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算哪根蔥 作者：鞠衍

她竟然跟他說——
“既然我們已經離婚，
就不要再來打擾我現在清靜的生活。”
他以為他愛的人，
是不可以愛的那一個，
壓抑著自己的情感，
卻無意識地傷害了她。
在她轉身離去之後，
才發現她帶走的不僅是陽光，
還有他呼吸的每一寸空氣。
愛她，就要疼惜她一輩子。
如果生活一直欺騙了自己，
還可以有勇氣相信那些話裡有多少的真誠嗎？

番外——傳說中的陳先生

    雨一直都在下著，玻璃窗上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清霧。

    陳景裴翻著手裡的資料，已經看完了三份檔，那個所謂天仙般的相親物件還沒有來。這一次又是有事耽擱了嗎？

    他未曾與她見過面，但是接過幾次電話，聲音都是清清淡淡的，柔和得似小時候吃過的棉花糖，那種用砂糖放在機器裡醞釀出來的白色棉絮般的東西。

    或許她是一個很不錯的女子般。

    他靜心地又等了很久，卻還是白等。

    “這是你第幾次被放鴿子了？”白歆瞳打趣地從隔壁桌走過來，坐到他面前。

    陳景裴微微哂，輕啜了一口咖啡，“我以為你會記得比我更清楚。”

    因為每一次都是她在嘲笑自己。

    “呵呵，也對。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公司了。”她起身，職業的淡藍色套裝更顯得她的乾淨與俐落，“我很期待一年後如果你找不到真愛，是會勉強和我結婚還是繼續逃婚。”

    他怔怔地看著她瀟灑地拋了一個媚眼給自己，然後消失在咖啡館門口。

    那位傳聞中的尹小姐，最愛的動物是不是鴿子，不然為何每次都努力放鴿子呢？

    雨還在下，他的眼神一晃。剛才白歆瞳走的時候，有帶傘嗎？像她那樣的女子，無論走到哪裡，都不會怕沒人幫忙吧。

    心裡低低地一聲喟歎，把心思又放到了文件上。

    下一次，希望可以看見那位放了自己多次鴿子的尹小姐吧。

    （完）

    尹清霧覺得最近的大家都好奇怪，她每天進進出出似乎被當成了空氣，沒有人主動跟她說話，她要是先開口，別人也會找理由走掉。

    “李嫂，我的牛奶呢？”她走到樓梯口問。

    李嫂道：“二少爺端走了，你去書房拿吧。”

    “……”她翻翻白眼，莫夕涯幹嗎老端走她的東西？

    她下樓看電視，“姍杉，把薯片分我一點。”

    花姍杉只顧自己吃著，看電視看得津津有味，偶爾還會跟莫老太討論一下劇情。

    尹清霧無趣地只得上樓。

    莫老頭瞄到她上樓的身影，低聲問：“我們這樣會不會太過分了？”

    “不會，如果不這樣，她不會主動找夕涯啦，你們也不希望少了一個好兒媳吧。”花姍杉雙眼發光，她的計畫可好了，只要他們全家都不理睬她，只有莫夕涯理睬她，她一定會有某種不一樣的依賴感的。

    其餘的人有些半信半疑，這個計畫都執行那麼久了，可是她一點動靜也沒有，會不會不奏效啊？

    尹清霧站在書房門口，沈吟了半晌，終是敲了敲門，“在嗎？”

    門被打開來，莫夕涯露出半個頭來，“有事？”

    她一怔，“呃……”可以把牛奶還給她嗎？

    “沒事，我做事了。”他手頭的工程量還不是一般的大，需要很多的時間。

    她深深吸氣，“呃，沒事了，不打攪。”

    門毫不客氣地關上，堵住了她差點問出口的話。

    牛奶啊……沒有牛奶怎麼入睡？

    “你說他們是不是很奇怪？”她不得不打電話給餘巧妍抱怨，“這個家也變得好奇怪，氣氛也好奇怪。”

    “你自己吃飽了撐著，想多了吧。”餘巧妍在電話另外一頭打著哈欠，“沒事，我睡美容覺去了啊，別騷擾我啦。”

    “喂……”怎麼這樣不講義氣！

    餘巧妍歎氣，忍不住問：“上次聽老公說你在情人節收到他的鮮花和巧克力，那後天的白色情人節，作為回禮你覺得自己要送什麼給他嗎？”

    她更是一愣，這個從未想過。

    “不要告訴我你沒有想過。”餘巧妍又是很長一個哈欠，“有時間去亂想，還不如好好想想怎麼回禮，畢竟人家那花和巧克力的價格不菲，你也不能太小氣吧？就這樣，拜拜。”

    “嘟嘟嘟……”電話那頭傳來忙音，她不知所措。

    白色情人節嗎？他們本就不是情人，還需要那個幹嗎？

    但被說成小氣她還有點介意，思來想去她還是忍不住在當天撥通了他的手機號碼，“喂，是我。”

    莫夕涯沈默了一陣，問：“有事嗎？”

    “呃……是這樣的，”她有點心虛地道，“我同事給了我兩張免費試吃的票，我想大家最近都很忙，想約你一起去吃，放著也是浪費嘛。”

    “我沒時間。”他直接拒絕。

    她打住，“呃……”

    “就這樣，我還忙呢，回頭聊。”他掛了電話。

    這個世界是怎麼了？她要發火！

    “小圓，這個義大利餐票給你了。”她把票遞給旁邊的同事。

    小圓樂得眯起了臉，“真的嗎？這個可是你花了一千塊買的耶！”今天是什麼日子，中大獎啦？

    “嗯，就給你了，吃得開心啊。”她苦悶地笑笑。

    回到家，已經接近十點。屋子裡漆黑一片，大家都出去了嗎？

    她疲累地脫了鞋子，卻在下一刻屋子裡的電話鈴聲大響，嚇了她一跳。

    “喂？什麼，莫夕涯在醫院？哪裡？好，我馬上來！”她二話不說，直接奔了出去。

    一路氣喘籲籲趕到醫院，卻沒有找到叫莫夕涯的病人，她一直撥打他的手機也一直關機。她慌了，對著醫院就大喊：“莫夕涯，你在哪裡——”

    大廳裡的人都驚詫地盯著她。

    人群後，緩緩走出一個人，靜靜地看著她。

    尹清霧的眼淚落了下來，手指也緊張地交握在了一起，看到眼前站立的莫夕涯，馬上跑了過去，“你這個混蛋！”

    嚇死她了，她以為他加班太晚出車禍了，那個打電話的人又沒有講清楚。

    “姐姐懷孕了，在家動了胎氣大家都過來這裡了。”他也有點莫名其妙，本來自己早有一番打算的，卻在半路被叫到這裡，只為看一對癡情男女對著B超你儂我儂。

    “姍杉她……”尹清霧的淚還沒幹，餘光看到了站在他身後的一群人。

    花姍杉不好意思地道：“這是我的主意啦，如果不這樣，夕涯也不敢想他在你的心裡有多麼的重要。”

    “我……”她的淚被他的手指輕柔地擦去。

    莫夕涯低著頭，看著她的容顏，“請原諒我過去的無心，但從現在開始，請相信我，請給我機會，請讓我證明我可以疼惜你一輩子。”

    身後有莫老頭和莫老太等人拿出了他開車過來時帶著的黑色袋子，裡面是一對十字繡的抱枕，“他近來在書房就是親手繡這個十字繡。雖然我們覺得他的點子很爛，但很希望他說的話，他說用說的不行，他就要用做的，他繡這個1314給你，就是一輩子的無聲承諾，希望與你可以一直枕著到老。”

    “今天中午我不能陪你吃飯，就是為了拿去店里加精了，本來是晚上回來想給你一個驚喜的。”他不好意思地笑，卻不料被身後那群人攪亂了。

    見她一直不做聲，他以為她還不信，“清霧，我愛你，真的。我只愛你。”

    她卻推了推他，笑，“你繡得真難看。”

    “嗯？”他愣住。

    她抱住他，“但是我喜歡。”

    “哈哈……”大家鼓掌拍手慶賀。

    她不敢相信，這一切竟然成真了。她終於收穫到了自己的愛情，而眼前這個渴盼了許久的男人，竟然說了愛她。

    愛她，只愛她。

    “清霧，我們重婚好不好？”他抱著她問。

    她點點頭，又用力地點點頭，“我們明天就去。”

    “不用了。”花姍杉看他們也差不多了，拿出包裡的本本，“下午我和尚錦去幫你們辦了重婚手續了，哈哈。”幸好那個民政局的老大是小學的時候暗戀過自己的物件，嘿嘿。

    “呃，誰能告訴我，重婚什麼的是怎麼回事？”莫老太奇怪地問，“不是說小倆口吵架要我們配合嗎？怎麼搞到複合什麼的去了？”

    “媽，沒事啦，這種小事以後再計較啦，我們去吃大餐，走啦。”花姍杉一把拉走了多餘的人。

    現在，就把時間留給那兩個錯過太多的人吧。

    祝他們幸福。

    看了一個早上的檔，她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到了中午與幾個同事一起下樓吃飯。到了門口，眾人驚呼一片。

    她順著大家驚叫的方向看去，只見一輛銀色的邁巴赫旁站了一位風度翩翩的男子，微微笑著的臉綻放著奪目的迷人光彩，他的手裡還有一束鮮花和巧克力。

    大家紛紛猜測到底是大廈裡的哪位公主這樣幸運得到這位王子的青睞啊！妒忌死人了！羨慕啊！

    他慢慢朝她走進，她的雙眼呆滯地看著他。

    “你來幹什麼？”她沒好氣地問，周圍的人卻都驚呼起來。

    反應過來的某同事甲道：“哦，莫非他就是傳聞中清霧的新婚老公啊？”

    “哇，好浪漫哦，清霧真幸福。”某同事乙附和。

    莫夕涯站定她的面前，伸手遞給她鮮花和巧克力，“情人節快樂，老婆。”

    “呼——”周圍人屏住呼吸，靜看精彩片段。

    尹清霧卻只是淡淡地道：“謝謝你還記得。”

    他卻在下一刻當著眾人的面，低頭輕吻了她的臉頰，並在耳邊輕語：“只要能讓你開心，以後每年我都會做。”

    只要能讓她幸福，關於她的喜好，他也都會記在心裡。

    “你說什麼？”她閃神。

    他笑了笑，“我肚子餓了耶，一起去吃飯吧。”轉頭問她的同事：“今天可以讓她只跟我吃飯嗎？”

    同事們大叫：“當然可以啦。去吧，去吧。”還都加上雙手搖擺的動作。

    他笑著拉她進了車裡，消失在眾人眼中。

    “你沒必要這樣做。”她低低地歎氣，演戲也不要到這個分上。

    他笑，“我說過只要你開心……”

    “你會讓我誤會的。”她搖頭，她會想多，她會以為她在他的心裡還有地位。

    他微哂，“你誤會什麼？”

    她愣了愣，轉頭看窗外，“沒什麼。”

    他看著她的側臉，那麼的落寞與無奈，心底竟湧上一股憐惜，好想把她抱在懷裡，“尹清霧，不如我們真的複合吧。”

    她沒有回應他。

    他以為她沒聽到，又重複了一遍：“我們不要假的協議，我們真的結婚吧？”

    終於她開口了：“莫夕涯，不如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嗯？”他把車停到了路邊。

    她緩緩開口：“從前有一個女孩，她一直都很喜歡一個男孩，每次當那個男孩路過她教室視窗的時候，她上課都會走神。她好希望哪一天他路過視窗的時候，也可以望進來一眼。她一直堅信著總有一天那個男孩會看到她，所以她一直等待。一直等，等啊等啊，一次又一次，過了春夏，過了秋冬，但那個男孩始終都沒有望進窗口一眼……

    “後來那個女孩等得沒有耐心了，轉學離開了，再也不相見了……”她講著，沒有看他一眼，“莫夕涯，你知道我的意思嗎？一個人期待太久也是會厭倦的，我不知道為何你現在要說這樣的話，但我也不要深加猜測。如果你真的是希望我這輩子都開開心心的，就永遠跟我保持朋友的關係吧。”

    唯獨這樣，她才不會奢想更多，當初答應他的協議，就是希望可以待在他的旁邊。她只要待在他的旁邊就可以了，不貪求更多。

    他艱澀地找不到聲音：“所以我沒機會了嗎？”

    因為他讓她磨掉了所有的耐心，所以他不再有機會可以讓她重新愛上自己了嗎？

    她微微一笑，“開車吧，我肚子餓了。”

    這個話題不要再討論了。

    莫夕涯在董事會議的第十一次出神，旁邊的花姍杉推推他，小聲問：“你沒事吧？”

    他搖搖頭，低頭看自己的會議資料上無意識地劃了很多圈圈叉叉，“沒事。”

    沒事才怪！她在心裡低咒，又湊近他說：“先把會議開完，等會我當你的傾訴筒。”

    “花秘書，請你彙報一下上季度的銷售報表。”坐在主位上的莫尚錦忍不住打斷他們的交耳，若再不出面，董事成員都會覺得他有包庇的嫌疑了。

    “咳，咳。”花姍杉清清嗓子開始講，幸好每一次她都準備得很充分。

    會議結束後，她馬上就黑臉問：“到底是怎麼了？”

    不用猜，也知道是他和尹清霧的事情。

    莫夕涯無力再隱瞞，告訴了她和莫尚錦整個事情的真相。

    他們聽完後，都面面相覷地靜默了很久。

    “你是說你和清霧……離過婚？”花姍杉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舌頭，原來當時在醫院並非是她的敏感。

    她知道他們夫妻的事情，也從一開始就很抱歉。當初因為母親的原因，所以去接近弟弟，卻不知道會牽引出一系列的災難。如果她知道，當初一定不會用那樣的手段來讓家人團聚。

    “不是離過，是現在還沒有真的複合。”莫尚錦糾正她的語病。

    莫夕涯無力地垂下肩膀，“我真的愛她……”可是她卻不再相信了。

    世界上就是有這樣一群想吃後悔藥又不可能買到的人，隨著時間的流逝才知道自己最想疼惜的人是誰，只是過了那個機會就失去了永遠。

    “那你打算怎麼辦？”花姍杉雙手環胸問，“你不會對我還有那樣的……情愫吧？”

    莫夕涯瞪大了眼，“怎麼可能。”

    其實他早就放下了，只是她是姐姐又是嫂子，心裡惦記著她是肯定的事，但真的不是那種男女之愛，可是尹清霧會相信嗎？

    “那就好辦了。”莫尚錦笑笑，摟住自己的嬌妻，“我們幫你。”

    臥室的燈光很柔和，她躺在床上用手提寫日記，今晚夜色不錯，而她也不想太早睡覺。今天發生的事情，有些難以消化，她的心也被吊在半空裡晃蕩不停。

    莫夕涯端著託盤走進來，一臉笑眯眯地看著她，“我們雙方父母好像很融洽。”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沒想到尹母會和莫老頭和莫老太如此契合，一說就談到了很晚，還一直笑得合不攏嘴。

