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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20-3-18 10:54:57

意遲 作者:樓雨晴

初遇時,他的人生陷入迷霧之中。
在這段寂寞的、尋找自我的旅程中,她意外闖了進來,
如一串銀鈴,清泠飛揚,引領他走出生命的低谷,重新找到定位。

再相遇,他用這個重生的自己,幫助她站穩腳步,找回夢想,
因緣際會成就對方的人生,圓滿他們這一段善緣。
他以?,就這樣了,一世知音,足矣。

然而人生,終究比想像中漫長,每每總在生命的轉彎處,遇見她,
若是所有的相遇,早在冥冥中注定,
那這一回,他想要任性任情、但隨本心地愛上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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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遲》作者:樓雨晴
《意遲》女主角:餘小舞
《意遲》男主角:邵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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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20-3-18 11:09:42

【外篇四:道別】

  清晨,天剛亮的時候,趙知禮接到贍養院的電話,母親走了。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乍聞的瞬間,還是難以反應。
  母親走得安靜,睡夢中悄然離世,不驚擾任何人,一如她溫柔體貼的性情。
  趕來接手處理後續事宜,忍著淚在母親耳畔,輕輕說完最後的道別語,讓她能安心離去,不必牽挂。
  其實最難的,是不知該如何告知那個與她執手相依了大半輩子的伴侶。
  他們每天、每天都要見面,永遠有說不完的話,後來的母親健康狀態大不如前,叔叔喂她吃飯、替她梳發、陪她曬太陽,無論做什事都要在一起……
  沒有她,叔叔該怎辦?
  若說母親還有什放不下,最深的牽挂,無疑是那個人。
  忍著心傷,擦幹眼淚,一路走來,那人倚坐在窗邊翻閱著什,瞧得入神。
  察覺他的到來,仰眸望去,容色溫淺。「來了。」
「一心,叔在看什?」
  快步走近,對方將手中的繪本朝他遞來。
  《蘋果樹與小男孩》,他幼年的床頭書之一。
  「現在回頭去看,這根本就是一個啃老族的故事。」
  趙之寒看了他一眼,「說好的敗家子路線,你不也沒走成?」
  他笑笑地坐來,陪對方回顧一段又一段的童年,滿滿一箱,都是他成長的足,有他小時候的玩具、每年寫的父親節卡片、求學生涯第一張獎狀、每階段的畢業照、小時候的日記、作文……他甚至不知道,叔全都留下來了,並且妥善收藏。
  他還記得,母親跟他說那個蘋果樹的故事時,曾經告訴他,叔叔就跟這棵蘋果一樣,什都願意給你,你呢?你能給他什?
  他放在心底,年年反思,每年的答案都不一樣,而今年,他想,他可以給的,是與叔坐在窗前說說話、陪陪他。
  「我前兩天才剛陪丫丫做完幼稚園的勞作,說是父親節卡片。感覺好奇妙,我的貼心小棉襖會寫『把拔我愛你了』,感動到有點想哭。」不知道叔叔收到他做的第一張父親節卡片,是不是也是這種心情。
  他還記得,送給叔的第一張父親節卡片,磨蹭半天才塞到對方手中,彆彆扭扭地說:「幼稚園老師說要送給把拔,叔叔幫我收好!」
  這一送,就送了好多年,年年不曾間斷。
  「還有啊,我發現丫丫是左撇子,我和她媽媽都不是,不曉得是不是隔代遺傳。」
  是。
  趙之寒是左撇子,後來訓練自己用右手寫字,他不曾說過這件事,身邊較親密的人朝夕相外,偶爾看他不經意使用左手,或許會知道。
  趙之寒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共同翻閱完一本相冊,才想到要問:「今天怎有空來?」
  趙知禮張了張口——快,快點說!這是最好的時機點!
  然而話到了嘴邊,似被扼住了喉嚨,怎也吐不出聲,他說不出會讓叔傷心的話。「就——輪休,想說來看看你。」
  趙之寒看了他一眼,調頭望向窗外:「天氣不錯,陪我到外頭走走。」
  「好啊。」起身攙著對方的臂膀,緩步邁向庭園。
  「叔,你搬回來住好不好?」
  「怎又提這事?」
  因?媽媽已經不在了,你堅持留在這的理由,已經沒了。
  趙知禮壓下喉間的酸意。「丫丫說,想跟爺爺一起住,我也想多陪陪你。你搬回來,今年的父親節剛好可以一起過。」
  論輩分,其實是該喊叔公的,但趙知禮從一開始,就教孩子喊爺爺。
  他有三個孩子,在連生兩個臭小鬼之後,年近不惑時意外有了小女兒,對於粉嫩嫩的小娃娃,全家人是護著寵著,叔尤其疼愛這個小孫女,幾乎丫丫的要求,無不應好,有什事推到丫丫身上就對了。
  趙之寒不言不語,瞅視他好半晌,突然風馬牛不相及地冒出一句:「你還記不記得,你國二那年跟同學打群架,被學校記了一支大過?」
  「記得。」
  「你媽問你?什打架,你說同學逼你幫他們作弊,我知道,你並沒有說實話。」作弊這種事情,拒絕就好了,何必大動肝火打群架?一定是對方做了什,讓脾性溫和的小寶忍無可忍。
  趙知禮狐疑地偏首。「你知道我說謊,?什不拆穿?」
  對方不答,反問:「那你知道,?什每次你一說謊,我都看得出來嗎?」
  「大概因?,叔叔太瞭解我了。」所以每次不得已得對叔叔說謊時,他連眼珠子都不敢亂動,呼吸格外輕緩沈著,深怕一個眼波流動會被看出端倪。
  「不。是因?每回你刻意想瞞我什時,都有脈絡可循。」絕大多數都是因?——會傷害到他。
  既是?了他,那他又何必戳穿,辜負孩子想保護他的心意?
  小寶對他,幾乎沒有秘密,會讓小寶生氣又不能明說,連他都要隱瞞的事,猜都不必猜,也就那幾樁。
  他與小寶母親的關係,在小寶的成長生涯中,一直沒少被拿出來作文章過,小寶承受了多少旁人的指指點點、異樣眼光,流言蜚語、評判非議……些事,孩子從來不會說,但那不表示他們不知道。
  甚至後來成?司法人員,還是常讓人背地裏酸上幾句:「自己的家庭都道德淪喪了,哪來的立場去評判他人的是非曲直、道德準則,都不覺得超荒謬嗎?」
  小寶一直很爭氣,前些年的一場貪汙案,辦得風風火火,不畏強權,贏來清譽美名,用事實向所有人證明,身正不怕影子斜,杜悠悠之口。
  時至今日,他依然在慶倖,小寶沒有因家庭的原罪,成?第二個陰暗扭曲的他。
  「小寶,你曾經埋怨過嗎?」
  「埋怨什?」
  「出身、環境,一切的一切。」這句話,藏在心裏太久,始終沒問出口——我跟你母親的關係,會讓你感到羞恥嗎?
  「?什要?你們讓我衣食無憂,給了我所有能給的一切,我什好埋怨?」這樣要還不知足,真要遭雷劈了。
  「我有。我曾經埋怨過我的父親,埋怨過自己的出身。」小寶與他一樣,自出生便帶著難以擺脫的原罪,他給得起小寶不虞匱乏的物質生活,給得起他所有的呵護,但他阻擋不了外界的風風雨雨,來傷害他的孩子。
趙知禮想了想,「你知道,國二打完那場架,我在想什嗎?我想了很久,想明白了件事——觀子而知其父,如果討厭別人用輕蔑口吻羞辱我家的長輩,說這就是趙之寒能教出來的貨色!那就得自己讓他們心服口服,改說:不愧是趙之寒教來的,要讓他們閉上嘴,靠的從來就不是拳頭。」
  他後來轉了念,用另種方式,去看待這些聲音。
  正如某一年,他人在國外培訓,無法陪伴度過的父親節,遠渡重洋寄到對方手中的卡片,裏頭一句——「成?你的驕傲」,是那一年他能給的父親節禮物。
  「你做到了。」小寶讓他,在親職教養上,交出了一張無懈可擊的成績單,所有人,無不贊他教出個品德出的國家棟梁,然而事實上——
  「我並沒有教你什,也不曾要求過你,該做什、不該做什。」一直到今天,他依然認?,自己不會教育孩子,指引不了孩子太光明正向的人生路,這一切都是小寶自己的決定,是他讓自己決定要變成這樣的人。
  「你不會告訴我該做什,但你會告訴我是非與黑白,清清楚楚讓我明白該承擔的後果,然後讓我自己決定該走哪一條。」而他自認,承擔不起選擇了錯路後,讓叔失望難過的後果,從四歲那一年,他決定勇敢承認錯誤,向小胖道歉後,他就知道,走對的路,叔叔會開心。
  他所有的是非觀,都是叔叔給的,要說這樣的趙知禮是他教育出來的,半點也不?過。
  沒有趙之寒,不會有現在這個趙知禮。
  「是嗎?」小寶是這樣想的?
  「我其實真的不介意你當個敗家子,反正我這輩子,也沒孝順過你爺爺一天。」若真有天理果報這回事,被忤逆個幾句也是剛好而已,他甚至在心裏類比過,哪天被嗆「你又不是我爸爸,憑什管我」時,該如何應對。
  他從來都沒想過、也不敢奢望,能得到一個敬他、重他,溫暖又貼心的好孩子,對他不曾有過一句怨言,一心只想著榮耀他、不教他蒙羞。
「不要再講敗家這件事了啦!」小時候常聽叔叔挂在嘴邊講,以?那是叔叔對他的期許,害他一度立志要當敗家子。
  「無所謂。這一切我難道還能帶走嗎?終歸是要留給你的,你怎用都好。」拼搏了太半生,?的是給家人更多的保障,他只慶倖,不是以他最害怕的方式去耗盡資?,還能夠敗家,他甚至認?是種最低限度的幸福。「到時候,只要在你媽身邊留個位置給我,身外之物什的不必太費心,讓那箱物品陪我入土,這樣就夠了。」
  人的一生,最終不就是這方寸之地?身邊有她,有滿滿的回憶,足矣。
  他在交代遺言。趙知禮聽懂了。
  他們從不避談身後事,這一日早晚是要來的,有些話早早交代清楚,也免得小輩們慌了手腳。
  「嗯,我都記住了。」上一回說起這事,是在母親入院時,都十年前的事了,叔是怕他忘了嗎?
  他們後來又聊了許多往事,就像從前那樣,年幼時,拎著一件小被單去蹭睡,叔叔一次都不曾把他丟出房外,長大後,在外頭壓力大,改拎兩手啤酒前去徹夜談心,一窩就是一整夜,像是回到過去,一開聊就停不下來。
  從出生聊到結婚,從涼亭聊到餐廳,吃完飯,泡上一壺茶,繼續聊。
  他抱怨,自己沒有什不能對叔叔說的,叔叔卻瞞了他許多事,不公平。
  「對了,還有一件事啊,我一直不敢問你——小舞阿姨是不是暗戀過你?」
  「沒有的事,你在八卦什?」
  「最好是沒有啦,那是小舞阿姨有一次喝醉自己說出來的。」現場的大人臉都綠了,難怪小阿姨特別疼他,又忒愛調戲他,原來是父債子還來著。
  「你沒跟你媽亂嚼舌根吧?」
  「我哪敢。」媽媽看似脾性像水一樣溫溫柔柔的,只有他們才知道,爆發起來是很、可、怕、的!女人的醋勁,永遠不要妄圖去挑戰,他不想再掃颱風尾,跟著吃一個禮拜的紅蘿蔔。
  「高三那次不小失言,差點吃到變兔子。」
  「還敢講,誰害的?」這長舌,不當女人真是可惜了。
  說起高三那段純純初戀,真是他人生最大的汙點,其實認真說來,那也不算真正心動,就是滿有好感的,看到對方會臉紅,青澀純真的年歲,等待愛情萌芽。有一段時間,常邀那個女孩子來家裏讀書,誰知邀著邀看,竟讓女孩對叔叔錯許芳心。
  他想都想不到,這種狗血得要命的八點檔戲碼會發生在他身上,超荒謬。
  現在回想起來很糗,但當時衝擊很大,既震驚又受傷。
  也對啦,他當時還是個青澀小毛頭,而叔叔那種有過曆練、帶點滄柔又有底蘊的成熟男人魅力,更容易惹來情竇初開的小少女芳心淪陷。
  他會發現這件事是因?那個女孩子對他的態度,從開始的矜持婉約,到後來的主動示好親近,最後有意無意地在他面前說叔叔的是非,甚至暗指叔叔對她不規矩。
  他當下太震驚,一路沖回家,問叔?什不告訴他?
  「老實說,你那時候是不是有擔心過我對你不諒解?」
  「……有一點。」無論如何,小寶的初戀毀在他手裏,這是事實,他確實擔心過,這會成?他們之間的疙瘩。
  「你怎會覺得,我寧願相信外人而不相信你?」這件事,從來就不存在要相信哪一方說法的問題,他只是少了點心機,不是沒有腦袋,這多年的父子情,若會因?外人的幾句離間而動搖,那也太脆弱了。
  叔叔從不干預他的選擇,但那陣子,曾經婉轉地探問過他,是不是非這個女孩不可?
  他後來想一想,就懂了,若這物件不是非常的不妥,叔叔不會這樣講。
  後來把話說開,知道那女孩只是腦補太過,自以?是聖母,言小女主上身,想拯救男主角從這扭曲錯繆又病態的關係中解脫,拯救不成,自尊受創而已。
  「回想起來,叔叔你桃花真的很旺耶。」從小到大,都數不清目睹多少次他被女人搭訕示好的場面了,那些女人是都選擇性失明了嗎?沒看到他手裏牽著小孩、身上穿著父子裝?明擺著名草有主還要來撩。
  「我超挺你,從小就知道要你保密,媽都說我們一個鼻孔出氣,搞小團體排擠她。」
  「你只是不想吃紅蘿蔔而已。」口吻淡淡的,一語戳穿。
  趙知禮輕笑出聲,不經意笑出淚眼蒙朧,尤其在聽聞那自言般輕不可聞的細語後。
  最美的桃花,開一朵,就足以一生燦爛。
「什啊,又閃我……」
  「小寶,我很抱歉。」
  「幹突然這樣講?」
  「這幾年,我一心只想守著你媽,忽略了你,但是我沒有辦法,我離不開她,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看不見她,生命只剩一片荒蕪。「你會懂的,對吧?」
  「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你顧。」吸吸鼻子,忍著心酸道,「你給我的,已經很多很多了,所以叔,不用顧慮我,做你開心的事。」
  「就知道你會這說。」他的小寶,一直都是那溫暖貼心的孩子,他會理解的。
  「起風了,進屋去吧。」回晚風涼,趙知禮謹慎地護著對方回到屋內。
  「時候不早了,回去吧。孩子們還在家裏等你。」
  趙知禮又賴了好一會,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打道回府。
  趙之寒目送他離開,走到門口,輕輕地,說了聲:「小寶,再見。」
  「叔叔再見。周末我再帶孩子來看你。」
對方沒應聲,只是輕輕地,朝他揮揮手。
  直到再也看不見,趙之寒轉身回屋。
  這傻孩子啊,還是那不會說謊,一開口就露餡。
  清晨天剛破曉時,他夢見她,來向他道別,而後,小寶來了,紅著眼眶欲言又止,他又怎會猜不出幾分?
  數不清第幾回,又打開紙箱,再一次回顧箱內的每一項物品,一點一滴,見證小寶的成長足。
  錄音筆裏,牙牙學語的清嫩嗓音,一聲聲,喊著把拔。
  一年年,每張暖心的父親節卡片。
  看著小時候注射的疫苗卡,耳邊彷佛還能聽見,那嘹亮的哭號聲。
  還有對孩子說過的床頭書、一起組裝的玩具、一相片……那多、那滿的回憶,他這一生,夠本了。
  不知不覺,一顆清淚跌落相冊上的一張全家福上,相片裏的她,風華依舊,美麗如昔,彷佛歲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過痕,指腹撫過那張教他情牽半個世紀的容?,輕輕地,無聲低喃。
  晚,別走太快。
  夜裏,即將入睡時,趙知禮接到消息,叔也走了,死因是心臟衰竭。
  他一開始抗拒接受,母親的離開他已做心理準備,叔叔的卻沒有,叔的健康狀態比媽媽好太多,並且事前沒有任何徵兆,那一日還好精神地與他聊了那多……
  直到後來,一遍遍回想那些對話,在隱隱的痛楚中,懂了。
  那是在道別。
  去哪里都要跟我講,不可以讓我找不到……
  那聲再見,是永別。
  一天之內,失去摯愛的雙親,他已經哭不出來,一顆心空泛麻木。
  以往曾經聽人說,那些相陪了大半輩子的老夫老妻,常會在百日內相繼而去,那是恩愛夫妻,相依相守,生死與共,而他叔叔,甚至連百日都熬不了,一天也不能沒有她。
  一連數日,媒體都在大幅報導這商界強人的傳奇一生,一生功過,蓋棺論定。
  趙知禮低調地處理著後事,一日,妻子默默遞給他一篇報導,他看完含淚而笑,剪下那一頁,在靈堂前焚燃。「媽媽,你要看清楚上面的每一字、每一句。」
  終其一生,叔叔不曾對媽媽說過甜言蜜語,就連拐她同住的時候,都只是淡淡一句:「到我身邊來。」他曾經覺得叔不浪漫。一名有心的記者,將叔叔過往的專訪統合整理出來,他才發現——
  三十歲的時候,被問到心目中理想的物件類型?那時的叔,屬意二十來歲,柔情似水,溫婉多情的解語花,知人心解人意,會在夜裏,點著一盞燈溫存等候夜歸人。
  四十歲的時候,他喜歡三十來歲,風情綽約的少婦,懂了閨中情趣,因母性光輝而更添風韻,那樣的美,教人移不開視線。
  五十歲的時候,他會想要四十來歲,知性聰慧的女性,懂得經營生活,以及跟另一半相處的小情趣,生氣時不會跟另一半吵,在食物裏添點醋、加條嗆味辣椒來提醒伴侶,關注她的情緒。
  六十歲的時候,則是覺得五十來歲,發上染了些許銀絲,臉上有了風霜,但是更添智慧,如一壺醇酒,有故事、有曆練的女人,最是耐人尋味。
  七十歲的時候,他認?六十來歲,參透人生,胸懷豁達,心寬自在的女性,最是適合牽手共度晨昏,那樣的女性,無論一路走來多少風雨,臉上猶能挂著淺淺微笑,苦難磨不平,病痛磨不平,命運的考驗,也從來不曾磨平她對人生的信念,寬容而堅毅,教人無法不心折。
  他欣賞每個階段的她、愛她的每一道特質,無論何時,在他眼裏,永遠有著獨一無二的絕代風華,教他一生傾心迷醉,無法自拔。
  叔其實很泡漫,人生唯一的一句情話,他用了一輩子才說完。
  叔,你走得那急,是怕遲了,會找不著媽媽嗎?那現在,你們找到對方了嗎?
  叩,紅茭落地,一上一下,聖茭。
  他看著地上的紅茭,眨回眸眶的淚露。
  那……你們手要牽好,不要放掉。
  趙知禮拾起紅茭,跪在靈堂前,將一應事宜一一告稟,耐心地擲茭請示。
  捎去的東西,都收到了嗎?
  我在媽媽的左邊留了位置給叔,這樣的安排,你們滿意嗎?
  一旁的長子,只見父親反復不斷地擲茭、允茭,再擲茭、允茭,擲茭,還是允茭……擲到淚流滿面,在靈堂前無聲痛哭。
  「爸,你跟爺爺,說了什悄悄話?」
  「我說、我說……」
  叔,你還在嗎?
  有句話放在心裏很久,始終沒有勇氣問出口,一直以來,都是你在我的身邊,牽著我的手認識這個世界,?我築起一座安全堡壘,安穩成長,生中每一個重要時刻不曾缺席,用心地教養、陪伴、疼惜、護寵,?我奉獻你能給的一切……我一直想問,我可以不可以、可不可以……喊你一聲爸爸?
  你聽到了嗎?
  這輩子能夠當你的孩子,很幸福。那你呢?我有讓你幸福嗎?
  今生欠你太多,如果有來生,可不可以讓我們再結一世緣,換我來護你一生,償還今生欠你的養育恩,父子情?
  謝謝,爸、媽,一路好走……


