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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林依依是個小小公務員,為了省錢還受托打理一間房子,
她沒見過屋主,只知道他規定冰箱一定要有養樂多,
條件怪卻很簡單,她也住得很開心,直到屋主回來了──
一個渾身散發費洛蒙的男人,個性古怪暴躁,說話又專斷,
不只愛教訓她,還愛惡言惡語地關心她,搞得她心慌亂……
安欽群沒想到這個膽子比兔子小、說話像貓叫的女人,
竟然能幫他把家打理得這麼好,宜家宜室到快挑不出毛病,
不過她品味差、毫無藝術眼光,說他費心的創作是垃圾,
他氣得想趕她出去,這女人不教訓不行!
更該教訓的是──當他動心吻她時,她竟然想逃跑!
非得抓她來問問不可……
第一章
二十六歲的林依依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結婚。但她曉得如果沒結婚,又不想落得晚年孤苦無依的下場,就一定要趁早為自己做打算。畢竟,在育幼院長大的她,沒有什麼親人背景可以依靠。
所以,在大學還沒畢業前,她便開始苦思未來的出路。
就讀公立學校財稅系的她,成績優秀,可以輕易地找到銀行櫃員工作,只是,銀行櫃員退休之後的福利不符合她的需求,若轉行當老師,又不適合她的小貓嗓音及容易受驚嚇的個性,因此,她在多方研究之後,決定——
公務員對她來說,會是此生最好的選擇。
不用拚死拚活地陞遷、沒有業績壓力、不必擔心企業裁員。重點是,擁有足夠退休金後,她若單身一人便可住到安養院,不必擔心沒有家人照顧她的後半生。況且,她向來勤儉,也許還能拿退休金幫忙別人。
立定了志向,畢業後的林依依一邊在南部銀行工作,其餘的時間除了睡覺吃飯之外,每天腦子想的就只有「高普考」和「讀書」這兩件事。
因為務求一舉中試,個性謹慎的她選擇了錄取名額較多的北部考試。
考試放榜的那天,是她這輩子最快樂的一天。她整天都在傻笑,走路像在飄。
不過,她沒開心太久。
因為她很快地發現北部居大不易,她的薪水每個月都捉襟見肘。
一間擺了床、書桌、電視櫃、衣櫃之後,行走空間就很有限的小套房,索價一萬元。
生活費要一萬、保險費要一萬,還要寄五千元回去給育幼院的院長高老師,然後還要不時地應付一些「意外狀況」。
林依依坐在套房地板上,手拿著聽筒,清秀小臉上滿是無奈。
「……那家蔥油餅生意那麼好,我在他旁邊擺個泡沫紅茶,生意也一定會很好。」電話那頭和她一起在育幼院長大的汪定國,語氣興奮地說道。
「半年前你借了三萬去繳補習費時,也說一定會專心讀書的。」林依依翻開記帳本,努力地想從有限的生活費,再擠出一點盈餘來。
「我就不是讀書的料嘛……」汪定國耍賴地說道。
「那你報名前,就應該想清楚。」她現在要縮衣節食才能存到那麼多錢啊。
「不想借就算了!」汪定國氣呼呼地掛斷電話。
林依依看著帳本十分鐘之後,還是無法可施。因為她不是魔法師,沒法子把五位數變成六位數。
只是,她怎麼可能對他的困境置之不理,就算不吃不喝也是要幫忙的——從小在學校,只要有人欺負育幼院的孩子,第一個跳出來保護大家的,一定是汪定國。
也許這一回,他會真的定下來。畢竟泡沫紅茶店不用整天待在辦公室裡,似乎還滿適合他喜歡結交五湖四海朋友的個性。
開個泡沫紅茶攤,五萬塊錢一定跑不掉。看來這個星期天,她不能去摩斯漢堡小坐,點份五十五塊早餐,再回衝一次紅茶了。因為她這一日的餐費兩百塊,要拿去買下周晚餐——糙米、麵條和幾把青菜。
「下個月,你辛苦了。」林依依拍拍放在桌上的大同電鍋,認為發明它的人應該獲得諾貝爾經濟獎。
離開育幼院一年多以來,她已經能用大同電鍋做出三菜一湯,偶爾還能蒸個蛋糕來解饞,否則每天要啃掉兩個八十塊的素食便當,總是吃得她心疼。
林依依換掉身上的高中運動服,從櫃子裡的五件白襯衫裡隨便挑了一件,折起袖子後,再套上牛仔褲,就是她假日的裝扮了。
她站在鏡子前,梳著及肩短髮。頭髮該剪了,不知道公園裡剪髮八十塊的阿姨,今天有沒有出來。如果剪短一點,可以撐上三個月。
幹麼要這麼辛苦?林依依看著鏡子裡那張只塗了層薄薄凡士林當護唇膏的小臉,腦海裡閃過同事們穿著繽紛新裝的身影,她輕咬了下唇。
算了,她憑什麼喊苦!院長一生奉獻在育幼院,從沒喊過一聲苦。
林依依寫好購物清單,提起購物袋,離開她位於四樓的小套房。
當她離開公寓大門,陽光暖暖地曬在臉上時,她伸了個懶腰、露出一個微笑,總會有好事發生的。
一定會有的!
嗶嗶嗶……
林依依的手機簡訊聲響起,她一看簡訊,眉眼立刻笑彎成一抹美麗新月。
一同在育幼院長大的關姊,說明天要請她喝下午茶呢!
她就知道會有好事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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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對嗎?