    “嗯。”這是因為老媽不知道他們其實是假複合吧，如果知道，肯定不是這般的嬉笑。尹清霧在心裡想著，淡淡的憂傷飄過心頭。

    “你的牛奶和餅乾。”他知道她每天都要加餐後才會安心地睡去，也習慣了每晚幫李嫂把東西拿進來。

    她輕輕一笑，“你這個老公還真稱職。”演戲都可以這樣到位，難怪家人從來不會懷疑什麼。可是她卻發現自己越來越認真，她像是真的渴望擁有那樣的幸福，她是真的想要這樣的夫妻生活。

    平淡，真實，又帶著一絲被寵愛的甜蜜。可是這些都是假像，不屬於她……她甚至不敢問，今天為何他要那樣做……

    真的好希望他可以愛自己，但是生命何其短暫，她想或許真的應該放手，才會讓自己快樂。

    “嘿嘿，那……”他頓了一下，把託盤放到床邊，自己傾身向前，“有沒有什麼獎勵給我啊？”說完，還朝她眨了眨眼睛。

    她的心神一頓，這般的頑皮樣子初次見到還有些奪人呼吸的意味，“咳，咳。”她作勢輕咳兩聲，偏過頭去拉開了兩人的近距離，“你要什麼？”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映入眼底，“是不是我要什麼你都會答應？”

    “看情況吧。”她淡漠地道，心卻在小鹿般地亂撞著，大腦無法正常地思考，尹清霧啊尹清霧，你也太沒大腦了吧，只是靠得近一點而已，魂都不知飄哪裡去了！

    “那轉過頭來看著我。”他低沈的嗓音放柔了淡淡地道，雙手不知何時已經抵上了床被。

    她“嗯”了聲，不知情地轉回頭，卻與他的唇瓣擦過，只輕輕地一觸，似發縷般拂過唇角。

    時間在那一刻，因此停止。

    她怔怔地看著他，他卻笑著靠得更近，在她的唇瓣離開的稍許後，馬上輕吻住，漸漸地加深這個吻。淡淡地，輕柔地，帶著春季雨後的清新與溫暖。

    她的大腦沒有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他輾轉地吮吸著，似在對待自己唯一的珍寶一般。他到底……在做什麼？他自己知道嗎？

    “你喝酒了嗎？”她得以喘氣之後，問。晚上他好像喝了幾杯紅酒。

    他笑笑，坐到床沿上，“怎麼，怕我酒後亂性？”

    她的臉起了可疑的紅暈，“那你早點休息吧。”聽說牛奶可以解酒，她端起牛奶，“喝了這個早點睡覺吧。”

    “其實我們喝了牛奶，吃了餅乾，關了燈，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他笑笑地翻個身，坐到她旁邊。

    她的喉嚨一骨碌，直接把手裡的牛奶湊近嘴邊喝掉，“嗯，比如呢？”

    他頓了頓，依舊笑眯眯，“比如我可以給你捏捏肩膀，揉揉背之類的。”

    “謝了，你的按摩技術不怎麼樣。今天媽留在客房睡覺了，我怕她不習慣，今晚就陪她睡了。”她拿起自己的枕頭，就快步走了出去。

    莫夕涯望著半掩的門呆了三分鐘，她居然就這樣走掉了？！

    是他的表現太明顯了嗎？不是。經過幾天的情形看來，尹清霧有逃避他的嫌疑。每天他醒來的時候，她都已經出去了。他下班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睡覺了。等到他休息日的時候，她又不知跑去哪裡跟姐妹淘吃飯了。

    哪裡有這樣巧合的事情！根據他的判斷，就是她在刻意避而不見。

    今天中午還聽莫老太說，她昨天提出要出去上班，他們都答應了。這件事情他竟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還有沒有人把他當莫家二公子了？

    心情很差，連系在脖子上的領帶都勒得讓人透不過氣來。頹敗地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他反思那晚到底哪裡惹得她不愉快了，讓她要這樣避著自己？

    “叩、叩。”門被輕敲了兩下，花姍杉推開門，“這兩份檔過目後，若無異議請簽字。”

    他低著頭，手裡的鋼筆掉出掌心，滾到了桌邊，“放著吧。”

    “怎麼，心情不好？”她看出了他的不開心，想了想道：“是不是因為今天是情人節，苦惱怎樣做才可以哄清霧開心？”

    他一震，今天是情人節？仰起頭看一下日曆，今天是二月十四號，日曆在十四的下方還寫了“情人節”三個字。今天是情人節，他卻不知道。

    “其實女孩子嘛，都一樣，只要稍微有點心思就會很開心啦。”花姍杉得意地炫耀自己的戰利品，“看我今天手腕上的水晶鏈子就是他給的，呵呵。”

    莫夕涯腦海裡一閃，立馬站了起來跑出去，到了門口又轉身對她說：“謝謝你，姐姐。”

    “喂，你去哪裡，這個是緊急檔……”她喊了一半，愣住了，“他剛才叫我什麼？姐姐？我沒聽錯吧？”那個渾小子！

    她的嘴角漸漸漾開了花。直接撥了內線到總經辦，“總經理，今天副理蹺班，你幫忙看下檔……什麼事？當然是比上班更重要的事情了。”

    尹清霧鼓起勇氣跟莫老頭提出要出去工作，未料他二話沒說就答應了。她又重新回了程天物流上班。

    有段日子沒來，大家還很熱情，一見她就圍上來打趣說：“新婚蜜月度完了？”

    程樂繞告訴他們，她去結婚度蜜月了。她笑笑地道謝，眼光卻殺向那個肇事者。

    “喂喂，我可是為了你好，都是有夫之婦了，以後可不能再欺騙善良小弟弟啦。”程樂繞皮笑肉不笑地拋媚眼。

    她懶得理睬，走進辦公室看文件。

    最近的心情有點亂，如果再不用工作來調節一下，她怕自己會把一些事情搞得糟糕。她的心比她想像的還要愛他，需要時間來讓自己波動的心情平復，不然她真怕下一刻就會忍不住去回應他的溫柔。雖然知道他這一切都是演戲，但她做不到。

    莫夕涯去附近的街客買了兩杯即溶咖啡，服務員找不出零錢來，他等錢找過來已經過了二十來分鐘。拿著兩杯咖啡還沒走到大廈裡頭，已經被圍著的人群嚇了一跳。

    “大廈著火了，誰也不準進去。”幾個看似保安人員的護衛攔住了所有要進去的人，大廈三樓的窗戶裡徐徐冒出濃煙。

    他心裡一驚，尹清霧還在裡面。

    甩手扔了咖啡，就要進去，卻被保安攔在門口，身後消防車也隨後趕到，他氣憤地道：“我的妻子還在裡面！讓我進去。”

    刹那之間，湧上心頭的恐慌讓他的心也瞬間失去了分寸。在不遠處的主持人拿著話筒盡責地報導著這次事件發生的時間以及情勢，但他無暇聽及，只想快一步看到尹清霧。

    尹清霧，你這個傻瓜，千萬不能有事啊！

    他心裡默念著，手勁更是大地超出了平日的力道，狠狠一甩，就把幾個保安人員掙脫開了，但隨後的消防人員照樣圍住了他。

    “先生，你不能進去。”消防隊長道，“相信我們可以的。”

    “我的妻子在裡面，我一定要進去！”都是那個該死的咖啡，他想買來討她歡心，卻讓自己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時候離開了。

    他真討厭這樣的自己！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我的妻子在裡面……”

    他的掙扎紛紛引來路人的目光，也有些人心軟地道：“要不帶他一起進去吧。”這年頭如此癡情的人不多見了啊。

    消防隊長還是搖搖頭，讓人民遠離事故地點是他們的職責。

    莫夕涯忍不住一拳打偏了消防隊長的臉，眾人皆吃驚地瞪大了眼。他歉意地道：“對不起，但是我必須進去。那是我的妻子，我生命的一部分。”

    “如果你是找我的話，我想不必進去了。”輕微的聲音，摻雜了一絲顫抖，不知是激動還是害怕，微微抖抖地從喉嚨深處擠了出來。

    他的動作一頓，僵硬了半秒，馬上回頭。

    尹清霧就站在人群裡，微笑的臉，飄逸的發，還有一身乾淨的衣服。

    他大腦當機什麼也想不出來，馬上跑向她，緊緊地，用力抱住。深怕一個閃神，她就要從眼前消失了般。

    這個是她，這個是尹清霧，謝天謝地，她沒有事！

    “我很擔心……”他怕再也見不到她了，那一刻的心情，比看她簽字離婚後離去的背影更要痛苦千萬倍。

    他一直都不願意承認，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經跑入了他的心裡，用著她自己獨特的方式慢慢地治癒他的心靈。

    當年他不知道花姍杉是自己的親姐姐，因為同母異父的原因，花姍杉抱著目的接近他，他傻傻地掉入愛河裡，但知道真相的時候他已經無法自拔地愛上了流著相同血液的親人。如果不是尹清霧的出現，他無法再擁有如陽光般燦爛的生活，無法再擁有這樣刻骨的愛情。

    可是他一直都沒有承認，也不贊同內心的想法。他一直活在那個陰影裡，一直認為自己最愛的人還是花姍杉，卻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女子早就入駐了心底，根深蒂固。

    他氣憤她瀟灑地說再見，他氣憤她真的說走就走了，他氣憤她在離婚後的一年裡從未想過偷偷找他，他氣憤她沒有自己也活得那樣好，他氣憤他偷看了她無數次她都未曾發現，他氣憤她竟然跑去相親，他氣憤她竟然願意選擇別人也不要看自己一眼……

    難道犯過錯誤的人，再也沒有機會回頭了嗎？

    他……多想在此刻說一聲，我愛你，但嘴角動了動，卻沒有勇氣說出來。

    “我以為你又像上次那樣丟下我走了，所以我也尿遁了。呵呵。”她被他抱得很緊，但是口氣輕鬆似在講今天天氣很不錯般。但她的眼底閃過一抹一樣的光芒，如果不是忽然興起的念頭，再次跑回來看看，她也不會看到這樣精彩的場景。

    她的前夫，她深愛了多年的男子，她的大學同學，原來也有這樣發狂的時候。原來他也可以為了自己去做如此瘋狂的舉動。

    她的心，刹那激起漣漪。

    飄蕩似若雨絲，淅淅瀝瀝落在心底，那一片被遺忘了的角落裡，滋潤著乾涸的心靈，她想這樣也就夠了吧，他能為她做到這一步，也不枉費她愛了他這麼多年。

    她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輕柔地道：“沒事了，我們回家吧。”

    他還處在震驚裡，貼著她的臉，低沈的嗓音裡夾雜著沙啞：“你沒事，真的太好了。”是他太差勁了嗎？所以讓她如此的不信任自己，讓她這般沒有安全感，以為他又是耍她走掉了嗎？

    他不知道該感謝自己以前的弱智表現讓她此刻逃過一劫，還是自我捶胸討伐自己的可惡行徑。

    如果可以，再給他一次機會，這一次，他一定會做個合格的丈夫。

    兩人一到家，不禁都愣住了。

    因為不僅是莫家的人全數到齊，連尹家的人都來了，他們全部圍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起其樂融融地吃水果，看到他們兩人進來，居然都看怪物似的打量了一番，看得兩人很不自在，最後他們把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指上。

    尹清霧此刻才發現不知何時她的手竟然與莫夕涯的握在一起，她不自在地想要掙脫，卻被緊緊抓住，不肯鬆開。

    “這個角度拍得不好，那顆青春痘都出來了。”花姍杉吃著薯片批評了一下。

    莫尚錦也歎息：“嗯，面部僵硬了點，如果來兩滴眼淚會更好。”

    “哎，好不容易來這樣一場激動人心的狗血戲，居然只匆匆五分鐘，那個導播在幹嗎啊！”莫老頭也感慨。

    尹清霧與莫夕涯奇怪地面面相覷，後來跟著他們的視線調到了電視機上，原來他們在一起看世貿大廈的火災新聞，不知誰還可惡地錄了下來，他們重複播放了很久。

    “……”一群烏鴉從頭頂飛過，兩人無語。

    “沒事就好了，我還在做美容都直接跳下去趕過來了。”餘巧妍也歎息，“可惜浪費了我的美容卡。”

    “沒事就開飯吧，親家順便把我帶的酥排骨也弄出來一起吃哦。”尹母笑呵呵地道。

    莫老太點點頭，“當然，當然，我們一起去吧。”

    頓時客廳的人都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誰也不再鳥這兩個人。

    誰來告訴他們，親情何在？

    車裡的氣氛沈悶得透不過氣來，尹清霧坐在位子上不知所措，她不知道為何他要突然生氣，以前她也常去相親，只是沒有成功罷了。但這一次，他怎麼就失常了呢？

    應該是他覺得沒面子吧，都做他妻子了還跑去與別的男子相親，他會覺得臉上掛不住，也……只能是這個理由吧？

    還記得讀大學的時候，她在外面有一份工作，是必須周日過去的，那一天是他最清靜的日子，她都會笑他：“你一定覺得幸福死了吧，可是週一又成了末日，哈哈。”

    他都沒有回應，只是淡淡的，嘴角泛著笑，靠在樹下的臉在刹那變得柔和。

    她總喜歡去摸他的手，覺得那是最溫暖的地方。有人曾說過，十指連心。為何她牽過他無數次的手，就是觸摸不到他的心呢？

    她愛纏著他到處走，在校園的每個角落，也會拉他去吃好吃的料理，更愛把不喜吃辣的他的嘴裡塞滿辣年糕，“吃啦，吃啦。”

    她總是哄著他。

    他無奈地要一口一口吞下去，再後來他也習慣了吃辣年糕，也會隨著她瞎胡鬧。但她反而覺得沒意思了，改而與他去吃清淡的食物。

    唯獨每一次路過巧克力店的時候，她都短暫看上一眼便離去，但心裡是最渴望的。

    “你知道為什麼每一次我帶你去吃各種食物，但唯獨不會強迫你跟我分享巧克力嗎？”她靠在副駕駛座的位子上，頭看著擋風玻璃的前方，緩緩開口。

    他一愣，握著方向盤的手仍舊專注，但開口問：“為何？”

    他以為她不喜歡吃巧克力。男生都知道女孩子最愛的是巧克力，偏偏她從來不買，而且一路過巧克力店掉頭就走，一點留戀的樣子也沒有。

    淡淡一笑，似空中漂浮的半個雲朵，“因為你未曾買過給我。”

    她一直在期待，與他在一起之後，要過多久他才會買巧克力給她，這是她心裡小小的願望，如果他買了就表示他對自己還是有著情愫的。可是等了一年又是一年，再一年，直到最後結婚都沒有等到一塊巧克力。

    她想，世界上有些東西看似很容易得到，但未必。

    因為……她是尹清霧，不是別人。

    “我以為你不喜歡。”他有些歉意地道。做她男友多年，丈夫一年，他都不曾知道她的喜好，他以為她不愛逛巧克力店是不喜歡吃，他以為她不索要巧克力，是因為不要。

    “我不僅喜歡巧克力，我還喜歡鮮花。”花，是女生的最愛。無論多年輕，多老，只要收到花同樣會笑得很幸福。她一直期待的東西他都不曾給予，“莫夕涯，我們在一起度過那麼多個情人節，耶誕節，生日，你未曾送過我一次巧克力和鮮花，我不計較。但我現在想要計較，我想要巧克力，我想要鮮花，我想要王子騎著馬過來找我答應要疼惜我一輩子的場景，但你不是，所以……”

