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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1:58:36

棠霜 - 二爺好冷漠(小婢點君之一)

“煙波湖”湖心的小島上,有座極其神秘的“煙波閣”,
聽說除非閣主點頭放人,否則皇帝老子來了都不給進,
而行事詭譎難測的閣主不僅容貌俊美、武功深不可測,
更重要的是,他還擁有貌美、靈黠的三大女婢侍應著,
有權、有勢、又有豔福,簡直羨煞了天下人啊!
不過許是閑得發慌了,閣主竟心血來潮地點起了鴛鴦譜,
想將他從小收養、衷心疼愛的三名女孩兒給嫁出去,
並言明只要是她們看上眼的,他都會想法子辦妥婚事,
不料別紊丫頭卻看中了閣中冷漠出了名的二當家厲痕天,
唉,怎麼偏選上這麼個冷血難搞的傢夥?這下可棘手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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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4-4 22:16:48

後記

  將將~~

  這套古代系列終於要結束了耶!

  一回生、二回熱,三回已經能習慣看棠阿霜的古代稿了嗎?(請點頭,謝謝!)

  棠阿霜在系列第一本的後記就有提到,這系列原本就設定成「『煙波閣』殺人事件薄」路線,男主角不是要狠狠捅女主角一刀,就是男主角要親眼觀賞女主角跳湖自盡的美姿。

  所以,在寫這本稿的時候,棠阿霜打定主意,不但要延續前兩本一貫的精神,還要進一步發揚廣大,一不做、二不休,不但讓男主角心狠手辣地殺死小孩老婆,還要砍死閣主朋友,滅掉全部「煙波閣」主角後再切腹自盡,轟轟烈烈地結束本系列,哇哈哈哈哈~~

  好啦,以上是開玩笑滴啦!

  棠阿霜一向寫不來變態的角色,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的時代也落伍了,所以這本稿子裏面,到底在演什麼,就請客倌自己看嘍!

  話說在一開始設定主角名字的時候,主要心思是在惡搞女主角的名字,男主角大略想了一會兒就拍板定案。

  可事後,棠阿霜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本書男主角雁鳴飛的名字取壞了。

  每次一寫到「雁鳴飛」三個字,腦海裏就會忍不住浮起胃腸藥「表飛嗚」三個字……

  由於被相似的胃腸藥名字搞混,「雁鳴飛」就一直不小心被寫成「雁飛鳴」,一整個頭大,一定要念一下「表飛鳴」才能確定自己有沒有寫反,不料卻讓「表飛鳴」三個字在腦袋裏印得更深刻,然後不小心又打出「雁飛鳴」出來,簡直是一整個惡性循環,差點瘋掉……

  另外,這本稿子的主角因為是個大夫,所以呢,就查了一些中醫的知識。

  查著、查著,就查到一個有關神農氏的笑話(詳見第六章劇情,謝謝!)。

  當初看到這個類似腦筋急轉彎的笑話時,棠阿霜先是愣了一秒,按著就無法控制地狂笑。

  不知道是誰想出這舊笑話的,其實這個笑話非常的冷,但是冷到了一種境界,就真的非常的妙。

  棠阿霜一個人笑不夠,很想跟大家分享一下,所以就借男主角的口,說給大家聽了。

  也許,早就有人聽過神農氏的這個笑話了,但請讓第一次看到的棠阿霜笑個夠吧!哈哈哈~~

  暫且打住,下回再聊嘍!

  掰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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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4-4 22:16:35

尾聲

  三個月後

  那天,緹兒纏著他開了好幾張藥單,事後還煮了最豐盛的一頓晚膳,雁鳴飛就直覺緹兒的言行不對勁。

  果然,第二天他從煉丹房回來後,就發現她的東西完全從他的房裏消失了,而且收拾得乾乾淨淨,仿佛她從來不曾在這兒與他日夜相處過。

  他慌張地四處尋找緹兒,不料他問過的每個人,不是不理他,就是用鼻子跟他「哼」了一聲,說沒看到緹兒,他的人緣好感度再一次地降到最低點。

  他跑去找何鳳棲,何鳳棲只是懶懶地打了個呵欠,不緊不慢地說:「緹兒己不是我的婢女,我不會管緹兒到哪兒去,該知道緹兒去處的,是你才對吧?」

  去問紊兒和芝兒,她們兩人只是肩並肩地站在一起,沈默地瞪著他。

  沒人肯告訴他,緹兒在哪里。

  雁鳴飛失落地坐在藥房裏,從上午一直坐到了天黑,兩餐沒有進食,也沒有人跑過來跳腳罵他不好好吃飯。

  他以為,她只是躲起來了。

  他心裏原本偷偷想著,如果她看見他又不吃飯,一定會忍耐不住,看不過去地跑出來念他,然後親自下廚煮好幾道的美味佳餚,盯著他把每一道菜都吃進肚子裏,把他喂得飽飽的才甘願。

  但他呆坐了好久,好久,卻一直不見俏麗可愛的身影躍到眼前,睜著漂亮的杏眼罵他嘴刁挑食,不愛惜自己。

  一直呆坐到了第二天清晨,他終於接受了緹兒已經離開他的事實。

  她果然已經恨透了他,再也不想與他在一起了……

  他自暴自棄地將自己關進煉丹房裏,沒日沒夜地鑽研著斷腸草的毒,煉著各種丹藥。

  這一日,他竟煉出了一種藥,這種藥擁有解除斷腸毒遺傳給下一代的胎毒療效,還可專門調養幼兒的帶毒體質。

  看著製成的丹藥,他發傻了好久。

  當初,想到緹兒腹裏的孩子可能會帶著他身上的毒出世,面臨毒發的痛苦,他只想到他是罪魁禍首,不能讓先天不良的孩子生下來受折磨。

  然而,他卻沒有想到,也許自己能煉出幫助孩子的丹藥。

  他從鬼門關前救回了不知多少人,結果竟然這麼輕易地就放棄了自己親生的孩子……

  難怪緹兒要怨他、恨他了……

  他無法克制地大笑,笑到最後,忍不住掩面,痛悔不已。

  他發現了他性格上最大的缺失,就是太過悲觀、太過保守。

  相對于緹兒的積極與勇敢,他顯得太過優柔寡斷,只會不停地讓緹兒因為他而受傷、哭泣。

  緹兒努力地為他付出這麼多,他又為緹兒做了什麼?

  思及此,他立即前去何鳳棲的「梧桐院」裏,長跪不起。

  「你沒事跪我幹麼?」

  何鳳棲瞪著趕不走的雁鳴飛。

  「我是來求緹兒原諒的。」

  「我不是說了,緹兒不在我這兒嗎?」

  何鳳棲不耐煩地揮揮手,活像在趕蒼蠅一樣。

  不過,趕得走的,就不叫蒼蠅了。

  雁鳴飛不為所動,還是眼巴巴地跪在原地不走。

  「整個『煙波閣』裏,就只有你這兒是她能躲的地方。而且,我發現藥房裏的藥材一直在短少,短少的部分,也都是我曾為緹兒開過的藥方藥材。」

  雁鳴飛明明白白地指出證據來。

  「嘖,手底下那些傢夥的辦事能力真是讓人越來越不放心了,拿了藥怎麼不趕緊補齊呢?」

  何鳳棲也沒再多推託,只是裝模作樣地擰眉,埋怨了幾句。

  「鳳棲,告訴我緹兒在哪里?她是不是在這裏?」

  「好吧,我老實告訴你,其實呢,我早就已經照你的要求,下了禁制術封了她對你的記憶,並且將她送出『煙波閣』外自生自滅了,放心吧,她這輩子都不會再想起你了!」

  何鳳棲拍拍他的肩,一副幫了他人忙的模樣。

  「我不信。」

  雁鳴飛死死地瞪著他。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規矩一向如此,派送出去的婢女,就沒有再收回來的道理。當初痕天和逸浪一前一後拒絕婚事的時候,你不是親眼見我將紊兒和芝兒逐出『煙波閣』嗎?緹兒既然許了你,你若是趕她走,她當然就只有離開『煙波閣』一途了。」

  何鳳棲涼涼地提醒他,紊兒和芝兒也都有被趕走的紀錄。

  雁鳴飛的臉一白,「唰」的一聲從地上爬起來,氣呼呼地揪住何鳳棲的前襟,大聲怒吼:「我沒有趕走緹兒,是她自己要離開的!」

  「那『煙波閣』就更沒有留她的理由了。」

  何鳳棲說得淡然,語調冷酷得沒有一絲情分。

  「你將她送到哪里了?」雁鳴飛追問道。

  「閣外。」何鳳棲皮皮地回答。

  「廢話!」

  雁鳴飛失控地對他大吼,頭一次發覺自己也有暴躁抓狂兼殺人的潛質。

  他現在覺得何鳳棲一副事不關己的痞樣,簡直讓人討厭到了極點,討厭到好想痛打他一頓!

  何鳳棲的眉頭一皺,低頭瞪著胸前那只手,對那只老愛揪著他的手,感到越來越不爽,把雁鳴飛這只手砍掉的念頭也越來越強……

  何鳳棲還沒來得及動手,雁鳴飛就倏地放開了他,改為抱住自己的頭,表情又後悔、又難受。

  何鳳棲看他是真的難受,終於有些心軟了。

  「我早就跟你說過,緹兒性子倔,沒有你想像中的柔弱,結果你不聽我的話,把人家趕跑了吧?」

  「不是我趕跑她的,我希望她回來!」雁鳴飛痛心說道。

  「回來後又如何?她絕對不會放棄孩子的。」何鳳棲輕輕一歎。

  「我也不會再放棄!不管是她,是孩子,還是我自己!從現在開始,我會將這些看得比任何事還要重要,就算老天爺要搶走任何一樣,我都會拚了命給搶回來!」雁鳴飛激動地說道。

  「真的嗎?」

  一道輕柔帶淚的嗓音,從雁鳴飛身後傳來。

  「對!我愛她超越我的性命,她想要什麼,我都會為她爭取到底!」

  他仍然對著何鳳棲大喊,還沒反應過來。

  「好兄弟,別對著我的臉噴口水,你對你後面的人去講吧!」

  何鳳棲翻翻白眼,伸手將他的臉推開,讓他看看身後。

  雁鳴飛歪著腦袋,看到緹兒挺著肚子,又哭又笑地站在他身後時,他整個人都傻了,忘了可以轉過身子,正面面對已經想念了好久的嬌人兒。

  「緹兒……」

  他不敢相信,她真的願意見他了。

  「你……」

  緹兒慢慢地走到他面前,慢慢地伸出手——

  她兩手狠狠地拉開他的臉皮,雁鳴飛整張俊臉登時變得很丑角化。

  「這些天我不盯著你吃飯,你就不老實了,對不對?你看你,都只剩一張皮了!我先前喂你喂得那麼辛苦,結果才短短的日子沒盯你,你就讓我前功盡棄了,真是……真是……」

  她先是罵得氣呼呼的,可罵到最後,她的眼眶一紅,嗓音突然哽咽了。

  雁鳴飛突然回過神來,立即將她緊緊擁在懷裏,喃喃地在她耳旁不停地訴說歉意與愛意。

  「對不起……對不起……我愛你,真的很愛你!還有孩子,我真的很愛很愛你們,誰也割捨不下……原諒我先前的愚昧,竟然說出那些逃避又該死的話……」

  「你真是……氣死我了……也害我傷心死了……」

  她抱住他,埋進他胸前哭泣。

  「不會了,以後不會再讓你氣我了。你想要什麼,我都陪著你一起守護,不會再輕易放棄了……原諒我好嗎?」

  「你先努力養胖十斤,我再考慮要不要原諒你。」

  「三斤吧?」

  「八斤。」

  「那五斤?」

  「成交!」緹兒的眼淚忽然瞬間幹掉。

  「咦?」

  雁鳴飛愣了一下,有種掉進陷阱的感覺。

  「走,現在就給我去吃飯!沒吃胖五斤的肉,別想要我原諒你!」

  抹抹淚,她睜著晶亮的眸子,立即將他住廚房的方向拖去。

  雁鳴飛的腦子還沒轉過來,整個人呆呆地被她拖著走,還兀自在努力研究緹兒的眼淚是如何收放自如的?

  何鳳棲從頭到尾都在一旁聳著肩膀偷笑。

  男人啊,還是有個娘子來管一管比較好。

  他那三個小婢,照顧男人一流,管男人也是一流,包準他那三個生死與共的好兄弟,一生幸福啊!

  至於他自己嘛……

  唔唔,希望明年,明年也有個娘子來管管他的一生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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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年之前,江湖上發生一件大事。

  就是「煙波閣」的三大女婢點君出嫁。

  當江湖人士知道三大女婢出嫁的對象時,紛紛忍不住大罵「煙波閣」虛晃一招,騙說人人有機會,卻是肥水不落外人田,三大女婢嫁的全是自己人!

  何鳳棲聽到埋怨聲浪時,只是聳聳肩說,一切全是因為「近水樓臺先得月」,不是他要挑自己人,是他的小婢們自己看上眼的,他只負責湊和而已。

  辦完三樁喜事,喜氣熱鬧地過完新年之後,某一日,「煙波閣」上下忽然一陣騷亂,讓江湖上又熱鬧了起來。

  因為,何鳳棲竟然毫無預警地卸下閣主之位,將厲痕天拱上去當老大,並讓楚逸浪和雁鳴飛當上厲痕天的左右手!

  據何鳳棲的留言說,過完年後,該輪到他的春天來了,兄弟們都有娘子可以抱,害他也想成家,打算到外面去抱一個娘子回家。

  江湖人士聽到後,又是一片罵聲。

  大家紛紛罵道,早先江湖上明明盛傳說娶到「煙波閣」的三大女婢,就有機會入主「煙波閣」,是「煙波閣」的人跳出來一直澄清,說那是謠言、是謠言,結果呢?果然是三大女婢的點君對象入主「煙波閣」!

  何鳳棲又是不負責任地留言說,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那「煙波閣」內的職位安排,當然也就順便排給自己人嘍!

  閃此,眾人罵歸罵,何鳳棲還是逍遙自在地離開「煙波閣」,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

  而被拱上「煙波閣」主位的三個好兄弟,日子忙得團團轉,不但要顧娘子、顧兒子,還得要順便幫何鳳棲顧「煙波閣」。

  他們三人氣得跳腳,直說等他們找到何鳳棲後,一定要給他好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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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4-4 22:16:13


  別緹從來沒想到,第一次把到的喜脈,竟然是自己的。

  她激動莫名的,為自己把了一次又一次的脈,幾乎確定了她的脈象與醫書上及雁鳴飛輔助的口頭說明,完全符合。

  她興奮地下床去,走到前面的藥房,叫喚著正在煎藥的雁鳴飛。

  「鳴飛!鳴飛!你快幫我把把脈,看看我們現在的狀況如何?」

  她笑嘻嘻地走到雁鳴飛面前,伸出手腕來,要他為她把脈,沒留意他剛才正對著爐子上的藥罐發呆。

  雁鳴飛回神,定定地望著她,沒漏掉她用了「我們」兩個字。

  「你……知道了?」

  他聲音低啞地說道,神情顯得有些緊繃。

  她皺眉,發現他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她,沒有要為她把脈的動作,不高興地嘟起唇來。

  「你也早就知道了?真過分,竟然不跟我說一聲!」

  「緹兒……」

  他眼神悲哀地喚她。

  「我要當娘了,這是多麼重要的事,萬一我沒注意、或不小心做了什麼事,傷到了孩子可怎麼辦?」

  她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團團轉,眼裏有著初為人母的緊張感。

  「緹兒……」

  「嗯?」

  「孩子……」

  他的喉頭發幹,幾乎發不出聲音來。

  「孩子怎麼了?你有把出什麼來嗎?要不要趕快再把一下,看看孩子現在怎麼樣了?」

  她緊張地望著他。

  「孩子……不能留。」

  他極為艱難地說了出來。

  緹兒的笑容倏地消失。

  「你說什麼?」她瞪著他。

  是她聽錯了吧?

  他怎麼可能說出那樣的話來……

  「孩子不能留。」

  這一次,他終於找回了聲音,一字一字地堅定說道,不再給自己退路。

  她沒有說話,不敢置信地張大眼瞪著他瞧,仿佛正在懷疑,此刻站在她眼前的人,並不是真正的雁鳴飛。

  雁鳴飛痛苦地想著,他也很懷疑站在這裏的自己,為什麼能這麼冷靜地說出那五個字來……

  「……為什麼?」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微微抖著唇問他。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下意識地撫著腹部,後退了一步。

  「這孩子……是我解了斷腸毒之前懷上的。」

  「是沒錯,然後呢?」

  「斷腸毒的毒性,十分兇猛霸道,這種毒……會傳給下一代。所以你腹裏的孩子,恐怕是已經身懷胎毒了。」

  他的語調冷靜,是身為大夫時,將詳細症狀告訴求診者的語氣。

  但,天殺的,為什麼由他口裏說出的字字句句,會像刀子一樣,在他胸口殘忍萬分地戳了又戳?

  「胎毒……」她喃喃說道。

  她以為,這只是在醫書裏的無意義字眼,怎麼會活生生地降臨在她腹中的孩子身上?

  雁鳴飛悲傷地望著她。

  「但,孩子會不會中毒,也很難說,對不對?就算孩子身上真的落下了斷腸毒的毒根,你是大夫,是中過毒、吃過解藥的大夫,應該能煉出解藥來救孩子的,對不對?」

  她慌亂地停問他,仍然無法接受這件事。

  「緹兒,冷靜一點,聽我說,」他握住她的肩膀。

  此時,他才發現,她渾身都在微微顫著,

  他好想緊緊地擁住又悲傷、又驚慌的她。

  「這是我們的孩子,你怎能要我冷靜地聽你說『孩子不能留』?」

  她推開他,完全無法接受他的觸碰。

  雁鳴飛緩緩放下空虛的雙手。

  「生下來即天生帶有毒根的孩子,存活機率十分渺小,就算僥倖能活下來,醫治胎毒也極不容易,恐怕將要一輩子都為斷腸毒的毒性發作所苦。難道,你希望孩子一生下來便要飽受苦難到死去嗎?」

  緹兒茫茫然地站著,覺得渾身力氣像是突然被不知名的手給抽得一絲不剩,整個人軟軟地跪倒在地。

  「緹兒!」

  雁鳴飛緊張地奔過去扶住她。

  「不要碰我……」

  她虛弱地推開他。

  雁鳴飛無視她的抗議,彎腰將她打橫抱起來,走向臥房去,將她輕輕地放在床上。

  他沈默地望著她,最後,他默默地走出臥房。

  緹兒依然呆呆的,一動也不動。

  不一會兒,他從外面端進一碗湯藥。

  緹兒忽然一揮手,將他手裏的藥打翻在地。

  「我不喝打胎藥!」

  「這不是打胎藥,只是助你恢復氣血的一般湯藥而已。」

  「我不相信你!」緹兒恨恨地瞪著他。

  「緹兒……」

  「我絕不原諒你,竟然想要殺了我們的孩子……不,從現在開始,孩子是我一個人的,與你無關!」

  他的臉色灰敗,只能絕望地看著她。

  緹兒卻從頭到尾都不再看他一眼。

  「你休息吧。」

  他歎了一口氣,慢慢走向門口。

  走到門口時,他的腳步頓了一下。

  「你的身子還太虛,必須喝藥補身。」

  緹兒沈默不語,沒有任何回應。

  他歎了一口氣。

  「如果你真不放心我為你煎的藥,你大可自己到前面藥房抓藥,再請紊兒或芝兒來幫忙煎服。『

  他半側著臉交代,說完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直到他離開後,緹兒的雙眼立即泛紅,雙肩開始顫抖起來。

  她將臉埋進掌心裏,已經六神無主,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如果他真的逼她打掉孩子,她只知道,她將一輩子再也無法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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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鳴飛站在草藥園裏發呆時,被人請去「梧桐院」見何鳳棲。

  看到他憔悴的模樣時,何鳳棲不禁嚇了一大跳。

  何鳳棲向他走過去,拍了拍雁鳴飛的肩膀。

  「鳴飛,你還好吧?」

  「嗯。」

  雁鳴飛雖然點了點頭,但仍舊是一臉飄忽的模樣。

  何鳳棲看著雁鳴飛,覺得十分苦惱。

  「鳴飛,你真要……緹兒打掉孩子?」

  緹兒就像他收養的女兒,緹兒的孩子,就好比是他的金孫,想到他人生中第一個金孫子可能與他無緣,心裏就忍不住難過。

  他一點兒也不介意當這麼年輕的祖父啊!

  「我不得不如此。」

  雁鳴飛閉了閉眼,沈痛地回答。

  「原因說來聽聽。」

  「斷腸毒的毒性太烈,會從父親身上傳續給孩子。如果真要留下孩子,這對孩子、對緹兒,都將會是一種折磨。」

  「你認為緹兒無法承受?」何鳳捿沈吟道。

  「我不希望她受苦,也不希望孩子受苦。」

  「但你身為醫者,難道不知道,失去一個孩子,對一個母親而言,會是多麼重大的打擊?」何鳳棲對他挑眉。

  「醫者必須提出對患者最客觀有效的診治判斷。」

  「緹兒是你未過門的妻子。」何鳳淒淡淡地說道。

  雁鳴飛渾身為之一震。

  「緹兒是個孤兒,一直很渴望擁有家人。你要緹兒放棄孩子,對她而言,這將會是她一輩子都擺脫不掉的殘忍惡夢。」

  雁鳴飛無言以對。

  「而且,你忘了一件事。」何鳳棲懶懶地說道。

  「什麼事?」

  「別將緹兒想得太脆弱了,當初她敢與你在一起,就是擁有面對未來的勇氣。難道,你不認為她會有足夠的勇氣,承擔孩子不能預測的未來嗎?」

  「我……」

  「你好好想一想吧,別做出會讓自己後悔的事。」

  何鳳棲又拍了拍他的肩後,打算去看一看緹兒和他的第一枚金孫。

  「鳳棲。」

  「嗯?」

  正要走出門的何鳳棲回頭應了一聲,以為他想通了。

  「我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如果我……孩子仍然無法留下來,請你為緹兒下禁制之術,讓她……忘記我吧。」

  他哀傷地低下頭去。

  「唔,這個……我不答應。」

  何鳳棲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為什麼?」雁鳴飛皺起眉來。

  「我很喜歡孩子,所以,我比較想給你下禁制之術,讓你忘記斷腸毒這東西,這樣你就會留下我的金孫了。」

  「鳳棲——」

  「我的禁制術又不是萬靈丹,這事先暫緩不談,你先好好照顧緹兒,孩子的事就順其自然吧。」

  何鳳棲轉過身去,背對著他揮揮手,表示談話到此為止。

  望著何鳳棲的背影,雁鳴飛深深地思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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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鳴飛走到藥房的門口,想到不知該如何面對緹兒,他就無法抬腳向前。

  足足掙扎了好一會兒後,他才有勇氣舉步進入藥房。

  鼓足勇氣踏進藥房後,他心裏一直想著要怎麼跟緹兒打破僵局,結果卻看到緹兒神氣活現地坐在椅子上,手裏拿著一張藥單,指揮紊兒和芝兒在藥格前抓藥。

  「上面那一格,不是,再上面、再上面,太上了吧?下來,再下來一格……對,裏面的東西抓三錢。」

  面對好多藥格子,紊兒和芝兒給弄得眼花撩亂,上上下下、轉前轉後,早就搞不清楚東西南北了。

  「緹兒,我眼花了,已經不行了啦!」

  紊兒投降地哇哇大叫。

  「讓我們休息一下吧,我的手舉得快斷掉了。」

  芝兒也甩著雙手,覺得已經再也抬不起來了。

  「喂,這是要給我金孫,也就是你們甥兒的補胎藥,還不給我多出一些力!」

  何鳳棲躺在臥榻邊,涼涼地在一邊指揮道。

  「閣主——」

  紊兒及芝兒聽了都哇哇大叫。

  所有人,都為了期待新生兒而露出笑容。

  只有他,想著他身上可能有的殘疾,想著他將來可能遭遇的困楚,對於未來,陷入悲觀。

  緹兒總以勇敢的姿態來面對一切,而他卻似乎一直擔任著打擊她勇氣的角色……

  正在喝茶的緹兒轉過頭來,發現了他的存在,馬上笑咪咪地向他招了招手。

  「鳴飛,進來呀!閣主來探望我呢!」

  紊兒及芝兒神情有些奇異地互相看了一眼,才向他打招呼。

  「我是來探望小傢夥的。」何鳳棲笑咪咪地說道。

  雁鳴飛小心翼翼地瞧了何鳳棲一眼。

  他不是說不為緹兒施禁制之術嗎?

  但……為何緹兒現在的模樣,像是將一切都忘記了?

  面對她和先前憤怒、傷心、痛苦完全不同的表情,他顯得有些茫然。

  「你在發什麼傻?進來呀!」緹兒過去拉他進來。

  「緹兒……」

  他以為,以她那麼倔的性子,今生今世是不會再願意和他說上一句話了。

  但是,她開朗地與他說話,對著他笑,像是兩人不曾發生過先前是否要留下孩子的劇烈爭吵。

  「你幫我看看,這是我剛剛擬的藥單,你覺得我的藥配得如何?要怎麼修改比較好?」

  緹兒將手上的藥單拿給他看。

  他被動地低頭看著她塞到他手裏的藥單,

  難道……鳳棲還是給緹兒下了禁制術了?

  他封了緹兒哪一部份的記憶呢?

  還是下了什麼暗示之語,要等到聽見暗示之語,禁制術才會發作?

  那暗示之語又是什麼?

  雁鳴飛的腦子裏一團混沌,變得有些傻傻的。

  「是你要的?」

  「是啊,我正學著開藥方呢!本來以為很簡單,現在才知道開藥方是多麼大的一門學問,大夫的醫術好壞,就看他的藥方子了。」

  「嗯。」雁鳴飛愣愣地回答。

  「我想試著為自己開藥方,但我的身子不比以往,又怕藥方下得不對,所以配得似乎太過保守了,你幫我看看吧!」

  雁鳴飛看著藥單,在有點半茫然的狀態下,提起筆來,幫她修改了一部分藥單的配方。

  緹兒拿藥單過來看後,不停地點頭,露出佩服的表情。

  「真是高明,我沒想到原來可以如此配呀!這味藥,的確比我開的那一味要溫和多了……」

  「緹兒……你……」

  緹兒熱絡地抱來一疊紙,放到他面前。

  「來,我再給你出考題,如果……如果依我的身體狀況,孩子還是不小心沒有了,那時的藥方又該如何配,對我最好呢?」

  雁鳴飛想到那樣的狀況,心裏一緊,提筆寫下好幾味的藥材,想了一會兒,又劃掉了三味藥,改添上另外五味藥。

  緹兒拿起來看,仍然是佩服萬分地點點頭。

  接著,她又考了另外一題。

  「那麼,如果我……我是說如果,如果我順利生下了孩子,我的身子又該如何調養才好?」

  緹兒小心翼翼地問著他,雙眼十分的晶亮。

  雁鳴飛二話不說,又提筆在紙上唰唰唰地寫下藥方,速度有如行雲流水,像是信手拈來,毫無遲滯。

  緹兒不得不讚歎他的醫術,他實在是非常高明的大夫,難怪會被稱為神醫。

  如果她不是曾跟著他幫忙抓藥,清楚地知道給不同的人的藥方,每一份藥單的藥材配方幾乎都隨人而異,她真的會以為他是先背好了幾帖藥單來輪替使用的。

  看著藥單,她滿意地點點頭,再將藥單仔細地收起來。

  「你要那麼多張藥單做什麼?」

  他有些懷疑地看著她。

  「我閑著也是閑著啊,想說學一學如何開藥方,打發時間。這些藥單,我先收起來,有空再好好地研究一下。」

  雁鳴飛看著她。

  「我以為開藥方,不過就是對症下藥而已,誰知道這可難的呢!」

  緹兒對他嬌笑道,眸中滿是讚賞的神色。

  「每一味藥都有不同的藥性,藥與藥之間,還需注意生克、陰陽、溫烈,以及病人體質的虛實、寒熱,經驗多了,自然知道如何配藥,對病人最能對症下藥。」

  「嗯,受教了。」緹兒點點頭。

  「緹兒……」

  雁鳴飛張口欲言,被她的反應給弄得一頭霧水。

  「為了獎賞你,待會兒我去煮些你最愛吃的好菜,讓你嘗嘗!」緹兒笑著對他說道。

  「緹兒,你真是大小眼,偏了心!本座在這裏,你竟然不先招呼本座想吃什麼,反而一心一意地只想為你夫君的口味著想啊!」

  何鳳棲在一旁開口,帶著濃濃的調侃味。

  「是啊、是啊,除了閣主,連咱們兩個好姊妹也都顧不得了呢!紊兒真的好懷念緹兒的手藝耶!」

  「閣主!紊兒、芝兒!」

  「好吧,你們想吃什麼,功能表全都開上來好了,今天我不端一桌好菜堵你們的嘴,以後恐怕還要被你們取笑呢!」

  緹兒羞紅了臉頰,不停地跺腳。

  所有的人都在笑。

  只有雁鳴飛,靜靜地、茫然地看著緹兒,像個局外人似的,一點兒也感染不到房裏的歡笑及熱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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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4-4 22:15:43


  別緹躺在血泊中,昏昏沈沈地醒來。

  她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只過了一個眨眼,也許已經過了許久。

  想起雁鳴飛撲向她時,從他背部落下的刀光,還有刀鋒砍人肉骨時的可怕聲音,都讓她幾乎要神魂俱散。

  掙扎著爬起來,她看到自己身上、身旁地上的片片血漬,心中不禁一陣驚慌。

  她不知道那些血有多少是她自己的,多少是雁鳴飛流的,她只知道,雁鳴飛一定也受了傷。

  那一刀本來是要砍向她的,揮來時一點也不留情。

  她手上有短劍,勉強還能自保,但是那個笨蛋卻用身體護住她……

  笨蛋、笨蛋!

  如果他死了,她要如何獨活?

  「不行,我必須趕快回到『煙波閣』去求救……」

  她身上好痛,沒有力氣站起,只能拚了命地緩緩向前爬行,身後婉婉蜒蜒地拖出一條沭目驚心的長長血痕。

  她覺得身子越來越冷,眼前一片模糊,恐怕是失血過多。

  只爬行了一小段路,別緹最後仍是不支倒地,躺在地上不停地喘息。

  怎麼辦……

  她能撐得到「煙波閣」嗎?

  希望「煙波閣」裏有人能經過這裏發現她……

  想起身上有一瓶雁鳴飛因為心疼她下廚偶爾會弄傷手指,因此特地為她煉製的、帶有花香味的創傷藥,還有一瓶他要求她隨身帶著、緊急救命用的還心丹,她立即抖著手,從腰間掏出藥來,吞下丹藥,並在較嚴重的傷口處敷上藥。

  用完藥後,力氣也已經完全放盡了。

  「鳴飛……鳴飛……」

  癱倒在地上,她難過地低喚著。

  她沒有力氣回去了……

  鳴飛的傷不知道怎麼樣了?

  如果她死了話,以後誰來為他做飯……盯著他好好吃飯……

  那傢夥很難養胖的……

  她的腦子裏迷迷糊糊地打轉著各種念頭。

  忽然,漆黑的草叢裏,傳來一聲又一聲屬於動物的騷動及噴氣聲,她的心頭倏地驚悚不已。

  血的氣味,會引來山裏的野獸!

  草叢中碧綠的螢光一閃而過,接著在不遠處聽到了一聲狼嚎,讓她渾身一涼,禁不住顫慄起來。

  狼群!

