的圈套嗎?」她自言自語著,閉起眼睛推敲著答案。

    「妳想得沒錯,的確是這樣。」幽柔的聲音忽然傳來,呂鍛金錯愕的轉回身。

    絢麗的黃昏景致已經完全被夜色取代,星光迷離下的樹林顯得陰森,然而手提著燈籠的丁瑀君看起來不但不陰森,還有著飄忽若仙的氣質。

    燈籠裏透射出來的光線將她的臉染上一層柔和的暈黃,使得她清麗的五官不若往常般冰寒若霜,黑幽的眼瞳薄霧氤氳,被扯破的白衣被一件同色的披風遮住,握著燈籠的手玉蔥似的晶瑩剔透,整齊的貝齒咬著粉嫩的薄唇,顯得楚楚動人。

    呂鍛金的心裏不禁泛起微微的嫉妒,丁瑀君美得出塵,就連身為女性的她都有些被她迷住,謝鋒鎏會不會也一樣?

    「這件事是大哥的主意,謝少莊主是被陷害的。」她的聲音輕柔的拭去呂鍛金最後的一絲疑惑。

    「什麼?」

    喜悅與怒氣同時在心底升起,她著急的走向她,丁瑀君深幽眼瞳忽然湧出大片的淚水,更教她意外的是,她竟然朝她跪下。

    「妳……別這樣……」她手忙腳亂的上前攙扶,丁瑀君哭倒在她懷中。

    「對不起……都是哥哥逼我的……」

    「有什麼話起來再……」「說」字還在舌尖打轉,呂鍛金感到腰部一麻,竟無法吐出聲音。

    丁瑀君攙她在樹下坐好,仍掛著淚珠的臉龐我見猶憐,只是呂鍛金想不透這張清麗天真的嬌靨下到底隱藏著什麼樣的一顆心,與她相識五年卻發現自己一點都不瞭解她。諸多疑惑在她腦中來來去去,反映在她瞪大的眼瞳中。丁瑀君深深的注視她,伸手為她拭去臉上的淚痕。

    「害你哭得這麼傷心,我真的好抱歉。」她的聲音清清淡淡,柔美的櫻唇上輕攏著一抹笑,眼神與表情全看不出來有一絲的歉意。

    「你一定有很多疑問要問,你放心,你想問什麼我都知道,只是我不喜歡說話時被人打斷,才點了你穴道。」她頓了一下,與她肩並肩的坐在一塊,柔麗的臉龐轉向她笑。「誠如我剛才說的,都是哥哥的主意,謝鋒鎏是被我們陷害。」

    呂鍛金聞言,眼珠子幾乎瞪出來,若不是礙於口不能言、手不能動,早就揪著她領子問個明白。

    「哥哥先把你的謝少莊主約出來見面,我則早你們一步在涼亭等待,見到手下發出的訊號,我便撕破自己的衣服,抱住他,接下來的事你都看到了。」說到這裏,她眼含深意的看向她。「我原以為你喜歡李岩,這些年才會一直拒絕哥哥,沒想到你中意的是謝鋒鎏。我之前對他有幾分輕視,覺得他不過是空有俊貌的草包,但剛才……」

    她幽幽輕歎一聲,目光流露出一抹複雜,聲音乾澀了起來。「有一點他跟李岩很像,就是被我抱住時竟能不為所動,我可以感覺到那時候他除了驚愕外,心裏沒有一絲的邪念。」

    呂鍛金眼裏盈滿喜悅,看得丁瑀君又羨又妒。

    「你很開心是不是?」她的聲音顯得憤恨不平,「兩個男人都為你拒絕我,謝鋒鎏是這樣,李岩也是如此。我是哪點比不上你,為什麼李岩為了你寧死也不答應我?」

    她錯愕的瞪大眼。丁瑀君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那張秀美的臉龐忽地綻出一抹令人寒到心底的笑意。「對兩個男人先後為你而死,壞心裏有什麼感覺?」

    兩個男人先後為她……呂鍛金雙眼噴出焦慮的火焰。

    「別急、別急,我馬上就告訴你。」她好整以暇的道,「你知道我到昆明找哥哥做什麼嗎?」

    呂鍛金忽地感覺到丁瑀君身上有抹殺氣直朝她逼來,她心房抽緊,呼吸也顯得急促。

    「你很聰明。」她陰森森的笑,「我來昆明是告訴哥哥,爹爹已經來到昆明,而且要他儘快了結你。」

    殺她?為什麼?

    丁瑀君的表情瞬間恍惚起來,目光投射向黑暗的樹林深處,過了一會兒後才出聲。

    「其實在五年前爹爹就想殺你們,可那時候他因練功走火入魔,必須要閉關一段時間,無法親自下手。於是命令哥哥殺死你們,可哥哥說什麼都不肯,他說只要他能說服你答應親事,你就是丁家的人,笑天堡就屬於影劍門。至於李岩,以他那時的武功並不是對手,反正你們什麼都不知道,早死或不死都不會影響爹的大計。」

    她的意思是……一個可怕的意念掠過呂鍛金腦中,體內的血液因仇恨而沸騰。影劍門的門主為什麼要殺她跟師兄?莫非他就是殺害父親的人!?

    「我一聽到他們要殺李岩,連忙闖進書房裏,加入哥哥的跪求。雖然不知道爹爹跟笑天堡有什麼仇恨,但我一心念著李岩的安危,胡嚷著道,我會讓李岩成為丁家的女婿。哥哥跟著說,呂笑天的女兒和徒弟都成為丁家的人,呂笑天一定會死不瞑目。爹聽了後狂笑了一陣,臉色如火焰般紅,我看了有些害怕,但知道他聽進去了。五年來,我跟哥哥鍥而不捨的想說服你們答應,可你跟李岩就是不肯點頭。」她的語氣顯得悲憤。

    「半個月前,李岩不知從清雲道長那裏問出什麼,開始懷疑起爹爹。哥哥聽到這消息率人伏擊,李岩受傷逃走,我為這事還跟哥哥大吵一架,爹擔心五年前的事暴露出來,決定先下手為強,我則希望他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可李岩仍是不肯聽我的,爹在盛怒下就把他給……」

    淚珠自眼角滴滑下來,丁瑀君緊咬住唇,蒼白的表情有著劇烈的痛苦,呂鍛金看了心都要碎了。

    不可能的,師兄不可能有事!她在心裏狂喊、不願相信,眼淚卻無聲的滑落下。

    「都是你的錯!」嗤嗤的憤怒自丁瑀君的齒縫間擠出,眼中的怨毒如利箭射向她。「如果你肯答應嫁給哥哥,李岩就不會拒絕我,也不會害我受到失去心愛之人的痛苦,都是你害的!我恨不得殺了你!」

    不,師兄不會死的!若不是頭不能動,她一定會把頭搖成博浪鼓一般。

    「所以,當哥哥為了保住你的命,央求我配合他設計謝鋒鎏時,你想我會答應嗎?李岩死了,我的心也死了,可是心底的仇恨怎麼樣都不會死,除非你死掉!哥哥以為只要你對謝鋒鎏死心,只要他殺死謝鋒鎏後你願意嫁給他,他就能跟爹爹交代,你就不用死!因為爹爹也想殺謝鋒鎏,只是擎天莊自從謝擎天受傷後防備得特別嚴密,莊內的奇門陣法連爹爹都破解不了。哥哥這次將謝鋒鎏騙出莊外,為的是殺死他。這時候謝鋒鎏一定被哥哥騙去爹爹位於西山的藏身處了,他要當著爹爹的面前殺死他!」

    聽到這裏,呂鍛金只覺得全身血液倒流,陣陣冰寒之氣貫穿頭腳,她急得幾欲瘋狂,無奈被人點中穴道,無法動彈。

    「你此刻的傷心著急,就跟我知道李岩將死在爹爹手中時的心情是一樣的。」她伸出修長白晰的指頭去接自她眼眶裏滾落的淚,溫熟的觸感令她心頭刺痛,想起了自己經歷過的悲痛,語氣再度憤恨起來。「可還不及我親眼目睹所愛之人被至親一掌擊落水裏時的痛苦!那是種椎心之痛,是種痛到幾乎沒有感覺、但又實實在在感受到的痛苦!殺了你還太便宜了,只有讓你跟我經歷同樣的痛苦,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怨恨的火焰自她眼底筆直射向呂鍛金,後者的心情像被人緊緊掐住脖子般的難受。難以言喻的絕望充滿呂鍛金的心中,最讓她痛苦的既不是師兄的死訊,也不是即將面對的死亡,而是知道謝鋒鎏有危險卻無法去救他。

    忽地,丁瑀君眼中的怨恨轉為一抹瘋狂似的興奮。

    「沒錯,只有讓你跟我經歷同樣的痛苦才能解我心頭之恨,必須讓你看到謝鋒鎏死在你面前,到時候你就會像我一樣的痛心。爹爹看到你出現,絕不可能讓你活命,而你死了哥哥就會跟我一樣難過。對,就這麼做!」

    她手一揚,拍開她的穴道,順手拉起她酸麻的身子。

    「走,我帶你去找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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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18:57:36


    棋盤岩上風勢極大,兩人繞了一圈,查無所獲後,謝鋒鎏便將呂鍛金勸離,在岩下瞭望滇池風光。

    只見環湖群山如屏,護衛著萬頃碧波的滇池,湖山之間,視野遼闊,蔚藍的天際飄浮著氣象萬千的雲霞。然而,山色、雲影、湖光相映的美景,卻無法稍解呂鍛金思父的心情。

    五年前,她的父親便是在棋盤岩遭人暗算,父女連最後一面都見不上。想到這裏,她不禁悲從中來,眼中浮上薄薄的水氣,鼻頭酸澀了起來。

    「別難過了,令尊在天之靈,一定捨不得你這麼傷心。」謝鋒鎏勤道。

    她吸了吸鼻子,卻壓抑不住滿控的悲痛。

    「你不明白我們父女同的感情。先母在我三歲時過世,爹父代母職,十分疼寵我,我卻任性得不講道理,老覺得他對我付出的關愛不夠多,不是忙著堡裏的事,就是在練功房一整天。他要出發到棋盤岩赴約的那天,我纏著要跟去,爹不讓我跟,我就發脾氣,後來還悄悄跟隨,結果迷了路,連爹的最後一面都見不上……如果我沒有那麼任性,如果我……」

    「小金兒……」他將她帶進懷裏,輕撫著她抽動的柔肩安慰。「你的悲痛我能理解,我的遭遇其實跟你很像。先母在生我時難產而亡,家父沈浸在喪妻之痛,後來又與令尊訂下三年之約,也是成天勤練武藝。他對我這個獨子不是根本不理,就是一見面訓個沒完,造成我對他的不諒解。棋盤岩之約前半個月,我們父子大吵一架,我負氣到昆明城尋花問柳,直到姚靜找來。回到家看到向來威武嚴肅的父親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一瞬間只感到天崩地裂、頓失依怙。雖然我怨他、氣他不肯給我關愛,但他一直是我頭上的一片天,忽然那片天塌了下來,我不曉得該怎麼好。那時我才發現,原來我是那麼依賴他。」

    他竟比地還要可憐,一出生就沒了母親,他爹也不像她爹一般慈愛。呂鍛金不由得心生憐意,揉撫著他強壯的背肌,默默的傳遞她的同情。

    謝鋒鎏沈浸在她的溫柔中,許久才重拾話題。

    「這五年來,我們父子雖然不得相見,但每隔一段時間,姚靜必會轉來他寫給我的家書。開始時,只簡單寫著他很好,要我聽姚靜的話,努力學習如何做個一莊之主云云。從字跡的歪斜、無力可看出來他的傷勢仍很嚴重,我為了安慰他,也回了短信,順著他的語氣說我很好,會聽話之類的。」

    這口氣聽起來真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呂鍛金忍不住揚起唇,但沒敢笑出聲。

    聽見他又道:「日子一天天的過,他的信也越來越長,字裏行間漸漸流露出為人父的關愛,感受到這點的我也投桃報李的跟著越寫越多,把近期發生的種種沒有保留的向他傾訴,包括武功上的進展及遭遇的困難。下一封信,家父便會針對我遇到的困難一一解決,並將一生所學編寫成冊,怕我不能理解,還畫了圖示。當我從姚靜手中接過父親的心血時,登時覺悟自己過去太荒唐、散漫。以往父親之所以對我嚴厲,無非是恨鐵不成鋼,將我取名為鋒鎏,不就希望我能鋒芒畢露嗎?我卻因自己的任性,不但未能體會他的心情,還因為貪逸惡勞而常常惹他生氣,真是太不該了。」

    他話中的孺慕之情,聽得呂鍛金又是感動又是妒羨,新的淚水泉湧上來。

    「你比我好,雖然你跟謝師伯有五年沒見,至少還可以寫信相通。可這五年來,我唯有在夢中能與父親相見。」

    「對不起,我想安慰你,反而勾起你的傷心事。」他怪自己笨嘴笨舌。

    「你別這麼說……」她輕拭眼角的淚水,勉強擠出笑容,澄澈的眼眸因被淚水洗淨而越發的靈秀動人,增添一抹楚楚惹人憐愛的氣質。「聽你說心事,我是開心的。」

    「這些話除了你外,我從沒跟別的人說過。」他深情款款的望向她。

    感受到他眼中的熱情,她害羞的轉開眸光,腦中忽然閃過一個疑問,又將視線轉回來。

    「你知道令尊與先父為何三年約戰一次嗎?」

    「不知道,家父從未提起。此事與他們遭人暗算,應該沒有關聯,不過我在信上問了他火雲掌的事,他說這事已交給姚靜調查,要我不用多問。」

    「看來姚靜知道許多我們不知道的事。」疑問如雨後春筍般冒在呂鍛金心上。雖然她對姚靜有絕對的信任,卻不明白何以他知道火雲掌的秘密卻沒跟她說的道理。

    「我一直覺得他這個人不但神神秘秘且神通廣大,連李岩在點蒼山受傷的事都曉得,匆匆的離開擎天莊趕去大理找李岩共商大計。」

    「他只說要找我師兄嗎?」她的語氣有著說不出來的失望。

    「當時他並不知道你留書出走的事,還以為你人在大理呢,說要找妳--」他噤口沒再往下講。

    若不是他神情古怪,呂鍛金也沒想到要問。她與姚靜素來交情好,他到笑天堡自然會找她呀,可謝鋒鎏微微漲紅的臉色,令她心生疑竇。

    「他要找我做什麼?」

    這可是你要我說的喔。謝鋒鎏在心裏暗暗得意。

    雖然他與呂鍛金早就傾訴過情衷,但戀愛中的男女總是時時刻刻的想確認彼此的心意,他也不例外,隨時都想借機從意中人那裏多聽到一些甜言蜜語,尤其這個良機還是意中入主動提供的,他自然是樂於把握。

    「他要找你探口風。」

    「探什麼口風?」

    「問你是否喜歡我呀。」

    說完,他以一種期待的目光深深注視她,呂鍛金被他看得臉紅耳熟,連忙顧左右而言他。

    「你說姚靜是你夏二叔的公子,可我看他的出身來歷絕不是這麼簡單。」

    對她避開話題,謝鋒鎏雖感到有些失望,但仍道:「怎麼說?」

    「譬如,謝師伯人在藥王穀,你這個為人子的不得進穀探望他,姚靜卻能居中替你們傳信,而且我聽他語氣,似乎還能自由出入藥王穀哩。」

    「沒錯,我曾對這件事感到懷疑,但姚靜總是笑而不答。」

    「這表示他與藥王穀關係匪淺。」一抹恍然大悟在她秀眸裏閃現,「姚靜與藥王谷主姚炫同姓姚,這應該不是湊巧。據我所知,藥王與其妻生有一女。」

    「你該不會認為姚靜是他們的女兒吧?」他一副聽了什麼笑話的滑稽樣。「他可是我夏二叔的兒子呀!」

    「我不是那個意思,藥王的輩分極高,他的女兒年齡足以當姚靜的母親。據傳,藥王的女兒在二十年前就婚配了,不過其夫婿的身分始終成謎,會不會你那位夏二叔就是藥王的女婿?那姚靜可以自由進出藥王穀就不足奇了,因為他是藥王的外孫。」

    謝鋒鎏聽得目瞪口呆,想了一下,便對她的推測信了十之七八。

    「姚靜曾經說過,令尊是及時得到藥王穀的救治才能保住一命,如果你夏二叔與藥王穀沒有關係,他們肯輕易出手相救,還讓令尊入穀療傷嗎?而且從姚靜的才華與氣質可以看出她出身不凡,除了藥王穀以外,我倒想不出誰有本事培養出這株奇葩來。可他為何藥王穀的少主不做,跑來輔佐你?」

    針對呂鍛金的疑惑,謝鋒鎏倒有一解。

    「或許他與夏二叔有什麼約定也說不定。這足以解釋他為何老嚷著要我早日成材、他好功成身退這些話了。以藥王穀之尊,掌握滇黔經濟命脈的擎天莊就算不了什麼。何況擎天莊會有今天,是夏二叔奠下的基礎,姚靜將之興盛起來,可說是他們父子的功勞。我常想,姚靜其實比我有資格坐擎天莊之主的位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就像笑天堡,明明大小事務全是師兄一手打理,堡主之位卻由我僭越。先父過世時,我原就有意請師兄擔任堡主,他卻說什麼都不肯。」她心有同感的說。

    「我也一樣。如果不是家父身受重傷,我到現在還不願扛起責任呢,我的個性原就散漫,不喜拘小節,生意上的事非我所長。這五年來,若不是有姚靜全權管理,知人善用的任命人才,擎天莊名下的產業說不定給我敗光了。」

    「我跟你差不多,笑天堡名下雖無擎天莊這麼龐大的事業,但夠人頭疼了。每次師兄要我看帳冊,我就好想逃家,哎,真想放下這一切,五湖四海任我遨遊。等替先父報了仇……」

    「我們一起離開!」

    謝鋒鎏提出的邀約,起初只是一小道漣漪,但很快就興成波浪在她心頭洶湧,激起她的共鳴。

    一種想要放棄一切、自由遨翔的渴望在兩人眼底裏蕩漾,擎天莊與笑天堡值得更好的主人,至於他們兩人,廣闊的天際才是他們要去的地方。

    「鋒鎏……」她情不自禁的靠向他,視線顯得迷離,只覺得他靠過來的臉龐有說不出來的迷人,眸中的情意亦如酒醉人,就連那越來越急促的呼吸都拂得她全身酥麻,使得她頭腦一陣昏亂。

    但就在她輕軟濕潤的紅唇柔柔的顫動著等待他的降臨,謝鋒鎏卻不解風情的大喝一聲,嚇得她險些往後跌倒,幸好他及時扶住她。

    「誰!?」冰冷的語音方落,從那雙虎目裏緊接著射出精銳的光芒,投向不遠處的樹叢。

    當丁烜毅憤恨的走出來時,兩人大吃一驚。

    *****

    謝鋒鎏的確有吃驚的理由。

    跟隨他上山的雷霆衛就守在一百步左右的登山要道,丁烜毅如何躲過他們的耳目來到這裏?

    「你怎麼會在這裏?」呂鍛金怔了一下後,神情戒備的提出質問。

    丁烜毅眼中狂燒的妒火轉為受傷,低聲道:「我來找你。」

    「找我?」一股怒氣驀然往上湧,這傢夥竟有臉說這種話!