    “不要說。”他不要聽她說，所以我們就這樣結束協議吧。如果她這樣說，他會難受得撞車。他已經肯定了自己的心意，不會再讓她有任何的退縮。只要她希望的，他都會給予的。

    “你從來沒有說過你喜歡那些。”他定定地說。

    她的肩膀微微地垂下來，整個人也陷入了位子裡，不是她說了就可以得到的。花姍杉喜歡的東西，他可以記得很清楚，她討厭的東西，他也會拒絕讓它們出現在她的面前。如果他能夠把對花姍杉的用心分十分之一給自己，也好。

    莫夕涯見她不說話，自動理解為她同意自己的闡述，“如果你說了，我一定會……”

    “會怎樣？”她攔截他的話，眼裡泛著血絲。如果愛情都是這樣來的，那她還要什麼，還期待什麼？

    “我會去買。”他低低地道。只要她開心，現在讓他買什麼都願意的。

    她苦笑，不再理踩他。

    現在他可以為了那份假的婚姻而努力了嗎？為何不早一點呢？

    眼裡泛著一絲絲的淚光，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在他面前掉下來。

    “到了下車吧。”沈默過後，他駛進了停車場。

    她仰頭一看，“世貿大廈？”為什麼來這裡？

    這是本市集所有流行元素於一體地方，他真捨得花錢了。

    透明的櫥窗裡擺放著本季最新的單品，他牽著她的手邁入了大廈裡，三三兩兩的人在逛著，他視若無睹，直接奔到三樓，讓營業員給她拿小禮服試穿。

    她笑了笑，打趣地問營業員：“我是第幾個被這位先生帶到這裡來的女伴？”

    營業員為難地瞟了一眼莫夕涯。

    尹清霧笑得更歡了，“呵呵，不計其數？”

    莫夕涯的臉上黑了三條線，“喂……”

    “我知道你不缺乏女伴。”即使他不是真的愛她們，但是也需要。

    不待他反駁，她接過營業員手裡的小禮服走進了更衣室。想起那次自己選了一大堆的衣服，他卻放了自己鴿子，不禁有點害怕這次是否會那樣？或許是他的報復。報復她去相親？是不是夜路走多了，一直會把事情想壞呢？

    她在懷疑，但更多的是害怕。

    她離開他那麼久，已經不知道他的心思了。本身也難以揣摩的一個人，她更加沒有底。一連試穿了幾件，最後都扔給他，“我去下洗手間。”

    他坐在沙發上點點頭，對營業員說：“麻煩你都包起來。”

    她在背後聽到吸了一口氣，轉身走進了洗手間。

    “等會我妻子出來的時候告訴她，我去附近買咖啡給她了。”他起身對包裝的營業員說，“這個你先刷卡。”

    營業員笑眯眯地刷卡簽單，“好的，先生。”

    有這樣的老公，真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啊。

    直到到了飯店，莫夕涯才知道尹清霧不是單獨地跟自己吃飯，而是還有另外一個女子——Maggie。她還不死心當紅娘嗎？那個笨蛋！超級大笨蛋！

    莫夕涯坐到了Maggie的對面，禮貌地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見。”

    “嗯，好久不見。”Maggie露齒一笑。

    尹清霧坐到了Maggie的身邊，按了服務鈴。

    服務員過來帶了幾份功能表。莫夕涯剛翻開就輕咳了聲。

    “怎麼了？”尹清霧瞥去一眼，難道是昨晚太遲回來在外風吹多感染風寒了嗎？

    他搖搖頭，“沒事，只是喉嚨有點不舒服。”

    “服務員，麻煩你要一盅冰糖燉雪梨，謝謝。”這是治療咳嗽清火的最佳良方。

    “不用了。”他謝絕好意。

    尹清霧馬上白他一眼，“我可不想等你入院了再去照顧你。”

    “……”他沈默。

    Maggie被晾在一邊不是滋味，這樣的親密夫妻哪裡不愛了？分明是愛到骨子裡去了吧。

    尹清霧點完單，便去了洗手間。

    Maggie趁機問：“還愛著姍杉嗎？”

    她的問題，很直接絕不迂回。

    莫夕涯沒有看她一眼，裝作沒有聽到。

    “其實如果你不愛她，就放手好了。清霧是個好女孩，可以擁有更好的人。你們的事情我都知道，所以我也贊同她下午去相親。”Maggie再接再厲地煽風。

    他的眼隨即一沈，“相親？”那個女人還沒放棄這個想法嗎？

    “嗯，聽說對方的條件不錯，人也長得蠻好的，大概等會她就走了吧……”Maggie的話還沒講完，莫夕涯就起身了。

    她笑了笑，招了服務員埋單，想必那兩個人也不會那麼快回來，而她——自然也沒有乾等的必要。

    尹清霧把手放到洗頭台的感應器上，水“嘩嘩”地流下來，她注視著鏡子裡皮笑肉不笑的自己，臉部肌肉好僵硬哦。

    好鬱悶，為什麼明明喜歡他，還要幫他介紹別人呢？難道她們會比自己優秀嗎？會更瞭解他嗎？不，純粹是拉不下那個臉，尤其是熟知他們故事的人面前。

    莫夕涯，到底怎樣你才可以喜歡上我，眼裡只有我呢？

    擦乾了手，她深深吸了口氣，相信只要自己可以，便一定可以。推開門，忽然眼前一黑，她的高跟鞋鞋跟絆腳跟跌在了一起。

    “唔……”她不會被黑道綁架吧？可是她不是富豪的情婦也不是富商的女兒，為啥？難道因為她是莫夕涯的假妻？

    腦子裡混沌一片，感覺手臂被某個力道搖得天旋地轉，“呃，一顆星，兩顆星，哇……一群星星在我頭頂繞圈……”

    力道在聽到她嘴裡的呢喃後，漸漸放柔了，然後她的身子被一股力道帶入了某個懷抱裡，溫暖的，很適中。

    “你這個笨蛋！”莫夕涯抱著她說，“我要怎樣才能把你搖醒啊？”

    她還有點暈暈的，站穩了身子才看清他的樣子，“你受什麼刺激了？”

    “你要去相親？你都答應我這段時間不……”他開始指控。

    “哈？”她什麼時候約了陳先生她不知道的？難道是老媽？很有可能，“不是啦，那個是我媽……”

    哦喲，都放那麼多次鴿子了，不知這次盛裝出席會不會好點？

    “你就那麼缺人嗎？”他的臉似陰天醞釀著的雨，一不小心就要落下來。

    她咽了咽口水，眼珠子轉啊轉，“我不是也給你安排了Maggie嗎？”相比而言，她還是一個美女呢，那個陳先生是圓是扁都還不知道呢。

    莫夕涯恨不得一手掐暈她，牙齒都可以磨出粉來了，他還是用平穩的聲調問：“尹清霧，你到底要什麼？”

    她要什麼，他可以給，不需要別的男人啊。

    尹清霧一怔，隨後笑了，她要的東西，他從來都是給不起的，又何必問呢？

    她要的，是他的整顆心。

    他給不了，所以她只有等，除了等剩餘的是絕望。她覺得自己真傻，有些事情註定了結局，她還要在過程裡拼命掙扎。這樣的自己，到底有多少的勇氣與決心？她……還有多少的耐心可以等待？

    “你說。”他的手捧著她的臉，在幽暗的燈光下，他的臉模糊地看不清表情。

    她低低地歎息，終究沒把想法說出來。這一說，就等於什麼機會也沒有了，“如果有了好的相親物件，我可過得安心些。”

    “我不是有錢嗎？”他怒，自己有錢還去想別人的做什麼？

    她搖搖頭，再次提醒他：“莫夕涯，我們只是暫時的假夫妻，我們不可能永遠在一起，我也要為我的將來打算。”

    是嗎……他的眼光一沈，如果可以，他希望做她的永遠。

    “你先去吧，讓Maggie一個人呆在那裡……”她咬牙低頭。

    他一把拉起她的手，“走。”

    “喂……”她詫異，“我還沒……”洗手呐！

    “你不是說去相親嗎？得體的衣服總要的吧，我買給你。”他頭也不回地拉著她，力道重得像要把她扔出去。

    她大氣也不敢出，知道他生氣的時候是特別火的，惹他就是找死。

    但是Maggie怎麼辦……她一眼掃到已經空了的位子，不禁一怔，但來不及多想，她被塞入了車裡，揚長而去。

    車子到了莫家大宅，尹清霧向Maggie道謝：“如果沒有你，我今天一定慘定了。”

    “小事，順風車而已。”Maggie笑笑。

    “下次有空我請你吃飯。”她繼續表達謝意。

    Maggie的眼底閃過一抹光芒，“清霧，你剛才說你不愛莫夕涯是吧？”

    “嗯？”她不解地望向Maggie。

    車子重新啟動，Maggie看著她，慢慢地說：“如果不愛他，就把他讓給我吧。雖然當年我喜歡他哥哥，但現在看看他更讓人心動。如果你要表達謝意，不如直接幫我約他吃飯。”

    尹清霧呆愣。她的喉結翻滾了幾圈，要回答“好”的時候，車子已經離開了。

    Maggie對莫夕涯心動了？其實他是一個好男人，只可惜不屬於她。

    沒想到她回來了，莫夕涯還沒回來。他不是先自己一步的嗎？有些累，匆匆洗了澡就爬上床了。但是他沒回來，她睡不著。

    翻來覆去想著Maggie離去前說的事情，要明天應約嗎？都答應說可以幫忙了，難道還有不幫的理由嗎？況且，莫夕涯不喜歡自己，應該……也不會喜歡別人吧？但內心又在希望他可以得到幸福，不要一直活在當年的記憶裡。

    朦朦朧朧地仿佛有人開門進來了，沒有開燈，腳步很輕，聽在耳裡像是做賊般。但她知道那個人就是他，因為他的身上有著淡淡的綠茶清香，這股味道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擁有的。她豎著耳朵聽他打開衣櫥拿了衣服然後拉開浴室的門走進去，不一會水龍頭的沙沙聲就響起來了。

    他剛回來嗎？她按了一下放在床頭的手機，螢幕螢光閃閃，顯示的時間是淩晨一點半。他去了哪裡，為何現在才回來？但這個問題她只能放在心裡，因為……她沒有立場去問。他們只是協議複合而已。

    過了會，又有了些睡意。但腰間的力道忽地重了，莫名地在今日她感到了他手掌的溫暖。他的手攬著她的腰際，圈在了自己的懷裡。他的頭頂著她的耳畔，似一對恩愛的夫妻般融洽。她的臉瞬間騰地燒紅了，滾燙滾燙，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還沒睡？”他低沈的嗓音響起，感覺到她身子的僵硬，直接問道。

    這樣抱著她，能睡得著才怪！

    “嗯。”她輕應。

    似一陣歎息，又如同壓抑了什麼，他輕輕地道：“對不起。”為了今天情緒失控的事情。

    她搖搖頭，“沒關係。”其實她也不知為何只在瞬間氣惱，在事後卻無法責怪起他來，因為他是那樣的……想讓人疼惜。

    好希望他可以幸福。

    沈默，又過了一會，她緩緩開口：“莫夕涯，你明天有空嗎？”

    “嗯？”他湊近了聽。

    她深深吸氣，“Maggie說想約你吃飯，問你有沒有時間。還記得Maggie嗎？就是那個高高瘦瘦很漂亮的那個……”

    “沒空。”他很不客氣地回絕。

    她一愣，沒想到他那麼直接，“可是……”可是她都答應人家，願意幫忙了。

    “公司很忙，我走不開。”他漫不經心地道。

    她沈吟：“再忙，飯總是要吃的吧……”

    “總之，沒時間。”他鬆開她腰際的手。

    她的腰際失去溫度，仿佛少了什麼似的，感覺氣悶，但她仍舊說：“只是吃個飯，可以約公司附近……”

    “我睡了。”他翻個身，拉了拉毛毯，真的不再理睬她。

    她打開壁燈看了一會又關掉，仰面對著天花板。

    “可是我終究是要走的啊……”她不可能做他的擋箭牌一輩子吧？

    她知道他可能已經睡了，只輕微地歎息，然後翻個身，背對著他睡去。

    清晨醒來，他真的已經不在。她很氣餒，但在看到Maggie發來的短信後變得很無力。

    莫夕涯啊莫夕涯，你心裡到底在想什麼，那麼多的美女對你動心，你都棄若空氣，到底是為了什麼？

    不甘心自己紅娘的失敗經驗，她起了早，梳洗乾淨又把很多不穿的衣服燙平了，心情也隨之好了很多。

    忙到午後，跟Maggie約了個時間一起聚在公司附近。她早了一個小時出門直奔公司副總辦公室。

    秘書小姐見是她，馬上恭敬地站起來致敬。

    “他在嗎？”她問秘書。

    秘書小姐點點頭，“開了一早上的會議，現在裡面休息。”

    “嗯。”她看了秘書一眼，很靈巧慧黠的一個女子，“辛苦你了。”

    門內偌大的辦公室裡，只聽著空調輕輕的吹拂聲，她一眼就看到了倒在沙發上睡覺的他。真的太累了吧，出院忙到現在不是開會就是應酬，還要決議策劃書還要簽合同，忙成這樣也算半個工作狂了。

    他的頭髮有點淩亂，側著身子臥躺在沙發上，百葉窗也忘了合起來，陽光灑滿了室內。她輕輕地走過去，把百葉窗閉合起來，室內瞬間變得幽暗但足以看的清晰。

    她踱步到他面前，半跪著看他嬰孩般的睡顏。想起那些日子，他在琴行工作，也時常因為教小孩子而忙得忘記吃飯，她總要提著愛心便當坐很遠的公車去見他，然後與他一起分享並且打擾很久。偶爾在看到他趴在鋼琴架上打盹的時候，她還會趁機偷香，只是從來沒有被抓包過，心裡也覺得很舒爽，或許那個會成為永遠的秘密吧。

    她低頭看著他的薄唇，毫不猶豫地印上自己的。

    如此輕柔，似若鴻羽。

    時間因此靜止，她可以聽見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仍舊是這般的清晰撩人。他的唇如往常的柔軟甜膩，讓她不想抽身。

    捨不得離開，但她理智地停止了這個得來不易的淺吻，卻在下一秒迎上他的目光，她嚇得忘了說話。

    “你怎麼來了？”剛睡醒的他，喉嚨有點沙啞。

    她的臉紅得如窗外的太陽，但力求穩定地說：“約你吃飯。”

    “哦，剛來嗎？”他坐起來，撓撓頭。

    她點點頭，應該沒有被發現吧。不然糗大了！

    “肚子餓嗎？一起去吃點東西好嗎？”她問。

    他莫名地握住她的手，仰頭一笑，“好。”

    結束第一支舞，她去了洗手間。必須把嘴角清洗乾淨，不然等會又要被嘲笑第二次。只是她沒有想過會在裡面遇見Maggie。

    “呵呵，真巧。”Maggie在鏡子裡一眼就認出了她，“這麼久沒見，你還是一樣。”