  【全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20-3-18 11:09:24

【外篇三:趙家日常】

  之一 哥哥
  上完今天的教學進度,距離下課時間還剩一點時間,餘善謀合上書本,利用最後的十分鐘與學生交流,通常是閒聊模式,話題不拘,有時聊時事、也聊流行、聊感情、聊生活……天南地北無所不聊。
  「教授,師母會很強勢嗎?你們在家,是你聽師母的,還是師母聽你的?」突然有學生問了這一句。
  餘善謀淺笑,四兩拔千斤。「你們覺得呢?」
  「欸……我說了你不要生氣喔!當然我還是覺得你們郎才女貌很登對啦,但是師母條件真的爆好的啊,家世一流、氣質一流、?值一流!客觀來說經濟條件也比你強,你都不會覺得被『壓落底』嗎?」
  「我說同學,」余善謀淡掃一眼,半調笑地回應:「軟飯要吃得優雅有深度,也是很講究身段跟學問的,等你練到我這個級數你就知道了。」
  「對耶,師母真的超漂亮的,能娶到這種女神級的,還讓她情有獨鍾,教授超強的!到底女神要怎把,傳授兩招來聽聽啦!」
  「你們?請先把書讀好讀滿再說。」至少他可以肯定,腦袋空空絕對把不到女神。
  「小器耶,都不教!」底下一群男同學噓聲四起。
  一群屁孩,終究還是太嫩了。「你們知道,我老婆最迷戀我什嗎?」他笑哼,食指輕點腦門。「這裏。書中自有?如玉,懂沒?」
他也是後來才發現,原來之荷是有類型偏好的。她對事業有成的都會精英沒好感,討厭功利市儈、一身銅臭的商人,倒是對那種充滿書卷味、學識豐富的文青型才子特別偏好——雖然她從不承認。
  「呴,又閃我們——」
  餘善謀失笑,瞥見廊上的身影,唇畔笑意更深,「下課,我要去會我的?如玉了,至於你們的,請到書中找。」
  利落地收拾好物品,跨出教室門口,佳人隨後迎來,伸手要幫他分反手上的物品,被他微微側身避開。「書很重。」
  今天幾乎滿堂,課本加上學生交的報告,有點重量。
  「我要拿!」趙之荷不悅地瞪他。
  「好好好,要拿讓你拿。」立刻投降,讓她分去手上一半的重量,單手捧抱課本,感覺妻子的手伸來,默默去勾他空下來的右手。
  餘善謀差點笑出聲。
  原來是要牽手。直說就好了啊,生什氣呀!
  他這老婆,在外人看來,是冰山女神,在職場上,也是個幹練女強人,只有他才知道,之荷骨子裏根本就住著一個女孩,每天一定要抱抱他,會自己來牽他的手。
  想歸想,倒是識相沒真笑出來,輕輕彎指與她交握,步行走向停車場。「鑰匙?」
  她微微側身,意思很明顯——自己拿。
  他探手摸了摸,從風衣口袋撈出車影,開了車門,將手中的物品擱到後座,關上車,一轉身,冷不防被抱住。
  他有些意外,垂眸睇視。「之荷,這裏是學校,會被學生看到。」
  「要看就看。」固執地將自往他懷裏塞,緊緊圈牢腰際。
  他們家女王任性起來,可不輸他的寶貝小公主。
  他沒轍地笑歎,輕輕拍撫纖背。「心情不好?」
  貼在胸臆間的腦袋靜止一秒,而後輕搖了搖。
  餘善謀審視她的神情片刻,再道:「那先回家好不好?你不是買了烤鴨?我聞到香味了。」
  趙之荷想了一下,總算勉?其難同意,鬆開手。「晚上去哥那裏吃。」
  「好啊。」
  回程路上,他開車,她坐副駕,兩相靜默。
  妻子本就不是話多的人,餘善謀也不急著打破沈默,放在推檔杆上的左手移向她,輕握了握,享受這種無聲勝有聲的溫存默契,當她想說的時候,自然就會開口。
  只是他沒想到,她要說的會是這一句。
  「我們再生一個好不好?」
  他差點手滑開去安全島。「你說什?」
  「你不想嗎?」生了女兒以後他開始做避孕措施,至今七年了,看來並無再生第二胎的傾向,她猜測過,他或許沒那喜歡小孩,但是看他對女兒寵愛有加,都快寵成小女王,爬到他頭頂上了,真的不像不喜歡小孩的樣子。
  再不生,就要成高齡?婦,生不出來了。
  余善謀索性將車靠邊停,面對面與她詳談。「怎會突然想再生第二胎?」
  「不是突然,一直都想。」只是看他避孕措施一直有在做,就說不出口了。
  見他靜默不語,她試圖猜測,「你真的不喜歡小孩?」她沒有忘記,第一個孩子,是她有心設計而來的,他只是配合她。
  「不是不喜歡,是有點心理陰影。」他歎了口氣,輕撫妻子失落的臉容,「你忘了生第一胎的時候,你痛了一天一夜都生不出來,最後還是剖腹才把菡菡生下來。那個時侯,我真的很害怕失去你,這種心理煎熬,我不想再來一回,你難道都不怕嗎?」
  女人生?的痛到底有多痛,那是男人想象不來的,最悲劇的是,她還是那種麻藥不麻的體質,剖腹時叫聲之淒厲,他至今都還記憶猶新。
  那一次的陪?經歷,見她痛到最後,連喊的力氣都沒有,意識恍惚,氣若遊絲,要她再去承受第二次,太殘忍,他也捨不得。
  豈料,她卻回他:「不怕」
  他微訝。「所以,你真的想生?」到底哪來的勇氣?
  「想。」她想生一個小善謀,複製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還有聰明的腦袋……當然,再來一個小公主也很好,她很喜歡聽女兒嬌聲嬌氣甜嗓喊把拔的聲音,還有女兒耍賴時,被纏到無力招架的模樣,一左一右夾攻應該更有趣……她想看那樣的畫面。
  凝視她柔化下來的神情,嘴角帶笑,眼睛裏滿滿都是水一般溫軟醉人的波光……他在心底暗歎口氣,輕吻她前額。「好,你想生我們就順其自然,努力看看。」
  難得見她露出如此夢幻向往的神情,如果這是她想要的幸福,他怎捨得說「不」?
這輕易就同意了?趙之荷仰眸,確認他臉上無一絲勉強,慢吞吞地說:「所以……我們家真的是我說了算嗎?」
  他聞言,低笑出聲。「你聽到了?」
  「你不介意嗎?」
  「介意什?吃軟飯嗎?其實還滿美味可口的——」
  「你沒有吃軟飯!」她生氣地瞪他,該承擔的家庭責任,他沒有比她少擔一分一毫。
  「奇怪,我都不生氣了,你是在氣什?」
  餘善謀笑啄她一口,「夫妻還分什你我,誰養誰不都一樣?你四哥還大方承認被包養呢!日子是我們在過的,何必管別人怎想。」能夠被女人養得神清氣爽、無比滋潤,也是種無上的成就。
  趙之荷想了想,點頭,一秒被說服。
  對,當初他們也是這樣說的,他去做他喜歡的事,有沒有成就、社會地位高低都無妨,她來養家。
  這七年,他過得如魚得水,重拾屬於餘善謀該有的自信風采,他是真的喜歡如今的生活。
  自己的男人,自己顧。這點最低限度的幸福,她趙之荷,寵得起。
聽到開門聲,人在廁所的趙知禮,急急忙忙拎著褲子出來。
  「叔叔你要去哪里?」
  「便利商店,幫你媽寄東西。」一腳已經跨出大門的趙之寒回眸,視線往下一掃,小小寶正曝露在空氣中跟他SayHello。
  「等我等我,我也要去!」
  小寶很黏他,不知是要彌補之前的聚少離多,還是最初那四年不敢肆意親近的缺憾,現在簡直黏緊緊,走到哪跟到哪,完全成了他的小影子。
  「帶件外套。」怕晚些會冷,不忘出聲叮囑。
  確定叔叔沒有要偷跑,趙知禮穿好褲子,用最快的速度跑回房間拎了外套出來,自己蹲下來穿鞋,然後把薄外套綁在腰上。
  「這樣比較帥。」
  「……」到底帥點在哪?
  算了,你高興就好。趙之寒決定口下留情不吐槽。
  走出電梯,趙小寶仰頭,手伸高高,肢體語言明確。
  趙之寒眯眸,慢半拍想起——「你剛剛有沒有洗手?」
  「欸……呵呵……」憨笑。「忘記了。」
  「……」伸高高的小手好像沒有要收回的意思,趙之寒糾結了兩秒,勉?其難分他一根小指頭,小孩也不貪心,一根小指就被打賞得很知足,五根小爪子握牢牢,仰首沖著他討好地笑,彷佛天涯海角跟定他。
  一同步行到附近的超商,印完寄件單到櫃檯交寄包裏,想到還有一件包裏要領,但是這一件,他每每來都拿不出勇氣去領。
  事情是這樣的。
  他家裏那個,以前還有點良心,敗家時會自己先付清款項,總不好意思讓人幫她領包裹還兼買單吧?想當然耳,取貨不付款,一定得遵守實名制度核對身分,沒得作怪。
  然而現在,她完全沒在客氣,直接都用貨到付款,而這種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自然沒有被盜領的疑慮,管你名字要寫東港金城武還是南港陳奕迅。
  於是乎,他只要伺侯不周,惹得老佛爺鳳心不悅,她就會拿這個來玩他,不但要?某人的敗家買單,還要被調戲,非常的吃人夠夠。
  而這一次的——
  「請問先生大名?」超商店員笑容親切地問。
  「……」他說不出口。用盡一生的恥力也說不出口,這次的有點over……
  張口、閉口了幾次,眼角瞄到一旁的兒子,趕緊抓來當替死鬼,彎身附在耳旁低語幾句。
  「我是超帥的趙先生。」七歲稚童尚不知羞恥心?何物,愉快地大聲複誦了一遍。
  他發誓,他真的有看到店員嘴角抽動了一下。「好的,超帥的趙先生。」
  「我是。」少了兩個字。
  「好的。」
  羞恥地領完包裹,趙小寶喊餓,於是他們繞了點路,去買附近一攤小寶很愛的雞蛋糕。
  「先生,方便耽誤你幾分鐘嗎?」
  等待雞蛋糕的期間,有人走過來攀談,這種開場白,不是填問卷就是搞推銷。
  花了三分鐘,總算弄懂是推銷羊奶的。
  他不喜羊奶,於是低頭問:「小寶,你想喝羊奶嗎?」
  要嗎?趙小寶歪頭想了下。「不想。」
  「抱歉,我們家不喝羊奶。」
  「沒關係,那可以拾我你的名字和手機號碼嗎?留個Line也可以……」青春嬌俏的銷售小姐笑容依舊,甜甜地對他放電。
  趙之寒總算後知後覺接收到隱藏訊息。
  不是吧?他都已經穿海綿寶寶T恤跟夾腳拖出門了,還隨身攜帶忒顯眼的「小拖油瓶」來擋桃花,還要他怎樣?
  「我可以給你我老婆的電話,家裏的事她作主。」
  「呃……」甜美笑容略略轉?尷尬。
  趙知禮小歸小,雷達倒是敏銳,感受到所有物遭覬覦,反身抱牢牢,像只護食小幼獸,臉蛋埋在趙之寒腹間,只露?兩顆大眼睛,悄悄審視外敵。
  香噴噴的雞蛋糕出爐,趙之寒付錢,拿了一袋,沒多理會對方便轉身走人。
  趙小寶乖乖跟在後頭,不住地仰眸偷瞄,被趙之寒逮到,順手打賞那包雞蛋糕,一如既往先串供:「回去別跟媽媽說。」
  「好。」吃人嘴軟,應得很乾脆。
  想想不太信任豬隊友,補充說明:「是被要電話這件事不能說,不是吃雞蛋糕不能說。」
  不指望七歲孩童懂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在他的世界裏,大概只有吃麥當勞、甜甜圈、珍奶炸雞排這種,才叫虧心事。
  「被要電話是壞事嗎?」
  「我沒給就不算。」
  「那?什不能說?」
  「你媽情緒化什時候有給過我正當理由?」他也很冤,並且不想明天再跑一次超商,對店員說「我是一堆爛桃花的趙先生」。
  「喔。」所以叔叔被女生要電話,是一種不要理由就可以生氣的事。趙小寶領悟力高,瞬間秒懂,並且很快?諸腦後,天大地大不比吃雞蛋糕重要。
  「叔叔也吃。」
  「我才不要。」閑不下來的手,順勢揩去小寶嘴角的面餅屑,忍不住感歎「養小孩真是全世界最虧本的生意」。把屎把尿,幾乎投入畢生的財力和心血,一個不小心還有可能血本無歸。
「我長大會孝順你!」
  「省省吧。」這種話就跟菡菡說「我長大要嫁給把拔」一樣,兒童世界裏的官方語言,聽聽就好。
  悠閒的步伐踱至小區大門口時,身後傳來聲短促的喇叭聲,他回眸,不遠處的車影緩緩駛近,駕駛座上的男人降下車窗,探頭喊了聲:「哥,今天沒上班?」
  完全不想應聲。
  他跟趙之荷才差六個月好嗎?這男人十二生肖都大他半輪了,這聲「哥」還真有臉喊,某人堅持,這是中國人固有的美德,長幼有序,論輩不論歲。
  這人是真的很疼他妹,看在這一點的分上,他可以勉強忍耐對方厚?裝嫩這件事。
  餘善謀快速地將他由頭到腳掃一輪。「你就穿這樣出來?」
  「不然呢?」
  「很……嗯,居家。」海綿寶寶T恤,抽繩棉褲,夾腳拖,再加上標準配件——小萌娃一枚,身著同款系列服(俗稱父子裝),活脫脫就是在身上貼實「國民老公,已死會」的標簽,一身宅氣滿到溢出來。
  萌娃跑過來,捏了塊雞蛋糕,好康道相報。「姑丈,分你吃。」
  「謝謝。」以前有好料的,都是第一個想到他心愛的小叔叔,老在人面前上演恩愛父子喂食秀,難得小傢夥今天良心頗大顆居然會想到他,受寵若驚之餘,自是賞臉地給它張口咬掉。
「他剛剛尿尿沒洗手。」某人在後頭涼涼地捅刀。
  難怪他不吃……
  餘善謀下顎石化了三秒,木然地咀嚼吞咽。沒關係,童子尿養?美容……
  「姑姑要嗎?」捏了另一隻小魚造型,朝副駕駛座遞去,熱情又好客。
  「姑姑不餓,謝謝小寶。」有老公身先士卒了,她當然不餓。
  一時大意被暗算,余善謀平復好心情,再道:「哥,待會有空嗎?」
  「沒空。」想都沒想,一點都不想再被「物盡其用」,身體力行去刷新此人還可以多無恥的新境界。
  餘善謀挑眉。「忙什?」看上去明明就很閑。
  「遛小孩。」反正無論如何,就是不想說「有空」。
  上一回被問到這句話,是兩家一同出遊,點頭的下場,是夜裏被當託兒所,理由還相當充分——適度的性生活,有助夫妻情感維持。
  「……」那他就不需要兩人世界、不需要性生活嗎?
  「不一樣,你是駱駝。」
  有沒有這種道理?幫人帶小孩,還要把他往死裏虧。
  前些年,與江晚照還處在妾身未明的曖昧中,沒名沒分,總不能吃了再吃、吃了還吃、吃不完再打包帶走吧?未免欺負人欺負得過分了。
  因此,女方不來撩他,他也會安安分分、一年半載不不吃不喝,餓到受不了才開吃,吃一次又可以撐很久,被餘善謀戲稱這是「駱駝人生」。
  「但我不是,正常人是需要時常補充養分的。」
  「這種事不必告訴我。」他一點都不想瞭解妹妹的性生活頻率!
  有一回被趙之荷聽到,奇怪地問她老公:「?什是駱駝?」
  「沒什,男人的低級笑話。」兩人異口同聲一致對外宣稱。
  趙之荷淺笑,來回打量他們。「你們感情真融洽。」默契十足呢。
  誰跟他感情融洽!活見鬼。
  現在跟某人對話都要時時提高警覺,避免一個不留神又被坑。
  「幹這樣?我只是想去蹭頓晚飯而已。」餘善謀一臉無辜又無害。
  趙之寒質疑地斜瞄他,確認表情誠懇無欺,毫無陷阱,這才道:「晚晚在家,你們直接過來。」
  「OK。」
  「我要吃涼拌苦瓜。」坐副駕那位得寸進尺,蹭飯蹭到直接點餐,還要求打包:「多煮一點,皓皓要帶便當。」
  「女兒賊!」
  所謂女兒賊,意指潑出去的那盆水,還三天兩頭往娘家蹭吃騙喝。
  趙之荷沒反駁,嘴角甚至淺淺上揚。
  娘家,是嫁出去的女兒背後的靠山、最後的退路,在夫家受到委屈、遇到難關,能夠回頭去訴苦,?她出頭的地方。
  對她而言,這裏才是她的娘家,真正能讓她倚仗的所在。
  這一聲女兒賊,等同承認她,承認自己是她的娘家。
  父子倆回到家時,女主人正在廚房準備晚餐。
  「再弄個涼拌苦瓜吧。」
  江晚照偏首,奇怪地問:「你不是不喜歡吃苦瓜?」
  基於飲食均衡的健康概念,苦瓜偶爾會煮,次數不多,他也會配合吞食,但原則上是抱著能不煮最好的心態,更別提主動要求。
  他沒好氣地哼了哼,「那盆潑出去的水要吃的。」
  江晚照聽懂了,了然微笑。「我說你,別老用這種態度對之荷。」
  「哪種態度?」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什態度。
  「你很煩,沒事不要來打擾我的態度,久了對方也會受傷的。」
  有嗎?他有擺出「沒事少煩我」的樣子?趙之寒蹙眉思索。
  他並沒有那個意思,只是擺不出太溫軟的表情,從小到大,在趙家那種環境裏,最完美的武裝就是冷漠,久了已成保護色。
  然後遇到江晚照,讀的是他的內心世界,不因那層保護色而卻步,再來是小寶,無論他的表情再冷淡,都會自己靠過來討親討抱,他從來都不必擔心的保護色會傷害到心愛的人。
  哥哥要怎當?手足該如何相處?他是在活了二十八年後,才開始學習這件事,在心上時時提醒自己,有個叫妹妹的親人要保護。
  他的步調很慢,還在學習哥哥該有的模樣,他看過的範例,大抵就是妹妹被欺負時?她出頭,把對方更慘地欺負回去,他以?這樣就夠了。
  原來,是不夠的嗎?
  虛寒問暖實在不是他的路線,光想都覺煩躁,原來哥哥這難當,「嘖,麻煩——」
  轉身,不防看見靜立在身後的趙之荷,心下一突。
  她……聽見了嗎
  他張口,還在思索該從何說起,她已輕巧地越過他,拎著手中的紙袋進廚房忙。
「嫂,我買了烤鴨,菜不用煮太多。」
  「是你哥喜歡的那家嗎?」
  「那家生意很好,外帶都要排隊很久呢。」
  這句應該是故意說給他聽的。好啦,他會檢討一下自己的態度。
  這個妹妹嚴格來說,其實還不差,雖然時不時來蹭飯當女兒賊,也會懂事地提早過來幫忙弄飯菜,會點他不愛吃的苦瓜,也會記得帶上他愛吃的烤鴨,買菡菡的東西時,從來不會忘記也給小寶帶點什,她送的禮物,小寶都很喜歡。
  他說的話,她多半溫馴應「好」,對他很是尊重。
  其實不只他,她也同時在學習,如何當個貼心可人的好妹妹。
  那日?餐過後,趙之荷在廚房洗碗,孩子們在書房做功課。
  趙知禮小哥哥當得有模有樣,耐心教導妹妹寫作業,菡菡遺傳到爸爸,腦袋精明,但似乎也因?這樣,思緒動得快,有點古靈精怪,加之正義感泛濫,不平則鳴,過往那些個捉弄惡鄰、闖闖小禍諸如此類的,都有她余肖菡小姐的分。
  小寶愛護妹妹,不舍她受罰,往往跳?來替她背黑鍋,其實大人都知道,不說而已。
  菡菡不見得誰都服,但她很聽哥哥的話。
趙之荷總是教孩子,哥哥要保護妹妹,妹妹要敬重哥哥。也或許是在投射他們曾經錯失的那些時光,未曾實現的童年藍圖。
  那便是她夢想中,兄妹該有的樣子吧?
  趙之寒凝思著,緩步渡向廚房,拿起幹抹布,就著洗好的碗,慢慢擦拭起來。
  好半晌,慢吞吞地品:「我不是那個意思。」
  「嗯?」趙之荷不解,偏頭瞧了他一眼,過幾秒才領悟他指的是稍早那句話。
  她沒想到他會記在心上,甚至特地來向她解釋。
  「我不是說你麻煩。」他又強調了一遍。他覺得麻煩的,是自己心境上的調適,從來沒有顧慮過別人的感受,以往在趙家,誰不是唇槍舌劍往死裏捅,突然要顧慮自己一句話一個冷眼會傷了誰,覺得有點困擾而已。
  「我知道。」她沒有那玻璃心。
  趙之寒這個人,從來都不是看表面,而是要看他實際做了什。
  他在籌備新居時,自己有的不忘也給她留一份,送上億豪宅像扔棵白菜一樣隨意,滿滿有錢人就是任性之妹妹就要這樣寵的路線。
  這些年,父親的刁難一次又一次被他擋了下來,有眼睛都看得出來,那是明擺著宣告「趙之荷是我罩的」。
  思及此,她仰眸,問道:「你今天沒上班,跟昨天的事有關嗎?」
  「這件事交給我,你不用管了。」
  「你要做什?」
  「?售股權,退出趙氏。」
  「你在開玩笑?!」
  「不是。爸若一意孤行,我會這做。」
  「爸會被你氣死。」
  趙之寒冷笑。「你以?,我會關心他是死是活嗎?」
  話是這說沒錯,但……「就?了我這點小事……玩得太大 了。」
  「這不是小事,它已經影響到你的婚姻了。既然他對你老公如此念念不忘,身?貼心的好兒子,我可以大方讓賢,我倒要看看,他是留我還是堅持要打餘善謀主意。」
  老頭順風順水,得意了太久,身邊每一個人,都在估量其價值,可以利用的就絕不放過,連兒子都只是他振興事業版圖的棋子,更遑論女婿,心裏曾有過父子情?幾曾考慮過女兒的婚姻和諧?眼裏看到的,永遠只有利益。
  但,這世間不是所有人,都能任其操弄的,總要有人,教會趙恭這一點。
  他不是沒有本事去打自己的天下,也從來就沒有什振興家族的神聖使命感,會留下來順了老頭的意,讓趙氏深耕壯大,只不過是想用最不麻煩的方式賺兒子的奶粉錢,老頭若至今還以?自己雄才大略,只手能掌天下,妄圖操弄人心,真的會讓人生厭到無法忍耐,他不介意稍稍走複雜一點的路線,讓老頭重重跌上一跤。
  「哥……」
  「沒事。」他淡淡安撫。「我玩得起,可爸玩不起,他自己很清楚這一點。這一次,我會讓他徹底閉上嘴巴,從此不再拿這件事煩你。」
  「謝謝哥。」趙之荷心房一暖,滿滿的窩心,她這個哥哥,雖然不夠親切,不會講好聽話,但總是用行動扞衛她,築起強勢的保護網,昭告世人——誰欺負我妹,我讓他舉家不得安寧!
  就算那人是他們的父親。
  餘善謀說得對,有哥哥疼,真的很好。
  非常、非常的好。
  稍晚,接近就寢時間,餘善謀拎著一手啤酒來按門鈴。
  「還沒睡的話,聊聊吧?」明顯是睡不著,來撈酒伴的。
  你人都來了,我說我想睡的話,你就會乖乖回去嗎?
  趙之寒沒好氣地側開身,讓他進門,兩人一前一後移步到樓上的露天花園。
  餘善謀將啤酒開瓶,遞去,被對方推拒,舉起手中的保溫杯。「我有這個。」
  養生茶。
  真難想象,這是過去那個陰暗厭世、靡爛又放縱的男人。
  曾經,覺得世間沒有太多的美好,這人生長得令人生厭,因而恣意揮霍生命。如今,覺得世間太多美好與眷戀,怕人生倉促、不及一一體驗,因而珍惜生命。
  ?了多活一秒,他戒掉所有會耗損生命的事物,連酒都不碰。
  「人生得意須盡歡。你這樣太無趣了。」
  「請盡歡。你要是比之荷早死我會跟她說,不用守寡。」這年頭又沒有貞節牌坊,守給誰看?
  「……」突然覺得入喉的酒液有點苦,金善謀默默擱下啤酒罐。他已經可以想象,那位超聽哥哥話的呆萌小妹,乖巧點頭說「好」的畫面了。
  這句話的深層翻譯,應該是希望他能多保重自己,真愛一個人,就別讓對方承受孤零零被遺留下來的痛苦。明明是疼惜妹妹,好好的句話,?什要滿嘴毒牙?
  餘善謀笑歎。跟這對傲嬌兄妹磨,心臟真的要很大顆,命不夠長,熬不到懂他們的那一天。
趙之寒坐在懶骨頭躺椅上,輕啜養生茶,悠閒仰望星空。「工作怎樣?」
  「很好啊。」這學期剛通過評鑒,升等?教授,明眼都看得出來,他混得有多如魚得水,眉眼間的愜意與自在,是裝不來的,他投入、並且享受這樣的生活。
  「不覺得可惜嗎?午夜夢回,有沒有想過,曾經那個自己?」只要他想,願本可以爬到別人想象不來的高度,睥睨腳下萬千紅塵。
  即便是現在,以他過去數年深耕于政商兩界,手中握有太豐富的人脈資源,莫怪老頭子不捨得放掉這條大魚。
  「有啊。」餘善謀坦然承認,「一身冷汗嚇到醒來。你不會卻道,我有多慶倖自己及時抽腿上岸。」若不然,半身陷入泥沼的他如今已然滅頂,吞沒良知,也許一身汙穢,也許變成像趙恭那樣麻木不仁、眼中只有利益的活死人,之荷不會喜那樣的他,他也不會。
  「……抱歉。」這句話,一直想說,總說不出口。
  他不曾忘記,餘善謀那雙手所染上的汙穢,有一道是?他而沾的,當時?了保護最重要的那個人,他別無選擇,因?他們都清楚,當對手肮髒,你只能比他更髒,擺無謂的清高身段,必敗無疑。
  餘善謀微訝。「?什道歉?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不管是當年、還是現在,我自己選擇的路,走了就不會後悔。更何況,我現在很好,做了一直以來最想做的事,將一棟棟小苗雕塑成材,那比將一塊錢在掌中翻?一百萬更有成就感。」
  趙之寒側首,盯視他眉間的飛揚神采,開始有點懂之荷的堅持了,懂她?何拼著跟老頭翻臉,都要?丈夫守住最後一塊淨土。
  對餘善謀而言,工作不僅僅是工作,更是帶給他自信與成就、肯定價值的所在。
  每個人的追求不同,他是天生的教育者,不是牟利的生意人,放在不對的地方,他不會快意。
雖然說了,他必然會?之荷而妥協,但那樣的他,無法發光發熱,丈夫不快樂,之荷又怎會快樂?這樣的婚姻,又如何能美滿?
  「好,我懂了。」確認了對方的意向,他就知道自己該怎做了。
  餘善謀回視他,「這跟之荷近來的心情不好,有關係嗎?」
  這才是今晚來「聊聊」的主因吧?「從哪里看出之荷心情不好?」
  「言行、表情、動作,還有情緒起伏……各方面。這不好形容,只是一種感覺。」兩個人相處久了,一個眼神、一點幽微的情緒轉折,都能感受到,那是一種互動頻率的接收。
  「怎不直接問她?」
  「之荷不想說。」甚至覺得她有點刻意在掩飾,不想讓他知道,不然若在以往,早就自己賴上來討抱了。
  「既然她不想說,問我幹?」他看起來有這大嘴巴嗎?
  「所以你真的知道。」餘善謀點頭,大致有點底了。「是跟我有關的事吧?」
  「也沒什不能讓你知道的。」以前是懸而未決,他跟之荷都不願把餘善謀拖進趙家這池爛泥垃裏,犧牲掉自己的人生願景,如今既然已經打定主意要連根剷除,此刻不說餘善謀早晚也會知道。
  「我家那顧人怨的糟老頭,打壓之荷,一再給她使絆子,目的就是要逼你出來。」自己人玩自己人,這老頭真是好風範,他不有樣學樣仿著點,怎對得起前人教導有方。
  餘善謀蹙眉。「而她咬牙一聲不吭忍了七年?」什也不跟他說?
  「這次玩過頭了,她被逼到丟辭呈,我也就順勢表態與她同進退。」蹺個幾天班在家玩小孩,瞧趙小寶多開心。
  「難怪。」今天來學校接他時,就感覺她情緒悶悶的,賴抱上來的力道,比以往緊了些,像是在承諾他:我會對你很好、我會守護你的夢想、我會當個全世界最棒的妻子,讓你不後悔選擇了我。
  無論再辛苦,都想替他生第二胎。
  無論受多少刁難,都不想委屈他去過不想過的日子。
  傻瓜。他最大的夢想,是妻子的笑容。
  「你們不用?難,我回——」
  「我沒打算讓你回來。」完全知道他要說什,趙之寒淡淡打斷,「倒是你女兒,我還比較有興趣一點。」
  「什?」
  「你以?,現在的我,還能任人擺布嗎?」有句話是怎說的?「你會老,我會大」,他用了七年在壯大自己,只要他一抽腿,趙氏少說也得垮半壁江山,現在的趙恭,已經玩不過他了,他壓根沒看在眼裏。
  餘善謀又何嘗不知?他只是沒想到,他會願意?妹妹做到這地步,他原在可以很安逸的執掌江山,加之自己的助力,對他只是有益無害——這樣說也不對,趙之寒本就不是利益取向的人,當年缺乏感情根基的情況下,他都沒有出賣之荷,如今疼入心了,又怎可能坐視她受委屈?
  不過——「這又關菡菌什事」
  趙之寒斜瞄他。「你沒發現嗎?你女兒是塊料,不當奸商可惜了。」枉他作育英才,都沒發現自己的女兒是株好苗子?
  「我以?,你會想培訓小寶接班。」子承父業,不是理所應當?
  趙之寒搖頭。「小寶不適合。」他這兒子心性正直,固守仁義道德,這種個性適應不了詭譎多變的商場,從商只會被坑殺到死。
  菡菡不一樣。她有母親的正直,也遺傳到父親那足智多謀的靈巧思路。「上個月,他們學校有個三年級的學姐發生車禍,撞到人的駕駛肇事逃逸,祖孫倆相依?命,環境清苦付不起高額的醫療費用,你知道你女兒怎做嗎?她知道這件事後,先是報告師長,尋求校方資源的協助,在學校發起募損活動,搞得有模有樣的。」而,他們余肖菡小姐,年僅七歲,就已經展現出十足的行動力,統籌、計劃、執行,條理分明,儼然領導者風範。
  小寶回來跟媽媽說這件事,要捐自己的壓歲錢。
  菡菡也回家,跟媽媽說要損她一個月的零用錢,同時問她爸爸:「我都捐了,你不用表示一下喔?」
  於是餘善謀就去問他老婆:「我一個月的零用錢是多少?」
他老婆?此掏了十萬塊大洋出來。
  見鬼了,他怎不知道自己一個月的零用錢有這多?
  「菡菡腦筋轉得快,不會拘泥於小節,設定好目標,就會統合身邊所有能利用的資源,完完全全的物盡其用,坑人祖宗八代不手軟,說不準連自己的老子都照坑不誤。」
  她老子苦笑。「是啊,這不就坑掉我一個月的雯用錢了。」連她哥都不放過,皓皓同樣是被敲了一個月零用錢的苦主。
  「如果我說,她舅舅也被她坑殺成功,這樣有讓你好過一點嗎?」
  這不是什大事,但已足夠讓大人看清兩個孩子本質上的差異。
  小寶耿直,看的是自己有多少能力,在自己能承擔的範圍內付出,壓根不曾想自己身邊就有一尊閃亮亮的大金主,這種級數還想當敗家子,差得遠了。
  小寶愛讀書,也喜歡跟著姑丈學書法修身養性,認認真真把每一個字寫得端端正正,不知是書法的熏陶還是近朱者赤、倒慢慢透出幾分秀逸的書生氣來了。
  「從某些角度來看,菡菡確實比小寶更具有企業家兒女的霸氣,也許你沒走的那條路,你女兒會走得無比精采。」
  「是啊。」孩子有孩子的人生路,沒有哪條路一定是最好的,端看自己怎走,而?人父母,所能做的只是陪伴、認同、以及支援,用最沈穩的步伐,陪伴他們走過生命裏的每一天。
之二 舅舅
餘善謀每年暑假都會規畫一趟全家?遊,但餘丞皓要上暑期輔導,正值升學壓力,玩也玩不盡興,所以這次他沒跟。
  十四歲的青少年,說小不小,說大又不能讓人真正放心讓他一個人在家,於是趙之荷要他這幾天去樓上舅舅家住。
  「不用啊,我自己買便當回家吃就好。」又不是小孩子了,上課,下課,洗澡,看書,睡覺,就這簡單的事,不用麻煩舅舅。
  「舅媽家裏有煮,幹吃外食?」搭個電梯上去而已,很方便。
  餘丞皓說不過她,?了不讓長輩挂心,只好答允家裏沒人的這幾天,下課乖乖到樓上舅舅家報到。
  第一天,去吃完飯,再回家看書,洗澡,睡覺。
  第二天,去吃飯的時候,舅舅隨口問他:「吃不吃魚眼睛?」
  「呃,吃。」
  於是舅舅把魚眼睛挖出來,一顆給他,一顆給小寶。
  小寶吃得很開心,他卻愣愣地看著那顆魚眼睛好久。他知道小寶很喜歡吃魚眼睛,他以?這是小寶專屬的……
  還有今天的烤雞,舅媽把腿肉掰開,一隻給小寶,另一隻夾給他,一隻雞只有兩隻腿,那是全雞肉質最軟的地方。
  舅舅意味不明地掃了他一眼,他不太確定那是什意思,這兩天,舅舅偶爾會用那種眼神審視他,他以?自己哪里做得不對,趕緊低頭扒飯。
  吃完飯以後,他像昨天一樣,要回樓下去,被舅舅叫住。
  「洗完澡衣服拿上來,給舅媽洗。」
  「我會洗——」
  「你洗不乾淨。」
  所以那個眼神,是因?他衣服沒洗乾淨嗎?他檢查了一下身上的制服,不太確定。
  「要看書在這裏看,書房可以給你用。」
  舅舅都這樣講了,一直跑上跑下的好像也很奇怪,所以他就留下來了,大部分時間都窩在書房裏看書。
  過不久,舅舅進來拿書,順口問他:「課業上有沒有什問題?」
  舅舅拿完書,在一旁的單人沙發坐下,將書擱在一旁,似乎沒有要翻開的傾向,反倒是一直看他,所以他也不確定這是否只是隨口聊兩句,要不要把視線收回來繼續看書。
  「小寶的舅公,你知道嗎?」
  「知道。」就是開醫院的那個呂院長。
  「他不是我的親舅舅,跟你一樣,他是我養母的哥哥,之航舅舅才是他的親外甥,所以丞皓,我懂你。」沒有人比他,更有資格說這句話。他在丞皓身看到自己過去的影子,極幽微的,並不明顯,但這條路他曾經走過,不會有誰比他更敏感。
  餘丞皓正襟危坐,有些不確定舅舅跟他講這些話的用意。
  「我曾經很痛恨血緣,這兩個字,簡單,卻又現實而暴力,我這輩子最厭惡的人是我父親,偏偏卻與他有斬都斬不斷的血緣關係,我有一個高貴又美麗的養母,我喜歡她,想要親近她,但是因?我們沒有血緣,我不是她的孩子,所以親不了,喊媽媽、喊舅舅,全都是假的,愈喊愈諷刺、愈喊心靈愈空,彷佛被世界孤立,寂寞得只剩自己。」頓了頓,再道:「這些話,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連你舅媽都沒有。」
  「真的嗎?」原來,舅舅也有過跟他一樣的心情,還會對他說從沒對別人說過的心事,這讓丞皓有一點點開心,像是有了共同的秘密,感覺親近了些。
  「那……你那個時候,怎辦?」明明是很歡樂的氣氛,但偶爾就是會有融不進去的感覺,因?自己跟大家不一樣……這些,舅舅也都知道嗎?
  「把心打開,讓別人住進來。」這些話,其實早就該說了,之前只是隱約有感,這兩天只有丞皓一人,情況就明顯得多。
  樓上樓下住得近,兩家儼然是一家,互動頻密,菡菡大小姐來到這裏像自己家,渴了餓了會向舅媽討吃討喝,也會賴在他身邊撒嬌討抱,相形之下皓皓就拘謹多了。
  當然,十四歲的少年,跟七歲小女孩自是不一樣,內斂守禮或許是個性使然,直到這兩天,才隱約留意到,皓皓有些過度見外了。
  他表現得像是來做客的外人,趙之寒看在眼中,心下已然有底。
  沒有人給過丞皓差別待遇,但他自己會想,他跟菡菡是不一樣的,這些不是他真正的親人,連父子名分都是硬賴來的,這些幽微的心理元素,久而久之會否讓他在那個家裏,一日日透明,成?邊緣人。
  「丞皓,你懂我在說什嗎」
  「一點點。」好像………有些懂,又不是很確定,對方想表達的,是不是他所想的那樣。
「我是要告訴你,血緣並不是絕對,人與人的往來,靠的是日積月累相處堆疊下來的情分,就像我跟院長舅公,你看他對我和之航舅舅,有分別心嗎?」
  「沒有。」院長舅公看起來,就是很疼愛舅舅的樣子,前些年姑姑的腿不方便,之寒舅舅一句話,舅公就盡心盡力幫他打聽,安排最權威的醫生,打點得好好的。
  「古人有包俗話是這說的,天上天公,地下母舅公,聽起來挺威的,那我至少還說得上幾句話吧?」如果母舅的身分,是如此神聖而值得敬重的話,他是也不介意威一下,當孩子們的人間守護神。「你若真心喊我這聲舅舅,我會全心受下;當然,你若要很形式地喊,我也可以很形式地對你。境由心生,有些藩蘺,不是環境、不是血緣,是人心所築起的,懂嗎?」
  「懂。」這次,真的懂了。舅舅這是在告訴他,他跟菡菡,沒有不一樣,他是菡菡的舅舅,也是他的,除非他自己不要。
  靜了靜,輕輕吐聲:「舅舅。」
  「嗯。」趙之寒揚眉,淡應了聲。
  之後,他們沒再交談,一個做功課,一個安靜閱讀。
  稍晚,小寶進來問他。「表哥,你今天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他想了想。「好。」
  「那我去跟媽媽拿枕頭,幫你裝枕頭套。」小寶愉悅地小跳步跑開。
  那天晚上,他一直在想舅舅說的話,失眠了大半夜,旁邊的小寶都睡到露肚臍了。
他幫小寶蓋好被子,後半夜才在極度困倦下,迷迷糊糊地睡去。
  隔天早上,不小就睡過頭了。
  匆匆忙忙打理好,書包背了就要出門,連早餐都來不及吃。
  「怎這趕?早自習晚點到應該沒關係吧?」舅媽端著煎好的荷包蛋出來,問了聲。
  「今天早自習要小考。」
  「坐下,把早餐吃完,不要餓肚子。」趙之寒淡淡地發聲。
  「可是我會遲到——」
  「我開車載你去,來得及。」
  「喔。」他乖乖坐下。
  趙之寒淡瞟他一眼,淺淺揚唇,悠閒喝了口清粥。
  「今天天氣不錯,下課要不要去打球?讀書之外,偶爾也是要運動,不要跟小寶講,我們放他鴿子。」
  他還來不及回答,剛睡醒的小寶打著呵欠出來,剛聽到這句,抗議地跳到他老子背上。
  「叔叔我聽到了,你要給我『棒昏叫』!」
  斜瞄一眼攀在背上的小猴子。「不然你是會打籃球嗎?」
  「我可以幫你們撿球。」反正就是要跟。
  餘丞皓笑出聲。「好啊。」
  「你看,表哥有說好。」
  「他是說,『好,去打球』,不是說,『好,讓你跟』,你不要自我感覺良好。」
  「我是說,好,讓小寶跟。」
  趙小寶有奶就是娘,立時見風轉舵,改抱表哥大腿。
  「動作快點,再晚我得開快車了。」趙之寒擱筷,率先起身。
  餘丞皓三兩口扒光碗裏的飯,起身跟了上去。
  小寶亦步亦趨跟到門口,切切叮嚀:「真的不可以給我『棒昏叫』喔!」
  穿好鞋,來不及開口,前頭喊了聲:「丞皓,電梯來了。」
  「好啦,在家要乖乖。」匆匆摸了下小寶的頭,快步迎上前去,深呼吸了口新鮮空氣,嗯,今天天氣真的不錯。
  之三 誰撩誰
  關於那件海棉寶寶T恤,其實還有後續。
  那天吃飯的時侯,趙之荷不經意問起在哪里買的,她也想幫老公小孩買幾件。
  江晚照找到同好,瞬間腎上腺素激升,熱切亢奮地推廣起來,「你也喜歡?我跟你說,它還有三麗鷗、卡娜赫拉系列,超Q超可愛的!等我開網頁給你看。」
  快點住手,這位太太。你還想殘害多少人?
  趙之寒身?一號受害者,正欲發聲,便聽那位即將步他的後塵,最後一塊淨土宣告滄陷的二號受害者,一臉淡定、嘴角含笑地調戲道:「原來老婆想跟我穿情侶裝?可以喔。」
  「才不是……」她根本不是那個意思。
  他現在知道,他家這位鐵達尼號都撞不沈的冰山美人是怎淪陷的了。隨隨便便一句話,就撩得他妹粉頰羞紅,流露出小女人嬌態。
  撩妹高手,果然名不虛傳。
  雖然他還沒弄懂,這件T恤到底有什點,廣受各方青睞,但女人應該很吃這套,悅耳情話,誰不愛聽?看他妹的反應就知道了。
  回想起來,他那時是怎回江晚照的?
  到底毀了我對你有什好處?
  然後她聽完,就是上網再去多買兩件,並且收件人名字寫「我是超帥的趙先生」來挑戰他的羞恥心。
  看看餘善謀,他難得自我檢討起來。
  她會不會,羨慕之荷?那幸福小女人的嬌甜姿態,一直在腦海中盤旋不去,餘善謀很懂得討妻子歡心,營造生活中的小情趣,相形之下,他一整個嘴賤又機車。
  他不說好聽的話、不會花心思去哄江?照開心、女人想要的浪漫情趣他很缺乏……想想好像真的有點過分。
  江晚照泡好養生茶,進到書房來時,他正一動也不動地坐在桌前,桌上攤著公文來,但顯然並不受寵,它的主人正神遊太虛,尚未歸位。
  「哈囉,眼前這位帥哥,給不給搭訕?」
  男人回神,仰眸淡淡地朝她瞟去一眼。「給。」
  她輕笑,遞出手中的保溫杯。
  他手接過往桌上擱,探手摟上她腰際,她順勢偎來,坐在他腿上。他雙臂圈攏腰際。
  懷裏的重量比以往略沈些,腰身粗估寬了半寸……但他剛剛才檢討完自己,下一秒就白目很缺乏誠意,於是沒說出口,就算那從來都不是挑剔的意思。
  他的審美觀很彈性,完全以她?標準來調整,但過往經驗說明,誠實的下場並不會太好,有些時候真的不用太實話實說。
她只要知道,他喜歡抱著她,懷裏的重量,讓他感到踏實,這樣就可以了。在她身邊,他不是強者,他可以卸下防備以及所有武裝,流泄屬於平凡人的脆弱與疲憊,有她收容。
  於是微微側首,枕上纖肩。
  屬他的,溫柔港灣。
  她親昵地捏捏他的耳、撫弄發尾,溫聲關懷,「很棘手嗎?」
  他想了下,領悟她指的是之荷那件事。「沒。」至少他處理得來,就不算麻煩。
  「那這是?」柔軟指腹輕點他微蹙的眉心。
  他從來不會跟她說太多,無論是工作上的事,還是私人的情緒,那並不是將她當外人,只不過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獨自承擔人生苦樂,他孤單太久了,還不習慣有人分享。
  每每想到這裏,心總是泛疼。
  「又要守護妹妹的婚姻、妹婿的自由,又要當孩子們的守護神,那你呢?你自己要什?」
  「你。」只要她在身邊,就夠了。
  「這簡單啊?」
「這不簡單。」他比誰都清楚,要求一顆心的持恒不變,有多難。
  她歎息。「你是真的不知道嗎?」
  「什?」
  「這樣的你,有多少人搶破頭想要。」
  如今的他,已經不一樣了,他變得更柔軟、更有溫度,一個溫暖懂愛的男人,有多教女人夢寐以求,?什還會擔心,守不住她?
  「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嗎?」好得讓她,一天比一天,更加沈溺,發現原來愛,可以比多,還要再更多。
  以?是極限了,但他永遠能挑戰更極限,讓她領略,那種喜歡到心口發疼的感覺。
  「你已經讓我開始害怕,以後沒有你的話,怎辦?」
  「那就留下來,留在我身邊。」如果他真有她說的那好,就永遠不要放開他的手,只要她不走,他會一直都是她的。
  「多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一輩子。」待到她不想待。
  「話別說太滿。」男人像酒,愈陳愈香,女人卻恰恰相反,韶光逝,色易衰,恩愛馳。她幾乎可以預見,他就算五十歲過後,依舊充滿熟男魅力,對異性的吸引力只會有增無減,不用靠財力都能讓年輕美眉傾心,那個時候,他還會一心一意,眼中只看著她嗎?
  「不會。」兩個字,簡潔了當,想再挖更多的甜言蜜語也沒了。
  而後,傾前吻她。
  她了然微笑,迎向前,應承他的吻。
  這就是趙之寒風格,沒有多餘的花稍言語,只有簡單幾句——
  不。
  我是你的。
  就這樣。
  但是她懂。
  一如他的吻,堅定,專一,深刻。?了她,他一直都有在改變,努力想成?一個更值得她愛的人,那比任何華麗的辭藻,都要更真,更誠。
  吻完,抵著她的額心,淺淺輕啄,綿綿溫存。
  「你呢?你對我有什要求?」他照顧到身邊每一個人,卻似乎輕忽了她的。
  「沒有啊。」顧家愛孩子、疼她讓她、下班準時回家、有應酬一定報備、有他在的地方必有她的位置、潔身自愛不惹無謂的桃花債……想要的他都給了她,實在想不出還有什好要求的?
  「是嗎?」他口氣帶一絲質疑。「但我嫌你買的衣服。」
  「再怎嫌你還是會穿啊。」
  對,這倒是真的。
  她的品味是很讓人嫌棄沒錯,但是有一個人願意幫他打點生活起居,時時惦記在心思考他需要什,這分心意他從頭至尾都很珍惜,所以不管她買什、煮什,他都會默默地吞下。
  「這樣就夠了。」他說不出情侶裝那種瞎話。
  「是啊,這樣就夠了。」
  他很認命。「那你買吧。」雖然她選衣服的品味,已經接近毀容等級。
  她悶悶低笑。「你難道不好奇,那些衣服哪里吸引人?」
  「也是。那你願意分享嗎?」連趙之荷那種有時尚品味的人都喜歡,害他都忍不住自我質疑,其實是他的審美觀有問題吧?
  「那是,女人的小心機。」
  「喔。」既然是女人心機,那他最好不要問太多,地球很可怕,有些事不要知道會比較幸福。
  「笨蛋……」她笑斥。
  她的男人,當然只能地給她看啊。
  這人看起來聰明果斷、洞悉人性,卻對幽微細膩的女人心思很不解。
  可就算這樣,還是阻絕不了方圓五百公尺內,對他有企圖的女人。她在他身上貼的標簽,還不夠清楚明瞭嗎?
  可惡,這人到底什體質,這招桃花。
  她泄忿地揉亂他的發,怒吻他幾口,存心吻腫他的唇,這樣要還有女人湊上來就真的是白目了。
  「晚,會疼。」太用力,牙齒嗑到了。
  啊!她趕緊退開,歉疚地親了又親。「對不起。」
  趙之寒盯視她半晌,傾前在她領口親吮,烙下的痕印,很快由紅轉深。「這樣?」
  她笑開。「好啊。」恭敬不如從命,立刻埋頭在他頸窩多吸幾口。
  他雙臂圈攏,縱容她在自己身上親昵撒野。
  原來這就是女人的佔有欲。好像也沒那可怕,心房泛著一絲軟綿綿的滋味……形容不出來,但感受不差。
  綿密擁抱,交頸纏綿,吻與吻的間隙,她含糊吐聲:「嗯,對了,你周末有空嗎?」
  「看情況。」所謂看情況,就是看什人、什事,來決定他有沒有空。
  「我買了情人套票,要不要跟我去住情人湯屋,吃星光?餐?」其實是小舞在揪團購,她就幫忙湊個人頭,想想他們也真的好一陣子沒有單獨約會了。
  「小寶呢?」
  「我跟他分析了一下,他果斷決定要?棄你去加入樓下的露營團,並且覺得跟姑丈他們去烤土窯比泡湯好玩多了。你呢?要不要跟我私奔?」
  「好。」完全沒第二句話,他很有空。
  她輕笑,撩逗著從下巴一路啃啃啃到唇心,調戲道:「這好拐,真的可以嗎?」
  「是你就可以。」語畢,密密貼上她帶笑的粉唇。
  誰撩誰,那不是重點,重要的是,他們有自己的生活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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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20-3-18 11:09:00