安欽群衝入第三間7-11,發現他必喝的養樂多又缺貨時,當下臉色一沉,怒不可抑地大吼一聲。
「厚!」
旁邊小孩嚇得掉了手裡的布丁。
布丁啪地一聲砸碎在地上,鮮黃凍狀物正好噴上安欽群手邊的PRADA黑色行李箱。
安欽群瞪著那團黃,頰邊肌肉抽動兩下,合身恤衫下肌壘分明的肩臂像是隨時要出手痛揍肇事者一樣。
他磨了兩下牙,強壓下怒氣,從口袋裡掏出兩百塊,塞到小孩手裡。
「拿去付三個布丁,找的零錢捐到零錢捐,聽到沒有!」他瞪著小孩,睡醒未梳理的蓬髮、配合上一雙怒目火眸,怎麼看都像頭狂獅。
小孩嚇得臉色發白,怕被砍成十八段,哪敢不點頭。
安欽群看了一眼手錶,邊詛咒邊拖著行李箱走出7-11,揮手招來計程車。
「機場。」他坐進後座,拿起手機撥號。「小關,幫我找一個人把那間房子搞定。我回國的時候,冰箱一定要有養樂多!」
他十歲隨家人移民至美國,每年卻一定回到台灣。事業有成之後,甚至還在這裡設了一個工作室,每年都會在這裡待上一季不等的時間,因為他喜歡台灣人旺盛的生命力,以及對於所有事物都不排斥的高接受度。
只是,久久才回來一次,就是免不了一些麻煩,而他最討厭麻煩。
「你管我多久回來一次!過期就給我換新的,我一回到家,就是要喝養樂多……什麼……隨便啦!你想找什麼人都可以,我回來時不要礙到我的眼就好了。」
安欽群切斷電話,板著一張臉,決定搖下車窗。
「先生,冷氣有在開喔。」計程車司機客氣地提醒道。
「我一分鐘後就關起來。」
安欽群呼吸了一口帶有混合著太陽日曬、盆地悶窒及車輛排放廢氣的台灣空氣,當成一次無聲告別。
台灣,下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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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
林依依走進摩斯漢堡,排隊等候點餐。
她的眼眸含笑,就連她整齊到很呆板的短髮都無法掩飾她臉上的光采。
她真不敢想像,不過是三個月的時間,她的人生就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變化。
她現在唯一需要擔心的事情就是——
佔地百坪的日據時代老房子,實在不適合她容易心驚膽跳的個性。雖然屋子設有保全系統,但是夜深人靜時,隨便一聲蛙鳴,還是會把她嚇到頭皮發麻。
三個月前,當她和關姊一起喝下午茶的當下,關姊接了通電話,說是她的男友兼老闆要她找個人幫忙顧房子,條件簡單得很奇怪,就是冰箱一定要有沒過期的養樂多。
於是,林依依就這樣住了進去,然後連喝了三個月過期一天的養樂多——因為關姊的男友兼老闆從沒回來過。
上個月,因為負責清潔屋子的歐巴桑要退休,辭退了工作。她也就順理成章地包下了一週一次的清潔工作,每個星期四千元的外快又輕鬆地入帳。
世界真是美好啊!
「早安,請問你需要什麼?」服務員笑著說道。
「培根雞蛋堡,只要擺青菜就好了。飲料要冰紅茶、不要冰塊。」林依依輕聲地說道,對於自己的茹素所帶來的輕微不便,已經很能接受。
「你吃蚵仔煎也不要蚵仔嗎?」一個大嗓門嘩地殺到她耳邊。
林依依回頭一看,被身後男人的高大魁梧嚇得後退一大步。
他超過一百八的身高像巨人,肌肉有力得像游泳選手,大墨鏡遮去半張麥色臉龐,不過還是看得出來絕非慈眉善目之人。
「喂,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安欽群彎身看著她,很想知道答案。
「我不認識你。」林依依說完馬上回頭,抵擋他非法入侵她口鼻的麝香古龍水。
「小姐,這是您的號碼牌,稍候幫您送餐。」服務生有禮地說道,卻忍不住偷瞄著她後面很有明星樣的性感型男。
林依依端起餐盤走向靠窗位置,聽到身後那個男人用一種獅子吼音量點餐。
「蜜汁烤雞堡、兩塊炸雞、一杯冰可樂、一份炸蝦。」
吃這樣的早餐,不怕中風嗎?林依依坐定之後,又朝那個男人瞄去一眼。
他正大跨步朝她的方向而來,所到之處都會引起一陣注目。
林依依連忙低頭假裝喝紅茶,心臟不小心怦怦亂跳了起來。
他……他不會來跟她搭訕吧?她素著一張臉,穿著襯衫、牛仔褲,分明一副小辦事員模樣,毫無吸引力可言。
「我可以坐你的位子嗎?」安欽群問道。
林依依看著他的大墨鏡,在上頭看見愣頭愣腦的自己。
「這個位子可以看到斜對面的菜市場。」安欽群皺起眉,耐著性子說道。「可以麻煩你讓個位子給我嗎?」
「喔。」林依依往旁邊移動了一個位子。
安欽群看了她一眼,深吸了一口氣。「謝謝,但是我不習慣旁邊有人。」他露出白牙,盡可能笑得很有禮貌。
林依依驀地打了個冷顫,很怕他會撲上來咬她一口。她跳起身,左右張望了一會兒。
「這裡沒有其他位子了。」她悲慘地宣佈道。
「那就隨便你坐哪。」安欽群扯動了下嘴角,在她原來的位子上大剌剌地坐了下來。
沒禮貌!林依依看他拔下大墨鏡,露出一對濃眉大眼,果然一副霸氣凌人的模樣。
「看夠了沒?」安欽群用最後一絲耐性,和氣地說道。
林依依倒抽一口氣,連忙低頭看著玻璃杯。
只是,眼睛雖然沒瞧他,可是右邊身子的溫度卻還是因為他而上升兩度。這個男人就連別人的空氣也要干擾,真的完全不容人忽視。
安欽群沒空理會旁邊那個小白點,他雙肘撐在桌面上,興致盎然地看著菜市場賣菜小販及來往穿梭的主婦們。
還是傳統市場最有生命力,攤販上陳設的日常生活物品,個個色彩繽紛,爭奇鬥艷地吸引著人的注意。更別提那些五花八門,他認也認不完的蔬果魚肉種類……
「小姐,您的特製培根雞蛋堡,不要……呃……培根和雞蛋。」服務生送來早餐,奇怪地復誦了一次。「請慢用。」
「謝謝。」林依依低著頭,拿起她的漢堡,咬了一口。
「培根雞蛋堡不要培根雞蛋小姐,你是來找碴的嗎?」安欽群把注意力轉回她身上,很想知道她的漢堡裡是不是真的只夾了幾片青菜。
林依依嚇一跳,漢堡卡在喉嚨裡,白皙小臉脹成通紅。她連忙抓起飲料,喝了一大口。
「你是兔子嗎?膽子那麼小。」安欽群打量著她驚惶大眼,還有那身簡樸白襯衫,不自覺地脫口說道。