    尹清霧淡淡一笑回應：“你倒是變了不少。”藏起了以前的銳利，有著一種不明的親和。

    Maggie聳聳肩笑，“經歷多了，自然就變了。怎樣離婚後的你還有開新春嗎？”

    “……”她不知是否該告訴Maggie現在的自己還是和莫夕涯在一起。

    Maggie見她沒回應，自動理解為還是保留單身，自嘲地笑笑，“相比而言，你比我執著很多。”

    當年Maggie喜歡莫尚錦，尹清霧喜歡莫夕涯，原以為兩個人都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卻未知那兩兄弟心裡愛的人都是同一個花姍杉。

    “當年造成你們離婚，我一直內疚到現在。”Maggie低聲道。因為她的不甘吧，所以會想要讓別人也嘗試她得不到的痛苦般。

    尹清霧搖搖頭，“這與你無關。”即使沒有她的那次，自己一樣會發現的。

    還記得結婚後的某一天，她去逛街遇到了Maggie，說是看到莫夕涯在包廂裡與人喝醉了。她趕過去看到了醉倒在酒桌上的他。

    整張通紅的臉，似很無力地趴在一邊。旁邊還有一個陪酒的小姐依偎在他懷裡。她的眼神一頓，卻沒有惱怒，只是讓那個女子離開，自己照顧他。

    卻被他一手推開，“我不需要小姐。”

    她岔氣地笑了，“我不是，我是你妻子。”

    她知道他的個性，也很信任他的品行，即使醉酒後，也能如此理智。可是在下一秒卻聽到他說：“妻子……我好希望姍杉可以做我的妻子……”

    “轟——”累積了多年情感的堡壘，瞬間崩塌得一塌糊塗。原來……即使過了這麼久，即使兩個人結婚了，他的心裡最渴望的那個人，依舊不是自己。

    她沒有給他一個巴掌，因為這一切都是自己應得的。在嫁給他之前，她就知道他心裡的那個人不是自己，卻不知道自他嘴裡這般說出來，會是這樣的難受。

    她安靜地扶正他，按了服務鈴讓服務員送茶水過來。然後在轉身的瞬間流淚了，而Maggie就站在門口看得發愣。

    之後的第二天，她就提出離婚了。關於當晚他醉後說的話，她沒有講起，他也沒有提及。只是把新房過戶到她名下，然後每月會定期給她匯一筆可觀的贍養費。

    她一直以為只要離開他，就可以忘記他的影子，包括當初為了愛他付出的那麼多努力，卻在再次相見後才明白屬於她的那顆心早就不在自己身上了。

    “清霧，對不起。”Maggie真心地道歉，“如果不是我，你們也不會鬧到離婚的地步。”

    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只要不正視便可以一直過下去。

    尹清霧看著鏡子後的Maggie，她的臉上已經找不到當年狂戀的痕跡，原來時間可以改變某些人，她沈吟片刻道：“莫夕涯和我，現在在一起。”

    看到Maggie驚訝的表情，她笑意加深了，“很嘲諷吧，但現在只是複合協議，我們之間只演戲給眾人看，從前的情愛早已不在。”

    她斷斷續續地講了這段時間兩人的偶遇以及瑣碎的小事，累積起來就是現狀。

    Maggie聽得很認真，最後末了問：“你確定現在不愛他了？”

    怎能不愛，只是他不愛而已。尹清霧苦笑，“不愛。”

    如果說複合是因為再次心動的理由，那麼在一起就是為了積累時間再一次有勇氣去淡忘。

    “既然如此……”Maggie輕聲道，“我也放心了。”不然還要背負內疚的十字架過很長的一段日子，“這是我的名片，如果以後有需要，隨時來找我。我欠你一個人情。”

    “呵呵，我想不需要吧。”她婉拒，還是禮貌地收妥了名片。

    是啊，應該是釋懷了。

    在回家的路上，尹清霧靠在副駕駛的位子上欣賞窗外的夜景。喝了一點點酒，臉色帶著微熏的紅。

    “今晚辛苦你了。”莫夕涯淡淡的聲音飄過來。

    她側頭看著他的樣子，“不過演戲，我應付得來。”

    他的手一僵，“你……”

    “那個親吻想必明天會上報紙頭條吧，你果然有煽動人的天賦。”她笑，然後親近他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怎樣，是這感覺吧？”

    車在下一刻就緊急刹車，在馬路上發出刺耳的一道聲音。他握著方向盤沒有看她，“你認為今晚的一切都是演戲嗎？”

    她無辜地眨眨眼，“當然啊，我一直都很努力地扮演著你妻子的角色，即使在人前我也很落落大方吧？”

    “大方到可以把老公拿出來跟別人享用？”聲音低沈。

    “男人不是都喜歡這樣嗎？”嘴裡吃著，手裡還想捧著。

    “下車。”他低聲道，語氣不善。

    她奇怪地瞥他一眼，“怎麼了，車胎爆了嗎？”打開車門走下去察看，“沒有啊，好好的……”

    車子在她邁出後，迅速啟動開走，留下她一個人傻傻地愣是沒反應過來。待她被冷風吹醒才驚覺他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他是真的把車子開走了！

    哇，哪裡來這麼狠毒的男人，她到底說錯哪句話得罪他了？

    晚風那個冷啊，不到一分鐘就讓全身都發抖。他有沒有人性啊，竟然把她大半夜地扔在馬路上。

    跺著腳，她像只兔子般在馬路上跳來跳去，想著要過幾分鐘他才會掉頭。可是過了五分鐘，他的車子沒有回頭的影子，莫非他是真的狠了心？

    這麼晚了，路上連一輛計程車也沒有看到，想凍死她啊！

    朝包裡摸索了半天要找手機，卻夾到了一張硬紙，是名片。哦，Maggie應該還在酒店附近，不假思索地就撥通了上面的電話，“喂，我是清霧……嗯，不要多說什麼，方便的話麻煩你現在來下這裡。”

    她看了下周圍，說了地標性的話語，不一會一輛雷克薩斯就停到了她的腳邊。

    她驚訝地挑眉，“哇，你好高檔次。”

    一直都知道Maggie是千金小姐，卻不料檔次高到這地步。只可惜了莫家大少，不然兩家聯姻，怕又是如虎添翼吧。

    鑽進車裡，她感受到暖氣，開心地道謝：“謝謝你能過來。”

    “沒關係，我還欠你一個人情。”只是沒想到這樣快就還了。

    一路上，尹清霧半分沒提莫夕涯，只跟她笑著調侃自己的生活，不知不覺車子也駛遠了。

    在紅綠燈的拐角，一輛車子始終停在黑暗的角落裡。莫夕涯的手裡夾著一根燃滅了的煙頭，橘黃色的閃著朦朧的光芒，馬路上的照明燈似一個個寂寞排列的圖案。

    她被人載回家了，他……也要回去了。

    他知道自己的情緒有些失控，可是……當他面對她用心重新醞釀感情的時候，她卻一再地忽視。這不得不說是給一向驕傲的他一個很大的重擊。

    曾經他在不知曉花姍杉是他同母異父的情況下認識她並且愛上她，卻在得知真相後痛苦不已，是尹清霧握住了他的手，說無論怎樣都沒有關係，只要兩人可以做情侶。他答應了，也在相戀幾年後結婚了。

    可是……她的耐心終究是有限的，她在一年前提出離婚。他沒有異議，因為她說她希望得到更純粹的愛情，而這些都不是他可以給予的。如果放手可以讓她更幸福，他想會願意。

    當初他不知道成全她的幸福，其實是另一層面的寵溺與愛意。

    他愛上她了嗎？從何時開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沒有她的那些夜晚裡，再也沒有人跟他一起分享壁燈下的柔暈，也不會有人在半夜冰冷他的腳，更不會在他淺眠的時候偷偷親吻他。

    那些的那些，都是關於她的記憶。他以為她是一個人生不太重要的過客，卻在後來才明白她對他的意義有多麼的重大。

    每一次坐在特色餛飩店裡，看著匆忙路過的她，看著悠閒走過的她，看著滿臉笑意的她，看著邊接電話邊拿零食袋的她，他在想，只要她的生活裡沒有其他男性的進入，便是好的。

    直到那一次相親，他才驚覺自己的胸口有多麼的堵，那種鬱悶比損失了上億的合同更加懊惱。

    原來，他一直不懂得珍惜。

    也不知道該如何挽回。

    尹清霧覺得餘巧妍的話有待商榷，在附近逛了一圈才回家。

    “清霧，回來啦。外面下雨了。”莫老太推了推鼻子上的老花鏡，翻翻報紙，“怎麼夕涯沒一起回來？”

    “嗯？”尹清霧奇怪，她是一個人出門的啊，怎會和莫夕涯一起回家？

    “因為剛才媽看外面有點小雨，說你出去吃個早餐回來會淋濕，讓夕涯出去接你了。”花姍杉咬著蘋果，手裡操控著遙控器。

    “什麼時候的事情？他去哪裡接我？”尹清霧再次愣了，她回來沒看到啊。

    莫老太想了想，“嗯……應該是附近的車站吧，我說你早上沒開車出去，應該是去車站附近的奶吧吃早餐了。”

    “嗯，知道了。”尹清霧轉身就走了出去。

    回來的時候，她沒有看到他，但在折回去的路上，輕易地在車站看到了他。

    天空滴落著毛毛細雨，他就站在車站裡，風吹拂著他的劉海與寬大的休閒T恤，他似一株松柏迎風而立。只看得見她的側臉，淡淡的帶著一絲微然的氣息。

    她輕輕叫了一聲：“莫夕涯。”

    他轉過臉來，看到她，笑了，“回來啦。”

    他是傻瓜嗎？不知道世界上還有手機這個便捷的溝通工具嗎？

    “嗯。”媽說你在等我，是嗎？這些話，她吞入了肚子裡，只應了聲。

    他撐開傘，把她納入自己的臂彎裡，“回家吧，雨開始大起來了。”

    他什麼也沒有說，包括在這裡等了她多久，也沒問她去了哪裡，只是純粹地站在這裡等著有可能路過的她。如果她要是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別的地方呢？他要在這個難得的休息日等上多久？

    心底的花蕊慢慢地開啟，她也漸漸迷失了。

    晚上洗了澡，她在浴室吹幹了頭髮出來，發現他已經坐在床上，腿上放著筆記型電腦，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打著。

    她從公司出來的那一年，正好是他進公司的時候，所以他們沒有成為同事。

    他總是笑說自己的志向不在此，但每一次的決策他都可以做得很好。她沒想打擾他，但徘徊在腦海裡的問題一直困擾著，扔不掉放不下。

    “桌上有你的牛奶，莫老太剛端進來的。”他頭也沒抬，眼睛只盯著電腦螢幕，室內只有壁燈與螢幕裡微弱的光芒。

    她端起來喝了幾口，是溫熱的，應該是讓李嫂熱過了。莫老太有時候做事還是很細心體貼的。若跟他們說，現在的一切不過是演戲，恐怕受傷最大的還是兩位老人家的心思吧。

    爬進毛毯裡，她蹭著腳丫讓自己更舒適些，又側頭看了他一眼，他還是忙著工作。她想起浴袍內自己只穿了內衣。餘巧妍的提議在腦海裡又一次倒帶出現。可是……上一次她的引誘已經失敗了，這一次不會再是自取其辱吧？

    雖然心裡嘀咕著，但腳已經不安分地伸了過去。她的雙手圈上他的頸項，在他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情況下，她已經跨腳坐到他的腿上。筆記型電腦在他們中間形成了一道阻隔，看起來萬分的滑稽。

    他的眉眼一挑，手指放在鍵盤上未動，輕輕地啟口道：“莫家少奶奶做得無聊起來了？”又開始玩遊戲了？

    她噘嘴，心情頓時掉到了穀底，就知道在他的眼裡，自己的引誘簡直就是一個小孩子吵鬧著要玩具般。

    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沮喪，她順勢拉開了筆記型電腦，整個人趴到了他的胸前。

    他身上有淡淡的綠茶清香，應該是他習慣用了的香皂所誘發出來的吧。

    他鼻翼聞著髮絲的馨香，胸前更是感受到了她身體的柔軟，心莫名地緊了一下，推開她，自己邁下床去，“以後無聊可以去書房找碟片看，我去洗澡了。”

    剩下她，呆若木雞。

    再一次，她宣佈了失敗。

    可是……他不是洗過澡了嗎？那股清淡的香味是沐浴後特有的啊？難道這樣迫不及待地找理由來搪塞她嗎？

    或許她現在可以向餘巧妍哭訴，她的那個爛方法到底有多差勁！

    蓮蓬頭灑下的水珠，升起一股熱氣，小小的空間裡只留有煙霧的繚繞，就像門外的那個女子，似霧氣般任人無法猜透她的心思。難道她不知道每晚睡在她的旁邊已是一種煎熬嗎？或許她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吧，因為她的心裡……已沒有了他。

    這個認知讓心口的地方沈沈的，悶悶的，如同壓著的石塊碾碎了腳指頭，除了疼痛還是疼痛。

    到底怎樣，她才會用原來的那一種深情款款看著他，眼底滿載的是他的影子呢？

    燈光交錯的晚宴擺在了五星級酒店的大廳裡。

    莫夕涯扶著尹清霧下車，這是複合協議以來，第一次亮相在眾人前。

    她稱職地從下午就開始打扮，程天物流那邊她請了三個月的假，現在每天做的就是在家看看書，上上網，重新過回原來那個米蟲的生活。

    一身的黑色絲質長裙，單肩的設計，在肩帶處鏤空別了一枚水晶別針。她挽著他的手臂，優雅地一同進入會場。

    晚宴邀請的都是各大集團有頭有臉的人物，其中不乏有帶著漂亮女伴出席的男子，但他們在看到尹清霧進入的那一刻起，雙眼就似牛皮糖一樣粘了上去。

    莫夕涯掃了一圈，發現旁邊的她低著頭只輕靠著他的手臂，嘴角泛著淡笑向別人致意。他帶著她走到了食物區，端起小盤子繞到了她的對面，杜絕了她與周圍男性的目光偶遇。

    “唔，這個沙拉蝦球味道不錯。”多汁又很鮮嫩，老媽就做不到。

    她吃得津津有味，但也優雅有度。她是一個很顧及個人形象的人，尤其是在陌生人面前。越是客氣便越是冷淡，他也明白，所以在偶遇時就要挑起她的怒火，為的就是要讓她排除客氣的距離。

    背景音樂響起，很多人應邀入舞池，她卻只對莎拉蝦球吃得渾然忘我，“舞曲開始了，你去吧。”她朝他揮揮手。

    他聲音有些低沈：“讓我一個人過去跳？”

    “怎會？”她笑笑，眼神示意他身後不知何時已圍過來的女子們。

    即使知道他是有婦之夫，他還是一樣受歡迎。難怪他會排在好好先生第二永不落榜了。

    “莫夫人，你介意讓莫先生和我跳支舞嗎？”某時尚雜誌的編輯走過來禮貌地問。

    她笑了笑，點點頭。嘴裡的蝦肉還沒咀嚼完，不方便張口說話。

    莫夕涯不做聲，另外一集團千金也走了過來，“莫二哥。”