  她下意識地摸索著腰間的短劍,這才想起她的短劍早就被那群自稱是皇室派來的人不知道打飛到哪里去了。

  她趕緊轉頭四處尋找著有什麼可以自衛的樹枝棍子,但伸長了手四處摸索,除了一片草皮外,什麼都沒有。

  當第一隻狼、第二隻、第三只……出現在她的視線裏時,她絕望地閉了閉眼。

  雁鳴飛老是擔心他會比她先走,不知道有沒有想過,她竟會比他還要早一步喪命?

  她很想笑,因為生命果然無常,但又非常的想哭,以後,還有誰能照顧那個嘴刁到令人生氣的男人呢?

  當第一隻狼低咆一聲撲向她時,她便已昏厥過去。

  突然,狼群發出了慘叫哀鳴聲,許多人來來去去的雜遝聲響起,接著,她身邊圍繞著幾乎照亮整座山頭的火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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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鳴飛倏然驚醒,瞪著華麗非凡的繡金流蘇帳頂,腦子裏有片刻的空白。

  接著,他想起那砍向緹兒的致命一刀。

  「緹兒!」

  他胸口一緊,想要起身,背部瞬間傳來像火燒一般的劇痛,忍不住申吟一聲,又倒了回去。

  抬手摸了摸身上,發覺常穿的青襦已經換成了絲質衣袍,背上的傷口也已經仔細處理過了,而且很明顯的,用在傷口上的,還是最高等級的止血生肌膏。

  他百思不得其解,對方到底是誰,為何要他回來皇宮?

  「你醒了?」

  一道似乎已經看遍人間百年變化的蒼老嗓音,淡淡地在床帳外輕輕響起。

  他警戒地轉頭過去。

  只見床邊有一名雍容華貴、髮鬢霜白的老婦人,靜靜地端坐在床邊,眼神淡漠地望著他。

  他愕然地看著她,覺得她的面孔似曾相識,卻又非常陌生。

  「不認得本宮了嗎?晏皇兒,本宮是你的母后娘娘呀!」

  貴婦人唇邊勾起—絲笑意,笑容中猶存幾分當年的美貌。

  雁鳴飛沈默著不說話。

  他記得她。

  從小他就覺得雖然她臉上總是帶著淡淡的笑意,但她的笑容卻沒有熱度,冷得讓他懼怕。

  由於後宮規定皇子們一律交由皇后撫養,因此皇子們得定時送至皇后身邊,與皇后日夜相處,每個月只有一、兩日,才能回到親生母妃身邊相聚。

  幼年時的他,十分害怕與她共處一室。

  雖然他排行二皇子,卻經常躲在其他比他年幼的皇子身後,能不靠近她就不靠近她。

  因此好不容易見到母妃時,他總是緊緊地抱著母妃不放,強烈的希望不要再回到皇后身邊去。

  「你抓我來做什麼?」

  雁鳴飛冷冷地問道。

  「只是想確認,你到底是不是晏皇兒而已。沒想到,晏皇兒果然還活著,本宮當年還以為你真的死了呢。」

  「怎麼?你在惱恨當年沒有毒死我,所以現在想要再補一手,趕盡殺絕嗎?」

  雁鳴飛的語氣中有一絲仇恨與嘲諷的意味。

  皇太后聽了他的話,先是微微睜大眼,接著格格地笑了出來。

  「可憐的孩子,你以為當年是我下毒害你及你的母妃?」

  「難道你想說,不是你做的?」

  「如果我說,在你身上下毒的,正是你的親生母妃,你大概不肯信吧?」

  太后平靜地對他挑了挑眉。

  「當年的事根本已經死無對證,隨你推託、信口開河。」

  雁鳴飛露出不齒的表情。

  皇太后淡淡一笑,不管他說信不信,逕自開口繼續解釋。

  「當年的事,的確死無對證了。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敏貴妃當年為了嫁禍於我、將我拉下後位,布了一招極為大膽的險局。」

  雁鳴飛不接腔,太后也不以為意。

  「她事先找來一個與你身形容貌相似的七歲孩童屍身,假替你中毒身亡,並利用她的兄弟帶著你逃亡出宮,但是為了取信於身為御醫的手足,便在你身上下了毒,讓她兄弟信以為真……」

  「不可能!」

  雁鳴飛忍不住大聲怒斥道。

  「本來,我的確差點被先皇賞賜白綾自盡,沒想到她的宮女最後因為害怕而供出一切,敏貴妃見事蹟敗露,最後乾脆服毒而死。當時先皇因為寵愛敏貴妃,不忍她死後背上罪名,因此便將敏貴妃及你的替身草草下葬,讓這件事不了了之,只在私下偷偷尋訪你的下落。

  「先皇駕崩之前,還對你念念不忘,為了完成先皇遺願,這些年本宮仍持續尋找,直到現在才找到你,順便讓本宮解釋一下當年的誤會。」

  「你胡說!」

  他激動握拳,完全無法相信她說的話。

  從七歲開始,舅舅便一直重複述說著,說他的母妃當年是如何拚著命將中毒的孩子送到他手中,他又是多麼驚險地保住了孩子的命……

  他怎麼也無法想像,這一切都是個騙局。

  他更無法接受,忍受了將近二十年的毒發之苦,竟然是他的親生母妃一手造成的?!

  「你胡說!我不相信!」

  他氣憤的又否認了一次。

  皇太后依然維持著她端莊尊貴的表情,抬手遞了一個小瓷瓶給他。

  「你相信也罷,不相信也罷,本宮只想澄清一下,沒興趣擔下別人造成的孽障。喏,這藥是你母妃當年進宮時,隨斷腸毒一同奉上送給先皇的解藥,拿去吧,可解你身上的斷腸毒。」

  他瞪大了眼,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身上中的,果然是斷腸毒……」

  他看著她手上的瓷瓶,苦澀地道。

  「這斷腸毒,是你母妃家族裏秘制不傳的毒藥。」皇太后說道。

  「我知道。」

  他接過藥,神情悲哀地點點頭。

  到現在,他終於願意相信,皇太后所說的一切,是千真萬確的。

  「你知道?」皇太后愣了一下,露出迷惘的表情。「我聽說……你這些年來,一直在找尋化解身上毒物的方法,既然你知道是斷腸毒,怎麼將近二十年來,一直無法化解?」

  「我是最近才開始懷疑的。」

  他看著手上的瓷瓶,淡淡地回答。

  「最近?」皇太后疑惑地問。

  「我舅舅曾告訴過我,我母系家族血統,與上古神農氏有淵源,因此家族男子代代皆以草藥醫術傳家。相傳神農氏嘗斷腸草而亡,神農氏後人定然熟知斷腸草。我與我舅舅一直以為我的中毒症狀雖然類似斷腸毒,卻從未想過那就是斷腸毒,難怪將近二十年來,不但解不了毒,反而因用藥不當,加劇毒素催化……」

  雁鳴飛感到心灰意冷。

  世界上連親情都如此的不可信,還有什麼能信的?

  皇太后聞言,越想越荒謬,忍不住呵呵笑出來。

  「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你母妃當年在你身上下了自家的毒,一定以為你舅舅絕對能認出你身上的毒,進而幫你解毒。沒想到你舅舅堅信你是被外人所害,怎麼也不信你身上中的是家族秘傳的毒藥……真是妙啊,呵呵呵……」

  雁鳴飛不怪她笑出來,因為連他自己都想狂笑,笑他這些年來的經歷與努力,全都白忙一場,成了一樁悲慘的笑話。

  「也許,這就是報應吧。」他低語道。

  聽見他破碎的語調,皇太后也笑不出來了。

  「報應啊?不知何時,我的報應也會來呢……」

  她的雙眼蕭瑟地望向門外。

  「皇太后慈心善腸,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嘍!」

  一道低沈清懶的嗓音,從暗處揚起。

  「小夥子,你總是這樣神出鬼沒的嗎?」

  皇太后笑開來,對著角落的人影說道。

  雁鳴飛張大眼,瞪著緩緩從陰影處踱出來的何鳳棲。

  「鳳棲?為什麼你連深宮後院都能這樣來去自如?」

  他根本不是人,已經是神級了吧!

  「我們『煙波閣』生意太好,不小心結交了一些權貴皇族。」

  何鳳棲攤了攤手。

  「難道皇太后曾請『煙波閣』……」

  「呃……你還記得上回差點逼死芝兒,還把逸浪射成蜂窩的那個小王爺嗎?」

  「記得啊……難道……」雁鳴飛望向皇太后。

  「嗯哼,『煙波閣』替太后解決了皇上背後的大麻煩,所以太后欠了我一份人情。」

  「所以我說,我的報應不知何時會來呀。」

  太后淡淡說道,間接承認是她暗地明地指使,誅殺了暗結勢力、意圖謀反的小王爺。

  如果他沒弄錯,那位小王爺算來該是皇太后的親侄孫……

  雁鳴飛瞧了太后—眼,她端莊平靜的容顏下,隱約浮現了—抹身不由己的悲涼與無奈。

  「所以我現在就用這解藥還你的人情,以後本宮便與你們毫無瓜葛了。」

  「多謝太后。」

  何鳳棲笑著躬身回禮。

  太后轉頭看向雁鳴飛。

  「至於晏皇兒……他當年早就埋入土裏了,誰要是敢自稱是晏皇子,便是欺君,要殺頭的喔!」

  她以重話暗示雁鳴飛,再也不能以二皇子的身世公諸於世,否則她會不擇手段斬草除根。

  「哼,皇室臭得像糞坑,誰想待著?」

  雁鳴飛膽大包天地頂了回去。

  沒料到太后不但沒發怒,竟然還笑了出來。

  「你真的變了呢!當年像只懼生的小貓咪,如今也長了爪子啦!」

  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對往日的懷念,還有一絲淡淡的唏噓。

  「太后,咱們『煙波閣』是做口碑的,如果下次需要『煙波閣』的服務,我會以閣主的身分給您打個折數。」

  「行了,快帶晏……雁公子走吧。」

  皇太后笑著揮袖噓趕他。

  何鳳棲扶起雁鳴飛,向來時的陰影處走去。

  接近牆邊時,雁鳴飛發現牆角處有個暗門,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何鳳棲是利用皇宮地道進來的。

  只不過,皇宮地道是如何被何鳳棲得知的,他完全沒有探究的心思。

  反正,這男人已經神得有些過火了。

  從暗門離開前,雁鳴飛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皇太后。

  太后並沒有目送他們,反而是以渺茫的眼神,靜靜地望著窗外。

  整座宮裏,一點聲音也沒有,只有一種寂寥得令人想落淚的氣氛,充斥在太后周身……

  「別流連了,快跟我回去,緹兒身受重傷,還等著你回去救命呢!」

  何鳳棲在他耳邊說道,話語裏沒有一絲的玩笑,反而透露著少有的凝重口吻。

  「什麼?快帶我回去!」

  雁鳴飛大驚失色,不必人催,馬上扯住何鳳棲的胸口,直往暗道奔去。

  「喂喂!我帶你走,小心迷路!」

  何鳳棲隨手合上暗門,有點狼狽地被人揪著跑。

  他忿忿地想著,還好現在是在無人的暗道裏,沒人看到他的狼狽模樣。

  還有,要不是胸前那只揪著他衣裳的手,等會兒還得救人,不然他真想一掌砍斷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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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緹兒緩緩睜開眼,一時之間,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躺在床上。

  接著,雁鳴飛被人捉走的記憶流回了腦海,她驚慌地叫出聲來。

  「鳴……鳴飛……」

  她無意識地向空中伸出手。

  「我在這兒。」

  一隻溫暖的手掌,握住了她。

  緹兒轉過頭去,不敢相信雁鳴飛就在她身邊,激動的紅了眼眶。

  「你……你沒事嗎?」

  「我沒事,何鳳棲將我平安帶回來了。」

  「你的傷……」

  「不會比你身上的傷還重。我趕回來的時候,你就只差那麼一口氣,差點就換不過來,簡直嚇壞我了。」

  他溫柔地說道,眼中還殘留著幾乎失去她的恐懼。

  「你是神醫,救活我是應該的。」

  緹兒對他很有信心地笑道。

  「誰說的,我也有無能為力、救不活的人……」

  雁鳴飛的話語一頓,眼神忽然變得十分沈鬱。

  緹兒感覺身子十分的疲累,並沒有察覺到他異樣的表情。

  雖然醒來後,只說了幾句話,她卻已經覺得眼皮好沈重,一直往下掉。

  「鳴飛……」

  她有點無助地微微握緊他的手。

  她還不想睡,她還想好好地瞧瞧他……

  「你別說話了,趕緊休息。漸漸的,你會越來越有精神的。等你下次醒來,我們再多說一些話。」他輕聲安撫她。

  她點點頭,聽話地閉上眼。

  不一會兒,她又趕緊張開眼睛尋找他。

  「鳴飛……」

  「我在這兒。怎麼還不睡?」

  「我一定要跟你說一句話……」

  「什麼話?」

  「我……希望跟你白頭偕老……這輩子,我只認定你……」

  雁鳴飛的眼眶紅了。

  他眨眨眼,硬將眼淚逼回去,擠出笑容。

  「我明白……我雁鳴飛這輩子,也只認定你是我的妻子。」

  緹兒笑了起來,原本毫無血色的蒼白小臉,透出淡淡的紅暈,顯得十分嬌麗。

  「快睡吧。」

  這一次,她乖乖閉上了雙眼,沒有再多做掙扎,順著身子的本能,再度昏睡過去。

  雁鳴飛小心翼翼地撫著她的額,悲傷的表情再也掩飾不住。

  「緹兒,等你醒來之後,也許……就會開始恨我了……」

  雁鳴飛的神情絕望,只能一動也不動的,癡癡凝望她美麗的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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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15:18


  眾人怎麼想都不明白,緹兒怎麼會像是突然著了魔一樣,沒日沒夜地跟著雁鳴飛研讀草藥醫理,雙雙埋首於配藥煉丹中?

  眾人也從來都不知道,緹兒除了對烹煮做菜有興趣外,對於學醫竟也有這種驚人的狂熱及毅力。

  「當年我教緹兒識字讀書的時候,從來都沒看過她這麼認真奮發的表現呢!」

  連何鳳棲都忍不住感慨道。

  只有雁鳴飛明白緹兒的心思。

  他們這麼的努力,是因為對彼此有了承諾,雖然不懼怕任何遺憾,但只要有一絲希望,也絕不放棄。

  然而,看著緹兒忙碌地在燠熱的藥爐前拌藥,他就一陣陣心疼。

  低頭看著手中記載著天下奇毒的草藥珍本,心中的焦躁之意更加濃重。

  他要到何時才能化解身上的毒?

  「你在想什麼?」

  忙到一個段落的緹兒,抹著額上的汗,坐到他身邊。

  他一臉莫測高深地瞧著她,瞧得她頭皮有些發麻。

  「喂,想什麼想到傻了?」她推推他。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開口。

  「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跟你提過上古時代神農氏的故事?」

  「嗯,怎麼了?」

  「相傳種農氏嘗遍百草並且記載分類,直到最後,嘗到斷腸草而亡。」

  「……嗯,然後呢?」她遲疑地點點頭。

  「我記得以前曾經聽人說過,神農氏吃到斷腸草中毒後,在臨死之前留下了一句非常重要的話。」他嚴肅地看著她。

  「什麼話?」

  她屏息聽著,猜想著他是不是因為那個斷腸草而悟到了什麼解毒的方法?

  「他說……」

  他頓了一下。

  她不禁張大眼,下意識地傾身靠過去聽。

  他直直望著她的眼,而後低幽幽地說道——

  「他說——這、草、有、毒。」

  緹兒愣住了,呆呆地看著他,眨眨眼,又眨眨眼,那四個字好像變得艱深異常,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

  「……啊?」

  張著嘴,好半晌後她還是只能發出一個無意義的聲音,腦袋「砰」的一聲忽然停頓,無法繼續思考。

  雁鳴飛稀奇地看著她難得露出的呆滯表情,忍不住「噗」的一聲笑出來,趕緊撇過頭去搗著嘴繼續偷笑。

  瞪著他不停聳動的雙肩,她這才回過神來,發現她被他耍了!

  「雁鳴飛!你唬弄我?」

  她氣呼呼地跳起來。

  雁鳴飛「呼嚕」一聲拔腿就跑,飛快撞開煉丹房的大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逃之夭夭,遠遠的還傳來他的笑聲。

  「雁鳴飛!有種不要跑!再跑你今天晚上就別想要上我的床!」

  緹兒沖到門口,大吼。

  才一吼完,就發現好多人正站在練武場裏,一片默然,所有人都愣愣地看著她。

  緹兒也跟著愣住了。

  她忘了煉丹房外,就是閣裏的人習於練功切磋的練武場。

  此刻,除了幾乎算是看著她長大的叔伯外,練武場上還有曾經追求過她的年輕人。

  更不巧的是,閣裏的兩大頭頭——閣主何鳳棲和二爺厲痕天,就站在人群之中。

  雖然他們兩人的表情很鎮定,不像其他人般露出了難掩的驚詫之色,但在他們的眼中,她很清楚地瞧見了笑意。

  一向冷著臉的厲痕天,甚至還低頭輕咳了一聲。

  和二爺如膠似漆、形影不離的紊兒,也正坐在練武場邊,手裏的茶壺提了半天高,卻忘了倒水,只一逕張口結舌地瞪著她。

  讓她……死了吧……

  緹兒僵在當場,羞憤欲死,臉蛋登時紅得像要冒出火來。

  她飛快地竄回煉丹房裏,「砰」的一聲重重關上房門,那聲音在一片寂靜的練武場裏迴響著。

  本來,大夥兒還在擔心雁鳴飛是不是不好女色,將別緹許給他,是否會誤了別緹姑娘一生的「性」福。

  原來……

  雁大夫和緹兒姑娘早就已經……

  所有人相視了一陣,接著,整個練武場發出了拍掌聲、狂笑聲、恭賀聲,還有尖銳的口哨聲此起彼落,一片歡樂。

  聽到屋外轟然爆出的歡樂聲,別緹躲在煉丹房裏咬手帕、猛跺腳,覺得自己沒有臉再出現在「煙波閣」了。

  「可惡!雁鳴飛,我要扒了你的皮,然後曬乾磨成粉泡茶喝!」

  嗚嗚~~

  大庭廣眾之下吼出那麼丟人的話,她的形象完全破滅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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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緹兒沒等到雁鳴飛。

  雁鳴飛沒敢回去,只留了一張紙條說要外出采草藥,便離開「煙波閣」了,氣得別緹俏臉發黑。

  「可惡的傢夥!」

  緹兒氣得將紙條揉成一團,往地上丟去。

  氣不過,她還拿腳用力踩踩踩,將紙團給踩得扁扁的。

  「看不出鳴飛是個懼內大丈夫啊!」

  何鳳棲癱在臥榻上,捧著肚子笑個不停。

  「閣主!」

  緹兒不停地跺腳。

  「緹兒,你放心,本座幫你找到了好夫君,我相信以後鳴飛娶了你,一定會很疼你的。」

  「他不要氣死我就不錯了!他一個人就這麼跑了出去,萬一遇上什麼事的話,那該怎麼辦?」

  她絞扭著手指,在藥房裏走來走去。

  擔心他的安危,擔心他的挑嘴習性,更擔心他要是在外頭,體內的毒突然發作……

  各種可能的狀況,讓她心裏又怒、又惱、又擔憂,忍不住胡思亂想了起來。

  最可以肯定的是,過幾天他從外頭回來後,這個嘴刁難養的傢夥絕對又要瘦掉一大圈了。

  「鳴飛從以前就經常獨自出門采藥,而且我早就派閣裏的暗衛隨行保護,你不必太擔心。」

  「謝謝閣主。」

  緹兒只能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怎麼也定不下來,感覺好像有什麼事會發生似的。

  她在房裏不安地團團轉,轉到一半,她決定不等了。

  「閣主,緹兒還是放心不下,所以緹兒要去找他!」

  她說完後,便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何鳳棲笑著搖搖頭。

  此時,專門為「煙波閣」收集情報消息的浪子楚逸浪,突然神情嚴肅地跑進藥房。

  「鳳棲?你怎麼在這兒?」見到他,楚逸浪愣了一下。

  「唔……幫人顧家吧。怎麼了?」何鳳棲問道。

  「我找鳴飛,他人呢?」

  楚逸浪探頭向四處張望。

  「他出門去采藥了。」

  「糟了!」

  楚逸浪一聽,臉色突然一變。

  「怎麼了?」

  何鳳棲發現他神色不對,馬上從臥塌上起身。

  「我剛收到消息,說是皇宮裏已經找到當年應該被毒死,實際上卻逃過死劫、流落民間的二皇子。那位二皇子……正是咱們閣裏的鳴飛。」楚逸浪臉色古怪地說道。

  他當初接到情報時,還傻了一陣子,不斷地確認那個情報裏的雁鳴飛就是他們閣裏的雁鳴飛,不是同名同姓的第二人。

  他從來都沒想過,雁鳴飛的身世竟然這麼唬人。

  「宮裏的人知道了?」何鳳棲沈吟道。

  「沒錯,現在皇宮裏正暗自騷動著,恐怕已經派出人馬暗伏在四處,等著抓走鳴飛了。」

  他一邊報告的時候,一邊觀察何鳳棲的表情,發現他並沒有露出一絲訝異,不禁對他感到佩服。

  要不是何鳳棲冷靜過人,就是早知道雁鳴飛的身世了,不論是哪一種,楚逸浪都覺得何鳳棲是一個非常深沈的人。

  何鳳棲立即拍了一掌,一名渾身黑衣的暗衛頭子即刻現身在門外。

  「吩咐下去,趕緊出去尋找鳴飛,並且立即將他護送回閣。」何鳳棲神色嚴肅地交代著。

  暗衛點點頭,立即縱身一飛,消失在夜色中。

  「我也帶人出去找一找,也許我們運氣好,能在鳴飛遇上皇宮的人馬之前,將他安全地帶回來。」楚逸浪皺眉說道。

  「嗯。」

  何鳳棲點點頭,平時傭懶的眼神,此時已轉為深沈銳利。

  楚逸浪馬上轉身離開。

  何鳳棲緩緩走向門口,一名黑衣暗衛已悄悄蹲跪在他跟前。

  「去傳話給『那人』,說我想跟他碰面,談一談他曾經欠我的一筆人情。」

  暗衛聽令後,像來時一樣,又俏聲無息地離開。

  「扯上皇室就麻煩了……緹兒啊緹兒,希望你的情路,別跟紊兒、芝兒一樣,那麼多波折啊……」

  何鳳棲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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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緹兒不知道她是怎麼找到雁鳴飛的。

  也許是巧合、也許是心有靈犀、也許是上天註定,總之,她是第一個找到他的人。

  「雁鳴飛,你竟敢離家出走!」

  她氣呼呼地奔向背著竹簍的青袍身影。

  雁鳴飛有些驚訝地轉過身來,沒料到她這麼快就追上他了。

  「閣外有這麼多條路,你怎麼知道我走這條?」他不可思議地問道。

  「我……我怎麼知道?算你倒楣吧,一下子就被我追到了!」

  他瞧著她,眼神帶著暖意。

  「也許是我幸運,才能被你追到呢!」他很認真地說著。

  「少說肉麻話!你今天書我丟臉丟死了,還不跟我回家去,幫我想想辦法,彌補我的自尊心?」

  她紅著臉,冷哼一聲。

  「等一下。」

  「什麼事?」她不耐煩地問。

  「聽說有的妻子會罰夫君跪算盤,我回去後,不會也有一個算盤要跪吧?」

  他裝出害怕的模樣,眼中卻有笑意。

  「不,我準備的是磨藥粉的『碾槽』。」

  她故意板著臉,唇邊帶著一絲掩不住的笑意。

  「這麼殘忍?可不可以換罰別的?」

  聞言,他抖了一下。

  「換罰什麼?」她眯起眼。

  「幫你擦背怎麼樣?」他露出嬉笑的痞樣。

  「想得美啦!」她紅著臉大發嬌嗔。

  「我只是問問看嘛……」

  「走了啦!」

  她勾住他的手臂,拉著他往回走。

  「但我想采藥……」他頓住腳步。

  「天黑了,采什麼藥?等明天太陽出來了,我再陪你一起出來采啦!」

  「但我想采露水啊,太陽出來就采不到了……」

  「采露水?」

  她停住動作,眨眨眼。

  「我以前曾在無意中發現,在那座斷崖邊,有幾株斷腸草。現在正是斷腸草開花的時節,我想去取一些斷腸花露回來做藥引。」

  他伸手,向前指了指。

  「斷腸草?世上真有斷腸草?」她怔住。

  而且就在「煙波閣」附近……

  她還以為,斷腸草只是傳說中的毒藥。

  「當初我發現斷腸草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確認了好久。」

  他攬著她的肩,趁她分心的時候,往斷崖的方向走去。

  「但斷腸草不是非常的毒嗎?」她蹙眉說道。

  「斷腸草是很毒,但我想研究一下斷腸草的藥性,所以想以毒性較弱的斷腸花露來做試驗。」

  「但是……」

  「放心吧,我為了身上的毒,親身研究毒物近十年,加上我舅舅傳給我的鑽研心得,我至少擁有二十年以上的功力,不會迷糊到害死自己的地步。」

  「那……我陪你去。」

  「要上那斷崖,不容易喔!」他先警告道。

  「我不怕!」

  「好吧,那麼你就陪我一起去采露水吧。」他摸摸她的頭。

  「走吧。」

  她挽著他的手,走在漆黑的山路上。

  幸虧今夜氣候晴朗,月色明亮,將山路照得瑩瑩亮亮的。

  「這是不是所謂的『夫唱婦隨』?」

  他低頭瞧她,雙眼充滿柔柔情意。

  「我還沒嫁你呢!」她羞紅了臉。

  兩人手牽手,高高興興地摸黑前進時,怱然發現在他們的前後周圍似乎有種異樣的肅殺氣息。

  習過武的緹兒警覺地拉著雁鳴飛停下腳步,緩緩抽出隨身帶著的短劍。

  雁鳴飛也發覺了不對勁,頸背的汗毛紛紛豎起。

  在原地靜立沒多久,一群武士打扮的人便從四方走了出來。

  雁鳴飛一眼就認出那群武士身上的衣裳,正是皇室護衛的制式服樣。

  一位明顯是武上頭頭的男人走了出來,率領眾人向雁鳴飛下跪。

  緹兒嚇了一跳,拉苦雁鳴飛後退一步。

  「二皇子恕罪,微臣奉旨來請皇子回宮。」

  帶頭的男人恭敬地說。

  「奉誰的旨?」

  雁鳴飛冷靜地問道。

  帶頭的武士沒說話。

  「哼,是誰要請人回去,都偷偷摸摸的不敢回答,誰知道他此番回去是吉是凶?」

  緹兒站到雁鳴飛身前,想要保護他。

  「微臣只是聽命行事,請二皇子隨微臣回宮。」

  「如果我不走呢?」

  雁鳴飛將緹兒拉向身後,輕聲問道。

  「微臣奉命,不計任何方法,一定要將皇子安全地帶回去。」

  帶頭的人起身,身後的武士也跟著起身。

  「那就先踏過我的屍首再帶走雁鳴飛!」

  緹兒握住短劍,又擋在雁鳴飛前面。

  「緹兒!」

  雁鳴飛將她拉回來,害怕對方會對緹兒不利。

  對方說了,不計任何方法要他回去,可仍有所顧慮,一定要保他活命,但……緹兒就不是他們必須要顧慮的人了。

  帶領的武士眼神冰冷地看了緹兒一眼,接著朝身後一揮手,所有武士全部迅速向前,團團圍住他們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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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14:52


  由於何鳳棲公開宣佈將緹兒許給了雁鳴飛,兩人已經算是未婚夫妻的關係,加上「煙波閣」裏皆是不拘小節的江湖兒女,因此對於他們共處一室,並沒有多說什麼話,反而認為是理所當然之事。

  他們這些江湖人認為,現在就算沒住一起,將來也是要住一起的。

  至於男歡女愛,從開天闢地以來,這更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只要你情我願,又有何妨?

  反倒是雁鳴飛一個人,完全放不開、想不開。

  雖然他能接受江湖人開放大膽的行徑,也佩服他們敢愛敢恨的人生態度,但自己面對的時候,是怎麼也無法做出違禮的事。

  所以,他經常四處表明他是睡在藥房,緹兒是睡臥房,他們兩人之間,一直是清清白白的。

  在他的想法中,他不想破壞了緹兒的名聲,害她將來找不到正經的好男人娶她為妻。

  只可惜,他的用心良苦,沒有得到太大迴響,反而被幾個人調侃他,說他面對美人,還能坐懷不亂,如此矜持有損男子威風,讓他無言到了極點。

  別緹剛搬到他的住處時,他心裏一直頗有芥蒂,也一直以為自己會尷尬到底。

  沒想到,兩人日夜相處久了,他竟也習慣了緹兒的存在。

  就是這種習慣,害他不小心打破了謹守許久的禮教……

  這一日,雁鳴飛腦裏思索著一帖配方,心不在焉地從煉丹房回來,一路通過藥房,踏進臥室,走到書櫃前翻找書本。

  找到他要的書後,他抬手將書抽取到一半,這才發覺房內似乎不太對勁。

  房裏似乎飄著水煙氣,而且牆角還有隱約的水聲。

  慢慢轉過頭去,他發現牆角果然有一個注滿熱水的浴桶。

  只見緹兒睜著圓圓杏眼,披著濕發,裸著圓嫩肩頭,嬌腮暈紅,正坐在浴桶裏沈默地望著他。

  他眨眨眼,又眨眨眼,死死地盯著出浴的美人兒,腦子裏一片空白。

  見他完全沒有敲門就闖了進來,緹兒原先也是嚇了一跳。

  接著,看到他後知後覺的發現她時,那副雙眼發直的震驚傻樣,突然引發了她逗弄他的興致。

  她對他的古板早就很有意見了。

  除了與她嚴守男女之防外,他還經常告訴別人,說他們之間十分清白,害她被一些比較開放的大媽、大嬸們取笑說她魅力不夠,雁鳴飛才會沒有碰她的興趣。

  既然他自己闖了進來,她怎能不利用這個機會,好好地整他一番呢?

  杏眼閃過亮晶晶的眸光,她放軟身子,斜躺在浴桶邊,緩緩抬起被熱水泡得嫩白的雪臂,慢條斯理地用濕水浸過的浴巾滑抹過去。

  洗完了左手臂後,她又抬起右手臂,重複擦抹的動作。

  她偷瞄他一眼。

  那個古板到了極點的男人,恐怕從來沒見過這麼嚇人的場面,竟然一動也不動地僵在原地,好像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行為能力似的。

  可憐的人,真的被嚇傻了。

  緹兒雖然為驚嚇過度的雁鳴飛感到無比同情,卻更加壞心地從水中抬起一條粉潤玉腿,加重刺激程度。

  她以一種勾人的慢動作,用浴巾輕輕擦洗,接著再抬起另一條玉腿,以令人發狂的速度緩緩洗著。

  然後,洗了半天後,雁鳴飛還是沒有動靜,讓她忍不住躁怒了起來。

  可惡!

  她把手腳四肢都已經洗過一遍了,也泡到皮膚快皺起來了,他竟然還沒有任何動作,難道要她把手腳重新再洗一遍嗎?

  還是說……她對他真的半點吸引力也沒有?

  腦子被怒火一沖,她決定下狠招,基於女性的顏面,她豁出去了!