「你怎麼知道兔子膽子小?」她還是第一次聽到。
「我五歲時養過一隻兔子,只要有陌生人靠近,它就緊張得一動也不動,一副隨時要暈厥、口吐白沫的樣子。」
「你看起來不像會養兔子的人。」她小聲地說道。
「沒錯。」他給她一個識貨的眼神,開始覺得她有點上道。「其實我本來是想養蛇或鱷魚,但是我媽不允許。」
「您的餐點來了。蜜汁烤雞堡、兩塊炸雞、一杯冰可樂、一份炸蝦。」服務生說完,離開動作慢吞吞,眼睛根本捨不得從這名渾身散發費洛蒙的男人身上移開。
安欽群狠狠瞪服務生一眼,嫌人擋在旁邊妨礙他的呼吸空間。
服務生連忙退開,偏偏他的殺人眼神還沒褪盡,直接對上白兔小姐的眼。
白兔小姐又嚇了一跳,這回差點把飲料噴出口。
「我又嚇到你了?你要不要去收驚?我陪你去,幫你出收驚費。」安欽群黑眸一亮,熱絡地朝她俯近。
他早就想看人收驚了,偏偏他身邊的人都被他練到膽子奇大無比,嚇都嚇不倒。
「我沒事了。」林依依拍拍胸口,用微笑謝謝他的關心。
安欽群失望地看著她唇邊怯怯的笑容,強壓下想暴吼出聲,把她嚇到半死,再抓她去收驚的衝動。
「你拐了半天彎,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幹麼來速食店點蔬菜漢堡?」他不喜歡問題沒有答案。
「我只是喜歡坐在這裡。」她說。
「這個答案可以接受,因為我也是,所以才隨便點了些食物。」安欽群又轉頭回去用餐。
「喔。」真的是隨便地多啊。
林依依看他啃得津津有味,也低頭繼續進食她的早餐。
如果這個月可以多存一萬的話,她下回早餐就改點單價較高的蒟蒻珍珠堡,再不然來個更貴一點的七十塊微辣牛蒡珍珠堡,也很可口。
林依依愈想愈開心,覺得嘴裡的漢堡愈來愈好滋味。
「我走了。」安欽群掃光所有食物後,決定到對面菜市場一遊。
「再見。」她禮貌地說道。
安欽群走了兩步後,又回頭交代道:「你太瘦了,多吃一點。」
林依依還沒回過神,他就已經轉身走出速食店。她捧著杯子,無聲地輕笑起來。
這個說話很強盜的男人,人似乎還不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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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晚,林依依窩在房間裡,看著從圖書館借來的《購物狂的異想世界》,正在為女主角無所不用其極地找理由買東西的癖好感到瞠目結舌時,突然聽到外頭傳來一陣輕微但規律的馬達聲。
轟轟、轟轟……
這間屋子裡,原本就安靜到她有時會被自己的腳步聲嚇到,何況現在又是夜晚,任何一點聲響,自然都讓人無法忽略。
林依依放下書,走出房間。
喀!
物品被移動的聲音,嚇得她背貼著牆,頭皮發麻。
有小偷嗎?她該按下保全按鈕嗎?林依依一手拿起保全按鈕遙控器、一手抓起掃把,邊發抖邊挨著牆壁慢慢朝著聲音來源處前進。
聲音似乎是從右側工作室傳來的……
關姊交代過,這整棟房子有兩個禁地不能去,一間是主臥房,一間則是角落的工作室。
可是,她既然住在人家家裡,就要善盡保護的責任,愈朝工作室前進,搬動東西的聲音就愈加清楚。
林依依打亮工作室前廊的燈,工作室的門也在同時拉開。
「啊!」林依依大叫出聲,掃把往前一揮,手指同時按下保全警示。
嗶嗶嗶——
尖銳的警報聲響起。
安欽群手裡的一根鐵棍被她的掃把打飛了出去,他搶過她手裡的遙控器,按下停止警報開關。
「你搞什麼鬼!」他發出驚天動地一聲大吼,怒目一瞪。
林依依臉色發白地望著他,手壓著胸口,心臟差一點麻痺。
怎麼會是摩斯男人?莫非他跟蹤她?林依依後退一步,驀地打了個冷顫。
白兔小姐站在他家搞什麼鬼?安欽群瞪大眼,一看她全身抖到不像話,怒氣馬上又變成好奇了。
「我改變主意了,你繼續叫下去好了,我想知道房子會不會真的被你叫垮?」安欽群撿起那根被她打落在地上的鐵棍,不耐煩地催促道:「快叫啊!」
她防備地看著他,覺得他目露凶光,精神異常,有可能會撲上來咬她。
「我……沒有聲音了。」她後退一步,不動聲色地往大門方向退去。「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我家,你這個鳩佔鵲巢的傢伙,莫非還懷疑我非法入侵?」安欽群粗哼一聲,把玩著手裡的鐵棍。
「你叫什麼名字?」她看著那根鐵棍,後背冒出一陣冷汗。
「安欽群啦!」難道他長得一臉說謊相嗎?安欽群兇惡地瞪她一眼。
天,真的是屋主!林依依因為錯把主人當成賊,尷尬地後退一步。
「請問……你是怎麼進來的?」
「工作室有另一扇門,可以從外頭直接進來。」安欽群打量著這個穿著學生運動服,看起來很像大學生的白兔小姐。「你不會就是小關找來顧房子的傢伙吧?」
「我叫林依依。」
「小關找你這種膽小如鼠的傢伙,幫別人顧房子,還不如在門外貼張紙條寫著『歡迎小偷光臨』好了。」安欽群不客氣地嘲笑著她。
林依依不喜歡被誤會,蹙著眉,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該做的處理都做好了,保全也按了,掃把也帶了。」只是打錯人而已。
叮咚叮咚——
「馬的,吵死人,我晚上的靈感都被你們這些人給打散了。」安欽群用下巴指揮人。「八成是保全,快去解決他們。」
林依依連忙跑到大門前,說明完情況,又讓保全進來瞭解狀況後,最後在一連迭的「對不起」聲中送走保全。
等她回到客廳時,安欽群手裡的鐵棍放在地上,嘴裡正叼著一瓶養樂多朝著主臥室走去。對於白兔女把屋子整理得一塵不染、冰箱還有六瓶養樂多存貨一事,感到相當滿意。
況且,一天連見兩次面,還算有緣。所以,他決定原諒她剛才把他當成小偷的不識貨行徑。
「我要回房間睡覺,你別又跟過來尖叫。」安欽群回頭瞄她一眼。
「我才不會。」
安欽群推開房間大門,一陣久未見人的灰塵快樂地朝著他的臉面飛揚而起。
「咳……咳……咳……」他捂著口鼻,猛烈咳嗽起來。
三十六小時沒睡,精神體力接近崩潰邊緣,現在還讓他看到房間沒法子住人,他如果不發火,他就不是人!