  之四 約定

  趙之寒出差了一周。
  趙知禮每天都在問:「叔叔什時候回來?」
  以前,可以一連幾個禮拜不見,住在一起後,習慣了每天見面、一起吃早餐、讓那個人牽著手送他上學……才幾天不見,已經異常想念。
  趙之寒出差的第六天,趙小寶夜裏突然發燒、腹痛如絞,緊急送醫。趙之寒是在住院後的第二天才被告知此事,等趕到醫院,已經是住院第三天的。
  三天來,一直表現得無比乖巧溫順,叫他吃藥就吃藥、叫他打針就乖乖伸手臂,被醫生護士一致封?模範病人的趙小寶,看到他的瞬間,突然情緒失控,放聲大哭。
  「哇——」還是驚天地泣鬼神的那種哭法,眼淚用噴的,邊哭邊伸長了手。
  趙之寒間傻眼。
  讀出「抱抱」的肢體語言,很識相貢獻出怪抱,讓人把眼淚鼻涕全往他身上招呼。
  「我以?我會死掉……」
  「不是還沒死嗎?」
  下場是換來對方更淒厲的大哭。「嗚——你希望我死掉——」
  「……」明明就是你自己說的。
  「我差點就見不到你最後一面了,嗚……」
  「……」什鬼啦!趙之寒一臉無奈地回望一旁的孩子他娘,無聲詢問:他最近是看了哪出連續劇?
  想歸想,有過一次教訓,深知此時最好不要隨便亂「頂嘴」,很識相地管好自己的嘴巴。
  江晚照白眼已經快翻到後腦杓。
  趙小寶,你戲很多耶。
  這招打他還是小小時就很會,每次「撲騰」一下跌倒了,第一時間會先左右張望,把拔不在就自己拍拍屁股爬起來,要是剛好趙之寒人在案發現場,一秒立時放聲大哭。
  實在很想吐槽,但看他哭得悲悲切切、真情流露,說出來顯得有點狼心狗肺。
  也是啦,從小健康寶寶,連感冒都難得染上幾回,更別提住院,他當下可能真的以?自己會死掉。
  住院這兩天,他乖巧地不哭不鬧,知道媽媽一個人照顧他很辛苦,所有積壓在心裏的恐懼、委曲,見到他時,整個大爆發,將所有任性、耍賴、孩子氣的一面,全倒給他。
  趙之寒也知道自己活該,誰教他在孩子身心靈最脆弱時,沒能陪伴在身邊,被埋怨例幾句只是剛好而已。
  使性子,是知道對方能包容,恃寵而驕的先決條件,是知道誰是會寵他的那一個。
  孩子在向他撒嬌。
  待哭聲漸弱,趙之寒抽面紙幫他擦眼淚、鼻涕。「我人在外地?差,又不是故意不回來。」
  「?什要出差?出差比我重要嗎?」配合地用力擤出鼻涕,不忘表達對「出差」二字的不滿。
  「出差是?了賺錢,不趁現在多賺一點,以後哪來的家產讓你敗?」
  「那我敗少一點。」叔叔是不是就可以少出差,多陪他。
  「……」你已經決定好要走敗家子路線了嗎?
  「以後去那裏都要跟我講,我的電話都要接,不可以讓我找不到。」
  「……好啦。」
  「真的喔?」
  「真的。」就連「努力賺錢讓人敗」這種不平等條約,他都能欣然接受了,還有什能再嚇到他?對於兒子癌這件事,他早就放棄治療了。
  胡天胡地哭一場,身體虛弱的小祖宗窩在他懷裏,蒼白的臉蛋看起來還真有幾分小可憐模樣。「欸,趙小寶——」
  「唔。」
  「說好了,今天的事,不能記恨知道嗎?」
  「好。」看在他割地又賠款的誠意上,小祖宗大方赦免了他。
  於是,在往後的許多年裏,趙之寒信守承諾,不曾有過一回,讓孩子找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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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20-3-18 11:01:35