    他的手挽上了尹清霧的腰際，看著她因尚未吞下蝦球而鼓起的嘴，笑道：“第一支舞，自然是陪我妻子的。謝謝好意了。”

    尹清霧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竟然拒絕了這兩位大美女的邀約，他的腦子帶出來了沒有啊？或者說她此刻才明白他有多麼的討厭應酬以及應付美女。要不然，也輪不到她來假冒妻子吧？

    他耐心地等她吃完，再一次轉進舞池裡，沒有看一眼周圍落了一地芳心的女子們。他輕輕攬著她的腰際，眼裡帶著淡淡的笑意。她的嘴角還沾著一點沙拉醬，她低著頭試圖把它消滅乾淨。

    舞臺的燈光閃耀，司儀說了一句：“請親吻自己最愛的人。”

    然後她在措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被她抬起頭，他的唇自然地落下來。輕柔的，像是剛才吃的那一口蝦球，柔軟嫩滑。

    他輕輕地吸吮，然後附在她耳邊輕然道：“鹹鹹的味道。”

    她的神色一窘，那是剛才沾在嘴邊的沙拉醬。

    原來這一次的宴會還有這樣穿插在其中的一道娛樂節目。如果剛才他答應了別的女伴去跳舞，是否時間到點，他也必須親吻那位女伴？

    她的心裡因這個猜測而恍了神，自己……終究不肯走出泥潭嗎？

    莫夕涯出院後，多的是公司的事情等著他決策。當初知道莫尚錦一個人支撐公司辛苦，所以關了自己心愛的琴行來公司幫忙，只是未料兩個人的力量還是不夠用。

    桌上攤了一大堆的檔，但他找不到最急的那一份，直接撥了一個電話給自己的助理，“喂，姍杉，是我夕涯。昨天會議上用過的文件你放在哪裡？”

    “哦，夕涯。”花姍杉含糊地應了一聲，“不好意思哦，我今天在家裡休息不去公司了，檔在我抽屜的第一個格子裡。”

    “嗯。謝謝了。”剛要掛了電話，便聽到那頭傳來花姍杉的叫喊聲——

    “哇，清霧！不過是讓你去花園摘一下花，怎麼多了這麼多疙瘩？”

    “被蚊子叮的，沒關係。”尹清霧笑了笑，放下手裡的鮮花，“今天教我做新鮮花茶？”

    “嗯，是啊，不過我建議你先去洗下澡。不然被那些蚊子叮了會很癢的。”花姍杉已經忘記手裡還有一個電話在接著，放了電話去把花插起來。

    電話那頭不再有聲音，莫夕涯靜聽了半分鐘，掐線了。自家花園嗎？清霧今天也不上班？他翻了一下日曆，今天是週六，有些公司的確是休息的。

    下班回家的路上，他經過藥店去買了條藥膏。到家的時候，大家都吃過飯圍在沙發邊上一起看電視了。

    難得的莫老太和莫老頭跟著姍杉和清霧一起看綜藝節目。他讓李嫂給他準備下晚餐，放下公事包坐到清霧的旁邊。

    “這麼晚才回來啊，清霧都等你一天了。”莫老太出口道。

    莫夕涯輕輕地摟了一下尹清霧，“是嗎？真委屈你了。”

    他想起來或許她不去上班的另外一個原因是她此刻是他的妻子，不可能像以前一樣朝九晚五地上班，就算工作也是要回莫氏。她會肯嗎？

    尹清霧淡淡一笑，“沒什麼，今天姍杉教我學做花茶，很有意思。”

    “謝謝姍杉了。”莫夕涯朝花姍杉笑笑，扔給她一份壽司，“犒賞你的，最愛。”

    “哦，我最愛。”花姍杉馬上雙手捧住，笑得合不攏嘴。

    尹清霧只是清淺地笑著，她已經淡淡地釋懷，眼前這個名義上的丈夫心裡擺在第一的永遠都是花姍杉這三個字。她不要搶，不要奪，也不可以吃醋。因為在家人眼裡，花姍杉是莫夕涯同父異母的姐姐，在外人眼裡，花姍杉是他的嫂子。于情于理，尹清霧都沒有理由任性吃醋。

    “把袖子挽起來。”莫夕涯靠近她道。

    她愣了愣，還沒收回心思，“什麼？”

    他直接用動作來代替，挽上她的袖子，看到了那些觸目驚心的紅色疙瘩。從包裡拿出藥膏，擰開了自己塗抹到那些疙瘩上。

    待冰涼的感覺沁入肌膚，一股舒服的滋味湧上心頭，她才恍然大悟他在做什麼，“呃，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多難為情啊，在眾人面前替她擦藥。

    可是其餘的幾個人似沒有看到般，眼睛都盯著綜藝節目看，可是現在播放的是廣告，他們也看得如此興致勃勃？

    “別動，我就塗好了，還有別的地方嗎？”他塗完了一隻手，又拉起她另外一隻手。

    “沒了。”她也不過摘幾朵花，那些疙瘩也只是意外被叮的。

    莫夕涯還是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可以了。”這樣她睡覺就不會覺得癢了吧？

    她訥訥地收回手，“謝謝。”

    “傻瓜，夫妻謝什麼，這是他應該做的。”莫老太的視線不知何時轉了過來，樂呵呵地拍拍她的肩膀。

    她一頓，是啊，此刻她扮演的角色是他的正牌妻子，他也不過是演好自己的角色而已。

    虧她剛才還亂漣漪了一把。

    心底的某個想忘，她一直努力地壓抑著。

    這個決定到底是對還是錯？她無從得知。

    “試探一下，不就知道了。”餘巧妍一早被她拉出來閒磕牙，說起了昨天的事情。

    尹清霧側頭問：“什麼意思？”

    “我就不信你們複合了，他還不是真心的。只要他對你動心就表示他是真心的了。”餘巧妍打了一個哈欠，真困，難得周日可以休息也被奪命連環call叫到了家附近的茶座裡閒聊。

    她就是因為不確定他的心思才會如此啊。

    “很簡單，姐姐免費給你上一堂課。現在你們不是住在一起了嗎？只要你在睡覺前引誘他一次，如果他動心了就表示他是真心的。”

    “真的假的？”她很懷疑。

    餘巧妍拋來一個媚眼，“信不信隨你，我要回家補覺了，這種事你隨便看看電影翻翻小說也知道的小伎倆不要再來傷害我的腦細胞了。”

    “……”這種事很簡單嗎？

    室內的燈光被調成了橘黃色，壁燈在牆上垂落似楊柳。還記得這個壁燈是她選的，婚前的時候那些大小事宜都是她辦的，他沒有異議也相信她選東西的眼光和品味，後來一看，真的是喜歡。

    她已經洗了澡躺在床上看書，一身的保守睡衣，腰際還披著薄毯是她的習慣。桌邊的小盤子裡散落地放著幾塊餅乾，杯子裡的牛奶已經空了。一年未見的她，連這些小習慣都還一樣。

    “睡前記得刷牙。”不然吃了甜食很容易蛀牙，他清然道。

    她手裡的書一滑落，“你來了？”仿佛他的出現有多麼的不合時宜。

    “精神很好？”他試探地問。

    古怪地看他一眼，她繼續低頭看書，“還好。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

    他轉頭一看，沙發上沒有被子，“可是這裡沒有多餘的被子。”

    “你睡覺需要整條被子嗎？一人一半就好了。”她緩緩道，嘴裡又塞入了一塊餅乾。今天好奇怪，有點不太適應新環境嗎？感覺自己看了這麼久的書都沒有想睡的意念。

    “什麼？”她的意思該不會是說不介意他們同床吧？

    她低低地歎口氣，笑了，“我們又不是沒一起睡過，況且也不是小孩子了。一起睡張床蓋條被子難道還委屈你了？”

    他一窘，原本不是這個意思的。

    莫夕涯隨手翻了一本雜誌，也坐到了床上，背墊著枕頭，兩邊的壁燈都點了起來，一室的柔和光暈。他們結婚的時候，也是如此平淡地度過每一個瑣碎的日子，可能他在書房加班，她在臥室已經睡了。也可能他去應酬她與好友聚會，總是很少有時間可以像現在這樣安靜地坐著同時看書。

    她離他只有半米的距離，鼻翼很清晰地聞見她身上清淡的沐浴乳香，她平日喜歡用香水。不是經典的Chanel，而是Christian Dior，還記得她當初讓他買單的時候，說得有多豪邁，因為這個牌子的代言人比較有味道。沒有濃郁的芬芳，只有清淡的香味，似原野裡飄出來的野雛菊。

    “你自己帶了沐浴用品來嗎？”他側頭問。

    她還在專注地看著頁面，頭也沒抬，“有必要這樣摳嘛，我用了你的綠茶香皂你也聞出來了？”

    “……”原來今晚不一樣的香味是自己每天用的肥皂香，可是一直都未曾注意過，莫老太還很細心，知道他平日的習慣，回了家什麼東西都跟自己住外面用的一樣。

    蹭了蹭腳邊的毛毯，她合上書，關了壁燈，“我先睡了，今天有點累。”

    側頭，她就真的睡去了，沈沈的，帶著穩定的呼吸聲。

    到底是誰說她今晚的體力會極佳的？看她睡去的樣子，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微笑起來。

    抬手關了燈，把書放到了床邊，也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春日本就溫度適宜，只是到了夜間才會有些微涼。不一會兒，他就感到腿部微涼，她的腳丫不知何時已經彎曲伸到了他的腿間貼著取暖。往日冬季的時候，她也時常這樣取暖。原來時間也不能改變每一個人的習慣。自然地伸手捧住她的腳丫，來回輕揉著替她取暖，一如既往地做著。

    她舒服地輕吟，轉而收腳翻個身繼續睡去。

    有點惱怒，她因為舒適而離去的速度，但很快地他也睡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聲響給吵醒，他看到趴在地上的她，詫異地問：“怎麼了？”

    她低著頭，手還抱著自己的膝蓋，“踢到椅子了。”咬牙說完，疼得齜牙咧嘴。

    他坐起來，湊近她道：“讓我看看。”

    她搖搖頭，“不用來，只一會就好。”

    “腳指頭都紫了。”他的臉上出現惱怒的痕跡。

    她平日有半夜起來喝水的習慣，他不會在臥室裡放置任何的阻礙物，今日剛搬進來，想是忽略了。

    “沒關係，我的體質就是如此，碰一下就會這樣。”她揉了揉，慢慢站起來，“把你吵醒了？”

    “沒事，坐到床邊去。”他扶著她坐到床邊，“我去浴室拿備用藥箱。”

    這個房間一直都是留給他們的，東西放置的地方也保持著一年前的樣子，包括備用藥箱也放在浴室鏡子的小格子裡。

    “哇呀呀呀，疼啊，你可不可以輕一點碰我……”

    “喂，莫夕涯……”

    “嗯，疼……”

    “……”

    莫老太在隔壁聽到椅子摔下的聲音，好奇地摸到門邊聽，越聽越來勁，回房跟莫老頭咬耳朵去了，“我說的沒錯，他們果然到現在還沒有睡覺。”

    “嗯。”莫老頭不太感興趣地翻個身，換了個姿勢睡去。

    “不過夕涯好像急了點，都夫妻那麼久了，怎麼都不知道溫柔。”不行，明天她要多燉點補品給清霧吃。

    手裡拿著新鮮出爐的餛飩，她的雙眼散失了焦距般鑽入計程車裡。莫夕涯，你在過去的一年裡時常都有看到我嗎？這樣真不公平，她只在電視雜誌裡看到他的影像。

    眼淚不知為何“啪嗒”一下滴落到了手背上，冰涼入骨，猶如當初兩人一起去民政局辦離婚手續時一樣。還記得當初兩人說得有多決絕，絕對不要再見面，最好是見面也當空氣忽略掉。

    可是，他卻在做著這樣不明的事情，到底他的心裡是怎樣想的？

    迷迷糊糊地下了車，回了家。看到他們幾個人都已經喝上了，尹母朝她招手，“回來啦，來和女婿喝一杯。”

    杯子裡載滿了紅色的液體，那樣的淡紫色澤不是精裝葡萄酒而是楊梅酒，是尹母的最愛。她拉著莫夕涯喝了好幾杯，一向酒力還不錯的莫夕涯此刻臉頰也染上了淡淡的紅暈。

    尹清霧在他旁邊坐下，把餛飩放到桌子中央，“還熱乎乎的，吃吧。”

    餘巧妍夾了一口，“哇，真脆。”

    馬上又吃了第二個。

    尹母見狀也跟著吃，兩人馬上一掃而空。

    “清霧……”尹母的聲音在最後一個餛飩落入她的嘴裡之後變得萬分甜膩，清霧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麻煩你再跑一趟，這個真的很好吃。”

    她們是豬嗎？這裡有四十個餛飩啊！

    尹清霧翻翻白眼，正要拒絕。莫夕涯站了起來，“我陪清霧一起去吧。”

    “好好好，清霧你看女婿多疼你。”尹母朝她眨眨眼，讓她把握好機會。

    她什麼也沒看到！

    出了門，她就沈不住氣地吼：“莫夕涯，你來我家到底是幹什麼？”為什麼突然之間出現，來了又不說原因？她很鬱悶，胸口很堵，無妄的猜忌讓心情變得更差勁。最想知道的是他為什麼要時常去那家特色餛飩店，真的是為了每週見她一次嗎？有這個可能嗎？只在心底稍稍一想，她的心就要緊張地揉起來。

    莫夕涯從外套的衣袋裡拿出一個小袋子，“我來，是為了還你這個。”

    “這是什麼？”尹清霧手伸進小袋子裡，完全地僵化。這是老媽給她的手鏈，銀色的細緻與特別，讓她一摸就知道了袋子裡的東西，再拉出來一看，果然是真的。

    “你……”她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壓抑住心口突然蕩起的漣漪。

    莫夕涯只平淡地說：“我見你上次掉到草叢裡了，那天下樓透氣的時候我看到便順手撿了。”

    原來是他先撿去了，難怪她後來幾次過去找都沒有看到。只是他說順手？她那天找了那麼久都沒有發現，他怎麼順手就看到撿起了？

    帶著一絲的狐疑，更多的是內心起了的洶湧。

    “時間不早了，我想哥他們會催我回去，我先走了，代我向伯母和巧妍表達歉意。”他伸手招了迎面而來的計程車。

    看著他的身影慢慢鑽入計程車裡，她不知哪裡來的聲音，大聲地道：“莫夕涯，我們達成重婚協定吧。”

    說完後，她又反悔了。心裡想著餛飩店老闆娘的話，手裡又握著老媽送的手鏈，她也不知怎的就把這句話毫無預兆地說出了口。

    計程車在刹那“吱”地煞車，他打開車門，“你說什麼？”

    她看著他，瘦削的身影，因工作疲勞過度而有些倦怠的臉色，雖然在醫院住了幾日，但氣色仍未恢復。一絲心疼湧入腦海裡，“我說，莫夕涯，我們重婚吧。”