「你沒事吧?」林依依小跑步走到他身邊。
「你搞什麼鬼!整棟屋子乾淨到可以讓嬰兒在地板上滾來滾去,為什麼只有我的房間又是蛛蜘網、又是灰塵堆?你跟我有仇嗎?還是希望我從此不要回來?」
安欽群哩啪啦吼一串,叫到林依依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是要跪下認罪,還是到警察局投案。
「因為……因為關姊說,哪裡都可以動,就是不可以動你的房間。」她互絞著雙手,不許自己嚇得逃走。
安欽群表情凝結,依稀彷彿記得他確實是說過那些話。但他現在有房間歸不得,有氣無處發,只好放聲大吼:「見鬼了,你那麼聽話,怎麼不去馬戲團表演跳火圈?」
林依依被他的話螫刺了一下,她低頭咬住唇,很想收拾行李走人。
但她不能。為了每個月可以省一萬房租,為了可以賺每星期四千元的打掃外快。為了住在這裡還可以烹煮晚餐、帶中午便當,餐費又省三千,她忍忍忍……
「客房很乾淨。」她說。
「你在邀請我一起睡?」安欽群目瞪口呆地說道,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果真世風日下!就連這個看起來很像小古板的傢伙,都不介意和初次見面的人上床。
「我沒有!」林依依的臉龐轟地辣紅起來。「我睡的不是客房!我睡的是角落那間房間。」
「你沒事跑去睡傭人房做什麼?腦子有問題嗎?還是客房有鬼,擋著不讓你進去?你明天就給我搬進去客房住。」安欽群翻了個白眼,大步走向客房。「今晚,我先睡,你明天找人來打掃主臥。」
「這裡都是我在掃的。」她說。
「有沒有領錢?」安欽群逼問道。
「有。」
「好,那你明天掃乾淨一點。」他拉開客房的門,準備睡上三天三夜。
林依依看著他高壯背影,發現他只是嗓門大,人其實滿好的——不佔人便宜、不讓別人吃虧,這些都是很難能可貴的特質。
她微笑地彎身撿起他放在地上的那根鐵棍,免得有人不小心被絆倒。
「等等,我忘了拿……」安欽群一回頭,神色大變地搶回他未完成的作品。「你拿著『這個』想做什麼?」
「我……我是想把它拿去丟……」
「拿去丟!拿去丟!」安欽群手抓作品,關公耍大刀似地發出呼呼風聲,氣到沒空去管白兔小姐被嚇紅了眼眶。「你居然要把我想了很久,好不容易才製作出來的蝴蝶彎拿去丟!有沒有眼睛!懂不懂得欣賞藝術!」
林依依被罵到傻眼,用力睜大眼瞪著他手裡的「蝴蝶彎」?
哪來的蝴蝶彎?不就是打結的鐵管嗎?林依依揉揉眼睛,懷疑自己眼花。
她的舉動徹底惹惱安欽群,他氣得一手抓著作品、一手趕蒼蠅似地胡亂揮舞著。
「你明天就給我搬出去住!」他咆哮出聲,氣到臉紅脖子粗。
「可是我沒有地方……」
「我管你可是不可是,你找到房子之前,去住飯店,飯店的錢我付,這樣總可以了吧!」安欽群轉身走進客房,非常用力地關上房門。
砰!
林依依嚇得跳起身,無助地望著那扇還在晃動的房門。
他叫她明天就走人,要她走到哪裡?她不可能真的去住飯店,然後跟他收錢啊。
重點是,她捨不得這棟老房子。捨不得後面那座可以曬到太陽的木製陽台、捨不得那些斑駁得很有味道的木製陳列櫃。
她更捨不得她在庭院裡種下的薄荷、迷迭香,還有屋子原生的果樹——快成熟的香蕉、結了果子的老叢芭樂、還有那一片香噴噴的檸檬樹花,以及明年才能收成的新栽桃樹,都是她的心頭寶啊。
差一點,她就要以為自己可以擁有一個家了。
差一點啊……
林依依用力閉上眼睛,壓下想哭泣的感覺。她從國小三年級之後就沒哭過了,現在也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而哭的。
畢竟,她對人生原本就不敢奢望太多。
第二章
「你先繳完這筆印花稅費用,我才能替你辦理夫妻共同持有的手續。然後,等正式證明文件寄到你家後,你再把文件拿到戶政機關去辦理登記。」林依依坐在辦公室裡,用緩慢語調對一個六十歲老先生說道。
「這麼麻煩喔,我不知道還要繳錢,我沒帶錢。」老先生一臉不滿地說道。
「不好意思,這是政府規定的手續費,可能要麻煩你明天再跑一趟。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可以先打電話來詢問,我的分機是286。」林依依仍然維持著笑臉。
「謝謝,你服務很不錯。」老先生臉色略和緩地說道。
「這是我應該做的。再見。」
最後一個洽公民眾離開後,正好是公家機關五點的下班時間。
林依依沒急著離開,而是按照慣例,先把桌上文件、小雜物全都收拾整齊。然後再把主任交代要打的會議記錄擺到明天工作的第一順位後,才開始收拾背包。
「我們要去唱卡拉OK,要不要一起去?」她旁邊同事趙偉哲湊過來問她。
「不好意思,我晚上要整理行李,可能又要搬家了。」林依依回以一記歉意笑容,心裡卻很高興他的善意詢問,因為辦公室的多數人都當她是隱形人。
「你不是才剛搬家嗎?」趙偉哲關心地問道。
「屋主臨時想要回房子,我應該還會再跟他溝通一下吧。」林依依苦笑地說道,實在料想不到她的生命裡會突然闖進一頭肉食動物。「你們好好玩吧!」
「好吧,再見嘍。」趙偉哲朝她揮揮手,走到另一窩正在補妝的同事們那裡。
林依依背起用了五年的運動背包,往外走時,聽到同事江惠文在她身後嘀咕著——
「你幹麼邀她,又不是不知道她是鐵公雞,一年四季都穿長袖白襯衫,以為自己很脫俗耍性格喔。」
林依依的心被狠刺了一下,但她強迫自己佯裝無事地繼續往前走,只是受傷的心卻不住地大喊著——
「我穿著長袖襯衫不是因為耍性格,而是因為一年四季都可以穿,比較省錢。夏天在冷氣房只要放下袖子,就不需要薄外套,冬天也只要加上大外套就可以保暖了。」
「小聲一點,她一個人孤身在外亂可憐的。」趙偉哲說道。
「她吃素,每次都要配合她,我們也很麻煩。而且,你以為她吃素就是好人喔,上次小黃家火災,她不是一塊錢都沒捐嗎?」
她不是不捐,而是怕捐的金額太大,引來同事的揶揄及嘲諷,所以才選擇了匿名捐款的!林依依的心裡吶喊著,卻一如往常地選擇了悶不吭聲。
如果她口才好一點,或者再善交際一些,她碰到的人會不會對她友善一些?