    「你這只人面獸心的東西,還有臉說來找她!」謝鋒鎏在她發作之前搶先開口,眯起的黑眸裏透露出嚴厲的譴責。

    丁烜毅怒視向他,眼中的怨毒仿佛兩人間有不可解的仇怨,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我跟呂師妹的事,你沒資格評論!」

    「呂師妹是你叫的嗎?你們之間算哪門子的師門關係?」

    「見識淺薄的傢夥!」他不屑的道。「家師與呂前堡主乃是至交,我與呂師妹自幼便以師兄妹相稱。」

    「既是師兄妹相稱,何忍用那種卑劣的手段害她?」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丁烜毅避開他淩厲的目光,轉向呂鍛金。「呂師妹,你誤會我了。那晚你落水後,我著急的跳下湖裏尋你。湖面下難以視物,加上我的水性普通,很快浮出來換氣,卻被一群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牛鬼蛇神攻擊……」說到這裏,他憤恨不平的瞪向謝鋒鎏,咬牙切齒的道:「是你搞的鬼!」

    「誰搞鬼還不一定,你敢否認鍛金不是為了閃避你的糾纏而落水的嗎?」他不客氣的回應。

    「那是一場誤會。」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狹長的鳳眼流露出一抹遭人誤解的痛苦情緒。「呂師妹,你一定要相信我。當時我因為見你突然離開,擔心你有意外才追上去。見你一個入對著湖面,忽然間難掩對你的愛慕之情,上前想表達心曲,沒想到會引起你的誤會。」

    「這……」呂鍛金搖著頭,她僅能確定的是所喝的酒有問題,卻不能證明在酒裏搞鬼的人是丁烜毅。

    「你還想狡辯!」謝鋒鎏憤慨的道。

    「這是欲加之罪!」丁烜毅怒哼了聲,轉向呂鍛金。「呂師妹,我承認對你情根深種、難以自拔,可若說我對你存有歹意,那就冤枉我了。從大理到昆明的一路上,我多的是下手的機會,可我曾經對你做過什麼不合禮儀的事嗎?」

    「那是鍛金防範嚴密,沒讓你得手!」謝鋒鎏冷哼道。

    「姓謝的,你是故意挑撥我跟呂師妹!」他鐵青著臉,眼中射出怨毒的銳芒。

    「我沒必要挑撥,鍛金早認清楚你的真面目。她的酒量向來不差,那晚只喝了幾杯村民自釀的酒就醉成那樣。落水後,神智昏迷到無法自救,及至我將她救上岸,她一直昏睡到隔天午時左右才清醒,你能說那酒沒問題嗎?」

    「我不知道。」在他咄咄逼問下,他仍一味否認。「酒是村民提供的,或許是有人對呂師妹存有企圖也不一定。」

    「這種不入流的謊言你指望我們相信?」

    「不管你是否相信,我只在意呂師妹的感覺。」他傲然道,轉向呂鍛金的眼光顯得深情款款。「那晚我被姓謝的人給纏住時,看到你被人從湖心救起。擺脫他們後,我四處尋找,找遍路南山區卻尋不到你的下落。我想到你提過要到棋盤岩,於是來這裏碰運氣。皇天不負苦心人,總算等到你,卻看到……」

    英俊的臉龐因痛苦而扭曲,看得人於心不忍。

    呂鍛金臉色微紅,低聲問:「你來很久了?」

    「在你們上來前我就在這裏。」他低啞著聲音回答。

    這就解釋了何以雷霆衛沒有發現他的到來,因為他比他們更早抵達。以丁烜毅的武功,如果想躲起來不讓人發現不是件難事。

    「為何不出聲?」這點是呂鍛金最在意的。她想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躲起來偷聽他們的談話,自己與謝鋒鎏的交談他又聽到多少。

    「本來想,但看到你倆神情親密的登上棋盤岩,忽然間我不曉得是否該出聲了。」他苦澀的道。

    尷尬的沈默在三人間蔓延,謝鋒鎏不急著宣示自己的優勢,他等著呂鍛金自己開口。

    在幾個急促的呼吸聲後,她語音清冷的道:「你應該叫住我們,至少可以避免現在的尷尬。」

    丁烜毅神情悲苦的抖動唇角,突然間,體內所有的悲憤都爆發了,使得他聲嘶力竭了起來。

    「為什麼?他哪里比我好了?從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就喜歡上你。這幾年來,更是-心一意的守候你、等你長大,遣了無數的媒婆登門求親,你卻始終拒絕,原以為你是因為父仇未報的關係,沒想到卻是因為他!你可知令尊生前,家師曾向他提過我倆的婚事,若不是他出了意外,說不定妳早就是我的妻子!」

    「丁少門主……」

    「你--」這聲稱呼將他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給滅絕了,他只覺得心寒到穀底,悲憤的道:「以前你還肯喊我一聲丁師兄,幾日沒見,卻讓我們之間的關係生分到只剩下丁少門主,你太殘忍了!」

    「這麼說讓我承當不起。」呂鍛金承認自己或許單純,但不愚蠢。「我想經過那天的事後,我們之間也只能這樣了。我不想欺騙你,誠如你之前在這裏聽到、看到的,我喜歡的是……他。」

    她含情脈脈的目光投向謝鋒鎏,丁烜毅忽然覺得光線好強,照得眼睛生疼,只得閉起眼睛,仰首向天,臉上有著像是在忍耐什麼似的痛苦表情。

    身為勝利者的謝鋒鎏並沒有流露出絲毫的得意,他的眼光緊緊鎮住情敵,防備他會失去理智的攻擊他們。

    然而,丁烜毅只是緊握著雙拳,仰首向天。

    風一陣陣的吹,吹得樹搖草動,也吹著三人的衣裳邋邋作響。丁烜毅的神情一瞬數變,快得讓人無法捕捉,就在謝鋒鎏以為他要瘋了,那些尖銳刺人、很難形容的情緒都消失了,替代的是一抹平靜。他整個人像從一個遙遠的夢境裏醒來,重新睜開眼睛。

    狹長鳳眼裏仍有著難掩的淒涼落漠,臉上卻綻出一抹微笑,之前的憤恨與狂暴全都不見,他輕輕吐了口氣,望向呂鍛金。

    「既然是呂師妹的意思,我只有給予尊重和祝福,但希望我們還是朋友。」

    「好。」她不想撕破臉,而且他的表情太可憐了,讓人不忍再刺激他。

    「在我們還是朋友的時候,」他的聲音顯得幽遠,目光平靜的落在她臉上。「我要到昆明來,你也要到昆明來,我們因此結伴同行。當時你說過,歡迎我跟你一塊去擎天莊做客。妳說,擎天莊的主人會像歡迎你一樣的歡迎我,這話還算數嗎?」

    不明白他在盤算什麼,她猶豫的回答:「我是說過這樣的話。」

    「既然呂師妹記得,可否說服謝少莊主讓愚兄隨你一起去擎天莊做客?久聞建在滇池畔的擎天莊人傑地靈,莊內建築雕樑畫棟,不遜于江南的園林景致,早想前去拜訪,只是苦無機會。如今有此良機,希望呂師妹成全。」

    呂鍛金與謝鋒鎏面面相覷,萬萬料不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謝鋒鎏眯起眼,目光銳利得像要刺進丁烜毅的眼裏,弄清楚他究竟有什麼企圖。

    「丁某此去貴莊拜訪並無惡意。我對各地的建築原本就特別感興趣,擎天莊建築之閎偉是有名的,我想去看看也在情理之中。」

    「是嗎?」他不置可否,聲調卻極為冷淡。

    「我也不否認……」丁烜毅的聲音越說越低,掃向呂鍛金的眼尾餘光帶著幽怨,臉上儘是失意人的落寞。「是為了呂師妹。只要能看到她,即使只是遠遠的一眼,我都心滿意足了……」

    他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謝鋒鎏心裏像點燃了無數根爆竹般充滿火氣,看向呂鍛金,發現那張俏臉閃過一絲不忍,心裏不由得犯起嘀咕。

    這傢夥油嘴滑舌的,要是讓他有機會接近鍛金,還不曉得會說出什麼話呢!

    他當然相信呂鍛金不會被他所迷惑,如果會被迷惑的話,這會兒摟住她腰的人會是丁烜毅,而不是他了。

    可這種話聽多,難免會有後遺症,尤其呂鍛金的心腸極軟,如果因此覺得對丁烜毅有愧,可就麻煩透頂,是以謝鋒鎏決定還是不惹這個麻煩最好。

    正當他想要開口拒絕,丁烜毅挾長的銳眸裏多了抹挑釁,薄抿的唇噙了抹似笑非笑的嘲弄。

    「但當然--如果你害怕,我也不勉強。」

    「我怕什麼?」謝鋒鎏不甘示弱的擺出一臉的倨傲,明曉得自己可能要上了他的大當,但在心上人面前絕不能示弱。

    「當然是怕我。」

    「笑話!」他哼了聲,兩人雖然身材相仿,他仍設法擺出睥睨他的架式。「擎天莊是我的地方,我怕你什麼!」

    「這表示你不拒絕?」丁烜毅彎了彎唇,一抹得逞的笑意往嘴角溜竄。

    「你臉皮夠厚,我有什麼話好說!」他譏誚的道,倒要看他如何反應。

    丁烜毅卻只是聳聳肩,臉上並無慍怒。

    呂鍛金松了口氣。老實說,她真怕兩人會打起來。

    常聽堡內的耆老講述江湖上的秘辛,聽他們講到有人為女子而決鬥,她便忍不住嗤之以鼻。

    這種事有什麼好決鬥的?

    就算打贏,若那名女子喜歡的是輸者或其他人,也沒轍呀。

    感情的事沒有輸贏,也無法用輸贏來決定。與其為這種事爭鬥,倒不如一起到心儀的人面前,問她到底喜歡誰不就得了,何必冒生命危險做這種沒意義的事!

    是以,對於丁烜毅在得知她喜歡的人是謝鋒鎏而不是他時,並沒有癡纏爛打,反而表現出君子風範予以祝福,心裏對他的評價自然就高了。

    三人一起下山,來到渡口準備搭船回擎天莊,一名穿著白色對襟上衣、外著黑領掛的男子快步向他們走來。

    他黑臉無須,年約三十上下,見到丁烜毅時臉色恭謹。

    「少門主。」

    「咦,你怎麼來了?」丁烜毅溜了他一眼,驚訝的問。

    「小的陪同小姐來找少門主,從您的隨從那裏得知您上了棋盤岩,所以守在山下等待。」

    「瑀君來了?」丁烜毅臉上的訝異之情更甚,眼中溜竄過一抹難以言喻的詭異光芒。

    「是。」

    他沈吟了一下,轉向呂鍛金與謝鋒鎏道:「我先去見舍妹,稍晚再去擎天莊拜訪。」

    「不用了。」冰玉撞擊般的清脆聲音冷冷響起,眾人看向聲音方向,在兩名侍女簇擁下,一名白族打扮的麗人緩緩來到他們面前。

    那是位冷豔如冰雪般的美人兒,儘管有五年沒見,謝鋒鎏還是一眼便認出她是丁烜毅的妹妹丁瑀君,那位驕傲的白族公主。

    她比五年前出落得更美,臉蛋是冰豔之美,身材是火豔之美,然而,那張有著冰豔絕色姣好的臉容,卻少了昔日時時顯露出的驕傲紅暈,替代的是一層死灰的慘白。就好像有人將她活下來的意義給奪走,整張臉顯得抑鬱無神,一雙如湖泊般清澈明亮的眼晴輕霧氤氳,籠罩著悲傷的陰影。

    謝鋒鎏納悶她到底出了什麼事,怎會變成這樣。

    感到衣袖被人扯了下,他轉向呂鍛金,只見那雙泉水般純淨的大眼睛湧滿怒氣,俏臉凝霜。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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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18:57:06


    換好衣服的呂鍛金將柔黑的秀髮梳理成一條斜落向右肩、輕盈好看的長辮子,儘管這樣的打扮她並不滿意,但石室裏連個鏡子都沒有,只能暫時這麼弄。

    一聲低咳自門外傳來,聽出是謝鋒鎏的聲音,她羞澀的回應:「我好了。」

    「那我們進來了。」

    聽到「我們」兩個字,呂鍛金有些訝異,看見謝鋒鎏身後端著水盆、布巾的萬福時,立刻認出他的身分。

    「呂堡主早。」他笑開一口白牙,神色自然的向她打招呼。

    「萬……福。」她惴惴不安的喊了聲,低垂下眼睫遮掩住眼中的羞澀。不曉得萬福對昨晚的事知道多少。這意念方一生起,粉嫩的桃腮就灼燒了起來。

    萬福將水盆放在石桌上,謝鋒鎏也將手裏拿著的大包裹跟著放下,示意他可以滾了,萬福只好摸了摸鼻子,朝呂鍛金拱手告退。

    他走後,謝鋒鎏微笑道:「我讓人到你昨晚落腳的彜族村落取妳的行李。」

    她欣喜的抬起頭,迫不及待的走到石桌前一看,果然是她的行囊沒錯。

    「怎麼不早給我?」她嬌媚的橫他一眼,嗔道。

    「他們剛才回來。」他回答,不明白早給晚給有什麼不同。

    「喔。」她應了聲,手捉在行囊上,猶豫了許久,方轉向他低聲道:「你先出去,人家要梳理。」

    「你剛才已經梳理過了不是嗎?」他愕然道。

    「可我覺得這樣不好嘛,想換上乾淨的衣物,還有重新梳理嘛!」

    謝鋒鎏被她微撅著紅唇的嬌媚,及撒嬌的語氣迷得神魂顛倒,目光癡癡的凝注向她,「可我覺得你現在就夠美了。」

    對上他眼中的傾慕,呂鍛金心裏被一股甜蜜的歡喜給填滿,嬌羞地啐道:「你出去嘛,人家要打扮得更美……給你看……」

    最後三個字含在喉嚨裏聽不分明,耳尖的謝鋒鎏還是聽見了,狂喜使得他唇角的甄度向上高揚,深情的說:「你一定肚子餓了,我出去幫你弄些吃的。」

    他離開後,呂鍛金發現自己好像還真餓了,一聲不雅的咕嚕聲傳自小腹,饑餓的感覺令她心生納悶,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怎麼好像餓得前胸貼後背。

    她搖搖頭,絞幹了布巾擦手洗臉,接著邊脫衣服邊擦拭全身,揀了套白色的衣裳換好,對著從行囊裏取出的小鏡子重新打散辮子,以發梳將頭髮中分,結成兩條直垂後背、輕盈好看的長辮子,分紮上綠色的絲帶,還在兩邊別上以金銀打造的雙色蝴蝶發飾,端的是明豔動人。

    她對鏡裏的自己十分滿意,走出石室,便看到萬福背對著她蹲在一角。

    「萬福,你在這裏做什麼?」

    他驚喜的跳起身,轉向她躬身行禮。「少莊主要小的守在這裏,聽候呂堡主差遣。」

    呂鍛金美眸一轉,知道謝鋒鎏必是擔心有不長眼的傢夥闖進來,是以要萬福守在這裏,她微微一笑。「謝……少莊主呢?」

    「少莊主在前頭為小姐烤魚呢。」提到這個,萬福忍不住要嘮叨幾句。「我就說我來弄,少莊主偏要纏著賈六教他烤魚。我家少莊主從來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哪做過這種粗事,不曉得他烤的魚是不是可以吃?」

    他不禁以同情的眼光看向一臉感動的呂鍛金,因為要吃魚的人正是她。

    「帶我去找他。」

    「是。」

    萬福領著她往前走,呂鍛金對於謝鋒鎏一行人居然能找到這麼幽深、且別有洞天的地方安身,嘖嘖稱奇。

    「你們怎會找到這裏的?」

    「本莊飛雲衛隊員賈六的家鄉就在這附近。當知道少莊主領著雷霆衛到路南山區,他就向一位長輩借了這處山洞,以防少莊主有需要,昨晚為了避開丁烜毅的追蹤,我建議少莊主先將呂堡主安置此處。」

    「原來如此。」

    狹窄的廊道到了盡頭,眼前一片開闊,出現比石室要大兩倍的石廳。

    謝鋒鎏正從石廳旁的小廚房裏端出數尾烤魚,一見到呂鍛金到來,揚起臉朝她綻開迷人的笑容,誰曉得她竟噗哧一笑。

    「怎麼了?」他愕然道,在他的想像中,她應該回他一個柔情似水的嬌笑,而不是覺得有趣的笑。

    「你這裏……」她指著他的臉,忍住笑意走到他面前,掏出腰間系的手絹往他鼻頭、臉頰沾到煙灰的部位擦拭。

    一陣少女特有的誘人體香飄入他鼻間,謝鋒鎏的心兒怦怦直跳,感覺到她甜蜜、濕潤的呼吸拂在頰面,低頭看進她眼裏,情不自禁的溶化在她蕩漾著水霧般柔情的眸心。她姣好的五官,尤其是豔麗的紅唇,在在吸引他想要靠近。他低喘一聲,腦子一團混亂,除了貼近她外,再容不下其他思緒。

    「少……莊……主……」一旁的萬福甘冒被他淩厲如刀芒的眼神淩遲的危險,結結巴巴的出聲。他實在擔心少莊主手中裝滿烤魚的盤子會失手掉下來。

    幾乎靠在一塊的兩人倏的分開,漲得滿臉通紅,呂鍛金將羞窘的眸光移開,投向洞門,耀眼的日光激起她的疑惑。

    「什麼時候了?」

    「都過了午時,你這一覺可睡得真久。」謝鋒鎏溫柔的回答,和她一塊面對洞門。

    怪不得她會覺得肚子餓,原來是她竟睡掉半個白日,早膳沒吃的緣故。

    一旁的萬福見兩人沈默的對著洞門發呆,心想這不是辦法,再次開口:「少莊主,午膳已經準備好。小的這就送到房間,請呂堡主用膳。」

    「不……」呂鍛金及時吞回拒絕,只因心裏有許多疑惑想向謝鋒鎏問個明白,然而有閒雜人等在場,有些話不宜當眾說。「好吧!」

    在謝鋒鎏的陪同下,她回到醒來的那間石室,萬福很快將五菜一湯佈置在石桌上,悄悄退出房間。

    誘人的食物香氣讓呂鍛金食指大動,她不客氣地端起碗筷,首要目標就是謝鋒鎏親自烤的魚,味道是出乎她意料的鮮美。

    「好吃嗎?」他緊張的問。

    「嗯。」她不吝嗇的賜與讚美,果然讓他笑顏逐開。

    「這是我第一次烤魚。」他靦腆的道。

    「看來你還滿有天分的。」她莞爾。

    「小時候在滇池遊泳時,我跟萬福也會抓魚,每次都是他烤給我吃,但這次我想為你烤……」低沈的嗓音裏流泄出的柔情蜜意,及他眼中未言可明的深意,如醇酒般迷醉了她。

    一陣強烈的喜悅席捲全身,胸臆間盈滿溫暖與滿足,她情不自禁的伸手向他,謝鋒鎏很快握住她柔荑,放到唇邊親吻,陣陣輕顫如海潮湧來,直奔進芳心深處。

    「我的小金兒,這是唯有在夢裏我才敢這麼昵稱,你可允許現實中我也能這麼喊你嗎?」他熱情的呢喃,將她拉進懷中,抵著她光潔的額頭,目光如酒溫熱,直燙進她心坎。

    「嗯。」這麼近距離的與他對視,才發現他這個人長得這麼好看。無論是眉目鼻唇都深具魅力,尤其是那雙眼看得人心好慌,那漂亮的嘴巴揚起的那抹微帶邪氣的笑容,更激起她體內莫名的狂躁。