  雖然她的思想開放,也打定了主意,但她畢竟仍是還未有過經驗的處子,第一次要在男人面前裸體,讓她怯退了一下。

  可再看看滿臉呆愣的雁鳴飛,怒火又起,她下定決心,要狠狠地刺激他一下。

  咬了咬牙,暗自深呼吸兩次,拼著一股不知打哪兒來的勇氣,她努力壓下拿浴巾蓋住自己的羞怯,毫無遮掩地從浴桶裏站起來。

  她嫋嫋娉娉地從浴桶裏緩緩起身,粉膚玉骨、嬌腮媚眼,有如出水芙蓉、洛水女神,美得不可思議。

  雁鳴飛覺得呼吸困難、雙眼發脹、心口急跳如擂鼓,然後鼻腔一熱,一股腥甜的味道倏地從鼻管流下。

  他下意識地抹了下鼻子,抹到濕熱的液體。一低頭,發現手指上都是鮮紅的血,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他他他他……

  他流鼻血了!

  拉起袖子,捂住鼻子,他終於找回了行動的能力。

  但令她頗不滿意的是,他竟然不是向她跑來,而是要往外逃出去。

  緹兒一惱火,順手拾起掛在浴桶邊的單衣,飛快披上,施展輕功,趕在他前面縱飛—躍,擋在臥房門口,不讓他逃走。

  雁鳴飛差點撞上她,硬生生地在她面前煞住腳步。

  她的長髮濕濕地披垂在身上,浸濕的單衣,若隱若現地將姣美的身材包裹著,說不出的美麗嫵媚,簡直令人難以抗拒。

  「你是不是男人啊?美色當前,竟然想逃!」她氣呼呼地罵道。

  「你……」

  他不小心瞄了她一下,覺得鼻血湧得更急了,立即別開頭。

  「你先去換件衣裳,小心著涼。」

  「你對我真的不動心?」

  可惡!他這個呆板可惡的臭男人,當真沒看到美色當前,只注意到她會不會著涼?

  「緹兒,別鬧了,讓我出去。」他強自鎮定地說道。

  「難道你……喜歡男人?」

  她忽地眯起眼,露出十分懷疑的眼神。

  雁鳴飛一聽,差點被鼻血嗆到。

  他喜歡男人?

  還好她沒有經驗,如果她此刻低下頭的話,就會注意到她這副媚人的模樣,害他腰部下方屬於男性的「某部分」,已經非常不合禮教地起了反應了!

  不過,他怕後果會一發不可收拾,所以完全沒膽提醒她。

  「緹兒……我很正常,所以你別玩了,快讓開……」他聲音微弱地開口。

  「不讓。」

  「緹兒——」

  他捂著鼻子哀求道,眼睛閃來閃去就是不敢看她。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啊!

  看他打死也不再瞟她一眼,她心中的挫折感更加深濃。

  「你對我……真的沒有興趣嗎?」她沮喪地咬唇。

  「緹兒,我們不是談過了,我不打算娶妻,你也不打算嫁人,不是嗎?」

  「我們的確有說過,但不嫁你,不代表不能將身子給你呀!」

  她故意將帶著潮香的身子向他貼過去。

  「緹兒,別做傻事。」

  雁鳴飛趕緊閃開,退後一大步,然後乾脆轉過身去不看她。

  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後,她的雙頰忽然染上羞忿的紅暈。

  她都做到這種犧牲色相、勾引他的地步了,他還能這麼克制守禮,害她幾乎要吐血,只想在地上挖個洞,當場把這麼丟臉的自己活埋算了。

  他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讓她又羞又憤:心頭不禁湧起一陣陣的難堪和挫敗。

  遇到不解風情的古板男人,真的會讓人嘔死!

  雁鳴飛摸摸鼻子,發現鼻血似乎停了。

  不看見她的話,果然就能止住鼻血!恐怕是他虛火太旺了,等一下就去吃幾顆降火清肝的藥丸。

  「你嫌棄我只是伺候閣主的小婢女?」

  她看著他的背影,輕聲問道。

  「我沒有。」他從來沒這樣想過;

  沈默了一會兒後,她歎了一口氣。

  「你應該是一位血統尊貴的皇族人吧?」

  他倏地轉過頭來,震驚地瞪著她。

  「你……何鳳棲告訴你的?」

  何鳳棲那傢夥真是的!他不是曾答應了要保守秘密的嗎?

  他的身世十分敏感,當初毒害他的人目前還活躍於皇室中,難保皇室不會聽聞到消息,派人前來趕盡殺絕啊!

  然而,看見緹兒微微一愣的表情,他才恍然發現,她根本一點兒也不確定他的身世,是他自己太快承認了,不禁暗自對自己氣惱。

  「沒想到真給我猜中了呢……」

  她乾澀地笑道,眸中浮現滿滿的失落感。

  他的嘴一開一合,不知該說什麼,最後,只能重重一歎。

  「你怎麼猜到的?」他揉揉眉心,沈著聲問道。

  「我……緹兒發現你吃不慣粗食淡飯,就算是民間酒樓的名菜,你也不是很愛,只有最精緻的皇家禦膳才合你的胃口,那時緹兒就覺得奇怪了。」她輕聲述說。

  雁鳴飛默然不語。沒想到他習嘴挑食的習性,竟然會被心思靈巧的緹兒給摸得通透,只能說她實在是太聰明了。

  「後來,再加上你對生長背景的描述,除了皇室裏的人外,天底下還有誰的權勢能大過天子皇帝的?因此再推想了一下,就八九不離十了。」

  她繼續解釋,語調越來越漠然。

  「緹兒,這些話你千萬別說出去,我的身世會為『煙波閣』招來禍害的。」他嚴肅地提醒她。

  「緹兒知道。剛開始懷疑的時候,緹兒從來沒告訴別人,就連閣主那兒,也不曾去求證過。雖然緹兒是鄉鄙出身,可事情的輕重,緹兒還是能分辨的,絕對會為雁公子保密。」她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雁鳴飛此時終於發現她疏離的態度。

  她以前對他總是沒大沒小的,偶爾還會直呼他的全名,但從確認了他的身分後,她便不再以「我」自稱,似乎是要將她和他的距離劃分開來。

  「緹兒,不要對我這麼生疏,我不習慣。」他皺眉說道。

  她這樣陌生的表情,讓他很不適應,胸口驀地湧出—股焦躁感。

  「沒什麼習不習慣的,您的血統尊貴如天,緹兒只是江湖幫派裏的一個小婢女,本來就不應該站在雁公子身邊。」

  「緹兒。」

  他想拉她的手,不料她卻主動退開,轉過身去。

  「很抱歉,請恕緹兒這段日子以來的無知與冒犯。等會兒緹兒會將東西收拾好,離開這兒,不再打擾雁公子。」

  她背對著他,單薄的身子,似乎正在微微發顫。

  落空的手,讓他覺得胸口似乎有什麼忽然破裂了,並且正在急速崩塌之中。

  「醫藥之術,也不願再跟我學了嗎?」他聲音壓抑,沙啞低問。

  「緹兒高攀不起,請雁公子另尋有心人吧。」

  她搖搖頭,依然背對著他。

  緹兒冷漠的語調,讓他沒來由地冒出一股無名怒火,燒斷了他的理智。

  「你太過分了!怎麼能如此出爾反爾?」

  雁鳴飛怒氣衝衝地拉住她的手臂,將她扯過身來面對他。

  他完全不能相信,這些日子的相處,只因為他的血統問題,全都變得如此矯情、如此假意,一點意義也沒有?

  沒想到,當他將她拉轉過來後,卻發現她那雙漂亮的杏眼瞳裏,已經蓄滿了瑩瑩淚水。

  被他毫無預警的一扯,眸中的水光當場灑落下來,飛濺到他的手背上。

  手背上的熱燙,讓他想起上次毒發時,她抱著他落淚,滴到他臉上的眼淚,也是這樣的灼熱……

  他怔住,說不出話來。

  何鳳棲說過,緹兒性子倔,一向不愛哭,但他卻已經看她哭了不止一次。

  看著她滿是受傷的水眸,他的心又憐又痛,只想將她擁進懷裏細細呵護。

  「對不起……緹兒,對不起……」

  歎息一聲,他擁住她潮濕且略帶涼意的嬌軟身子,將她的小臉輕輕壓向他的胸口。

  他知道她此時定不願再讓他看到她哭泣的模樣。

  緹兒被動地倚進他懷裏,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努力地在他懷裏眨著眼,不肯讓自己再流出第二滴的眼淚。

  「緹兒,不要瞧不起自己,我……我不是不對你心動。」

  「我感受不出來你有對我心動過。」

  她的語調很生硬,像在壓抑著什麼。

  「我只是……」

  他頓了頓,又歎了一口氣。

  「緹兒,別這樣。我身上的毒一日未解,對我的性命就有威脅,我不希望我們將來會留下任何遺憾。」

  「我並不怕任何遺憾啊。」她悶悶地說道。

  「緹兒……」

  他思考著要如何說服她,別對他有任何的期待。

  「自從知道你身中奇毒後,我就很努力地投入醫藥的學習,希望能夠幫助你早日化解身上的毒,可是你看不見我的努力,只想把我推得遠遠的,害我披人恥笑沒有魅力,吸引不了你……」她的聲音開始破碎。

  「緹兒……我無法給你幸福,無法陪你白頭,這讓我感到害怕,怎麼也不敢給你任何的承諾。」

  他歎息一聲,沈重地說道。

  「我說過,我並不怕。」

  她從他懷中抬起頭來,雙眸堅定地望著他。

  「緹兒,你想一想,如果我們成婚,有了孩子,要是有一天我在找到解毒的方法之前便發作死去,那你跟孩子……」

  他不敢想像那樣的場面,再也說不下去。

  她定定地瞅著他,靜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

  「在我十歲之前,根本沒想過死亡這種事情……直到家鄉發生了大饑荒,我用雙手挖上埋了爹娘之後,就已經明白,世間沒有什麼是永恆的。」

  她臉上超乎年紀的堅強與寂寥,讓他大受震顫。

  他忍不住緊緊擁著她,將臉埋進她的頸項之間,為那才十歲就被迫長大的小女孩兒感到心碎。

  「直到現在,我還會一直想著,如果我在爹娘去世之前,能夠對爹娘更孝順一些,那該有多好……」她輕聲地繼續說道。

  「別說了……別再說了……」

  他打斷她的話,不忍心再聽下去。

  「我很堅強,真的,比你以為的還要堅強,我只是覺得人生無常,為什麼不能把握時光,在能珍惜相愛的時候,為彼此付出一切呢?」

  緹兒靜靜地望著他。

  她的話,她的眼眸,深深地打動了他。

  如果他們此刻不能相愛,也許在將來,這才會是生命中唯一的遺憾。

  什麼禮教、什麼遺憾,全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在當下,在他能真正憐她、愛她的時候……

  他愛憐地歎息一聲,低下頭去,吻住她潮涼的櫻唇。

  她閉上眼,雙手攬向他的後背。

  兩人不知如何移動的,迷迷糊糊之際,雙雙倒臥在床上。

  他急切地脫去兩人身上潮黏的衣裳,撥開她的長髮,雙手輕輕撫上同樣濕潮的嬌軀,這才發現因為批著濕發、濕衣,才剛從熱水中出浴的她,早已涼得正在微微打顫。

  他突然清醒過來,自責又憐惜地趕緊將身旁的衾被拉起,密密實實地蓋住她,一邊側身取來她早先放在床邊圓凳上的方巾,細細地為她擦幹一頭長髮。

  「我自己來吧。」

  她伸出一條手臂,想接過方巾。

  「你把你自己裹好,都冷到打顫了還不說,難道想得風寒嗎?」

  他把她光裸的手臂塞回被子裏。

  她眨著杏眼,乖乖地躺在被子裏取暖,任他為她擦發。

  「好奇怪喔。從小到大,我一直都是服侍閣主的,沒想到有一天也會讓人服侍擦頭髮耶!」她笑嘻嘻地說道。

  「以後你只能服侍我,何鳳棲就不必再管他了。」他有些醋意地回道。

  他半躺在床上,慢慢為她擦發時,鼻尖聞到整個床褥儘是與她身上、發上相同的清香味道。

  「我的床什麼時候變這麼香了?」

  他在床褥之間嗅來嗅去。

  「這已經是我的床了。」

  她好笑地拍拍他的頭,像在拍小狗一樣。

  「你的床?剛剛說要馬上打包離開的是誰?」

  他抬起頭來吻了吻她的額,惹得她滿臉紅暈。

  很高興她又恢復回原先俏皮又帶點任性的可愛模樣。

  他不愛看她傷感哭泣的模樣,那會讓他的胸口如火焚冰裂一般,比他毒發時還要更加難以忍受。

  「既然你提醒了我,我看我還是馬上離開好了。」

  她眨了眼,隨即做出推開被子要起身的動作。

  「你要幹麼?」

  他想都沒想地就拋開方巾,用身體將她壓回被褥間躺著。

  「我以為你要我離開啊!」她露出無辜的表情。

  「以後沒我的準許,不可以任意離開,聽到了沒?」他捏了捏她的臉頰。

  「幹麼捏人?」她揮開他的手。

  「你的臉頰總是白嫩得要命,從你十歲開始,我就一直很想這麼做了。」

  他誠實地對她坦白。

  「哇,你太過分了,竟然對十歲的我就有心懷不軌的意圖了!」

  她裝出驚慌害怕的模樣。

  「亂講!心懷不軌的意圖,應該是這樣才對!」他露出惡作劇的笑意。

  她還來不及防備,他就猛地掀開被子,涼涼的空氣瞬間襲上她一絲不掛的嬌軀,惹得她尖叫連連,連忙想搶回被子。

  兩人像孩子似地打打鬧鬧,先前已熄滅的火焰,在玩笑似的肢體扭掙之間,悄悄地重新燃起。

  笑聲越來越低,笑意越來越淡,身體的熱度卻越來越高。

  最後,房裏除了瞹昧的喘息聲外,再無其他笑語對話,春色蕩漾,濃得讓人無法呼息……

  不知道是誰的手,在無意中扯到了床幔,絲質床幔像水一般滑泄而下,遮住了床褥之間那對緊緊交纏、急於探索彼此、急於融入彼此的火熱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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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14:26


  「呃……」

  雁鳴飛突然重重倒地,捂著胸腹,蜷縮成一團。

  「雁鳴飛!你怎麼了?」

  別緹白著臉沖過去,跪倒在他身邊抱住他,驚慌萬分地叫道。

  剛剛他還在草藥園裏教她辨認一株又一株的草藥,沒想到才一進門,她就眼睜睜地看著他毫無預警地倒地,嚇得她魂飛魄散。

  雁鳴飛無法回答她,只能痛苦地喘息申吟,咬牙拚命忍受著一波又一波從胸腹之間急湧而上、蔓延到手腳四肢的劇烈痛楚。

  他的臉色死白到令人心驚的程度,額上的冷汗也不停地淌落,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別緹慌了手腳。

  「你還好吧?」她的聲音顫抖,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不知所措地抱著他,手指觸摸他的臉頰、脖子,只覺得指尖下的皮膚竟然一片冰涼潮冷,他的身子冷到一種不可思議的程度。

  他為什麼會這樣?她要怎麼做?這個時候,如果……如果她會醫術的話就好了!

  她腦子一片空白,六神無主地緊緊抱著他,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怎麼辦……怎麼辦……對了!閣主,我去找閣主!雁鳴飛,你在這裏等著,我去找閣主來救你……」

  她抖著手想將他放下,一隻冰涼的大掌卻握住她的手腕。

  「雁……」她倏地一愣,飛快地低頭看他。

  「沒……我沒事……別怕……」

  趁著疼痛稍稍減緩了—些,他睜開因劇痛導致視線—片模糊的雙眼,喘著氣,吃力地開口安慰她。

  「可是……你這樣子,怎麼可能會沒事……」

  她將他緊緊擁在懷裏,淚水無法控制地流下來,滴到他儘是一片冷汗的臉頰上。

  也許是痛到了極致,肌膚變得異常敏銳,她的淚水滴在他的臉上,竟然灼熱無比,刺痛得讓他也有種想流淚的衝動。

  「我真的沒事,暫時別動我……這樣就好……呃——」

  他才勉強笑一笑,想證明他還好,但是話還沒說完,第二波、第三波的疼痛,就像岸邊浪頭一樣,才剛退了一些便又再度來襲。

  他痛苦萬分地蜷起身軀,牙關咬緊到甚至發出格格打顫的聲音。

  「雁鳴飛……你不要死、你千萬不要死……你還沒把醫術傳給我呢!你不是說要我做你的徒弟嗎?你不可以這麼沒有信用……不可以……嗚嗚……」

  別緹完全無法幫他,挫敗得淚流不止。

  她從來不知道,看到他痛苦難忍的模樣,竟會讓她如此深刻地感同身受,恨不得能分擔一些他身上的痛楚,讓他不那麼難受。

  「呃——」

  他痛得翻騰,手指無意識地刨抓身下的泥地。

  她趕緊握住他的手,不讓他自殘。

  他下意識地抓緊她的手,力氣之大,捏得她的手都紅了。

  別緹忍著疼,一面輕聲地安撫他,一面在心裏不斷地祈求他平安無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怕的劇痛折磨終於慢慢消褪,雁鳴飛閉著眼,上半身倚躺在別緹的膝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喘息著,渾身衣衫已經被汗水濕透。

  「好一點了嗎?」

  別緹輕聲問道,用衣袖柔柔地擦著他臉上的冷汗。

  「……嗯。」

  一聲有氣無力的回答,從他毫無血色的雙唇間逸出。

  這一聲回答雖然微弱,卻已經足夠安定她的心了。

  「想要到床上歇著嗎?」

  「……再等一下,我現在沒力氣……」

  「嗯。」

  別緹沒有再說話,僅是靜靜地陪苦他,順手將他臉上的發絲撥到耳朵後方。

  雖然她的雙腿早已跪得麻了,她卻依然一動也不動,極有耐性地等著他的體力稍稍恢復。

  又等了一陣子後,他才慢吞吞地從她腿上翻下,躺在地板上。

  「你先動一動吧,腿一定麻了。」

  「我、我沒事。」

  她咬唇說道,不讓他發現她雙腿的不適。

  「我是大夫,怎麼會不知道久跪的後果?何況還被我的腦袋壓著,現在雙腿恐怕正像針刺一樣難受了。」

  她的腿原本已跪得沒知覺了,誰知當他離開她的膝後,她才試著挪動一下,針紮感便立即竄逼雙腿上下。

  她倔強地咬住唇,不讓自己申吟出聲,雙手緊緊地捏著自己的雙腿。

  等到覺得好些了,她試圖站起來,不料膝蓋卻使不上力,一個踉蹌,身子一軟,不小心撲跌在他身上。

  「喔……」

  倒楣的他申吟了一下,雙手下意識地圈住她的腰身。

  「唉呀……對、對不起、對不起……」

  她伏在他胸口,慌忙地道歉,

  「沒關係,你不算重,我只是嚇了一跳。」

  他唇角勾起,拍拍她的背。

  她抬著頭,杏眸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接著突然又撲回他身上,雙手緊緊地抱住了他。

  「怎麼了?」他疑惑地問道。

  「我、我好怕你會死掉……」

  她的小臉埋進他的胸口,感受潮冷的衣衫下,仍然正常跳動的心。

  「沒事了,我沒事了……」

  他安撫地拍拍她的背。

  確定他真的沒事了,緊繃的心弦終於放鬆,她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聲,放聲大哭。

  「嗚嗚嗚……」

  她埋在他胸口,雙肩聳動,像孩子一樣大哭。

  雁鳴飛嚇了一跳,這會兒換他手忙腳亂,慌成一團。

  「喂……緹兒……你、你別哭啊……」

  他現在還沒有力氣起身,只能任憑她趴在他身上。

  可不管他怎麼哄,她的淚水就是止不住。

  最後,他歎息一聲,閉上眼,雙臂摟著她,輕輕地撫摸她的頭,讓她好好地發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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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鳴飛躺在床上,沈默地望著帳頂,神情凝重,眉心處打了好幾個死結。

  「怎麼心事重重的?在想什麼?」一道淡淡的語調揚起。

  他轉過頭去,看到何鳳棲慢慢地走了進來。

  「你怎麼來了?」他疑惑地問。

  「緹兒跑來告訴我的。」

  「緹兒?」他一愣。

  「她跑來跟我說你出事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拜託我來一趟,看看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雁鳴飛收回視線,歎了一口氣。

  何鳳棲在床邊的椅子坐下來,順手拉過他的手把把脈。

  「我沒事了。」

  「毒又發作了嗎?這次怎麼鬧得轟轟烈烈的?」

  「這一回發生得太突然了,我來不及躲進煉丹房,就在緹兒眼前發作,嚇壞了她。」

  雁鳴飛說著,又歎了一口氣。

  「嗯,目前脈象還算正常。」何鳳棲收回手。

  雁鳴飛苦笑了一下。

  何鳳棲稀奇地看著他苦惱的表情。

  「從認識你到現在差不多八年,每次你發作過後,很快就恢復正常了,怎麼這一次發作過後,意志特別的消沈呢?」

  「這一回毒發的狀況和以往不同,我擔心這不是好現象……」

  雁鳴飛眉頭緊蹙地說道。

  「怎麼個不一樣法?」

  「以往發作前,身體總會有些徵兆,但是這一次來得太突然、太猛烈,讓我一點準備也沒有。」

  「嗯……」何鳳棲沈吟著。

  「而且,這次的發作距離上次發作的時間……太接近了。」雁鳴飛重重歎了一口氣。

  「發作的間隔時間縮短了?」

  何鳳棲十分難得地蹙起了眉頭,拉過雁鳴飛的手腕,再把一次脈。

  「我給我自己把過好幾次了,脈象上完全看不出來有任何異常,這也是個十分奇怪的狀況。」雁鳴飛搖搖頭。

  何鳳棲仔細把了好一會兒的脈,才放開手。

  「緹兒,你可以進來了。」

  何鳳棲淡淡地對著外面喚道。

  別緹聞言,捧著一個大託盤,出現在房門口。

  「緹兒?你、你一直在外面?」

  雁鳴飛驚愕地看著她。

  「嗯。」

  她慢慢走進房裏,將託盤放在桌上,託盤裏放了一大盅還在冒著熱氣的玉露粥。

  「那你……聽了多少?」雁鳴飛小心翼翼地問。

  「差不多都聽到了。」緹兒聳聳肩。

  「鳳棲,你怎麼不提醒我一聲,說緹兒就在外面?」他對何鳳棲埋怨道。

  他原來不想讓緹兒知道太多,怕她會太過擔心的。

  然而,何鳳棲卻有不同的想法。

  「緹兒知道狀況也好,讓她有個心裏準備,免得日後又像今天一樣嚇到她。」

  「可是……」雁鳴飛皺眉。

  「這丫頭性子倔,從小就不愛哭,今天是我看過她流最多眼淚的一次,她是真的被你嚇壞了,難道你沒有責任要好好安慰她嗎?」何鳳棲拍拍他的肩。

  「我……」

  雁鳴飛望著緹兒,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緹兒那雙因為大哭過而顯得有些微腫的杏眼,此刻變得深幽幽的。

  「我先離開了,你好好跟緹兒聊一聊。」

  何鳳棲知趣地起身,將房間讓給他們兩人。

  兩人對望了好一會兒。

  最後,雁鳴飛向她招招手,要她坐到床邊來。

  緹兒慢慢走近,在剛剛何鳳棲坐的位置坐下來,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雁鳴飛想了一想,決定從頭說起。

  「七歲時,我和我娘同時被人下毒,我娘拚著命向我舅舅托孤後就毒發而死了。我本來也應該毒發身亡的,但也許是我服下的藥量較少,加上我舅舅即時施藥、施針把毒壓制住,所以我的命才能延到現在。」

  緹兒一聽,忍不住震驚地睜大眼。

  「是什麼人這麼心狠手辣,連七歲幼兒都下毒手?」

  「我生長的地方,是最黑暗的吃人世界,就算是至親手足,反目成仇、自相殘殺的事都時有所聞。」

  「為什麼?」她倒抽一口氣。

  「在那個地方,自保的唯一一條路,就是權力。有人為自保而奪權,行人為欲望而奪權,不管是哪一種,血緣親情是完全不容的。」他的眼神有些悲哀。

  「可是,你舅舅不是伸出援手救了你嗎?」

  「是啊,他為了親情而伸出援手,抱著中毒的我連夜逃難,過盡顛沛流離的日子。為了化解我身上的毒,他必須四處奔走、尋找藥材,又要擔心是否曝露了行蹤,最後在三十五歲那年,滿頭白髮,積勞而死……」他的眼神有些悲哀。

  緹兒的眼眶又開始泛紅了。

  平常看他一副斯文閒散的模樣,從來不知道他竟曾度過如此坎坷的歲月。

  「你的醫術那麼高明,像紊兒和楚公子曾經受了致命的傷,你都能把他們從鬼門關前救回來,為什麼對自己中的毒會束手無策呢?」

  「天下之間,珍藥奇毒何止千百?我舅舅當年是天下知名的神醫,但費盡心思,花了十年時間,還是無法化解我身上的毒。我的醫術盡傳自舅舅,他花了十年解毒,我現在也才花九年,還不算太遜。」

  「回去找害你的人,逼問他用的是什麼毒,不就得了?」

  「如果能問的話,早就問了,我還用得著在這裏悲情地忍受毒發,並且日夜不停地試毒試藥嗎?」

  「可是……下毒殺人,不必賠命的嗎?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就算是在江湖中,也有江湖的規矩啊!」

  「現在那人的權勢無人能及,就算有人懷疑是那人所做,也根本沒人敢質疑一聲。我中的毒十分棘手難解,可見當初下毒的人絕對是要致我與我娘于死地,如果去問了,那就表示我還活著,恐怕到時整個『煙波閣』都會被牽連。」

  「誰的膽子那麼大,敢動我們『煙波閣』?就算是皇帝老子,見了咱們的閣主,都得要讓三分的耶!」緹兒下信地撇撇唇。

  「皇帝的權勢雖大,仍然有人的權勢比皇帝更大,連皇帝見了都要敬畏五分。」

  「那……那怎麼辦?不能問,也找不出毒,就只能這樣子拖著嗎?」

  她的眉頭攏得高高的,顯得十分憂慮。

  「沒錯,目前唯一能做的,只有不斷地試毒試藥,也許哪一天,就能誤打誤撞地化解毒物了。」

  雁鳴飛無奈地聳聳肩。

  緹兒咬唇不語,過了好久,她突然豪邁地拍拍胸脯說:「以後,我也來幫你!」

  「嗯?」

  「你不是說要教我醫術嗎?你好好教,我好好學,兩個人一起努力,也許很快就能找到解毒的方法了,對不對?」

  「緹兒,謝謝你。」

  「不必客氣啦!」

  「不過……有件事,我必須先說清楚。」

  「什麼事?」

  「在我的毒化解之前,我不會娶妻的,雖然鳳棲將你許給了我,但我可能恕難從命,無法娶你。」

  緹兒一聽,唇畔僵了僵,接著用一種無謂的語氣回答他。

  「無所謂啊!我本來也沒想要嫁人,你娶不娶妻,不關我的事。」

  「緹兒,你是個好姑娘,應該要配上更好、更健康的人,我能活多久,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不用——」

  他的話還沒講完,就被她迅速打斷。

  「雁公子,我知道、我知道,我通通都知道,所以你不必解釋了。」

  「緹兒……」

  他還想再說些話,她卻起身離開了。

  「快來喝玉露粥吧,都要涼了。」

  她走到桌邊,俐落地盛了一碗粥,送到他嘴邊。

  「緹兒,我——唔……」

  「囉嗦!」

  她舀起一湯匙的粥,將他的嘴巴塞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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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雖然說了一個不娶、一個不嫁,但情感的事,誰也說不得準。

  經過那次突然的毒發變故俊,兩人之間的互動,多了一分不自覺的親密。

  她除了為他準備三餐之外,三不五時還有午點、夜宵,雁鳴飛—向削瘦的臉頰,因此微微胖了一些,看在緹兒眼裏,實在是種好大的成就感。

  雁鳴飛在努力吞食物之餘,便是教導緹兒醫藥之術。

  緹兒是個好學的學生,除去下廚烹調的時間,便是捧著醫藥書籍猛讀。

  由於擁有超強的記憶天賦,草藥書籍過目不忘,因此短短時間內她便記住了大量的草藥特性及治療功效。

  三個月下來,她已經能當他調配藥材的小助手了。

  「蒼耳子三錢……荊介三錢……蟬衣……地膚子……嗯,這帖藥是不是要給廚房張二嬸治風濕用的?」

  緹兒在藥房的藥格子裏幫忙抓藥,抓到一半,不禁猜測起這帖藥的服用對象和用途。

  「緹兒好聰明,的確是給張二嬸治風濕的。」他毫不吝嗇地讚美道。

  她在草藥醫理方面的學習進步神速,靈活聰明,悟性又高,能舉一反三,看在他眼裏,也是一種莫大的成就感。

  緹兒得意地笑著,手腳快速地抓齊藥材,並且仔細收裹。

  沒多久,張二嬸果然來到藥房拿藥。

  「雁公子,謝謝您啊!這是我親手種的菜,希望您不嫌棄。」

  「張二嬸別這麼客氣,先坐下,讓我們為你把個脈吧。」

  「好的、好的。」

  張二嬸熱門熟路地在桌邊坐下,伸出手腕來,沒聽到雁鳴飛說的「我們」兩個字。

  當雁鳴飛把完脈後,她才正要起身,沒想到別緹卻和雁鳴飛換了座位,坐到她面前,伸出三指搭上她的脈門,很認真嚴肅地將「望、聞、問、切」的過程也來上一遍。

  「呃……緹兒姑娘……這……」

  張二嬸張口結舌地看著別緹,不明白她跟著湊啥熱鬧?