至少,她不會得罪安欽群,落得一切都要重新開始的命運吧。
林依依走出辦公室,在公園裡撥了電話給關姊,告知安欽群要她搬出去的消息。
「安欽群一定是因為沒睡飽,才發脾氣的。你把你的難處告訴他,他會讓你繼續住下去的。」關曉鈴在電話那頭說道。
「可是他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他隨便獅吼一聲,她就嚇到想找地洞往下鑽。
「他的脾氣來得快也去得快,你待會兒先去買一些牛角麵包,烤得香噴噴,再加上一壺咖啡,他醒來吃飽之後,龍心大悅就什麼事都沒問題了。」
「你不過來看他嗎?」關姊在的話,氣氛會好一點吧。
「他的個性怪,見面次數多了,會嫌我煩。所以,我才沒去住他那棟房子的。況且,他這次回來也沒通知我,我才不要表現出一副沒他不行的樣子呢!」
林依依一聽,只覺得很佩服關姊。她沒談過戀愛,還以為談戀愛的人都該迫不及待地想見面才是。
「他是在做什麼的?」林依依把她昨天差點扔掉那根鐵棍而讓安欽群大發雷霆的事,提了一提。
「他是在國外很有名的傢俱設計師。他和時下的設計師不同,他不用電腦,喜歡用手繪圖,習慣先製作原型模型。你說的東西,應該是他的實驗作品。」
「所以那根鐵棍完成之後會變得很貴?」藝術的事,她是完全一竅不通。
「如果是大型傢俱的話,價格應該很驚人。」
關曉鈴說了一個數字,林依依嚇得差點心臟麻痺,幸好她沒真的把鐵棍拿去扔掉,否則她拿什麼賠人家。
「關姊,無論如何都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林依依真誠地說道,真的很佩服身為秘書,事事都能做得周全的關姊。
「這是我應該做的,有空再出來一起吃飯。」
「我請客。」
「好好好……」
林依依掛上電話後,望著蔚藍天空,不安的心情至此才緩緩平靜下來。其實,她身邊還是有很多值得她微笑的事情。
她身體沒有病痛,有一份可以自食其力的穩定工作,還有關心她的育幼院家人們,即便外在環境不能事事如意,但也已經夠美妙了。
加油吧!林依依深吸一口公園的芬多精空氣,起身走向公車站牌,準備開始為她的居住權而奮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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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嚕咕嚕……
安欽群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裡。
咕嚕咕嚕……
他一腳踢開棉被,身子卻還萬分不願意地賴在床上,無奈鼻子已經醒來,聞到了奶油和咖啡的香氣。
咕嚕咕嚕。
安欽群衝進浴室,三分鐘內梳洗完畢,套上一條褲子就衝出房間,直奔向廚房。
廚房裡的林依依,正在猶豫著要不要把牛角麵包端到他房間時,一回頭卻看到他像頭狩獵獅子一樣地疾衝而來。
她嚇得緊貼著流理台,一動也不敢動地站在原地。
「上菜。」安欽群在餐桌前坐下,桌子一拍就要用餐。
林依依連忙送上食物,卻突然發現他的上半身什麼都沒穿,麥色結實肌肉的線條,性感得讓人轉不開目光。
她倒抽一口氣,連忙在臉頰發燙之前栘開目光。她改盯著他的眼睛,可他的眼神太張狂,她也不敢盯太久。
「其他的東西呢?」安欽群瞪著那四個牛角麵包,左右皆遍尋不著主食。
「不夠嗎?」她吃兩個便可抵足一餐之飽了啊。
「塞牙縫都不夠。培根呢?雞蛋呢?火腿呢?」他兩口解決一個牛角,再吞下半杯咖啡。
「那些都沒有。」她小聲地說道。
安欽群眼冒凶光,最恨有吃沒有飽,當下指著冰箱大聲問道:「會不會做菜?」
「會。」
「那還不快點去做菜。」
林依依一個口令一個動作,馬上衝到冰箱前尋覓食材。
鍋子盛水,水滾下面的同時,紅蘿蔔和小黃瓜絲也在一旁等待,並用梅子、醬油及檬檸調好一碗開胃的涼面醬汁。
「快一點!」安欽群開始喝第二杯咖啡。
林依依送上一盤冰鎮在冰塊裡的冷面及裝在小碟裡的醬汁。
「這是什麼?」安欽群瞪著他的死對頭——紅蘿蔔。
「紅蘿蔔。有豐富的胡蘿蔔素和維他命A。」她很喜歡。
「這是給兔子吃的。不對,兔子最愛的是牧草,愛吃紅蘿蔔是卡通片亂演的!我才不要吃這種連兔子都不屑的東西!肉呢?魚呢?有生命的東西呢?」他把冷面推到一旁,很不高興地說道。
「我吃素。」所以冰箱沒有葷食。
「我管你吃樹吃花,我就是要吃肉。你當我跟你一樣是吃草兔子嗎?」
他不高興地張大嘴,林依依這才發現他的犬齒很明顯,完全符合肉食性動物的特徵。
「我明天再買屍體……買肉回來。」她很快地瞄他一眼,希望他沒聽見她的口誤。
「對,買一些屍體回來,要新鮮剛宰好的。」他不以為意地說道,拿起筷子挑掉紅蘿蔔。「對了,哪來的明天?你怎麼還在這裡?我不是叫你去住飯店嗎?」
「我怕你肚子餓。」她用了關姊剛才又打來交代的一招。
安欽群聞言,臉上神情和緩了一點,低頭吃了一口面。
出乎意外的美味讓他一挑眉,繼續吃了第二口、第三口,然後一盤子的面就唏哩呼嚕地全吃光了。
「雖然剛才的面不錯吃,但是我幹麼要讓一個認為我的作品是破銅爛鐵的傢伙住下來?」安欽群老實地說道。
「我可能缺乏欣賞藝術的目光,但是我真的很喜歡這裡。」她急忙地說道。
「你喜歡這裡的什麼?」看在美味涼面的分上,他再給她一次機會。
「這裡很有生命力。」
「是啦。」他一聳肩,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老房子的鬼魂多,靈界朋友多,生命力確實很強啦。你如果八字太輕,我建議你不要在這裡住太久。」
林依依一聽,連打了好幾個冷顫。可她左看右看,就是覺得屋子很安全,至少比她面前這個露出一口陰森白牙的男人安全。
「這裡白天陽光普照,整間屋子都暖烘烘,才沒有你說的那種現象。」她說。
「就算沒那些現象,老房子灰塵多、挑高低、隨便跺個腳都有可能踏破地板,跌個狗吃屎,這種破地方……」
「你不要說它的壞話。」林依依脫口說道。
「現在你知道你昨晚打算扔掉我的作品時,我的感覺了吧!」安欽群雙臂交握在胸前,好整以暇地說道。