    「小金兒,我的小金兒……」得到她的允許,謝鋒鎏再忍不住滿腔的熱情,低頭噙住他渴望有五年的香唇。

    雖然昨夜曾得到一親香澤的機會,但那時候她昏睡不醒,擔心她會受風寒,他只顧著將姜湯哺啜進她嘴裏,無心領略兩情相悅的甜蜜。

    現在卻不同,知道呂鍛金心裏有他,比任何勾人情欲的春藥更助長他體內的渴望。五年來的默默相思終於得到報償,一念及此,體內的熱情越發不可收拾。

    「嗯……嗯……」呂鍛金抵擋不住他熱情的攻勢,被吻得意亂情迷。

    這比她作的那場夢還要香豔,他的唇緊緊吸附著她,舌頭探入她口腔索求回應,一手撐住她虛軟的嬌軀,另一手大瞻的隔著衣物撫摸她,觸動她蟄伏在體內的女性熱情。

    「咕嚕嚕……」

    惱人的鳴聲驚醒了迷亂的神智,呂鍛金回過神來,驚訝的發現外衣被褪了一半,又羞又惱的推開他。「你……怎麼這樣!?」

    謝鋒鎏對自己竟沈不住氣的做出唐突佳人的事感到慚愧,呂鍛金終究是個未解人事的處子,他的作為太過分了。

    「對不起,小金兒……」

    聽出他聲音裏的惶恐與懊悔,她反而於心不忍。

    「我不是怪你。」

    她細聲細氣的回答令他驚愕,看進那雙柔情似水的眼瞳,在那裏看到一抹不好意思。

    「你都沒聽見人家肚子餓的聲音嗎?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你還……」

    他恍然大悟,險些失笑。「是我太不體貼了,可惜這裏沒酒,不然我一定罰自己三大杯。」

    「酒不是好東西。」她皺眉道。

    謝鋒鎏知道她是想起了昨晚的事,也不多說,只幫她夾菜,勸她多吃。

    吃飽喝足後,萬福為兩人沏來香茗,呂鍛金提出心頭的第一個疑問:「你怎會到路南來?」

    他將李岩派人通知的事說了一遍。

    「姚靜在前一天就趕去大理找李岩,不在莊內,我收到消息後,立刻派遣飛雲街會合貴堡的人搜尋你的行蹤。確定你在路南後,我帶雷霆衛趕來,正猶豫著要不要直接去找你,看到你跟丁烜毅在那裏拉拉扯扯,你墜入湖心的一幕,險些嚇破我的膽。」

    「我酒量向來不錯,昨晚只喝了幾杯就覺得頭腦昏沈,原本打算到湖畔吹風解酒,誰知丁少門主會跟了過來,抱住我說他喜歡我。」說著,她便覺得胸口發冷,手臂上的寒毛直豎。

    「誰教你笨得離家出走,還跟他走在一塊。」謝鋒鎏忍不住埋怨。

    「你怎麼這樣說!」她嬌嗔不依,覺得委屈。

    「小金兒,不是我要罵你,而是……得知你跟姓丁的在一塊,我心裏有說不出來的著急!明明我跟姚靜都勸過你,那姓丁的不是好東西,是披著狼皮的,你還任意妄為,難怪李岩要通知我們了。」

    她偷覷他一眼,見他神情雖然冷肅,眼中卻有無盡的溫暖關愛,心頭的怨氣略略消失。

    「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可我絕不是你眼中的笨蛋,一路上我都有小心提防呀。只是他沿途謹守君子之風,無絲毫逾越禮儀,我這才失了戒心。他提到路南的石林之奇,勾起了我的興致,我來昆明也有好幾次,從未來這裏遊覽過。」

    「你可以等來到擎天莊,我再陪你去呀。」他不滿的道。「為何一定要跟他走?」

    「我來都來了,你要怎樣?要我以死謝罪嗎?」她不悅的別開臉。

    「小金兒……」他輕歎了口氣,扳轉過她的嬌軀,低頭注視她扁嘴的模樣,覺得她不管是淺笑輕顰都別有一番動人心魄的美麗,尤其是此刻閃漾在她水眸裏的委屈光芒,更教他心軟。

    「對不起。」他將她拉進懷中,在她光潔的額上印下充滿歉意的一吻。「我無意責備你,只是……唉,該怎麼說呢?我心裏除了著急外,還有幾乎逼瘋我的嫉妒呀。來到這裏,我猶豫著是否該進村裏找你,尤其是看到你對丁烜毅、及村裏的小夥子笑得那開心,更質疑我的出現是否會受你歡迎。我與屬下們一直待在村子附近監視,既擔心丁烜毅對你不利,更煩惱你會喜歡他,讓他對你--」

    「你、你怎麼可以這麼想?我是那麼隨便的女子嗎?」她氣鼓雙頰。

    「小金兒,你聽我說。」謝鋒鎏收緊手臂困住她,眼中的痛楚讓她停止掙扎。「我從不認為你是個隨便的女子,但嫉妒會蒙蔽一個人的理智,讓我胡思亂想,加上以前你從未表現出有絲毫喜歡我……」

    那是因為連我也弄不清楚呀。她在心裏歎氣,嘴上卻說:「你自己還不是……」

    他聞言苦笑,「沒錯,儘管我十分在意你,卻不明白這份在意其實是喜歡,還以為自己是為了五年前的那件事想洗刷屈辱,要向你證明我並非是個貪花好色的花花公子。畢竟,我曾在你面前丟過醜,在你眼裏我一定很不堪。」

    「不是這樣的!」她急急辯道,眼中充滿歉意。「我一直對五年前的事感到抱歉。我的性子就是這麼魯莽,先父與師兄不曉得提醒我幾次,我卻老不聽勸,那晚的事也是這樣。只聽那人的一面之辭,就埋伏在床上想教訓你,現在想來真是不該。不但打了你,還把你的衣服給……」

    回憶起絞碎他上衣的那幕,仿佛還可以看見他光裸著上身站在她面前,呂鍛金的粉腮再次泛紅,並納悶自己當時怎麼有膽子那麼做。

    「那的確是我生平的奇恥大辱,我這一生從未這麼丟臉過,不但被個黃毛丫頭打得狼狽不堪、無招架之力,還被名青樓女子耍得團團轉。自以為是大眾情人,卻被煙花女的虛情假意迷得理智盡失,一腳踩進對方設下的圈套還不知,讓一個比我小五歲的少女教訓一頓也就算了,慘兮兮的醜態還讓莊裏的屬下看見,而救我出這一團混亂的還是個小我五歲的少年,那晚可說是我生平最慘的一日了。」

    「你一定很怨恨我吧?」她可憐兮兮的問。換成是她,大概要怨限一輩子。

    「我當時的確恨死你們了,不過,在笑天堡看到你傷心的模樣,我發現自己根本限不起來。」

    她困惑的抬起眼,看進他深情的眸光,眼睛濕潤了起來。

    「我不但不恨,還想將你摟進懷裏安慰、疼惜,你說我是不是有毛病?」他輕聲問。

    呂鍛金搖搖頭,眼角淌著淚,嘴角上掛著甜甜的一彎笑。「也許有,但我不介意。」

    「你呀……」謝鋒鎏拿她沒轍似的喟歎了聲,低頭覆住她柔軟的唇瓣,深深一吻。

    她嚶嚀出聲,害羞的將臉埋進他懷中,謝鋒鎏享受著此刻的寧馨,靜靜的摟著她。

    過了一會兒,她猶疑的開口:「你現在還去那種地方嗎?」

    知道她在問什麼,他只是苦笑。「那夜之後,就沒有涉足了。一來是家父重傷需要療養,使我必須扛起擎天莊的責任;二來是姚靜動不動就拿諸葛亮和阿斗比喻他跟我的關係,讓我不得不振作起來;最後一個原因是,我覺得丟盡顏面,沒有臉去。後來在笑天堡與你重逢,為了向你證明我的能力,五年來我更是苦練武藝,別說是秦樓楚館了,連尋常的酒樓我都沒空去。」

    呂鍛金聞言松了口氣,「那本來就不是什麼好地方,以後也別去了。」

    「我是不敢去,要是再被呂大小姐撞個正著,我小命難保呀。」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氣呼呼的,「說得好像我是母夜叉似的!」

    「原來你不在意我去那種地方,那我--」

    「你敢!」

    謝鋒鎏再也忍不住的哈哈大笑,呂鍛金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有什麼好笑的?」她嬌斥。

    他邊拭去眼角的淚水,嘴角邊頻往上揚。「妳說那句『你敢!』的兇悍樣,讓我想起五年前我們初次見面的情景。妳說,那像不像善妒的娘子捉到丈夫偷腥,恨不得想殺了他洩憤呀?」

    看他笑得眉眼彎彎,嘴角還掛著促狹的笑意,呂鍛金漸漸領悟。

    「誰是你娘子!」她又羞又氣,竟敢說她是善妒的娘子,簡直是……不可原諒!

    奇怪的是,她心裏卻氣不起來,反倒跟著覺得好笑,不過,要她承認自己是什麼善妒的娘子,可不成。

    「要我說,那像俠女教訓無惡不作的登徒子!」

    兩人間的氣氛頓時僵凝起來。正當她心裏喊糟時,卻聽謝鋒鎏道:「你現在還認為我是用花言巧語玩弄良家婦女的淫賊,橫刀奪愛、始亂終棄,種種罪名罄竹難書嗎?」

    他居然將她當年罵他的話一字不漏的記在心上。呂鍛金心想他果真很介意這件事,充滿愧疚的望向他,卻發現他臉上沒有絲毫慍色,只有一片溫柔。

    「對不起,是我誤會你。」她誠心的道著歉。「其實你是個頂天立地、坐懷不亂的君子。」

    謝鋒鎏聽後莞爾,好笑的問:「這話是從哪里說起?我怎會是頂天立地、坐懷不亂的君子來著?」

    「昨晚你……」她支吾的說,臉上的紅潮更甚。

    他聽了後卻有些不好意思,感慨的說:「你高估我了,我不是坐懷不亂,親手為心愛的女子褪下衣物,任何血氣方剛的男人都不可能坐懷不亂,其實我心裏早就亂七八糟了。」

    「呃……」到底是怎麼亂七八糟法,她好想知道喔。

    在她期待的眼光下,他繼續解釋:「雖然心裏渴望你,卻不允許自己乘人之危,傷害你,也侮辱了自己。我要的不只是妳的身子,更要妳的心。如果我允許自己妄為,你一輩子都會瞧不起我。」

    「你是因為怕我瞧不起,才……」這話會不會聽起來有點沮喪?呂鍛金連忙清了清嗓子,變換語氣道:「我是說這樣很好!」

    他被她的語氣逗笑,禁不住挑高眉,懷有深意的望著她說:「這種事要兩情相悅才有意思,妳昏迷不醒,我一個人有什麼樂趣?」

    她聽得迷迷糊糊,不明白這跟樂趣有什麼關係。

    謝鋒鎏也不點明,怕她會追問下去,索性將話題轉開。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為何會離家出走。跟李岩吵架了?」

    針對這個問題,呂鍛金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望著謝鋒鎏許久,逸出一聲沈重的歎息後道:「說來話長。」

    「妳慢慢說沒關係。」他體貼的說。

    她點點頭,將腦中混亂的思緒整理了一下。

    「這要從師兄去了點蒼派一趟說起。他在回途遭人狙擊,幸好他身手俐落,當時又離點蒼派不遠,是點蒼派的師兄發出警訊,才將狙擊的人嚇跑。師兄一直不肯告訴我那人是誰,但我猜到這事與先父遭暗算的事有關。我氣他不肯明說,決定到昆明找姚靜商量,師兄卻要我多等半個月,但這事怎能等?我是恨不得插翅飛來昆明,將這件事早日弄清楚,好手刀殺父仇人!」

    「於是你就留信出走?」

    「嗯。」她微一頷首。「我人才離開大理,就在半途遇到丁烜毅,他說也想到昆明一趟,便與我結伴同行。」

    「他根本就是借機接近你!」他憤恨的道,接著像是想到什麼,神情更顯陰沈。「你對姚靜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為何你有事時只想著要跟他商量?一見面又對他那麼親熱?」

    聽出他語氣裏的酸意,呂鍛金感到好氣又好笑。

    「你不會是在吃姚靜的醋吧?」她不可思議的問。

    謝鋒鎏彆扭的回避她的探問,這種態度無疑是不打自招。

    「天哪。」一絲笑意往她嘴角溜竄,不可否認,他的醋意讓她的女性自尊得到很大的滿足,儘管如此,她卻不打算讓他繼續誤會下去,但仍忍不住逗他。「姚靜是你弟弟,你吃弟弟的醋不害臊嗎?」

    「有什麼好害臊的?」他不以為然的回答,「即使是親兄弟,事關心愛的女人,也不得讓手,何況他根本不是我的親弟弟。」

    「什麼?」呂鍛金訝異的叫道:「姚靜不是你……親弟弟?」

    「他是我夏二叔的兒子。」他猶豫的解釋。「家父在夏二叔陪同到藥王穀養傷前,認了他當義子,希望他能輔佐我。」

    怪不得她老覺得兩兄弟無論是外貌或氣質都不相像,原來他們不是親兄弟,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可以明白令尊為何要他輔佐你,姚靜無論是機智、手腕都勝你許多。只是,以他的才能,大可以獨當一面,為何肯願意屈居在你之下?」她納悶的問。

    聽心上人盛讚另一男子,謝鋒鎏的心裏頗不是滋味,卻無法否認她的話。

    「你問倒我了。在這之前,我從沒見過姚靜,也不知道夏二叔有家室,他就好像突然從石頭裏蹦出來,教人摸不著頭緒。」

    「可這像從石頭裏蹦出來、教人摸不著頭緒的姚靜,五年來卻善盡令尊的囑託,輔佐你將擎天莊打理得井井有絛,使得擎天莊的名聲維持不墜,這點你不該感激他嗎?」

    「就算我再感激他,也不可能把你讓給他!」

    他語氣裏的憤慨,令呂鍛金啼笑皆非。

    「我是東西嗎?就算你要讓,還要看我肯不肯呢!何況姚靜與我的感情根本不像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可不可以說出來讓我安心?」謝鋒鎏其實有幾分相信姚靜先前說呂鍛金與他僅是手足之情的那番話,只是不確定呂鍛金是否也這麼想,是以乘機向她求證。

    「你這人……」她拿他沒轍的直搖頭,「姚靜一直給我一種值得信賴的感覺,他的機智聰慧是有目共睹,在我因父喪而陷入絕望時,他就像一盞明燈為我帶來一線光明,我相信他一定能幫我找到殺父兇手。雖然這些年來,真相始終不能大白,但每次跟他見面,都讓我感覺到他已經掌握到有力的線索了,只等時機到來。這次我會到昆明找他商量,也是同樣的原因。如果一定要問我對姚靜的感情,我只能說那種感情是很複雜的。說是姊弟情嘛,其實更接近姊妹情,因為姊姊的心事並不全然可以跟弟弟講,但對姚靜我卻無法隱瞞。在許多方面,尤其是殺父仇人的事,我更是全心的仰賴他。對我而言,他不只是弟弟,更是無話不說的閏中密友,值得信賴、倚靠的良師益友。」

    聽到這裏,他再無懷疑。「小金兒,你這麼說,我總算可以放心。這些年來我嫉妒姚靜與你的親密,暗地裏不曉得咬牙切齒幾次,卻礙於沒有立場做任何表示。你不知道我心裏有多……難受……」

    「你……」對著他眼中的款款深情,聽著他掏心的一番話,溫柔的情緒彌漫她心中,呂鍛金激動的投進他懷抱,緊緊的依偎向他。

    「小金兒……小金兒……」他忘情呼喚著她的昵稱,在她粉嫩的柔頰撒下甜蜜的親吻,每個吻都代表他心中最真摯的情意。

    她在支吾中喘息,腦子一團亂了,只能迎向他叠過來的唇。

    熱情的洪流席捲了兩人,若不是惦記著石室外的一干屬下,謝鋒鎏幾乎無法自持。他勉強移開唇,抱住她柔軟香馥的嬌軀,抵著她光潔的秀額平撫急促的心跳和呼吸。

    兩人僅是這樣的相擁,便帶給他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以他過去的經驗來看,這是頗不可思議的。

    「謝……」呂鍛金突然不知該如何稱呼他。以前喊他謝師兄、謝少莊主,現在卻覺得太生疏了,但要她喊他鋒鎏什麼的,又覺得難以啟齒。

    「叫我鋒鎏吧,你可知道我有多渴望從這張可愛的小嘴聽到我的名字嗎?」他陶醉的說。

    她露出驚恐的表情,「不知怎的,我總覺得你的名字好彆扭,每次都讓我想到另個風流去。」

    「什麼另個風流?」他露出不解。

    「就是個性風流的風流呀。」憶起相遇之初,她就是將他的名字誤會成那樣,不禁的咭咭咯咯笑了起來。

    這丫頭真愛損他!謝鋒鎏對她的頑皮只是笑了笑,深黑的眼瞳若有深意的盯著她看,嘴角噙了抹促狹。「既然你不想喊我名字,以後就叫我親親老公好了!」

    她聞言羞紅臉,啐道:「你想得美!」

    他纏著她胡亂親吻一陣後,臉色一整的問:「那麼你想喊我什麼?總不成咱倆在一塊時,你還要喊我謝師兄,會讓我不好意思吃你這位呂師妹的豆腐喔。」

    這傢夥就不能說句正經話嗎?害她都不曉得該怎麼講呢!

    「不然……」她故作深思狀,決定反將他一軍。「你喊我小金兒,那我喊你小鋒子好了。」

    小鋒子?小瘋子?他頓時哭笑不得。

    「哎哎哎,我算是被你打敗了,你還是喊我謝師兄吧。」

    她噗哧笑出聲,燦爛的笑饜明媚得讓他幾乎看癡。「你的笑容好美,美得讓我真想馬上把你娶回家。」

    她羞澀的垂下頭,「貧嘴。」

    「我是說真的,小金兒。這幾年來,你拒絕了所有上門提親的人,是不是有一些些是為了我?」

    「我不知道。」她搖頭,「在父仇得報之前,我根本無心婚事。」

    「妳是說,一旦你報了仇,就算丁烜毅向你提親,你也會答應嗎?」

    聽出他語意裏的酸氣,她睖瞪向他。「你當我是那種三心兩意的女人嗎?既然喜歡了你,就不會再答應別人了。」

    「這麼說,你答應我……」他欣喜若狂。

    「傻瓜!」她嗔道。

    「小金兒!」從不覺得被人罵傻瓜會有這麼爽快的感覺,他再次忘情的摟緊她,「我真是太高興了!」

    「現在高興還太早了吧?我連殺父仇人是誰都不知呢,更遑論是不是能殺了對方報仇。」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這次你來找姚靜就是為了商量此事的,現在姚靜不在,我可以代替他幫你。小金兒,有什麼要我做的事,你儘管開口。」

    「我現在最想要做的就是上棋盤岩,看看是否有什麼線索。」

    「都過了五年,還會有線索可找嗎?」

    「這麼做也只是盡盡人事罷了,其實我是想上那裏拜祭,畢竟爹是在那裏遇難的。」她憂傷的說。

    「好,我陪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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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18:56:30


    距離上次相見有一年了,床上的呂鍛金出落得比他印象中更形嬌美。謝鋒鎏吞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的在石床上坐下,伸出的雙手懸在她身體上方,猶豫著該從哪里下手。

    他不是忘了該怎麼脫女人衣服,而是……哎,不曉得是什麼原因,自認是脂粉叢裏的老手的他,面對那張沈睡的嬌顏竟有種做賊的心虛感。明明是不存邪念,只是想幫她脫下濕衣,免得她受寒,但一對上她純潔無瑕的蓮顏,一股罪惡感陡然升上胸口,沿著喉嚨竄上臉頰,點燃一把熊熊火焰。

    他驀然想起五年前在樓蘭閣時,他差點爬上床跟她……如果她沒有甩他一巴掌,拿著劍追殺他,發現床上的佳人不是樓蘭閣的魁妓花舞娘時,他是否會……

    他用力甩去腦中的壞念頭,當時的呂鍛金還是個十三歲的小丫頭,身體發育稚嫩得很,他有可能饑不擇食到那地步,對名少女做出那種事嗎?

    可現在的呂鍛金已經不是當年青澀稚嫩的女孩了,潮濕的布料緊貼著她凹凸有致的身段,隨著她輕緩的呼吸,呈現出引入遐思的畫面。

    可該死的,他當然還是不會對她怎麼樣!

    他謝鋒鎏就算不是個君子,也不是乘人之危的小人呀!