  「二嬸的脈象稍有浮緩,氣血微阻,除了風濕的毛病以外,身子尚稱健朗,但已經不太適合繼續待在四季燠熱的廚房裏了。二嬸要不要和管事說說,調個工作?」緹兒柔聲說道。

  「呃……」

  張二嬸回頭看看雁鳴飛。

  緹兒也望著他。

  雁鳴飛慢慢地點點頭。「唔,緹兒說得不錯,我的診斷也是如此。二嬸年紀大了,又患有輕微風濕,請慎重考慮一下緹兒的提議吧。」

  「喔,謝謝雁公平。」張二嬸感激地說道。

  「二嬸,這是您的藥。」

  二嬸接了過去,向她道謝,臨走時,又向雁鳴飛道了一聲謝才離開。

  緹兒有點不服氣地噘起唇。

  「我診脈的結果,真的與你相同?」

  「沒錯啊!」

  「可是二嬸明顯的只信你,不信我呢!」

  「這很正常啊!當年我十八歲的時候,曾想靠行醫圖個溫飽,誰知道沒人信我這個毛頭小子會看診,結果空有一身醫術,卻因沒人求診而差點活活餓死呢!」雁鳴飛安慰她。

  「哼,有一天,我一定要贏過你,當個名滿天下的女神醫!」

  緹兒不服氣,拍桌發下豪語。

  「請加油。」他毫無芥蒂地笑著。

  「啊!時間差不多了,我去廚房煮晚膳。」

  「今天累了—天,你別忙了,我們去飯廳和大夥兒隨便吃—吃就好了。」

  「不成!你這張被養刁的嘴,到了飯廳根本就像小鳥進食一樣,東挑西撿的,只吃一點點,看得我冒火。你坐著,不準跑,等我把晚膳送過來。」

  別緹命令他待在屋裏後,便轉身離開。

  望著她離開的身影,雁鳴飛的唇角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意。

  「當年我的母妃也沒像你這樣盯著我吃飯啊……」

  如果他真娶了她,以後他的孩子們肯定不會餓著,搞不好還會被養成一隻一隻又肥又嫩的小豬仔,天天被她追著跑,用美食喂得他們餐餐飽……

  腦海中的畫面,越想越好笑,笑到後來,他忽然笑不出來,嘴角的笑意消失,心頭浮出一層又一層的落寞。

  緹兒是個美好又熱誠的好姑娘,只可惜,帶著一身毒的他,這輩子恐怕沒有與她白頭的福分,和她生—窩的小豬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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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13:59


  「煙波閣」閣主何鳳棲消失了將近十天才回來,俊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雙手背負在身後,步伐悠閒地在前面定苦,別緹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閣主,您看起來似乎心情很好,有些春風得意耶!」

  別緹觀察了好半天,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

  「心情是不錯,這幾天在外面,遇到了一個很有趣的傢夥。」

  何鳳棲笑咪咪地轉頭回答她。

  「有趣的傢夥?」

  「是啊,那傢夥脾氣有點壞,像顆球似的,一戳就會彈得半天高。」

  似乎想起了什麼事,何鳳棲臉上的笑意又更深了一些。

  別緹杏眼一轉,笑嘻嘻地問道:「閣主,那顆有趣的球,該不會是個有脾氣的小美人兒吧?」

  「你這丫頭,越來越精了。」

  何鳳棲微偏過頭來,懶懶地斜望她一眼。

  雖然他的語調柔和,但別緹馬上明白這是他不想再多說的暗示,於是吐吐舌,趕緊住嘴。

  她的多話,倒是提醒了他一件事。

  「話說,你的兩個姊妹都已經有歸屬了,現在就剩你一個,你要不要也趕緊挑一個物件,點君出嫁呢?」

  別緹一聽,嘟起唇來撒嬌。

  「閣主果真是膩了咱們姊妹三人,想快快把我們打發離開……」

  「胡說,你難道沒看見,我先前是費了多少心神,處心積慮地幫忙撮合了紊兒和芝兒的親事?」

  「呃?咳……」緹兒猛地微微嗆了一下。

  「我希望我珍愛呵養了十年的小丫頭們,每個人都能有一個好歸宿,怎麼能說是我在打發你們離開呢?」何鳳棲露出用心良苦的表情。

  緹兒眨眨眼,心裏實在無法苟同。

  閣主所謂的處心積慮,根本該叫做「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想到紊兒和芝兒轟轟烈烈又淒淒慘慘的點君過程,讓兩度身為旁觀者的緹兒都不禁捏了兩把冷汗,打心底升起一股涼意,忍不住抖了一下。

  雖然心裏這麼想,但嘴上根本不敢說出來。

  「閣主對咱們姊妹真是……厚愛有加啊!」

  緹兒努力扯動臉皮,呵呵笑幾聲,心裏卻暗自祈求將來最好不要給閣主有「費神幫忙」的機會啊……

  「緹兒,你的心中到底有沒有喜歡的物件了?」

  「緹兒還沒有真正喜歡的人。」她微微紅了臉,搖搖頭。

  「我們『煙波閣』裏有不少青年才俊,正等著你的青睞呢!」何鳳棲含笑說道。

  「沒興趣。」

  她飛快地又搖搖頭。

  「如果閣裏沒有看上眼的,閣外的人也可以。我說過,只要是你們看中的人,我一定幫你們順利出嫁。」

  「閣外的人也沒有興趣。」還是搖搖頭。

  看了那座多得把她房門淹沒堵死,害她無處可去的可怕禮物山后,她完全不覺得閣裏或閣外的人,品味有什麼差別?

  「緹兒,這可不成啊!沒有物件,要本座怎麼為你點君出嫁呢?」

  「緹兒不想嫁人。」

  「傻丫頭,在我身邊已經留得夠久了,過個年就要滿二十,再留下去可就變老姑娘了。」

  「老姑娘也沒關係呀!」

  「緹兒,聽話,趕快挑一個夫婿吧!如果真的都沒有看中什麼好物件,那就由本座幫你挑一個嘍!」

  「閣主,不要這樣逼緹兒嘛!」

  她又窘又羞,滿臉通紅地跺了跺腳。

  「可本座真的很希望能在明年過年前把你們三個嫁出去啊!」

  何鳳棲半哄半逼,好說歹說,不停地慫恿她。

  被磨得煩了,別緹這才比較認命地思考點君選婿的事情。

  驀地,一個人影跳進心頭……

  想了一會兒,她才咬著唇說:「如果真要挑……那就挑那個不愛吃飯的雁公子好了。」

  她的語氣很複雜,有一些不甘心、有一些小心翼翼,還有一些說不上來的緊張……

  「鳴飛?」何鳳棲一愣。

  「反正這些天裏,因為您外出,不在閣裏,我閑著沒事,就去雁公子的藥房天天盯他吃飯,就算他躲進煉丹房裏,也將他拖出來餵食過再放回去,所以盯得挺有心得的了。」她無所謂地聳聳肩。

  與其嫁給不認識的阿貓、阿狗,不如就嫁那個看起來個性溫和無害的挑嘴大夫好了。

  「你……這麼想當人家的娘啊?」何鳳棲聽得啼笑皆非。

  「閣主!」緹兒又羞又窘地跺腳。

  何鳳棲沈吟了一下。

  雁鳴飛溫吞如水,緹兒奔放似風,兩人個性南轅北轍,他們合得來嗎?

  唔……不過,也不能這麼武斷。

  想到厲痕天配紊兒、楚逸浪配芝兒,感覺就像大冰塊配小太陽、采花蜂配小粉蓮,還不是合得很?

  「沒問題,一切都包在本座身上!我會去找他,跟他好好聊一聊的!」何鳳棲拍拍胸腑,笑眯了眼。

  雁鳴飛和緹兒兩人,應該不會像紊兒、芝兒那般,有那麼多的風雨波折吧?

  何鳳棲在心裏暗自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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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幾日,何鳳棲果真去找了雁鳴飛,要跟他好好地「聊一聊」。

  何鳳棲半倚在他放在窗邊的臥榻上,閒適地看著雁鳴飛在一旁的鬥櫃上「篤、篤、篤」地磨著藥。

  「鳴飛,你想不想成家?」何鳳棲突然開口。

  雁鳴飛手中的藥杵一頓。

  「成家?」他有些茫然地望向何鳳棲。

  成家是什麼?可以吃嗎?

  「是啊,成家,就是娶妻生子。」

  何鳳棲極有耐心地進一步解說,

  「……你跟我開這個玩笑做什麼?」他搖搖頭,低下頭去繼續磨藥。

  從少年時期,他就有所體悟,「成家」這件事對他而言,將是個十分遙遠又奢侈的想望。

  雖然他在舅舅辭世前,曾經許諾有一天會娶妻生子,但那是在他身上殘毒盡解的前提之下。

  拖著一副不知何時會破敗的爛身子,怎能妄想成家,誤了某位姑娘家的終身幸福呢?

  所以聽到「娶妻生子」四個字,他一向是只能露出苦笑,卻不曾動過念頭。

  「我現在很嚴肅,沒開玩笑。」

  何鳳棲微微蹙眉,以示不滿。

  「成家?唉,就別提了。」雁鳴飛放下藥杵,歎一口氣,他真的想都不敢想啊……

  沒想到,他的答案卻讓何鳳棲雙眼一亮。

  「別緹?你說的是真的?」

  何鳳棲坐起身子,再一次地確認。

  「當然是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狀況。」

  他身上的毒如果一直沒有解掉,這輩子是不可能成家的。

  「很好、很好,實在太好了!」

  何鳳棲向他走去,用力拍他的肩。

  「什麼太好了?」

  雁鳴飛一頭霧水地看著何鳳棲。

  他打算光棍一輩子耶,這個平日跟他稱兄道弟的傢夥,竟然表現得這麼樂?

  「好兄弟,眼光不錯!既然你看中了緹兒,剛好緹兒也對你有意思,那麼我就做主把她許給你了!」何鳳棲笑呵呵地說道。

  「緹兒?我要不要成家關緹兒什麼事?」

  「最近的事,緹兒都跟我說了。坦白講,我一直沒想到要撮和你和緹兒,沒想到我外出幾日,你們之間的關係就一日千里,早知道我就多出門幾次,給你和緹兒有更多的機會培養感情了!」

  何鳳棲心情極好,笑得雙眼都彎起來了。

  「啊?等一下……你在說什麼啊?」

  「唉,大家都是好兄弟,就別再裝了。等過些時候,我就讓緹兒和紊兒、芝兒的婚事一起辦一辦。我先回『梧桐院』告訴緹兒這件事,讓她即刻搬來你這兒,讓你們倆光明正大地培養感情。」

  何鳳棲邊說邊瀟灑地揮揮手,步履輕快地踏出房門去。

  「咦?耶?……等等,鳳棲……」

  雁鳴飛被他一連串的話給打傻了,腦筋一下子轉不過來,只能張口結舌地站在原地,望著雁鳴飛離去的背影。

  發生了什麼事?

  他要跟緹兒成親?緹兒要正式住進他這兒?

  明明知道鳳棲在談著跟他有關的大事,但是就看鳳棲一個人演得很高興,他卻一點參與感也沒有。

  「我哪有說我看中了緹兒啊?」他抓抓頭。

  那個小丫頭囉嗦得像是他的娘一樣,每天老在耳邊念他,還規定他必須準時乖乖吃完飯。

  誰會閑著沒事,娶一個娘回家當老婆,成天管東管西……

  突然間,他後知後覺地想起緹兒的全名——

  別緹!

  「喂喂!鳳棲,等一下!我是說『別、提、了』,不是看中你家那個叫『別緹』的丫頭啊——」

  他驚慌失措地追了出去,但已經慢了好幾拍,加上何鳳棲的身手好,早就不見身影了。

  「搞什麼啊?萬一我今天回答說『別問了』,還是『還是別知的好』,難道要我跟痕天和逸浪搶媳婦兒嗎?」

  雁鳴飛只能在原地急得團團轉,在心中大罵何鳳棲那古怪的幽默感,給他三個婢女取了這麼莫名其妙的奇怪名字,造成今日誤會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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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鳳棲平時看似傭懶溫吞,行動力卻是超強。

  才半日,別緹果然拎著簡便的包袱,出現在他的屋裏。

  緹兒有些彆扭地站在藥房門邊,完全不見前些日子霸佔他臥房裏那張床時的高張氣勢。

  「很抱歉,拖了你下水。那天是被閣主一直逼問是否有喜歡的人,我被逼急了,腦子裏臨時只想到你,所以就……胡亂地提到了你。」

  「……喔。」

  「你,你不娶我也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是很想嫁人。我們可以以師徒相稱,我搬來這兒住,正好可以跟著你學草藥。」

  緹兒的小手緊緊抓著包袱,話語有些急切,表情也有些緊繃。

  他知道她正在為彼此努力找退路,讓他們兩人之間可以自然一點,不要這麼尷尬。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那句「也不是很想嫁人」聽在他耳裏,竟然感到有些不舒服。

  「沒關係,我知道我不是女孩嫁人的好對象。」

  他苦笑,淡淡地自我解嘲。

  「才不呢!我覺得你很好啊!心地好,個性好,醫術也好!」

  她快人快語,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說完才發現自己的語意太露骨,不禁蓋紅了臉。

  「丫頭,所謂的好人,不一定會是好的良人啊!」雁鳴飛搖搖頭。

  她的表情像是當場被揮了一巴掌,俏臉微微一白,咬著唇,有些難堪地低下頭去。

  「……我很抱歉,讓你為難了……」她低聲說道,感到有些無地自容。

  她果然不該那麼衝動地跟閣主提起他,弄得自己活像是要上門逼婚的模樣,顏面盡數掃地。

  他的心口一揪,有些後侮說了剛才那句話,暗自對自己的笨嘴惱火不已。

  人家姑娘家都主動降低身段,想讓彼此有臺階下去、化解僵局了,他卻三言兩語就把她的話給搧回去。

  一時間,房裏陷入一陣尷尬的沈默。

  「那個……你剛才的提議也不錯,你來這裏,可以專心地跟我學習藥草醫理。」

  緹兒抬起頭來,終於展顏一笑。

  「那麼,從現在開始,我要改叫你一聲師父了嗎?」

  「這倒不用,我們就照舊,沿用往日稱呼彼此的習慣就好了。」

  「還有,內室臥房的那張床,還是我的嗎?」

  她馬上就恢復了原來沒大沒小的態度,指了指內室。

  「……是。」

  雁鳴飛無力地垂下頭去,無聲歎息。

  這一陣子睡久了硬邦邦的臥榻,還真想念他那張柔軟溫暖的床啊……

  「雁公子,閣主說從今天開始,不必待在閣主身邊伺候了。外面天色已經快要昏黃了,我先進去放一下東西,等會兒就去廚房為你準備晚膳。」

  聽她一提,他還真覺得肚子有些餓了。

  「好的。」他點點頭,不自覺地露出一絲期待。

  緹兒露出笑容,也不再客氣,熟悉地直直向他的臥房走去。

  看著緹兒的纖細身影輕巧地走進他這個單身漢大男人的臥房裏,他心頭還是覺得有些怪怪的,仍然不太適應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違禮行為。

  雖然他七歲就流落民間,但除了從小曾接受過嚴謹的宮廷教養外,舅舅的身教、言教等等的禮教觀念也早已在他的腦子雷根深柢固了。

  還好這裏是「煙波閣」的地盤,江湖兒女一向不拘小節,否則的話,他真的很苦惱緹兒的名節問題。

  如果將來他有了女兒,漸漸長大之後,大概也會有這樣的煩惱心境吧……

  他傻傻地笑著,忽然又怔住。

  「什麼女兒?我在想什麼啊?竟然昏頭了我……」

  敲敲腦袋,雁鳴飛努力揮走腦中任何不該有的想法。

  「舅舅,實在很抱歉,雖然我曾承諾會努力為自己解毒,會娶妻生子、長命百歲,但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還是無法完全化解身上的毒。那毒一日未解,我根本無法昧著良心娶妻生子……」他閉上眼,雙手合十,喃喃說道。

  他體內的殘毒目前只是暫時壓制著,說不準明天就發作了,或者也有可能在一年後、三年後、甚至十年後才發作。

  要是有了妻子、兒女,萬一哪一天他突然毒發死了,豈不是害了一個無辜的女孩兒還有小孩兒為他賠上一生?

  他在內心不斷地向舅舅懺悔著,希望舅舅地下有知,能體諒他直到現在仍然不願成家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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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13:36


  認識了雁鳴飛將近十年,別緹頭一次看到他胃口大開的模樣。

  那天她扶著虛弱的雁鳴飛回房休息後,特地下廚煮了一大鍋的玉露粥。

  雁鳴飛端著碗,先是意興闌珊地喝了一口,接著就看他雙眼大睜,像是又驚喜、又懷念的樣子,然後曦哩呼嚕的,三兩口就把碗內的粥喝得精光。

  喝完一碗後,他意猶未盡地向她伸碗,又討了第二碗、第三碗,被他討得煩了,別緹乾脆回廚房,把整鍋粥都提進房裏給他捧著喝。

  看他一個人幾乎喝幹一整鍋的玉露粥,活像是餓了八百年終於吃了個飽的模樣,她當場傻眼,某顆懷疑的種子也落在心底。

  為了證實心中的懷疑,接下來幾天,她不動聲色地在每餐中偷偷做一道看似普通無奇,其實是精緻費工、食材高貴的禦膳菜肴,夾雜在一般的飯菜裏。

  觀察了幾天後,她終於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雁公子,我看你不是不愛吃飯,而是你的嘴太刁了,只吃好料的美食,普通的平民粗食根本入不了你的口吧?」別緹不以為然地挑起眉頭。

  「嗯?」

  一直埋在碗裏努力的斯文俊臉抬了起來。

  「緹兒以為,你的醫術無人能比,可事實上,你的嘴還更厲害一著,竟然嘗得出真正上乘的美食佳餚。誰說你不愛吃?我看全『煙波閣』裏,最愛吃美食的應該是你才對。」她完全看透他了。

  「呃……這個……」披發現了!

  雁鳴飛先是一愣,接著只能嘿嘿傻笑。

  「美味上乘?緹兒姑娘做出來的菜,每道都是美味無比,還有分上乘菜、下乘菜的嗎?」

  旁邊的人聽了,忙好奇地問道。

  「桌上那些幾乎被大夥兒搶光光的飯菜魚肉雖然很香,但仍算是家常粗食,雁公子幾乎吃一口就不碰了。唯獨這道極不起眼,卻用了我一整天工夫才做出來這小小一碟的天香薑腐,他三兩下就吃得清潔溜溜,連最後的渣汁都要用饅頭沾光光,一滴也不留給別人。」

  「那道豆腐有啥稀奇的嗎?」有人好奇地問道。

  「這道天香薑腐啊,可是有名的宮廷禦膳喔!」

  別緹一手撐著下巴,笑咪咪地用筷子指了指桌上一個小小的空碟子。

  「呃,這個……我是看大家都不吃豆腐,我覺得不吃可惜啊……」

  雁鳴飛努力做出無辜的表情。

  幸虧大夥兒以為這只是一小碟的泡水豆腐,所以完全沒有一雙筷子有興趣攻擊這碟豆腐,全都去搶肉吃了。

  他原先也只是想吃個一口意思意思一下的,誰知道才嘗了一小口,就又驚又喜地嘗出這塊豆腐不尋常的美好滋味。

  於是,趁著還沒人對這塊豆腐有興趣前,他便神色自若地將整碟豆腐全倒進自個兒的碗裏了。

  本以為是神不知、鬼不覺地獨享了整桌飯菜中最好的一道,倒沒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竟全落進了這個鬼靈精的丫頭眼裏。

  「什麼?都被雁公平吃光了?!」

  扼腕哀號聲頓時充斥整間飯廳。

  別緹姑娘親自下廚大展手藝,這本是機會難得的事,可大夥兒一聽最好吃的一道菜,竟然是那塊最不起眼的豆腐,而且還全被雁鳴飛給默默地暗杠吃光,沒有機會體驗到什麼叫「上乘」的美味,忍不住群情激忿地圍住雁鳴飛,勒著他的脖子,要他吐出大夥兒沒有機會嘗到的「上乘」佳餚。

  「喂喂……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咳咳——」

  雁鳴飛掙脫不開,在好幾雙憤怒的魔掌中拚命呼救。

  「跟你沒話好說!平常看你不愛吃飯,才對你沒有防心,誰知道就數你的心機最重!可惡,把東西吐出來、吐出來——」

  大夥兒已經激紅了眼。

  「吐、吐出來也不能吃了啊……」

  「不管!給我們吐出來——」

  「救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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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鳴飛百般無聊地在藥房裏打轉,一下子對著藥材東摸摸、西摸摸,一下子拿起醫書翻過來、翻過去,接著又坐回桌邊,將藥單上的藥名寫了又劃、劃了又寫,一整個心不在焉、坐立不安。

  最後,他放棄地丟開筆,走到藥房外,站在他種植著上百種草藥的園子裏,滿心期待著他今天的午膳夥食。

  「好久沒有這種期待吃飯的感覺了啊……」

  雁鳴飛摸摸肚皮,覺得有些餓了,想吃東西。

  他以前就知道緹兒擁有擅長烹調的絕佳手藝,只是每次在何鳳棲那兒吃到的,都是一些隻填牙縫、不填肚子的糕餅小點,很精緻、很鮮美,但只是解饞用的,吃不飽。

  這幾天,才是他頭一次嘗到緹兒的烹謂手藝是如何的高超。他甚至覺得她烹謂出來的宮廷禦膳,比他童年記憶中禦廚做出來的佳餚滋味還要好。

  由於前些時候,雁鳴飛在飯廳裏獨吞美食被揭發,遭到眾人圍剿,往日他曾不分親疏身分,為「煙波閣」上上下下熱心醫診兼免費送藥所培養出來的好人緣,瞬間降至了穀底。

  知道自己已經惹人嫌棄的雁鳴飛,從此不敢在飯廳現身,改在自己房中用膳,免得被人見一次就怨恨一次。

  沒想到,別緹知道後,竟主動開口說要負責他的夥食,此舉敦「煙波閣」上上下下對雁鳴飛的怨念更深了一層,也讓他有時都不免懷疑會不會有人暗地裏給他釘草人?

  「果然是『民以食為天』啊……為了美食,往日的交情、恩情,竟然都可以拋棄,唉……」雁鳴飛一臉蕭瑟、悲涼,站在藥房前的百草園裏感歎。

  「雁公子,你是餓得坐不住了,所以跑到外面來等我送飯嗎?」

  「胡說,我是在觀察我的草藥。」他很快地低下頭,假裝認真地摸起藥草。

  呿,還真敢說呢!別緹瞧他明明雙眼發直,淨往她手中的託盤裏瞄著。

  撇撇唇,她說:「喔,如果觀察好了,就請進屋來用膳吧。」

  雁鳴飛也不浪費時間,馬上放開草葉,眼巴巴地跟在她身後進去。

  別緹幫他布好碗筷,讓肚子已經咕咕叫的雁鳴飛坐下吃飯。

  雁鳴飛高高興興地捧起碗,筷子在空中來回穿梭,這道嘗嘗、那道嘗嘗,還一邊猛點頭。

  「對了、對了……沒錯、沒錯……就是這個味、就是這個味道啊!」

  吃到一半,他神色滿足又複雜地歎息一聲,喃喃地說著好害怕這麼好吃的菜,以後要是再也吃不著了怎麼辦?

  別緹在一旁含笑看著。他露出這麼捧場的表情,讓她很有成就感,心情變得非常好。

  雁鳴飛專心地向精緻又可口的菜肴進攻,直到吃飽喝足後,停下筷子打了一個嗝,好不容易才想起已經想問很久、只是每次一看到美食就忘光光的問題。

  「緹兒,你為何會做這麼多宮廷裏的禦膳?」

  「當然是跟皇宮裏的禦廚學的嘍!」她得意地說道。

  「禦廚?」他微微一愣。

  「閣主知道我喜愛切切煮煮,曾請過不少名師來指導我,只要是能叫得出來的地方名菜,我全會做,就算是要做一頓皇帝後圮吃的全席大宴,也完全難不倒我喔!」

  「鳳棲真是個好主子,肯花這麼多的心思,栽哉他的貼身小婢。」雁鳴飛佩服地搖搖頭。

  「我一直覺得我在十歲那年快要餓死的時候,遇到了閣主,得到收留,是我一輩子最大的福分呢!」

  「我也是,十八歲那年,我唯一的親人去世,本來想依自己一身醫術謀生的,沒想到卻因為年紀太輕,沒人肯信任我的醫術,因此沒有病人上門,差點活活餓死。要不是因緣際會,在山裏采藥時剛好救了重傷的鳳棲,還讓我進入『煙波閣』,得到棲身庇護之地,恐怕我已經不知道在哪里餓死了。」

  雁鳴飛感性一來,也跟著緬懷一下當年。

  不知不覺,在「煙波閣」已經過了八年了,幼年時驚險駭然的毒殺經歷,似乎也已經變得模糊,只剩下幾個月一次的餘毒發作還提醒著他,當年曾經發生在他身上的事。

  別緹端詳了他一會兒。

  「你這張臉怎麼看就是貴氣斯文的公子哥兒,不像是要討生活的人。我十二歲那年看你初進『煙波閣』的時候,也覺得你好像是個沒啥用處的大哥哥,完全看不出來醫術很行啊!」她指著他的臉笑道。

  雁鳴飛一聽,垮下臉來。

  「我給人的印象這麼差嗎?難道我要把自己裝老一點,才能得到病人的信任?」

  別緹呵呵笑著安撫他。「別這麼嚴肅嘛!你現在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神醫啦!『雁鳴飛』三個字一抬出去,就代表了『起死回生』四個字,還有誰會懷疑你的醫術?」

  「唉,別說我了。我想問你,天下名菜這麼多,你都記得住烹調方法嗎?」他好奇地問。

  「那天下藥材這麼多,你都記得住藥名藥性嗎?」她好笑地反問。

  「我是只要看過一遍醫書,就能記在腦子裏了。」雁鳴飛指指自己的腦袋。

  「我也是呀!只要讓我看過一遍菜譜,或是看著師傅煮過一次,再不然就是讓我聞過、嘗過,菜肴的做法就會全部記在我的腦子裏了。」她學雁鳴飛的動作,也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瓜子。

  「原來你也是過目不忘啊?!」他驚喜地問。

  「我只是記得住有興趣的菜譜,像這些醫書,我大概就沒轍了。」

  她對著四面牆上擺得滿滿的醫書,隨意地一揮手。

  「沒試試怎麼知道呢?」雁鳴飛起身,從書架中抽出一本書遞給她。

  「這什麼書?」她好奇地看著那本書。

  「這本叫《神農本草經》,記載了三百六十五種的藥物。」

  「神農?古代那個神農氏?」

  她打開書來,隨意流覽。

  「嗯。傳說神農嘗遍百草,始有醫藥,並依據他的經驗,將天下間的毒草盡數根除,免得食用五穀雜糧的老百姓誤食。據說他最高記錄曾經一天之內中了七十二種之多的毒。」

  「哇,好神喔!」緹兒驚歎地眨眨眼。

  「是很神,只是後來吃到了毒性強烈的斷陽草,毒發而亡——」雁鳴飛說到一半,腦中忽然有個什麼東西「啪」的一下,一閃而過。

  「斷腸草的毒這麼厲害?連吃過那麼多毒的神農也抵擋不住?」別緹睜圓了眼。

  「你看書裏那些藥,雖然稱為藥,但是醫食同源,只要是無毒的,大部分都可以食用養生。至於有毒性的藥,則不宜多服,是以治病為主。」

  他指了指書裏的幾種藥,非常簡單地對她解說了一下。

  「有毒的藥是用來治病的?」她露出稀奇的表情。

  「以毒攻毒啊!」

  話才說完,他忽地愣住了,隨即陷入思緒當中。

  緹兒原本還在看著書裏的藥物介紹,等了半天沒聽他繼續說下去,抬起頭來,這才發覺他走神了。

  「……雁公子?怎麼了?」

  「沒事……只是忽然想到了一個煉丹制藥的問題。」他回過神來。

  「喔。」她點點頭,又低頭好奇地繼續看著手上的藥草書。

  「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學一學醫藥?」他繼續鼓吹她。

  別緹想了想,這才點點頭。「也是可以啦!有些菜是要用中藥燉煮入味的,如果能有些藥學知識,說不定我還能自行開發藥膳食譜呢!」

  「那就說定了,以後我就是你師父了喔!」他急忙地跟她訂下承諾。

  別緹奇怪地瞧了他一眼。「你怎麼這麼急著收我做徒弟?」

  「呃……沒有啊,我瞧你聰慧靈黠,資質不錯,是個人才。」

  別緹沒被他的迷湯灌昏頭,仍然懷疑地瞧著他。

  「咳!那個……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既然我是你的師父了,以後我的膳食,你這個徒弟可要好好幫為師的打點、打點。」他清清喉嚨,狀似不經意地提醒她。

  別緹這才恍然大悟。

  「意思就是,從今以後我必須盡力滿足你的胃口,是不是?原來你在計算的就是這事啊?我還在想你怎麼突然這麼熱哀要收我為徒呢!」

  別緹不以為然地呿了一聲。

  「咳咳……」被當面戳破心思,雁鳴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好了,我也該回『梧桐院』了,我畢竟是閣主的婢女,可不能怠慢了工作。這本書先借我帶回去看看嘍!」

  「沒問題。如果鳳棲回來了,順便幫我跟他說一聲,這兩天我要進煉丹房開藥爐制藥。」

  「好。用膳的時候,我會幫你送飯去。」

  別緹點點頭,熟悉他三不五時就泡在煉丹房裏不出門的習慣。

  「不用忙了,按照往例,在明天日落前,儘量不要進煉丹房打擾我。顧藥爐這段時間,我通常不想吃飯,大概也沒什麼空去吃,餓個兩天沒問題的。我常這樣,所以你不必送膳食過來了。」

  「怎麼可以不吃飯?別以為我要伺候閣主,管不到你愛挑食的壞習慣。既然你的夥食全交給我包下,你就不準給我像以前一樣,有一餐、沒一餐地挑食餓肚子!」

  緹兒瞪著他數落,那模樣活像一個當娘的,正在教訓不吃飯的兒子。

  雁鳴飛委屈地說:「真的不是我愛挑食,而是『煙波閣』的夥食一向難吃得很,我吞不下啊!」

  「我不管!反正你那張挑剔的嘴,現在起由我負責,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給我正常進食!」她站起來,插腰擺出茶壺姿勢。

  「但、但……」他抓抓頭。

  「蛋?想吃蛋是吧?沒問題,我給你加菜!」別提打斷他的話。

  「不是……我是說……這樣吧,如果煉丹房的門鎖著,就表示我正在進行重要的煉丹過程,你不要硬闖進來,我怕一分神會功敗垂成,煉毀一爐子的藥。」他妥協地退讓一步。

  「好啦、好啦!你去忙吧,我也要離開了。」

  她收拾一下桌上的碗碟,而後端著託盤離開。

  雁鳴飛還想說些什麼,但望著她已經走遠的背影,只好歎了一口氣。

  她的嘴裏雖然順從地答應著,可聽起來卻是十分敷衍,好像沒怎麼把他的話當一回事。

  雖然最近他的食量,拜她手藝所賜,增加了不少,但他從以前就經常三天兩頭地餓個幾頓,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忽然間,他又想起方才思考的一些問題,匆匆地在書架上抓了幾本書揣在懷裏,迫不及待地向煉丹房走去……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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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13:11


  一隻屬於年輕姑娘的纖白玉手,握著一把極不相襯的厚實切刀,在砧板上流利地切著一根不知是從什麼藥草莖部摘下的淺綠嫩枝。

  使刀的姑娘低著頭,杏眸專注,帶著一絲英氣的漂亮濃眉微微蹙起。手起刀落,毫不拖泥帶水,看得出來這位美麗姑娘的刀法十分利索高明。

  雁鳴飛小心翼翼地看著那幾株嫩莖草藥,在她手裏瞬間被切成一片片完美無比、讓他無可挑剔的透明薄片。

  咚咚咚咚響個不停的刀剁聲,迴響在雁鳴飛的藥房裏。

  依她有點武功底子、再加上常年下廚的豐富使刀技巧,將極為珍貴的醒龍藤交給她切薄,他絕對放心。

  令他不放心的是,他一直覺得她今天怪怪的,刀起刀落間,隱隱充滿著一股微妙的殺氣……

  「……緹兒?」雁鳴飛清了清喉嚨,輕聲喚道。

  砰!好大一聲。足以用來剁雞的切刀一骨子重重摜在砧板上,沒入三分,嚇得他差點像砧板上剩餘的莖枝一樣,彈跳起來。

  「幹麼?切得讓你不滿意是不是?」別緹臉色黑青地轉頭瞪他,目光殺氣騰騰,似乎在警告他,他那極愛挑剔的龜毛毛病最好別在此時發作!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傳說中專賣人肉包子的「龍門客棧」老闆娘……

  「妳……」他瞄瞄她手中的刀,吞了吞口水,有點後悔自己昨日下午沒事幹麼把刀子磨得那麼利。

  「怎麼樣?」漂亮的杏眼微微瞇起。

  「妳、妳把醒龍藤切得很好,好得不得了,正是我需要的薄度,所以妳先……先休息一下吧?」

  不是他雁鳴飛孬,而是雙眼圓瞪還提著刀的女人,看起來就是有種莫名的兇殘味道,氣勢很驚人的。

  出乎意料的,別緹沒拒絕他的提議,鬆開刀子,任刀子繼續垂直釘在砧板上,往桌邊一坐,逕自倒茶連喝了兩杯。

  雁鳴飛瞄了刀子一眼,偷偷籲了一口氣。

  「呃……妳今天在我這兒逗留好久,做了不少活兒,說不定妳主子正在找妳,快回去吧。」他好小心地趕人。

  「閣主今天一早就獨自出門去了,說大約三日後才會回來。」

  「又出去了?他最近老往島外跑,是在忙什麼?」雁鳴飛好奇地挑起眉。

  「主子的事,我們當下人的怎麼敢過問?」緹兒沒好氣地說。

  「也是也是,那……今天非常謝謝妳的幫忙,時候也不早了,妳早點回去歇息吧。」雁鳴飛好聲好氣地陪笑。

  先把這尊填滿了火藥的祖奶奶給請走,免得不小心炸了他的藥房。

  這間藥房後面,就是他的臥房,他可不想鬧得自己沒地方住。

  「要能回去早就回去了,還會閑著沒事在你這臭藥房裏替你切蘆筍嗎?」她給了他一個大白眼。

  「那是醒龍藤,不是蘆筍……」雁鳴飛咕噥道。

  「我管它是蘆筍還是什麼鬼藤!本姑娘今天心情特好、精神特旺,不想回去歇著不行嗎?啊?」別緹用力拍桌怒道。

  「行、行、行!」雁鳴飛忙不叠地點頭,雖然怎麼也看不出她的心情特好在哪里……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他不會傻到跟她鬧氣,只是覺得有些倒楣,被她不知從何而來的怒火給掃到。

  「閣主真是的,幹麼急著要把我們三個姊妹嫁掉啊?閣主該不會是瞧膩了咱們姊妹,嫌煩,所以找藉口要攆走咱們吧?」別緹嘟唇埋怨。

  「不是這樣的,依鳳棲的性子,他定是將妳和芝兒、紊兒看得極重,才會這麼慎重地要為妳們點君出嫁。」雁鳴飛笑著替何鳳棲解釋。

  「江湖上不知怎的,竟會傳出娶到我們,就有機會入主﹃煙波閣﹄當主子的謠言,害得我們三姊妹馬上陷入四面八方湧來的追求贈禮攻勢。以前還好,有三個人分攤著,可紊兒許給了二爺,芝兒許給了楚公子之後,只剩我一個,所以現在禮物全都堆到我的房門前,閣主也不準我推拒,說什麼是人家的心意,拒絕人家有失禮數,害得我每天得動用好幾個人來鏟都鏟不完,現在房門都不知道被埋到哪兒了?叫我回去!是要從哪兒進房歇息啊?」別緹煩得對他哇哇大叫。

  「……所以妳來我這兒晃悠老半天不回去,其實是因為……呃……找不到進屋的房門?」雁鳴飛的臉頰微微抽搐,雙肩忍不住抖動著。

  「可惡!你笑什麼笑?」別緹雙頰泛紅,懊惱不已地猛跺腳。

  「沒,我沒笑。」他盡力露出同情無比的表情。

  別緹轉開頭,眼尾余光無意中瞄到臨靠窗邊的一張臥榻。

  她忽然起身走向臥榻,坐下來左拍拍、右弄弄,然後露出一臉滿意的表情。

  「嗯,這裏還不錯!」最後,她下了一道評語。

  雁鳴飛張大嘴,指了指她身下的臥榻。「不會吧?妳……妳要睡這兒嗎?」

  「誰要睡這兒呀!」別緹白了他一眼。

  還好!他悄悄松了口氣。「那妳……」

  「不是我,是你。」繃了一整天的小臉,終於露出今天第一個笑顏。

  「我?」他一頭霧水。

  「今晚開始,你就睡這兒了。」她隨意拍了拍榻面,像是這間藥房的女主人在下令一樣。

  「我睡這兒?那我裏面的床呢?」他傻傻地指向里間的臥房。

  裏頭有床好好的不睡,他幹麼要來睡這張硬硬的臥榻啊?