  之三 新居落成

要上小學的那一年,他們搬家了,搬到一棟很漂亮的新房子,媽媽說,那是叔叔蓋的,要給他們的家。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媽媽眼睛柔柔的,閃著像星星一樣的光,嘴角有笑。他想,搬家這件事,應該有讓媽媽很開心,他也很開心,他們一家人終於可以在一起了。
  新居落成的第一晚,趙之寒坐在主臥床上,環顧室內一圈。
  屋裏的一切,大至裝潢、小至一道擺飾,都是江?照親手打點,花了很多時間與設計師討論,挑選家具,看得出來極用心在打點這一切。
  「喜歡嗎?這是我們的家。」她走到他面前,彎身笑問。
  「你喜歡就好。」那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
  他仰陣,與她相視。「你沒得後悔了。」
  七年來,他給過她太多的機會,她都沒有離開,是她自己選擇走入他的世界,今天過後,他不會再給她任何機會,從他身邊走開。
  「你,是我的。」
  「我要求比照辦理。」
  他淺淺揚唇,看得出心情不錯。「慶祝新居落成,來點入厝小儀式吧。」
  「例如?」
  明知故問。
  他直接探手,將她拉坐在腿上,額心相抵,傾前輕掠一吻。「你說呢?」
  江晚照也不跟他裝蒜,雙臂大方地攬上他脖頸,回啄他一口。
  得到正面應許,趙之寒銜吮柔唇由淺到深吻,一手挲撫嬌軀,正欲探往衣內——
  敲門聲響起。
  動作一頓,兩人相視一眼,在房門開時,有默契地一秒迅速分開。
  「叔叔。」趙知禮抱著他的小被被,怯怯地探進頭來。
  「幹?」沒好氣地應聲。
  「我睡不著。」
  「怎會睡不著?」
  「我不習慣一個人睡,而且這裏跟舊家不一樣,我會怕……」
  「所以?」
  「我可不可以跟你們睡?」那雙肖似於他的深亮大眼,好期待地仰望著他。
  趙之寒本能地回頭看她。
  「一家之主,你說了算。」她退開一步,表現得非常之溫良恭儉讓。
  最好是。
  分明袖手旁觀看好戲。
  趙之寒覺得,自己一定要硬起來,不能每次都被她瞧扁,於是雙手盤胸,決定跟孩子曉以大義。
  「趙知禮,我們當初是怎約定的?」一家之主是吧?讓你看看什是家之主的高度!
  「搬到新家以後要自己睡。」乖乖複誦
  「很好,你還記得。所以做人可以說話不算話?」
  「不可以。」
  「所以呢?」
  「所以要自己睡。」趙小寶聽得懂人話,很識相地介面,不用人趕,自己拖著他的貼身小被被往外移動。
  邊走,邊回頭偷?他。「那我回去了……」多此一舉地再次聲明。
  「恭送大駕。」
  拖著小尾巴,走兩步不忘回頭再看一眼,「要到門口了……」
  我有眼睛,不用GPS定位回報。
  「叔叔?安……」一步一回首,神情好落寞、好淒清。
  趙之寒一點都不想配合這套路滿滿的小劇場,冷眼看著小寶孤零零拖著牛步回房,簡直棄兒似的,暈黃燈光映照在小身板上,說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等等!」不及深思,已脫口喊出聲。
  趙小寶停步,吸了吸鼻子,眼角帶著可疑的水光斜瞄他。「幹?」
  霸氣側漏。「三天。我給你三天的適應期,之後你得照約定走,不許再拿任何理由跟藉口來跟我討價還價,如果做不到,現在就立刻回你房間。」
  意思是可以留下來了嗎?
  小傢夥眼神一亮,火速撲向大床,相準中間的好風水,並迅速分配好床位,拍拍左右兩側熱情邀約。「快點,叔叔睡這裏,媽媽睡這邊。」
  「……」最後還是軟掉了——各種層面而言。
  完全不想看女主人的表情,一臉厭世地癱向?他劃分的左邊地盤,趙小寶自動自發把被子拉高高,快樂地說:「叔叔晚安,媽媽晚安。」
  然後不到三分鐘,那個自稱失眠睡不著的某傢夥,不但秒睡,還睡得四翻八仰,一個翻身直接趴到他身上來。
  明明他該抱的,不是軟玉溫香嗎?
  無語了片刻,還是認命地收攏臂膀,輕輕拍撫。
  更早那幾年,還聞得到孩子身上淡淡的乳香味,漸漸地,奶娃味淡了,再過些年,進入彆扭的青春期,怕是也難再如此撒嬌親近,現在還願意賴著他的每分每秒,他都萬分珍惜。
  「我賭,下次你還是會讓他進來。」有人淡淡預言,鐵口直斷。
  「……」被人看得很扁,而他還反駁不了。
  「你真的被他吃得死死的耶。」隨隨便便擺個小可憐表情,他就撐不住了。
  「我承認男人真的是在當了爸爸後,才開始學習怎當爸爸。」每每抱著這具小小軟軟的身子,心房便會不由自主地發軟,什原則、什堅持、什冠冕堂皇的大道理,通通都可以?舍,他甚至不知道,原來自己體內有這多源源不絕的愛可以給。
  「你懂這種感覺嗎?他出生的時候,那小、那軟,在我懷裏哭得小臉紅通通,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嘹亮哭聲撞擊著心臟的感覺。從護士手中把他抱過來時,我在心裏告訴自己,要把一切最美好的都給他,盡全力讓他一生安穩。雖然那時,我還不知道該怎愛他,但他的的確確是我心頭的一塊肉,掐緊了會疼。」更或者,他只是想補償前些年的冷落與虧欠、補償他曾經想割捨這塊肉,就算小寶不知道,但每每想起,自己曾想不要他,便是滿心的疚悔。
  所以只要是小寶想要的,他都會百依百順,無限度地滿足對方,理智面知道這樣不對,但就是沒有辦法悖逆本心,不捨得看他的孩子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然後,輕聲歎息。「如果他被寵壞、長歪了,你可以怪我。」完全知道自己正走在一條敗家子的養成道路上。
  江?照並未對此多作評論,靜靜偎來,上他掌背,與他一同承擔,生命的重量。「你現在,還怕嗎?」
  「我只知道,現在的我完全無法想象,這世上沒有小寶會是什樣子,他是我的命。」命好命壞,都是自己的,舍不了,捨不得。
  「我陪你。」是好是壞,他們一同承擔。
  趙知禮始終沒有讓他們知道,那一晚,他其實沒有完全睡著。
  他後來想了又想,他沒有恃寵而驕,被養成不知天高地厚的富三代,或許就是因?,那個人給的愛,太多太滿,讓他連一丁點變壞的空間,都沒有。
  每當想做虧心事時,想起那些話,就什壞念頭都不留了,一路以來,約束著自己,半步也不敢行差踏錯,怕媽媽怪他,怕那人承擔寵壞他的罪責。
  因?,他也很愛、很愛對方——那道自小以來,最堅定仰望的精神信仰。
  搬進新家的第一個清晨,趙之寒難得小賴了一下床。
  趙小寶生活習慣被媽媽教得很好,起床會自己整理床被。他沒看到人,只看到某人的小被被折整齊擺在旁邊,擺明瞭今晚還要繼續賴在這裏。
  再往旁邊看,女主人的位置也是空的,視線繞了半圈,在梳粧檯前尋獲。
「醒啦,早安。」江晚照目光由鏡面與他相接。
  從未在清晨,與某個女人一道醒來,共迎晨露,在他身旁妝點姿容,感覺頗新鮮。他調整姿勢,枕著手臂,好整以暇地觀看。
  「那什?」他很有求知欲。
  「這個嗎?」她看了看手中的物品,「遮瑕膏啊,用來遮蓋臉上的斑點痘痘等小瑕疵,然後再用粉餅均勻地拍上去。」最近忙搬家沒睡好,黑眼圈需要遮一下。
  他點頭,很能舉一反三。「就是先補土,再油漆的意思。」
  「……」詭異的一陣靜默。
  她現在知道,?什有句話會說,男人來自火星,女人來自金星了。
  女人的邏輯男人不懂,男人的觀點,其實女人也是滿臉黑線。
  她一點都不想讓她的男人目睹她的「施工全過程」,然後在心裏腦補刮壁癌、粉刷、挂窗簾等等畫面同步轉換,她已深深明白,這男人不是「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的那塊料了。
  於是,他在下一秒被趕出房門。
  在搬入新家後的第一天,還被上來蹭早餐的妹婿見證這歷史性的Mom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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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20-3-18 11:01:21

  之二 傷癒

  趙小寶五歲。
  這一天下課,從娃娃車下來,跟老師揮手道別走進家後,看見停在庭院的車,立刻以零到二百加速只須三秒的性能奔進屋,找到在廚房挑菜的。
  「叔叔來了嗎?」他已經兩個禮拜沒看到叔叔了。
  「噓,叔叔在房間睡覺,他最近工作很多,不要吵醒他。」
  「我不會、我不會!」趙知禮聲保證,話尾方落,人已一溜煙消失在廚房口。
  打開房門,確認心心念念的那人就在床上安睡,趙小寶踮著腳尖慢慢靠近,爬上床,蹲在男人身旁,捧著頰眼巴巴看著。
  蹲得無聊了,開始在床上玩起翻滾遊戲,自得其樂地玩耍,等他心愛的小叔叔睡醒。左三圈,右三圈,一個不小心,就滾進男人懷裏。
  「啊!」撞到了。
  趙小寶捂嘴,心虛地仰頭看了看,確認男人依然熟睡,小手拍拍胸口。好險好險——
  他蠕動坐起,摸摸男人下巴新生的胡渣,又摸摸赤裸上身那幾條已經很熟悉的舊疤,細數,這條是?了救爸爸,這條是奶奶、這條是媽媽的……
  那些都很淺了,可是有一條好深,看起來就很痛的樣子。
  他仰起頭,往手臂那條像蜈蚣一樣的舊疤吹氣,呼呼完,再度窩回男人身旁,攤開男人的臂膀,躺上去,再圈起來,擺弄完畢,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
  趙之寒睜眸,瞥了眼臂彎蜷臥的小傢夥,才一會工夫,已經愉快地找周公伯伯玩耍去了。孩子就是孩子,沒煩沒惱,好吃好睡。
  距離晚餐應該還有一段時間,他收攏臂膀,閉上眼睛,決定陪孩子再睡一會。
  當晚。
  趙之寒洗完澡,裸著上身坐在鏡臺前,默然凝思。
  江晚照把洗好的衣服送進來,看了他一眼。
  「發什呆?」
  他沒回頭,手撫上左臂那條舊疤。「我想去做個美容手術,把這條疤磨乎。」
  她笑了笑,拿手巾走到他身後,溫柔地擦拭濕發,「怎突然在意起外表來了?」
  「不想你跟小寶看了不開心。」每每碰觸到這道疤時,她指尖的力度總會放得特別輕,明知不會疼,可就是一種潛意識的反應,她自己都沒留意。
  一直到今天,才突然意識到,那叫憐惜。
  他自己不在乎,可是在乎的人,看到會難受。
他從來都不想讓她與小寶難受。
  江晚照一頓,仰眸,目光在鏡中與他相遇。
  她不發一語,傾身環抱住他,下巴擱在他肩上,頰容相貼,溫存依偎。
  「好嗎?」他又問了一次。
  她笑了笑。「不重要了。」
  那道傷,從來都不在身上,而是心上。
  他親手劃下那一道時,表達的是對生命的厭棄、對身世的痛恨,以及對她的罪疚。
  那道疤的存在,一如他對自己的定義,扭曲、病態而又極其醜陋。
  然而現在的他,會想?了她、?了他的孩子,珍惜自己,成?一個更好的人,他的小太陽,暖暖照亮了生命裏的陰暗。
  那道傷,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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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20-3-18 11:01:10

【外篇二:趙小寶成長隨記】

  之一 相愛相殺
  趙小寶兩歲這年——
  又熬到一個周末,可以回家了。
  收拾疲累的身心返家,打開客廳大門時,看見裏頭的不速之客,好心情不翼而飛。
  「你來做什?」
  不速之客——趙之航,有趣地挑眉。「你的口氣聽起來很像男主人。」
  他不確定,這裏頭是否有嘲弄意味。
  說穿了,他同樣什都不是,論情論理,已逝的男主人是趙之航的親哥哥,來探視兄長遺孀合情合理又合法,他完全沒有立場趕人。
  於是冷著臉,轉身上樓。
  江晚照端著水果從廚房出來,與他擦身而過,困惑地問:「他怎了?」臉色這臭。
「沒事。」趙之航笑笑起身,隨後跟上去。
  趙之寒進到起居室,扯開領帶,將自己摔進沙發裏,看見隨後而來的人,沈下臉。
  「你又要幹?」現在連回到這裏,都甩不掉趙家那些鳥人鳥事了嗎?
  「聊?」
  「我跟你有什好聊?」
  「這個。」遞出手中的檔案夾,待對方接過審閱,淡淡地接續:「我知道這個案子還在草擬階段,尚未公開招商。」
  「這叫什?走後門?」趙之寒淡嘲。
  「對。」承認得很坦然。
  有沒有搞錯?「我跟你有這熟?」
  他怎不知道,他們交情有好到可以當人家的後門了?
  「別這樣,寒。不看僧面看佛面,你這樣二嫂夾在中間也難做人。」
  趙之寒容色一沈,「什事沖著我來,不要打擾她。」他不去公司,也不去趙家,而是來這裏找他,潛在語言很明顯了,不就是想利用江晚照來對他隱性施壓。
  這群姓趙的是夠了沒?到現在還不放過人家。
  「我沒有那個意思。」趙之航輕歎。
  純粹就是探視嫂子的近況,當然也因?知道他在這裏,順道提一下公事而已。
  之寒對他,防備心很重呢。
  趙之寒正欲開口,視線被門外的小小身影拉過去,「要幹?」
  「喝ㄋㄟㄋㄟ」小孩一手抓奶瓶,一手揪著母親縫給他的兔寶寶布偶。
  「媽媽呢?」
  小寶搖搖頭,閉嘴不再吭聲。
  是不知道?還是不想說?
  看來應該是在忙,泡好牛奶直接放養到他這裏。
  「過來。」
  小寶移步過去,先把奶瓶遞給他,再把小兔兔放到沙少發上,然後嘿咻嘿咻自己手腳並用爬上來,找到舒服的方位窩好,抱牢小兔兔,趙之寒這才將奶瓶湊上,讓他自己捧著慢慢吸啜。
  早已造就一手辦公、一手奶孩子的功力,搞定了小的,再將注意力拉回來,重新拿起企劃書重閱。
  「這案子由你全權負責?」看也知道這是誰的手筆,能挖來這知名的設計師,在業界沒有一定的人脈和手腕辦不到。
  「是啊。」愉快應聲。
  皺眉。「所以我接下來會很常看到你?」
  「寒,你這表情好傷我的心。」
  趙之寒皮笑肉不笑,「好幾年前,大家在瘋狂搜集麥當勞的Hellokitty娃娃,沒人幫我集我也好傷心。」
  「言下之意,我傷心你要負責嗎?既然我的傷心不歸你管,你傷不傷心又幹我屁事?」
  他將檔案夾扔回去,「預算再往下砍四成。」
  四成?趙之航苦笑。「非得這狠嗎?」
  「這替她的荷包著想?我不曉得這年頭,被包養還要兼顧金主生意興隆,財源廣進?不是只要伺候得金主身心舒爽就好?」
  「寒,你這樣說就淺了,難怪你無法被包養。」
  「謝謝,我沒這高遠的志向。」
  「這跟做生意的道理是一樣的,秉持長遠合作、雙方互惠的理念,金主好,大家都好。」何況他簽的是終身契,名曰「結婚證書」,金主混不好他也得跟著吃土。
  所以就回來挖自家的磚?你是一回生二回熟是吧?
  這年頭,不止有女兒賊,連兒子都很賊。
  「我就這個價,不要拉倒。」
  「你不會還在記恨吧?」
  提到這個就來氣。「要不是?了賺小寶的奶粉錢,我會這樣任你擺佈?」那種被算計的感覺,超級不爽。
  「我已經有報應了,現在換我要?奶粉錢看弟弟的臉色。」講得好生悲情。
  趙之寒聽出語意,微訝地陣。「我以?你是不打算生小孩的。」
  雖然他嘴裏不說,但前妻流?而亡的事,應該有在他心裏造成一定程度的陰影。
  歎氣。「就當來不及射牆上吧。」女人若想生,男人一點辦法都沒有。
  「兩成,這是我的最底限。」
  趙之航了然淺笑。
  嘴硬歸嘴硬,這個弟弟心裏還是顧念他的。
  小寶牛奶喝完,把空奶瓶「督」給他,揉揉眼,一臉愛困。
  趙之寒中途便放輕音量,手覆在孩子耳上,另一手不自覺輕輕拍撫。
  看小寶蜷臥懷中,在那圈起的小小天地中安穩入眠,彷佛全心相信,這個人能?他擋風遮雨,不受侵擾。
  趙之航暖暖微笑,「如果連你都當得成好爸爸,沒道理我會辦不到,對吧?」
  趙之寒一點都不想跟他分享溫馨的爸爸經,他們從來都不是能談心的物件。「你的目的達到,可以滾了。不要吵我家小寶睡覺。」
  趙之航這次沒抗議他下的逐客令,離開前說:「其實,換個角度想,多個人來疼小寶,不好嗎?」
  離開時,江晚照出來送客,在門口話別。
  「又被臭臉?」她已經很習慣這對兄弟相愛相殺的另類相處模式。
  趙之航笑了笑。「很正常。」
  對之寒而言,他同樣被歸類在最灰暗失溫的記憶裏,同樣沒有及時溫暖他。
  「慢慢來吧,至少他接受之荷了。」
  「那不一樣。」之荷的狀況是,我本來就不理你,你也不理我,後來覺得好像還可以相處,幹是嘗試彼此靠近,培養情誼。
  可他不是。當初之寒是有心親近的,那情況比較像是,我想跟你玩,你不理我,現在我也不要跟你好了。
  之寒對他,心裏或多或少是有怨懟的。
  可那不是恨,他知道,只是一個缺愛的小男孩,在跟哥哥撒嬌,想索要多一點點的關注與包容,來確認自己是被在乎的。
  他的愛,來得太遲,說抱歉太矯情,就像之寒臂上那道疤,已經存在的創傷,只能設法撫平。
這些年,他釋出的善意相信對方都感受得到,只不過還不足以化解那層層武裝起來的防備。
  「慢慢來吧,我不急。」撫了撫掌下的檔案來,淺笑。「一次不夠,就試第二次;兩次不夠,我還有第三個腹案。」自家兄弟,總是有法子親近的。
  過後的幾天,趙之寒在公司收到一個超大紙箱的包裹,打開一看,差點爆青筋,尤其幫忙拆箱的秘書,表情十足怪異。「總經理,您喜歡這個?」
  「……」丟臉死了!
  可惜這不是橘子,無法在他手中捏爆。
  五爪緊握,一度想怒摔在地,叫秘書有多遠扔多遠,但——
  指掌松了松,最終還是搬回箱內,甚至在下班後,莫名地抱著這一箱子「詭物」回江?照這裏。
  他們家安靜孤僻自己玩、而且似乎有一點學到他「臭臉」的小小孩,放下手中的玩具,小屁股一點一點蹭過去,好奇地探頭往紙箱裏瞧,仰眸看他,臭拎呆的奶娃音問:「四誰的?」
  讀出小孩喜歡又不敢討要的傲嬌語言,順勢答:「你的。」
  小寶只有一隻媽媽縫給他的小兔布偶,睡覺的時候一定要抱,以前覺得有點娘炮,後來覺得,無關乎娘不娘,就是一種孩子所尋求的安全感,畢竟他們家小孩也才兩歲,也許大一點,會脫離對這種絨毛玩偶的依賴,但現在,他很喜歡。
  「全部嗎?」
「對,全部。」
  小寶愉悅得幾乎要爬進箱子裏滾,與各種不同造型的Hellokitty作伴。
  好吧,至少它有一點實質貢獻了,他很難得看到小寶這開心。
  晚上睡覺時,小寶不讓人幫忙,很堅持要自己親手一隻只擺到床頭排排站,每天翻牌欽點一隻侍寢。
  兒子睡著後,他看著純淨滿足的天使睡?良久,想起趙之航的話,多個人來疼小寶,不好嗎?
  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無時不在仰望追隨著父母的形象與腳步,小寶的眼睛,會看著他,看他的待人處事、看他的氣度襟懷,而他希望,給小寶看見個什樣的他?
  無論如何,至少不要是一隻對手足不友善的刺蝟,尖銳防備地豎起芒刺傷害周遭每一個想靠近他、對他釋出善意的人。
  趙之航有心善待,以及這些年的忍讓,他不會感受不到。雖然當初算計他接掌公司,是自身想脫離趙家這是非之地,但若不是真心?他著想,太可不必將實權下放給他,在當時那樣的情況之下,?了江晚照,他怎樣都會吞忍。
  趙之航若是夠聰明,就該留一手,保留實力以便未來能制衡於他。
  可是沒有,那個笨蛋幾乎是淨身出戶,把所有資源都留給他,讓他能夠有足夠的實力與趙家一幫人抗衡,包括自己的父親。
  他不是不知道,那是趙之航不言于外的兄弟情義,比起父親,甚至更偏護周全於他。
  回來賺奶粉錢?這種鬼話也扯得出來,他猜,就算他預算直接對半腰斬,對方最後還是會吞吧?
  緩步回到房中,打開擱在桌上的小卡,那是今天下午拆箱時,附在裏頭的。
  還傷心嗎?
  他當時簡直想爆粗。
  趙之航你腦殘嗎?我那是嘴炮你聽不出來?知道就說我想搜集9999純金十二生肖金牌。
  當下本想傳訊去罵他,但覺得這樣寫只會讓他隔天再收次包裹,而且可能性極大。
  他不是嶽飛,不用收到十二道金牌,都要當爸爸的人了,養小孩很燒錢,不需要這樣玩人家。
  他其實知道,對方想表達的點。
  任他予取子求,是對方表達虧欠及寵愛的方式。
  當年來不及給的,今天補給你。不管他要什,只要開口,對方真的會去做,就算只是句玩笑話。
  他想了想,拿起手機,打下一句:東西收到了。
  對方應該正在忙,沒立即讀訊,他識疑了下,又補上兩個字:謝謝。
  當初小寶的滿月禮,某人包很大一包,他也該好好思考,八個月後的滿月禮要怎包才不失禮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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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20-3-18 11:00:55