「懂。我被趕出去的感覺,就像你的作品要被扔掉一樣。」她恍然大悟地點頭。
「嘖嘖嘖,這招殺人不見血,強迫我一定要留人嘍。」白兔小姐原來是有爪子的嘛。
林依依無辜地看著他臉上的笑容,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讓他如此開心。
安欽群起身倒咖啡,看了一下廚房窗台上的白色盆栽,瞄了一眼她掛在廚房入口處的紅色小燈籠,發現她確實是把這個地方弄得溫馨有人氣。
這樣很好。因為他從來就不喜歡住飯店,可他又沒空把這間一年只住幾次的房子弄得比較有家的感覺。
「那個金魚燈籠不錯,哪買的?」他問。
「辦公室辦完活動不用了,我覺得很適合這裡,就拿回來擺。」
「那幾個裝水果的草編提籃還不錯。」她穿衣品味很糟,但擺設品味還不錯,讓這間屋子不僅有著東方色彩,卻又不失輕鬆家居氣氛。
「關姊從峇裡島買回來送我的。」
林依依不知道他此時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膏藥,不過有問必答總是沒錯的吧。
安欽群看著她絞著雙手乖乖站在他面前,一副言聽計從的小媳婦樣子,內心發噱,覺得挺有新鮮感。
「我這次會在台灣住三個月,每個月兩萬塊,包我的早晚餐,夠不夠?」他問。
「太多了,多餘的菜錢我退給你。」她連忙搖頭。
「多餘的錢算是你的廚師費,你不想拿就捐給公益團體。然後,我吃肉不吃菜。」他再度對桌上的紅蘿蔔絲露出嫌惡表情。
「那樣不健康。」
「你管我,我喜歡心肌梗塞、高血壓,不行嗎?」他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吃飽喝足之後,精神便來了。
他看著她明顯不以為然的表情,朝她逼近了一步。「你敢對我的吃法有意見?」
「沒有沒有……」林依依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結實胸膛,完全忘了自己原本想說什麼。
她屏住呼吸,卻擋不住鼻腔裡混合著麝香古龍水與他身上肌膚的熱空氣。她的腦中瞬間閃過「費洛蒙」三個字,臉頰則辣紅了起來,整個人往後大退三步。
她從不曾這麼清楚地意識到對方是一個「異性」!
「喂,你神遊到外太空了嗎?」安欽群低頭看著她——她睜著大眼看著他的傻不愣登模樣,很妙。
「我這人只是嗓門大,說話像吵架,習慣就好了。」他雙手插腰,教誨地說道。
「喔。」她乖乖點頭。
「放心,跟我住久了,保證你牙尖嘴利、戰無不勝。」安欽群用力拍了下她的肩膀,灌完剩下的咖啡。「我吃飽了,要出門去晃晃了。」
林依依看了一眼時鐘——八點了,他還要出去啊?
「小朋友,成年人的精采時間從現在才開始。懂嗎?」他好笑地發現她的反應全寫在臉上了。
林依依點點頭,老實地回答:「不懂。」
安欽群被她的單純逗得大笑出聲,猜想自己這輩子或者都不曾如此天真過。
「誠實是種美德,乖孩子。」他揉揉她的頭髮,唇邊浮起一抹淺笑。
林依依仰頭看著他含笑的眼,胸口不期然地襲上一股悶窒。她用力地大口呼吸,想讓呼吸正常,偏偏在吸進更多他的味道之後,整個人更暈了。
幸好,安欽群很快地便吹著口哨離開了。
而她一直等到他的背影消失之後,都仍捧著發燙的臉頰,好半天還回不過神來。
好奇怪,這種反應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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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各取所需,安欽群和林依依這兩個南轅北轍的人,就這麼同居了下來。
一個月過去——
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是標準夜貓子,有時回家的時候,正好是她起床做早操的時間。
最經常出現的狀況就是,他工作到天亮,洗了個澡之後,就爬到院子裡跟她要早餐吃。
那時,她通常正在替她心愛的果樹們澆水,跟果樹們說話問安。
「我要吃早餐。」一早,安欽群戳戳她的肩膀,黑眸只能勉強睜開一條線。
「先穿衣服。」她目不斜視地看著果樹,已經「快要」習慣他一大早衣不蔽體的模樣了。
「裸身是人體最自然的狀態,而且我穿了一條褲子。」他賴進一張薄荷綠的大籐椅裡,打了個大哈欠。
「你讓我覺得不自然。」她摘下一片枯葉,再替檸檬樹擦去葉子上的灰塵。
「哪裡不自然了!我這種體格結實卻不魁武,有型卻沒壓迫感。你看習慣我這種極品後,挑選男人的目光才會提升,至少會比你穿衣服的品味好一點。」他不客氣地說道。
林依依咬了下唇,佯裝不在意地說道:「衣服只是用來保暖用的。」
「原始人才會說衣服只是用來保暖。衣著代表了一個人,你成天穿著這種像老餐廳服務員的白襯衫,無趣到顯然對自己都不用心,誰想要對你用心啊。」他打量著她,忍不住又爬出籐椅,走到她面前搖頭歎氣了起來。
「瞧瞧你自己,眉清目秀、巴掌小臉、皮膚白皙。如果只看頸部以上,不去看你的小呆瓜髮型,你其實是個小美女……」長指挑起她的小臉,愈看愈覺得她像顆白玉丸子,白白軟軟的,很好吃的模樣。
安欽群嚥了一口口水,發現自己應該是真的餓了。
林依依被他那對火眸給盯住,雙膝發軟,心兒怦怦亂跳了起來。
那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又來了,他真的讓她好緊張。
「我認為外在不重要。」她拉開他的手,急忙後退一步。
「不重要才怪!本人的作品當然具備一定水準,但是如果我不是型男,媒體效應可能還會再打個九折。」他目光死盯著她的臉,覺得她粉粉臉頰美麗得讓他想用唇去掬取。
「你不怕別人把焦點都放在你的外貌上?」她努力裝鎮定,好像他不是一副打算把人吞下的侵略表情。
「我對自己的能力有自信。而且外貌還可以幫我的事業加分,何樂而不為?」安欽群肚子咕嚕了一聲,他濃眉一皺,拉起她的手就往屋子裡走。「我要吃早餐。」
「我自己會走。」她的手陷入一片火熱之間。
「我喜歡拉著你。」他回頭對她一笑,緊掐了下她柔軟的小手。
可定你是關姊的男朋友啊!