  「你的床,當然是讓給我睡嘍!」她露出理所當然的表情。

  「啊」

  雁鳴飛張大嘴,整個人完全愣住了。學醫這麼多年來,生平頭一遭親自嘗到什麼叫「驚掉下巴」的滋味……

  「這……不好吧?」語氣很是為難。

  「為什麼不好?」有點小火地蹙眉。

  「男、男女授受不親……」

  「我又沒讓你跟我擠一張床!」別緹不以為然地說。

  「但……孤男寡女……妳的名節……」

  別緹從小就跟著隨興不拘、無視禮教的何鳳棲,在何鳳棲的教養下,她對男女禮教這種迂腐觀念十分不以為然,一聽雁鳴飛支支吾吾地在意著什麼名節問題,忍不住大翻白眼。

  「原來你怕這個啊?這也有解決辦法啊,把你閹了不就得了?」她沒好氣地說。

  「啊?」雁鳴飛大驚失色,連忙後退兩步。

  一看他臉色變了,別緹興起捉弄他的念頭,轉身握住砧板上的刀柄,用力抽了起來,在空中揮一揮。

  「我的技巧很好,不會疼,一下子就過去了。要不要試試?」

  「不、不必了!」

  「那……你的床借我,還有沒有問題?」她笑咪咪地問,語氣和善得不得了。

  「您請便……」他一臉挫敗地垂下頭去。

  「謝啦!」別緹呵呵笑,心情很好地拿起剛才還沒處理完的醒龍藤,使出最漂亮的刀功繼續切完。

  一旁的雁鳴飛則在內心無聲地哀歎著——

  何鳳棲,你什麼時候才要回來?快來領走你家的惡霸小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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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時分,雁鳴飛忽然冷汗涔涔地驚醒。

  他雙眼睜得大大的,死死瞪著上方,努力確認著頭頂上的屋樑是漆黑又樸素的,不是夢中描金漆朱的雕樑畫棟。

  眼神空白了一會兒,才漸漸凝聚焦點,苦笑了一下,流露出深刻到難以排解的無奈及蒼涼。

  他夢到了幼年就看慣了的雄偉宮殿,以及種滿奇花異卉的大花園,還有溫婉似水的美麗母妃、面貌模糊的父皇,以及一夕驚變的那一夜……

  那場夢,是屬於生長在皇宮內苑,用金銀珠玉嬌養長大、卻死在一場後宮毒殺陰謀中的七歲小皇子的記憶。

  當時,他與母妃一同食用夜宵,結果一時大意,雙雙中毒。中了毒的母妃,硬是壓著毒發的痛苦,拚了性命,抱著他托交給擔任御醫的弟弟,連夜偷偷逃出宮去。

  只是,他中的毒十分奇詭,御醫舅舅費盡生平所學,怎麼也無法袪盡他體內的毒,雖然保他不死,但卻要時時忍受毒發時肺腑絞扭的極大痛苦。

  十八歲那年,舅舅臨終前躺在床上,拚著最後一口氣,緊緊握住他的手,眼中滿是不甘、不舍,還有濃濃的遺憾。

  當時他跪在床前告訴舅舅,他會努力為自己解毒,不但會活著娶妻生子,還要長命百歲,舅舅才放心地合眼辭世,吐出最後一口氣……

  「怎麼又夢到了往事?快忘記、快忘記,那些過去的事不要再想了……」搖搖頭,對著空中揮揮手,重新閉上眼。

  現在的他,叫雁鳴飛,是「煙波閣」裏的大夫,承襲了御醫舅舅的神妙醫術,日日夜夜鑽研醫理,努力想解開他身上纏了近二十年的毒。

  才躺了一會兒,胸腹間忽地浮起一股熟悉的抽痛感,讓他警覺地又瞬間張開眼睛。

  「糟了……」身體裏的毒又要發作了!

  他蒼白著臉,立即從臥榻上翻身坐起。

  一面捂著胸腹,一面小心翼翼地望向內室,看看稍早前搶了他臥榻的緹兒是否有被他驚動。

  然後,雁鳴飛白著臉,儘量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走出去。

  才剛把門悄悄合上,胸腹間忽地竄上一股劇痛衝擊,他低低申吟一聲,疼得彎下腰,腳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雁公子,您沒事吧?」兩名巡守的暗衛,悄無聲息地來到他身後,關切地詢問道。

  「沒事,我要去煉丹房,你們退下吧……」扶著門,他有些艱難地直起身子。

  護衛互視一眼,便立即飛遁退走。

  他吐納了兩口氣,趁著下一波疼痛襲來前,把握所剩不多的時間,提氣向閣外練功場邊的煉丹房踉蹌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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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多年來伺候主子,一向習慣早起,因此別緹在天還未亮時就醒來了。

  伴著藥香,睡了香甜的一覺,走到與臥房相連的藥房時,才發現雁鳴飛早已不在屋裏。

  「咦?雁公子他起得這麼早啊?」

  別緹稀奇地歪著頭,望著窗邊空空如也的臥榻。

  聳聳肩,她推開門踏出藥房,決定先回「梧桐院」去整理一下。

  閣主一向隨興,說不準今天就突然回來了呢!

  至於雁鳴飛的借床之恩嘛……

  若閣主今天還沒回來,她就親自下廚,做一頓美味佳餚來回報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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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到了中午,卻遲遲不見雁鳴飛出現在大夥兒用餐的廳堂。

  她特地為雁鳴飛做的幾道菜,由於等不到人,幾乎都快涼了,這才讓其他虎視耽耽、已經流了很久口水的人,給瓜分得乾乾淨淨的。

  「煙波閣」裏的人都知道,別緹的烹調最為拿手,她做出來的菜,好吃到會讓人想把舌頭都吞進去。

  可她一向只為閣主下廚做菜、做點心,難得端出好幾道菜肴出來,因此大家當然要好好把握機會。

  「你們是餓了多久?」

  想到她的心血被不相干的人給瓜分掉,而真正該吃到的人,卻一口也沒嘗到,心裏就覺得很悶。

  「別緹姑娘的手藝天下一絕,就連皇室禦廚都不見得比得上,誰能抗拒別緹姑娘做出來的天上美味呢?」

  大夥兒樂哈哈的一邊讚美、一邊用筷子打架搶菜。

  「早飯沒出現,午飯也沒出現,雁鳴飛是死去哪里了?該吃飯的時間竟然不吃飯,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實在是氣死我了!」

  別緹懶得理那群餓死鬼,一邊對著門外張望,一邊跺腳。

  「雁公子大概又像以往一樣,窩在他的煉丹房裏煉藥了吧!他只要一進煉丹房,就會廢寢忘食、沒日沒夜地守著他的藥爐。」

  「還有啊,雁公子本來就不愛吃飯,經常有一頓、沒一頓的,等他餓了,或是藥煉好了,自然就會出現啦!這些菜,就留給我們這些懂得品嘗的人吧!」

  其中幾個還算有良心的人,吮吮指頭後分神跟她說話。

  聞言,別緹歎了一口氣。

  她也知道雁鳴飛對煉丹制藥一向狂熱,而且還有不愛定食吃飯的壞毛病,但是,就算他自己是大夫,也沒有一副天生的鐵打身子可以這樣任意糟蹋吧?

  她之所以會賴在他房裏不走,有一半的原因就是看不慣他不好好照顧自己,因此想要好好地盯他吃飯、睡覺。

  沒想到,才決定要開始盯他,他第一天就作怪了。

  唉,閣主沒回來,紊兒在「望天院」忙著為二爺裁衣,芝兒跟著楚公子出門辦事,雁鳴飛又把自個兒關在煉丹房裏煉藥,看來她只好無所事事地閑晃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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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快落下山了,別緹回到藥房去,卻仍是不見雁鳴飛的蹤影,火氣頓時一股腦兒地沖到頭頂。

  「這傢夥!我一定要把他從藥爐裏揪出來吃飯!一整天都不吃飯是怎樣?難不成他把藥當飯吃飽了嗎?」

  沖到煉丹房外,她握起拳「砰、砰、砰」地粗魯擂門。

  「雁公子,出來吃飯!雁公子、雁公子……」

  捶了許久的門,煉丹房裏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雁鳴飛!再不出來,本姑娘就要進去逮人了!到時候別說藥房的臥榻沒得睡,整個藥房都會被我占走,你聽到沒有!」她乾脆開始拿他珍藏許多藥材的心愛藥房來威脅。

  等了一會兒,房裏還是沒有任何回音。

  「搞什麼?」瞪著門板,抓抓頭,她一時也沒轍了。

  站了半天,別緹覺得房裏實在靜得不太對勁,當下二話不說,提起裙襬用力一踹,門板便應聲而開。

  她一進入煉丹房,就發現房裏清清冷冷的,藥爐根本沒開火。這表示,他根本沒有在煉藥。

  那麼,他在煉丹房裏窩了一整天是在幹麼?

  皺起眉,她繼續向內室走去。

  內室的擺設十分簡單,除了擺滿了整面牆的醫書外,就只有一張床。

  床榻上,果然躺著一具青袍身軀,一動也不動。

  「雁公子,你不會在這裏睡了一整天吧?」

  才一走近,彎下腰看他,便察覺到他臉色青白潮冷,呼吸微顫虛弱,汗濕的發綹沾黏在面頰上,青袍背部也早已被汗水濕透了一大片。

  「雁公子!你還好吧?」她倒抽一口氣,屈膝跪在床邊,伸手撫向他的額頭。

  他怎麼看起來像是大病了一場?

  雁鳴飛動了動,疲乏萬分地勉強睜開眼,虛弱地扯了一個笑容。

  「沒事,老毛病了……」

  「這裏寢被不夠,也沒有換洗的衣裳,你想不想回房去?」她摸摸他身上的袍子,都潮了,怎能還繼續穿著?

  「嗯……」他又困又乏地點點頭,一點力氣也沒有,心裏卻蕩漾起莫名的情緒。

  通常,不會有人發覺他的狀況。

  他毒發之後總會異常虛弱,只能在這兒一直躺著,直到天亮,力氣恢復了,才能走回房去休息。

  這是第一次,在他極虛弱的時候,有人在煉丹房裏發現了他……

  「我來扶你。你能走嗎?」

  別緹將他從床上半推半拉地扶坐起來,讓他倚著她站起身。

  「可以……」

  他喘籲籲地努力支撐自己,不讓太多重量分擔到身子嬌小的她身上,一步一步吃力地往前走。

  「你今天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了,有沒有想吃什麼?我做給你。」她小心翼翼地扶著他,一面隨口問道。

  「我想喝……玉露粥……」

  不知怎的,他想起年幼時候,每當他生病時,母妃總會親自下廚為他煮來香滑爽口的玉露粥喂他吃。

  「玉露粥?這是宮廷裏的點心耶,費工難做,你以為你是皇親國戚在點菜呀?」別緹皺起眉來。

  他訝異地瞧了她一眼,沒想到她對宮廷飲食有研究。

  想想也對,他沒事點什麼宮廷菜,簡直是存心刁難人家的好意。

  他笑了笑。「我開玩笑的,隨便一點白粥就好了。」

  沒想到,他這話又惹她不高興了。

  「白粥?你是瞧不起我的手藝嗎?」別緹氣呼呼的,杏眼圓瞪。

  啊勒……這也不對,那也不對,那他要怎麼說?

  「點了玉露粥就不準換了,我沒空迎合你的三心二意!」她語氣霸道。

  雁鳴飛聽了有些失笑。

  這姑娘面冷心熱,嘴又特別倔。

  本來想告訴她真的不必麻煩煮玉露粥了,但又怕她弄擰他的好意,因此乾脆什麼都不說了。

  「是是是,不管妳煮什麼,我都吃。」

  反正自從離開皇宮之後,從小就被養得嘴刁的他,對任何食物都提不起興致,不管吃什麼都沒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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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12:47

楔子

  在某處荒曠山嶺之中,有一座人跡罕至的無名湖,在湖心之間的小島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座極其神秘的「煙波閣」,久而久之,這座原本無名的湖因樓得名,也被稱作「煙波湖」。

  「煙波湖」上終年霧氣不散,樓閣被湖心的白霧籠罩,真面目難得一窺,只能在白霧偶爾稀散時,瞧見秀麗精緻的琉瓦飛簷。

  山裏的樵夫獵戶時常見到有人影飄曳,從湖面上淩波飛掠而過,有如蓬萊飛仙。

  其實,「煙波閣」只是一個新崛起的江湖組織罷了,能養得起這些飛仙……不,是輕功高強到能在湖面上來去的部眾們,主要是靠兩大收入——

  一是靠販賣消息。

  二是接受暗殺委託。

  江湖上正邪兩方不管誰來求,皆來者不拒,只要順了閣主的眼,一切好談。

  沒錯,「煙波湖」好找,可要進「煙波閣」就難了。「煙波閣」外重重防衛,有如銅牆鐵壁,除非「煙波閣」閣主點頭放人,否則皇帝老子來了都不給進。據說曾有五大門派的門主登門被拒,惱羞成怒下聯手硬闖,結果全被打成了重傷給抬回家去。

  案子要不要接,全憑閣主的心情而定,報酬索價當然也是依閣主的心情而論,但更多時候,「煙波閣」並不急著索取酬勞,僅僅丟下一塊「煙波令」,要案主欠著一筆人情債,等待日後適宜時機再回報「煙波閣」。

  「煙波閣」行事隱晦低調,卻又完全無視所謂的江湖道義及規矩,我行我素、正邪難分。也因此,「煙波閣」的存在,不但讓江湖人有如芒刺在背,就連皇宮內苑的皇帝老頭,聽到了「煙波閣」三個字,也會因這股似乎極難駕馭的不明勢力而感到頭疼。

  沒人知道「煙波閣」的來歷,只知道閣主叫何鳳棲,容貌俊美,武功深不可測。

  此外,他擁有美貌無比、靈黠無雙的三大女婢隨時貼身侍候著,有權、有勢、又有豔福,簡直羨煞了天下人。

  不過,這位閣主有種旁人難懂的奇妙幽默感,當初在收養她們三人的時候,分別為她們取了讓人哭笑不得的名字——別紊、別芝、別緹。

  也許就是因為閨名取壞了,所以三大女婢一直嫁不出去。

  沒辦法啊,如果有任何青年才俊詢問她們「姑娘芳名?」時,被回以「別問!」、「別知!」、「別提!」的答案,試問有哪個閨女還能嫁得出去?

  某一天,閣主何鳳棲閑來無事,支著下巴研究地望著他從小收養、衷心疼愛的三名女孩兒,接著突然心血來潮地問道:「紊兒、芝兒、緹兒,妳們都幾歲了?」

  原先正在忙著張羅雜務的三名女孩兒頓住了,水靈靈的眸兒齊齊轉向他。

  紊兒看看姊妹後,再由她代表回答。「明年過年後,就要滿二十了。」

  她們三人都是閣主撿回來的孤兒,當年何鳳棲瞧她們身形相近,於是便很偷懶地將她們的年紀通通定為十歲,生辰也同樣都是正月初一的辰時。

  何鳳棲定這個生辰的理由是:「所有人都會在這天放炮恭喜妳們生辰,好熱鬧啊不是?」

  三名女娃兒當年被他撿到時,年紀還小,根本不懂得為自己的生辰作主,將近十年來也沒人提過意見,於是她們的生辰就這麼定下來了。

  「雙十年華呀……早該到女孩兒嫁人的年紀了呢……」他沈吟了一會兒後,接著抬頭又問:「妳們有沒有中意的物件?」

  何鳳棲語出驚人,三人皆露出愕然不解的表情。

  「有的話就說出來,我幫妳們作主婚配。在明年過年之前,我要把妳們通通嫁掉,妳們覺得如何?」何鳳棲心情很好地笑道。

  三名女孩兒彼此相覷、眨眼。

  「有嗎?有嗎?有的趕快說唷!機會只此一次,錯過了,以後可別怨我把妳們留成老姑娘喔!」何鳳棲笑著揮揮手。

  「任何人都可以嗎?」臉兒微圓,帶著天真氣息的紊兒問道。

  「除了我以外,都可以。」

  「如果對方不願呢?」柔美纖細,有如弱柳的芝兒問。

  「我會幫妳想法子。」

  「如果想不出找誰當物件呢?」明眸大眼,風采亮麗的緹兒也問。

  「唔……由本座幫妳指定也成。」

  閣主的回答乾淨俐落,三名女孩兒卻忽然間靜了下來,眨眼的眨眼、沈思的沈思、皺眉的皺眉,各懷心思,一時之間,竟沒人開口打破沈默。

  看女孩兒們個個春心一動的表情,何鳳棲滿意地微微笑,心裏知道有三場喜事辦定了。

  「紊兒、芝兒、緹兒,在明年過年之前,妳們好好地思考,好好地點選妳們心中屬意的夫君吧!選好人後,就跟本座說,本座會盡力為妳們撮合姻緣的。希望妳們三人的雙十生辰那天,本座已如願把妳們全都嫁掉了!」何鳳棲快樂地宣佈道。

  「閣主……」三名女孩兒不依地跺腳嬌嚷,紅霞瞬間飛上三人秀美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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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多久,三大美婢要點君出嫁的消息,從「煙波閣」內傳到了江湖上。

  原本,這只是「煙波閣」內的喜事,何鳳棲私心希望肥水不落外人田,他的美婢們點選的物件,最好也是閣內的人。

  但不知為何,消息傳到了江湖上後,竟然傳成只要能得佳人青睞,娶得美人歸,便是「煙波閣」之婿,擁有終生受「煙波閣」保護的福祉,還擁有「煙波閣」下任閣主的繼承權。所以,不但「煙波閣」上下適婚的青年才俊蠢蠢欲動,就連江湖中人也跟著躍躍欲試,攪亂了一池春水,三大美婢的點君出嫁之路,因此而投下了未知的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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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12:31

棠霜 - 神醫太龜毛(小婢點君之三)

眾人皆知“煙波閣”裏有個出了名的神醫雁鳴飛,
但卻鮮少有人知道他的另一個身分——流落民間的皇子。
身陷皇宮內鬥的他,幼年中毒後即被母妃拚死偷送出宮,
後因天資聰穎而習得一身醫理,卻始終解不開體內的毒,
雖然每回毒發時總是痛楚難當,可他都能咬牙挺住,
唯獨自小被養刁的一張嘴,怎麼也無法習慣平民的食物,
誰知閣主的美婢別緹好囉嗦,老愛對他嘮叨、盯他吃飯,
偏偏閑閑沒事做的閣主又聽錯他的話,硬將她許給了他!
唉,誰想娶個娘回家當妻子,成天對自個兒管東管西的?
再說,他不知何時會毒發身亡,即便想愛她也不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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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12:13

尾聲

  四周的眾人全都靜默著。

  突然,何鳳棲出聲,歎了一口氣。

  “傻子……芝兒沒有暴斃,還活著哪!”

  厲痕天瞧了何鳳棲一眼,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萬分同情地看向楚逸浪。

  楚逸浪這個倒楣蛋被何鳳棲給耍了。

  當初,何鳳棲為了能順利為別紊點君出嫁,不惜用計讓他點頭願意娶別紊為妻。

  看來,這次也是何鳳棲為了讓別芝嫁給楚逸浪,所以設計了楚逸浪。

  不過那個被耍的人,還是呆呆的,沒能明白。

  “我下的禁制暗語其實不是你對芝兒的愛語,而是你若大聲承認了芝兒是你的未婚妻子,芝兒遺忘記憶的禁制,便會完全解除。”看楚逸浪還是沒反應,何鳳棲翻翻白眼,低聲罵道:“喂!快回過神來,聽到了沒有?”

  他從來沒發現,原來楚逸浪也有這麼蠢的時候!

  楚逸浪像是沒聽到,也像是沒聽懂,依然緊緊抱著芝兒,一動也不動地跪坐著。

  厲痕天看不下去了,走過去壓住他的肩,要他低頭看一看芝兒。

  楚逸浪被動地低下頭去,原先傻傻的表情,變得更傻了。

  一片死白的臉頰上,一對眼睫兒正在輕輕地扇動著。

  “芝兒……”楚逸浪像是夢囈似地喚著她。

  她低吟了一聲,動了動,緩緩張開了眼。

  “芝兒……你沒事?”他覺得恍如隔世,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有事的……是你……”她伸手抓住他的前襟。

  他雙眼赤紅,愣愣地望著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你竟敢說了三次不愛我……不輕饒你……”虛弱的嗓音,一邊喘息著,一邊生氣地嬌嗔道,蒼白的芙頰也被怒氣給漸漸染上一層粉紅色。

  接下來,出乎眾人意料的,楚逸浪竟像個心愛珍寶失而復得的孩子般,緊緊地擁住芝兒,將臉埋在她胸口,放聲大哭。

  在場的人,唯獨芝兒一點兒也不意外他會有這種像孩子似的反應。

  她伸出手擁住他,輕輕拍著他的背。

  “好啦、好啦,別傷心了。哪,只要你補說三句,說你其實是愛我的,我就原諒你了,好不好?”她含著淚,輕聲地說笑著。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此生此世,只愛芝兒……”他緊緊摟著她,毫不猶豫地反覆說了又說,說了又說……

  “我也是……”芝兒也哭泣著,心滿意足地牢牢回擁著他。

  這個浪子,要他說出愛她的話,可真是難啊!

  不過,今天他說了這麼多遍,從此以後,要這個浪子說出愛她的話,應該不難了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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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11:59


  清晨,楚逸浪醒來後,再次陷入無比的自責中。

  這樣的場景,像是惡夢重現。

  他靜靜地擁著她,很輕很輕地呼息著,怕會擾醒了她的好眠。

  他已經記住了昨夜她的真心話,明白她討厭被遺棄的感覺。

  他不會再做出讓她傷痛的舉動。

  因此,他並沒有像上次一樣,誤中春藥並在迷亂中將她欺負了後,卻因羞愧悔恨而無法面對她,清醒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像采花賊一樣匆匆逃離。

  他也漸漸醒悟,她在怨他什麼了。

  她以為自己被他遺棄了,所以才會那麼的傷心、絕望,最後竟然用生命做為禁制,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瓜葛。

  只是他現在很苦惱,等她醒了之後,他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她?

  仍然用強硬的語氣告訴她,他不會回應她嗎?

  這對她是多麼殘忍。

  但,他也無法說出任何一句愛她的話。

  那會害死她的。

  左思右想,他還是想不出頭緒。

  正當整個思緒亂繞得幾乎打結時,她忽然動了一下,嚶嚀一聲,他驚得立即張大眼,一動也不敢動。

  看著她表情迷蒙地漸漸清醒,他也跟著渾身緊繃起來,屏著呼息等著她徹底醒來。

  別芝在溫暖的懷抱裏,嬌羞甜蜜地醒了過來,一抬起頭,就望進一雙深情凝望的眼眸,她的內心充滿難以言喻的感動。

  只是,他的眼神好嚴肅,身子也很僵硬,似乎很緊張,摟著她的姿勢,幾乎可以用“小心翼翼”這四個字來形容。

  她忽然覺得有些想笑。

  這個男人,看似成熟,其實隨處都會冒出令她莞爾的孩子氣。

  就像他那張明明是瀟灑俊美的臉,一笑起來,卻會鑲上一對雖然突兀卻又十分可愛的深酒窩。

  “早。”她對他漾出一朵很美的笑靨。

  “早……”他看得癡了,唇畔不知不覺也跟著揚起。

  “咱們該起來了吧?”她看看窗外天色,早已大亮,早就過了他們一向晨起的時間。

  她兩頰生暈、姿態嬌媚地擁被坐起,四處尋著他們四散的衣裳。

  “你……”他下意識地跟著坐了起來,呆呆地看著她,臉上的表情似乎顯得比她還要手足無措。

  “我的……我的抹胸呢?”她臉頰燒紅地問他。

  他傻了一下,好像聽不懂她的問話。

  “我的抹胸啦!”她羞極地推了他一下。

  他傻傻地四下環顧,手忙腳亂地在淩亂的錦被間找尋她的小衣裳。

  好不容易,他在枕頭底下挖出了她的抹胸遞給她。

  “還有……還有我的單衣……”她臉兒紅紅,從錦背底下伸出白嫩臂膀,指了指掛在床尾的衣裳。

  他忍住想要拉過她的手臂親吻的衝動,馬上伸長手想將衣服撈來給她,沒想到動作太大,扯到了他未愈的傷口。

  “呃……”他壓著胸口喘息。

  “你還好吧?”她馬上靠了過來,輕輕扶著他。

  “沒事。”他忍著抽痛感,趕忙為她拿來單衣,讓她穿上。

  她裸身貼在他身側,軟玉溫香的,害他差點就要轉身撲倒她了。

  別芝穿上單衣,大略穿得足夠蔽體了,才緩緩下了床,來到梳粧檯前,輕輕梳著因一夜縱情而糾結的長髮。

  對於昨夜的事,她什麼都沒說,仿佛他們這樣裸裎相擁著在晨光中醒來,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他望著她,對她的平靜顯得有些迷惑。

  取過衣物披在身上,他也下了床,走到她身邊。

  “怎麼了?”她回頭看他,嬌羞地笑問他。

  “你的身子……有沒有不適?”他擔心地問道。

  “還好,比上次要好得多了……”話語忽然逸去,她重重一愣,笑容迅速消失不見。

  他也是怔在原地,

  “芝兒,你……在說什麼?”他試探地問道。

  她沒有說話,起身來到床邊,掀起錦被後,整個人都呆住了。

  “芝兒?”他又叫了她一次。

  “我沒有落紅……”她望向床面,陷入了沈思。

  “那不重要。”

  “不,那很重要。我竟然不知道我的第一次給了誰……會不會就是在我遺忘的那一個月時間裏發生的事?”直到這時,她才終於有了心慌的感覺。

  這麼重要的事,她竟然會忘了?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她怎麼會這麼的後知後覺?

  “芝兒,不要胡思亂想。在我之前,你的確是個清白的姑娘。”楚逸浪扳過她的眉頭,讓她直視他的眼。

  “你怎能確定?連我自己都無法確定的事,你怎麼可能會……”她捂著自己顫抖不已的唇,眼淚被慌亂和強烈的不安給逼了出來。

  “我就是能確定!”他大聲地打斷她的話,無法忍受她對自己有任何清疑和誤解。

  她呆呆地望著他,從他堅定的眼眸中,漸漸尋回理智及冷靜。

  望著他良久後,她才低低地說了一句令他震驚的話。

  “我……我想起我們的第一次了……”她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說道。

  他驚退了一步,滿臉不信的表情。

  “不可能!怎麼可能?鳳棲的禁制之術,幾乎沒有失敗過,你怎麼可能衝破他為你下的禁制?”他皺著眉,不敢相信地說著。

  她張大了眼瞪著他。“原來如此……我猜的果然沒錯。我的失憶,是因為閣主的禁制之術,對不對?”

  他這才恍然大悟,她並沒有真的回復記憶,只是在套他的話而已。

  而他在心慌意亂之間,竟然也真的讓她套了出來。

  早知道昨夜就不跟她玩什麼“真心話”遊戲了,害他一早醒來,還殘存著她說的任何話都是真話的錯覺。

  “閣主為什麼對我下了禁制術?”

  他不說話。

  “我遺忘的那段記憶,跟你有關,對不對?”她抓住他的衣袖,有些急切地追問著。

  他依然沈默不回答。

  她靜靜地望著他,又問了一句。

  “你不肯對我說出任何愛語,是因為禁制的約束嗎?”