【外篇一:一個人的戀愛】

  第一次見到那個男人,是在兄嫂的婚禮上。
  婚禮前,大夥忙亂成一團,新秘發現婚紗公司送錯禮服,不過還好,那套是送客時穿,於是她自告奮勇跑腿去一趟婚紗公司換禮服。
  ?飯店大門後,拐向一旁的通道,這家飯店的無障礙空間設計得不太友善,轉彎時輪椅不慎卡在欄杆死角,她試了幾次,無法順利脫困。
  她再嘗其他脫困角度,一面眼搜尋附近可供求助的人選,目光鎖定在斜坡下倚著欄杆扶手講電話的男子。
  帥哥耶!她本能讚歎,還是天菜級的。
  帥哥就是養眼,隨隨便便往旁邊一站,都是一幕渾然天成的美景。
  但是養眼歸養眼,她還沒被迷到花發癡跑去亂搭訕,對方明顯走的是高冷路線,還聽到他對電話另一端說:「沒事別找我。」
  「……」她默默同情了一下電話那頭的罹難者,並且不想成?下一個。
  只猶豫一秒,就決定放棄求助,倒是對方仰眸,目光與她對上,主動移步朝她走來,握住輪掎把手,微施力解決了她的窘境,還順手推她下坡道。
  原來是面冷心熱的暖男來著?好感度再往上提升一咪咪。
她無聲點頭致謝,不知電話那頭的人問了什,舉步欲離的男人頓了頓,回眸掃她一眼。
  「我想我看到人了。」
  然後,挂電話,走回她面前。
  「你是趙之荷的小姑?」
  「呃,對,我是。」她一時不太反應得過來,直覺便想到,二嫂有說會讓司機在飯店接送她,可這男人的氣質……不太像司機,反倒比較像慣於發號施令的那種人,渾身散發著教人馴服的強大氣場。
  「我是新娘的哥哥,她托我送你去婚紗店。」
  「喔,那就——麻煩你了。」
  男人淡淡頷首,沒多說什。
  去婚紗店的路上,氣氛安靜到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聽得見
  這實在很不像她,就算是初識的人,她都有能耐炒熱氣氛,絕不冷場,但她現在,臉熱心跳,腦袋空白,找不到適當話題。
  她不確定,這是不是就叫一見鍾情?這男人完完全全就是她的菜。
  「那個……我叫餘善舞。」她試圖打破沈默。
  第二次冷場。
  「之前訂婚好像沒看到你?」再接再厲。
  這還是第一次見面,以前聽二嫂說過,兄妹感情不親,所以連訂婚都沒露臉,她也不敢問太多,怕戳心。
  「工作忙。」
  再度冷場。
  好吧,這次冷場真的不是她的錯,這男人好難聊。
  換完婚紗,男人將她送回到飯店。雖然是一個難聊的句點王,但男人照護她上、下車的舉止體貼周全,堪稱紳士。
  完了,心好快。
  近距離看,這男人的美色,簡直妖孽等級,帥到沒朋友的那種。
  尤其眼睛,深邃中蘊著一抹淺淺的藍,像顆磁石,帶著引人沈淪的迷魅誘惑,讓人無法久視,彷佛下一秒就會被吸入,萬劫不復。
  太犯規了!
  她移開視線,心跳得又快又急,唯恐對方就要聽見……
  之前還笑二哥膚淺,單憑一眼、十幾分鐘的執傘之緣,就心心念念惦記了二嫂多年,結果到頭來,自己根本半斤笑八兩。
  原來心動,真的沒有邏輯可言。
  將她攙回輪椅,送到飯店門口,男人取出一物,交給她。「我就不進去了,這個請幫我轉交給之荷。」
  她不解地仰眸,只來得及目送男人遠去的背影。
  回到新娘休息室,她把禮服和哥哥的祝福一起送到。
  二嫂打開首飾盒,裏面是一條光看就很閃很貴的鑽石項鏈,二嫂立刻就把它戴上,說要帶著哥哥的祝福迎向婚姻。
  她有點沒跟上劇情,舉手發問。「你們兄妹感情真的很不好嗎?」
  男人看起來,不像連妹妹的婚事都不上心的樣子耶,真忙,怎還有閒工夫她跑婚紗店,還挑選結婚禮物送她?
  二嫂顰眉,似在思考要怎回答這個問題。「以前不好,現在——我也不知道算好還是不好,有事他會幫我,但叫他來參加婚禮,他會說——沒事別煩我。」
  原來那句話是這樣解讀的——沒事別煩我,但有事可以。
  這對兄妹要不要這傲嬌啊。
  「有時,我也搞不太懂這個哥哥。」怕惹人心煩,不敢靠太近,這當中的距離,拿捏得有些苦惱。
  可是真正有事的時候,他已經不會再像以前那樣置身事外,冷眼旁觀。
  她的婚事,在談的過程不像外界看到的那順利,父親有意無意暗示,要善謀以回公司作?允婚條件。
  這事在她這裏就擋下來了,沒有傳到餘善謀耳裏。
  對待女兒尚且如此,更遑論女婿,父親不可能放權給他,不過想利用餘善謀來拓展事業版圖,更何況他早已志不在此,她也希望他能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這事一度陷入僵局。
  而後,趙之寒不冷不熱地表態:「父親若覺?難,無法公開支援之荷的婚事,不如我來牽她走紅毯吧。」
  聽起來頗貼心孝順?父解憂好兒子,三言兩語,就將死了父親一局。
  內行人的翻譯其實是:拿女兒當肉票的行?真的很低級,你哪邊涼快哪邊閃,沒有你的祝福我們一樣過得很好,你要不怕削了面子,就繼續當個惹人厭的糟老頭吧!
  趙家千金出嫁,牽她走紅毯的是小哥而非父親,老子可還沒死呢,他自己老臉若挂得住,他們絕對沒意見。
  他這是掐準了父親的死穴,心裏也知道,父親的退讓是暫時的,可他說——無妨,你嫁你的,爸要玩,我陪他玩。
  一句話,讓她莫名安心,好似天塌下來,都有兄長?她頂著。
  「好帥。」餘善舞聽完,已經完全切換到迷妹模式。
  基於一定程度的戀兄情結,她對那種跟她哥一樣會保護妹妹的男人,特別有好感。
  懂得疼妹妹的男人,壞不到哪去。
  是說,既然人都來到婚宴現場了,?什不進來?
  隱隱約約,似有什模糊地閃過腦海,她沒準確抓住,直到新秘進來幫新娘補妝,通知準備第二次進場。
  「一起來。」二嫂握了握她的手。
  她笑笑,回道:「我整理一下,一會就去。」
所有人都移往會場觀禮去了,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新娘休息室時,她忽然間懂了。
  他……也是嗎?
  跟她一樣的那個原因?
  婚顧曾經叮嚀過幾項婚俗禁忌,家中成員若有生肖屬虎要儘量避開,兄嫂不曾跟她提過這件事,可她既然知道了,在婚禮的流程中就會不著痕地避開,也許有人會笑她迷信傳統,但是?了生命中最愛的那個人,寧可迷信也不願冒一丁點會讓至親不幸福的風險,她是這樣的心情。
  只不過,她與二哥感情太好,需要技巧性地掩飾一下,趙之寒與二嫂原本就不親,連遮掩都不必。
  但,他是真心望二嫂幸福的。
  這男人……外表冷硬,卻有一顆很溫暖的心。
  領悟了這點,她心房柔軟得一塌糊塗。
  後來,她旁敲側擊,由二嫂口中問出了這件事。
  他未婚,沒有女朋友,但,有伴。
有伴。
很微妙的用詞。
  她開始不懂,二嫂也不願多談。有一天,陪二嫂逛育嬰用品店,看到一款音樂風鈴,二嫂聆聽把玩,愛不釋手,突然冒出一句:「這個小寶應該會喜歡。」
  一時興起,便提著採買的育嬰用品,去探視她剛生?完的嫂子。
  她們到的時候,按門鈴沒有人在,隔壁鄰居出來看見,告訴他們,每天的這個時候,趙先生都會來陪她,一起到公園散步,去那裏應該找得到人。
  人是找著了,也是那個時候,她才懂二嫂口中的「伴」是什意思。
  趙之寒推著嬰兒車,身旁伴著那個人在公園緩緩步行,不時地傾耳聆聽對方所表達的一言一語,即便是很家常的瑣事,也會認真回應。
  那時候的他,一身冷意消融,不若記憶中那個高冷難近的男神,那一步、一步,走的彷如人生路,相依相陪。
  因此趙之荷不會將她定義于「妻子」,也不是「情人」,那太世俗。
  他們沒有名分,也不須世俗的任何定義,就只是單純地,彼此?伴。
  他們看起來,如此契合,完全沒有旁人插足的餘地,所以她沒有不識趣地打擾,就只是隔著距離遠遠觀望。
  說來好笑,在這之前,她談過三次戀愛,如今回想起來,談的不是愛,而是年少的風花雪月,一分手就什感覺都沒了,不曾上心,也沒什好忘卻。
  而這個,她甚至不曾與他交往,卻在她心上,留下最深刻的痕,讓她領略,何謂忤然。
  就情感面而言,這才是真正的,生平第一場「初戀」。
  但是愛,不一定要納入懷中,兩個人的喜歡,是愛情,一個人的喜歡,也是愛情。
  只不過,兩個人的愛情,要承擔的是雙方的悲喜,一個人的愛情,只要承擔她自己的情緒就夠,只要她承擔得來,安靜地,不打擾任何人,又有什不可以?
  這場一個人的戀愛,她談了很久,沒有人發現,獨自品嘗著愛情裏的酸、甜、苦,辣,一個人會心微笑,也一個人酸楚落淚。
  他們見面的次數不算少,獨處的機會卻不多,而她會悄悄地,將這些屬於他的有限記憶,點滴收藏在心中,在接下來漫長的時光裏,一次次反復回味。
  第一年,他的妹妹嫁給她二哥,婚宴會場外的短暫接蝕,一見鍾情,芳心怦然。
  後來,聽聞他與寡嫂不倫?子,那時的她並不確定,背負這樣的社會眼光與道德壓力,他真的能幸福嗎?
  她與二嫂同去探視?婦,他一直都侍在一旁,悉心照拂,不曾稍離。那個初生的小男娃好像他,那眉眼、那清秀五官、那靈動討喜的模樣……她抱著瞧著,也跟著心房酸軟。
  再來年,他向趙之荷介紹一位名醫,據說醫術醫德兼備,手術紀錄幾乎完勝,院長很是推崇,他們家討論過後,決定動手術,?她這雙腿再做點努力。
  從入院、手術、到出院,院方關照有加,院長美其名是趙家姻親,但說穿了,賣的是趙之寒的情面,而趙之寒會費心安排,也不見得是待她有多上心。
  而是妹妹嫁入余家,她好,趙之荷也會好。
  但是單就這樣的愛屋及烏,她已經很知足。
  勤於複健,終見成效,她已能離開輪椅行走,之後或許還會更好,但——無論她能走多遠,也無法走到他身邊,只能隔著這樣的距離,遙望。
  一年、又一年,他身邊始終是那個人,不曾動搖心念。
  有一年,忘了是誰起意,中秋約在江晚照家中烤肉聚餐。
  青椒烤完了,她進屋去拿,行經客廳時,不覺放緩步伐,側眸望去。
  趙之寒背靠沙發,盤腿坐在地板上,身畔的江晚照倚著他。螓首枕在他肩側,凝神細瞧,「不對,這裏要這樣針……咦,小舞,你需要什嗎?」
  「青椒。我看到了。」說是這樣說,步伐還是移不開。「你、你在幹?」
  她的眼睛一定壞掉了!
  趙之寒對上她錯愕的目光,淡回:「學十字繡。」
  很明顯,有眼睛都看得到好嗎?問題是——
  「你學十字繡幹?」
  那種拈針刺繡、溫婉賢淑的形象套在他身上,超違和的!
  「這樣我接急件單的時候,他就可以幫我了。」江晚照代回,把經手就是數千萬生意的經理級人物當成女紅小幫手差遣,說得超理所當然。
  然後那個女紅小幫手還點了一頭,表示認同。
  「……」她默默到廚房,洗她的青椒。
  「不對啦,你這裏又轉錯針了……欸,你學習能力退步了喔。」以前明明學什都快,忍不住合理怪疑——「你在扮豬吃老虎呴?」
  趙之寒側首,與肩畔秀容對視數秒,微微扯唇,唇心似有若無地拂掠芳唇——「我什都不用扮也能吃。」
  「……」居然反駁不了。「你再講,明天就等著吃紅蘿蔔!」最極致的反擊,也只剩這個了。
  果然,男人默默轉回頭,低頭繼續繡。
這大概是世上最討厭吃紅蘿蔔的小兔子了。江晚照把臉埋在他肩窩,聳著肩膀無聲偷笑。
  眼睛有些許刺痛,她收回目光,用力眨去眼底模糊的酸熱,專注將切好的青椒串起。
  以往,總有些霧裏看花,直到這一刻,才真正看清楚。
  那溫和眉目、那放鬆姿態,原來他也可以像個單純的大男孩,全然地不設防,在這個女人身邊,領受不曾有過的寧靜喜樂。
  那樣的寧馨契合,溫存氛圍,只要不瞎,都看得見。
  他們如此相愛,如此相惜。
  她終於明白,只有在這個位置,才能讓他擁有最大限度的幸福。
  而她與他,正如此刻的距離,不遠不近,是她愛他最好的距離,在這樣的距離中,看著他幸福,看著他完滿。
  當?,在江晚照家中留宿,夜裏她起來喝水,看見起居室還有燈光,緩步走近。江晚照在燈下研究食譜,而那個男人,枕在她腿上睡著了。
  留意到門口的她,對方仰眸望來,「還沒睡?」
  總覺得,自己該說點什,可是又不知道,該怎說,未及思索,話已飄出唇畔:「你很幸運。」能得到這個男人,全心全意的信任與眷愛。
江晚照一頓,順著她的目光,睇視眼上沈睡的男人,指尖溫存拂掠發梢,眸光柔淺。「我知道。」
  「嗯,那很好。」
  沒有人,有資格批判他人的選擇,趙之寒會選擇她,一定有他的原因,就算全世界都認?不配、不該,她還是相信,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有他所認定的美好,全世界都給不了,只有江晚照能給的美好。
  所以,她相信這男人的眼光,相信他的選擇。
  只要他所選擇的那個人知道他有多好,有多少女人渴望成?她,那樣就好了。
  到了第七年,某天二嫂回來,跟她商量搬家的事。
  那是公司近幾年來,投入最多人力與成本,很受好評的建案,兄長?她預留了一戶,就在他樓下。
  若在以前,她或許會搬,但是那個時候,她身邊已經有了另一個人,那道佔據在心房許久的身影,只能往心底更深處藏。
  一天翻開雜誌,看見一則他的專訪。
  他在介紹建案特點時,是這說的——
  這是我對家所構築的藍圖,既然是家,就沒有成本的考慮,沒有預算的上限,它必須是我給家人最安全的堡壘,我用這樣的信念,去做它。
  除此之外,我發現國內無障礙設施的設計,對身障者不太友善,以往我不會過度留意這部分,但因?身邊有親友曾經長年的不良於行,促使我去思考,或許我們應該再更善待他們一些。
  聽見他說這些話,填了內心莫名的空洞。
  他是惦記過她的,不是毫無意義的路人甲,這樣就夠了。
  又過了很久,一日,她去兄嫂家串門子,離開時,在電梯外遇到剛回來的趙之寒,不曉得?什,那時一股子衝動,便脫口而出——「我喜歡你。」
  他一頓,偏首望向她。
  她萬分感激,他願意停下來聽她把話說完,沒有轉頭就走,她曾目擊同大樓的芳鄰向他告白,得到的就是這種待遇。
  她抿抿乾澀的唇,補上幾句:「應該說,我曾經喜歡你、喜歡了很久,你不知道吧?」
  「不知道。」
  「也是。你的目光,一直都很專注地停留在??身上,她的情緒起伏你都能敏感察覺,但是對於滿周身的桃花,卻從來都是麻木無感。」
  「?什?」不是問?什會喜歡他,而是問?什要說。
  她沒有選擇花好月圓、燈光美氣氛佳的場合,而是在人來人往的電梯對他告白,心裏應該也是清楚,不會得到任何回響,既然這些年可以掩飾得不露痕,?什突然想說了?
  「有個人告訴我,如果我不真正去面對它,永遠都放不下。我想了想,或許他是對的,我大概只是不甘心愛了這久,對方卻什都不知道——好吧,可能還扯上一點點的疑問,想要個明白。如果是我先遇到你,今天的結果會有所不同嗎?」
  趙之寒想了一下,搖頭。「我不知道,也無法想象。」
  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是連想象都無法。
  無法想象,身邊除了那個人以外的風景。
  自認還算懂他的餘善舞,聽懂了。他不說謊,也不虛應她,而是選擇用最不傷人的方式回應,所謂說話的藝術,就是不損人?面,而又能清楚表態。
  本是抱著被徹底拒絕、然後放下的心情,卻沒料到,他會照顧到她的情緒。
  「你這個人……」總是在殘忍中,深埋讓人難以察覺的溫柔。
  放下是真放了,卻沒有預期中自作多情的難堪。
  她輕輕笑了,再次開口時,已然雲淡風輕。
  「我想,如果沒有意外,你這輩子應該就是晚晚了吧!今天對你說這些話,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應該讓你知道,曾經有個女人,真心地愛過你,你比你自己以?的還要好,一個不值得的人,我不會浪費這多年青春,?他鍾情懸念。」
  他靜了靜,好半晌,吐出一句:「謝謝。」
  她聽得出來,這聲謝,是真心的,他從來都不需要勉強自己去說違心之論,矯情應酬。謝她,願意花這多年來愛他。
  謝她,認?他值得。
  謝她,愛得如此有高度。
  一名單戀者最極致的成就無非也就是這一句感謝,真心認?能被她所愛是一種榮幸。
  「不客氣。」她笑了笑。「對了,我剛去樓上串門子,看到晚晚買了一、大、袋的紅蘿蔔喔,你最好快點想想自己又哪里惹毛她。」
  「……」
  「自作孽,白目到我都不想救你了。」揮揮手,要他從容就義去,恕不相送。
  趙之寒瞧了她一眼,沒再多言,默默走進電梯。
  這種場面,其實也不必多說什,正如她所言,只要讓她看見他的,證明他的選擇沒有錯,就是對她最好的回報。
  餘善舞一直看著電梯門合上,看著他淡出她的視線,輕輕地,吐出一句:「再見」
  再見,我的單戀。
  七年懸念,徹徹底底放下。
  轉過身,將那場從未得到過回應的單戀,留在身後,那段屬於青春的歲月足中,不再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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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20-3-18 11:00:38

【後記 樓雨晴】

  大家好,我是樓雨晴。感謝在豆豆小說網閱讀我的作品。
  這是詐騙。
  從書名開始就是一場騙局。
  自己先自首,我寫完後,非常有自覺。
  《意遲》——從字面上拆解,就是誰的心意來得很遲這一類的。這時,我猜觀已經在心裏腦補八百種我愛你你不愛我苦苦守候八百年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之或暗戀或明戀或苦戀之大仁哥路線……
  不怪你,一開始我也這覺得。
  好,如果看到這裏,你還沒開始看這書,作者本人是個善良小天使,提前給您個心理建設,請作好準備,這是一本你覺得應該會發展圈圈圈路線,然後下一章,它突然神展開跳到叉叉叉路線,接著你接受了它的叉叉叉路線之後,它又突然跳到點點點路線的故事。
  前五章,我一邊寫都邊覺得,這個走向應該會讓大家很錯亂兼崩潰吧?到底要不要照戲劇邏輯好好發展一下啦。
  好的。相信大家都非常的靈巧聰慧,一定很能舉一反三,理解在這種思維下的《意遲》絕對不會是你心中預設立場的那個套路。
  以上,心理建設完畢,接下來會有點小劇透,天干物燥,生人回避。(咦?這句是這樣接的嗎?)
如果你已經看完這本書,一定會覺得——這兩隻根本從第一章開始就互相吸引了啊,哪來的意遲?哪來的意遲啊?!到底哪來的意遲啊啊啊。給觀裝肖維!
  再來,裝肖維事件二:我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這種感覺,女主從一開始就很明顯在撩我們家開開,使勁地撩,往死裏撩(不愧是上屆撩妹王的妹妹,有得到她哥的真傳),結果男主角被撩到了,她卻突然神來一筆:「我有喜歡的人喔!」
  男主:「嘎拎杯裝肖維!」翻桌走人。(以上是作者貼心的白話翻譯:男主有偶包,說得比較文雅一點)
  緊接著,裝肖維事件三:女主住院,男主親力親?,事事照拂,虛寒問暖樣柱不缺,照顧老娘都沒那上心,說你沒在追人家,觀都不信。
  結果這回換男主說:「@#%*…」
  女主:「嗄拎鄒罵裝肖維!」摔杯走人。
  對,大概就是這樣,整個不照劇本來的亂演節奏,每次覺得他們應該差不多要好好開始演下戀愛戲了,他們就突然跳畫風。
  前五章的節奏有點快,差不多就是閃個神,或頁碼掉個一頁,就不知道他們演到哪了,這樣的進度,我個人是覺得,可以把它當「前傳」看待,關於男主角動心動情的前傳。
  基本上如邵雲開這樣的男人,我認?他是很難心動的,就像小舞說的,他心雷根就住著一個入定老人,進入超凡脫俗的境界了,連自身的不公平待遇都能看淡,還有什能激起他心湖的漣漪?
  小舞幸運的是,她在最佳的契機點切入,並且完完全全正中靶心地射中了他的點,接下來的第六章開始,密密填滿他生命中的那個缺口,完整他的人生,一個懂他、並且能讓他領略何謂快樂的女人,除了「愛到卡慘死」外,他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了。(男主,你家心上路吧)
  對了,順帶解釋一下書中出現的特有辭彙。
  「蝴蝶效應」大家應該都很熟悉,就不多作解釋了,「六度分隔理論」比較不常見,也許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附帶說明一下。
  六度分隔理論,指的是只要透過六個步驟,就能將兩個看似完全不相關的人,精準地連結在起。當然不一定是剛好六個啦,它的主旨在說明,這個世界就像個超大蜘蛛網,串聯著每一個人,透過六度分隔,你會發現,原來我們距離如此地近。
  舉例,小舞與雲開,原是沒有關聯的兩個人,但是只要透過二嫂趙之荷→趙之寒→呂院長→下一步就能連結到雲開了,活生生的六度分隔實例。
  說完本書二三事,接下來如無意外,這系列人物應該就此封存了,那些敲碗小寶的傢夥,因?我有點抗拒讓男女主角全數變老的畫面,寫短篇番外時就覺得好痛苦了,暫時真的還不想讓我心目中的魅力男變成老公公,所以還是先把碗收起來好了,不給敲。
  然後啊,其實有一本書的構想,在我腦海裏熬好久了,大概從兩、三年前就想寫了吧,但後來二十周年,被楊叔魏插了隊,再後來又被趙家兄妹連續插(這句怎感覺歪歪的),最後被雲開插時,我想它已經被插到麻木兼習慣了。
  於是我深深覺得,這樣被插下去也不是辦法,決定使出殺手,在邀這本《意遲》的封面稿時,直接順道邀了被插的那個。
  因?我深深覺得,再這樣被插下去,八成要胎死腹中了,邀封面就是一種——嗯,造就既定事實的概念,連封面都有了,如果我不寫,就會浪費一張封面錢,這樣。
  至於是什稿子如此難搞,讓我寧願被神經病搞都不想被它搞?嗯,是這樣的,它對我來講,算是滿特殊的一種嘗試,有點偏單元劇的那種形式,然後串連起這一個個單元劇小故事的主人,自然也在這些小故事中慢慢挖掘?那些埋藏在時空洪流中屬於他們的千年情緣……大概就是這樣的結構體裁。
  聽起來沒有很難?不,我覺得超難的呀呀呀!(抱頭)
  這種單元劇,我要想很多、很多的哏耶,光想就好可怕,我覺得我寫不成的機率高達五十趴……(直接滅自己威風)
  反正我如果沒被那本古代奇幻稿整死的話,下一本應該就是它了,咱們下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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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20-3-18 11:00:26