    深深吸了口氣,也將那若有似無的少女馨香一併吸進肺裏,他再次堅定自己的信念,目光沿著她身體的曲線落向足部,決定先從殺傷力不大的鞋襪開始。

    除去鞋襪的蓮足修長纖瘦,趾甲泛著粉粉的光澤,他勉強收回沈迷的目光,迅速伸向她的腰帶解開。

    外袍與裏衣都不是問題,然而貼身的抹胸一露出來,謝鋒鎏只覺得天旋地轉,心跳急促得幾乎要跳出喉腔,一時間呼吸困難了起來。

    「少莊主……」

    萬福的聲音及時喚回他的神智,他猛然驚覺到那雙犯罪的手罪證確鑿的放在那高高隆起、形如兩座連綿山巒的雪丘上,觸手都是柔軟.....

    頓時,那柔軟變成火燙的鐵,他一身冷汗的迅速收回手,順便將一張毛皮毯子蓋住那誘人犯罪的柔美身軀。

    「少莊主,咳咳咳……」萬福在心裏暗叫可惜,他來得太早了,或者該說是太遲?太早,所以撞破主人的好事;太遲,所以破壞了他的好事!

    總之,他來得不是時候。

    謝鋒鎏在他第二次叫喚後,冷電般的視線倏的轉向他,這一眼看得可憐的小廝脊骨發涼,拿著換洗衣物的雙手跟著顫抖不停。

    「小的送……衣服過來……」上牙與下牙打起架來,萬福算是見識到欲求不滿的男人的憤怒了!

    那銳利的眼光直瞅過來,萬福只好冒著怒火的威脅匆匆將衣物留下,以最快的速度消失。

    謝鋒鎏不敢再有任何綺思,一股作氣的脫下呂鍛金的外袍、裏衣,將乾淨的男袍套上她,跟著閉上眼睛把抹胸扯下,胡亂的合起襟口,雙手就在毛皮毯子裏為她解下袍裏的濕裙、裏褲。

    因為是閉上眼睛的關係,觸覺越發的敏銳,不經意碰觸到的肌膚柔滑如絲,激起他腹中火焰狂燒,血脈為之僨張,滿腦子更是綺念胡亂飛舞,過去對女性胴體的熟悉程度,使得他即使閉上眼睛,也能輕易勾畫出指頭碰觸的柔軟部位……

    心臟的鼓動如警鐘般迅速敲起,在耳內怦怦作響,刺眼的鐳射在他腦中閃耀明滅,爆炸成一團的煙霧與硝塵,他火燒屁股似的跳起身,胯間的男性需要鼓脹得要爆炸。

    可不行呀,他將拳頭緊握在身側,拚命告訴自己。如果他真那麼做了,呂鍛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來路南是為了將她從姓丁的狼口下救出,他絕不能做出同姓丁的那廝無恥的行徑!

    儘管他渴望……可是,不管如何,他都必須管住心中的邪念,不可以讓呂鍛金怨他、恨他,甚至瞧不起他!

    他謝鋒鎏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絕非貪花好色的淫賊!

    這領悟猶如利刃狠狠地刺進他心坎,他永遠都忘不了她罵他淫賊時的輕視眼光。他不是淫賊,過去、現在、以後都不會是!如果不是你情我願的情投意合,他絕不會勉強任何女子,尤其是呂鍛金!

    他猛然張開眼睛,神情是既痛苦又充滿驕傲。痛苦是因體內的欲望得不到紓解,驕傲是因為自己能抵擋住美色的

    他不再看向床上誘人的女子,很快的為自己換一套乾淨的衣物。

    「少莊主……」萬福這次學乖了,再看清楚主人離石床一大段距離之後,才敢低叫出聲。

    謝鋒鎏轉向門口。「什麼事?」

    「小的為呂堡主送姜湯。」他放心的走進石室,手裏端著湯碗。

    「嗯。」謝鋒鎏面無表情的微一頷首,走到床邊扶起呂鍛金,接過萬福遞來的湯匙。當他舀了一勺灌進她嘴裏,姜湯卻順著她的嘴角流出。

    「這樣不行的,呂堡主不知是醉昏,還是累壞了,整個人失去意識,連姜湯都吞不進去。」萬福在一旁道。

    「那怎麼辦?」謝鋒鎏聳高眉峰問。

    「除非……」他指指呂鍛金的唇,又碰碰自己的嘴暗示。

    「你休想!」謝鋒鎏大吼一聲。

    萬福被他突如其來的怒火嚇得倒退三步,結結巴巴的道:「小的拿濕衣服去烤幹。」

    「不準!」他不知吃錯什麼藥的大聲怒斥,一張俊臉漲得通紅。「只準拿我的!」

    將自己的衣物丟向貼身小廝,謝鋒鎏立刻以殺人般的憤怒目光瞪得他腳心發寒。

    萬福無奈下只得三十六計走為上策,邊走邊納悶他是說錯、做錯了什麼,惹得少莊主這生氣。

    強烈的怒氣在貼身小廝離去後,陡然消失。謝鋒鎏眯起眼,忽然領悟到自己可能會錯萬福的意思,他應該不至於敢那麼放肆,他是……

    一陣灼熱感竄燒上他臉龐,萬福指著呂鍛金的唇,又碰了他自己的嘴,是在暗示他用嘴哺啜呂鍛金姜湯。

    他不自主的瞪住那雙如花的唇瓣,乾澀的舔了一下嘴唇,真要用這種方式嗎?

    可如果不這麼做,呂鍛金會不會感染風寒?

    最後,不知是因為擔心她會受寒,還是抵受不住那雙花唇的誘惑,他灌了一大口姜湯進嘴裏,低頭覆住那柔軟的嘴唇,一點一點的哺啜進她嘴裏。

    薑汁的味道充滿他口腔,但在辣味中,隱隱有縷難以言喻的香甜,如蜂蜜般滲進他的感覺中。

    謝鋒鎏逸出滿足的輕歎,不舍的移開唇,一再的以姜湯喂她,直到最後一口姜湯藉由他的口哺啜進她的小嘴。

    癡癡的凝視向她泛著薄暈的臉龐,發現原本結成兩條辮子的秀髮散亂糾結在床上,他溫柔的為她梳開、拭幹,目光繼續梭巡她豔麗動人的五官,那鵝蛋形的臉龐在烏黑柔亮的秀髮掩映下顯得白晰剔透,清麗可愛。無力垂落下來的睫羽濃密鬈翹,遮住了她清醒時過於銳利懾人的秀眸,增添了她臉上楚楚動人的神韻。

    事實上,除了父喪時她曾在靈堂前哭得梨花帶雨外,每次見到她都是一副有別於尋常女子的強悍與堅韌,似乎罕少有事情能打擊得了她。

    謝鋒鎏的目光逗留在那兩片如凝露花瓣似的紅豔香唇,片刻前四唇叠在一塊的種種旖旎滋味重現心頭,不由癡了。

    *****

    光怪陸離的情境一幕幕的在腦中掠過,呂鍛金像是漂浮在一個摸不到邊際的神秘空間,那裏的她不是她,但又是她。因為所有的感覺是那麼奇怪,神智與現實仿佛完全脫節,迷失在一個她所不認識的感官世界裏。

    是夢吧!

    可這麼荒誕的夢她還是頭一遭有。

    夢中的她飛墜進嵌滿碎琉璃的湖心,冰冷的湖水從她口鼻灌入。一開始她還本能的揮動雙手想要浮起麻軟的身軀,一股沈重的疲倦卻讓她失去意識,疲軟的雙手無力的垂下,任由水流將她沖向黑暗的深淵。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一雙有力的臂膀帶出那片黑暗,痛苦的咳出腹內積水,濕冷的身軀緊接著被抱進有力跳動的胸膛,她下意識的緊緊偎著,雖然她的神智仍那麼昏沈,好似整個人迷失在黝暗的洞穴裏找不到方向,但她知道這副胸膛是可以信賴、依靠的,於是放任疲軟的身軀沈沈睡去。

    接下來的夢境越發的怪誕。她夢到一雙手,一雙屬於男人的手解開她的衣帶,滑過她柔嫩的肌膚脫去她所有的衣物,她依稀記得全身因此而起了燙熱,胸口莫名的慌張與迷亂,然後是他滾燙的唇舌覆住她,將某種熟辣的感覺灌進她口腔。

    更荒誕的是,夢中的那雙手、那個男人居然有了確切的面孔,而且是屬於她意想不到的那個人!

    那人呀,是見了面心會慌、意會亂,不曉得該怎麼對待的一個人。那人呀,也是不見面時,心會想、意會念,及至見面又不知該說什麼的一個人。

    五年來,她不時會想起他,莫名沒有理由的,即使再久沒見面,她都可以在第一眼認出他。每次見面時,她都發現他的不同,第一眼的壞印象隨著累積的點滴滴不同而消退,替代的是令她怦然心動的好感。

    不再是之前空有俊美臉皮、卻無內涵的紈誇子弟,五年的時光不但讓他從一名慘綠少年蛻變成男子漢,更將他虛華的氣質轉為內斂穩重,使他成為一名教人忍不住……要去喜歡的男子。

    但這是她系掛他,夢見他的原因嗎?

    不明白呀!

    尤其為何夢見他對她做那種事,呂鍛金更是不懂。那是任何男子都不曾對她做過的事呀,也是她不曾想過允許任何男子對她做的事。

    夢中的他,以長有薄繭的手掌滑過她高聳的胸脯,撫遍她敏感的肌膚,還有那不準許任何男子碰觸、輕薄的隱私地。

    而她的唇更被他充滿侵略氣息的唇舌給侵奪,奇怪的是,她未有任何被冒犯的感覺,反而有種受到珍惜、寵愛的愉悅。

    為什麼?

    萬針刺體的疼在腦中爆炸開,呂鍛金呻吟出聲,隨即感到一股灼熱自體內深處往外灼燒,燒得喉頭乾涸疼痛。她難受的翻轉身子,摩擦著細嫩皮膚的布料帶來一陣酥麻的快感,她迷惑的捧著頭。

    「口幹了?」

    她以舌頭舐著唇瓣的模樣,有說不出來的挑逗迷人,謝鋒鎏卻不敢認為她是在誘惑他,猜忖她必然是宿醉之後引起的口渴,體貼的倒了杯水走向她,扶起她虛弱的身體,將水液喂進她饑渴的小嘴。

    甘甜的水液沖散了她體內殘留的倦意,呂鍛金撐開仍有睡意的沈澀眼皮,充滿視線的影像令她震驚得幾乎要暈倒過去。

    謝鋒鎏!?

    他怎會在這裏!?

    暈沈的頭腦更加的暈沈,混亂的思緒更加的混亂。那不是個夢嗎?夢中人怎會出現在這裏?或者她還在作夢?更或者那根本不是夢?

    最後一個念頭在呂鍛金腦中造成劇烈衝擊,讓她幾乎無法負荷。一抹難以言喻的滋味激起體內的熟潮洶湧,只能瞠目瞪視令她驚呆、嚇呆的男子。

    「怎麼了?」他挑挑眉,深炯的黑眸流露出一抹興味來。

    從未見遇呂鍛金有這種表情,瞪大的眼睛充滿驚愕,若不是他對自己的外貌深具信心,還以為她是見鬼了。

    「你……」她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除了瞪他還是瞪他。

    「不認識我了嗎?」他疑惑了起來。

    兩人有一年沒見面了,但他的外貌並沒有什麼改變,她不可能認不得他。

    「我是謝鋒鎏,你忘了嗎?」該不會是昨晚的落水造成她的失憶吧?他忐忑的猜想。

    「我沒忘!」她挫敗的叫道。

    她倒寧願忘了,現在就不會這麼、這……該死的,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一個未出嫁的閨女發現夢中人竟出現在她面前,偏偏這個夢還……不是一個正經閨女該作的夢,能指望她表現得有多正常!

    注視著她漲紅的臉,謝鋒鎏好像有些明白了,心頭惴惴。

    她該不會是知道昨晚他對她做的事吧?

    不對呀!她明明昏死過去,否則他也不用幫她換衣服、喂哺她喝姜湯了!

    稍稍安心了一下,他伸手摸向她額頭,沒燙。

    「宿醉還沒醒嗎?」

    「宿醉?」她怔了一下,彎彎的秀眉蹙攏了起來。

    「你昨晚應該喝了不少酒吧?否則不會讓丁烜毅有可乘之機。」

    他說話的口氣泛著濃烈的酸氣,呂鍛金訝異的看進他眼裏,謝鋒鎏卻彆扭的轉開眼光。

    「昨晚發生了什麼事?」她訝異的問。

    「自己做了什麼事都不記得了嗎?」想起昨晚她害他喂了一夜的蚊子,自己卻與一群鄉野村夫鬧得那麼野,還差點讓丁烜毅有機可乘,他免不了一肚子火,口氣跟著沖了起來。

    呂鍛金暗暗心驚,莫名的感到害怕了起來。綜合所作的怪夢及謝鋒鎏的這句話,腦中竄出一個可怕的意念,恐怖得讓她不敢置信。

    莫非她被丁烜毅給……她脆弱得不願相信,就把丁烜毅對她做的事,想成是謝鋒鎏對她……

    這個想法如一把利刃般狠狠地刺進她心坎,強烈的酸楚升上眼眶。

    她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嚇壞了謝鋒鎏,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說了什麼讓她這樣傷心,他笨拙的伸手向她。

    呂鍛金哇的一聲投進他懷裹,哭得好不傷心。父喪過後,她學會比以前更加堅強,然而一個女孩子遇到這種事,再堅強也會崩潰,只想靠向值得倚賴的胸膛盡情發洩,尋求安慰……

    謝鋒鎏擁緊她,美人投懷送抱,他卻無福消受。懷中的軟玉溫香觸感雖然美好,可她哭得教他心碎,讓他頓時六神無主。

    「妳別哭呀,什麼事都好商量……」

    這種事還有得商量嗎?呂鍛金哭得更心碎了。

    「我剛才的態度是不好,但我沒惡意,你別氣我……」

    誰為這事生氣了?她沒那麼小氣!她難過是因為……但教她如何啟齒?畢竟昨晚遭人非禮的是她呀!

    「昨晚的事是我不對,但我也是為了救你……」

    「嗚嗚嗚……」她就是要哭怎麼樣,發生了這種天怒人怨的事,他肩膀借她靠一下都不肯嗎?虧她還認為這副胸膛值得信賴、依靠--

    信賴?倚靠?

    她忽然發現不對勁。這世上讓她覺得值得信賴、倚靠的物件,除了亡父、師兄、姚靜外,夢中的謝鋒鎏是頭一個。怎麼現實中的他,這胸膛抱起來的感覺會與夢中這麼相象?

    這個領悟帶起了一波波的思緒震盪,呂鍛金緊接著感覺到緊貼著謝鋒鎏的胸口格外的感,胸房的頂端火焚似的疼痛,隔著身上的衣料挺立的頂向他肌肉結實的胸膛,而一陣涼意卻從前襟灌入。

    她猛然一驚,低下眼睫一瞧,竟讓她瞧見套在身上的是一件男性外袍,袍子的前襟還是敞開的。

    「啊……」她大叫一聲,用力推開謝鋒鎏,眼中充滿指控。「我……你……」

    「我怎麼了?你怎麼了?」被人推得莫名其妙的謝鋒鎏,不解的問。

    「你還問?」她氣得想跺腳,但因為人在床上,只能困窘的將掉到腰部的毛皮毯子拉回胸口包緊。

    謝鋒鎏目光落向她緊捉住毯子的手,納悶的問:「你剛才不就知道了嗎?不然哭得那麼傷心什麼?」

    「我剛才不是為了這……你、你……」

    她羞惱交加的神情及斷斷續績的指控,終於讓謝鋒鎏有所領悟,俊臉微微漲紅。

    「妳別誤會……」他結結巴巴的解釋著,心裏暗暗叫苦。希望呂鍛金不要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他,就判定他有罪。

    幸好那張紅雲滿布的嬌臉上神情是混合著迷惘的驚懼情緒,而不是暴怒,更慶倖的是,她此時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捉緊衣服的襟口,加上她手裏沒有劍,不然他這時候就得先忙著逃命了。

    「我是為了救你才這麼做的。當時你昏迷不醒,因為落水的關係渾身濕透,我只好幫你把濕衣服換掉,以免你得了風寒。可我很規矩,為你更衣時都不敢亂瞧……」

    他的不打自招讓她把所有的事都想通,渾沌的腦子漸漸澄清。

    昨晚在接待他們的彜族村民熱情邀請下,她參加了村子裏的婚宴,不自覺的多飲了幾杯。然而,從胸腹處直湧上來的熱意與暈沈,讓她察覺到不對勁。

    她的酒量一向不錯,雖然不常喝卻善飲,怎麼才喝了幾杯頭就那麼暈?她離開熱鬧的人群,跑到突出於湖面的平臺想借著清涼的夜風吹散酒意,奇怪的是,一股深沈的倦意非但沒有消失,反而侵蝕了她的神智,接著丁烜毅就來了。

    他一直伸手想攙扶她,不知為何,她直覺的躲避,但最後還是被他抱得正著。當他收緊手臂,將嘴唇靠向她,呢喃著令她不安的言語,殘餘的神智使她傾盡全身力氣掙開他。

    這麼一掙,讓她重心不穩的跌下湖裏,後來如同夢裏的情境,她在滅頂前被人救起,然後她……

    這麼說來,那個夢是真的,謝鋒鎏真的對她……

    火焰登時襲上她臉頰,驚慌來得又快又急,突然,她不曉得該怎麼面對謝鋒鎏。這個男人曾脫光她的衣物,還……

    心跳疾如星火的猛敲,敲得她耳鼓生疼,夢境裏的一幕幕在腦中輪番上演。她猛的閉上眼睛,試著想穩住急切的心跳和不由自主加快的呼吸,想要確認夢境裏的知覺究竟有幾分是事實。

    老天爺,可千萬別全部呀!

    謝鋒鎏見她一張臉燒得如同黃昏時那輪西下的紅日,呼吸一緊,只覺得她美得難以言喻。渴望靠近她傾訴愛慕之情,又擔心唐突了佳人,只能借著眼波傳遞心意。

    當呂鍛金終於冷靜下來,鼓起勇氣抬起眼,遇上他真誠而溫柔的眼波,心裏的不安與氣惱如冰遇到陽光般的融化了。

    她可以確定的是,情形就如謝鋒鎏說的,他是為了救她才……並沒有……

    她紅著臉低垂下螓首,語音微弱的道:「我……的衣服呢?」

    「在那裏。」他手指向石床上的角落,呂鍛金視線一溜,果然在那裏找到自己的衣服。

    「我都幫你烤幹了,你放心穿。」

    「你幫我烤……」她喘息道,想像著他拿著她的貼身衣服站在爐火前的影像,臉上的紅潮更不肯褪了,一顆心跳得更厲害。

    「嗯。萬福本來要拿去烤,但我說什麼都不肯,沒讓我以外的人經手。」他低聲道,俊朗的臉龐同她一般紅光滿面,深黑的雙眸默默傳遞著柔情。

    暖郁的甜蜜在心裏擴散,在他深情的注視下,呂鍛金發現自己難以抵抗他的魅力,情不自禁想回應他。

    她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當這個意念竄進她腦海,她沒有任何排拒的欣然接受,因為從謝鋒鎏眼中她看到相同的情愫。儘管兩人對彼此有意這個想法很教她意外,可她明白儘管之前她沒有好好想過,但她對他其實存在著好感。

    「你先出去,等我……更衣後再談……」她羞澀萬分的低聲道。

    謝鋒鎏雖然有許多話想對她說,但考慮到她的臉皮嫩,只得等她著好衣物。他離開石室,背對著門口守在外頭,內心的情緒震動如海浪般洶湧,陣陣強烈的歡喜幾乎要漲破他胸口。

    從呂鍛金的態度看來,她非但不生氣,甚至有些歡喜。她的眼神也改變了,迥異於以前兩人見面時的諱莫如深,轉為明朗、大膽。

    或許是因為他也改變了吧。不再逃避被她吸引、喜歡上她的事實,將隱藏於心的熱切渴望,轉為明白的表示。昨晚看到她險些葬身湖底時,那種魂飛魄散的強烈心痛使他領悟到沒有任何事比她更重要,同時明白這些年來的發憤圖強,全是為了向她證明他謝鋒鎏有足夠的資格匹配她。

    他當時便暗暗立誓,只要她沒事,願意傾盡所有求得她的眷顧,而老天爺似乎聽到了他的心聲,願意成全他。

    呂鍛金也喜歡他吧?