    如果可以給他快樂，她何樂而不為？

    即使是再一次的受傷，她也有了時間的沈澱變得比以前更堅強了。

    “不需要去民政局，我們只要口頭協議就好了。我搬去你家住，與你在家人面前演夫妻，跟我家人說我們複合了，但我們除此之外依舊過著自己的生活，互不干涉。若有一方有了更好的選擇，這個協議就終止。”她定定地說著，仿佛這段講稿在她的腹內說了上千遍般，但她只是憑著直覺脫口而出。

    莫夕涯搖頭，“你沒必要為了這條手鏈答應我的請求，或者你還有什麼別的要求？”

    “等我們協議結束的時候，送我一幢豪宅吧。”那樣的交換估計很劃得來吧，尹清霧笑了笑，“當然如果你覺得不喜歡，就當我沒有說過。”

    轉身朝特色餛飩店走去。他的腳步跟了上來，自她的身後環繞住了她的雙肩，害她的心神一震。

    “你說的，別後悔。”莫夕涯低喃，他是否讓想望又進了一步？

    尹清霧推開他，正色道：“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不需要預熱感情。我們的關係也僅只家人面前而已。”

    他沒有回話，深深的眼神裡漸漸融入了某種期待的光芒，“謝謝你。”

    “不客氣，舉手之勞。”她也知道相親宴很煩人。

    沒有她預期的問長問短，只有莫老太和莫老頭準備好了的一系列補品。

    莫夕涯幫她把行李提出來放到門邊，“怎麼一見面就給她吃補品？”

    “你哥和嫂子已經有消息了，我們自然也盼著你們的。”何況兩人分開了一年沒見面，感情也需要升溫，當然要好的體力啦。

    莫夕涯無奈地歎氣，“哥和姍杉有孩子就夠了，我們不急。”

    “咕咚！”尹清霧不小心左腳絆右腳摔在地板上。

    “瞧瞧，清霧讀書都虛弱成這樣了，還不補一下啊。”莫老太緊張地馬上扶起來。

    尹清霧難為情地不敢抬頭，她是聽到姍杉有孩子了而岔氣，不是因為身體虛弱啦。

    但她還是很配合地喝光了莫老太為她熬了一個早上的補湯。

    晚上飯後各自回房休息，莫夕涯經過書房聽見莫老太一臉得意地對莫老頭說，“嘿嘿，今晚他們要好好甜蜜，我們也不擔心啦。那些湯藥足夠支撐她體力的啦。”

    “我們兒子又不是吃草的，我不信清霧不在的一年，他是吃素的。”莫老頭翻了頁報紙。

    “嘿嘿，我不管，我只計畫明年抱兩孫。”莫老太自我陶醉。

    莫夕涯青筋暴跳。這對老不休，是不是他父母啊？

    計程車停在公寓樓下，尹清霧付了錢，恍惚地踩著腳步上樓。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她竟然會把深埋的記憶在瞬間給挖了出來，仿佛是一道昔日忘記的疤痕又重新暴露在陽光下般。只怪當初太年輕，以為什麼事情真的只要嘗試了就會有回報，卻不知那些事情都是所謂的命中註定，她無法更改一個人的記憶也不能剔除另外一個人在他心裡的地位。

    她從包裡掏出鑰匙準備開門，門輕輕一推卻開了。

    “清霧回來了嗎？”餘巧妍坐在沙發上包餃子正好看到了玄關處的她，扯著嗓子朝廚房的方向喊了一句，“姑姑，清霧回來了，餃子下鍋吧。”

    “回來啦——”尹母一聽，從廚房跑出來，手裡還拿著鍋鏟，一臉的興奮，“清霧，你一直沒告訴我，原來女婿還會燒菜哦。”

    看那個架勢還很有大廚級的風範。

    尹清霧的右臉額頭刷下三條黑線，那個傢夥這麼愛出風頭幹嗎！

    “你來我家幹什麼？”她狠狠地瞪莫夕涯一眼，又掃了一眼廚房桌子上的幾道家常菜，“也不怎麼樣嘛。”

    尹母揪住她的耳朵就往廚房外拉，“不怎麼樣，有本事你別吃。”

    切，不是她讓表姐打電話給自己回家吃飯的嘛，現在總算體會到什麼叫有了女婿沒了女兒，心情真複雜啊。

    “怎麼，被趕出來啦？過來跟我一起包餃子吧，誰讓你亂講夕涯。”餘巧妍幸災樂禍地鼓掌。

    尹清霧瞥她一眼，無力地坐到旁邊，“什麼時候這麼熟了，都省略姓氏了。”

    尤其是那個吃裡扒外的老媽！

    手指一沾水，在餃子皮的周圍點上一圈，再夾了肉餡在餃子皮的中心，雙手輕輕一合就把餃子的形狀弄出來了，餘巧妍放下餃子，悠然道：“從他出現的那一刻起，我和姑姑就沒把他當外人看待過。”

    “……”有些事情，不知道果然比知道要幸福。

    尹清霧保持沈默，也跟著餘巧妍一起包餃子。如果哪一天她來了興致告訴她們，之所以離婚的原因，是因為她無法再忍受他愛的人不是自己，他的心裡一直藏著另外一個人的時候，不知她們的臉上會出現怎樣的精彩表情？

    餃子的皮厚，但肉餡被剁得很碎。尹母燒了一鍋水餃，也煎炸了一盤。

    桌上的菜式都是平日裡最普通的，但尹母和餘巧妍吃得津津有味，並且讚不絕口。尹清霧只吃煎餃，沾著純醋，吞下一個又一個，小聲地湊近莫夕涯的耳邊：“你今天可以出院了？為什麼不回家來這裡？”

    他吃著飯，動作優雅似若在法國高級餐廳，在燈光與侍者服侍的環境裡，盡顯他與生俱來的氣質，“只是過來看看。”

    “這麼簡陋的地方有什麼好看的？”她沒好氣地睨他一眼。

    他微一挑眉，嘴角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責怪當初離婚的時候我買的房子你不滿意？”

    見鬼，她才不是那個意思！

    “哼。”她鼻子裡哼出一個單音，表達自己不願意再跟他多說。

    “清霧啊，你去隔壁街的特色餛飩店裡買些炸餛飩過來吧。聽女婿說那個炸起來很好吃。”尹母端出排骨冬瓜湯，放上大勺子，“你上次不是也說那個很好吃？帶回來讓我們也嘗嘗。”

    “可是我們已經有很多菜式了啊。”況且去那裡步行要二十分鐘耶！有沒有人性啊？

    尹母的眼銳利地掃上她，“可是沒有餛飩。”

    餘巧妍摸出二十塊錢，“給你來回打車，快點去吧。”

    這兩個女子定是今天趁莫夕涯在，故意擺正她們在家裡的地位了！尹清霧忿忿不平地起身，“下次過來記得自帶好吃的。”

    來吃飯就吃飯，幹嗎還要推薦什麼特色餛飩，真鬱悶。

    “女婿啊，聽到沒，清霧也讓你常回來坐坐。”尹母自動將她的話扭轉到另外一個層面上去。

    “喂，你……”尹清霧不打算再聽下去，準會讓自己吐血。

    社區門口本就停著很多的計程車，到達特色餛飩店也不過是幾分鐘的時間。很快就到了，“師傅，你等我一會，我買了馬上就走。”

    司機同意了，把車調個頭停在一邊。

    她推門而入，雖然是中午但來客不多。她直奔收銀台說：“我要兩份炸餛飩。”上次吃過的口感似還留在嘴裡回味無窮，那種被炸得恰到好處的澄黃色，入口極佳。

    服務員微笑著打了單子，“十五元，謝謝。”

    “麻煩快一點哦，謝謝。”尹清霧把單子遞給裡面的廚師。

    老闆娘就站在旁邊，手裡拿著記錄表笑了笑，“咦，小姐今天就你一個人過來嗎？”

    “嗯，你認識我？”她不過來一次，老闆娘的記憶力也太好了點吧。

    “以前你男朋友常常來吃，有時候一坐就是幾個小時，每次都挑著靠窗的位子，想不記住也難。”所以那一次他帶她過來一起吃，老闆娘就自然對她加深了印象，“最近他很忙嗎？”

    因為以前他一個星期會來一兩次，但近期都沒有過來了。

    尹清霧有片刻的愣住，莫夕涯時常來這裡，為什麼？難道真的是很愛吃這裡的餛飩？

    老闆娘見她呆愣，自以為是地笑說：“是不是有些驚呆了？我也是呢，前幾次他在窗邊發呆的時候以為是在沈思，後來幾次店員細心地發現他每一次在坐到下午五點四十五的時候都會露出微微的笑意，雖然很淺但足以奪人呼吸。你男友真的是一個很帥氣的人。”

    五點四十五分？那不是她下班回家差不多的時間嗎？他……到底是……

    “那幾次我隔著窗戶的玻璃看街上模糊的你，我們都在想這個女孩子真幸運，可以時常讓這麼有氣質的男子默默注視著。只可惜他每次待到你走過之後沒多久，也就結帳離開了。”老闆娘無不惋惜，想她那個全天二十四孝的老公都沒達到這樣的境界。

    尹清霧無言了，她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情。何況她從來沒想過在回家的路上會買這裡的餛飩。如果當初她心血來潮進來買一份餛飩，是否就與他不期而遇了？那個時候，他又會說什麼？“真巧”，或者是“好久不見”？

    莫夕涯站在尹家的客廳裡，顯得有點滑稽。因為整個房子的色調是偏暖色的，又到處佈置了很多可愛的女生裝飾，他的出現仿佛是一道視覺的衝擊般。但他的眉頭未皺，因為這樣更表明了尹清霧一年來未曾有讓別的男性進駐過。

    他想過一年來可能發生的事情，包括她再戀再婚或者生子。但他每一次都在最後關頭推翻自己所有的假設，因為他明白自己曾經共處多年的女子，知道她骨子裡有多麼的“寧缺勿濫”，知道她的離去不會帶來任何的花草。

    “伯母，清霧呢？”他在沙發上坐下，柔軟的抱枕貼著他的後背，仿佛一道輕柔的力量在給他微微的放鬆。

    尹母“呃”了一聲，轉眼投向旁邊泡茶出來的餘巧妍，“清霧呢？”

    “她不是說去相親了嗎？”餘巧妍一臉不在狀態內地回答，彎腰把託盤裡的茶水拿出來，一一放置到茶幾上，微笑著朝莫夕涯點頭，“普洱，我想或許你會喜歡。”

    那個該死的尹清霧關於莫夕涯的私事守口如瓶，連他的喜好她們也無從得知，不然也可以好好招待了。

    莫夕涯客氣地微笑，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謝謝。”

    “你來找清霧有事嗎？還是想約她吃飯？”餘巧妍道，“不過她相親還沒回來，要不要你先看會電視？”

    “我……”莫夕涯輕啟。

    尹母大喝一聲：“女婿都來了，她還出去應酬什麼，快點打給她，讓她滾回來。”說完，周圍靜默一片，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馬上輕咳了兩聲，“呃，打電話給清霧，我出去買點菜，中午就一起吃飯吧。”

    “不用麻煩了，伯母。”莫夕涯起身頷首，其實他來只不過是為了……

    “還是叫我媽媽吧，那樣比較好聽。”尹母自動忽略他的前半句，“就這樣說定了，巧妍帶女婿去清霧房間休息一下，我馬上回來。”

    春季的陽光一直都曬得讓人覺得很慵懶。

    尹清霧坐在公園附近的秋千板上，手握著藤蔓，倚靠著自己的頭看地上綠油油的草地，她這次早到了半個小時，沒有直接去街對面的咖啡館，只是幹坐在這裡等，不知為何心裡還是隱隱有點不妥，仿佛一動右眼皮就會跳個不停般。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讓她收斂了心思，螢幕上顯示“表姐”來電，她想一定是過來問她進展的吧。打開手機滑蓋又迅速地合上，讓來電切掉，掛斷了電話。

    或許餘巧妍會很鬱悶，但這樣小小的惡作劇讓尹清霧自己很開心。

    鈴聲再一次響起來，她重新接起，毫無意外地聽到對方的河東獅吼：“尹清霧你想死啊，居然掛我電話！”

    尹清霧稍稍把手機退離了些許耳邊，避免對方的口水會通過電話傳遞給自己，“怎麼啦，我想不會是想我才打電話給我吧？”

    “你媽說啦，讓你二十分鐘內回來，快點。”餘巧妍半帶命令地哼哼。

    “你沒聽錯吧？我今天不是出來玩，我是去相親耶，而且對方還是你們一直力捧的銀行白馬王子陳先生……”尹清霧笑了笑。

    餘巧妍摸摸鼻子，壓低了聲音：“那不過是王子身邊的白馬而已，家裡有個國王，你媽還期望那個啊，快點回家啦！”

    “國王？”哪裡來的，火星嗎？

    手機對頭傳來尹母的叫喚聲，余巧妍應了一聲，又轉頭對手機道：“清霧，莫夕涯來了，正在廚房和你媽聊得火熱，如果你不想待會發生讓你後悔的什麼事，就快點回家！”

    說完，電話就掛斷了。

    尹清霧怔怔發呆，剛才沒聽錯的話，表姐說莫夕涯來了？他來幹什麼，而且是現在這個關鍵時刻？！莫非是找她們談複合的事情？這絕對的不可能！

    想也不願再想，馬上起身飛奔到道路邊上招了計程車就往家裡趕去。與這位陳先生的緣分還真的很淺，想必以後也很難再相見了，畢竟她已經連續放了他的鴿子。

    一路上腦海裡晃過很多畫面，關於她……以及她那淺短的婚姻。

    ……

    “莫夕涯。”長長的學校走廊裡，只有她和他兩人的身影，夕陽的餘暉染紅了他們的臉，莫夕涯背靠著窗戶，眼神停留在半空中。尹清霧又嘗試地叫了一次：“莫夕涯。”

    他慢慢地轉過臉來，她從他英俊的五官側臉，直接欣賞到他的整張臉。莫夕涯不算帥氣，但又一種柔和的美，像是那種泉水流過的痕跡般，淡淡的，但是乾淨而舒適。

    “什麼？”他問，今日輪到他們一組值日，剛結束了打掃的兩人，額頭都滲了些許的汗珠，他在窗口透著風，秋日的楓葉非常應景地跟著夕陽在微風裡起舞。

    她就站在他半米不到的距離處，手裡是剛擰乾了的抹布，她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近，輕聲問：“莫夕涯，我可以親你嗎？”

    “嗯？”莫夕涯整個人頓住，“你剛才說什麼……唔……”

    毫無預兆地她的唇瓣似楓葉般輕盈地落到了他的唇上，溫暖的，帶著熱熱的體溫，猶如未曾踏入的領域突然被幸福的光環圍繞了的甜美。

    他睜著眼看她此刻的表情，她也同樣地睜著眼睛看他深邃的眼神。

    她的眼眸帶了些許值得尋味的東西，但是那一刻他看不真切。直覺地他伸手覆蓋住了她的眼睛，“親吻，是要閉上眼睛的……傻瓜。”

    他的聲音低沈似鋼琴，溫柔地親吻著她不曾體會的親吻，引導她跟著自己的步驟一點一點地學會。

    “呵呵，這可是我第一次親吻，雖然技術差了點，但勉強還可以吧？”她在結束親吻後，雙手放到後面，微笑地看著他。

    她的臉上出現了比之前更為紅色的酡紅，但她依舊鎮定地對著他笑，“呵呵，騙你的，我才不是第一次……”