  當他震驚地抬起頭時,她就得到答案了。

  她忽然輕笑出聲,身上的愁思像是隨著她這一聲輕笑而消散了。

  “原來如此……”

  “芝兒……”他眼眸沈鬱地望著她。

  “雖然我還是不明白,我遺忘的那段過去裏,藏著什麼樣的事,但我大約明白,一定與你有關,是不是?”她輕輕地說道。

  “我只能說,是我的無心,辜負了你。”楚逸浪歎了一口氣,眉頭緊緊鎖在一起。

  “嗯,我知道了。”她淡淡一笑。

  他還想說些什麼,房門上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楚爺,你們醒了嗎?我請人給你們送來熱水沐浴嘍!”花花在門外語帶調侃地笑道。

  別芝紅了臉,害羞到了極點,慌張地奔回床上,重新拉下床帳,躲在裏面一聲也不吭。

  楚逸浪忍著笑,走過去開門。

  花花很有效率地指揮幾個人將木桶、熱水送進去,再迅速地遺退。

  “楚爺,花花該說一聲恭喜嗎?”

  “得了!出去吧。”楚逸浪笑駡一聲。

  花花嬌笑著退了出去,臨出去前,偷偷在他手心遞了一張紙條。

  當他關上門後,馬上打開紙條觀看。

  別芝等人都走了,才敢掀開床帳下床來。

  見到他正一臉嚴肅地看著手上的一張紙條,她好奇地走過去看,只見上面寫著——

  小王爺手下已潛近,千萬小心。

  “逸……”她有些緊張,才喚了一聲,就被他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小心隔牆有耳。

  別芝眨眨眼眸,不再說話。

  她的手心汗濕,知道要引出小王爺的時機來了!

  雖然害怕,但她相信,楚逸浪會陪在她的身邊,密密地保護她。

  她什麼都不怕,甚至有種直覺,他不會遺棄她。

  楚逸浪將紙條用桌上還未吹熄的蠟燭燒光,然後用著擺明瞭是要讓人聽見的輕快語氣說:“芝兒,咱們先沐浴吧!待沐浴完後,今天帶你去西郊的‘皇恩湖’遊玩!”

  “嗯。”

  她露出溫婉似水的笑容,將自己的小手,放入他伸過來的掌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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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恩湖”因水域奇特,湖底長了不少水草,因此湖上沒有輕舟小船劃行,倒是在湖畔搭造了幾座樓船,提供遊人一邊賞景觀湖,一邊飲酒作樂。

  楚逸浪闊氣地包下了整艘樓船,坐在頂樓最顯眼的地方,和別芝兩人姿態親密地賞景喝酒,盡責賣力地扮演著京城人眼中的頹唐浪子與江南花魁。

  這艘樓船的視野所及,剛好與另一座荒廢破損的樓船相望著。

  空氣中流動著不尋常的氣息。

  楚逸浪表面上顯得安閒愜意,實際上正不斷的眼望四面,耳聽八方,暗地裏提高警覺,萬分戒備著。

  “我總覺得這裏好眼熟……”別芝心不在焉地看著對面那艘原該是華麗氣派的樓船,身子莫名一陣輕顫。

  楚逸浪伸臂環住她,喂了她一口酒,助她定神。

  “芝兒,別胡思亂想。”他摸摸她的臉。

  “你是在那樓船裏和小王爺……”她的眼神還是定在那艘破敗的樓船上。

  想到他曾經差點死在那兒,她怎麼樣都放鬆不了。

  他乾脆轉過她的臉,在大庭廣眾之下低頭吻住她,給她找一點事做,不再讓她想東想西。

  過了一會兒,她果然被吻得氣息不平,芙頰生暈,什麼都無法想了。

  她偎在他懷裏,覺得濃濃的愛意在心頭翻湧,也明顯地感受到他對她無法化成言語,說出口的感情。

  既然知道身上被下了禁制,她也不會再求他開口表白任何事了。

  他的眼神、他的舉動,早就不可錯認,他對她的確有情。說或不說,承認或不承認,已經都不重要了。

  眼前最重要的是,他們能夠平安地完成這次的任務。

  他身上箭傷末愈,實在讓她擔心不已。伸手摸了摸他胸口暗藏在外衣下的傷處,她希望閣主和二爺真的就在附近,能及時保護楚逸浪。

  忽然間,樓船一陣劇蕩,接著竟然開始向前傾塌!

  別芝驚叫一聲,緊張地攀住楚逸浪。

  “抓緊我!”楚逸浪緊緊抱住她,趁著向前傾滑之勢,踏上欄杆,以輕功淩空飛出樓船,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身竄入對面荒廢樓船的窗扇裏。

  不多時,湖岸邊沸騰地傳來“有人落水了!”的驚叫聲,眾人皆驚恐地望著樓船緩緩地傾斜倒入“皇恩湖”裏。

  岸邊開始傳著“那對浪子與花魁雙雙落水,很可能被樓船壓在底下了!”的話。

  眾人心焦,卻因“皇恩湖”湖水太過詭異,因此沒有一人敢跳水尋人,都想著他們兩人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沒人注意到,他們早就避入一旁無人的廢棄樓船裏,正注視著底下發生的一切。

  “逸……那是……”她望了他一眼,只見他極有默契地輕輕點頭。

  她猜到了岸上應該是閣主早伏了人,當樓船傾倒後,便立即散佈著他們落水沒救的訊息,讓他們從此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京城消失不見。

  接下來,京城裏不管發生任何重大的事,眾人都不會聯想到和已經意外失蹤、甚至可能死亡的他們有關,如此便可以讓楚逸浪毫無顧忌地完成擊殺小王爺的任務。

  她抬頭想再跟他說話,這才發覺他的呼息急促,臉色異常蒼白,渾身還冒著冷汗,胸前的衣料底下,隱隱約約浮出一朵血花的印子來。

  “逸……”她輕扶著他,倒抽一口氣。

  剛才他抱著她,提氣施展輕功,淩空一躍就躍到這裏,出力過猛,一定是扯裂了傷口。

  “又見面了,楚兄弟!”

  背後陰惻惻的嗓音倏地揚起,令人渾身毛髮直豎。

  別芝倏地回過頭來,見到一名長相雖然俊美,氣息卻邪濁的男子,正端坐在主位上。不知怎的,她覺得又是一種異樣的熟悉感竄過周身。

  仿佛她也曾這樣,被這邪氣的男人給逼到了樓船邊,在絕望之下,只能從這兒跳了下去……

  “唉呀,這不是點你為君,成為你未婚妻子的‘煙波閣’美婢,別芝姑娘嗎?從這樓船跳下去後,竟然還能活著,真是了不起啊!”

  小王爺斜視著她,目光令人生厭。

  別芝有些驚愕地瞧了楚逸浪一眼,便又不動聲色地倚在他懷裏,強自壓下“她何時是他未婚妻子”的強大疑惑,怕他因她的不安而分神。

  楚逸浪慢慢地轉過身來,臉上竟然還露出痞痞的笑容。

  “真是的,那一劍力道大小了,竟沒殺死你,真可惜。”

  “你不也沒死嗎?在箭雨之下還能活命,實在太走運了。”

  “彼此彼此,怎麼,傷好了嗎?不怕人家知道您堂堂的王爺府不敢回,偏偏躲在這個廢棄的樓船裏養傷,就是因為仇人大多,怕人追殺嗎?”

  “傷是還沒好,不過本王哪會怕人追殺?只不過,我的‘幽離宮’上次被你一把火給燒了,現在正忙著重建。至於仇人,我貴為小王爺,凡事都會有人為我代勞的。”小王爺冷冷一笑。

  “為你代勞?你用毒控制江湖中人,行為卑鄙歹毒,就算為你做事的人,恐伯也是心不甘、情不願吧?”楚逸浪嘲弄道。

  “就算心不甘、情不願,還是非常的好用啊!你看——”小王爺揚起手,在空中彈指,“啪”的一響,許多江湖裝扮的人,突然悄聲無息地出現在四周。

  別芝倒抽一口氣,驚慌地四下張望。

  閣主呢?

  二爺呢?

  “煙波閣”的人呢?

  閣主不是說他會派人暗中保護他們嗎?

  現下眼看四周全是小王爺的人,別說雙拳難敵四手了,楚逸浪身上有傷,再加上她這一個不懂武的累贅,他們哪有機會全身而退?

  楚逸浪抓緊別芝,將她推到身後。她則是擔憂地抓著他的手臂,緊緊偎靠在他的背後。

  乍看之下,是她嬌弱無助地倚著它他,可事實上,她讓幾乎他快站不住的他,將大部分的重心都卸在她的身上,不著痕跡地當著他的支柱。

  “逸,等一會兒你找機會逃出去吧,不要管我了。”她在他背後低語著。

  誰知道他只是笑笑地回頭,摸了摸她的臉頰,“芝兒,我至死也年願離開你。我們可以一起找機會活著逃出去。”

  “逸……”她咬著唇,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

  “浪子果然是浪子,現在還有心情打情罵俏啊?今天我倒要看一看,在江湖高手環伺之下,你要如何再一次的死裏逃生!”小王爺撫著腰間的傷,俊美的面容瞬間變得掙獰。

  楚逸浪瀟灑地抽出劍來,以十分挑釁的姿態,極不恭敬地用剝尖直指著小王爺的頭,果然惹得小王爺狂怒不已。

  別芝絕望地閉上眼。

  都什麼時候了,楚逸浪怎麼還像個孩子似的,故意惹小王爺暴怒跳腳呢?

  但是,在這緊張萬分的時刻,看見小王爺被楚逸浪耍猴子似的戲弄,氣得臉色發黑,她竟然忍不住笑了出來。

  “各位,他身後那個女的,就送給你們了!聖於誰能第一個先享用,就看你們誰先殺了他,動手!”小王爺陰狠地說道。

  待他一下令,那些人立即動手,紛紛抽出武器。

  別芝縮起身子,閉上眼,等待無眼的刀劍砍來。

  沒想到才閉上眼,四周竟然頓時一片靜默。

  身前的楚逸浪一動也不動地安然站立著,沒有移開一步。

  其他人的刀劍聲,除了抽出鞘時的“唰”聲之外,就再也沒有任何金屬砍擊的異響了。

  “你們在做什麼?”

  忽然,小王爺嗓音拔尖大喊。

  別芝忍不住睜開眼,這一看,一時間卻傻住了。

  所有人的武器,竟然全都指向了小王爺!

  只見小王爺似乎還不能理解為何眼前的形勢會陡變,臉上青白不定,驚怒交加。

  好像神仙變戲法一般,原先是她和楚逸浪身陷絕境,只是一瞬間而巳,角色就全部轉換了。

  “逸……這是……”

  楚逸浪將劍撐在地上,笑吟吟地看著小王爺。

  “剛才您那句臺詞是怎麼說的?今天你要看一看,江湖高手環伺之下,我要如何再一次的死裏逃生是嗎9小王爺看得清楚了?請問心得如何?有沒有覺得我好神呀?”

  小王爺暴睜著眼,仍然不敢置信。

  “為什麼?”小王爺咬牙問道。

  “我早就探出消息,你在這艘廢樓船裏,秘密重建你的‘幽離宮’、你愛煉毒,我們‘煙波閣’剛好也有一個愛煉藥的,制出瞭解藥,然後將受制於你的江湖人暗地裏解了毒,所以他們也沒理由再繼續為你效勞啦!”楚逸浪解釋道。

  “你不怕殺了我,被皇室朝廷問罪,誅及九族嗎?”小王爺抬出他的皇族身分威脅道。

  “我們‘煙波閣’做的就是人頭買賣,你想我們會怕嗎?”楚逸浪聳聳肩。

  “你!”似乎動怒過了頭,扯痛腰腹間的傷口,小王爺忽然臉色一白,冷汗直冒。

  “你上回差點把我射成馬蜂窩的事,我就不跟你計較了,反正我也砍了你一劍。但你挾持我未婚妻子芝兒,並且逼她從這兒跳入‘皇恩湖’裏,這筆帳我無論如何都要找你算!你我身上都有傷,很公平,拿一把劍吧,我要親手殺了你!”楚逸浪抬起手中的劍指向小王爺,臉上現出濃濃的駭人殺氣。

  小王爺一聽,憤恨地從主位起身,搶過身邊最近的一把劍,按著腰際,一步一步走下臺階。

  瞪著楚逸浪,小王爺狂怒地大吼一聲,沖向他。

  楚逸浪也握住剝,迎上去,不顧一切地想斬了他的腦袋。

  小王爺從小受名師指導,武功純良上乘,但因嬌生慣養,和多年來早已習慣身上經常負著大大小小傷痕的楚逸浪相比,終究比不上他的耐痛程度,所以臉色早已變得死白,身軀顫抖,幾乎要痛昏過去了。

  他說……她是他的未婚妻子……

  他們曾有婚約關係?

  一旁的別芝在聽了楚逸浪的話後,一幕幕熟悉的畫面,忽然重重疊疊地湧上了腦海。

  驚惶失控的那一夜,摔碎的“春雷”琴、還有在這裏,“九宵飛泉”從萬分傷心的她手中摔落、不願受辱而絕望跳湖……

  她,全都記起來了。

  一陣劇烈頭痛襲來,她受不住地低吟一聲,痛苦地抱著頭,軟軟跪倒在地上。

  “芝兒!”發覺芝兒不對勁,楚逸浪立即撤回招式,轉身焦急地迅速奔向她的身邊。

  小王爺趁著他門戶大開之際,陰毒地就要從他後背揮去!

  忽然,一刀從斜裏砍了出來,活生生將他幾乎砍成了兩截。

  “唉呀!痕天,你的砍人習慣怎麼沒改,還是這麼血腥啊?要砍人砍下他的頭就好,把他砍成了兩半,還不是要再費事地補一刀砍腦袋?”何鳳棲不知從何處現身,語調微帶斥責。

  厲痕天則一言不發,沈默地站在一旁擦拭著他的刀,臉上沒有—絲表情。

  小王爺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還來不及說話,整個人便“砰”的一聲,倒地死絕。

  楚逸浪根本沒空管小王爺的死狀如何,只能驚慌無助地抱著因劇烈頭疼而蜷縮成一團的別芝。

  “鳳棲!芝兒她怎麼了?”楚逸浪急瘋了,忙問他。

  “唔,她快要衝破我的禁制了吧?”何鳳棲低下頭看了看,不疾不徐地慢慢說。

  “衝破禁制?我並沒有說出任何禁制的暗語,為什麼她會這樣?”楚逸浪整個人都傻了。

  “唔……有啊,你剛剛好像說了啊……”何鳳棲歪著頭思索。

  “我哪有?我根本沒說出我愛她的話啊!”楚逸浪雙眼泛紅地大吼!

  “呃……剛才可能沒說啦,不過你現在說了喔!”何鳳棲突然面露遺憾地提醒他。

  楚逸浪後知後覺,露出驚恐萬分的表情,連忙低下頭去看芝兒。

  他還來不及反應,他懷裏的人兒便受不住痛苦地大叫出來——

  “啊——”

  她痛楚的叫喊,將楚逸浪打入萬劫不復的地獄之中。

  他抖著手,發狂地痛喊出聲。

  “芝兒!你聽著,我不愛你,我不愛你,我真的不愛你!芝兒、芝兒!不能死,你千萬不能死!芝兒——”

  他察覺芝兒渾身綿軟地躺在他懷裏,毫無反應。一瞬間,他覺得身軀裏的魂魄也跟著被擊散了,整個人都變得空空的。

  他不再狂吼,只是呆呆傻傻地抱著芝兒,一動也不動,像是忘了時光,仿佛他的生命,都跟著芝兒一塊兒靜止了。

  沒有了芝兒,活著,也沒了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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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09:50


  京城是天底下最最繁華熱鬧之地,許多南北商旅皆聚集於此,達官顯貴和商販走卒在寬廣的街上交錯而過,各色奇貨珍果隨處可見。

  就連京城裏的繁花綠柳,都長得比別處還要鮮茂盎然。

  “花雨樓”裏樓層最高、視野最好的包廂,已經被一名頹廢荒唐、長居“花雨樓”的浪子常客給包了下來,並且大方展示著他大老遠奔到南方追求到手的江南美人。

  別芝倚欄而坐,面向京城內風景最秀麗的人工湖,伸出纖細的手,從酒壺裏斟了一杯酒,遞給愜意地躺在她膝上假寐的楚逸浪。

  “逸?”她紅唇輕啟,低聲嬌喚道。

  楚逸浪張開眼,接了過來,仰頭喝掉。

  怎麼是白水?

  楚逸浪一愣,不滿地皺眉,用眼神問她。

  你的傷還沒好,不能喝太多的酒。只是作戲,不用真的喝吧?

  別芝眨著水汪汪的眼眸,無辜地低頭望著他。

  沒喝到酒的楚逸浪,無趣地撇撇唇,閉上眼睛沈沈睡去。

  低頭心疼地瞧著他眼底疲累的陰影,小手非常自然地撫上他的發際,輕輕梳理著,眼神姿態中的憐情蜜意,不必假裝,便已經濃得化不開了。

  難為他身上還帶著傷,卻必須時時裝出健康無礙的模樣,與人談笑飲酒、交際周旋。

  每天夜裏,她都會親自為他換藥,然後偷偷燒掉換下來的滲血裹布。

  他四肢上的傷倒還好,但胸口和後背那兩道深及肺腑的傷口,卻不小心裂開了幾次,扯傷內腑,致使反覆發燒,讓她十分的擔心。

  昨夜,他便因再度發燒而難以入眠,當她要他喝藥時,他竟顯得有些暴躁,像個孩子一樣地對她抱怨了幾句。

  當時她只覺得他的反應好笑,還取笑了他一下。後來一想,卻對他更加心疼不已。

  一直折騰到今早,他的狀況才好轉些。

  因此,今兒個她靈機一動,要他扮成賞景聊賴、醉臥美人膝的頹靡模樣,實際上是把握時間,讓他乘機補眠休息。

  來到京城後,為求他人信服他們兩人是一對正在熱戀中的深情鴛鴦,兩人同房、同榻、同食,甚至讓她以他的名字相稱。

  初時,她每喚一次他的名字,就會舌頭打結,萬分害羞。

  若是他稍微靠近她一點,她便馬上俏臉生暈,頻頻後退,極度的不自然,連傻子都看得出來,他們演得實在太假了。

  他總會翻翻白眼,那神情擺明瞭告訴她,她空有勇氣,卻不是演戲當探子的料。

  無奈何,他只得努力對她做特訓。

  首先,他強力要求她隨時喊他的名字,絕不能喊他“楚爺”,若喊錯一聲,晚上就得罰抄他的名字一百遍。

  再者,夜晚時分,兩人必得相擁而眠,習慣彼此的氣息及肢體碰觸。

  一開始她總是緊張得全身僵硬,卻又覺得他身上的氣息有種奇異的熟悉感,因此每每還不到大半夜,她便已能安穩入眠,時間短得連她自己都覺得訝異。

  有時為了加強逼真效果,還得半夜偷偷找來他的手下花花,合唱相聲,“咿咿呀呀”地弄出男女歡愛的聲響,作戲給人聽。

  花花經驗老到,可以坐在桌旁—邊吃茶點,一邊扯著喉嚨裝申吟,偶爾還會打個呵欠。

  反倒是別芝,每次總是羞得滿臉燒紅,躲在被子裏不敢見人。

  雖然她無時無刻都覺得尷尬欲死,可沒想到這些法於還真的效果立見。

  喊多了、抱多了、聽多了,兩人間的默契一下於就變得十分自然親密,在旁人眼裏,如膠似漆得令人豔羨。

  但是,她怕自己開始假戲真做,一顆芳心就快要陷下去了……

  仔細地觀察著他,呼吸均勻,許是已經睡沈了。

  她瞧了瞧四周,似乎沒人注意著他們,於是她鼓足了勇氣低下頭,想要俏俏地親親他的臉。

  不料粉唇正要觸到他時,他忽然出聲低喚——

  “……芝兒。”

  她嚇了一跳,馬上打直背脊,臉蛋燒得紅紅暈暈的。

  “嗯?”她的聲音心虛得不得了。

  “千萬別對我動情,我們並不適合在一起。”他沒有睜開眼睛,聲音低得只有她聽得見。

  她的小臉倏地一白,難堪不已地咬住唇。

  “……芝兒明白。”她低聲回道。

  濃濃的失落感湧上心頭,無法控制地化成水氣,直逼到眼眶裏。

  她努力地壓下受傷的情緒,不停地眨著眼,不讓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落淚。

  他明白地警告她,一切都是為了任務,自己別迷惑了。

  她暗自神傷,不知該如何將心中逐日累積的情意排解掉。

  閉著眼的楚逸浪,聽出了她嗓音中令人心憐的隱約哽咽。

  他不斷地壓抑住轉頭的衝動,怕她被他無情的話給弄哭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訓練她與他能做到自然親密地出雙入對,然而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場煉獄。

  尤其是夜深之時,見她安穩地蜷縮在他懷裏入眠,他鄉想張開手臂,將她用力地摟進懷裏,褪去她的衣裳,撫上她如玉似雪的肌膚,引導她身子裏潛藏的熱情火焰……

  但是,一切都只能想像,不能真的抱她。

  他被懲罰得用他的一輩子,守護住她那段選擇遺忘的不堪,絕對不能對她吐露任何一句愛語。

  若是她愛上了他,兩人只會徒然受累。

  他的苦是自找的,但對她而言,卻太過委屈,而且她永遠也沒有機會明白他為什麼不能愛她。

  所以,那倒不如一開始就對她狠心一點,斷了她的念,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她不可能從他這裏得到任何回應。

  是誰說“無情不似多情苦”?

  事實上,無情苦,多情也苦,裝作無情,更是苦上加苦的難忍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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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裏,楚逸浪和別芝肩並肩地躺在床上,一絲睡意也沒有,各自望著床頂數小羊。

  “芝兒,你怎麼不睡?”

  數羊數到一半,他放棄了,忍不住開口說話。

  “……睡不著。”心煩意亂,思緒怎麼都靜不了。

  楚逸浪明白她在煩什麼,只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你呢?怎麼還不睡?”她反問他,聽見了他的歎息,

  “……也是睡不著。”他苦笑了一下。

  她翻過身來,瞧著他俊美的側臉,想了一會兒,忽然有個點子。

  “既然我們兩個都睡不著,不如我們來聊聊天好了。”她興致勃勃地對他提議道。

  “聊什麼?”他轉頭看了她一眼。

  “有沒有玩過‘真心話’遊戲?”

  “這是什麼?”他微微蹙眉。

  “我和紊兒、緹兒,以前晚上睡不著時,都會躺在一起玩這個遊戲。規則很簡單,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要真心回答我,然後換你問我一個問題,我也一樣真心回答你。”

  “女孩兒問的玩意兒還真多……但這個遊戲很怪,如果有人說了假話呢?對方怎麼能知道是不是真的?”他下以為然地撇唇。

  “所以就要真心回答嘛!不然哪能叫‘真心話’呢?”她嘟起唇來,不太高興地大發嬌嗔。

  “好吧、好吧,反正睡不著,我們就來玩吧。”他無奈地投降道。

  “那我先問你,你最愛吃什麼?”她的眼兒轉了轉,笑著問道。

  “噗……這是什麼問題?”他先是傻眼,接著忍不住為之失笑。

  他原本做足了心理準備,想著如果她問了什麼太難以啟齒的問題,他要怎麼回答。

  沒想到,她竟然只是簡單地問他愛吃什麼?

  “你就回答嘛!”她不高興地戳戳他。

  “好,我最愛吃桂花螺糖。”他笑著回答。

  “咦?原來你愛吃甜食啊?”她有一點訝異。

  “也只有這—項而已啦!”無意間說出自己的小秘密,讓他不好意思地微微紅了臉,極力澄清。

  這個什麼真心話遊戲的,還真是危險啊!才第一題,而且看似無害,不料就問得他汗流浹背的。

  想了想,他忽然發現不對勁的地方。“等一等!你這樣的話,不就是連續問了我兩題?”

  “唉呀,那不算啦!接下來換你問我了。”她裝傻。

  “你……最愛吃什麼?”

  “不要問一樣的啦!”

  “不行嗎?”

  “我剛忘了說清楚,兩人交換的問題不能重複的。”

  “好吧,你最愛什麼花?”這問題,女孩兒應該最愛的吧?

  “桂花。”

  “咦?那太好了,下回我們一起去吃桂花螺糖。”

  “桂花和糖又不一樣,我不愛吃糖。”

  “真是可惜。”

  “別打岔啦,換我問了。”

  “好好,快問、快問。”他耐著性子陪她玩。

  “你最愛喝的是哪一種酒?”

  “杏花汾酒。”

  “唔,你果然是在花叢打滾慣了的浪子,糖愛吃有桂花味的,就連酒都愛喝有花字的酒啊!”她調侃他。

  聞言,他假裝生氣地搔她癢,逗得她直求饒。

  “換我問了,你最愛彈的琴是哪一把?”

  “是您送我的‘九宵飛泉’。”她笑咪咪地回答。

  他聽了心裏很樂,忍不住也笑咧了嘴。

  兩人嘻嘻哈哈地提了許多問題,亂問一通,玩得不亦樂乎。

  “最愛”的問題問得差不多了,兩人開始反問“最不愛什麼”的問題。

  “你最不喜歡哪一把琴?”

  幾個問題之後,他無心之下問了一句。

  她忽然沒了笑容,怔怔地眨眨眼。

  “……是‘九宵飛泉’。”她瞧了他一眼,有些遲疑地回答。

  她的答案,讓他為之一愣。

  “你剛才不是答最愛的琴是‘九宵飛泉’嗎?”他疑惑地問道。

  “你剛問我的問題是最愛彈的琴,我的確很愛彈這一把啊!”她猶疑地點點頭。

  “那麼,你不喜歡那琴的原因是……有瑕疵?”他謹慎地問道。

  “不是,不是因為瑕疵。”她很快地搖搖頭。

  “不是瑕疵嗎?”他垂眼思索著。

  “我……我也說不上來,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很矛盾……心裏明明很喜歡,但有時看著、看著,就會無端地難過起來……”她咬著唇,為這莫名的、厘不清的問題苦惱著。

  他靜靜地望著床頂,心頭一片沈重。

  “等等,你已經連問兩個問題,該輪到我問你了。”她嘟起唇,做出不滿的表情。

  “嗯,你問。”他顯得有些意興闌珊,心不在焉。

  “逸,你是不是……因為我剛才的回答,讓你感到不高興了?”她不安地瞧著他。

  “這是你的真心話問題嗎?”他一愣。

  “是啊。”她點點頭。

  “不,沒有,我沒有不高興。”他露出真誠的笑容,對她搖搖頭。

  只是心痛。

  心痛著自己對她的傷害,竟讓她在遺忘了之後,仍在心裏頭存著影響。

  “嗯……那,換你問了。”

  為了維持先前和諧的氣氛,他想了想後,決定還是問些安全的問題好了。

  “你最不愛吃什麼?”他撿了她問他的第一個問題,改成反問。

  “……麥芽糖人。”她頓了一下後,才慢慢地回答。

  “為什麼?”她的回答出乎意料,讓他感到有些訝異。

  “小時候,爹娘給了我一個糖人,我才嘗了幾口後,他們就狠心地把我丟在街頭,不要我了。從此之後,我就討厭糖人,總覺得有種鹹鹹苦苦的味道,特別難吃……”她低語道,嗓音有些破碎、有些受傷。

  他的呼息微微一窒,心裏為那個被遺棄的小女孩感到難過,忍不住對她伸出手臂,無言地將她摟進懷裏。

  她柔順地任他抱住她,將小臉埋進他的懷裏,汲取他體貼柔軟的無聲安慰。

  “好奇怪,我怎麼突然覺得‘九宵飛泉’就是給我這種感覺呢?看到那琴,就會想到糖人,讓我有種好難過、好難過的感覺……逸,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她咬著唇,困惑不已地低喃道。

  他覺得每一道呼息都變得燒灼難忍,胸口的位置一陣陣地疼痛了起來。

  他讓她覺得被遺棄了嗎?

  她當初跳樓船的時候,是否懷抱著他遺棄了她、沒有赴約救她的絕望?

  一切都是因為他……

  如果可以,他想將他的命獻給她,讓她知道,他並沒有遺棄她。

  如果時間能重來,他願意以他的命,從小王爺的手中將她換取回來……

  最後,他歎了一口氣,盡力地將她包裹在自己懷裏。

  “我的腦袋亂紛紛的,怎麼也想不出頭緒來。”她苦惱地低喊,在他懷中逸出一聲挫敗的歎息。

  “想不起來就別想了。睡吧,天都快亮了,這個遊戲還真累人。”他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背,不讓她再繼續想下去。

  “等一等,我還想問一個問題。”她從他懷中抬起頭。

  “還沒玩夠?”他皺眉。

  “最後一個問題。”她比出一隻食指。

  “好吧,你問。”他寵溺地點點頭。

  她翻過身來,深呼息了好幾次後,仿佛終於鼓足了勇氣,才敢很認真地直視著他的眼睛。

  “你喜歡我嗎?”

  他一愣,馬上轉開眼。“好了,睡吧。”

  “告訴我,真心話。”她執著地望著他,不讓他躲開。

  他閉了閉眼,一會兒後才重新睜眼面對她。

  “……你知道我的答案,只有一種。”他啞聲說道。

  她露出很失望的表情。

  “你的眼眸告訴我,你沒說真心話,你犯規了。”

  “芝兒,不要問了。”

  “如果,我不計任何名分、任何回應,只想跟你在一起,你……願意接受我嗎?”她的眼眸中,似乎下定了決心,要問出他的真心來,咬著下唇的動作,洩漏出了她的緊張和不安。

  他看著她的下唇,幾乎要被她咬出血來了。

  楚逸浪的眼神變得深幽難辨。

  “芝兒,我不——唔……”他的話忽然被打斷。

  她用了最直接的方式,閉上眼,低頭用她的小嘴用力地堵住他的唇,阻止他說出任何一句她不愛聽的答案。

  她好不甘心。

  他的眼中明明對她有情,為什麼硬要裝作對她無情?

  眸中的淚,無法控制地落了下來,滾落到兩人交疊的唇問。

  他的唇被她生澀而且莽撞的親吻給碰破了,他在微微的血腥中,嘗到另一絲心痛難忍的鹹澀滋味。

  為什麼他無論怎麼做,都會傷到她?