    這意念令他傻兮兮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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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4-4 18:56:01


    一個人不能太驕傲自滿,尤其是不可小覷比自己年齡小的人的能耐,謝鋒鎏在這點上是受夠教訓了。

    從呂鍛金、姚靜,到秋風、木葉,一個個年齡比他小,卻都帶給他前所未有的挫敗,不得不讓他懷疑是不是自己太笨了,怎麼連小孩子都比不上!

    這激起了他天性上的不認輸,在屢敗屢戰中,時光匆匆過了五年,從秋風與木葉的手下敗將,進展到跟他們打成平手,他的自信心一點一滴的恢復,在終於打敗他們一次後,他忍不住回想起五年前姚靜說的一句話。

    你要是能打敗秋風和木葉的聯手,丁烜殺根本不是你的對手。

    真的嗎?他還真有點想去找丁烜毅證實這一點,把他臉上的傲慢自大給打下來,好向呂鍛金證明他謝鋒鎏做到了五年前的承諾,再不是從前那個只懂得花天酒地的紈誇子弟!

    這五年來,他沒有玩樂,只有不斷的苦練再苦練,除此之外,就是擎天莊遠近的事業打理,他每一刻鍾都像在打仗似的,即使在睡眠中都是緊湊而不得閒。

    這樣的他在面對呂鍛金時,再不會像從前一樣的感到自卑吧!如今的他是個實力不遜于李岩、丁烜毅的有為青年,他要她對他刮目相待!

    但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呂鍛金刮目相待呢?這其實只存在謝鋒鎏自己的想像中,他並沒有具體的計畫。

    是以,當姚靜議事到一半,突然道:「我們也該遣媒去向笑天堡提親了!」謝鋒鎏頓時怔在當場,腦中一片空白。

    「看大哥高興得目瞪口呆,想必對聯姻之事十分贊同。」那雙充滿調侃的慧黠黑眸似笑非笑的朝他照來。

    他登時漲紅臉,語調粗啞的低聲咆哮:「你胡扯個什麼?」

    「我哪有胡扯?」

    姚靜以眼神示意眾執事退出議事廳,只留總巡院查中野在一旁靜坐,笑容可掬的接著道:「這全是為了擎天莊與笑天堡的利益。笑天堡可說是呂姊姊的嫁妝,誰娶了她,等於擁有了笑天堡。打從呂姊姊的三年父喪期一過,笑天堡的門檻幾乎被提親的人潮給踩壞,其中以影劍門丁家去得最勤。可這兩年來,呂姊姊卻一一回絕了包括丁烜毅等向她提親的名門子弟,除了父仇未報這個因素外,最大的原因在於向她提親的人中沒有一個是她看中意的吧。我左思右想,什麼樣的物件會讓呂姊姊中意?呂姊姊是不是已經有了意中人,而且在等這位意中人來向她提親,才一直拒絕別人?」

    「你認為她的意中人是誰?」他沒好氣的問。

    「不就是你嘛,大哥!」姚靜誇張的歎了口氣。

    「我?」他怔住,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在胸臆間發酵,但隨即被一盆冷水給打醒,僵著臉低吼:「你開什麼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姚靜搖頭歎氣,「你想想,滇、黔一帶尚未婚娶的名門子弟都向笑天堡遞過婚帖,唯有身為擎天莊少主的你未曾遣媒去問,所以我想呂姊姊一定是在等你。」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可謝鋒鎏很清楚不是。

    他陰沈的瞪視姚靜那張美麗絕倫的面容。男人沒事長這麼美幹嘛?想迷惑誰呀!他越看越火。

    「呂鍛金不是在等我,是在等你!」他一字一字的從齒縫中擠出,眼中射出夾雜著嫉妒的憤怒。

    「我怎麼聽這語氣有點酸溜溜?眼光像是恨不得把我一口吞吃入腹?」他邊笑邊道,氣得謝鋒鎏再次咬牙切齒。

    「哎,你吃我的醋沒道理。」他再次歎氣。

    「誰吃你的醋了?」謝鋒鎏賭氣的別轉過臉不看他。

    「一張臉臭成這樣還說沒吃醋?我說大哥呀,我與呂姊姊情同手足,沒有男女之情。」

    「是嗎?」他從鼻腔裏哼出他的質疑。「呂鍛金每次見到你的親熱樣,即使是瞎於都可以嗅到她對你的……哼,總之,若要問我呂鍛金中意的人是誰,除了你外沒有別人。所以天殺的,不要說呂鍛金喜歡的人是我!明明你自己想要她卻故意把她推給我,是想讓我信以為真,在她面前自討沒趣嗎?我沒那麼容易上當,你高興的話,自己去娶她好了!」

    「哎喲,真是越聽越酸了。」若不是怕他惱羞成怒,姚靜真想大笑出聲。「我還以為你很瞭解女人呢,五年前還自認為是脂粉帳裏常勝軍的你,沒想到竟一點都不瞭解女人的想法!你用點腦筋嘛,呂姊姊若當我是情人,怎麼可能當著眾人的面肆無忌憚的與我摟在一塊?大凡女子在心上人面前,都會有幾分害羞和拘謹,就因為呂姊姊只當我是弟弟,無男女之分,才會當著眾人的面與我這般親熱。如果她當我是意中人,反而要避著我呢。」

    見謝鋒鎏神情仍有懷疑,姚靜輕歎了聲。「你有見過她對李岩抱抱摟摟的嗎?在她心裏,李岩不只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師兄,還是令她仰慕、心生好感的異性,女性的矜持讓她無法以對我的親密來對待李岩。再說,你剛才說得那麼大方,但只怕我真的去娶呂姊姊,有人會拿劍追殺我呢。何況我若成了笑天堡的乘龍快婿,就不能再當擎天莊的諸葛亮,你可得準備好自己管事喔。」

    「我……才不需要你呢!」實情是,他聽了就想哭,一顆心都碎了。嗚嗚嗚……他哪根筋不對勁,竟建議姚靜去娶呂鍛金!這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還有那個李岩,他從未當他是對手,沒想到他會是呂鍛金所仰慕、心生好感的異性,虧他以前還這麼崇拜他,李岩怎麼可以!

    「我當你是氣話。」姚靜微哂道。「雖然我沒有終老擎天莊的打算,但得等到你能自立,才是我功成身退的時候,為了儘快達成這個目標,擎天莊與笑天堡必須要聯姻。」

    「你說聯姻就聯姻呀,你把我跟呂鍛金當成什麼?」他彆扭的回答。

    「說話別那麼沖,如果你們對彼此沒有感覺,我怎麼撮合都沒用。」

    「說來說去,你就是要說呂鍛金對我有什麼,是不是?」他越說越生氣,氣他也氣自己。

    姚靜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他知不知道他會信以為真!而一旦信以為真卻發現事情不是這麼一回事,教他拿受傷的男性自尊與碎裂的心怎麼辦?

    「呂姊姊是否中意你是一回事,先問自己是否喜歡呂姊姊吧!喜歡的話就去追求,自個兒在心裏胡思亂想,呂姊姊也不會是你的!」

    「我沒說我……喜……」他結結巴巴,就是無法全盤否認。

    「你自己清楚就好,沒必要說服我。」姚靜對他的口是心非頭痛了起來。「這件事我會先探呂姊姊的口風。還有一件事,我們派駐在大理的探子回報,說李岩從清雲道長口中探得重要線索,自點蒼回笑天堡途中遭到不明人士的狙擊,幸好他機警的躲過。午膳過後,我就出發往大理,與李岩共商大計。擎天莊就交給你,有事可跟查叔商量,再飛報給我。」

    「知道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不用你時時刻刻在身邊耳提面命。」他嘀咕道。

    「我知道你長大了。」姚靜的回答頓時讓他啼笑皆非,更可惡的是,他居然還煞有介事的摸了摸他連寒毛都沒有的下頷,裝出老成持重的滄桑樣。「有自己的想法,不想再聽我嘮叨了,可為了對義父及家父有所交代,我還是得再多說一句,請你好自為之。擎天莊的下屬個個有能力,也都對你盡忠,千萬別辜負了大家對你的期望。」

    聞言,謝鋒鎏不由朝天翻瞪了一個白眼。

    *****

    姚靜前腳才走,李岩派來的信差後腳就到。

    「什麼?呂師妹離家出走?」謝鋒鎏看著信簡直難以置信。

    雖然呂鍛金給他的第一印象是魯莽的,但之後的表現倒不是個衝動行事的女人,她怎會離家出走?

    「堡主留書出走,說要到擎天莊找謝二公子。」信差恭謹的稟報。

    謝鋒鎏當然明白他口中的謝二公子是指姚靜,心裏跟著不是滋味起來。莊外的人甚少知道姚靜不姓謝,還以為他是他的親弟弟呢,可他不但不是他的親弟弟,還是呂鍛金離家出走要找的人。

    「呂堡主又不是沒來過擎天莊,有必要因此留書出走?」他狐疑道。

    呂鍛金這五年來到過昆明三次,每一次都是由李岩護送前來擎天莊做客,為什麼這次不肯等李岩?

    「堡主不知何故與李爺大吵一架,嚷著要到昆明。李爺因有事待辦,希望堡主等他半個月,堡主卻在隔天不告而別,李爺立即派人追蹤,察知堡主在半途巧遇影劍門的丁少門主,兩人結伴往昆明來。李爺因走不開身,要小的趕到貴莊稟報,希望二公子能親自去接堡主。」

    謝鋒鎏越聽胸口擰得越緊,一種混雜著酸意的憤怒和不快襲上胸口,他繃緊強壯有力的下顎,深黑的雙眸危險的眯起。

    「你說她跟丁烜毅結伴同行?」

    信差被他語氣裏的暴怒嚇了一跳,渾身冷熱交替,竟不敢迎視他銳利而冷峻的眼光,小心翼翼的低著頭回答:「是的。」

    「該死的!」他忍不住詛咒出聲。

    呂鍛金是笨蛋嗎?難道她不知道丁烜毅對她懷有野心,竟然跟他同行?丁烜毅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正人君子,她就不怕孤男寡女惹人議論?還是她根本就對丁烜毅有好感,所以不怕他對她做出不軌的事!

    「姚靜去大理了。」他陰沈的回道。

    「二公子不在莊內?」信差表情錯愕,有些不知所措。「這可怎麼辦好?」

    謝鋒鎏眉頭一皺。沒想到姚靜才離開,就發生這種事情要他傷腦筋!

    「萬福,立刻要飛雲衛與這位小哥去搜尋呂堡主的下落,另外叫雷霆衛預備,一有消息,咱們立刻出發!」

    「是!」

    *****

    飛雲衛出發不到一天,立刻傳回消息,謝鋒鎏得知呂鍛金與丁烜毅來到昆明附近,可惡的丁烜毅竟不直接送她到擎天莊,反而慫恿她前往路南參觀當地有名的石林風光。

    謝鋒鎏聽完報告後便知不妥,丁烜毅分明心懷不軌,若讓呂鍛金繼續跟他在一起,不知會發生什麼亂子。他再也坐不住,點齊雷霆衛成員出發。

    來到路南境內的山區,透遇茂密的蘆葦叢,望向宛如一彎新月的湖面,村莊的燈火與天上的星光相輝映,紛紛投映在湖水上有如一池碎琉璃般耀眼。

    今夜,熱鬧繽紛,正如新月湖畔的彜族村落舉行的盛大婚禮。

    彜族男女嗜酒,遇到婚喪大事必舉行隆重宴會,今晚的婚禮更形鋪張,有他們慣常喝的蕎麥酒及玉米酒,豬羊牛雞的燒烤應有盡有,可說是豐富極了。

    村人不分男女老幼圍在一塊彈琴、吹簫,唱歌、跳舞、吃肉、喝酒,每個人都顯得興致高昂,就連在異鄉為客的呂鍛金與丁烜毅都融入歡笑聲中,只有他,只有他……

    謝鋒鎏越想越嘔。

    他兼程趕來,一心懸念著她的安危,她卻跟丁烜毅在這裏放浪形骸!

    瞧她粗魯的大口喝酒吃肉,還跟著那些野男人又跳又唱,心裏可曾想過他在蘆葦叢裏喂蚊子的狼狽淒涼?

    「少莊主,我們為什麼不過去?」萬福低聲咕噥著,不明白他們為何要在這裏餓肚子,不去加入村子裏的熱鬧宴會。

    聽說彜族人滿好客的,他們這時候過去應該不會被揈出去才是,何況他們是光明正大來找人呀。

    謝鋒鎏也想知道自巴在彆扭什麼!

    趕到路南後,在隸屬飛雲衛的屬下帶領,和雷霆衛隨從在太陽西落時來到新月湖畔的彜族村莊。他並沒有立刻去找呂鍛金,反而吩咐眾屬下散開、各自找隱身之處,就近監視呂鍛金與丁烜毅。

    監視他們做什麼?早早把人帶走,也用不著在這裏喂蚊子了!

    「我們是光明正大的來接人,躲在這裏好像有點……」萬福小聲的咕噥。這時候一對情侶從他們隱身的草叢附近走過,瞧那摟摟抱抱的親熱樣,簡直比今晚的新郎新娘還要性急。

    「我們應該走到呂堡主面前,告訴她您是代替二公子來接她,呂堡主聽了一定會鳳心大悅的歡迎我們,到時候,嘿嘿……我們就有一頓好吃的了!」

    用過午膳後,他們只停下一次喝水,此刻的他已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他可不像那些經過嚴格訓練的雷霆衛成員一般耐操,從小跟著少莊主錦衣玉食,除了腦子還管用外,體力與耐力都禁不起折騰呀。

    「就知道吃!」謝鋒鎏壓低聲音不悅的道。

    他才不要因為姚靜的關係,讓呂鍛金對他……笑呢!但他更介意的是,她明豔的笑容為別的男人展開,而不是他!

    「少莊主,您別這麼說嘛!飲食男女,人之大欲!肚子空著,腦袋也空了。」

    無暇理會貼身小廝的辯解,謝鋒鎏為自己竟會在意呂鍛金對誰笑而頭焚心痛。雖然一再否認,卻阻絕不了胸口處因呂鍛金而起的紛亂情緒,那是酸甜苦辣混為一氣的感覺。

    每次想到她或看到她時,心裏都會甜甜的。

    同樣每次看到她、想起兩人的初次見面,他慘敗在她手中,她眼神裏曾有過的鄙視、抱歉、同情,心頭便會如黃連般苦,以至於每次見面時,他都害怕會再從她眼裏看到類似的情緒,而一再的逃避。

    而一旦見她對某人--如姚靜特別的親熱,一旦看到她對某人--如丁烜毅笑得開懷,一旦知道她全心敬慕的是某人--如李岩,陣陣酸苦的味道便無法扼止得直往喉腔冒。

    更別提此時看到一群彜族青年為她粲若春花的嬌笑所迷醉,將她圍在中間,一股嗆辣的狂暴之怒便翻江倒海似的幾乎淹沒了他的理智,恨不得沖出去把她搶過來!

    他究竟怎麼了?

    難道真被姚靜說中了?

    他喜歡她?

    這個領悟令他失了一下神,重新凝聚視線投去時,發現呂鍛金不知去向,就連丁烜毅也看不到。

    該死,他們跑哪去?

    當他心急如焚的在夜色裏尋找兩人的行蹤,萬福還在絮絮叨叨的念:「像這些彜族男女,就因為吃飽喝足,所以有心情花前月下,一對對手挽手的溜到隱密角落談情說愛去。偏偏他們以為的隱密角落卻躲著我們這群可憐的弟兄在喂蚊子。雖說該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偏偏少莊主要我們留神呂堡主與丁烜毅,為了盡忠職守,我們的眼睛不能閉、耳朵不能掩,被迫將他們的濃情蜜意看在眼裏、聽在耳裏,害得我們心如小鹿亂撞,口乾舌燥……」

    「你有完沒完!」他越聽越火!

    呂鍛金與丁烜毅該不會是吃飽喝足,也跑去一旁花前月下吧?該死的!

    「把自己說得這麼辛苦,我倒要問問盡忠職守的你,可有瞧見該死的呂鍛金和丁烜毅跑到哪了嗎?」他臭著臉問。

    萬福眼一溜,鬼靈精的指著右前方突出於湖面的平臺。

    「小的當然瞧見了,而且看得一清二楚。那不是呂堡主和丁烜毅嗎?咦,呂堡主好像喝醉酒,那個姓丁的去扶她,瞧她又歪去了,不讓姓丁的扶。哎,她可真調皮呀,人家好心扶她,她還歪來倒去……嘖嘖嘖,伸手打人呢。呂堡主真是喝醉了,而且酒品很糟,那個姓丁的脾氣還真好,被人這樣推擋了好幾次,臉上的笑容依然燦爛如星。」

    他越說越高興,謝鋒鎏的眼睛也越來越像星星--是氣得眼冒金星!

    「那裏距離這裏有好幾丈遠,現在又是黑夜,你怎麼可能看清楚他有笑沒笑?」謝鋒鎏沒好氣的問,全身蓄滿怒氣的朝乎台方向接近。

    「少莊主,不是小的誇口,小的自幼就眼力過人……」他邊回道,邊跟在主人身後,眼中的光芒帶著一抹曖昧。「況且,只要是正常男人看到喜歡的女人喝醉酒,沒有不笑得格外開心的。我看那個姓丁的八成是不懷好意,不然何以把喝醉的呂堡主帶到偏僻的平臺?照理說,該找個女人照顧她才是……呃,不好,呂堡主她--」

    萬福的話還沒說完,只見站在平臺邊緣的呂鍛金一個用力掙開丁烜毅的擒抱,重心不穩的墜下湖面。

    這一幕看得謝鋒鎏魂飛魄散,不假思索的施展蜻蜓點水似的輕功飛向湖面,丁烜毅遲疑了幾個眨眼也跳進湖裏救人,萬福立刻用力吹了聲響亮的口哨,雷霆衛在他的一聲令下全體出動,目標是阻止丁烜毅,讓他們的少主人順利英雄救美。

    至於萬福本人,自然是一身清爽的守在湖邊,注意他的少莊主會從哪頭冒出來。他可一點都無意去瞠那淌渾水,人家說:君子動口不動手,他只想做那種動口的君子。

    二公子原本就有意撮合少莊主與呂堡主,現下是大好機會,就讓他善用這顆還管用的腦袋及這張挺管用的嘴巴,代二公子為兩人造一段天定良緣吧!

    *****

    話說謝鋒鎏幾個起落來到呂鍛金落水處,窮盡目力卻找不到伊人蹤影,只看到丁烜毅潛進水裏,急忙跟過去救人。

    他的水性極佳,擎天莊就建在滇池畔,他從小就喜歡遊水,有時候半夜睡不著覺,還帶著萬福跑去滇池玩水,久而久之,視力即使在黑暗的水面下亦能視物。

    在丁烜毅浮出水面喘氣時,謝鋒鎏一鼓作氣的潛下湖底,很快發現呂鍛金。他飛快遊過去,抓住她下墜的身軀,不旋踵浮出水面,眼前只見一片刀光劍影,原來是他帶來的雷霆衛正圍攻丁烜毅。

    雖然也想加入他們狠狠揍丁烜毅一頓,無奈昏迷的佳人亟須他照料,只得悻悻然的撇下他們,往湖岸遊去。

    萬福迅速確實的守在岸邊,幫忙接過呂鍛金,由謝鋒鎏為她急救。一陣手忙腳亂之後,呂鍛金咳出腹內的積水,但很快又暈了過去。

    「呂……鍛金,你醒一醒……」謝鋒鎏急得六神無主,用力拍打了她臉頰好幾下,無奈她不醒就是不醒。

    萬福看著呂鍛金嫩頰上的輕微紅腫,不禁搖頭暗忖道:不曉得少莊主是不是乘機報仇喔!