【番外篇三: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不大快樂。
  這家店位於醫院附近,他跑業務時,因地緣之便,時常跟客戶約在這裏談事情,因此很常看到那對情侶。
  不知從幾時起,他開始注意到那個女人。
  她有時,一個人,有時跟她的男人一起,點的餐很固定,幾乎都是套餐配白飯沒太大的變化,而且不吃甜點或正餐外的雜食,是個自律、不會放縱口腹之欲的人。
  這種人最無趣了,嚴肅,死板,生活一成不變。
  他以前這覺得,女人是朵嬌花,情趣則是滋養她們的養分,知情識趣的女人才會嬌滴滴惹人憐,他以往交往的女人,都很有情趣,這個看起來就不是他的菜。
  可是不知道從幾時起,他開始注意她、研究她。
  大概是有一次,他就坐在他們後面那桌,那時他們的斜前方有一對情侶,靠得很近,甜膩膩大玩恩愛喂食秀。
  她在用餐其間,曾經掃了一眼,淡淡評論:「我不明白?什要把房間裏的事搬到公場合供人觀賞。」
  她男人聽了,微微一笑。「那是人家的自由,你不喜歡我們不這樣做就是了。」
那對情侶是有點太over了沒錯,時不時就要啾對方一口,很惹人注目,大概全店的來客沒有人不掃上一眼。
  因?她不喜歡那種曬恩愛引人側目的行徑,所以她男人幾乎不會在公共場合,對她有太親密的言行舉止。
  不會在行進時牽她的手,因?走路不方便,而且有突發狀況時也不好應變。
  ——可是他卻看見,她有時會看向窗外,牽手走過的情侶。
  也不會任性地向她男人要求:「這個我不要吃,你那個看起來好好吃。」
  他們總是規規矩矩地應付自己的餐盤。
  自己的事自己負責,很難?都什時代了,男女平權,男朋友沒義務要當你的廚餘桶。
  可是他是男人,做這種事也沒覺得當了誰的廚餘桶啊,這是一種身?護花、惜花人的嬌寵欲,就雄性的生物面而言,他也覺得被滿足了女人做這種要求時,也不見得在乎的是入口的食物,而是被疼愛包容的感受,那只是一種表達兩性親密互動的方式,如果要分得那清楚,那男女朋友與一般朋友,又有何區別?
  她不會對她的男人,做超出合理範圍的要求。
  她不任性、不撒嬌、不依賴、不要求她的男人擱下手邊的事務陪伴她。
  即使,她真的很寂寞。
  他原先覺得,這女人是奇葩,獨立、自主、理性、講道理、完全不用人哄、不用人疼,甚至不會用自己個丁點的情緒,去造成另一半的煩擾。
  當她的男人也未免過太爽了吧。
  那男人完全不需要花心思討好她,反正情人節,她不需要花和禮物,那是商人促進經濟的花招,男人工作忙的時候,她自己吃飯,不用人陪……
  可是!她真的不想要嗎?
  他看到,她一個人吃飯時,曾呆看窗外笑鬧著共吃一個甜簡的高中情侶走過。
  他看到,她在情人節那天微笑揮手要她男人去忙,說她待會也要去忙了,可是卻一個人孤孤單單坐好久。
  他看到,她其實不快樂。
  她男人是笨蛋,看不出來她很想要人陪、她很羨慕那些偶爾做點幼稚行徑的笨蛋情侶、她也想要任性地撒撒嬌嗎?
  那些她口中不以?然的一切,不是真的不以?然。
  這句話聽起來很有邏輯問題,但其實不難理解,就像當父母的,嘴裏會叨念子女:「買什禮物,浪費錢。」一邊卻笑得合不攏嘴,直向外人炫耀:「我孩子好孝順!」差不多就是這種意境。
  女人有些時候,會口是心非,她說的不要,不見得是真的不要。
  她被自己的框框給框死了,不曉得該如何向她的男人表達她想要的甜蜜、愛寵、以及關注,她其實不是不要,是不曉得怎要。
  愈是深入觀察她,愈?她感到心疼、憐惜。
  這很危險,他知道。這女人是有主的,沒他介入的餘地。
  可是他移不開目光。
  他於始主動出擊,向她搭訕。
  這不難,他是藥廠業務,各式各樣的人都接觸過,察言觀色他很會、舌粲蓮花他也會、死皮賴臉他更會。
  那女人開始有些困惑,看完他遞的名片,正色告訴他:「進藥事宜不是我管的。」
  她以?,他在向她拉業績?
  真的很不解風情。
  不過這至少套到一點,他最初的猜測沒有錯,她真的在那家醫院工作,而且是管理位階。
  也是,這對情侶看起來,走的就是精英路線,智慧線很長,戀愛天線很短的那種。
  遞名片只是一種自我介紹,讓她認識他而已,不過他沒有解釋,因?這合理化了他接近她的動機。
  他時時守株待兔,如果她男人也在,他會自己閃得遠遠的;如果她一個人,他就會靠過去找各種話題與她攀談,她趕不走他,表情有些困擾,幾次婉轉暗示她想一個人,被他裝聽不懂,她就沒轍了。她輸在教養良好,說不來太失禮的話,而他臉皮夠厚。
  反正磨著、磨著,磨久了鐵樹也能開花——這是他當業務的不二法則。
  有一次,他很不要臉地她:「欸,我長得應該也滿帥的吧?你看都不看我一眼。」不是他自誇,他在女人堆裏算很吃得開,好歹也是公認的帥哥,她是第一個,讓他閉口羹吃很足的女人。
她審視了他下,回道:「雲開比較好看。」
  雲開,她男人的名字。
  那不是敷衍,她回得認真,是真心這覺得。
  他心狠狠揪了一下,酸得快滴出汁來。
  「有什用?他根本不明白你要什。」
  「他只是——」她凝思了會,替她男人找藉口開脫:「不太懂女人的心思,他談的戀愛沒你多。」
  在他死賴上來的自我介紹裏,連交過七個女朋友都告訴她了,身家報告都沒他誠懇,她居然還不知道他在幹。
  「他不是不懂女人心,他不懂的是你的心。」大概有一點不服氣,他當下拆了她的台,當一回小人,戳破現實讓她看明白。
  她愛她的男人,不管是看著他用餐、還是目送他離開,眼裏寫滿了依戀,他知道也看得出來,可是她男人不愛她,看她時的眼神沒有熱度。
  他們之間沒有火花,她不快樂、不幸福,所以他才會介入。
  他給了自己數不清的藉口,不在乎自己多卑劣、不在乎自己的行?就是十足十的小三、不在乎當個搬弄是非挑撥離間的小人,只要她肯看他一眼,他什都不在乎。
「你信不信?若他遇到真正感興趣的女人,什戀愛情趣、什女人心,我打包票他要多懂有多懂!」
  她瞪著他。
  瞪什瞪。再瞪他也要講。
  「他不愛你,你比誰都清楚,他會不懂是因?對你不感興趣,你燃不起他的熱情,如同小孩子拿考不好當藉口不愛讀書是一樣的道理,追根究柢就是沒興趣、不喜歡,所以才會考不好,可是人往往都是在考不好後,牽拖讀書太難。」
  「你這個人很討厭。」這大概是她,能對人說的最極致的重話了。
  像被針戳了一下,胸痛痛的,也明白自己是真的徹底被討厭了。
  之後怎纏她,她都不肯再跟他說一句話。
  他超級後悔,後悔到想咬爛自己的舌頭。幹要這白目,硬往人家的痛處踩,她不想面對就算了啊,他可以跟她一樣,一直當個睜眼瞎子,大家瞎成一團嘛。
  他說了很多次的對不起,她理都不理會,正苦於無法打破僵局時,上天幫了他一把。
  那天他跟客戶應酬,她也正好在同一間餐廳與人談事情,本來是不會遇到的,但她那頭的包廂鬧騰出些許動靜,他剛好從走道經過,目睹爭執場面,本能地挺身護她,莫名便陷入一場混戰,他挨上一刀,被送進醫院急診室。
  她後來有解釋,是幾個素質不佳的文化流氓,他們開醫院的,在管理與醫療上有太多機會讓人作文章,這種事通常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處理就儘量處理。
  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聽,也不確定她這是不是在怪他壞事的意思?
  「你……」
  蛤?意識恍惚了下,沒聽真切。
  「你想要什?」
  原來挨一刀就可以跟她談條件?早說嘛,他半夜都跑去挨。
  他笑了開來。「可以給我你的電話嗎?」
  她蹙眉。他捂著傷,血從指縫裏流,然後說要她的電話?
  「不然……跟我看一場電影?一次就好。」
  「我不懂。」她看著他,一臉困惑,不像是裝蒜。
  他在她身邊磨了這久,她還真不知道他在做什。
  「你是沒談過戀愛嗎?」他在追她啊,這明顯,瞎子都看得出來。
  「我結婚了。」
  「所以咧?」不過就是一個結了婚,但沒談過真正戀愛的菜鳥,她簡直清純得可以勾起全世界男人的憐愛,連異性單純的示好,都看不懂。
  最後她還是沒有答應跟他看電影,她很堅持,她結婚了。
  那又怎樣?他一點都不在乎,結了婚可以離婚,不離也無妨,他還是可以一直一直地糾纏她。
  她男人不懂她,可是他懂,他知道她想要什,他可以讓她很快樂,做那些她不敢任性向她男人要求的事,他可以扮演任何一個她想要他扮演的角色,或談心或朋友、或床伴、或類比戀愛角色、或空虛寂寞的替代品……什都可以。
  她需要的時候再找他,平常不用管他也沒關係,他真的會很乖很乖。
  他說了很多,不確定是哪一句打動了她,也或許,只是被他纏得煩了,脫口問他:「你到底喜歡我什?」
  誰知道?
  感情本來就是盲目的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著了什魔,全世界只看得到她的身影,他這輩子從來沒有對個女人如此狂熱又如此卑微,?卻道德廉恥,不惜把自己擺進塵埃裏也要追逐她,就像飛蛾追逐著光。
  「那如果我真的離婚了,你想跟我在一起嗎?」
  當然想啊,他連當沒名沒分見不得光的小三都無所謂了,離婚當然是卯起來追。
  她又問:「那如果我離婚又懷孕了呢?你還是想跟我在一起?」
  想。如果她有意願開放名額讓他爭取孩子的爹這個角色,他還是會卯起來追。
  最後,她真的離婚了。
  然後陪著他,去看了一場欠他許久的電影。
  又過了一段時間,她男人……不對,應該說,她的「前男人」也交了女朋友,她生?住院時,對方有來探望過一次。
  那女人走後,他哼了哼,對她說:「長得沒你漂亮。」邵雲開眼光也不怎樣嘛!
  她淡睨他。「那是你的想法,在雲開眼裏,她或許是世上最美的風景。」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情人眼裏出西施」吧!反正他還是堅持——「你真的比較漂亮。」
  她眸底,閃過一絲絲柔軟的情緒,聲音輕輕淺淺,對他說:「你好像——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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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20-3-18 11:00:12

【番外篇二:余小妹撩夫秘技】

  之一 Kiss me
  余家二嫂很苦惱。
  一次的家庭聚會中,姑嫂倆在房裏聊女人的私房話,聊著聊著,便問起——
  「男人要怎撩?」
  「你不會?」也是,她這二嫂是雷龍級的,被撩了可能都還要三天後才能意會過來。
  趙之荷顰眉,頭搖了搖。
  她也是前幾天,聽丈夫不經意笑歎了句:「真不解風情。」才猛然意識到,她好像太缺乏這方面的情趣與身段了。
  被一個結婚七年多的女人問到怎營造夫妻情趣,感覺超微妙的。餘善舞「……」了幾秒,眼角餘光瞄到從門口走過的男人——
  「用說的不清楚,我示範。」
  說來就來,完全不用擬腳本,當下頭髮一撩,輕移蓮步出房門,攔住洗完碗無辜路過的白老鼠——咳,她老公。
撩功基本款——壁咚。
  活到這把年紀第一次被咚的邵雲開,一臉複雜地看向她撐在牆面的手,「你幹?」
  「你都沒發現我今天有哪里不一樣嗎?」
  這是不是傳說中的「沒結婚前我露個小腿你也會興奮半天結了婚我在你面前裸奔你都能視而不見叫我別擋著你看球賽果然娶到手就不珍惜了巴啦巴啦」系列的前奏?據說人妻念怨一落下,可以讓她在天橋下說書說三年都還不見得會放過你。
  邵雲開非常有危機意識,並且一點也不想挑戰太座大人的說書功力,「嗯,你戴了瞳孔放大片。」
  「並沒有,本姑娘天生麗質,明眸大眼就是這閃亮深邃。」
  睜眼說瞎話。趙之荷忍不住想吐槽,因?那個瞳孔放大片就是廠商送給她,她用不到轉送給小舞的,她還知道廠牌。
  難?邵雲開脾氣好,居然沒拆臺,長指柔柔地輕撥她發尾。「那,是頭髮短了一公分。」
  「對,我修了髮屋,但那是昨天的事,我問的是今天。」
  這也知道?趙之荷對那位人夫只剩滿滿的敬意。
  邵雲開上下掃了她幾眼,投降。「好吧,我真的看不出來。」
  「我換了護唇膏,之前是用修復款,今天是用保濕款。」
  「……」他默了默。
  「你都沒感覺我今天的唇有比較水嫩豐潤嗎?」她嘟了嘟嘴。
  還真沒感覺。趙之荷只感覺到拳頭有比較硬。
  接收到電波的邵雲開,很解風情地傾前,下唇輕蹭她唇心。「嗯,好像有一點。」
  「好像?」
  「可以再更確定一點。」他輕笑,結結實實給了她一記深吻。
  三分鐘過後——
  餘善舞回來補唇膏,涼涼地問:「悟了沒?」
  「沒。」趙之荷誠實回答:「我剛剛只覺得好想打你。」
  餘善舞很沒大沒小地嘖了她嫂子一聲,「你還不懂嗎?這就是重點。撩人的跟被撩的,就是一種願者上的關係啊,願意上的,?出去的釣餌再白爛,會跳上來咬的就是會咬,反之,那種撩不動的,整個就是在奸屍,在對方的冷感狀態下,再高昂的火都燒不起來。」
  趙之荷似懂非懂地點頭。
  「是說……」我覺得你其實比較適合扮演屍體耶,有點無法想象屍體反攻活人的畫面,又不是在演屍速列車。
  突然一陣惡寒,那畫面簡直不要太美。
  睡前,邵雲開收到他妻舅傳來的訊息:「管管你老婆,不要亂教我老婆!」
  他苦笑,回了句:「你覺得我管得了?」
  餘善謀:「……」
  之二 人妻系列
  邵雲開下班回來,打開家門,一室靜悄悄。
  小舞還沒回來?
  玄關櫃上擱著她的米老鼠鑰匙圈,她出門前穿的外套正扔在沙發上,他帶著內心的小疑惑往樓上走,在踏上第二階時,踩到她脫下來的上衣,再然後樓梯的轉角處是裙子,最後在房門口撿到撩人遐思的性感內衣。
  小舞生活習慣並不差,這種情形還沒有發生過。
  走進房門,看到床上沈睡的女主人,第一直覺便是上前關切,伸手探探額溫。
  她幽幽醒來,一雙霧濛濛的迷離雙眼睞向他。
  「小舞,你哪里不舒服嗎?」
  「你是誰??什進來我家?」
  蛤?你睡傻啦!
  他直覺想回,她一臉清純又無辜地拎了拎被子,虛虛地掩在光裸的胸前:「我、我睡覺沒在穿衣服的,你怎可以進來……」
  邵雲開終於跟上劇情了。
  自從成?人妻後,她的尺度完全解放,一點包袱都沒有。他真的很好奇,她的下流幻想到底有沒有極限?
  然而,哭笑不得的同時,注意力也被她曖昧的言語引到那個點上。
  被子底下,什都沒穿!
  順著裸肩一路看向薄被底下曼妙起伏的曲線,似有若無的視覺感,比全裸更教人遐想無限。
  他當下,非常地有感覺!
  沒多浪費一秒,他開始脫衣服,直接撲上去。
  「啊——」她驚呼,被他壓在身下,意思意思地掙扎兩下。「請不要這樣,我結婚了,我老公他快回來了……」
  還玩?!
  邵雲開被她撩得渾身是火,竟也鬼使神差地回她一句:「我會在他回來之前完事。」
  「不要……」她弱弱地掙扎,兩人之間那條薄被,恍如人妻道德矜持的最後一塊遮羞布。
  以前聽到這聲「不要」,他還會本能地停下來,結果得到的是她一記白眼,於是他後來慢慢地突破心理素質,明白這種情況下,「不要停」才是正解。
  「居然……這硬,你到底要對我做什……」
  這種時候還能做什?我才想問,這種雷到突破天際的對白,你到底是怎想出來的?理智上很嫌棄,生理上卻又被那種情境營造出來的催情氛圍挑惹得渾身火熱。
  「不要……我不可以對不起我老公……」她扭動身軀,蹭著兩人貼合的下身,他被撩得熱血沸騰,一個挺身撞進深處。
  「啊——」她嬌喊出聲,哀哀悲吟,「你是我老公的朋友,怎可以對我做這種事!」
  不是闖空門的陌生人嗎?現在又變老公的朋友了?我到底是誰?你要不要趕快決定一下?他對劇本素質有著滿滿的吐槽,但這無損對她身體滿滿的高昂興致,熱烈地撞擊嬌軀,看她在身下起伏承歡,纖臂軟軟地攀在他肩上,似拒還迎,細緻麗容微泛紅暈,既享受又抗拒,在甜美而罪惡的欲望深淵中載浮載沈……那當下,他居然真莫名有了一絲與人妻偷情的禁忌快感。
  「是我好?還是你老公好?」他居然也跟著向下沈淪了……
  「當然是……我老公……」
  「是嗎?」他重重地頂了她一記。
  「啊……太深了……」她承受不住地哭了出來。「求求你,不要這樣。」
  空氣似有一秒鐘的凝結,他頓住,沒有動作。
  瞬間軟掉,興致全消。
  「怎了?」她揚起淚睫,不解地望向他。
  邵雲開歎氣,掌拂拭她眼角一抹淚意。「你都哭了,我怎做得下去?」又不是畜生。
  無論何時,他永遠做不到無視她的眼淚。
  「啊?」她摸摸臉頰。「真的耶,不小心太入戲了。」
  這爛的劇本你還能入戲?
  他只能無語,默默從她身上下來,翻身躺平,順勢將她摟了過來。
  「誰教你要說我老公不好!」她戳戳他肩膀,軟聲抱怨。聽到就是覺得好委屈,好想哭喔,她老公誰都不準批評!
  邵雲開微笑不語,指掌柔柔地輕撫她的發。
  身邊認識他們的人都說他有濃濃的妻奴屬性,寵妻無極限,但他們不知道,其實小舞骨子裏極度護大。
  「嘖,這次好像有點小失敗,明天來試下一個題材!」
  還有下一個?!「你到底寫了多少劇本?」
  「很、多、喔!
  「有多多?」
  「嗯——」她沈吟了下。「你不妨叫它人妻系列吧!」今天的就叫「人妻系列之闖空門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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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20-3-18 10:59:56

【番外篇一:東窗事發】

  每次大掃除,總有新驚喜。(或驚嚇?)
  上一次,他找到一張舊的SIM卡,這次是假日用吸塵器打掃時,余妃滿屋子上跳下竄,從床底咬出某樣物品。
  他怕餘妃亂咬,誤食不該吃的東西,趕緊上前去,從它嘴邊挖出來。
  是一個未拆封的保險套。
  保險套怎會塞在床底下?
  他想來想去,也想不出自己幾時手殘掉下去的,倒是包裝上有些細小的孔洞,那不是餘妃的牙能咬出來的細孔,反而比較像是針孔……針?
  模糊的記憶,瞬間追溯到某一天,小舞說要縫扣子,但怎看都覺行可疑,多問一句就噴他煩。
  當她理直時,氣不一定會很壯,但是理虧時,倒很容易惱羞成怒,先聲奪人。
  這是他與餘善謀,對她一致的評論。
  她那天,明顯就是理很虧的表現。
餘善舞倒完垃圾回來,他也剛好打掃完,拎著那玩意去問她:「你要不要解釋一下,這是什?」
  「保險套啊。」她一臉「你傻囉」?
  「我是說上面的孔洞。」
  「……」她安靜一秒,立刻轉頭道:「我說餘妃,不是我要念你——」
  「少來!」他直接截死後路。「就是它向我告發的。」堂堂中宮表率,竟有臉栽贓嫁禍,她羞不羞?
  「你這個背骨仔——」她咬牙。這年頭,都不只養老鼠會咬布袋了。
  「?什要這樣做?」不給她機會模糊焦點,直搗話題核心。
  「……」她咕噥幾句,語意含糊不清。
  這還要問嗎?都做得那明顯了,難不成是手賤玩戳戳樂?
  「小舞,我不想要孩子,我們現在的兩人世界不是很好嗎?人生都過一半了,不要再自尋煩惱。」
  「才怪。」換她吐槽。「你心裏根本不是這樣想的。」
  他才不會不想當爸爸,還記得蓁蓁剛?生時,他指著保溫箱那個小小的娃兒,對她說,那是他的女兒,那眸底的光采、初?人父的喜悅驕傲……
  所以她從一開始,就沒蠢到想去跟他的前世情人爭寵,因?那是無解題。
  沒能在女兒身邊陪伴她成長,是他心底很深的遺憾,因?他還必須顧及到前妻的家庭,不能造成對方的困擾。
  她知道他是一個好父親,也想當一個好父親。她一直想給他一個孩子,讓他能時時刻刻陪伴孩子長大,不用再壓抑滿腔父愛。
  「你知道你現在懷孕,算是高齡?婦了嗎?」女人生小孩是很大的身體負擔,高齡?婦更是艱難,他想都不敢去想,她會有多辛苦。
  這才是他真正的顧慮。
  「若嬙生第二胎時,也是我這個年紀,更別提她身體比我差。」她整個人頭好壯壯,從小健康寶寶一個,更加沒什好怕。
  「那是因?她很愛——」一頓,沒了話尾。
  「對,很愛。」她輕輕接續。「我也很愛我的男人,想?他生小孩,有什不對?」
  若嬙可以不必冒那個險,她丈夫都願意?她結紮了,可是她還是想生,不惜拿命去搏,聽起來很傻,但那不只是?了討婆婆歡心、?了家庭和諧,更?了愛。
  若嬙很愛她的男人,想?丈夫養兒育女,經營婚姻,她完全能夠理解,因?她也是。
  邵雲開沒再多言,默默抱了上來,憐惜地輕吻她發心,「你確定?」
  爭論也沒用,她骨子裏倔得很,決定好的事,不能跟她硬杠,他可不想她背著他,去做些奇奇怪怪的事,反而吃更多苦頭。
  「很確定。」她用力點頭。
  之後,他們再也沒有針對這個話題討論過。
  又過了一陣子,她將某樣東西給他,他接過來看了一眼,當下沒有多說什,可是那天晚上,他數度起身,拿著那東西,反復看了好幾遍。
  只是一支驗孕棒而已。
  看完,擱回床頭,躺回她身側,一手擱在她腹間,將她摟進懷裏。
  「老婆,謝謝。」
  他憐惜地,輕輕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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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20-3-18 10:59:44


  邵雲開在整理書房舊物時,從雜物間,掉出一片SIM卡。
  思索了一下,才想起,這是他們專屬的那個門號,那時分手,幾近變態地用了最痛苦的方式,迅速斬斷所有與她相關的一切,不讓自己有一絲想起她的機會。
  搬離充滿她身影的房子、不去他們曾去過的每個地方、不用她用過的東西、不聽她的聲音、不帶走他們共有的任何物品。
  不知道那個門號,如今還在不在?
  拾起那片SIM卡,試著將它插回手機,再重新動。
  無數條訊息提示快速地跳進眼簾,他微訝。
  它還在。
  往前查看一條又一條的訊息,有語音,也有文字訊息,最前頭的那一則,是在他剛回國不久。
  未讀訊息可以保留多久?他不確定,但依這密集的留言頻率看起來,似是從來就沒有間斷過,就好像,他未曾離去。
  頭看一眼天花板,他老婆在樓上洗澡,而他,躲在書房偷偷摸摸看前女友的訊息。
  點開最上頭的留言,一則一則聆聽,花了一點時間,讀取所有的留言。
  原來,是在這兒說的呀,他錯過了好多。
  擱下手機,深吸一口氣。
  浴室的水聲停了,老婆沒有下樓來,應該是洗完澡準備睡了,他有很充裕的時間,可以回前女友訊息。
  於是,他重新拿起手機,自最前頭的那通,開始回復,樓上此起彼落的訊息聲也跟著叮叮響。
  第一封,是在他們重逢的那一天。
  雲開,我有變很多嗎??什你對我的態度如此疏遠,好像巴不得快點逃離我。
  我記得你說過,我要是變太多,你會有外遇感,我很努力讓自己不要變,?什……還是讓你覺得陌生了?
  雲開,不要不理我……
  我不是疏遠你,而是因?,你很難戒掉。
  剛分手的時候,我?生嚴重的失眠與幻聽,那時我很害怕夜晚的來臨,因?夜裏太靜,什聲音都沒有,於是我就會聽到你的聲音,想起你的一顰一笑,然後失眠。
  所以我必須搬離這裏,不敢聽你的聲音、你用過的洗髮精、喝習慣的茶包品牌、你愛吃的食物、抱枕間的味道、你走過的街巷……所有跟你相關的一切全數隔絕,不讓一點聲音、一縷味道,促使我想起你。
  我知道你沒有變,因?我有聞到,你連發間的香味,都一樣。
  他是用這痛苦的方式,去戒掉她、割捨她,強迫自己忘卻,他不說,是不想讓她覺得虧欠,但那並不代表,與她分開是件很容易的事。
  邵雲開,你這個大騙子!不想跟我吃飯就算了,我也不要理你了!
  還是被抓包了。
  果然做人還是誠懇一點比較好,我會引以?鑒的。
  這是在他謊稱有約的那天。
  前一封怒氣衝衝,後來的這一封,怒氣沒有了,聲音軟軟的,聽起來很無力,讓他心房隱隱抽疼,相形之下,他倒還寧可她生氣質問他。
  雲開,如果你不想見到我,可以坦白告訴我,拜託不要騙我,你以前從來不騙我的,?什我們之間會變成這個樣子?用謊言包裹,虛假、言不由衷……
  我不喜歡這樣,雲開,我不要變,你也不要變,好不好?
  對不起,如果我說我只是想玩玩欲擒故縱,卻不小心縱虎歸山,你可不可以罵一聲「白癡!」然後就算了,原諒我?
  然後還有一封,是在他們上床的那一天。
  那天的感覺太難受,就算是分手時,她都不曾給他那樣的感覺——一種被她捨棄的感覺,以致後來的言行有些失控,只想牢牢抓住她,什也顧不得,事後想想,總有些許懊惱,他以?,她會埋怨他太粗魯,或是忘了做避孕措施,沒保護好她。
  雲開,不要走,我只是在使性子,你看不出來嗎?以前你都會哄我的。
  我想要你回來抱抱我,一個人睡真的好冷。
  笨蛋小舞,我也在等你開口留我啊!
  還有,你?下我去跟別人吃飯這件事也很不應該。
  對,這招「用攻擊代替防守」就是跟她學的,有本事她就不要留話柄給他。
  雲開,你在報復我嗎?
  因?我讓你等太久,你也想讓我嘗嘗,觸摸不到一個人的心,滋味有多難受?
  我不喜歡你若即若離、忽遠忽近,這讓我很害怕,我好想念以前那個對愛情全心全意、溫柔多情的邵雲開,你把他找回來好不好?
  他一直都在,不曾離開。
  只是那個時候,他不確定要給個什樣的邵雲開,才能給你最大的幸福。
  一路回到最後一封時,已經是後晨。
  雲開,我考慮完了,還是要。
  這封,是在昨天他們把話談開,確定他不會回美國時傳的。
  就是他沒有無限值,她還是要。
  他微笑,低語幾句,回傳。
  謝謝你願意把自己交給我。邵太太,我愛你。
  「哥,恭喜你。」
  「喜從何來?」淩晨一點,一半神智還在跟周公拔河——不,他現在比較想拔電話線。
  「你家的賠錢貨終於可以脫手換人養了,恭喜你脫離苦海。」
  「……」剩餘的瞌睡蟲全數跑光光,想爆打擾人清夢的白目妹妹的衝動,也全被那句震撼性的宣告滅得丁點不留,餘善謀坐起身,掐掐眉心確認自己的清醒度。「哪位壯士?」
  「邵雲開。」
  另一端靜了靜——
  「嗯,那我真的解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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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20-3-18 10:59:33