  “我該怎麼對你呢?”他不由自主地問出了心底最深處、最無力的疑問。

  “抱我……抱我吧……”她在他的唇問嬌聲低喃道。

  在“花雨樓”中,雖然他對她頗多保護,不讓她見到太多赤裸裸的畫面,但她還是在耳濡目染中,慢慢知曉了不少男女間的床笫情事。

  她努力摸索著她所知道的、主動付出自己的方法,努力地克服青澀與羞赧,使盡渾身解數,誘惑他拋棄所有令她痛恨的自製力。

  楚逸浪的心底,早就已經累積了無數快要逼瘋他的強烈欲望與渴求,經她不顧一切的撩撥,自製力不多時便渙散而去了。

  他終於情不自禁地緊緊擁抱她、熱烈地吻住她。

  一切,都變得狂亂,徹底的失控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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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09:28


  別芝遠遠地就望見“霽月亭”裏坐著一個人。

  她咬苦唇,猶豫了一下,心裏還沒作好要不要過去的決定,一雙腳就像有了意識一樣,自動轉了個方向,向“霽月亭”走去。

  亭裏的人,身上隨意披著一件外衣,胸腹四肢都還看得到包紮的白布,可見當初傷勢之重。

  只見那人背靠在欄柱上,似乎正在發呆,完全失了武人該有的警戒心,一手輕輕撫在桌前一具古琴的琴弦上,沒發覺她的到來。

  “楚爺,您受傷未愈,在這兒吹風不好吧?”她壓抑著語氣裏的擔憂。

  聽到她的聲音,楚逸浪瘦削的俊臉倏地轉了過來,眸中閃過一道驚喜的光芒,卻又迅速消失,快得讓她完全沒有察覺到。

  “沒事。”他笑著指指身邊的座位。“坐呀。”

  她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心裏有些局促,不知道要說些什麼話。

  楚逸浪則是垂著眼,看著眼前的琴,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別芝偷偷地打量近日消瘦得厲害的楚逸浪。

  不知道為什麼,前些天一覺醒過來後,她發覺腦子變得好鈍,明明一切都很正常,她卻覺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沒多久,她驚訝地發現,好像有人從她身上偷去了一段光陰,整整一個多月的時光,全部變成了空白。

  大家告訴她,因為她失足落了水,傷到腦子,所以落水之前的—些事已不記得了。

  她曾試著回想,發現她的幼年記憶還在,被閣主收養的記憶還在,和紊兒、緹兒相處成長的記憶也都還在,因此,少掉了一段時光,她並不太慌張,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但她發現,楚逸浪的身上好像也發生了什麼變化。

  她是被人偷了時光,他則像是被人偷去了笑容似的。她似乎好久沒看到他笑得浮出兩頰上那一對可愛又稚氣的迷人深酒窩了。

  身邊的人告訴她,楚爺在她失足落水的同一段時間,剛好也出了事。

  據說他在出任務時,和京城裏的一位王爺起了衝突,遭到一批弓箭手伏擊,受到重創。

  在受傷後,他似乎就整個人變了。

  他以往輕佻浮動的心性脾氣不見了,如今變得沈默、安靜,不再時時主動來找她聊天、開玩笑,眼眸中像是載滿了重重的心事。

  當他像現在這樣不說話的時候,俊美的臉龐看起來極為成熟、穩重,甚至還帶了一點……像是寂寞的奇異表情。

  他這樣的表情,每每見了,都會引起她一陣心悸,胸口會窒悶不已,像針紮一樣,有些難以呼吸。

  她不知道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卻又不敢過問。也許就像雁鳴飛說的,人在受到重大創傷之後,性格多多少少會改變一些。

  她雖然失去了一段記憶,但對她的生活作息,卻完全沒有影響。

  反正遺忘就遺忘了。

  在她淡然的歲月中,那一段日子裏,想必也是和其他許許多多的每一天一樣,服侍閣主、和姊妹笑鬧、並且煩惱著閣主會怎麼為她們點君出嫁吧。

  想到這個,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咦”了一聲。

  “怎麼了?”他抬眼問道。

  “我忽然想起來,我房門前的禮物山,似乎不見了,只剩緹兒門前那一座山而已耶……”芝兒疑惑地思索著。

  此時,她才開始覺得失去了一段記憶,還是會對她產生一些困擾。

  聞言,楚逸浪別開眼。

  “是不是我失去記憶的這一段時間裏,發生了什麼事,讓眾人不再莫名其妙地送禮追求呢?”芝兒偏著臉,近似自言自語地說著。

  “嗯,也許吧……”他心裏暗自心驚,覺得她的思緒好敏銳。

  “楚爺,您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呃……”他冒出冷汗,無法說出那是因為他犯了錯事,使得他們一度有了婚約,導致她的行情被破壞了。

  “我想,楚爺可能不清楚,那時楚爺應該都在京城吧?”芝兒笑了笑,對他的支吾不以為意,一下子就釋懷了。

  “嗯……”他垂下眼,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從懷裏掏出瓷瓶,倒了幾顆黑色的藥丸丟進嘴裏。

  “這是雁公子給您專治忘性的藥嗎?”芝兒眼尖地看著他手裏的藥丸。

  “是啊……你記得?”他愣愣地回答。

  “本來忘了,現在看到了,才想起來上回您讓我吃過一顆。我應該才是需要治一治忘性的人,雁公子怎麼沒也給我一些呢?”芝兒有些懊惱地說。

  楚逸浪只能淡淡苦笑。

  最不該治忘性的人,是她才對。

  有些事,他寧願她別記起得好,就這麼繼續保持這種婉約閒適的美麗笑容。

  “楚爺,也給我一顆吧。”她伸出纖細的小手來。

  “這……好吧。”他不確定這藥給她,會不會真能喚起她的記憶,因此給得戰戰兢兢的。

  “楚爺,芝兒還是覺得這藥好像甘草糖呢!”

  他笑了笑,恍然覺得好像回到了從前,他暗暗戀慕著她的那段時光。

  那時他的眼光總是偷偷地跟著她打轉,愛極了她所彈的任何曲子,喜歡三不五時故意逗她幾句,看她被他惹得臉紅。

  有時候,只要能聽聽她溫婉如清月般的嬌軟嗓音,他就會覺得一整天都心曠神恰。

  而現在,連這種暗地傾心的心思,都藏不得了……

  他恍惚地抬手撫著琴尾裂損的那一處。

  垂眼看向他手指細細撫摸的占琴,她的小臉忽地一亮。

  “楚爺,這不是‘九宵飛泉’嗎?”

  “是啊。”他抬眼,怔怔地說。

  “可以借我彈一彈嗎?芝兒最近手癢,好想彈琴。昨天本想彈我的‘春雷’,沒想到怎麼找都找不到,紊兒才告訴我說‘春雷’早就被摔壞了。”

  “嗯。”他記得“春雷”被摔碎的那時候,她說出了想要撤銷婚約的話,那決絕的神情至今還鮮明地印在他的心裏。

  “我竟然連這事都忘了,真糟糕。那具‘春雷’古琴,是閣主送給我的,把琴摔壞之後,閣主怎麼罰我的,我也都忘了呢!”別芝吐吐舌地自嘲道,對自己失憶的事,絲毫不以為意。

  楚逸浪望著她無憂的笑臉,心裏一痛。

  他和她之間,曾有的過住糾葛,果真如何鳳棲所說的,已成一片白紙,全都雲淡風輕地被遺忘了……

  “你彈吧。”他歎息—聲,垂下眼,將古琴輕輕推向她。

  “多謝楚爺。”她歡喜地接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將琴擺正。

  當她在琴弦上撫了一把後,心底隱隱浮出奇異的熟悉感,不由得一愣。

  她怎麼覺得好像曾經撫過這具琴呢?

  而且腦海裏還浮現出紊兒那個大音癡的可愛圓臉,她好像曾經張大著眼,驚叫連連地讚美琴弦的音色好好聽……

  搖搖頭,暗笑自己胡思亂想。眼角一瞥,她突然瞧見琴尾處的裂痕。

  “唉呀,這具琴也被摔過嗎?”她好奇地摸了摸,覺得有股異樣的心疼感從心頭浮起來。

  “嗯。前些日子請了制琴名師修整一番,今日才剛修好送回來。制琴師傅說,這具琴已經損傷,音色恐怕大不如前,可惜了。”

  她又輕撫了一下,細聽琴弦聲,點了點頭。

  “……的確可惜,大不如前了。”她點點頭,低聲說道。

  楚逸浪警覺地抬頭看她,以為她想起了什麼。

  細細觀察她的表情,他才發現她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也不像是有任何恢復記憶的跡象。

  他歎息一聲,眸中流過不知該說是放心還是失望的矛盾情緒。

  “不過沒關係,音律重的是知音。不知道是誰曾說過,若是沒有知音,古琴再有價值,也只是死物而已。若有知音,哪怕用的是最簡單的竹笛卷葉,也不妨礙。”

  他皺著眉看她。

  沒想到,他曾說過的話,都教她放進了心底,連何鳳棲的禁制之術都無法完全抹煞乾淨。

  如果當初他能把握機會,拋卻心中的愧疚感,及時對她吐訴真意,是否今日的景況便會完全不同了?

  可惜,事已至此,早已回不了頭了。

  最後,他淡淡地露出一抹苦笑,不再讓自己多想。

  她調了一下弦音,纖白手指在弦上開始慢慢地撫挑勾撚,悠婉柔美的音色輕輕流泄,繚繞在“霽月亭”中的兩人四周。

  楚逸浪閉上眼,聽著她彈奏的樂曲,有如聆賞天籟一般。

  她說的沒錯,琴身雖然受損,她依然能彈奏出這麼優美的琴音。

  是因為有知音者嗎?

  想到此處,他忽地張眼,覺得自己不該再更深陷了。

  不管她還沒奏完一曲,他便逕自站了起來。

  琴音戛然而止。

  “楚爺,是芝兒彈得不好嗎?”她也跟著站了起來,交握著手指,神情不安地望著他。

  “不,你彈得非常好。只是我累了,傷口在痛,必須回去休息了。”他向她笑著搖搖頭。

  “芝兒扶您回房吧。”她一聽,緊張地要過去扶他。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回去。”他不著痕跡地拉開一步,避開她的扶持。

  “楚爺……”他躲避的反應,讓她有些受傷。

  他在重傷之後,對她變得特別的見外。

  以前的他,是不會這樣的……

  他撫按著胸口的傷,一步一步地慢慢走下亭邊的階梯。

  “楚爺,等一等!您的琴……”芝兒看了看還躺在桌上的琴,手足無措地喚住他。

  他腳步一頓。

  她見他停下來,連忙轉身捧起琴,抱在懷中要跟上他。

  可接下來他所說的話,卻讓她又愣愣地靜止在原地。

  “我不彈琴的,如果你不嫌棄琴尾的損傷,那琴……就送你吧。”背對著她說完話後,他便頭也不回地繼續走遠。

  芝兒抱著琴站在亭子裏,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懷裏的占琴,她怎麼也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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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芝兒,你帶了什麼回來?”來找她的別緹和別紊,好奇地看看她手中抱回來的東西。

  “楚爺他……剛剛送了我這具‘九宵飛泉’。”她不好意思地說道,將懷中的占琴放到桌上去。

  “那個畜……楚爺在搞什麼?他怎麼又送了一次琴?嫌風波不夠多嗎?”別緹對楚逸浪十分不滿地低聲咕噥。

  “什麼?”正拿著拭布擦拭著琴身的別芝,轉過身來對她眨眨眼,一時沒聽清楚她說的話。

  “沒事啦,別理緹兒。對了,楚爺怎麼會把琴送你?”別紊趕緊拉開緹兒,忙找話題。

  “剛才我在‘霽月亭’遇到他,當時他把琴晾在桌上。我一見這具古琴是難得一見的傳世精品,就忍不住借來彈了一會兒。誰知道,他後來就起身要走,又突然開口說要送我,我還沒來得及拒絕,他就自顧自地離開了。我沒辦法,就只好把琴給抱回來了。”別芝吐了吐舌,趕緊解釋道。

  “唉,原來是你主動招惹他的啊!”緹兒翻了翻白眼。

  “緹兒,你好像……突然很討厭楚爺?以前沒見你這樣的。”芝兒疑惑地看著她問道。

  緹兒的雙眉頓時豎了起來,開口罵道:“哼,我根本就瞧不起他!那個花心大爛人,在‘煙波閣’外面不知道多少紅粉知己!而且誰叫他竟然對——”

  “緹兒!”紊兒記得拉了緹兒一把,她便立即住口。

  別芝好奇地看著她們兩人緊張的反應。

  “紊兒,讓我講完嘛!誰教他竟然對女人用情不專,‘煙波閣’外有一堆紅粉知己!我最討厭這種拈花惹草卻又不負責任的爛男人了!”緹兒的眼兒轉了轉,胡亂扯了一通。

  反正楚逸浪花名在外,已經爛到底了,這也是事實吧?

  別紊在旁邊松了一口氣。

  “可是,楚爺掌管著京城裏的‘花雨樓’,以‘花雨樓’來掩飾身分、探查消息,這也是沒辦法的啊!”

  “你竟然幫他講話?芝兒,他不是好男人,一點兒也不適合你,你可千萬別喜歡上他了!”緹兒忽然抓住她的手,很嚴肅、很嚴肅地警告她。

  “……嗯。”別芝被她的神情嚇了一跳,不知該怎麼回應,只好胡亂地點了點頭。

  雖然嘴上這麼應著,但在她的心裏,還是忍不住浮現出楚逸浪那種落寞得讓人看了就想哭的表情……

  失億後的她,好像也變得好奇怪,越來越在乎楚爺了。

  她不會是……喜歡上楚爺了吧?

  驚愕過後,她心慌意亂地撫著胸口,忽然感覺到心兒一陣一陣的怦咚亂眺,趕緊低下發熱的小臉,就怕緹兒她們發現了她這樁難言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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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之後,何鳳棲召了楚逸浪來商議事情,而且破天荒地,竟然特別要求別芝也一起過來。

  別芝站在何鳳棲身邊,不安地看了看何鳳棲,又看了看仍舊一臉蒼白的楚逸浪,緩緩入座後,壓著胸口咳了幾聲。

  “逸浪,發生小王爺遇襲的那件事之後,驚動了皇室,現在京城裏一片風聲鶴唳。而且小王爺在遇襲之後,竟然不見蹤影,完全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也沒有見到小王爺府裏發喪。”

  “依據回傳的情報,那個混蛋應該還活著,只是怕人前去報復,所以躲到他新建的‘幽離宮’去療傷了。只可恨我那一劍沒能將他劈成兩半!”楚逸浪眼神嗜血,冷冷地哼笑一聲。

  “雖然小王爺不敢讓人知道他和江湖有勾結,但皇室絕對會繼續追查這件事,而且殺死皇親族人,罪名很重的。不過……最近‘煙波閣’接了一筆好買賣,給了你一個報仇的機會喔!”何鳳棲笑得一臉神秘。

  “什麼買賣?”楚逸浪問。

  “有位來頭不小的人,出了钜資要小王爺的命,這人身分大到可以將這事完全壓下去,事後絕不會追到我們的頭上。”

  “對方……難道來自皇宮?”楚逸浪猜測道。

  何鳳棲笑而不答,但楚逸浪已經心裏有底了。

  “我想,你很久沒在京城露面了。雖然小王爺不敢讓人知道他和江湖有勾結,但皇室裏絕對會追查。為免讓人懷疑到你的頭上,你還是趕快回到京城裏露一露面吧。”

  “是。”楚逸浪點點頭。

  “可是,閣主,楚爺身上還有傷……”站在一旁的別芝忍不住開口。

  “傻芝兒,就是因為有傷,才更要露面演一演戲啊!不能讓人知道逸浪也在養傷,而且養的是箭傷。”何鳳棲睇了她一眼。

  別芝不再說話,低下頭去,掩去眸中的擔憂。

  楚逸浪則是趁著她低頭的時候,緊緊地瞧著她,因她的關心,原本肅殺的俊容軟化了下來。

  “本座已經要人在京城裏放出話,說你從京城消失的原因,是因為愛上了一名南方花魁,所以追到江南去了。現在你追到了美人,是該把花魁帶回京裏亮相的時候了。”何鳳棲笑咪咪地對楚逸浪說。

  “這花魁……要找誰來扮?”馬上就進入情況的楚逸浪,想了一想,提出了最重要的問題。

  “花魁這角色必得要是生面孔來扮,除了要能信得過外,還必須與你擁有絕佳默契,應付隨時可能突生的變故。而且既然是花魁的身分,除了美貌,還要才藝出眾……”何鳳棲不是很認真地裝出沈吟的表情。

  楚逸浪忽地掃了別芝一眼,又趕緊看向何鳳棲。

  何鳳棲越說,他眉頭就皺得越緊,感覺何鳳棲根本就是意有所指——除了別芝,沒有別人能符合他提的條件。

  但……不會吧?

  何鳳棲不會跟他開這樣的玩笑吧?

  “鳳棲……”他緊張地坐直身子。

  “本座想了一下,目前好像只有芝兒最適合擔任這個角色。”

  何鳳棲臉上為難的表情隱約露出了笑意,根本為難得一點誠意也沒有。

  果然!何鳳棲指的就是別芝!

  “什麼?!”別芝驚訝得不斷眨著眼,傻傻地看著何鳳棲。

  楚逸浪則是黑了臉,完全搞不清楚何鳳棲在打什麼主意?

  “鳳棲,這安排……不好吧?”

  “你有更好的人選嗎?”何鳳棲聳聳肩,攤手反問。

  他想了想,—時之間,的確是沒有更好的人選,不由得更加氣餒。

  何鳳棲臉上的笑意,擺明瞭想要看他的好戲。

  難道他是想測試自己與芝兒日夜相對的時候,自製的底限在哪里嗎?

  “但是芝兒不懂武,萬一遇到危險——”他還是十分遲疑。

  “此次前去,你會寸步不離地保護她,對不對?”何鳳棲打斷他的話。

  “那當然!”話回得太快,他馬上警覺地瞧著何鳳棲的表情,果然就見何鳳棲笑得瞹昧,他更加確定何鳳棲會有這樣的安排,果然不單純。

  “但是——”他掙扎著,試圖改變何鳳棲的心意。

  “況且,我也會派痕天帶著他的手下暗中前去保護你們。我不會讓我疼愛的芝兒受到一絲傷害的。”何鳳棲再度打斷他的話。

  見到楚逸浪仍然猶豫又猶豫,別芝不知道從哪兒來的衝動,吸了一口氣後,主動開口表明她的意願——

  “閣主,我……我願意助楚爺一臂之力。”

  “我的好芝兒。你真有勇氣啊!”何鳳棲高興地稱讚她。

  “芝兒,你知道你答應了什麼危險的任務嗎?”楚逸浪皺眉望著她。

  如果可以,他仍然不願見她身陷險境。

  他明白何鳳棲的用意。

  上次芝兒並未進入京城,因此對京城裏的人來說,她的確是個生面孔。全京城裏,就只有挾持過芝兒的小王爺見過她。

  所以,芝兒此次隨他前去京城,根本不只是假扮他的愛侶知己這麼簡單。何鳳棲根本就是要他和芝兒一同當餌,釣出沒死的小王爺!

  楚逸浪閉上眼,覺得前路一片黑暗艱難。

  這一次,何鳳棲給他的任務實在太沈、太難了。

  誰知道,卻芝兒像是鐵了心,露出了堅定的表情。

  “芝兒明白,芝兒願與楚爺赴險。”

  何鳳棲愉快地笑著。

  楚逸浪則在心裏申吟。

  這個丫頭!他怎麼從不知道,她這麼的喜愛冒險犯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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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07:52


  楚逸浪在渾身如烈火焚灼的劇痛下,緩緩轉醒。

  望著床頂,他認出是自己在“煙波閣”中“浪雲院”的臥房。自己的胸口、四肢,似乎受創嚴重,被紮上了一層又一層厚厚的白布,白布上處處隱約染滲著血漬。

  “你醒啦?”

  雖然帶著疲累、但頗有精神的男性嗓音,在一旁問道。

  他緩緩轉過頭,看見坐在桌邊正低頭寫字的雁鳴飛。

  雁鳴飛回過頭來沖著他一笑後,又轉回去繼續寫字。

  他茫然地看著雁鳴飛一會兒,又茫然地轉回頭來,瞪著床頂發呆,不動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靜地躺在床上,槁木死灰,像一尊木人一樣。

  楚逸浪一向是個不安分的病人。以往雁鳴飛為他醫治時,就算傷重,醒來後躺不到多少時辰,就會像跳蝦似地扭動起來,老想著要離開床鋪。如果下不了床,嘴巴也會不得閒地跟人抬杠好幾句。

  但這會兒,楚逸浪明明已經醒了大半天,他卻一直沒聽到慣常出現的聒噪聲。

  察覺到楚逸浪的反常,雁鳴飛一邊叫人進來,拿他寫好的藥單去配藥,一面奇怪地轉過身來看他。

  “睡了太多天,睡到傻了嗎?”雁鳴飛調侃道。

  楚逸浪好像沒有聽到一樣,依然一動也不動地張著眼發呆。

  “逸浪,你還記不記得,受傷前曾經發生了什麼事?”雁鳴飛移到他床邊,順便拉過他的手腕把脈。

  雁鳴飛知道有些傷重者在剛醒來後,會忘了受傷前曾發生遇的事,因此他也不著急,慢慢地用問題引導楚逸浪清醒。

  楚逸浪的唇微微一扯,表情虛弱而且苦澀。

  他怎麼會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呢?

  他記得,他看到芝兒絕望地從樓船上一躍而下。

  他還記得,他在“皇恩湖”裏找了好久,卻怎麼也找不到芝兒……

  他懷疑,自己此生會永遠讓這些痛到極點的記憶折磨著,直到他死的那一日為止。

  “要不是鳳棲和痕天救你救得快,你早就被射成一團馬蜂窩了,真是命大啊!”雁鳴飛笑著說道。

  楚逸浪輕輕“嗯”了一聲。

  “你除了胸口和後背各有一處較為致命的箭傷外,其他受傷的部分都還好。你現在既然清醒過來了,就表示危險已經度過,沒有什麼大礙了。接下來的日子,只需好好調理休養即可。”雁鳴飛仔仔細細地告訴他身上受創的狀況。

  楚逸浪看了他一眼,神情中沒有一絲慶倖與放心,仍是一片死灰。

  “喂!哪有人像你這樣的?也不開口感謝一下,你以為從鬼門關前將你拉回來是很容易的事嗎?”雁鳴飛受不了他的死樣子,忍不住斥了他一頓。

  楚逸浪終於有了一些反應。

  “可是我救芝兒的動作……卻乖夠快……我來不及救她……”

  他閉上眼,發出了幹啞的嗓音,痛楚的情緒令人不忍。

  “沒的事!鳳棲也把芝兒平安救起來了!”雁鳴飛一個輕笑,打破了他極度絕望的情緒。

  “什麼?!”楚逸浪—驚,倏地睜開眼,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芝兒她還活著,也是及時被鳳棲從湖裏給救了起來。”雁鳴飛給了他一個肯

  定的大號笑容。

  楚逸浪連忙要翻身坐起,卻渾身痛得申吟出聲,馬上被雁鳴飛眼明手快地從肩頭壓回床上。

  “別動。你胸背上的箭傷都深及肺腑,最好先安分地靜躺一段時間較好。”

  “我躺不住!你說芝兒還活著?”

  “是還活著啊!”

  “我要看她!我要親眼看到她!”他激動地抓住雁鳴飛的手,覺得胸口那顆心,又開始怦咚、怦咚地躍動起來了。

  “嘿,原來要提起芝兒,你才算真的活過來啊!”雁鳴飛一邊好笑地看著他拱成跳蝦,極力想下床的模樣,一邊小心翼翼地壓著他,不讓他扯裂身上的傷口。

  “我想看看芝兒。”他要求道。

  “放心,芝兒的狀況比你還好,她比你早了好幾日就清醒過來了。”

  “真的?”聽到她還活著,而且狀況比他好,他不禁激動地抓住雁鳴飛的手。

  “是真的。”雁鳴飛笑著拍拍他。

  聞言,楚逸浪平靜了下來,精神一鬆懈,力氣瞬間被抽空,整個人虛弱地倒回床上,不再掙扎。

  原本像是離了魂的一顆心,終於落到了地面,安定下來。

  “芝兒現在在做什麼?”他好奇地問道。

  “呃……芝兒她……”雁鳴飛忽然遲疑地頓了一下。

  “怎麼了?你不是說她沒事嗎?難道……你在騙我?”楚逸浪警戒地看著他。

  雁鳴飛輕咳了一聲。“芝兒她真的沒事,只是……她醒來後,求鳳棲給她下了禁制之術,已經忘了一些事,現在正在休息。”

  楚逸浪臉色一白。

  何鳳棲的禁制之術,是以一道特定的暗語為記,被禁制之人若在特定情況之中,聽見特定的暗語,便會不由自主地產生禁制反應。

  被下了禁制的人,除了會忘記曾被禁制的過程,以及禁制暗語之外,仍然會保有自身的意識,如常生活。

  靜止了一會兒後,楚逸浪忽地扯掉身上的被子,不顧一切地起身下床。

  “喂喂!逸浪,你怎麼這麼胡來?我不是說你還不能下床嗎?”雁鳴飛大吃一驚,連忙抓住他的手。

  “我要去看芝兒!”他咬牙撫壓著陶前開始滲血的傷口,不顧疼痛地甩開雁鳴飛伸來要擋他的手,撐著身體站了起來。

  擋不住他,又伯拉扯之間加重他的傷勢,雁鳴飛只得妥協。

  “好吧,好吧!你慢一些、輕一些,我扶你過去看看,這總成了吧?”

  在雁鳴飛的攙扶下,他一步一步地定向別芝所住的別院。

  來到了別院,何鳳棲正站在別芝的房裏還沒走,靜靜地望著在床上安然沈睡的別芝。

  別紊及別緹則是滿臉擔憂地圍在床邊,也一起看顧著別芝。

  當楚逸浪進來時,三人同時轉過頭來。

  “你醒了?鳴飛的醫術果然厲害,你受了這麼重的傷,還昏迷了好幾天,沒想到居然一清醒就能下床走路了!”何鳳棲笑吟吟地稱讚道。

  雁鳴飛翻白眼,沒說話。

  最好他的醫術有這麼厲害啦!沒看到楚逸浪搖搖欲墜,身上的白布處處滲血,嘴唇也早已痛到發白了嗎?

  要不是楚逸浪憑著不知哪兒來的意志力硬撐,一般人早在下床幾步後就痛得癱過去了。

  “鳳棲,你為什麼給芝兒下禁制之術?”楚逸浪瞧著沈沈睡著的芝兒,滿臉焦急地問。

  “當然是為了忘掉你這個無情無義的負心漢啊!”別緹氣呼呼地瞪他。

  楚逸浪怔住,失魂似地看著別芝。

  “緹兒,小聲一點啦,別這麼凶。”別紊看到他的表情,十分不忍心,伸手拉了拉別緹。

  “哼!”別緹又瞪了他一眼,這才不甘不願地轉過頭去。

  鳳棲看看仍在沈睡的別芝,又看看幾乎已經站不住的楚逸浪,開口道:“這裏不好說話,逸浪,到我那邊去吧。”

  說完,他率先走了出去。

  楚逸浪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兩眼還是戀戀不捨地凝望著別芝平靜的睡容。

  雁鳴飛扯了扯他,才將他從別芝的房裏帶了出來。

  到了“梧桐院”的書房,何鳳棲讓楚逸浪和雁鳴飛坐到椅子上,自己也懶懶地坐到主位上。

  “你當時救了芝兒,怎沒告訴我?”他在湖裏找了又找,始終找不到芝兒時,絕望得幾乎神魂欲散。

  “我只能說,是芝兒命太大了。能從‘皇恩湖’裏及時救回芝兒,是幸運中的幸運。原本我派了人潛進湖底要去破壞船匠,沒想到正巧救上了芝兒。為了不打草驚蛇,讓小王爺有所警覺,我才決定悄悄將芝兒立即送回‘煙波閣’來,給雁鳴飛醫治,”何鳳棲笑笑地解釋。

  “那芝兒她……挾制在小王爺手裏……跳樓船之前,承受過什麼傷害?”他的腦中盤旋著小王爺以充滿意淫的語氣說著芝兒的畫面,他怕她……

  他的胸中又重新燃起熊熊怒火,恨不得能親手絞碎小王爺全身上下的骨肉!

  “當時救起芝兒後,除了溺水現象,只有在她臉頰上發現一記瘀腫,其他完全沒受到傷害。”何鳳棲搖搖頭,雁鳴飛也在一旁保證著。

  “那她為什麼……”楚逸浪迷惑地看著他。

  “她身上沒事,受傷的是她的內心。”何鳳棲的雙眼含有深意地瞧著他,並且對他挑挑眉。

  何鳳棲的眼神已經擺明瞭告訴他,讓芝兒受傷的人,沒有別人,正是他自己。

  楚逸浪心中一痛,頓時無語。

  過了好一會兒,楚逸浪才艱難地開口問道:“你為芝兒……下了什麼禁制?”

  “芝兒說,她不願再想你,要忘了與你之間所有的瓜葛,所以求我幫她落下遺忘你的禁制。”

  忘了他?

  她是想要忘了他,才要求下禁制?

  “芝兒她真的很怨我……”他低著頭,啞聲說道。

  “她可能真的很怨你。她不但要求遺忘你,為了確保此生此世永遠不再與你有瓜葛,她還要求了第二道禁制。”

  “還有第二道?!”他驚愕地抬起頭。

  “她要求,日後她若聽到你親口對她說出愛她的話,她便會立即暴斃而死。”何鳳棲始終帶笑的從容表情,此時露出了一絲的嚴肅。

  楚逸浪震驚地張大了眼。

  好絕情的心願。

  想來,她是真的怨極了他……

  “她不會再記得你誤中春藥那夜所發生的事,你也可以不必繼續過度責怪自己。你跟芝兒之間的關係,已經變得有如白紙,可以重新開始。只不過,你們也只能到此為止,絕對不能相戀。”何鳳棲的善意提醒,一宇一句像極了冰冷的刀刀,一記記無情地刻在他的心版上。

  楚逸浪覺得好像有一道冷風,從差點剠穿心的那個箭傷處,狠狠地灌進整個被掏空的心口,幾乎要凍結成冰。

  胸口的這一箭,當時為什麼沒能再刺深一些?

  只要再深一寸,那支箭就可以刺穿他的心,奪走他的生命,現在他就不必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了……

  芝兒遺忘了他,可以重新再來。

  那,被她遺忘的他呢?

  他滿腔的情,要如何吐訴?

  “你不會也想要求下禁制,遺忘這些事吧?芝兒遺忘的事,你必須牢牢地記住才行。你若也遺忘了這段事,萬一哪天陰錯陽差,你與她相戀了,並在無心之下說出了愛語,會害死她的。”何鳳棲莫測高深地看著他,直接開口斬斷了他任何逃避的念頭。

  楚逸浪緩緩閉上眼,蒼白無血色的俊臉上,露出疲憊到了極點的神情。

  “……我知道,我必須清醒著嚴守我們兩人的防線。我必須永遠記住,我不能說愛她,也不能讓她愛上我,是不是?”

  楚逸浪的語氣,有種令人不忍卒睹的濃濃絕望感。

  “嗯。”何鳳棲點點頭。

  “鳳棲……這對逸浪,似乎太不公平了。”雁鳴飛猶疑地開口,覺得這對楚逸浪而言太過殘忍了。

  何鳳棲聽了,皺起眉來。

  “公平?如何才能公平呢?當初我為他們指婚解決問題,緹兒說這樣對芝兒不公平;現在,我聽從了芝兒的心意,讓她遺忘過住,重新開始,你也說這對逸浪不公平。這樣,真的教我很為難啊……”何鳳棲兩手一攤,對雁鳴飛露出苦惱的表情

  ,好像真的無所適從了。

  “沒關係,就這樣了。若是芝兒能開心,一切都值得了。”楚逸浪扯出一個難看得像是快要哭出來的笑容。

  雁鳴飛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只好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何鳳棲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對了,這樣東西是我當時在樓船裏看到的,包裹的布上有我們‘煙波閣’的標記,所以我順手撿了回來。我記得這是你送給芝兒的,但似乎摔到了,有些裂損,你還要留嗎?”何鳳棲從一旁的桌上拿出一個長形盒子。

  盒蓋打開後,裏頭躺著的赫然是“九宵飛泉”。

  望著古琴,楚逸浪怔愣住了。

  芝兒帶著他送她的琴到京城,就連被小王爺擄去時,也還隨身護在懷中嗎?

  她的確曾經珍視過他送她的這具琴吧?