    「少莊主,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個地方救治呂堡主,換掉這身濕衣服。夜寒露重,繼續讓她在這裏吹風,會得風寒的。」

    「好,我們現在就送她到村子裏。」

    「少莊主……」萬福搖頭、歎氣,外加翻眼一瞪。「那個姓丁的定然不會善罷甘休,依小的之見,我們該另覓住處,好甩脫姓丁的糾纏。飛雲衛已經覓好落腳處,眼下有雷霆衛拖住丁烜毅,少莊主只要抱著呂堡主跟小的走--」

    「你不早說?還不快點帶路!」

    一陣氣急敗壞的怒吼,聽得萬福不禁覺得自己好命苦。明明是他自己笨,還怪他不早說!

    但這些話他只敢在心裏嚷嚷,一等謝鋒鎏抱起呂鍛金,他機伶的趕在前方帶路。

    ******

    黑暗的綠樹叢裏,隨處可見峭石插天、石筍叢集的情景,這是路南最著名的石林景觀。謝鋒鎏與萬福主仆施展輕功趕路,誰都無心欣賞如劍戟排空、莽莽蒼蒼的石林之美,就算他們有心欣賞,雖有滿天星斗照明,壯觀的石林仍不如白日看得分明。

    走不到半炷香的時間,一名著青衣的漢子從路旁竄出,借著星月光輝看清楚他們,躬身行禮。

    「飛雲衛賈六接到通知,前來迎接少莊主。」

    原來是萬福放出訊號要人來接。開玩笑,他也是第一次來路南,黑夜裏豈分得清楚東南西北,要不是從新月湖到這裏就一條山徑,他說不定還迷路呢!

    在賈六的帶領下,他們沿著石林矗立的小路而行,眼前一道山壁擋在面前,還以為賈六要帶他們去撞壁,沒想到山壁旁卻閃出一條只容一人側身通行的梯道盤旋而上,走到最上頭,視野突然開闊了起來。

    這裏林木青蔥,碧草如茵,明妍的花朵不時從崖間探出頭來,四周則點綴著奇峰怪石,只是黑夜裏看不分明。

    沿著山壁前行,有一崖洞如廳似屋,賈六的同伴從裏迎接而出,領他們進入燒著溫暖炭火的洞內。

    洞裏有洞,賈六安排他們住進右方的洞室,那裏有石床石桌石椅,石床上還鋪著溫暖的毛皮,洞裏也燒著小火爐,進入裏頭只覺得溫暖如春。

    謝鋒鎏放下呂鍛金,轉向萬福道:「去找個侍女照顧她。」

    後者聽了後,重重的歎了口氣。「少莊主,您以為這裏是客棧,還是擎天莊的別館?這裏只是路南山區一個偏僻的石洞耶,您要小的到哪找侍女來著?」

    謝鋒鎏眉頭一蹙,理所當然的問:「沒有侍女?誰來替她換掉一身濕衣服?」

    萬福立刻躬身上前。「只要您允許,小的願意服侍呂堡主。」

    什麼?他聽了心火直燃,惡狠狠的瞅著小廝咆哮:「你敢!」

    萬福機伶的往門口閃去,邊笑邊道:「小的當然不敢。小的這去準備幹衣服及熟食,就勞煩少莊主幫呂堡主及自己換掉身上的濕衣。」

    說完,萬福人一閃,溜之大吉去也。

    謝鋒鍌瞪著空無一人的石室入口,當萬福的話漸漸融入他的理解中,心跳和呼吸一下比一下急促了起來。沈靜的石室內,似乎只聽得見他的喘息及脈搏跳動聲,生平頭一次,有種不知所措的惶惑。

    他可以感覺到一股混合著莫名躁動的奇特張力在他與床上的呂鍛金之間,使得他的思緒在理智與渴望之間擺蕩。萬福的意思是要他,要他……

    他呼吸一緊,一股熱力從小腹處隨著血液的流動往四肢擴散。他什麼都還沒做,光想到要幫呂鍛金脫下那身濕衣,鼻間便有種粘稠的熱流似要衝破鼻腔壁而出。

    「怎會這樣?」他不禁喃喃自問。又不是沒替女人脫過衣服,雖然有五年的時間沒做過這種事了,但有些事是做過一次就不會忘了怎麼做,為什麼他會猶豫該不該做,怎麼做的問題?

    這麼想,好像他真想對呂鍛金做什麼事。

    他用力搖晃了一下頭,藉此甩掉腦中的一團混亂,再看向呂鍛金時,發現她雙眸緊閉,瞼色蒼白似雪,蜷縮著身子似在發抖。

    該死的,都到什麼時候,他還在想這些有的沒的。

    謝鋒鎏邊責怪自己,邊朝床上的佳人走去。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9-4-4 18:55:08


    呂鍛金的眼睛刺痛了起來。

    像個被關在暗室中的人突然被強光照到般的感到刺痛,同時將她陷進絕望悲痛裏的神魂喚醒,麻痹的意識開始滲入感覺。

    可她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感覺,她因此而有些怨恨起來。但在怨恨具體成形之前,千絲萬縷的慘傷便化作針刺般的疼擴散向四肢百骸,剎那間,怨恨與遺憾匯流的情緒在心海裏波濤洶湧。

    如果當日父親答應帶她一塊去棋盤岩,情形會不會一樣?如果她沒有偷偷跟隨,卻因走錯路的關係遲了一日才趕到棋盤岩,是不是來得及見他最後一面?然而生命裏沒有如果,錯過就是錯過了,除了滿滿的遺憾與悔恨外,還是滿滿的遺憾與悔恨呀!

    她卻不得不想。任自己在怨父親、恨自己、更嗔怪老天爺連最後一面都不肯給的死巷裏徘徊,質疑著父女的緣分為何竟這麼草率的了結。

    想到父親離家前往昆明赴約那日,她賭氣的連去送行都不肯,後來趕到棋盤岩,還為氣惱見不到那場決戰而索性到昆明城晃蕩。如果她不是那麼任性,如果她肯花心思去打探,是不是就來得及,來得及……

    強烈的悲傷與悔恨自趕回家確認父親的死訊後,便一直重複再重複的淹沒著她,終至所有的感覺都麻痹了,終至她困在悔恨裏無法自拔,只能如行屍走肉般的行禮如儀,盡一名孤女對亡父最後的心意,迷失在悲痛的深淵裏。

    然而,那道陽光般熾烈的光芒卻投射過來,強迫她困在黑暗裏的神魂張開眼睛面對殘酷的現實,在她迷離的眼瞳裏印下屬于他的身影,一點一滴的滲入她麻木的知覺,喚醒她的記憶。

    是他!

    作夢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那名叫謝風流的男子。

    猶記得她離去前他混雜著悲痛、委屈的怨恨眼光,此時此刻,那雙灼亮的眼眸充滿的卻是濃濃的關懷與憐惜,為什麼?

    晶瑩的淚珠一滴一滴的滲出,在迷蒙的視線下,她看到他朝她跨了一步,卻突兀的停住,焦慮的目光緊鎖向她。

    「請……節哀順變……」

    沙啞的聲音從他緊抿的唇間飄出,她還來不及回應,一道盛氣逼人、挑釁意味濃厚的陰沈嗓音緊接著侵佔了她的思緒。

    「說什麼節哀順變!擎天莊來此弔唁,根本是貓哭耗子假慈悲,還說這種話幹嘛!」

    她震驚得無已複加,他是擎天莊的人!?

    只見謝鋒鎏僵硬的轉身向說話的男子,那是個一身黑衣打扮的年輕男子,呂鍛金一眼便認出他來,對方眼中的盛氣淩人在對上她時,軟化了下來,她沒稍加理會,再次看向謝鋒鎏。

    從他緊繃的肩膀可以看出他心底的不悅一觸即發,但在他能發作之前,一道優雅輕柔的嗓音替代他飄蕩在靈堂裏,那聲音是令人難忘的耳熟,那是--

    「閣下未免太沒禮貌,就算看我們兄弟不順眼,硬要說我們是貓,也不能侮辱呂堡主是鼠呀。在人靈堂前說這種話,不怕呂堡主跑去你的夢中教訓你嗎?」

    肅穆的靈堂傳來幾聲悶笑,雖然這麼做很不禮貌,但年輕小輩還是忍俊不住,年長者則嘴角抖了抖。

    「我哪有這麼說!?」那人被他的話一堵,又見眾人似笑非笑的眼光朝他投來,臉上漲滿紅潮。

    「咦?剛才那句貓哭耗子不是你講的嗎?」姚靜睜著明亮的眼眸道。

    「我的意思是,」那人咬牙切齒著,英俊的五官因體內的怒氣而顯得有些猙獰。「在場的人都知道,呂堡主之所以會英年早逝,是因為謝擎天的關係!」

    呂鍛金為悲憤籠罩著的身心,頓時找到宣洩的出口,霧氣彌漫的淚眸倏的轉為尖銳。

    敵意自四面八方襲來,但最教謝鋒鎏感到芒刺在背的是呂鍛金充滿怨恨的不滿眼光,胸口頓時發冷。全天下的人都可以這麼認為,但他獨獨不希望她這麼想呀。雖然不知道自己怎會冒出這樣的念頭,可他就是止不住這個想法。

    「閣下何人?說這種話是什麼意思?」他黑沈著臉,怒視對方。

    那人氣憤的眯起眼,「你不認識我?」

    「我為什麼要認識你?」他一字一字的說,態度傲慢。

    「你!」

    「你太孤陋寡聞了,連我們影劍門的少主都不認識!」那人身後的手下連忙道。

    影劍門少主丁烜毅被認為是僅次於李岩的西南武林年輕高手。然而,看他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謝鋒鎏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承認自己聽過他的名字。

    「不認識他就是孤陋寡聞嗎?擎天莊所有人寧願做個孤陋寡聞之輩。」

    沒想到他會這麼不給面子,丁烜毅氣得臉色鐵青,正當他不顧一切想要發飆時,一陣充滿威嚴的聲音自後傳來。

    「無量壽佛,毅兒,你太沈不住氣了。」

    眾人趕緊將目光投去,只見一名仙風道骨做道士打扮的老者在數名聲工簇擁下走來。

    「是,徒兒謹遵師父教誨。」丁烜毅浮躁的態度立刻收斂。

    姚靜靈眸一轉,知道此人是丁烜毅的師父,也就是點蒼派掌門清雲道長,怪不得原先跪立在靈堂前的李岩也起身相迎。

    他靠向義兄耳語,「他是點蒼派掌門清雲道長。」

    清雲道長內力深厚,清楚的聽見他的話,粗短的濃眉一聳,目光如電的投過去,對他小小年紀竟能一語道出他身分感到訝異。眸光在那張秀美可愛的臉上盤旋,似想搜尋什麼,最後只是蹙起眉,默默的瞅向他。

    「道長與呂堡主是至交,今日前來必是拜祭呂堡主吧。我等且先暫退一旁,等道長祭拜之後再來談如何?」姚靜微微一哂,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言明擎天莊並非是怕事之輩,只是尊重亡者與祭拜者,暫時不跟丁烜毅計較。

    清雲道長微微頷首,上前拜祭之後,目光再次投向姚靜。

    「你是……」

    「晚輩是擎天莊姚靜,與家兄前來弔祭呂堡主,令徒卻蓄意挑釁,在呂堡主靈前想挑起一堡一莊結仇,不知道長對此有何看法?」

    「無量壽佛。」清雲道長沒想到他小小年紀,言辭竟如此犀利,一時間倒有些招架不住,只得謹慎的道:「小施主為何會認為小徒是蓄意挑起一堡一莊結仇!」

    「看來道長是沒聽見令徒所說的話,也難怪。」姚靜暗罵他是老訐詐。反卻顯得更加恭敬。「在場中人都聽見令徒說,呂堡主之所以會英年早逝是因為家父的關係,這樣的話不算挑釁嗎?」

    「無量壽佛,莫非施主不這麼認為?」

    「當然不認為!」謝鋒鎏沒好氣的插嘴。「道長是武林耆宿,斷然不會像令徒那不長見識,有這種幼稚、輕浮的想法吧?」

    清雲道長被他的話一頂,有些下不了臺,回答是或不是都不對,他主掌點蒼派二十年,還是頭一次被人堵得無話可講,不禁對謝家兩兄弟的口舌犀利感到哭笑不得。

    「大哥說得有理極了。」姚靜邊附和邊點頭。「清雲道長是有見識的人,自然不會這麼認為,何況有李岩兄為證,也不容擎天莊受這樣的汙蔑。」

    眾人將目光投向跪立如岩石一般的李岩,想看他怎麼回答。他本人則從垂首悲戚的神情中猛然抬起頭,一雙黑色懾人的眸子直接投向姚靜,猶如鼓槌用力敲進他心頭,咚咚咚的敲得他耳鼓生疼。

    「無量壽佛,李賢侄,他說的是什麼意思?」清雲道長索性將燙手山芋般的問題拋給他。

    李岩是個血性漢子,他低啞聲音,不偏不頗的道:「李岩也不懂他的意思。不過,恩師遇害時李岩親眼目睹,的確與謝莊主無關。」

    「我就說吧!」謝鋒鎏得意的道。

    「怎會沒關係?」一旁的丁烜毅不服氣的插嘴,「呂堡主是死在他與謝擎天決戰的時候,謝擎天難辭其咎!」

    「你胡說什麼?」謝鋒鎏怒視向他。

    「我說的句句屬實!」丁烜毅高傲的回答。

    「你!」

    「大哥。」姚靜輕扯了一下謝鋒鎏的袖子,示意他冷靜些,掃了丁烜毅一眼後,目光清朗的投向清雲道長,聲音不急不疾的道:「江湖中人都說點蒼派弟子在道長的教導下,個個文武全才,知禮守義,今天才發覺傳言未必屬實。」

    話聲一落,在場的點蒼派弟子立刻變了臉色,清雲道長灰白的濃眉挑高,目光如炬的投向他。「施主此言是什麼意思?」

    「道長是在裝蒜嗎?」姚靜冷笑,毫不畏懼的迎視他銳利的眸光。「首先,家父與呂堡主在武林中的地位不分軒輊,雖然與道長沒有深交,但至少見過面,以平輩的身分點過頭,令愛徒丁兄烜毅卻直呼家父名諱,道長不加譴責,任憑他謝某某長謝某某短的,如此對長輩不敬的態度,要人怎麼相信點蒼派的弟子知禮守義!?再者……」

    他停頓下來,視線一一掃過在場中人,尤其是點蒼派弟子,看得他們個個心虛的低垂下頭,才停在清雲道長臉上,接著說:「家父與呂堡主每三年便要切磋一次武藝的約定,武林中人大都知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年之前的近兩次比試道長都在場為呂堡主護法。」

    「沒錯。」

    「道長既然曾經到場,定當曉得呂堡主與家父的武功在伯仲之間,幾次比試都難分勝負。由於雙方並無深仇大恨,是以兩人雖無約定、卻有默契讓這場武藝切磋維持在點到為止的君子之爭範圍。」

    「是……這樣沒錯。」清雲道長沈吟了一下後回答。

    「不過,內力比試最易受外力干擾,要是有人乘機下手,比試中的兩人輕則重傷,重則隕命。所以每當兩人比試到內力時,雙方扈從最為緊張。晚輩大膽猜測,道長最初會受呂堡主之邀前去觀戰,必有擔心好友會在內力比試時受人暗算的疑慮吧?」

    「沒……錯。」

    姚靜眨了一下眼,腦中似有什麼被觸動。「晚輩大膽再問一聲,觀戰的要求是呂堡主先行提出,還是道長主動提起的?」

    「這……」他眯眼審視向他,眼神帶著戒備。

    「晚輩這麼問只是想藉此找出暗算呂堡主與家父的凶徒。在場眾人皆知呂堡主是在與家父比試內力時不幸喪生,可有想過與他武功在伯仲之間、同時遭人暗算的家父情況如何呢?」

    「莫非謝莊主……」清雲道長遲疑的問。

    「哎……」

    清亮的明眸轉瞬間幽深如兩泓愁慘的秋潭,就連聲音都顯得哽咽,使得明知父親健在人世的謝鋒鎏都忍不住質疑起來。

    「不敢欺瞞道長。暗算的凶徒按住呂堡主後背催發掌力將家父震飛,他當場口吐鮮血,內腑嚴重移位、碎裂,幸好及時服下藥王所賜的續命金丹,勉強保住一口氣,得以向藥王穀求救,僥倖撿回一條命,但仍需長期療養,現下人在藥王穀呢。」

    眾人聽他說起被尊為武林聖地的藥王谷竟允許謝擎天人穀療養,不禁受到震撼。清雲道長更是默不作聲的直瞅向姚靜,似乎想從那張秀美絕倫的臉龐找出盤據心頭的一個疑惑,一時間做為靈堂的寬敞大廳陷入一片沈寂。

    就在廳堂裏靜得可以聽見彼此的心跳聲時,丁烜毅再度出聲。

    「你剛才說謝莊主與呂堡主的功力在伯仲之間,兩人同時遭人暗算,何以謝莊主人好好活著,呂堡主卻一命歸西?」

    謝鋒鎏可以感覺到一旁的呂鍛金目光再次轉為仇怨,不禁對丁烜毅的挑釁大感不滿,惱火的道:「你是存心想製造擎天莊與笑天堡的仇恨嗎?什麼叫家父人好好活著,呂堡主卻一命歸西?你剛才沒聽姚靜說,家父是歷經九死一生,才僥倖保住一命嗎?當時掌力是由呂堡主那方發過來,家父沒死已是萬幸,你還說這種話,莫非希望今天辦喪事的不僅是笑天堡嗎?」

    丁烜毅怔了一下,緊接著說:「我沒有這意思,只是以常理推斷,既然掌力是由呂堡主那方發去,照說,呂堡主原有的內力加上暗算者的內力,謝莊主受的傷應該比呂堡主嚴重。」

    「這……」

    「丁少門主是以己心來忖度,而非以呂堡主的俠義胸懷來看待這件事。」姚靜巧妙的損了他一句後,似笑非笑的望向清雲道長。「道長與呂堡主相交至深,當知呂堡主為人處事義字當先,寧可自己吃虧,也絕不願連累旁人。」

    這話說得可漂亮極了,即使是一點都不瞭解呂笑天的人,都不見得願意犯眾怒,在他的靈堂前說出對死者不敬的話,何況清雲道長與呂笑天是至交。

    只見清雲道長毫不遲疑的點頭表示認同,姚靜緊接著道:「照我猜想,呂堡主一察覺兇手將掌力打進他體內,當機立斷的決定即使犧牲自己,也要保住家父。然而,與家父耗戰了一日,呂堡主的內力可說是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只來得及撤回部分掌力由己身承受,如此劇烈的衝擊,造成心脈當場斷裂。雖然同樣服用了續命金丹,仍然回天乏術。家父則因受到的衝擊力較小,心脈幸好未斷,在服了續命金丹後,僥倖保住一口氣。儘管如此,他因受傷太重而內力盡失,至少得需五到十年的調養,才有可能恢復功力。諸位如果對我的話有疑慮,不妨詢問李岩兄當時的情況,當知我所言不虛。」

    李岩悲痛的眼眸中充滿驚愕,對於眼前的美少年能將事情的經過斷得一字不差,油然生出佩服。就好像他在現場目擊,而且是瞭解他師父甚深才能做出這樣的判斷。

    他深深看了他一眼,聲音沙啞著回答:「情形大致是這樣沒錯。那賊人見我們趕上棋盤岩,便捨下先師逃走。我見先師七孔流血,急急忙忙為他診脈,發覺他的心脈已斷,雖然輸送真元想盡人事,後又蒙擎天莊的夏二莊主贈藥,但先師服用之後,只來得交代後事就……」

    「爹……」呂鍛金聞言痛哭失聲。之前李岩雖然跟她提過當時的情形,但她的心情太悲傷了,一直無法全盤領會。及至現在,麻木的知覺開始恢復反應,腦中儘是父親死前強撐痛楚交代遺言的模樣,他那時可有遺憾父女未能見上最後一面?