林依依望著他的背影,脫口想說話時,又想起關姊說過安欽群不喜歡別人提到他們的感情,只好又閉上嘴。
這人不拘小節,個性其實像個小朋友。像這種拉拉手的小事,她如果煞有其事地提出來,可能反倒會被他嘲笑到無地自容吧。
兩人才走進廚房,她衝到冰箱前,拿出培根到微波爐解凍,下一刻則已按下咖啡機、吐司機按鈕、打好兩顆蛋、倒了一杯牛奶給他。因為以前經常準備育幼院小朋友的餐點,她早已練就了一身快手本領。
送上蛋卷,她只敢偷瞄一眼他開心的臉,免得自己心臟又怦怦亂跳。
她轉過身,將幾片培根送入鍋裡,輕微的油爆聲讓她緊張地拿著鍋鏟,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都煮這麼久了,你怎麼還是有障礙?」安欽群湊到她身邊,一臉不解地問道。
他怎麼老是喜歡和人靠得這麼近?林依依往右移動一步,她用筷子挾起培根肉,用餐巾濾油之後又放到他的盤裡。
「我小時候就不大敢吃肉,一想到故事書裡那些可愛的小動物,就要被我吃進肚子,我就沒法子。」她說。
「一般人都會把食物和動物分得很清楚。」安欽群繼續吃他的培根,完全沒受到任何影響。
「我小時候養過一隻小黃狗……」她送上吐司時,猶豫地看了他一眼。
「請繼續說,完全不用擔心我的食慾。」他解決完培根,開始朝吐司進攻。
「有一年冬天,小黃不見了,我到處找它。幾個流浪漢跟我說,他們吃掉了小黃,之後,我就不知道食物和動物有什麼差別了。保育類的、和人類感情好的,就是動物,所以我們就不吃它們?其他的,就可以吃得心安理得嗎?我不懂。」她搖頭,因為到現在還是不懂。
「植物也有生命。」他不服氣地說道。
「我覺得植物像上地一樣,是天生天養的,不像動物一樣會有恐懼被殺害的知覺。」
「人類為了口腹之慾,根本不會想那麼多。」安欽群看著她一本正經的小臉,失笑地說道:「你這個惜字如金的傢伙,一遇到這種事,話倒是挺多的嘛。」
「我……」她眨眨眼,也不大清楚為什麼在他面前就是比較放得開。「可能是平常沒人聽我說。」
「因為你穿著像個小古板,一般人才看到你的臉,就什麼也不想說了。」安欽群看著她的一百零一件白襯衫,再度搖頭歎息一番。
「可是你剛才對我說了很多話。」
「我是個怪胎。」他咧嘴一笑,把所有食物一掃而空。「還要一顆蛋。」
「你已經吃兩顆了。」
「我工作量大,可以消耗多餘的膽固……」安欽群的話還沒說完,一盒切好的水果就已經送到他面前。
「木瓜營養高熱量低,可以幫助消化。蘋果能排除廢物、增加免疫力。草莓有維他命C和纖維,對腸道很好。」她熱切地解釋功效,希望今天可以遊說成功。
「我吞一顆維他命就好了。」他嗤之以鼻地說道。
「蘋果香脆清甜,草莓的口感很好,好吃得像剛摘下來一樣,你只要拿起叉子——」林依依叉了一塊蘋果,放到他手裡。
「幹麼這麼堅持?」他抿了下嘴角,勉強塞進蘋果。
嗯,味道不壞。他咬咬咬,吞下肚,再來一塊木瓜,久違的口感和味道讓他覺得想起小時候,很疼他的外婆經常弄給他喝的木瓜牛奶。
「草莓加煉乳。」她遞過一小碟煉乳,微笑地看著他。
他把草莓在小碟裡滾了一圈,放進嘴裡,眼睛馬上亮了起來。「這個好吃!我還以為草莓只能拿來配香檳。」
他抬頭望向林依依,她正開心看著他,表情很溫柔、笑容很可愛,模樣就像他剛才吞進肚子裡的草莓一樣新鮮可口。
「現在知道水果的美味了吧。」林依依開心地瞇著眼笑,覺得找到了知音。「你以前為什麼不吃水果?」
「剝皮很麻煩。」安欽群一口一顆去蒂草莓,吃得不亦樂乎,目光卻仍膠著在她純淨小臉上,
怪了,他現在唾液過度分泌、牙根發癢想咬人是為哪樁?眼前又沒有任何讓他眼睛一亮的美食。
「你啊……真是個被寵愛的孩子。」她搖頭,好笑又好氣的睨他一眼。在愛裡長大的人,自信就是多人一倍,這點在他身上還真得到了證實。
「因為總是有很多人等著寵壞我。」安欽群深幽黑眸鎖住她,若有所思地說道。
「那個……那個……我沒有寵你……你拿錢給我……我本來就應該要照顧你的……早餐晚餐……」她慌亂地垂下眸,不自覺地結巴了起來。
「傻瓜,拿錢做事也有分用心和不用心。」安欽群走到她面前,挑起她的下顎,笑著對她眨了眨眼。「對嗎?」
「我拿了錢就會認真辦事。」一道火紅從他碰觸的地方開始蔓延開來,熱得她額冒細汗。
「所以,隨便一個人給你兩萬元,你就幫他切好水果盤,還配上親切笑容?」安欽群咬牙切齒地說道,覺得不爽了起來。
瞧這隻小傢伙每天那麼樂在其中地替他準備吃食,他還以為他有點特別,所以他對她說話時也就特別地「輕聲細語」!