  “多謝你……把琴撿了回來……還有芝兒……”伸手摸摸裂了一角的琴身,楚逸浪覺得眼眶好熱。

  無論如何,只要芝兒能活著,其他什麼都沒關係了……

  “好了,那就這樣了。鳴飛,你送逸浪回去休息吧,我等會兒派人把琴送回‘浪雲院’去。我看逸浪快支撐不下去了,再不回去躺下,恐怕就要昏厥了。”何鳳棲懶懶地倚在主位上,半合著眼,揮揮手對他們說道。

  “是。”雁鳴飛站了起來,扶起楚逸浪慢慢地回到他的“浪雲院”。

  回到了“浪雲院”後,雁鳴飛扶著楚逸浪在床上安頓下來,還幫他重新上藥包紮。

  在床上靜靜躺了一會兒後,楚逸浪勉強振作起精神,笑著跟雁鳴飛開口。“對了,好兄弟,你那個專治忘性的藥,還有沒有?”

  “治忘性的藥?”雁鳴飛眨眨眼,似乎愣了一下。

  “如果可以的話,幫我多做一些分量吧!”楚逸浪露出久違了的痞子笑容。

  “那藥、那藥是……呃……”雁鳴飛為難地抓抓頭,欲言又止。

  “我很需要這個藥來治我的忘性,我必須牢牢地記住今天的事,不然的話,萬一不小心忘性一犯,做出第二樁無法原諒我自己的錯事,那就糟了……”說著說著,楚逸浪原先刻意保持高亢的語調越來越低,到最後,漸漸逸去,無聲。

  “我明天就拿給你!”雁鳴飛立刻說道。

  “謝啦,好兄弟。上回跟你磨了好久,你才肯拿出來,沒想到這回給得這麼大方。”楚逸浪回神對他笑道。

  “睡覺吧你!答應給你了,還嫌人家太大方啊?”雁鳴飛啐道。

  看著楚逸浪終於昏睡過去,雁鳴飛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忽然想起了一闕詞——

  無情不似多情苦,—寸還成千萬縷。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真是無情苦,多情更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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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07:30


  “你就是別芝?”

  一個衣著華麗的俊俏男人,坐在高高的主位上,斜眼打量她。

  “是。”別芝抱著琴站在他面前。

  這艘泊於“皇恩湖”上的樓船,建造得高大,豪華,雕樑畫棟,十分氣派,如果不是地板微微的上下波動,她還以為來到了皇宮內苑呢。

  他們現在正位於樓船上最高一層的樓房,四周的落地窗扇大開,望向外面,湖畔及山野風光—覽無遺。

  但此時她根本沒有看風景的興致,只能小心翼翼地應對著。

  這個小王爺的身上,邪氣很重。

  “煙波閣”的二爺雖然也是氣息偏邪,但卻是因練功而生的,是屬於單純的血煞之氣,在“煙波閣”閣主使計讓二爺盡除邪功,重練純正內力之後,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般,陽剛之氣令人生畏。

  而這個小王爺看起來五官端正,眼神卻陰毒傲慢,像是個行事不擇手段之人,令人不寒而慄。

  上上下下看了她一輪,小王爺最後下了結論——

  “長得不怎麼樣嘛!”小王爺冷哼了一聲。

  別芝覺得有些好笑、有些莫名其妙,更覺得他的反應有些奇特。

  她長得怎麼樣,關這小王爺什麼事了?

  “請問,王爺將民女帶來這裏,不知道有何貴事?”別芝淡淡地問道。

  “沒什麼事,本王和楚逸浪有些交情,知道他最近剛和你訂下了婚事,本王想幫他慶祝、慶祝,正巧聽說你來了京城,所以就先邀你來坐坐了。你看,我都準備好了大禮,就等楚逸浪大駕光臨呢!”小王爺得意地向四周揮了揮。

  別芝細細一看,這才發現樓船內外四周竟然早就藏著一批弓箭手,箭頭的金屬光芒隱約閃了閃,她心裏不禁悚然一驚。

  原來小王爺挾了她來,是想要脅楚逸浪?

  她強自鎮定地抿唇微笑。

  “小王爺可能弄錯了一些事,民女和楚爺沒有婚約。況且民女只是‘煙波閣’裏的一名小小婢女,無足輕重,楚爺怎會犯險前來?”

  “是否無足輕重,等我派去通知楚逸浪的人回來之後,就知道了。”小王爺胸有成竹地笑道,兀自悠然地喝著茶。

  別芝內心掙扎著,一方面希望楚逸浪千萬別來踏入陷阱,一方面就怕他不出現,將她丟在這裏自生自滅。

  沒多久,一名隨從進來稟報。

  “小王爺,派去‘花雨樓’的人回來了。”

  “喔?楚逸浪也來了嗎?”小王爺露出期待的神情,熱切地問。

  別芝的心也跟著一跳。

  “沒有。”隨從低頭搖了搖。

  “沒有來?那楚逸浪聽了口信後,有說了些什麼嗎?”小王爺眯起眼,語氣瞬間變得冰冷。

  “楚逸浪沒答應赴約,並且回了一句話,說是‘隨便小王爺’。”隨從彎著腰,戰戰兢兢地回話。

  “哼!白忙了一場,可惡的楚逸浪!”小王爺抓起杯子,狠狠地就往地上砸去泄忿。

  別芝渾身涼透,不敢相信楚逸浪真的做到如此恩斷義絕的地步。

  懷裏抱著的古琴,變得像有千斤重,沈得讓她再也捧抱不住,“匡”的一聲落了地。

  “你傷心了?看來楚逸浪的風流債,欠了不少啊!”小王爺瞧見她死白的臉色,忍不住嘲諷一番。

  別芝死死咬著唇,一句話也不說。

  “你聽明白了楚逸浪對本王回傳些什麼話嗎?他說‘隨便小工爺’。這表示,你在他心裏的地位,的確不過如此!算本王瞎了眼,竟估錯了你的分量!”小王爺哈哈笑著,繼續嘲諷她。

  小王爺的冷嘲熱諷,對別芝而言只能算是細針輕紮,因為楚逸浪已經傷透了她的心,讓她心灰意冷,墜入絕望穀底。

  承諾娶她,贈她占琴,果然只是因為他有愧,並非有情……

  紊兒說錯了,她在楚逸浪的眼底,一點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地位……

  “本王現在氣壞了,既然等不到楚逸浪,算你倒楣,只好拿你權充本王出氣的對象了!”小王爺輕聲說道,然後便摒退所有人,直直地盯著她,唇畔露出惡意的笑容。

  別芝的小臉倏地蒼白,警戒地看著他。

  “而且,我聽說‘煙波閣’閣主正在為他的三個美婢點君招婚,如果能娶得三大美婢之一,便是下任‘煙波閣’閣主的繼任人選。本王正巧當王爺當膩了,想在江湖上闖闖,做做‘煙波閣’的主人,似乎也不錯。”小王爺的雙眼閃過讓人無法錯認的欲望光芒,

  別芝心裏一驚,腳步緩緩後退。

  “小王爺請自重。”她警告道,暗中觀察四周的逃脫方向。

  樓船頂上早就佈滿了弓箭手,樓船下,也全是小王爺的人馬,她—個人要如何逃出去?

  她的心裏感到一陣絕望。

  “哼!小小婢女,竟敢用這種語氣跟本王說話?你讓本王更生氣了,瞧我待會兒怎麼罰你!”

  他的語氣充滿露骨的暗示,令人作嘔。

  “‘煙波閣’從不認敗類為主子的,想當‘煙波閭’主人?只能說小王爺是在妄想。”

  小王爺忽然面露猙獰,撲上前去撕扯她的衣裳。

  “放開我——”別芝驚叫出聲,拚盡全力掙扎,死也不肯讓他近身。

  見她不順服,小王爺怒氣一起,抬手重重一個掌摑,將她的臉打偏了。

  別芝被打得昏眩不已,嫩白的臉頰上立即浮起灼痛的紅紅腫印,唇邊也滲出一絲血來。

  她的狼狽模樣,激起他更多的欲望,更加速撕扯她的衣裳。

  昏眩之中,別芝想起楚逸浪經常指點她的一些防身掌法,於是趁小王爺大意之時,迅速使出一記擒拿反扣,直指他的要害。

  小王爺雖然學過武,但實戰經驗不算足夠,原本以為她不懂武,因此僅用蠻力制住她的身子,此刻見她使出一記嫺熟的掌法打向他,突生的變數嚇了他一跳,不由得呆了一下。

  就在小王爺鬆懈的瞬間,別芝乘隙竄身掙脫,奔逃到樓船的窗扇邊緣。

  “怎麼,想跳樓船?”小王爺起身,慢慢向她踱了過去。

  “不要再過來了。”別芝抓著窗柱瞪著他,眼中冒出不惜一死的心意。

  “容本王警告你一聲,你身後的‘皇恩湖’,不同於一般的湖,就算再會泅水的人,都會被水底下糾結叢生的水草給纏住溺死,如果不想死的話,還是別拿自己的小命去賭。”小王爺邪氣地笑著。

  別芝偏頭望瞭望身後一片瀲灩水澤。

  “瞧見了沒?湖上連一戶行船人家都沒有,這可不是因為‘皇恩湖’的名字,而是沒有人膽敢在這惡水湖上討生活。”他不相信她一個弱女子,會有跳樓船的勇氣。

  別說樓船底下行的是“皇恩湖”的湖水,就算樓船是行駛在普通的湖池江河之上,以樓船這般的高度,即便是會泅水的大男人,也不見得有勇氣跳下去。

  跪坐在窗柱旁,別芝絕望地苦笑,看來她今日只能命終在這裏了。

  瞧著桌上那具她特地從“煙波閣”隨身帶來京城的“九宵飛泉”古琴,她淒然一笑。

  她真傻,為什麼會帶著他送她的琴呢?

  爹娘給了她一個糖人,然後遺棄她。

  楚逸浪則是送給了她一具古琴,然後與她恩斷義絕,就連前來赴約救她都沒有……

  她,又被遺棄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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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逸浪猛然冷汗涔涔地從夢中驚醒。

  坐起身望向窗外,天際昏黃,已經即將天黑。

  整理漱洗一下,換了一件衣眼後,他才打開房門出去。

  “楚爺,您醒了。”一個小廝經過,向他問安。

  “別芝姑娘已經到了嗎?”他狀似無意地詢問道:

  “別芝姑娘?她在城外就被小王爺帶走啦!”小廝一頭霧水地說道。

  “什麼?!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楚逸浪臉色一變,馬上緊張地抓住小廝。

  “小,小王爺前不久派人來告訴楚爺您,說別芝姑娘在、在他手上,要您去‘皇恩湖’湖畔的樓船赴約。”小廝結結巴巴地回話,不明白—向和善愛笑的楚爺,臉色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可怕?

  “然後呢?”楚逸浪催促他說完,腦中隱隱約約地想起一段該死的對話,渾身感到一陣發涼。

  “當時您說下去,還說隨便小王爺,又罵了好幾句什麼的,然後就、就睡啦!小的沒法子,只好把楚爺的話轉告給小王爺的人——”

  沒等小廝說完,楚逸浪已經急奔而去。

  他一邊以輕功向城外西郊拚命地跑,一邊在心裏不停地祈禱別芝在小王爺手裏不會有事。

  近日出現在江湖上的“幽離宮”,行事詭秘陰邪,喜以毒物控制江湖人士為他利用,而且似乎與皇族中人勾結,暗殺了數名貴族重臣。

  前些日子,何鳳棲派他去查“幽離宮”的來歷,因此他親自出馬,潛伏在“幽離宮”打探消息,這才發現“幽離宮”的宮主竟然就是小王爺本人!

  小王爺生性多疑,想要取得他的信任,極不容易。

  楚逸浪原以為小王爺懷疑了他,因而對他下毒,想以毒物控制他,於是想要將計就計,騙取小王爺的信任,便偷偷預服了雁鳴飛給他的解毒劑,再不動聲色地喝下毒酒。

  誰知道,變態的小王爺根本不是識破了他的身分,而是看上了他,給他下了詭奇難解、無法以內力逼出的春藥,打算對他霸王硬上弓!

  當時他一怒之下,揮劍砍傷了小王爺,痛殺了他不少的屬下,並且一把火燒了

  “幽離宮”,然絰便迅速奔同“煙波閣”,一方面尋求保護,一方面則是想找雁鳴飛過來,儘快幫他解毒。

  雁鳴飛給他的解毒劑非常好用,就算遇上善使毒的四川唐門,或是善用蠱的苗強異族,十之八九都能化解大半,保全性命。

  誰知道這樣好用的解毒劑,竟唯獨對春藥一點兒用也沒有,所以他才會在藥效發作、意亂情迷之下,對芝兒……

  要不是小王爺心生邪念,對他用了春藥,他和芝兒也不會走上這樣無法彌補的難堪地步。

  楚逸浪越想越氣,想到他的芝兒現在竟然還被小王爺挾在手中,就恨不得能把小王爺砍成十段、八段,然後做成春藥喂狗吃!

  腳下越奔越快,恨不能馬上插翅飛到樓船上,把芝兒給救回來。

  眼見樓船在望,他再提起一口氣,向前奔去。

  希望芝兒平安無事,一切都還來得及。

  正要掠上樓船的頂樓時,一道纖竊的身影,倏地從樓船上一躍而下。

  那婉約清水似的身姿,他已經用雙眼暗地裏留戀顧盼了好些年,早就在他心上深深地刻下了,他不會錯認的……

  “芝兒——”他心神俱裂地大吼。

  他不敢相信,她竟然在他面前跳下了樓船,跳下了連善泅泳的行船水家都不敢入水的“皇恩湖”!

  想也不想地,他立即脫去外衣,握住手上的劍,也從湖邊一躍而下。

  水濁難潛,湖底水草像不甘枉死的亡靈之手,一根根、一絲絲地纏卷過來。

  楚逸浪一面灌注內力,吃力地在水中揮劍砍出水路,一面極力地在陰幽難辨的水中,找尋那道纖柔美麗的身影。

  芝兒、芝兒……你為什麼跳下樓船?

  為什麼不能等我來救你?

  是他錯了,他不該藉酒醉逃避她的到來;不該在侮了她之後,還畏畏縮縮地不敢見她;不該明明對她有情,卻因莫名的愧疚而不敢開口表白。

  芝兒……

  芝兒……

  他在湖底潛了許久,卻怎麼找都找不到,好幾次還被水草纏卷住,幾乎掙脫不開。

  找到最後,月兒已經東升,湖面湖底也已完全陷入黑暗,什麼都看不到了。

  他的身子好乏、好冷,揮劍的手好沈,幾乎再也遊不動,整個心也絕望地隨著芝兒,漸漸墜入“皇恩湖”底……

  嗆咳著爬上湖岸後,他虛乏地半躺在岸邊,茫然呆滯地望著湖面。

  除了一彎倒映的月影,湖面上平靜得好似不曾發生過任何事。

  湖邊的樓船隱在夜色中,緩緩漂蕩,不知在何時早已點上宮燈。昏黃的燈影,照得樓船迷迷濛濛、幽幽靜靜。

  此番平靜安寧的美景,卻燃起楚逸浪熊熊的瘋狂殺意。

  他雙眼赤紅地盯著樓船,抹掉臉上的水漬,緩緩起身,被湖水凍得死白的手,緊緊握著劍,一步一步地向樓船走去。

  他的眼裏只剩下無邊的憤怒,見一個殺一個,一直殺到樓船頂層。那個始作俑者的小王爺正坐在王位上,安閒自得地等著他。

  “楚兄弟,不是說別芝姑娘隨便本王處置嗎?看你的模樣,好像反悔了。想來興師問罪嗎?”

  “你對她做了什麼事?”

  “做了什麼事?不就是那回事嗎?說真的,那姑娘的身材雖然纖細平板了些,但滋味還算甜美。我很想知道,那天你中了春藥後,是不是就這姑娘幫你滅的火?如果是的話,你的眼光還真不錯——”

  楚逸浪狂怒大吼,握著劍瘋狂地沖向小王爺。

  小王爺嚇了一跳,隨即向後一閃,躲到厚重的木造屏風後方去,並抬手一揮,大聲下令——

  “放箭!”

  樓船的四面八方,迅速站起許多早已瞄準住他的弓箭手,多如流星的箭矢瞬間向他迅速地飛射而去,

  楚逸浪已經毫不在乎自己的生死,無邊殺意的眼裏只剩下小王爺一個目標。

  他沒有任何的思考,將全身的內力全都灌注在於中的劍上,然後大吼一聲,用盡全力,反手將劍用力向小王爺的方向疾射出去。

  “把芝兒還來——”

  原本以為楚逸浪死定了,正站在屏風後面笑得開心的小王爺,被他一聲吼叫嚇到,這才發現他的企圖,驚恐地轉身想要逃跑。

  此時灌滿內力的劍身,勢如破竹一般,“砰”的一聲,硬生生地穿透厚實的雕龍屏風,利向屏風後頭的小王爺。

  “啊——”

  耳裏才剛聽見小王爺淒厲的喊叫,身上、腿上、胸口,忽地同時傳來一陣陣穿刺般的劇痛,眼前一黑,意識也瞬間潰散。

  他不知道在生死一瞬之間,有人及時將他從箭羽下救走,他只知道,他殺了小王爺,為芝兒報了仇。

  “芝兒……”

  等等我,在黃泉路上千萬別走得太快啊……

  他心裏藏著很多沒敢說的話,要好好地對她說個清楚。

  他想告訴她,他對她,真的有情。

  在發生那件錯事的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已經……

  對她有情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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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07:07


  別緹走進別芝的房裏,懷裏還小心翼翼地抱著一個琴盒。

  “這是什麼?”正在房裏整理行囊、即將遠赴京城的別芝抬起頭來,帶著淺笑問道。

  “禮物。”別緹將琴盒放在桌上,慢慢打開,捧出盒中的琴。

  “‘九宵飛泉’?”別芝掩不住驚訝地看著琴。

  瞧見桌上那具樸拙中見精巧的古琴,別芝一眼就認出了這具在琴譜裏記載有名的傳世名琴。

  “芝兒,這琴比不上閣主送你的‘春雷’還要好嗎?”前些日子受了重傷,調養了好久才能下床的別紊,坐在桌旁,張著圓圓的眸子,好奇地問道。

  “‘春雷’已經算是極好的名琴了,但‘九宵飛泉’卻是名琴中更加珍稀的極品。”別芝一邊解釋,一邊伸手撥弦。

  優亮的音色,從嫩白的指尖,如輕瀑涓流般琮琮錚錚地彈挑滑過。

  “哇,好美的音色!”別紊驚豔地叫出來。

  別紊是個大音癡,但連她一聽到琴聲,都忍不住為之讚美,可見這具古琴的確超絕出眾。

  “這算是閣主送你的臨別贈禮嗎?”別紊羨慕地說道。

  “這不是閣主送的,送琴者另有其人。”別緹撇撇唇。

  “不是閣主送的?”別芝有些訝異地轉頭看向別緹。

  那就是某位神通廣大的愛慕者了?

  瞧過了一山清也清不完的禮物山,金銀珠寶全入不了她的眼,唯獨這—具樸實無華的古琴,徹底打動了她的芳心。

  “如果這具古琴早些送來,說不定我就點頭嫁了這個贈琴的有心人了。”別芝笑著說道。

  一芝兒,話別說得太快,要是對方根本是個爛人,難道你也會為了一具木頭做的琴而嫁給那個人嗎?”別緹臉色古怪地看著她。

  “緹兒,你知道送琴的人是誰嗎?”別紊幫別芝問道。

  “怎麼會不知道?這琴是我從贈琴者的手中接過,親自拿過來的。”

  “這是誰送的琴?”芝兒追問道。

  這是她第一次追問贈禮者的身分、名字。

  “是楚爺。”別緹故意一字一字說得清楚。

  “是他?”芝兒愣愣地看著她。

  她與他不是解除婚約承諾了嗎?他為何會送這麼名貴的禮物給她?

  難道會是……她要求撤婚的謝禮?

  她想要一笑置之,卻連自嘲的笑容都擠不出來,只覺得心裏直發苦,澀得想要掉眼淚。

  看到芝兒怔住,臉色僵硬,別緹馬上露出一副“你看吧、你看吧!就是楚爺那畜生!你還要嫁他嗎?”的表情。

  “是楚爺送的?哇,他好有心喔,找來這麼名貴的古琴送你!”紊兒沒那麼多心眼,反而很單純地在一旁喳喳呼呼地羨慕道。

  “……那是因為他害我的‘春雷’摔碎了,所以才找了另一具琴來賠我。”芝兒嘴裏這樣回道,神色卻很複雜。

  “芝兒,其實……我覺得,你不該要求閣主撤除你和楚爺的婚約。”別紊瞧著她,忽然說道。

  “為什麼?”芝兒問道。

  “因為楚爺對你很好啊!”別紊理所當然地回答。

  “是嗎?”芝兒心不在焉地撫著琴。

  “雖然楚爺看起來花心、浪蕩、不負責任,但他應該是個很可靠的人,才能獲得閣主的倚重,就連孤僻冷漠的二爺都能信任他,一定有他的可取之處。”

  “可這也不能保證楚爺會對芝兒好啊!”別緹還是不以為然。

  “還有啊,從以前我就覺得他的眼神特別會繞著你打轉,跟你說話的時候特別專心、輕柔,所以他應該是很喜歡你的。”別紊對別芝笑著說道。

  “他對所有人不都是這樣?”別芝茫然地說。

  “才沒呢!緹兒,你說,對不對?”紊兒拉著緹兒來作證。

  原先很討厭楚逸浪、一直不看好芝兒婚事的緹兒,聽紊兒這麼一說,不由自主地開始認真回想,態度也猶疑了起來。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耶……”別緹抓抓頭,開始不確定了起來。

  “芝兒,你為什麼不給他一個機會,看看他是否能做一個好夫君呢?”別紊偏著頭問道。

  別芝臉上的笑意消失,收回在琴弦上依依不捨、來回撫撥的指尖。

  她還以為這次的贈禮是跟以前一樣,又是愛慕者送來的東西,誰知道,送的人竟然是楚逸浪。

  原本想要對他死了心的,此刻卻又被他給攪亂了心房……

  別紊忽然拉一拉她的袖子。

  “什麼事?”芝兒回過神來。

  “芝兒,你有訪客喔!”別紊指了指外面一道徘徊不定的修長身影。

  “哼,他還敢來?”別緹的語氣擺明瞭一點兒也不歡迎來人。

  芝兒默默地起身,與楚逸浪遙遙相望。

  “得了,別當牛郎織女了,我跟紊兒先離開了,你自己就看著辦吧!”別緹白了白眼,扶著紊兒慢慢走出房門。

  經過楚逸浪的時候,別緹還特地送了一枚警告的眼神給他。

  楚逸浪苦笑著接收警告,站在別院的小院中望著別芝,不敢貿然靠近。

  他不確定她是不是能忍受他的接近。

  她是那麼的堅決要撤婚,應該是很討厭他了……

  芝兒轉身將桌上的古琴收入琴盒之中,抱起來走到房門外。

  “楚爺,謝謝您的厚愛,但我不能收這個琴。”她將琴盒遞了出去。

  “這琴……你不喜歡?”他沒有伸手去接,只是深深地望著她的眼。

  “太貴重了,芝兒承擔不起。”

  “那鳳棲當初送你‘春雷’,你就能承擔得起?”他的心口湧出滿滿的醋意。

  芝兒沒有話說,兩人之間的氣氛僵到最高點。

  “算了,你不要就不要,我把它扔去竈房,要廚娘劈了當柴火燒掉!”楚逸浪忽然一股氣打上來,滿臉不悅地伸手,就要把琴盒拿過來。

  “你……這是稀世難得的‘九宵飛泉’,怎麼能當柴燒掉?”芝兒抱住琴盒後退一步,眼底冒出不以為然的火光,怒瞪著他。

  “沒有知音人,這琴終究是個死物。我不彈琴,留在我身邊又沒用。”他僵硬地開口。

  別芝聽了,歎了一口氣,與他相望了一會兒,便退讓了。

  “楚爺,請進來坐一坐吧。”她抱著琴,轉身走進房裏。

  楚逸浪猶豫了一下,也跟著她進了房門。

  他飛快地瞥了屋內四周。

  那一夜的事,他根本沒什麼記憶,只有模模糊糊的零碎片段。

  唯一最深刻的—幕,是他初次沈宕狂亂地侵佔了她時,她那張梨花帶雨,哭泣難忍的美麗臉龐。

  這幕記憶,像把尖銳的錐子,總不時地將他愧疚至極的心,一遍又一遍地搗得鮮血淋漓……

  她將琴盒放到桌上,神色木然地站在花窗旁,側著臉,望向窗外白茫茫的江面春霧。

  他坐下來,清了一下喉嚨,試著找話題跟她聊。

  “一切都收拾好了?”

  “……嗯。”她簡單地應道。

  接著,又陷入了沈默。

  楚逸浪鎖著眉,站了起來。“那就這樣了。明日,會有我的手下來護送你到京城去,到時我們再碰面。”

  “楚爺您呢?”她幽幽地抬頭。

  “京城有些急事,我不想耽擱,馬上就要動身出發了。”楚逸浪低聲說道,濃濃的焦躁困住了他。

  他找不到突破兩人之間困境的方法,除非他能讓時間倒轉,一切重來……

  “芝兒……”他突然喚道,嗓音有些啞。

  “什麼事?”

  “如果……如果……”如果那夜他不曾出錯,她是否會願意點頭嫁給他?

  所有的話全堵在舌尖,吐不出來,

  假設性的問題,不管怎麼問,全都是白費功夫,又何必再問?

  “楚爺?”

  “沒事,你好好休息吧,明天一大早就要出發了。”他搖搖頭。

  “……好的。”她垂下眼眸,掩去所有思緒。

  楚逸浪幾次張口欲言,仍然試圖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又吞了回去,化成—聲壓抑的歎息。

  “我先走了。”不再看她,轉身離去。

  等他走遠了,芝兒慢慢走回桌旁坐下,看著琴盒發呆。

  過了一會兒,她歎了一口氣,起身找來一塊綢布,仔細地將琴盒包妥,決定將“九宵飛泉”一併打包,隨身帶上京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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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別芝不懂武,也不善騎馬,因此離開“煙波閣”之後,只能在數名護衛的保護下,乘坐馬車慢慢趕路。

  誰知走了幾日的路程,就快要到京城時,竟然在郊外遇襲了。

  嗯……說是遇襲,也不太算。

  對方只是用大批人馬擋住她的路,“請”她直接移駕到當今小王爺位於京城西郊“皇恩湖”湖畔的樓船上“而已”。

  別芝掀開簾子,冷冷地看著來意不善的人馬,在她的馬車四周團團包圍,心裏頭感到十分無奈,不禁歎了一口氣。

  閣主一向莫測高深,卻在處置她的事情時,作出了很不合情理的決定。

  她心知肚明,閣主只是隨便找個藉口,想把她正大光明地送到楚逸浪身邊而已。

  否則,要她來京城做什麼暗樁?

  像現在,都還沒踏進京城,她就被人識破身分了。

  只不過,她一向深居“煙波閣”,就算陪伴閣主外出辦事,也不曾主動與江湖人來往,更何況是從無交集的皇親貴族,因此她不很明白,怎麼會冒出一個素昧平生的小王爺來挾持她呢?

  “別芝姑娘,請吧。”似乎是隊伍頭頭模樣的武將,催促她坐上他們有備而來,冠蓋華麗的馬車。

  “多謝厚愛,我坐我‘煙波閣’的馬車就可以了。”說完,她放下簾子,不再言語。

  領頭的那人也不勉強她,抬手一揮,就帶著浩浩蕩蕩的隊伍,押著別芝的馬車,轉向城外西郊的“皇恩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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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逸浪情緒惡劣地灌著酒,盡力不去想著今天就是別芝到達京城的日子,拉著“花雨樓”裏的姑娘們,一懷接著一杯,努力地想讓自己喝醉。

  等她來了,看見他爛醉如泥的頹廢模樣,應該會更加堅定不嫁他的決定吧?

  呵呵苦笑幾聲後,他又吞了幾懷酒入腹。

  “楚爺,別再喝了,您喝太多了。”一隻纖白小手伸出,拿走他唇邊的酒杯。

  “花花,你說,我有沒有可能娶到一個嬌美賢淑的妻子,為我彈琴、為我生孩子?”他拉住搶走他酒杯的那只手,醉眼蒙朧地問道。

  “楚爺別開玩笑了,您的心哪里定得下來呢?”花花還沒回話,一旁的蓮蓮已經掩唇嬌笑地說著。

  “是啊,楚爺是咱們姊妹的,怎麼能讓一個女子給霸佔去呢?我豔豔頭一個不依!”另一位名叫豔豔的女子也跟著笑得花枝亂顫。

  “你們別鬧了,沒發覺楚爺今天已經喝過頭了嗎?”花花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幫他擋酒。

  “喝得盡興才好啊!楚爺一向酒量好,要被灌醉還不容易呢!”蓮蓮覺得她掃興,白了她一眼。

  “但是……”花花咬唇不語。

  “花雨樓”裏不少人只當楚逸浪跟“花雨樓”的幕後老闆交情不淺,卻不知道楚逸浪其實就是“花雨樓”的幕後老闆,經常以這無防備的浪子姿態,混在花雨樓裏,負責收集京城裏的各種情報。

  她身為楚逸浪的屬下,應該要主動提醒他酒醉會誤事的,但看他發狠喝酒的模樣,似乎真的很想喝醉,勸也勸不動,教她忍不住蹙起眉頭。

  “花花,我問你,你認為我是不是一個當人家好夫君的料?將來有沒有可能當一個好爹爹?”

  “楚爺,您今天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想成家想瘋啦?老是提什麼夫妻,又是什麼爹爹的!”豔豔忍不住抱怨了。

  花花歎了一口氣。

  根據“煙波閣”傳來的消息,楚爺本來和閣主心愛的美婢之一別芝定下了親事,但前一陣子,又破別芝姑娘給退了親。

  只要是男人,大概都受不住這樣失面子的事吧?

  難怪楚爺他要喝得醉茫茫,一醉解千愁了。

  “楚爺,花花送您回房休息吧。”花花才要扶著楚逸浪離開,另外兩隻手就伸過來拉住他。

  “楚爺,今晚需要蓮蓮陪嗎?”蓮蓮擠開花花,語帶暗示地蹭著他。

  “啊,還是由豔豔來照顧楚爺好了啦!”豔豔也竄到他另一邊撒嬌道。

  “不要、不要!通通不要!除了芝兒,我誰都不要!”楚逸浪睜開迷蒙的雙眼,用力揮揮手,整個人掛在花花身上。

  “芝兒?‘花雨樓’裏沒有叫芝兒的姑娘呀!”豔豔和蓮蓮皆不滿地皺起眉來,疑惑不已。

  唯獨花花在歎氣。

  果然是跟別芝姑娘有關啊……

  “楚爺,回房去休息吧。”花花扶起他,送他回房去,體貼地關上門離去,不再打擾他。

  沒多久,房門被人輕輕敲了敲。

  “楚爺。”門外小廝喚道。

  “……什麼事?”楚逸浪閉著眼,迷糊地應道。

  “楚爺,有位小王爺派來的人,說想送個口信給您——”

  “小王爺?!哼!別拿什麼狗屁小王爺來煩我!那個混蛋!要不是他……我跟芝兒怎麼會……”他像是被戳到痛處,跳腳怒駡,罵到一半說不出口,又狠狠灌了一口酒。

  “小王爺的人還在外面等著,楚爺要小的如何回覆呢?”

  “隨便小王爺!他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我懶得理他……”我要待在這裏等芝兒……最後一句話還沒說出口,他已經閉上眼,沈沈地醉倒在錦被之間。

  “……是。”小廝等了半天,一直等不到更多的回應,猜想他已睡下了,便不敢再打攪他,轉身離開,將楚逸浪的醉話,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傳達給小王爺派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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