    「師妹……」李岩扶住她輕聲安慰,靈堂頓時陷進一片愁雲慘霧。

    「無量壽佛!」

    在清雲道長沈痛的一聲佛號之後,姚靜語音低沈的道:「李大哥、呂姊姊請節哀順變,我相信呂堡主九泉之下,定然不希望兩位只顧著悲痛。眼下之急是早日查出暗算呂堡主與家父的兇手。」

    呂鍛金與李岩聞言,就像個在悲痛的暴風雨裏迷失方向的船員,忽然間看到了指引的光線,連忙忍住悲痛,滿懷希冀的將目光投向他。

    「要怎麼追查?」呂鍛金迫不及待的問。

    姚靜看向李岩說:「敢問李大哥,令師臨終前可有透露些什麼嗎?」

    「先師臨終前只交代我要照顧師妹,還有……」李岩哀戚的臉容出現一抹猶疑。

    「還有什麼呢,李大哥?」姚靜的聲音猶如一隻溫柔多情的小手,溫暖關愛的拂向他滿心的愁悒及迷惑。

    他再次看進那雙美如星辰的眼眸,心跳莫名的急促起來,只得趕緊垂下眼睫,低聲的回答:「我不確定那是不是先師彌留時沒有意義的囈語。當時他的神智迷茫,喘不過氣來的聲音斷斷續續的,我依稀聽見他說:『是他……告訴你謝師……』然後就……」

    死了。姚靜心房一緊,望著李岩臉上的哀傷,心中有種難言的酸楚。看得出來他是那種不輕易顯露情緒的男子,若不是悲痛到了極點,也不會在眾人面前表露出心底的傷痛。

    「他是想警告什麼吧。」姚靜喃喃道,心中想著呂笑天口中的謝師什麼的,指的一定是謝擎天。他曾聽父親提起,呂笑天與謝擎天是同門師兄弟,只是這件事極少有人知情。「由此可知,這人定然是他們兩人都認識的人。可為何謝……爹想不到?」

    「爹想不到什麼?」距離他最近的謝鋒鎏,忍不住問。

    「當然是兇手啦。」他開始解釋。「呂堡主,不,現在要改稱呂師叔了。他臨終前要李大哥告訴謝師什麼的,我想這謝師什麼的,指的必然是我們的爹。他大概是想說轉告謝師伯吧,只是那個伯字來不及說出口。由此可知,呂師叔必然知曉兇手的身分,可我們的爹為何想不到呢?」

    「你如何肯定那謝師什麼的,指的是謝莊主?武林中人人皆知,呂堡主與謝莊主向來不合。」丁烜毅不以為然的說。

    姚靜掃了他一眼,冷淡的回答:「除了家父外,敢問呂師叔還有認識姓謝的朋友嗎?再說,呂師叔與家父不見得不合,當初是呂師叔先向家父挑戰,這場決戰因雙方實力相當,每三年便重比一次。想想看,如果他們之間有仇恨,早就打得死去活來,同歸於盡了,哪需要打這麼多次?再者,呂師叔與家父師出同源,原本就是師兄弟,家父本來就算得上李岩大哥的師伯呀。」

    「有這等事?」清雲道長顯得相當意外。

    「道長曾觀戰兩次,難道沒發覺兩人的武功路數相近嗎?像是同門師兄弟在過招練習?」

    清雲道長沈吟了起來。「他們的武功路數倒不見得相似,不過我看他們對對方會采什麼招武回應,似乎胸有成竹,的確有幾分師兄弟過招的感覺。只是我認為這是因為兩人比試了好幾次,難免會熟悉對方招式,不足為怪。」

    「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江湖中人很少知道他們的關係。對了,晚輩先前曾詢問道長,觀戰的要求是呂師叔提出,還是道長主動提起的,道長還沒回答呢。」

    「也不是誰特別提起,當時本座認為兩人武功在伯仲之間,比了幾次仍不分勝負,似乎沒必要再比下去,以免造成兩敗俱傷。呂堡主則微笑的要我不必擔心,若是覺得不妥,不妨陪同他一塊去赴約,可以順便為他護法。」

    「那麼第二次觀戰也是呂師叔邀請的嗎?」

    「可以這麼說。」

    「晚輩再請問,今次呂師叔與家父的比試,可有再向道長提出邀請?」

    「有。」浮現在清雲道長臉上的沈痛有著無盡的遺憾與懊悔,除此之外,還有一抹要訴說什麼難言之隱的痛楚,使得他的聲音顯得特別的瘖啞。「本座與呂堡主原本已經約好,可就在與呂堡主約定起程的前一晚,本座在行功打坐時忽然覺得身體不適,險些走火入魔,昏睡了三日才逐漸恢復。」

    「事情發生得太湊巧了,莫非有人想阻止道長陪同呂師叔前去赴約?」姚靜疑惑的問,清亮的明眸泛露出智慧。「道長功力精湛,武林人人皆知。如果當日有道長在,那名凶徒必然無法得手,呂師叔與家父也就不會遭人暗算了。」

    清雲道長如受重擊,飽經歲月洗禮的臉上流露出痛苦之色,顯然這個意念曾在他腦中出現遇無數次。呂笑天是他生平至交,他卻在他最需要他時未能伸出援手,實為他平生最大的遺憾。

    「這只能怪兇手太過狡猾,道長不要太過自責。眼下我們必須化悲憤為力量,想辦法查出殺害呂師叔的兇手。」姚靜見他神情悲痛,安慰他道。

    「可是要怎麼追查?」聽到這裏,呂鍛金再也按捺不住。知道兇手早有計畫,事先阻止清雲道長陪同她父親赴約又如何,還是不曉得兇手是誰呀!

    「呂師叔身受兇手一掌,他的後背一定有留下掌痕。可是你們已經為他人殮,不然的話……」他傷騰筋的回答。

    呂鍛金心頭湧上矛盾,如果要找出兇手,就得打擾父親的亡靈,她是否應該……

    「駐留本堡的陳大夫與我一同檢驗過先師的遺體,的確在背心部位發現一枚掌印。我已經描下。」李岩的開口解決了眾人的難題。

    「方便借我一看嗎?」姚靜問。

    他看了他一眼後點頭。

    就這樣,李岩扶起師妹,把前來拈香的眾賓客交給堡中的執事接待,領著清雲道長、姚靜與謝鋒鎏進議事廳,丁烜毅也厚著臉皮跟來。

    李岩取出描圖給他們觀視,還將陳大夫召來。

    「從掌印看來,可看出此人骨節粗大修長,而且是左掌。」清雲道長首先開口。

    「這表示此人是左撇子。」丁烜毅說。

    「未必。」姚靜搖搖頭。「如果限定在左撇子,可能反而著了兇手的道。這只表示對方是以左掌偷襲呂師叔。」

    「一般人都會以自己慣用的手掌施力,不是嗎?」

    姚靜似笑非笑的看向丁烜毅一臉的不服氣,語帶調侃的道:「話雖這麼說,不過一名練武者右手拿劍左手使掌不算難事。譬如影劍門好了,我敢說丁少門主必然可以做到這點。」

    他聞言語塞,只能在一旁乾瞪眼。

    姚靜不再理會他,轉向陳大夫。「請將我呂師叔身受的掌傷描述一遍。」

    「是。」陳大夫朝眾人拱了拱手,開始敍述。「據老夫與李少爺檢視,烙下掌痕的皮膚周遭有似火焚過的痕跡,燒傷直達內腑。老夫從未見過這種掌力,就好像手掌可以發出火,沿著血脈燒進人的體內。」

    「有這種事?」清雲道長臉色一變,表情驚疑不定。「本座有次曾與呂堡主開玩笑的說,世間有所謂的寒冰掌,不知有沒有一種火焰掌。記得呂堡主當時曾神情嚴肅的告訴本座,世間是有類似火焰掌的武功,不過是叫火雲掌。」

    「火雲掌?火焰掌?」呂鍛金皺眉苦思,為何她沒聽過父親提起?

    「他還說,火雲掌的武功秘笈是他師門的收藏,不過連他師父都不曾練過,因為這是一種極為霸道的武功,雖然與他師門的其他武功出自同源,卻不是一般人的體質所能練成,所以師門向來只收藏而不修練。本座後來問他該秘笈如今何在,他的表情轉為沈痛,只是搖頭而沒再往下說。」

    議事廳裏陷入短暫的沈寂,呂鍛金心頭充滿絕望,有種大海撈針的感覺,從未聽過江湖上有人使過火雲掌,而知道火雲掌下落的父親又死在火雲掌下,她要怎麼找到這個使火雲掌的兇手?

    「我看這件事……」清脆悅耳的嗓音有如在黑暗的心靈裏劃亮火摺子,將呂鍛金從悲傷的深淵拉回,陰鬱的眸子緊跟著亮起光芒。

    是呀,她怎麼會忘了姚靜的能耐?他是那麼聰明呀。那晚在樓蘭閣,他輕輕鬆松的便將她從一場惡劣的陰謀中拯救出來,沒讓她犯下更愚不及可及的錯誤。所以這次他一定也能查探出真相,助她找出殺父兇手!

    「姚靜,姚靜……」她再也忍不住滿腔的無助與悲痛,不顧一切的撲向他,抱住他嬌小的身子,淚水決堤而下。「幫我,求求你,我現在只能指望你了。」

    她悲戚哀痛的懇求令人動容,可被她突然抱住的人兒卻有些喘不過氣來,尤其被她臉上的淚水與鼻涕不客氣的糊了一身,姚靜的表情頓時哭笑不得。

    最糟的還不是這樣,不約而同從兩個方位投射過來的殺人眼光足以將他凍成冰塊,他不禁要哀歎自己是招誰惹誰。是呂鍛金投懷送抱,又不是他去抱她,謝鋒鎏與丁烜毅沒理由妒恨他呀。

    可他們為什麼要妒恨他?姚靜慧黠的明眸閃過一抹了然。

    「呂姊姊,妳先別難過,我一定幫你找出兇手。」他想將她推開,無奈她像軟骨頭般的捉住他不放,他只好輕喟了聲,任她抱住,開口對眾人說:「以我們有限的線索想查出兇手的身分可說是困難重重,但並非不可為,畢竟我們手上的三條線索仍有作為。」

    「三條線索?」謝鋒鎏一臉茫然,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有哪三條。

    姚靜只是朝他一笑,接著道:「第一條,擎天莊在當天於棋盤岩下捉到兩名配合兇手擾亂一堡一莊耳目的黑衣人,不過這兩人全是自湖廣雇來的殺手,並不曉得雇主的身分,我們循線追查看看可不可以從接頭人那裏問出端倪。第二條,呂師叔與爹爹既然是師兄弟,他老人家就有可能知曉火雲掌的事,回去之後我親自跑一趟藥王穀。至於第三條……」

    他將目光轉向清雲道長,「道長在與呂師叔約好往棋盤岩的前一晚遭人暗算,以致無法成行,依我之見,道長可能是中了某種毒。此毒能讓道長在毫不察覺下身受,卻只昏迷了數日,而不至於喪命,足見下毒的人只是想阻止道長前往棋盤岩,並無取你性命之意。道長可從這方面調查,看是何人有此本領潛入戒備森嚴的點蒼派,連功力深厚的道長都察覺不到對方的侵入,還不知不覺的著了他的道。」

    「無量壽佛,本座會盡力而為。」他垂下目光,表情凝肅。

    笨蛋!我是在暗示你的徒子徒孫裏有叛徒!憑你這個臭老道,就算盡十倍的力也不見得能查出個……臭氣!姚靜在心裏罵道,表面上仍不動聲色。

    「道長既然這麼說,我等就翹首等你的好消息。」他揚了揚眉,總算能略略推開呂鍛金涕泗縱橫的臉顏,看進她眼中的淚霧迷茫。「呂姊姊,李大哥,我還有一件事想跟你們商量。」

    「你說。只要是你講的,我跟師兄一定全力配合。」此時的呂鍛金拿他當救星看待,只要他說的話都當成聖旨。

    「是這樣的。」姚靜以眼神示意謝鋒鎏靠過來些。「為求以後我們能合作無間,在下建議擎天莊與笑天堡結成同盟。以後只要笑天堡有困難,擎天莊定然會全力相助,反之亦然。不曉得呂姊姊與李大哥是否願意?」

    「這……」呂鍛金猶疑的看向師兄,見李岩不像有反對的意思,於是道:「姚靜,你這個建議當然好,我眼下是六神無主,只能指望你了。」

    「呂姊姊快別這麼說,只要有用到我們兄弟的地方,我和大哥都會全力以赴,咱們現在是同病相憐。笑天堡因為呂師叔的身亡,你跟李大哥得挑起堡中的事務,肩上的責任重大;而擎天莊在家父進藥王穀之後,所有的重擔都交給大哥和我。咱們四人之前都不曾擔過這樣的重任,以後得互相切磋、扶持,讓笑天堡與擎天莊繼續屹立不搖,甚至比以前更好。」

    聽他這麼一說,呂鍛金與李岩悲憤的心情都被激起雄心萬丈。他們不能讓父親、師父一手創立的笑天堡敗在他們手中,一定要找出兇手,光耀門楣,以安慰老人家在天之靈。

    「姚靜,你說得好極了。我們就請清雲道長見證我們的結盟,從今而後,笑天堡與擎天莊互相扶持,如兄如弟。」呂鍛金擦幹淚水,眼中充滿決心。

    有了奮鬥的目標後,喪父之痛仿佛能稍稍減輕些,她注視向姚靜沈靜美麗的容顏,心裏仍有種驚豔的感覺。他是那麼美麗,美得讓人仿佛只要瞧著他,就可以把所有的憂傷、疑慮全都拋去。她忍不住想著,如果能常常看著他的臉,依偎著他香軟的身軀,也許她就可以不那麼悲傷了。

    「你可不可以住進堡裏?」她捉著他的手,熱切的道:「陪我幾天好不好?爹死了後,我……」新的淚水重新聚集,她忍不住將臉靠向他胸懷,「我不想一個人,我……求求你,留下來陪我……」

    完全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姚靜的表情顯得很尷尬,他朝謝鋒鎏氣得咬牙的表情無奈的眨眨眼,低下頭安慰她:「呂姊姊,你如此誠懇的邀約,我跟大哥欣然從命。我們會留到呂師叔出殯的時候。」

    「謝謝你……」她更加用力的抱緊他,將臉埋進他馨香的懷抱,任那股令人迷醉的芬芳盈滿鼻腔,在那裏找到一種值得信任的溫暖,一種她從小就渴望擁有的親情、關愛。

    廳裏的其他人見她摟著姚靜不放,不禁面面相覷。李岩雖覺得不妥,卻不忍上前拉開師妹,她好不容易才從悲傷中恢復過來;謝鋒鎏暗暗生著悶氣,卻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氣什麼;陳大夫與清雲道長則尷尬的別轉過頭,至於丁烜毅--

    他垂下眼睫,看不出眼中的情緒,只是一張臉顯得更加陰沈。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9-4-4 18:54:35


    滇池的清晨彌漫著霧氣,微弱的晨光白灰蒙的遠方出現,謝鋒鎏覺得自己的心境就像此時的天色,如果是完全的黑暗也罷,偏偏像灰撲撲的雲層壓得心頭好悶。

    悶什麼呢?

    隨著馬車晃呀晃,視線在晨曦中沒有目標的飄移,直到巍峨的山莊在霧氣中逐漸清晰,他像是畏冷的瑟縮了一下,目光倏的抽回。

    睜著眼,瞪視著華麗的車廂,覺得自己像被鎖在金籠裏的鳥,而且是一隻垂頭喪氣的笨鳥。

    自以為鶴立雞群,贏得眾美的青睞,沾沾自喜下,被人耍弄了都不知道,現在可好了--他嘴角苦澀的垂下。在自家的屬下面前像只瞎眼的笨孔雀般出糗,再也趾不高氣不揚,只能像尊傀儡般被架上車,趕著夜路離開繁華熱鬧的昆明城。但這些都不算什,他只擔心等會見能拿什麼顏面去見向來冷峻的父親。

    絕望使得全身的力氣像被抽幹似的,他軟倒在鋪著香暖的錦衾裏,感覺到馬車緩慢了下來,估料已經進莊子裏了。他可以聽見隱約的人聲自視窗傳來,渾噩的腦子除了絕望,仍只是絕望呀。

    萬福掀開車簾時,看到的就是他捧著頭呆坐的模樣。年輕的小廝眼中流露出複雜的情緒,恭敬的低聲道:「少莊主,請下車。」

    謝鋒鎏欲言又止的看著他,萬福接著道:「少公子的意思是請您先回洗劍院梳洗,再去見莊主。」

    肯給他梳洗的時間?這個姚靜還挺懂得做人的,是不想讓他在父親面前太狼狽吧!他沈默的跟萬福下車,這時候天光從霧氣中燦亮起來,一株綴滿大紅花的山茶就開在通往洗劍院的垂花門邊。

    腳步沈重的走向所住的院落。離家有半月餘,沿途栽種的花卉輪替競放,端的是李花嬌、杏花俏、桃花豔、芙蓉雅……看得人眼花撩亂,他的心情卻抹上一層灰。

    這層灰是再美的花顏都擦拭不去的,這層灰任再清淨的湖風也吹不開,這層灰是逐漸燦起的晨光所照不透的,這層灰……

    他忽然有種轉身逃開的衝動,但寢室的房門被僕役關上,萬福絞了條溫熟的毛巾為他拭臉,伺候他更換衣物。

    「少莊主……」

    侍仆送上香茗,他坐在銅鏡前端著杯子發呆,萬福為他重新結上髮辮,他情不自禁的輕撫向曾被摑一掌的臉頰,紅腫的掌痕到哪去了?如冠玉的臉顏儘管有些蒼白,卻一如往昔英俊,再找不到象徵著恥辱的手印。

    昏沈的腦中有絲殘餘印象,那個自稱是他弟弟的姚靜曾命人為他上藥,他還記得臉上的清涼舒適感覺。

    真希望他受創的自尊和自信也有同樣的良藥可以醫治。然而,謝鋒鎏清楚的知道,昨晚烙下的傷痕怕是一輩子都抹去不掉了。

    「少莊主。」在萬福的催促下,他無精打采的走出洗劍院,老遠就看見擎天莊的總巡院查中野迎了過來。

    怕他逃跑嗎?竟要莊中武功僅次於父親與二叔的查中野前來押人?謝鋒鎏苦澀的揚起嘴角,強烈的屈辱感席捲全身,只得緊握住拳頭,控制自己想要發狂怒吼的衝動。

    昨夜的出醜全讓查中野看見,不曉得這位從小看他胡鬧到大的查叔會說什麼。幸好他保持著昨晚至今的一貫沈默,只朝他道:「隨我來。」

    令他意外的是,查中野並沒有帶他朝前廳走去,而是跨過一道自滇池引進來的人工溪流,往父親所住的松雲院。

    不知是不是他太敏感,路上的氣氛顯得凝重,好幾次他想開口問查中野,但話到嘴邊便梗住了。越過了三步一哨、五步一崗的護衛們,他被帶進內室,一抬眼便見到姚靜,睜著黑白分明的靈秀眼眸注視過來。

    「大哥,鋒鎏來了。」

    柔和的醇厚嗓音傳來,他定睛瞧向聲音的主人,擎天莊的二莊主夏孟哲就坐在床側。他的目光越過他,落向床上閉目休息的長者,震驚像無情的巴掌摑向他。

    發生了什麼事?