    他的親吻又落了下來，直接封住了她尚未出口的那句話，莫夕涯不知為何，只知道她接下來想說的未必是自己喜歡的，所以他用行動來阻止，“為什麼？”

    為什麼要突然親吻他，為什麼要突然地闖入他封閉的世界，為什麼……她明知道自己什麼承諾也給予不了。

    尹清霧閃著清澈的眼，嘴角緩緩地勾起，淡淡的笑意裡滿是從容與自信，“我想清楚了，既然我可以給你快樂，為何我要剝奪這份權利呢，所以從今天開始我願意做你的女朋友，陪你一起上課，一起吃飯，一起放學，一起回家……”

    她不在乎，即使他的心裡還有著另外一個人的身影，但那個人是他的親姐姐，她有自信將來的某一天她會進入他的心底深處。

    ……

    逛了一圈，買了一些化妝品帶回家，一屋子的安靜。

    尹清霧舒了口氣，剛要坐下來喘口氣，背後就有一股冷颼颼的聲音出現——

    “保溫杯呢？”

    “哇——”她嚇得整個人從沙發上跳起來，看到背後一臉睡眼惺忪的尹母，呼了氣，“老媽，人嚇人，嚇死人！”

    “如果不是做了虧心事，你那麼緊張幹什麼？”尹母揉揉眼珠子，爬過沙發也坐到了沙發上，“怎樣，女婿吃了嗎？”

    “是前女婿。”尹清霧第N次糾正，揉揉太陽穴，然後把旁邊的化妝品推到了尹母面前，“老媽，路上回來看到，孝敬您的。”

    尹母在看到外包裝後眼睛一亮，隨即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對我這麼好，你不會告訴我你喝了那個湯吧？”

    尹清霧馬上搖頭澄清，“哪裡啊，我都看到他把湯喝掉了。”而且還可惡地誘惑她的口水，哼。

    “哦，杯子呢？”尹母重新回歸之前的話題。

    “他說洗乾淨了再還我。”看這個架勢是說不了實話了，希望莫夕涯不要給扔了。

    尹母狠狠敲她一個爆栗，“這種事情應該你來做吧？”

    憑什麼啊？尹清霧心裡哀嚎。她沒把湯倒掉裝自來水就很好了。

    想起丟掉的那條手鏈心裡更虛了幾分，“那個，我好累，先去找點東西吃。”

    說完就轉身溜進廚房。

    “女兒，你是不是把手鏈送給女婿了，我沒看到你手腕有啊。”尹母的聲音從客廳裡傳進來。

    “咳、咳、咳。”尹清霧被喉嚨裡咽到一般的甜橙咳住。

    看來明天還是要去一次醫院了。

    醫院。

    莫夕涯坐在病床上喝粥，旁邊站了花姍杉和一個冷峻的男子。

    “味道如何？”花姍杉替他抽了一張紙巾，徐徐問，“我讓張媽早上做的，我還不會熬粥，呵呵。”

    “替我謝謝張媽。”莫夕涯接過紙巾道，又抬頭瞥了一眼靜默的男子，“哥，公司的事情就先麻煩你了。”

    “尚錦，要不讓夕涯出院再休息幾天再上班吧。”花姍杉問旁邊的老公，柔柔的話語裡含著一些嬌嗔。

    莫尚錦冷淡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是點點頭，“嗯，我去辦出院手續。”

    他一離開，花姍杉就直接問了：“清霧呢，你出院她怎麼不在？”

    “她公司有事，遲點會過來。”莫夕涯定定地說，眼神飄到了自己的衣口袋裡，踱步到視窗，望著樓下空無一人的後花園。

    “那就好，我還以為……”花姍杉欲言又止。

    “姍杉，不要擔心我們。”莫夕涯拍拍她的肩膀。

    尹清霧偷偷溜進醫院找了兩次，都沒有找到那條手鏈，只好向尹母坦白。

    尹母倒是很冷靜，“哦，那你打算怎麼交代？”

    “呃……”她咬咬牙，把心一橫，“我去和陳先生相親。”這樣可以以功抵過吧？

    余巧妍和尹母都愣了愣，“相親？”

    對，相親。也只有這樣才可以撫平自己這兩天來的胡亂思緒吧。

    尹清霧一臉認真地點頭，“今天我就和陳先生見面，現在我就約他。”

    說完還真的轉身進房間去換衣服。

    剩下其餘的兩個人目瞪口呆。

    “巧妍，我剛才說什麼了嗎？”尹母有些傻傻地問。

    余巧妍連連搖頭，“沒有，是她小孩子鬧彆扭吧。”

    “那怎麼辦？”真的讓清霧去相親嗎？可是他們很中意莫夕涯啊。

    “就隨她吧，反正最後肯定相不了，不信我們打賭。”

    “賭多少？”

    “一塊錢。”

    “……”

    把東西都搬進了車裡，莫夕涯坐到了車後座。

    莫尚錦啟動車子，駛離了醫院。

    “她沒過來嗎？”花姍杉又忍不住問了一次，“要不打個電話給清霧吧，不然她白來一趟。”

    莫夕涯看著窗外，“哥，你在那邊的路口停一下。”

    “嗯？”莫尚錦停到了路邊，“怎麼了？”

    “我有個地方要去，你們先把我的東西帶回去吧。”莫夕涯笑道。

    “可是……”花姍杉還想說什麼，手被莫尚錦握住，他沈靜的眸子裡靜靜地含著淡定人心的力量，“姍杉，隨他吧，我們先回去。”

    車子離開了莫夕涯的視線，他招來了計程車，報了一個位址。

    尹清霧沒有走遠，在醫院附近逛了一圈，又去附近的小吃店買了些吃的坐著一點一點消滅掉後，轉頭朝醫院走去。

    她也不知道為何要這樣做，只是既然都跟老媽說了是來見他的，太早回去準沒好事，但心裡的那一絲特別柔軟的觸動又是為何呢？

    手機短信裡寫著——“女兒，回家記得把保溫杯帶回來交代。”她知道老媽精明的程度，或許這樣可以解釋她為何氣憤走掉之後還要再回去的理由吧。

    走廊上乾淨而整潔，三三兩兩的人，有些家人扶著病人來回穿梭著，她走到病房門口又停住了腳步。門是虛掩著的，她透過那道縫可以看見他的床位。他就斜靠在牆上，後背的枕頭墊著。他低著頭，劉海覆蓋住了他的眼，修長的手指捧著保溫杯，似在咀嚼著什麼。

    那個保溫杯……她的眼一頓，脫口道：“你吃了？”

    莫夕涯抬起頭來，深邃的眼眸在碰觸她的刹那揉入一絲亮光，瞬間消散，“你……”她又回來了。

    “呃……”她輕咳了兩聲道：“我忘記拿回我的保溫杯。”

    他的嘴角泛起一絲淡笑，笑容裡含著春日的暖色，“我睡醒肚子餓了，剛想找吃的就看到這個了。”

    “哦。”她悶悶地應了一聲，推門走進來又重新給關上。

    她拉了一張椅子坐到一邊，順手拿起旁邊掉落的報紙開始看。不要跟他說話！

    “你幹嗎坐那麼遠？”他看了她一眼，好笑地看著她小貓般蹲在一邊的姿勢。

    不要理他，她心裡想著。

    “呃，我才剛開始吃，你要不要來一口？”他好心地問。

    沒聽見，不要。

    “哦，不要的話我都吃光了，媽媽還真好，給我弄了烏骨雞湯，裡面竟然還有栗子，嗯……”

    “喂！”她忍無可忍“啪”一下合上報紙，兩手擰了擰，把報紙卷起來朝他拍去，“不要用我最喜歡的栗子引誘我！”

    這是老媽給他弄的什麼鳥湯，她不稀罕。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伸手握住她再度拍下來的報紙，雙眼直勾勾地望入她起了波瀾的眼底，“清霧，我們和好吧。”

    她頓了頓，手指的關節在曲卷的同時似也能聽得見自己骨頭“咯嘣、咯嘣”的聲音，但馬上又轉為一臉的憤怒，“幹嗎？你想和好再讓我媽做湯給你吃啊。我告訴你，等你出院我就不要負責了，我們各走各的，不擋道。”

    “但莫老頭和莫老太已經知道你在這裡了。”莫夕涯看著她，接近左心房的位置不知為何抽緊了一下，“我說的和好不是指之前的鬥嘴，我想要的是……”

    “想都別想。”她沒好氣地回絕。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又強制地壓抑住，不讓心底某個原始的渴望跳出來搗亂。她順了順氣，面無表情地牽動嘴角笑了笑，“莫夕涯，你以為我們還是十七八歲的小少年嗎？我有我的人生要走，我不可能為了配合你再次亂了我的步伐。”

    當初嫁給了他，抱著滿懷的希望與堅強，卻在一次又一次的挫傷裡，獨自留在角落裡舔傷口，她不希望自己的下半生還要這樣過活。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他沈吟了半晌，徐徐地道，“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協議和好，你搬進我家，在我家人面前裝夫妻。”

    “憑什麼？”她冷笑，“為了讓你免於相親宴？”

    他當年那麼自私，沒想到過了一年還是如此。人的本性難改，如同他失落的心，無法找回般。

    他搖搖頭，“我可以答應你任何的條件。”

    “我沒什麼條件。”她嗤笑，“現在我有房有車有工作，我什麼也不缺，我只缺一個老公，但可惜那個人絕對不會是你，難道你要答應我給我找一個完美老公嗎？”

    他靜默著不語。

    “莫夕涯，做人不要那麼自私。”她幽幽地道。

    “要怎樣，你才答應我？”他問。

    她輕笑，手指陷入掌心裡，泛紅不知疼。

    “你要怎樣的完美老公？”他試著再問。

    她仰起臉，輪廓分明的臉上，有著白皙的膚色與紅潤的氣色，但眼底的迷離卻似一團霧氣看不見底色，“只要他的心還在，可以一輩子寵我，愛我，疼我，惜我，便是完美老公。莫夕涯你可知道當年我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氣來說服自己跟你結婚，但……最終的證明我還是錯的……”低喃著，她隱忍的淚水奪眶而出，“莫夕涯，既然我們已經離婚，就不要再來打擾我現在清靜的生活。”

    “你等等。”他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不讓她離開，“清霧……”

    “幹什麼？”她接近怒吼，瞪著他的眼裡佈滿了紅色，“又想對我說對不起嗎？你省省吧，我這輩子最討厭聽到的就是從你口裡說出來的這三個字。”

    因為這三個“對不起”告訴她自己有多麼的愚蠢，讓自己陷入深潭裡掙扎不出。

    “不是，你聽我說。”他一把拉過她，她掙扎著就要掙脫，他整個人壓住了她。

    她倒在床上，白色的床褥帶著春日暖洋洋的氣息，她瞪著他，咬牙道：“我不要聽。”

    “清霧……”他放柔了聲音。

    她又掙扎著，捂住自己的耳朵，“我不要聽！”

    他的臉漸漸低下來，看似就要貼上她的臉頰。她一個心慌，狠狠地提腳踹了他一腳，他悶哼一聲，痛苦地背過身去。

    坐起來，她憤恨地道：“沒有人可以勉強我做任何事。”

    在她快要走出去的時候，他又試圖拉著她，她一甩手，“啪”的一個巴掌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臉上。

    手腕間的白光一閃，瞬間消失在窗口。

    相同驚愣的兩張臉。

    靜默之後，她喃喃道：“我的手鏈……”不敢看他臉上鮮紅的手掌印，不知如何開口的道歉。

    這是第一次，她打了他。

    為了複合。

    她逃也似的離開了病房，這一次他沒有追出來。

    她快步走下電梯，朝那方的後花園走去。手鏈從樓上掉下來，應該還在的。她彎著腰找，可是翻來覆去也沒有在草堆裡找到那條手鏈。

    回去如何交代？不僅沒有把保溫杯拿回來，把老媽送的定情信物也給弄丟了。

    低垂著頭，任輕風吹拂臉頰，髮絲繞過耳邊飛揚在臉頰上，輕微的癢。下過雨的地面顯得有點濕，綠色的草叢裡沒有明顯的痕跡。手鏈那麼細小，若落在裡面也很難找出來吧，除非是掛到某棵樹上了。

    她仰起頭，看著旁邊的幾棵大樹，意外地在半空與莫夕涯矗立在窗口的眼對上。一絲狼狽與慌亂驀地竄上心頭，她撇開臉，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離開了後花園。

    手鏈……暫時就先算了吧。

    她的背影在拐角慢慢地消失，莫夕涯站在窗口望得出神，還記得當初她對他說：“我就只離你一個轉身的距離，你愛我，轉個頭就可以看到我。”

    當時他沒在意，只是淡淡地笑著，目光卻落在另外一個人的身上。

    可是他不知道，當尹清霧慢慢走遠，不再是觸手可及的時候，他才發現……某些被隱藏的東西漸漸地浮出來。幾乎在夢裡淹沒了他的思想。

    窗臺上還掛著一潭的水漬，雨後的天空裡含著一些清草的香氣，淡淡的，令人心曠神怡。她剛才在找什麼嗎？

    臉上火辣辣的疼痛，他輕然地撫著，掛在嘴角的是一抹清淡的笑容。

    手機在震動，他接起，“喂，姍杉。”

    “莫老太問你們何時回來住，她要騰個房間打掃乾淨。”花姍杉道，自從一年前莫夕涯宣佈尹清霧突然出國留學後，他自己也搬離了祖宅，住到了公司的附近。

    莫夕涯沈吟一陣，沒有回答。

    “夕涯，在聽嗎？”花姍杉繼續問，“是不是有什麼事？”

    “沒有。”他低低地歎息，“姍杉，你讓她隨意安排吧。”

    過了這麼多年，他還是不知道該叫花姍杉一聲“姐姐”還是“嫂子”。無論是哪一個稱呼，都在阻隔他心靈的跨越。

    掛了電話，他看了一眼雨後天晴的湛藍天空，披了一件外套走了出去。

    “清霧，這次回來不準備去學校了吧？夕涯說你出國讀書也沒說什麼時候讀完課程讓我們不要打擾你，現在你都回來了，不如就不要再出去了吧？”坐著的花姍杉笑道，身為莫夕涯同母異父的姐姐又是他的嫂子，還是清霧的好友，花姍杉的多重身份總是累積著很多的關係。

    “我……”尹清霧舌頭打結，誰來告訴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媽，嫂子你們就別說了，清霧回來自然是不會再回去了，你們放心好了，等我病好了她就會跟我一起回家住的。至於你們，現在人也看完了，可以走了吧？”莫夕涯慢慢地說完，又下了逐客令。

    莫老頭站起來，說：“嗯，人也看了，兒媳也看到了，我們先回去讓小倆口聚聚吧，反正過幾天他們也都回家了，急什麼。到時候慢慢念叨。”

    莫家之主一說完，其餘兩人馬上收聲跟著他出去。

    空氣裡又恢復了安靜的色調。

    過了一會，尹清霧才開口問：“為什麼？”