林依依腦中一片空白,因為真的不會回答這題。
他是關姊的男朋友啊!她不可以對他太特別,也不可以對他不特別啊。
鈴鈴鈴……
「我的手機響了。」她像發現救世主一樣地衝向她的手機。
安欽群瞪著她縮到角落的背影,心情變得很差,只好猛吃水果以洩忿。
一盒吃不過癮,只好從冰箱再撈一盒,一臉不痛快地等著她講完電話。
「你不能因為生意不好就要放棄。」林依依此時根本忘了身後還有一個人,她正被電話那方傳來的訊息,氣得直跺腳。
「我知道攤子賣掉可以拿回一些錢,但是你才擺了兩個多月,根本沒嘗試過改善就想放棄。如果這麼不堅定,當初就不該一頭熱地什麼東西都要選好的……」
安欽群在後頭聽得瞠目結舌,因為不知道白兔小姐居然也會教訓人,而且氣到連聲音都在顫抖,
「錢財對你來說是身外物,但我有壓力啊……我不是你的萬靈丹……那些錢我要省吃儉用多久,那些錢可以讓育幼院多一個月的開銷……」林依依握緊拳頭,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安欽群大步走到她面前,塞了兩張面紙給她,直接搶過電話。
「有本事就靠自己,不要打來這邊跟她哀哀叫!」說完,他啪地一聲掛上電話。
林依依抓著面紙,呆呆地看著他。
「解決了,不用太感謝。」安欽群笑著跟她邀功,一副不居功的謙虛模樣。
「你幹麼說得那麼直?這樣他自尊會受傷的!」她急得抓起手機,又想撥號。
「厚!你這種姑息養奸的態度有問題!」他濃眉一瞪,搶過手機,嗓門一扯就大吼起來。「挫折容忍度那麼低,怎麼在社會生存?你能陪在他身邊一輩子嗎?你能拿錢供應他一輩子嗎?」
「可是……」
「沒有可是!你如果再幫他的話,他就永遠都是扶不起的阿斗。」安欽群握住她的肩膀,大聲地說道:「不要把照顧別人變成負擔!你做得已經夠多了,聽到了嗎?」
林依依看著他臉上正氣凜然,看著他為她著想的眼神,她的目光沒法子從他臉上移開,她的心跳無法控制地加快著,耳朵也下由自主地辣紅了。
她……是不是有點喜歡上他了?
他是關姊的男朋友,她怎麼可以有這種念頭!林依依臉色變得青白,用力咬住唇,命令自己腦中一片空白。
「你有沒有聽懂我的話?」安欽群急性子,悶葫蘆沒點頭,他就是不放心。
「懂。」她點頭,目光只敢看著他的肩膀。
「乖。」他拍拍她的頭,覺得大事底定,轉身就要回房補眠,走了兩步後又突然回頭。「對了,你待會兒幫我打個電話給小關,叫她下午一點來接我。」
「你為什麼不自己打?」
「我要去睡覺了,而她現在鐵定還在睡。這個時間起床的人,只有你這只等著被吃掉的笨蟲。」他對她扮了個鬼臉。
林依依擠出一抹苦笑,想甩自己兩巴掌,好甩去那些不該有的念頭。
瞧,他很關心關姊的,連捨不得吵醒她這點都考慮到了。所以,她絕對不可以有任何的動心起念,連一點點都不可以有,她只能把他當成——
大哥看待!
「等一下,我忘了喝養樂多。」安欽群突然又轉身大步走回廚房。
但見她像尊石像一樣地定在廚房門口,兩眼發直地瞪著他。
「你幹麼對著我發呆?突然注意到我的男人味,發現我魅力無窮了?」他邪邪一笑,一手倚牆一手插腰,擺出雜誌封面照POSE。
「才……不是。」她急忙否認,轉身從冰箱拿出養樂多塞到他懷裡。
「如果不是,為什麼臉紅?」而且還紅得讓人想染指。
安欽群向前跨一步,沒拿養樂多的左手直接按到她身後的冰箱,攔住她的去路,就是不想讓她輕易過關。
天知道,他真的還滿想咬她一口的……
「我……不知道……」她愈急愈說不出話,目光只敢看地板。「可能天氣熱……」
他低頭望著只及他胸口的小人兒,放柔聲音在她耳邊低語道:「不是因為我?」
「我對天發誓,我只會把你當成大哥。」否則她會瞧不起自己。
「大哥!」安欽群的表情扭曲,嘴角抽搐兩下後,還翻了個白眼。「拜託你不要把我當成大哥,大哥聽起來很乏味。你不如叫我當大野狼,我還比較稱職一點。」
他打開養樂多,一口氣地全灌下去。
林依依看著大野狼喝完養樂多,露出心滿意足的童話表情,她噗地笑了出來。
笑容在她臉上淡淡漾開來,襯得她眉宇之間儘是春陽般溫柔。
安欽群移不開視線,血液開始沸騰,某個不該有反應的地方突然有了反應。
他立刻皺起眉頭,深呼了一口氣,強壓下慾望。他承認他早上確實是比較容易「精力旺盛」,但是對像不該是一隻小白兔!
他偏好身材婀娜多姿、性感美艷型的妖姬;至於白兔小姐純情過度,搞不好他才碰到她的手,她就已經要準備結婚禮服。
安欽群一想到婚姻家庭小孩,滿腔熱血頓時都被澆熄。
「小白兔,我去睡覺了。」他決定還是在夢中與妖姬相見比較安全。
「晚安……早安……」林依依失笑地咬住舌尖,瞇著眼輕笑著。「你好好睡吧。」
安欽群再看了她一眼,大步轉身走回房間,咚地一聲倒頭就睡。
沒想到——
他當天的夢裡全是她方纔那個笑顏,嚇得他只睡了幾個小時就衝到浴室洗冷水澡。那天晚上,他直奔夜店找了敢玩的女性朋友通霄達旦,直到他徹底證明骨子裡的他還是愛玩愛鬧不愛定下來的野性子之後,他才敢放心地回家。
像他這種男人是不會為了一棵樹而放棄整片樹林的。這件事,他不曾為任何女人破過例,當然也不會因為一隻小白兔而有所改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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