    眼前的場景太出乎他意料了。

    在他的想像中,父親必然是威嚴凜然的坐在大廳的主位上,等著訓斥他這個不肖子。可為何這出他早已習以為常的父子會戲碼不像往常在大廳上火爆搬演,反而轉移到彌漫著濃烈藥香的臥室?讓他像個跑錯舞臺的戲子,忽然間不曉得該怎麼演出了!

    「快過去呀。」

    姚靜在他耳邊的低語,有如暮鼓晨鐘敲醒他昏然茫惑的腦袋,他快步走到床邊。

    「爹?」乾澀的聲音自緊繃的喉頭擠出,他不敢置信的瞪視著那張蒼白如紙的臉龐,心臟驀地抽緊。才半個月不見,被江湖人士譽為雄踞西南武林的雄獅的父親,怎會變得這樣?

    謝擎天聽見兒子的呼喚,勉強撐開眼皮。獨子臉上不可錯視的憂慮與無措令他心頭刺痛。他忽略他太久了,如果他肯聽義弟的話,或許情況不至於演變至此。

    「鎏兒……」

    「爹……」酸熱的情緒猛地沖到眼睛,謝鋒鎏雙膝一軟的跪倒在父親床前,像個孩子般無助的伸手握住他虛弱的手掌,顫抖著嘴唇,表情悽惶。「您怎麼會……」

    「說來話長……」謝擎天抖落一朵苦笑,急促的喘息了起來,夏孟哲憂急的蹙起眉。

    「大哥,你身子骨仍虛,先喘口氣,其他事我來跟鋒鎏講。」

    謝鋒鎏聞言,悲憤的轉向他。「二叔,我爹怎會變成這樣?」

    「鋒鎏,你冷靜點聽我說。」夏孟哲先安撫他的情緒,才沈重的接著道:「三天前,你父親去棋盤岩赴與笑天堡堡主呂笑天每三年一次的約戰--」

    「爹是被呂笑天……」他難以相信,兩人往常都是不分勝負,點到為止的結束約戰,何以這次……

    「不是。」夏孟哲搖搖了搖頭,「大哥與呂笑天的約戰向來點到為止,這次也相同。只是在他們以內力比試時,突然出現了個蒙面人偷襲。」

    「怎麼會?」謝鋒鎏困惑的問,「據我所知,每次比試都有二叔和查叔領著擎天莊菁英隨行保護,至於笑天堡方面也有高手在旁戒備,那名蒙面人是怎麼突破一莊一堡的高手偷襲爹呢?」

    夏孟哲與查中野聞言都羞愧的低下頭,前者聲音瘖啞的道:「鋒鎏,是二叔對不起你,沒有盡到保護你爹的責任。對方先派人挑釁守在要道的兄弟混亂我們的耳目,趁眾人分神之際,一躍而上棋盤岩迅速下殺手。等我和李岩警覺到,雙雙趕上棋盤岩,只看到那人一掌拍向呂笑天背心,渾厚的掌力先是將你爹震得朝外飛去,我只來得及接住他。」

    「那呂笑天和兇手呢?」

    「等我喂了你爹救命藥丸轉頭一瞧,只見李岩抱著他師父呂笑天為他輸送內力,兇手已經逃之夭夭。」

    夏孟哲雖說得輕描淡寫,但能在三大高手的警戒下上棋盤岩偷襲後從容逃走,足見此人功力之高。

    「我爹現在……」憂慮的心情如今只有空間容納父親的安危,其他人、事只得以後再說。

    「大哥的傷勢雖然沈重,但總算撿回一條命,只是……」

    「只是怎樣?」他顫抖著唇問。

    夏孟哲深深看他一眼,表情沈痛的道:「大哥經脈受損嚴重,如今內力全失,如果沒有妥善的治療仍有性命之危,我打算送他到藥王穀養傷。」

    「藥王穀?」他聽了一怔。藥王谷是武林聖地,聽說,藥王不僅醫術過人,武功同樣深不可深,他的妻子玄機仙子更精通奇門八卦,穀內不僅遍植藥草,也充滿要人命的機關,是以再兇惡的狂徒也不敢輕攫其鋒。

    「是。藥王已經允許我們進穀了,所以……」夏孟哲邊道,邊扶起謝擎天的身體,讓他能枕著堆高的枕頭勉強坐起。「鋒鎏,這就是你爹急著召你回來的原因。我必須陪你爹到藥王穀休養,擎天莊就交給你了,你可要好自為之。」

    「不……」他慌亂的搖頭,看向父親。

    「鎏兒……」謝擎天緊握住兒子的手,儘管有太多的不放心,但孱弱的身軀根本容不得他說不。「莊子要交給你了……」

    「爹……孩兒扛不起呀……」事到如今,他只得向自己承認,他一直是個任性、不懂事的兒子,以為父親能庇蔭他一輩子,從來沒想過要獨自撐起自己的天。

    「扛不起也得扛!」謝擎天對兒子的孬樣感到悲憤,都到這種時候,他還不肯振作起來嗎?「爹是再也護不了你了。鎏兒,該是你像個男子漢的時候!」

    「可是……」他空空的腦袋根本不曉得該怎麼當男子漢呀。絕不是像以往般只懂得花天酒地就行,莊中的生活營計、擎天莊在武林的聲望、還有偷襲父親的兇手……這些都得他來做,問題是他不知道怎麼做呀!

    看兒子捧著頭難過的樣子,謝擎天的心刀割般的疼,連忙向義弟求助。

    夏孟哲喟歎了聲,他是早有準備。「靜兒過來。」

    被點到名的姚靜心不甘情不願的來到床前。

    謝擎天欣喜的望著他,對兒子道:「孩子,知子莫若父,我也曉得以你現在的情形是扛不了這個重擔,所以爹都幫你安排好了。我們到藥王谷後,武事方面你可以仰仗中野,其他方面就得聽靜兒的話了。論起文韜武略你是樣樣不如他,幸好靜兒念在你二叔的份上願意留下來幫你。」

    靜兒?他狐疑的抬起頭,發現那雙清澈卻又神秘的黑眸正以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回視過來。

    「他是……」這個疑問壓在胸口有一整晚了,謝鋒鎏看向父親與夏孟哲尋求解答。

    「靜兒是你二叔的孩子,他深得藥王夫婦的真傳,這次是看在你二叔之面才出穀相助,委屈自己拜我為義父,並願意留下來襄助你接掌擎天莊的莊務。鎏兒,你可千萬不要辜負為父的安排呀。」

    謝鋒鎏抿緊嘴,心裏極不是滋味。父親就這麼看不起他嗎?雖然見識過姚靜的手段,可他不認為眼前乳臭未乾的小子會有什麼能耐可襄助他!

    「靜兒……」

    謝擎天朝他伸出手,姚靜在父親的示意下,只好將小手伸過去給他握,神情有些莫可奈何。

    「靜兒,義父就將鋒鎏託付給你,我知道這麼做很難為你,可是除了你外,我真不知道誰可以託付,這時候我方能體會劉備向諸葛亮托孤的那種心情。」

    「義父……」姚靜靈秀的眼波朝謝鋒鎏看去,端麗的嘴唇委屈的撅了撅。「就算您真把我視為諸葛亮,但別忘了即使是他,也扶不起阿斗呀,就怕大哥不聽我的。」

    什麼話嘛!敢情他--

    「你很過分喔!竟敢拐著彎罵我是扶不起的阿斗!」謝鋒鎏氣得全身顫抖。

    「我哪有罵你呀?」他頑皮的吐著香舌。「你年紀比我大,長得比我高,照理是比劉備託付諸葛亮時的那個阿斗強呀,又不需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拔你。」

    「你、你……」什麼一把屎一把尿的,當他是什麼!?

    見他氣得眼睛冒火,姚靜臉色一整,接著說:「如果你不想像阿斗那樣,就得當著義父面前發誓,說你會聽我的話振作起來。眼前的情況再不容你胡鬧下去,擎天莊的重擔就落在你頭上,你扛不起也得想辦法扛,這道理你明白嗎?」

    這番話說到他心坎裏去,他的確沒有退路了,但要怎麼扛?

    「鎏兒……」

    父親心急的呼喚讓他回過神,謝鋒鎏不忍受傷沈重的父親還要為這件事傷神,只得硬著頭皮點頭。

    「孩兒謹遵父命。」

    「我放心了……」謝擎天欣慰的緊握住兩個孩子的手,擎天莊的未來就靠兩人攜手同心。

    身心一放鬆,他沈沈睡去,但對於謝鋒鎏與姚靜而言,卻像一個大石壓在身上,用頭焚心痛來形容也不為過。

    要怎麼扛起這責任?謝鋒鎏無助的想。

    要怎麼教他坐穩擎天莊莊主的位子?姚靜一個頭兩個大。

    可以知道的是,未來的日子不會太無聊。將阿斗調教成英主,是連諸葛亮都辦不到的事。不過,對姚靜而言,越艱難也就越富挑戰性。

    *****

    謝擎天在義弟夏孟哲及藥王谷派出的高手護送下,秘密前往藥王穀。

    心情低落的謝鋒鎏頓覺失去依怙,對未來感到茫然不可期,渾噩的腦子還整理不出頭緒,隔天便被迫面對擎天莊派駐各方的大小帳房。

    雖然知道父親這些年來在夏孟哲的輔佐下,名下的產業生意興隆,也約略曉得是哪幾種營生,但從來都懶得接觸。是以當他坐在父親的位子面對一隻雙目露算計的精明眼睛,聽他們報告名下產業的狀況,頓時有種陷入霧障裏的茫然,兩鬢的太陽穴大大的劇痛了起來。

    倒是一旁的姚靜顯得氣定神閑,總是恰合時機的點頭、蹙眉,仿佛底下人的一言一語都在他的掌握下。

    當管香料買賣的祈帳房報告完畢,姚靜優閑的開口:「祈帳房,我曾喝過一種蘭香茶,氣味清醇馥鬱,你等會兒找管茶葉的秋帳房與我一同商議。」

    「是。」

    眾帳房見他年紀雖小,但氣度雍容,一雙深黑如子夜的瞳眸令人高深莫測,明白他非可小覷,心下都生了戒懼之心。

    只見那雙深黑眼眸似笑非笑的掃過眾人一遍,俊美可愛的臉龐綻出動人的笑靨,聲音輕柔的傳送進每個人耳中。

    「這次召大夥來,主要是告知雖然莊主身受重傷前去藥王穀療養,但莊子裏還有少莊主與我主持大局,請眾人勿要憂慮。自今天起,大事自有少莊主裁奪,瑣碎小事由我與查總巡院打理。希望各位能本著莊主主持莊務時期的忠懇之心,協助少莊主將擎天莊的名下產業經營得更勝從前,若是欺少莊主年輕,可就小看了他明察秋毫的吸力,少莊主必然依莊規處置。」

    「屬下不敢。」儘管眾人看不出來少莊主有何明察秋毫的眼力,還是不約而同的叠聲道。

    姚靜示意謝鋒鎏頷首,緊接著又說:「少莊主備下豐盛的料理款待各位辛苦前來,請諸位人內赴宴。」

    「多謝少莊主。」

    恩威並施的招待完這批屬下之後,謝鋒鎏輕鬆不少。當家作主其實沒他想得困難。他曾見過幾次父親主持莊務的情形,跟今天大同小異。只要不苟言笑的坐在主位,其餘小事交由他夏二叔處理即可。

    是呀,大事由他裁奪,小事則交給姚靜與查中野。

    他不禁納悶起來,大事與小事要怎麼判別?要是姚靜把小事都當成大事要他裁奪,他豈不是一個頭兩個大?

    幸好這種事在接下來的五天都沒有發生,除了查中野每天清晨前來敦促他練功外,姚靜因為忙著跟主管各項產業的帳房核帳商議而無暇理會他。直到這天,他閑得發慌在庭中練劍,姚靜不知何時到來,人如其名的靜立一旁,等到他滿頭汗水的停下劍勢,萬福上前遞上毛巾,他才發現他。

    「這是義父的擎天劍法嗎?可惜空具其形。」那兩片溫潤的美唇一開口就沒好話,聽得他牙癢癢。

    「什麼意思?」

    他視而不見他眼中的怒氣,淡淡的回答:「你內力不夠,無法發揮劍法的最精妙處。」

    謝鋒鎏心中一凜,沒想到他眼力這麼好,一眼就看出他最弱的一環。他的確是無法發揮擎天劍法的精妙,每次練劍時,雖然知道劍勢還要往前送或更迅捷的回抽,但總是力有未逮的不能達到希望的境界,以至於在明眼人眼中,縱橫天下的擎天劍法被他使得破綻百出。

    「這件事我們暫且不提,今天有件大事要你裁奪。」

    「大事?」他忍不住眉飛色舞了起來,悶了五天終於有大事發生。

    「喏。」他遞出一張白色的帖子。

    「這是什麼?」他猶豫的接過。

    「喪帖。」

    「喪帖?」這算什麼大事?他眼裏有種被人擺一道的狐疑。

    「呂笑天七天前過世。」姚靜嚴肅的表情仿佛在說這可是件道道地地的大事。「這是笑天堡為他發的喪帖。」

    「呂笑天死了?」他微微發怔,眨了幾下眼才消化這件事。「他怎會死的?」

    「你忘了他與義父在棋盤岩決戰時被人暗算的事嗎?」

    「我當然記得,可是爹並沒有……」

    「對方那掌是直接打向呂笑天的背心,混合著兩人功力貫進義父體內,將他打退到三丈以外,幸好我爹及時接住義父,喂了他一粒續命金丹,才暫時保住他的命。當時候,呂笑天的心脈已被震斷,雖然我爹也贈了續命金丹給他,但僅能讓他存一口氣交代遺言。我還覺得這喪帖發得晚呢。」

    問題不是喪帖發早發晚的問題,而是他該拿這件「大」事怎麼辦!

    「他們發喪帖過來……」他滿懷期待的盯著姚靜看,似在向他要求答案。

    「呂笑天與義父齊名,于情於理你都該親自前往弔祭。」他理所當然的回答。

    「我?」謝鋒鎏表情愕異,「可是呂笑天是在跟爹約戰時喪命,笑天堡會不會對我們心生敵意?」

    「李岩不是那種不分青紅皂白的人,他當時就在現場,親眼見到蒙面人偷襲兩人。掌力是由呂笑天發向義父,又不是義父發向呂笑天,擎天莊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來都是被害人,而不是加害者呀。」

    「可是爹沒事,呂笑天卻……」

    「呂笑天在中掌之後,心脈已被震斷,李岩是第一個趕到他身邊的人,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而且,若不是我爹及時喂義父續命金丹,接著趕到藥王谷向我求救,今天發喪帖的可不只是笑天堡了!」

    謝鋒鎏訝異得無已複加,萬萬料不到他父親的命是姚靜救回來的,他猛然記起那日父親曾提過,姚靜深得藥王夫婦的真傳,看來他還真是小覷他了!

    忽然間,他不曉得該怎麼面對那雙深沈多智的眼眸。眼前可是救他父親的大恩人哩,照理說,他是應該跪下來叩謝一下……

    「你到底要不要去呢?如果你不去,我一個人去。李岩素有西南武林年輕一輩第一高手之譽,我早就想會會他了。不過,如果你不去,恐怕會有好事者誤會你是膽小怕事,這可弱了擎天莊的名頭。」

    瞧他那副嘲弄的眼神,分明顯示那個好事者就是他!謝鋒鎏登時想起之前他曾暗喻他是阿斗,一股不服輸的怒氣自他心底升起。

    「我當然要去!這可是大事!」他咬牙切齒的擲出決定,低頭翻開手中的喪帖,除了李岩的名字外,赫然還有--

    呂鍛金!

    詭譎的寒意貫穿全身,心臟不由得狂跳起來。他訝異的張著嘴,目光抬起迎上姚靜,那雙深澈的眼瞳中正流轉著一抹了然。

    他早就知道了!

    *****

    洱海,位於點蒼山下,碧綠的湖水與點蒼山上的積雪相映,嫵媚迷人,自古有「銀蒼玉洱」之譽,笑天堡雄偉的建築便是建在洱海畔。

    擎天莊一行人在中午時抵達大理,依照姚靜的安排投宿在最大的客棧朝陽樓。用過午膳後,他們前往笑天堡,沿途但見江湖人士絡繹不絕,都是為呂笑天弔喪的,只見個個神情哀戚,顯見呂笑天在眾人心中的地位。

    謝鋒鎏心懷忐忑,他幾乎可以確定喪帖上的呂鍛金與那晚在樓蘭閣給他難堪的呂鍛金是同一個人。想到與她再次相逢,心裏便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不曉得她是不是還認得出他來。

    該死的,他忽然有種臨陣脫逃的衝動,要不是姚靜老拿那雙等著看他逃跑的嘲弄眼睛盯著他瞧,他說不定真的逃了,倒不是害怕笑天堡中的人會對他怎樣,而是不想再次面對那個給他生平奇恥大辱的呂鍛金。

    「振作點。」來到笑天堡前,姚靜的聲音低低的送進他耳中,提醒他如今的身分不同。

    他代表的是滇境一帶與笑天堡分庭亢禮的擎天莊,不再是流連花叢的紈誇子弟,絕不能讓外人瞧不起。謝鋒鎏深吸了口氣,挺胸抬頭,表現出一莊之主無與倫比的高貴神態,雄視闊步的進入氣氛肅穆的笑天堡。

    堡中的接待人員看清楚他們遞上來的拜帖,眼中有著夾雜訝異的複雜情緒,指引他們加入前往靈堂祭拜的隊伍。

    當報到「擎天莊少莊主謝鋒鎏偕其弟姚靜前來弔祭」時,眾賓客的目光紛紛投過去,緊接著一怔,只覺得緩緩行到堂前的兩名少年俊雅得不似武林中人,尤其是一身白衣更將他們襯得清逸出麈。

    謝鋒鎏接過點好的線香,與姚靜一同上前祭拜,心跳逐漸加快,他閉眼祈禱,希望能避過與呂鍛金的見面。他實在不曉得該用什麼樣的心情見她。想到那晚她對自己的傷害,胸腔便有種劇烈的疼痛,混雜著恥辱與自尊受傷的情緒隨著血液擴散向四肢百骸。

    「大哥。」

    姚靜悄聲的提醒他該把線香插進香爐裏了,他沈默的照做,依照禮俗向喪家致意,低垂的目光短暫的盤旋在神情哀戚的俊朗青年頭上,猜忖著他的身分,隨即被一雙水氣飽滿的怔仲黑眸吸引住。

    那原該是雙天真無憂、盛氣淩人的明亮眼眸呀,怎麼幾日不見,深澈的眸底就被揪痛人心的沈痛與哀愁給填滿?那夜鮮妍豐潤的面容,如今瘦了一圈,紅潤的臉頰被一層死灰的慘白所覆蓋,籠罩著異常悲哀的陰影,再見不到陽光般的燦爛。

    謝鋒鎏的心糾結絞痛著,他不明白自心底升起的憐惜從何而來。見到她這麼淒慘,他竟一絲愉悅也生不出來,反而為她的情緒所影響跟著難受起來,甚至想要將她擁進懷裏,用最溫柔的聲音安慰她、鼓勵她,以灼熱的雙唇吻去她眼中的悲傷,用身體護衛她嬌弱的身心。

    這番認知令他表情驚C恐。

    他瘋了嗎?

    何以在人家父親靈前生出這麼奇怪的想法?

    困惑中,一種他未曾有過的情愫明明白白的熨燙著他的心,堆積到胸口的柔情再按捺不住的泛上眼睫,洶洶的沖卷向呂鍛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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