    為什麼他們不知道兩人已經離婚了？他為什麼要騙他們說自己出國讀書去了？

    莫夕涯斜靠在牆上，半躺著的身子穿著淡藍色的病服，他的眼光落在了遠處，“因為離婚代表著單身，而單身的我需要應付不同的相親宴，你知道我現在是莫氏的骨幹，我不可能為了應付那些人而浪費我的工作時間。”

    很完美的擋箭牌不是嗎？她就知道應該是這樣的答案，為何心底的某個地方空蕩蕩的，似隨時都會被風吹進來一樣的寒冷，她已經漸漸忘記了的某個記憶，似在蘇醒與叫囂。

    久久地，她沈默不語。在他以為她不會發言時，她說了一句：“莫夕涯，你混蛋！”

    她的眼底蓄滿了淚水，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我就該知道前夫是罪惡的資本家，我怎麼還那麼傻跑來當你的擋箭牌？”

    他想抓住她，卻只抓住了她跑出去後的空氣。他……是否說錯了什麼？

    其實他還有後半句話沒有講，只是現在也不適合。

    與她分離的一年，他一直沒把自己當作單身來看待，偶爾回到家的時候，看到那張白色的雙人床，他還是會片刻的發愣，到底他們的問題出現在哪裡，為何無法解決？難道兩個人就要這樣錯過一生了嗎？

    她說，如果你不愛我，就不要娶我，娶我，你就要愛我。

    可是與一個人相處一生，結婚生子一定要有愛情嗎？在她嫁給他之前，他已經告訴她，自己的愛情早已死去，她也已經明瞭，為何到了最後她還是固執地索求那一份他已經遺失了的情感？

    她愛他嗎？或許曾經。

    她現在愛他嗎？這個答案他很怕知道。

    “這裡嗎？我記得是這裡的。”門又被推開，這次進來的是昨天見過一面的“陳先生”以及陌生女子。

    餘巧妍笑呵呵地挽著程樂繞的手臂笑道：“我說了是這個房間吧，嘿嘿。”

    “你們找誰？”莫夕涯淡漠的口氣朝著程樂繞問，如果他昨天聽覺沒有出錯，這位男子就是清霧一直掛在嘴邊的相親物件陳先生吧？

    “你好，我是清霧的表姐，哦，也就是你的表姐啦，呵呵，呵呵。”余巧妍開心地把水果籃放到一邊，“這是我和我老公的一點心意，祝你早日康復啦。”

    “你和你老公？”莫夕涯的眼底迅速閃過一抹光芒，又很快地被深邃覆蓋，“誰？”

    餘巧妍指著旁邊的程樂繞道：“這是我的未婚夫程樂繞，和我老公也沒差啦，哈哈。哎喲，你快點跟表妹夫打招呼呀。”

    程樂繞笑道：“你好。”

    昨天兩個男子便已經見過面了，而程樂繞也從他的眼底看見了深深的敵意，若不是兩人看中的是不同的女子，恐怕這一場情愛之爭，不死也傷。

    “你好。”莫夕涯笑道，“隨便坐吧，還麻煩你們跑一趟。”

    余巧妍樂了，“哪裡啊，本來姑姑也說過來看你的，但是她今天公司有事要加班走不開啦，讓我帶上水果籃來看看你，順便問你她煲的湯好不好喝。”

    “湯？”莫夕涯掃了一眼桌上的保溫杯，“嗯，替我謝謝伯母。”

    他知道尹清霧早就跟家人坦白了兩人已經離婚的事實。

    “伯母？幹嗎叫得那麼生分啊，直接叫媽媽不是更好？呵呵。”餘巧妍左右看了下，又問：“清霧呢？”

    莫夕涯的神色暗了暗，隨即道：“她說公司有事，趕回去上班了。”

    “……哦。”餘巧妍瞥了一眼程樂繞，“幹嗎給她那麼多的工作，連陪表妹夫的時間都沒有。”

    “……”程樂繞無語，他何時給過清霧重活做了？只是她自己都挑重活幹啊。

    “表妹夫，你們當初為何要離婚？”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餘巧妍與尹母的心裡，只是她們至今都沒有得到答案。

    莫夕涯清然道：“她沒有說？”

    “嗯，所以我們才好奇。”餘巧妍道，如果尹清霧說了，她就不會再問一次了。

    莫夕涯靜默半晌後，道：“一些個別的原因。”

    “什麼？”

    “那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謝謝你們的關心。”莫夕涯悠然地道。

    一個人是這樣，兩個人也是這樣，餘巧妍歎息：“那你們何時重婚？”這個總可以講吧。

    莫夕涯笑了，“很快。”

    餘巧妍沈吟一聲，道：“其實清霧這個人很單純，她不懂什麼人情世故，也不會表達自己的情感，自小她都是獨立堅強的，如果你真喜歡她，就不要傷害她。”

    她說的語速很慢，像是在字字斟酌，說完又陷入沈默裡，與之前的嬉笑判若兩人。

    莫夕涯道：“我明白。”

    窗外落起了點點的細雨，絲絲的涼風吹入室內，仿若過境的冷風意外地闖入，打斷了原本的思路。他與尹清霧……是否又重新回到了起點？

    記得當初在大學裡，是她先找上他的。

    秋色的季節裡，落滿了紅色的楓葉。她一步一步地靠近，也不顧他微皺的眉頭，她已經打亂了他靜思的情緒，她卻還一臉笑得甜膩，“同學，你哪位？”

    他微一挑眉，沒有搭理她。

    她卻緊緊跟了上來，跟他一路從楓葉林走到圖書館再經過教學區然後繞到操場去。

    “同學，你哪位？”他忍不住問。

    她笑起來，仿佛周圍的空氣都跟著清新起來，“呵呵，是我先問的哦。不過我不介意透露給你知道啦，我是尹清霧。尹是小鳥伊人的伊去掉單人旁，清霧就是清晰的霧水啦。”

    他微一發愣，但隨即也笑了，“莫夕涯。”

    他朝她伸出了右手。

    “成交。”她輕輕拍了他的掌心一下，很輕，細細的手指帶著某種暖冬的感覺，直接竄入了他的掌心裡。

    她是一個出現便帶著陽光的女子，可他……一直都未曾珍惜過。

    尹家客廳。

    電視的畫面不斷地跳換著，貓捉老鼠的遊戲一直在繼續，無論這部片子拍的年代有多麼的久遠，但凡是有動畫片的地方，必定會有一隻傻貓追著小機靈老鼠在跑。

    “別吃你的薯片了，快點跟老媽說說你是怎麼兇猛地打破我女婿的頭然後導致他現在還躺在醫院聞消毒水的？”尹母抱著抱枕陷在沙發裡，邊吃水果邊看動畫片，她對那位傳說中的帥哥女婿充滿了好奇。

    尹清霧咀嚼著嘴裡的薯片，不搭理她。

    “姑姑，那個是你前女婿吧？”餘巧妍慢慢地補充一句。

    尹母在聽完餘巧妍回家對莫夕涯描述的種種後，直截了當地把“前女婿”的“前”字去掉了。

    誰都喜歡被描述得比巨星還璀璨的帥哥做自己的正牌女婿吧，呵呵。

    “反正都是女婿嘛，沒差啦。女兒，你什麼時候再釣一次金龜啊？”尹母挑挑眉，手指戳戳尹清霧的臉。

    尹清霧的酒窩很深，笑起來的時候會在臉上開出一個漩來，映著她的臉頰也變得特別的絢爛，“你以為我才十七歲嗎？”她已經二十七歲了，早就過了花一般的年紀，一個快奔三的年紀對於莫夕涯來說，哪裡還可以看得到吸引力嗎？

    她並不苟同。

    況且在簽下那份離婚協議書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在那一刻無論死心沒死心，喜歡著，愛慕著的心靈從那一刻起便被遮罩封鎖了，再怎樣歷久彌新的時間過去，她還是不會塵封開啟的。

    當年他不愛她，一年後更加不會。

    她深深地明白，並且體會過，所以她才選擇了放手。只是這些太過私隱的事情，她誰也不願意傾訴。

    “你比十七歲的時候有魅力。”尹母誠心地斜睨了她一眼，“十七歲的時候，你連單車都不會騎，現在你會開四個輪子的車了。”

    “……”所以說，人與人之間的代溝不是一朝一夕練成的。尹清霧抱著薯片直接回房開電腦看《Tom and Jerry》。

    第二天，尹清霧睡得迷迷糊糊地被尹母從被窩裡挖出來，單只手臂被拽到了半空，清晨的冷空氣不設防地襲擊她的肌膚，毛孔立即抖擻著起了雞皮疙瘩，“唔，冷……”

    “你不是答應女婿要去醫院見他嗎？快點起來啦。”昨晚尹母拉著餘巧妍兩人坐在客廳裡談了很久，從為何打破他的頭開始到再次打傷他的頭需要繼續住院延伸到將來他們需要計畫生幾個寶寶為止。

    “我那是客套話啊，況且我說的是中午。現在才幾點啊，太陽都沒整個出來呢。”難得的一個休息日，她需要賴床啦。

    尹母的聲音馬上提高了幾度，拉著女兒手臂的手更是毫不手軟地把覆蓋在她身上的被子掀開了，“說的什麼話，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女婿會住院嗎？快點起來去醫院陪他。”

    醫生說他是因為疲勞過度吧，她只不過是在累積了很多積木的金字塔上插了一腳讓它轟塌了而已。

    拗不過母親的蠻力，尹清霧搖搖晃晃地爬出被窩，刷牙洗臉再套了件衣服就準備出門了。

    “這個帶上。”尹母從廚房裡拿出一個保溫杯，簡單乾淨的杯子上印著一幅水墨荷花圖。

    “什麼？”她滿臉的問號，“我的早餐？”

    “想得美，這是女婿的補品，我昨晚熬的。”尹母一臉的得意，“凡是吃過我燉的湯的，沒一個不迷戀的。你這樣不爭氣，我自然要用丈母娘的身份來抓住他的胃。”

    “……”這樣也行？

    尹清霧有點不甘心，憑什麼那個與母親素未謀面的人都可以得到母親的關心，但她卻可憐地被趕出被窩而且早餐都沒得吃。

    “這個給你。”尹母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小盒子，裡面是一條細緻的銀鏈，“這是你爸爸當年送我的定情信物，我知道現在的年輕人不時興這一套，就當我是我樂見你終於有了春天吧。”她把手鏈給尹清霧戴上。

    “媽……”尹清霧輕聲道，“我和他，真的沒……”

    “什麼都不用說，按照自己的心走就對了。”尹母笑了笑，推她出門。

    街上的空氣很清新，飄著淡淡的花香，還有道路兩邊不知名的樹木。綠色的枝葉茂密地盛開著，陽光透過那些細微的縫隙落在地上，斑駁的圓點，似藏了歲月的痕跡與生命興衰的輪回。

    她提著保溫杯，步履悠然地走在街上，偶有被風吹落的樹葉，帶著綠色的生命跡象摻雜著小半的枯黃顏色，似羽毛般飄零在眼前。

    還記得上大學的時候，她在開滿楓葉的樹林裡遇見莫夕涯。

    他的手上握著一個口琴，斜靠在被漆滿棕色的長椅上，天空裡飄滿了細碎的落葉，曲卷了的楓葉似一場紅色的夢幻雨，落滿他的四周。

    她就捧著書本看得目不轉睛，她想這樣的人吹著這般悠然的曲調，必然是有著重重的心事吧，她突然……很想再近一步地瞭解他。

    手裡飄落了一片樹葉，尹清霧的思緒被拉了回來，樹葉上的脈絡清晰可見，仿若繁花落盡的滄桑背後，藏著真相的生命跡象便如這些重疊交叉的脈絡般。當年的她，真傻。以為只要靠近他，便可以抵觸他的心靈，替他撫慰。

    握緊了手裡的落葉，只一用力，手裡脆脆的葉子便碎裂了。拍開手裡的碎末，她繼續朝前走去，不遠處便是醫院。

    有些東西，再怎樣的浮華漂亮，最後還是禁不住脆弱的一擊。

    推開病房的門，他還躺著睡覺。

    長長的睫毛像是羽毛般鑲嵌在眼瞼上，高挺的鼻樑下有一張淡薄緊抿的唇。他的膚色不算白皙，但乾乾淨淨的看起來似乎保養得當。

    輕輕地把保溫杯放到桌上，拉過椅子托著下巴看他熟睡的樣子，曾經她也做過這樣的事情，在他深夜熟睡後，她準備離婚協議書的時候。

    對大家而言，莫夕涯三個字代表的是溫和謙遜還有好脾氣，唯獨她認為這個人不過是客套應付過場，他對自己偶爾就很冷言冷語，如同前幾次的重逢。

    這次的意外相遇應該不過是偶然吧，等他出院之後就劃清界限老死不相往來。她暗暗想道。

    瞥見桌上的水杯空了，她起身拿了去開水房。

    早上的開水房幾乎無人，偶有幾個家屬拿著熱水瓶過來裝水，也有人進來洗手。尹清霧拿著裝滿水的水杯對著窗外發呆。

    她最疑惑的是當初離婚的時候，兩人都說了狠話，表明了不再相見的意味，為何再次相見，莫夕涯卻像沒事一樣地跟自己瞎鬧？難道他還有間接性的失憶症嗎？還是說，那些對他來講，不過是無足輕重的小事？

    大朵大朵的白雲，像極了漂亮的糖果，包裝著淡藍色的天空，漸漸渲染成了迷人的藍白相間色。她的心情卻比此更顯得濃郁而幽深。

    走回病房，推開門之際就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勁，再看一眼躺在床上的莫夕涯。他已經睜開了眼，並且拼命朝她眨眼睛。

    她有點鬱悶，“幹嗎？腦子壞了，眼睛也開始抽筋了？”

    話剛說完，就聽見“噗嗤”一聲，茶水噴灑的聲音，她愣了愣，扭頭轉向床對面的沙發椅上，那裡坐著三個人，一對老夫婦以及一個年輕的女子。女子手裡的水杯已被噴灑了一半。

    尹清霧在看見女子後，臉色微僵，但馬上回悟過來道：“姍杉，伯……”

    “清霧，爸媽見你遲遲不歸自己倒水喝了，你怎麼去倒個開水都那麼久？”莫夕涯出聲打斷她，他的音量帶著一些沙啞的味道，又含了些許的模糊緊張，“把水杯拿來我這裡，我想喝。”

    尹清霧怔了下，直接走到病床前把水杯遞給他。他卻伸手拉住她的手，讓她整個人坐到了床沿，“爸媽，不是我瞞你們，是清霧在國外讀書一聽說我住院了，連夜就趕回來見我了，連家也沒有回去。你們不要責怪她。”

    莫老太和莫老頭眯著眼笑，“怎麼會呢？來來來，清霧，讓我們看看你這一年讀書是不是都讀瘦了？”

    莫老太直接站起來朝她走去，握著她的手，心疼地道：“我的漂亮兒媳，在國外讀書的一年感覺如何，是不是該回來了呀？我們都想死你了。”

    尹清霧有點雲裡霧裡，剛要問，腰上就被狠狠掐了一下，“嗷。”

    “怎麼了？不舒服？”莫老太緊張地問。

    她笑著道：“沒事，我閃了一下腰。”轉頭狠狠地瞪那個始作俑者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