  午後,邵雲開回到家,女主人斜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櫺灑了進來,剛好斜照在那塊空置的地方,看來她是有歪過角度的,還會隨著日照改變睡臥姿態。
  他不覺勾起唇角,就這樣傻站在那兒,凝視她的睡容許久。無論再過多少年,這永遠是他人生最美的一幀風景。
  這房子其實不是條件最好的,屋齡老、保值性不佳,還有輕微的西曬問題,但無論他走得多遠,心總是綁在這兒,離不開。
  這裏,有太多太多屬幹他倆的美好回憶,人生的選擇,大多時候都不是選最好的,而是最想要的。
  對他而言,她是。
  對她而言,他或許不是,但他已經成全過她一次,既然她找不到最想要的,那他至少可以努力成?最適合她的。
  放緩腳步,重新回到她身邊,輕輕地,不驚擾她,在她身前席地而坐,打開他帶回來的寵物籠子,掌上托起裏頭的小東西,擱住她胸前,安撫地來回輕挲。
  「噓,乖乖的,不要吵醒她。」
  餘善舞還是被蹭醒了,眉目一動,看向在胸前鑽動毛絨絨的小東西,一時沒意會過來、
  「這是?」
  「要不要養?」他問。
  「可以嗎?」她眼神一亮,連忙坐起身,將小傢夥捧了滿掌,直呼:「好可愛、好可愛」
  「雲開,它在跟我撒嬌耶。」小腦袋頂蹭她掌心的萌舉,把她逗笑了,愛不釋手地直摸。
  「哪來的?」
  「路上經過看到,就買回來了。」他淡淡地說,沒讓她知道,他找這只小可愛找了多久,從知道餘妃被前主人討回去後就一直在找,只要看到寵物店就進去,找了很久才找到這只和餘妃同品種,毛色相似的小小西施兔,來填補她內心的空缺。
他忘不掉她那時的語氣和神情,惆悵又失落,她說那不是她的,她留不住。
  他走了,餘妃也離開她,她被遺留下來,一個人孤零零地生活。每每想到這裏,心總是泛疼,想要?她做點什。
  「它多大了?」好小一隻喔。
  「六個月。」之前沒有人養過。「它是你的,你可以養它,叫它餘妃,它會視你?唯一的主人,信任你、依賴你,沒人搶得走。」
  明亮笑意才揚起,又遲疑了一下。「可是——你會過敏耶。」
  「不會了,現在不會了。」他後來試過各種方法,食補、芳療、藥浴、針炙……也不曉得是哪道偏方奏效,總之現在體質有稍微改善,至少不會再接觸到毛小孩就噴嚏打不停。
  她看起來好開心,直拿臉去蹭小兔子,蹭到一半,很小人地眼瞄他。「說好不討回去的喔!」
  「我有這沒品嗎?」人格被貶低至此,忍不住白眼她。
  「大家先小人後君子嘛。」再被討回一次,她一定會心碎,這輩子再也不敢養寵物。
  「那你儘管放心,給你的就是給你了,分手我也不會討回來。」心都不討了,討一隻兔子做什?
  「這種保證聽起來並沒有比較開心……」她低噥。「分手」二字聽著,比「討回來」更刺耳。
不過算了,這無損她的好心情。
  她帶笑拍拍身旁的位置,他起身坐到她指定的地方,她隨後窩了過來,蜷臥在他臂彎,閒適慵懶地逗兔,有一搭沒一搭閒聊。
  「我有預感,它現在雖然小小一隻,但以後一定還是會被你養成巨兔。」他就是有那個本事,讓所有生物在他手中,被養得圓滾滾、肥滋滋,
  「是嗎?」長指撩癢著她披泄住滿掌的青絲,漫應了聲,聽不出半分檢討意味。
  「你知道跟你交往那一年,我胖了多少嗎?」
  「不知道。」
  「三點七。」追加補充:「單位是公斤,公、斤!不是台斤。」
  他失笑。「我知道是公斤。」又不是豬肉,算什台斤。
  「你都沒聽到嗎?那時我哥每次看到我,第一句話都是——『你又肥了』!」可是分手之後,哥每次看到她,變成歎氣,回她是不是又瘦了?
  「會嗎?」指掌揉揉她不復豐潤的頰。「我覺得還可以再養點肉。」
  他喜歡她以前雙頰紅潤水嫩的模樣,笑起來很甜,頰畔漾著淺淺的小梨渦,讓人看著,也神清氣爽,心情大好。
  她挪了挪身軀,往他懷裏鑽,碎語般的模糊音浪自他胸口傳?。「那你就不要隨隨便便棄養啊……」
  掌心一滯,複又輕緩拍撫,低低應了聲:「嗯。」
  雖說是她要養兔,但大部分時間,餘妃——嗯,對,它依然叫餘妃——都是邵雲開在顧,喂食、梳毛、陪伴、照看……而她就是那種只負責陪小孩玩的不象話媽媽類型。
  他們一同整治了一個和以前差不多的寵物房,把冷宮搬到這兒來。
  假日清晨,從床上醒來,男主人還在睡,她輕手輕腳離開房間,梳洗完,將長髮盤在腦後,先到廚房?自己沖了杯咖啡,也?他打了果汁,做好早餐再到書房找本書,預備用來打發今天的假日時光。
  視線掃過排架,定在其中一本。
  她記得這血紅色的書封,印象太深刻了,想忘記也難——是他謊稱有約、放鳥她的那天,看了整晚都看不完的那本書。
  從書封推測,是一本恐怖推理小說,但氛圍應該營造得很失敗,他整晚閃神,根本沒有融入過劇情。
  她順手翻了一下,不經意掃到書末蝴蝶頁上的字痕。有些人看書時,會在書頁前後注記當時的閱讀心情,她哥也會。
  意遲遲無語憑闌
  情切切欲說還休
  在一本刺激的恐怖推理小說上,寫這種文藝愛情對白,你有考慮過作者的感受嗎?
  她有些想笑,又莫名想哭。
  原來這就是他當時的心情,是他數度擱了書,怔忡失神望著窗外夜色,真正的心情。將書擺回書架,她步履輕巧地回到房內,就著床畔席地而坐,以臂?枕趴靠在床邊,無聲無息、目不轉睛地瞧著他甯逸睡容,數著他一起一落的呼吸頻率。
  留意到男人呼吸頻率的改變,清醒前一刻,先是探向身旁的位置撲了個空後醒來,偏首對上她專注凝視。
  「早安。」她給了他一記甜甜微笑。
  「早。」他牽動嘴角,本能地起上揚弧線,一醒來便有好心情。
  「我有沒有說過,你長得很好看。」揚起纖指,輕輕描繪他的眉、他的眼、他每一寸五官容韻。
  「……沒有。」初醒的嗓,微啞,不知是因?她綿綿溫存的眼神凝視,還是無盡多情的舉動,心房一陣緊窒。
  「那我有沒有說過,我這輩子最美好的兩件事,一是我二哥,另一個,就是生命中出現了你。」
  「還有嗎?」
  「有,我說了很多,但是你都沒聽到。」
  「什時候?」
  「我不要告訴你!」誰教他要走!誰教他不理她!她說了那多,一邊哭一邊說,他還是走了,活該沒聽到。
  如果玫瑰是愛情,那女人的小任性,就是被愛情嬌養出來的、小小的刺,會讓男人疼一下,但不會致命,只會讓對方更專注地捧好它,不再將目光移開,輕忽大意。
  「好,那就別說了。」他探手壓下她,給了她一個早安吻。
  不急,他們有的是時間,他會用長長的一生,來聽她究竟想對他說些什。
  雲開說,晚上要回家陪她吃晚飯。
  於是,她心情很好地買了水煎包和貢丸湯回去等他。
  他看到,大概心裏又會OS:又吃些有的沒的!但也只會掃一眼桌上的食物,再睨她一眼,永遠不會讓OS說出口。
  她其實看得懂別人的眼色,只是賴皮裝傻,反正現在半夜肚子餓,有人會幫她買消夜了,不怕。
  她哼著歌,把食物裝盤端出來,看到客廳桌上的傳真機動,於是順便幫他收傳真,順勢瞄了眼。
  嘴角笑意僵凝。
  稍晚,邵雲開回到家來,用鑰匙開了門,有些意外一室靜寂。
  通常她如果在,聽到開門聲就會吱吱喳喳一路喊著「雲開、雲開」地撲抱上來,有時候他都會錯覺自己也養了只小寵物。
  她很喜歡喊他的名字,說他的名字很好聽,有事沒事就喊一聲,他也每聽一次,就會應上一聲。
  將匙擱在玄關,緩步入內,見她呆坐在客廳,失神失神地,也不知在想什。
他關切地走上前,正欲彎身喚她,目光落在她緊捏的那張紙,沒了聲。
  是美國那頭傳來的續約。
  這件事,早晚是要談的,只是他還沒想好說辭,該用什方式跟她談會比較妥當。
  他的合約是三年一聘,當初原是想利用約滿這段空檔回來看看,那時,是抱著揮別過去的心情回來的。
  「小舞——」他輕喊。
  她如夢初醒,猛然頭,「你回來了!」
  他都站在她面前多久了,她這才發現他回來了嗎?
  他輕聲歎息,接過她手中的傳真紙,她捏很緊,試了幾下都沒能抽開。
  「小舞,給我。」
  她這才一臉不情願地鬆開力道,任他抽走。
  他沈吟了下:「關於這件事——」
「等下,你先不要說,聽我說!」她急急忙忙打斷,爭取發言權。「我知道你的事業在美國,也知道我們早晚要面對這個問題——」
  「小舞!」他低喝。「想清楚再說。」
  當初,他用這張紙去試她的真心,試到兩人都痛不堪言,他不想再來一次。
  他們已經結婚,再也無法說分手就分手,從決定再次牽起她的手時,他就已經什都放棄堅持了,她愛不愛,無所謂,她心裏還藏著誰,也不重要了。
  她若不夠堅定留住他,他自己堅定留下來,他不想要再從她口中,聽到只字片語來否定推翻他的堅持。
  「我想得夠清楚了!這三年,我都在想同一件事。」這樣,還不夠清楚嗎?「當初你說,如果夢想與愛情有所抵觸時,你會選擇愛情,這樣的想法,到今天還是沒變嗎?」
  「沒有。」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自始至終,沒有變過。
  「好,那我告訴你,雲開,我很愛你,這樣,你可以?我留下來嗎?」
  「什?」這不是他預期中會聽到的句型,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想了很久,這三年,我一直很懊惱,當初沒有對你說這句話,如果我當時說了,今天的結果就會完全不一樣了,也許我們早就結婚,有了自己的小孩……我幻想過很多屬於我們的結局,無論如何,就是不該沈默,然後看著你心灰意冷從我身邊走開,就算用騙的,也要把你騙回來才對。」
  「所以你現在,是打算用騙的?」
  她搖頭,「不是,是真的。有好幾次,我都夢到那一天?上,你問我愛不愛你的神情,夢裏的我,發不出聲音來,明明聲嘶力竭地喊,就是沒有聲音,然後,哭著醒來。」
  愛,很愛、很愛、很愛、很愛……
  她重復了很多遍,她也不知道那明顯的事實,?什她會沒有看到。
  所以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會毫無疑問地說出來,不會再教他等到心涼,獨自轉身走開。
  「如果你真的要走,那帶我一起。」
  他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這是『留下來,或者我跟你走』的意思?」宮鬥劇下線,改走文藝電影路線了?
  「對!」
  他低頭瞟了眼,襯衫一角被她緊緊捏住,那是明擺著「不管你去到哪里,我都要跟」的固執姿態。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當初你要是肯說,這張紙又怎帶得走我?」
  揚起手中的合約書,直接對半一撕,看都不看一眼便往旁邊扔,動作流暢,全程沒有一秒的停頓或遲疑。
  ——這是她這輩子看過,最帥氣的舉動。
  「你、你要不要再看一眼,數數它有幾個零——」說不定他就會後悔放棄得太乾脆了。
  「那又怎樣?」三年前他這說,三年後,他一樣這說。
  「只是好奇上億的新臺幣起來不曉得有多重……」
  「沒你重。」再多的零都沒她重。
  話尾甫落,就被迎面而來的嬌軀撲倒在地,他險險接抱住,笑喃接續:「……嗯,是很重」
  「……」她抗議地咬了他一口。還不是你養出來的!
  他低低笑開,調整姿勢抱牢了她,穩坐在他腿上。
  「雲開、雲開、雲開……」她摟住他的脖子,甜甜地喊,直往他懷裏蹭。
  感染了她的喜悅,他嘴角不覺輕揚,掌心愛寵地挲挲她。有這開心啊?這不是意料中的事嗎?三年前他就願意?她放棄一切了,現在又怎會做不到?
  「其實你不用放棄夢想的。」他明明可以兩者兼得,她已經表態得很清楚,就算他選擇夢想,她還是會跟他走。
  「我沒有放棄夢想,留在臺灣一樣可以做我想做的事。」
  「你知道我的意思!」指尖掐了他一把,幹跟她打這種官腔。
  「我也是認真的。如果你現在二十歲,我或許會做這樣的要求,希望你陪我去築夢,但你不是。」二十歲時,人生才正要開始,她的去來還有很高的可塑空間,他們能在另一個陌生國度展開他們的新生活。但她不是,她人生有一半的歲月都經營在這裏,她的工作、她的生活、她的親人、朋友,這時要求她去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她還得花多久的時間適應?可以想見,她生活的重心,將只剩下他,那樣的她,絕對不會比留在這裏快樂。
  能換到她的喜樂自在,那不回美國他一點也不會覺得遺憾。
  「而且你那怕冷,要在美國,到了冬天怎活!」
  他既然娶了她,就是準備好要擔待她的一生、她的悲喜,將她的一切納入考慮,如果做不到,他一開始就不會在神聖的結婚書約上簽下承諾。
  「你能不能不要這好……」她吸吸鼻子,含鹵蛋似的模糊聲嗓逸?,不想承認自己被這種句型一點也不浪漫、但用心浪漫到極點的話語感動到哭。
  彆彆扭扭地在他懷裏擦掉眼淚,傲嬌地輕哼:「可是這樣,你的身價就縮水了耶,我要再重新考慮。」
  嘴臉要不要這現實?
  他笑答:「好,你慢慢考慮,我會努力提高身價。」
  話題告一段落,好一會兒,他們都沒再開口,只是兩相依偎,在靜謐中交心,在無聲中訴情。
  有多久了?算一算,從初識至今,起起落落、兜兜轉轉也近七年了,最終還是回到對方身邊,上天幫他們寫了好長一出劇本,卻是直到這一刻,才真正踏實地感受到,心貼著心的律動,真正確認,他們來到彼此身邊了。
  這一次,再也不分開。
「雲開——」她低低輕喊。
  「嗯?」
  「我很想你。」這是三年來,她一直想跟他說的話。
  「一千多個日子裏,沒有一天不想。」想著、想著,想到骨子裏了,才發現原來她如此愛他。
  「也曾想,當初應該要厚著臉皮,死賴住你不放。」那現在,就不會這痛了。
  「每遇到一個想追我的男人,都會不由自主地拿他們跟你相比。」他沒有雲開體貼、他沒有雲開脾氣好、他沒有雲開聰明、他沒有雲開那疼她、他不喜歡養物,雲開會過敏都不說話了,他嫌什嫌……
  「我對每個人都有意見,我看誰都不順眼。我哥曾經說,錯過你會是我最大的遺憾,我想,應該是又應了他那張烏鴉嘴,如果失去你,不管再給我多好的男人,我這一生都快樂不起來。」
  邵雲開從頭到尾沒有插嘴,默默聽她把話說完,而後收緊臂膀,俯首吻了吻她發心。
  「不會了,再也不會。」不會離開她,不會再讓她,如此不快樂。
  「嗯。」她挪了挪身,頰畔貼在他心房,傾聽他沈穩的心律,安然窩憩。
  這是那個她所熟悉的雲開,最疼她的雲開,最好最溫柔的雲開……
她把他找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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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20-3-18 10:59:17


  邵雲開住屋外貼的售屋廣告撤下來了,近來也沒再看到仲介向客戶帶看房子,餘善舞不確定,他最後究竟如何處置,是已經賣掉了?還是不賣了?
  她尋了個機會,探問:「你、那個房子……」
  「嗯?」他想了一下,回她:「一直空在那裏也是浪費。」
  「喔。」聽這意思,應該就是賣掉了。
  於是便打住沒再往下聊,以免把氣氛搞僵。
  只是,每回經過時,還是會習慣仰頭看下,心裏浮起絲絲惆悵。
  好可惜。
  過後幾天,邵雲開打電話給她,聽她壓低了嗓說:「我哥在家。」
  「嗯。」所以呢?她哥在家,?什要遮遮掩掩?
  「我們晚一點要出去吃飯——」
  另一頭沒應聲,她嗅出風向不對,小心翼翼問:「雲開,你在生氣嗎?」
  他未及回應,小女孩聲音透過話筒傳了過來:「姑姑你好了沒?要出門了。」
  「沒事,你去吧。」
  「那,我挂了?」
  另一頭斷了訊。他沒再貿然打擾,即便當下想問:你的家宴,我不能參與嗎?
  他默默擱下手機,那種一晚連撥三通的衝動與唐突,他這輩子也只做得出那一次,多了只會惹人厭煩。
  她若不願被打擾,那他就不打擾。
  那個周末,他應邀去吃前同事的喜酒,一度猶豫要不要約她一起,又因兩人現階段隱晦不明的關係,婚禮一事太敏感而作罷。
  未料,當天獨自前去,在接待處送禮金時,仍是遇上了她。
  「你怎在這裏?」倒是餘善舞,率先問了出來。
  這句話應該是他問吧?
  「新郎是我學弟。」
  「對呴,醫學圈是你的主場。」新郎任職的醫院又是他的前東家,他會出現在這裏一點都不奇怪,是她比較奇怪才對。
  「我好像走到哪都能看到你。」偶爾接個演講、吃一次喜酒,都能遇上。
  「我沒有跟蹤你喔!」她趕緊澄清,「我是幫二嫂跑腿送禮金。」新娘的父親和二嫂家有穩定的生意來往,這種交情就是人不必到,禮金有到就不算失禮。
  「既然都來了,吃點東西再走。」
  「咦?這樣不好吧?」這裏她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進去多奇怪啊。
  「沒什不好的。」他自然而然牽起她的手往宴客廳走,一副就是「有我在,我罩你」的姿態。
  她微微笑,任他拉著走。
  「雲開,這裏——」一桌坐了半滿的男人向他招了招手,他拉著她過去,對方看了一眼他們交握的手,滿眼笑意。「攜伴啊?昨天不是才說要一個人來?」
  「我們是在門口遇到。」完全淡定地她拉椅子,在預留的位置落座。
  「我是來幫家人送禮金的。」她接著補充。
  「喔——」對方拉長尾音應了聲。「只是在門口送個禮金就被你拐來了?」
  邵雲開完全不理會老同事的調侃,動手幫她張羅食具,同桌的人好意倒了紅酒遞來,被他婉拒。
  「謝謝,她不能喝酒。」然後替她倒果汁、
  「你也太霸道了吧?人家又沒有說不要?」這可一點都不像沒深交的樣子。
  「要喝,回家喝。」他轉頭,對她說。在家人面前,要怎喝他都不會阻止她。
  「好。」她溫馴點頭,完全沒有異議。
  這不叫霸道。真正的霸道是只站在自己的立場,做自以?是的強勢規範,而他是基於對她的瞭解,做認?對她最好的折衷方案,他也?了這個選擇陪著她滴酒不沾。
  她很清楚自己幾兩重,這種酒量半杯下肚,就會開始鬧笑話了,她可不想第一次見面就在雲開的朋友面前發酒瘋。
  「這乖,可以交來當女朋友了。」朋友們知道他目前單身,有意無意地敲邊鼓,女方聽了,竟也只是淺笑,沒出言澄清。
  開席後,氣氛逐漸熱絡,大夥也都聊開了,畢竟都是待醫療圈的,話題本能還是離不開醫療資訊的交流,而這是餘善舞不瞭解、也插不上嘴的領城。
  大多時候,她只是靜靜地聽。
  儘管如此,他也並沒有將她晾在一旁,席間不時地?她布菜、剝蝦,照拂周全,讓她始終都能感覺到,他是惦記著她的。
  話題聊到一個段落,又繞回到私生活。「是說,你現在真的沒有物件?」
  邵雲開夾菜的手一頓,考慮了數秒才慢吞吞回復:「沒有。」
  「不是我要說,你也太清心寡欲了吧?活到快四十歲,居然只交過若嬙一個——喔,對,還有一個隻交一年、連見都沒機會見到就分了的前女友,然後好像就沒了?」以邵雲開的條件,這樣的感情紀錄,也未免單薄得可憐,不知道的人還以?他多乏人問津咧!
  於是,各種猜測紛紛出籠——
  「你不會是恐婚吧?」畢竟和呂若嬙分開時,那漫天流言傳的是不怎好聽,他若從此懼婚,倒也不奇怪。
  「想太多。」
  「不然?」
  「就沒有人要嫁。」
  「怎可能?你邵雲開耶!」前景看好、身價無限的優質單身漢耶!
  「怎不可能?我也是會求婚被拒。」
  這句話很明顯有針對意味。餘善舞氣很虛,不敢搭腔。
  「哪個女人這沒眼光?!」
  就在你眼前。
  她捧著中箭的心,默默埋頭努力加餐飯。
  邵雲開似有若無地掃她一眼。「或許是我還不足以讓她想不顧一切,將終身託付給我吧。」
  「趕快換一個啦!」
  「對呀,幹吊死在一棵樹上。」
  「信不信你喊一聲,現場沒有物件的女性,一半以上都會排隊等著嫁——」
  「我嫁。」
  一片笑鬧聲中,輕緩的嗓音穿插其間,傳入耳膜。
  其他人或許沒聽到,但他有。
  邵雲開緩緩側眸,望向她,他很確定,他沒有錯聽。
她用微笑掩飾內心的緊張,半幽默地將心意帶出口。「我排第一個,你要不要娶?」
  「現在?」
  「今天日子應該不錯吧?」她不太確定地看了看旁人。
  「超級黃道吉日,宜入厝、宜訂婚、宜嫁娶!」
  邵雲開忽然站起身,人一致將目光望向他,以?他中邪了。
  只見他緩緩朝她伸出手,女方微微一怔後,便將手擱到他掌中,任由他攏握住,而後就這樣在目睽睽下,手牽手雙雙離席,看傻了人。
  「他們是認真的嗎?」
  「原來那位就是『沒有人』小姐啊!」
  「這什神展開啦——」
  這一切簡直跟國劇沒兩樣。
  邵雲開站在法院門口,呆呆地看著手中的身分證。
真結了?
  並沒有。
  公證結婚至少要提前三天預約,大概就是?防他們這種一股子腦熱、今天衝動結婚,明天就嚷嚷離婚的傢夥……
  於是他們被趕出來了。
  他撫額苦笑,在來的路上,他竟然完全沒想到這一點,甚至忘了今天是假日,全憑一股子腦熱衝動,好像什事情一遇到她,他就會腦袋當機,失去基本的判斷能力。
  如果不是這樣,現在他身分證上的配偶欄,已經填上她的名字了。
  分不清心頭複雜的感受是松了口氣,抑或遺憾,她還有機會後悔,至少還有三天的機會。
  「想什?」去買飲料的餘善舞回來,童心一起,跳起來將手中冰鎮過的飲料瓶貼上他臉頰,他沒被頰上冰涼感嚇到,倒是她一個踉蹌往後退把他嚇到了,趕緊伸手往她腰間一攬,撈回懷裏,這才安心。
  或許一直以來,就算放開手,他潛意識裏也始終認?,她只有在他身邊,最安全。
  完全沒有危機意識的她,笑容燦爛,兩手的飲料瓶順勢往他臉上左右夾攻,一臉的惡作劇得逞的小女孩。
  「幾歲了你。」他簡直沒轍。
  「你管我!」旋開瓶蓋,喝了一口,再湊回他嘴邊。
  他順勢啜了口,是柳橙汁。他不喝咖啡、不喝碳酸飲料、不喝太甜太多人工香料的飲品,天然果汁是唯一能接受的,她仍記得他的習性。
  如此無負擔地與她笑鬧、其喝一杯飲料,彷佛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擱在她腰間的手,依戀不舍地收回,思索接下來該怎辦?
  當沒這回事,道聲「再見」,各自回家?還是——
  「拿來。」
  思緒打斷,他一時沒能意會,呆看著伸到他面前的手。「什?」
  「鑰匙啊。」她說得理所當然。「雖然三天後才能登記,但我好歹也算是『準邵太太』了吧?家裏鑰匙不用給我喔?」
  所以,她腦熱期還沒退?還是跟他玩真的?
  他兩者都沒問,默默回到停車場,將車內置物箱的鑰匙擱進她掌心。
  「這——」是離她很近很近、他們一起打理的那個家。她微怔。「不是賣了?」
  「沒。賣不出去。」
  「喔——」這次的應和聲,拉長長的,帶著一絲笑意。
  不是有句話說,沒有賣不出去的房子,只有賣不出去的價格?凶宅鬼屋都有人買了,他好好的房子,真鐵了心要賣會三年都賣不出去?分明是他自己捨不得吧。
  「那我先回家打掃,一陣子沒住了,不整理一下怎住人。」
  她的聲音,輕快得似有千百隻蝴蝶在跳舞,邵雲開望進她笑意燦燦的熠亮雙瞳,那笑,落入心海,如一顆顆星子,燦爛奪目,恍如世間最耀眼的光。明亮而美麗得教他心旌顫動。
  「可是我還得再回婚宴現場一趟,有資料要給學弟。」剛剛完全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
  「你去啊,我自已回家,記得我包菜尾。」剛剛才吃到一半,她還有點餓,那家飯店的菜色不錯呢。
  他回來時,她正攀在窗臺上洗紗窗。「小舞下來,這樣危險。」
  「你回來啦!快點,幫我拆紗窗,這好重,我不會拆。」
  他先張臂將她抱了下來,然後才去拆窗戶。
  「咦,你真的包菜尾回來了!」她聞到香味,雀躍地小跳步去拆紙袋包裝。
  什菜尾!是特地叫飯店做的,他怎捨得讓她吃別人吃過的剩菜。
  「紅蟳米糕耶,你怎知道我想吃這個?」
  因?在我的手伸向你時,這道菜剛上桌,你有用眼角餘光瞄它,猶豫了一秒。
  他記恨地想。
  輸給趙之寒他也就認了,沒想到還輸給紅蟳米糕。
  餘善舞愉快開吃了,還不忘動嘴指使他做這做那的——「垃圾順便包一包,晚一點垃圾車來才不會趕不及。」
  她也不是光出一張嘴,在他回來以前,已經屋裏屋外大致清理過,清出一袋又一袋過期的日用品,並列好一長串的採買清單,就擱在桌子上,他有看。
  他原本是想請居家清潔人員過來打掃,沒想到她效率這快,看她忙得這來勁,便又將話吞回,默默陪著她掃地擦窗戶。
  原本,他並不確定,她是否希望他搬回來,她不曾提過,就連前幾天,她問到房子的事,他都暗示得這明顯了——房子空著浪費,她也沒任何表示。
  就算他想回來,也得是她也希望他回來,而不是自己在一頭熱,如過去那樣,一廂情願塞了她滿掌,迫使她必須承接住。
  但是她看起來那快樂,吃飽了,電力滿格,又開始忙進忙出、爬上爬下地換床單、換燈泡,沒喊一聲累。
  從超市補給完日用品,兩人一手一袋,走在身畔那人,步履輕快,口中輕輕哼著小曲,他側眸,由他的角度瞥去,看得見漾在嘴角、淺淺的小梨渦。
  「你心情很好?」
  「還不錯啊。」
  他眸色不覺放柔,「嗯,那就好。」
  他們只花三天,就整理好搬了進來。
  和以前的交往模式不同,這一次,是真正地,一起生活,同吃,同住,同寢。
  櫥衣、鞋櫃,會有一半的位置是放她的衣物,各個角落放置著她慣用的生活用品;妝臺上是她每日都會用到的瓶瓶罐罐……讓人一眼就能看出,這屋子是有女主人的。
  「你明天記得把時間空?來。」她洗完澡搽乳液時,順口提了下。
  「明天?」
  「跟法院預約好去公證結婚啊,你忘囉?」
  他沒忘。只是不確定,她的衝動勁兒過去了沒。
這件事,其實就跟那一年情人節,他們的衝動告白、衝動交往沒什兩樣,如今只不過是換成衝動求婚、衝動結婚罷了。
  既然那年,他都沒有踩?車,那現在又?何要?遇上她,他從來都沒有理性過,就算錯也要蒙著眼一路錯到底。
  於是,他們結婚了,並在同一天完成登記程式。
  走出戶政事務所時,他的身分證上已經清清楚楚填上她的名字。
  他其實很清楚她?什會這做,這段時間,他們的關係陷入膠著,勢必得有人做點什來突破僵局,否則再下去只是消磨彼此的感情,既然無法果斷地放棄轉身走開,那就乾脆結婚吧,用婚姻做一道明確的關係突破,她都敢開口拿終生來與他賭了,他有什理由不奉陪?
  雖然,他並不很確定,這段婚姻能夠維持多久,就如同情人節那一?留住她的心情,如今也不過是換成用婚姻,不顧一切抓牢她。
  他們都在嘗試,用新的身分,新的關係,置之死地而後生。
  他是邵先生,她是邵太太。
  至少目前?止,他們的婚姻生活超乎他預期的好。
  她有時心血來潮會下廚,廚藝算不上頂尖,也不至於到天雷級難以吞咽的離譜境界,就是看得出不常下廚、沒那熟練,但能吞的等級。
  在她捧著頰,眨巴著眼一臉「請給評」的期待表情下,他將食物塞入嘴——
滑蛋蝦仁不太滑,宮保是雞丁不是雞塊、螞蟻上樹也不是?了吸引螞蟻——以上,太有殺傷力,全數爛在肚子裏,?了不傷新手人妻的玻璃心,他選擇比較溫和的評語:「火候太大,有輕微焦味——但還不錯,有特色。」時刻注意風向,很快地改口。
  不能昧著良知誇「美味」,就只能誇「有特色」了。
  她點點頭,愉悅地捧起飯碗開動。
  睡前,他洗完澡出來,看見她在鋪被子。
  「你二哥回去了?」
  「對呀。」
  昨天,她沒有回來,支支吾吾的說明下,終於聽懂是因?她哥在家,她不方便回來。目前婚齡七天,已出現第二次滯留娘家未歸的紀錄。
  而根據統計,她哥大約一個禮拜左右會回去看她或不定期地家庭聚餐,所以邵太太可能也會平均一個禮拜曠職一次,不過資料什的,都不是重點,重點在於,餘善謀顯然不知情,而她看起來,完全沒有要告知的傾向。
  「他不知道我們結婚的事?」
  「那個……呃,我還沒想好要怎說,畢竟年紀有了,不好太刺激他『老人家』……」她打哈哈地想輕鬆帶過。
  「嗯。」他淡淡應了聲,沒窮追猛打往死裏掐,輕巧地掠過她,拿吹風機吹頭髮。
  大概是有些心虛,她轉守?攻,「那你咧?你說了嗎?」
  「我身邊最親的親人是蓁蓁,你是認?我需要在結婚第一天,就把她帶出來約談?」
  「呃……是也不用啦……」她乾笑,完全站不住腳,「好啦,我保證最多一個月,一定說、絕對說,我發誓會說!」
  他輕飄飄地瞟了她一眼。「沒關係,不用勉強。」
  這婚是結得衝動了,她不知該如何對家人齒,實屬正常,連他自己都不肯定,這樣的婚姻可以撐持多久,他們自己心裏,都還有太多的不確定感,又如何斬釘截鐵對家人擔保,他們會牽手白頭,一輩子幸福?
  他不確定,她也不確定。
  有時拿起身份證,看向配偶欄那個名字,都還好一陣恍惚,問自己,他真的結婚了嗎?
  他還在適應已婚身分,但她看起來,非常的適應良好。
  某個很日常的夜晚,他在書房與學弟視訊,上這婚宴時聊到美國最新的幹細胞移植手術,約好要找時間再詳細聊一下,順便傳幾份資料給對方。
  聊到一半時,有道幽靈從身後默默飄過。
  腳步聲其實很輕,半點也沒發出聲音打擾到他(所以才稱之?幽靈啊),默默拿了她的平板到角落安靜地自己玩。
  對方接著送來一道文字訊息:
  是那位『沒有人』小姐?
  這什外號!
  他沒好氣地,敲鍵盤回了句:「對。」
  你們真跑去結婚了?
  就在他敲下第二個「對」字時,另一頭忽然揚聲喊:「嫂子、嫂子——」
  餘善舞聽聞,起身湊到畫面中,回應對方揮舞的手。「嗨。」
  「我要喝喜酒!」好歹現場有敲到邊鼓的,都算「半個媒人」吧?沒喝到這杯喜酒說不過去。
  「這個我要先確認一下,我老公口袋深不深。」她半開玩笑地回。
  「你放心,超深的!」
  「好了好了,去旁邊玩。」邵雲開趕緊打住,把她趕到一旁繼續滑平板,然後將偏離的主題拉回來。
  聊完正事,關掉電腦,順手拿起桌上的保溫杯喝點熱茶潤喉,盤腿坐在地毯上逛網拍的人妻起頭,抱著平扳挪挪小屁股。「夫君大人,您忙完經世濟民的大事嗎?黃臉婆我有點柴米油鹽的小事想請示你。」
  「太座大人請說。」
  「我想換窗簾,這個、還有這個,你覺得哪個比較好看?」她快樂地湊過來,跟他分享剛剛爬網拍的成果。
  邵雲開也不含糊,認真研究了一下她精挑細選的花色還有款式,投下他神聖的一票。「這個。」
  結果她只回了他一聲「嘖」,然後拉下訂購,買了他沒選的那一款。
  所以她根本早就決定好了,還問他幹?
  「那這個咧?」這次是食具組。
  他選的樣式,依舊讓她白眼翻到後腦杓,毫無懸念地點下他沒選的那一組。
  男人在家中的購物意見表達權,薄弱得好可悲。
  他深深感受到了。
  「拿來。」二度當伸手牌。
  他盯著伸到眼前的白嫩掌心。「什?」
  「信用卡啊。」
  這才是重點吧,還裝什民主詢問他的意見。
  他一邊掏信用卡一邊告訴自己:「下次我要是會再回答你這種問題,我就是你兒子。」
  餘善舞一點兒也不介意他的碎念,反正一卡在手,天下她有,他要當兒子奉養她她也是沒意見。
  那個周末,他們去逛寢飾店,她又在兩款床單花色中陷入人生難題。
  「雲開、雲開,選哪個好?」
  在不遠處隨意走走看看的邵雲開,還沒記取前天的教訓,回頭看了一眼,正欲張口——
  「算了算了,你不用回答,我自己選。」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而這次,他甚至連開口表達意見的機會都沒有。
  「如果我沒有記錯,這床單我也得睡一半吧?」?何沒有投票權?
  對方不說話,只是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
「昨天?還是前天?你說了什來著?」
  我要是再回答你,我就是你兒子。「兒子乖,去旁邊玩沙。」
  「櫃檯在哪?」反正他只剩結賬功能。
  店員小姐見他一臉的哀莫太於心死,笑出聲來,「邵先生,你太太是跟你開玩笑的,她說她覺得你會喜歡這個風格,所以挑了這組色系的低調款,但又覺得新婚應該要用稍微鮮豔一點的花色,才有新婚感,所以才猶豫不決。」
  「那就兩組都買。」他想也沒想便說出口,「輪著用,先用你喜歡的亮色系,再用我的低調款。」
  她微訝,而後笑了出來。「好啊。」
  離開時,他拎著寢具,她代?領取發票及信用卡。「謝謝光臨,邵先生、邵太太慢走。」
  她怔了下,當下沒反應過來。
  「怎了?」他問。
  「沒。」走出店門後,才道:「第一次被人喊邵太太,感覺好微妙。」
  他沒說什,她接過他一邊的物品,默默與他十指交握。
以後,她會愈來愈常聽到別人這喊她,也會愈來愈習慣,別人不再喊她余小姐,而是邵太太。
  時序入了秋,夜晚已能感到些許涼意。
  晚間,邵雲開進浴室洗澡準備就寢,才想起自己忘記拿換冼衣物。
  以往並沒有這個習慣,一件浴袍披了便出來,在房裏更衣,反正一個人住,如今多了個人分享獨屬的空間,有些生活上的小習慣仍在調適,但又覺得好像也還好,沒有太不適應。當他需要個人空間時,她會很乖地到旁邊自己玩,不吵不鬧不煩他。
  看似很吃定他,但那是在無傷大雅的小事上,她懂得什是尊重,就像學弟嚷嚷要吃他們的喜酒,她並沒有嘴快答允,而是用巧妙的方式帶過,因?是否補辦婚宴是兩個人的事,她不會在沒有與他商議前,便片面決定任何事。
  他欠她一場正式的婚禮,可她至今,只字未提。
  他在心裏暗自盤算,該找個時間,帶她去選一對正式的婚戒,然後再補拍婚紗。
  走出浴室,看她背過身,在床頭窸窸窣窣不知忙什。
  「你在幹?」
  他一出聲,把她嚇了一跳,手一抖,東西掉在地上,一陣手忙腳亂。
  這大反應?
  「你沒穿鞋不要過來,針掉地上了。」她立刻蹲下去找。
  「你沒事拿針做什?
  「縫扣子啦,你好煩,問這多。」
  他立刻識相閉嘴,拿了衣服默默轉身回浴室。
  選完澡爬上床,她隨後也鑽進被窩,將微涼的腳丫子熨上他腳背。
  他將她收攏入懷,掌心輕輕挲撫她肩背,她得寸進尺,連兩隻小爪子都鑽入衣內,平貼胸膛。
  「現在才剛入秋而已。」她這怕冷,要到了冬天還得了。
  「沒關係啊。」反正現在有現成的人體暖爐了,這是老公的功用之一。
  手腳都暖了,在他肩窩調整了個角度,舒舒服服枕靠著,打了個小小的呵欠,展開睡前例行的天馬行空無主題亂聊。
  「我現在好像有一點點感覺了。」
  「什感覺?」
  「結婚的實質感。」原來成?人妻,就是這樣,有一個家庭的責任要撐持,但也有一個家庭的溫暖可享。「在我可以理直氣壯花你的錢、享用你的肉體、還有你的姓氏時。」
  原來老婆跟女朋友,真的有很大、很大、很大的差異,無論是現實層面還是心理層面所?生的化學效應,都是兩碼子事。
  「最重要的是——我可以玩人妻系列了。」想很久了呢,腳本超多的,以前是因?主題敏感,不敢拿來亂玩。
  「這個下流鬼。」他失笑,在她調戲的指尖滑過來挑挑他下巴時,唇輕咬了一口。「我好像也漸漸有感了。」
  在她換掉窗簾床單、在家裏貼上「囍」字紙、開始?他洗手做羹湯、忙到一個段落時伸出手,桌旁開始會有保溫杯時。
  她讓這間屋子,?生了點點小的變化,多了一些些味道,一種——屬於「家」的溫度與味道,繼而使他在心理上,也?生了點微妙變化,心沈甸甸的,重了,裏頭多了使命感,自覺有責任要維護個家,不受外界風雨侵擾。
  她接著又唏哩呼嚕說了什,他沒聽全,人似乎已進入半入眠狀態,聲音漸輕,帶著濃濃睡意。他傾耳細聽——
  「……我沒有後悔喔!」她喃喃囈語了聲。「當邵太太,很好、很好……」
  「謝謝。」他微微笑,輕吻她發心。邵先生很高興聽到你這說。
  「我也不後悔。」
  就算在男人無法插足的家務事裏,他必須成孫子。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20-3-18 10:58:57


  他在生氣。
  不知?何,她就是有這樣的感覺。
  雖然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全程靜默,一路上專注開車,她就是感受得到,那股輻射而來的怒氣,曾經交往過好些時日,她自認對他的情緒起伏,還是有一定的敏感度。
  但是,?什?
  還沒能來得及理順思緒,車已經停在她家門口,駕駛座那位臨時司機,正側著身,手肘擱在窗框上,深幽幽的眸睞向她。「不請我進去?」
  這次他倒是自己主動提了,她便也順勢問出口:「喔,那你要進來坐坐嗎?」
  「開門。」他示意她開車庫大門,那是短時間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再不懂就是裝傻了。
  她手一抖,有些笨拙地翻包包,找鑰匙。
  他伸手,穩住她,直接接過遙控器,開鐵卷門,穩穩地將車停進去。
  一前一後下了車,她走在前頭開門。「那個,你要喝什——」
  他隨後關上門,抓住她腕心,反手將她壓在門上,二話不說便迎面吻來,沒浪費一秒。
  他浪費得夠久了。
  這一吻,很絕對,熱烈、激狂、充滿男人的野性與掠奪,鑰匙掉在地上,誰也沒空管,他只專注將她細碎的嚶嚀吞沒在口中,唇舌熱烈交纏——
  一頓,他硬生生打住,雙手撐在她兩側的門板上,微微喘息,垂眸俯視她。
  那是詢問與確認。
  她揚睫,情韻氤氳的眸子望向他,似乎不解他?何突然停下來。
  於是他沒再遲疑,再度迎上她,雙唇糾纏、身體也糾纏難分,近乎迫切地探往她裙下。
  ……
  *本書內容略有刪減,請諒解*
  過後,他汗濕的身體壓著她,緩慢地調氣息。她柔柔地,來回輕撫他肩背的肌理線條,不一會兒,靠在她肩上的頭猛然起,她清楚看見,他眼中一閃而逝的懊惱。
  他後悔了,他覺得自己太衝動了……
  「雲——」正欲張口喊他,男人迅速抽身退開,撿起地上的衣服穿回去,頭也沒回地走出房間,而後,她聽到關門聲。
  他就這樣走了?
  一句話也沒有?
  她緩慢地深呼吸,不讓眸底的酸熱凝聚,側過身,蜷起四肢,至少熨在身上的溫度,她可以留久一點……
  「小舞,醒醒。」
  她撐開困倦的眼皮,眸底映上男人的身影,她一時有些分不清——那是夢嗎?早前的激烈歡愛是夢?還是他一聲不響地轉身離開是夢?
  「先把藥吞了再睡。」
  小小的藥錠被塞入唇內,苦味在舌尖漫開,她才清醒了一點,就著他湊上來的杯緣吸啜幾口,和著苦味吞下去。
  「對不起,不會再有下次了。」邵雲開輕道,指腹揉開她緊皺的眉頭。
  哪個下次?是不會再跟她上床?還是不會再讓她吃避孕藥?
  不管是哪個,她決定全都不要問,只挑最沒危險性的話來說。「好苦。」
  他笑出聲。「你不要含那久就不會苦了。」
  所以還是她的錯了?
  她背過身,不搭理他,對他剛剛那一聲不吭走人的行?還有些陰影。
「要不要洗澡?」
  「不要——」
  「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要!」
  「那——」他似是無聲地歎了口氣。「那我走了?」
  「要走就走!難道我要你留,你就會留嗎?三年前你都沒留了!」
  結果,他真走了。
  看著輕輕掩上的門扉,她閉上酸澀的眼。
  這一次,他沒有再回來叫醒她,而她夢到,曾經那個萬般多情的邵雲開,那個會在歡愛後擁抱她入眠、會在她使小性子時哄哄她、會帶笑吻她、只以她?念、她說什都說「好」的邵雲開。
  雲開,我好想你。
  她後來知道,那個「下次不會」,指的是什了。
不會再如此失控,可是他並沒有後悔自己做的事,這讓她心裏有好受一點。
  在那之後,他並沒有別的表示,就在她預備當成一夜情處理過去時,他來了電話,語氣是一貫溫溫的,問她晚上有沒有空?
  這當中隔了五天。
  他們一起吃了飯,自然而然地,又滾了一下床單。
  於是,她不知道該怎定義了。
  如果他有心,不會過了五天才聯絡她,可是如果無心,他也大可以當成一夜情來處理,不會一次又一次地跟她在床上混。
  他不是那種可以?性而性的人,兩性的親密背後,有責任,有擔當,還有愛。
  她不知道他對她,現在是哪一種。
  從很多細微的小動作裏,她都還感受得出愛的痕,他的照拂、他凝視她的眼神、還有他牽手的方式。
  朋友不會牽手,但他下意裏,依然會用五指交握的方式牽她的手。
  可是若說他有意複合,他又什都沒表示,既沒有搬回來的象,也不讓她去他住處,跟她上床從來只在她這裏、或是外頭的飯店。
  有一次滾完床單,她不曉得哪根筋接錯,突然問他:「你現在有別的交往物件嗎?」
  他一陣錯愕,死死地瞪著她。
  好吧,她大概解讀出,這句話有多罪該萬死。
  「只是確定一下而已。」她不想不明不白當了別人感情世界裏的小三,畢竟他的行?,真的很有金屋藏嬌的意味,平日裏無聲無息,只有偶爾一通電話來,他們才像是有關係的人,如此的熟悉卻又陌生,她才會猜想,也許他現在的生活裏,已經有了另一個人。
  「沒有,我誰都沒有!」他似是氣惱地背過身去,久久不說一句話。
  「……生氣了?」她扯扯被單。
  他動了動,終究還是回過身,輕輕將她撈進懷裏。
  言多必失,她決定,還是什都別說了,這樣就好。
  即將入眠時,處在半夢半醒的交界間,耳畔隱約聽聞一聲淺淺歎息——
  「你究竟要我怎樣?」
  我也不知道,我們?什會變成這樣?互相猜心,若即若離。
  因?回答不了他,也回答不了,自己索性佯睡,當作什都沒聽到,沒聽到他沈重的歎息、沒聽到他壓抑的無奈、也沒聽到他聲音裏滿滿的糾結傷楚。
  他對她不會沒有感情,她不是笨蛋,這點不至於看不明白,若是真的不愛了,一點感覺都不剩,他大可以像個老朋友,好好打聲招呼、吃一頓飯,又有何不可?
  他會避著她、不敢靠太近,是因?心裏還有傷,痛仍在。
  他第二次到她家的時候,繞了一圈,看到空置的寵物房,便問她:「餘妃呢?」
  她說:「被鄰居妺妹要回去了。」他走後不到一年,鄰居妹妹也跟男友分手,失戀時格外孤單脆弱,想起小寵物的軟萌貼心,便來向她討回去。
  他聽完皺眉。「你?什不據理力爭?」
  「怎爭?人家主人都來過了。」
  「你才是它的主人!」
  「我這樣想,別人不見得也這樣想。」那時候的餘妃也不怎快樂啊,她覺得,或許餘妃還是比較喜歡前主人的,她只是它生命旅程的中繼站,彼此相陪一段,卻不是永遠的停駐點,就像——他。
  那個時候,可能也有一點自暴自棄,很頹廢地什都算了,不爭了。
  「如果我在,我一定會爭。」他似是動了怒,見不得她如此委曲,任人捏圓搓扁。「這個世界不是繞著她運轉,一切她說了算,說要就要,說不要就丟,發現還是很喜歡就反悔回頭來過,真要回去了,又會善待珍惜嗎?如此反復無常,把別人的真心當什?」都已經疼進骨子裏了,付出去的感情又該怎辦?
  她神情僵了僵,不知說者有心還是無意,澀澀地接道:「你說得對。」
  人心不是玩物,不能任她說要就要,說不要就不要人都走了,才發現自己原來很愛,就反悔來追討,這算什呢?這個世界不是繞著她的情緒運轉。
  邵雲開似是也察覺話中曖昧,好一會沒搭話。
  「可是就像你說的,人心不是玩物,自有它的歸處,它如果在我這裏不快樂,想走我也沒心動的立基點,那個人連一點點都沒有!
  他不曾想過,在別人眼裏,她只剩青春的尾巴,沒得挑了,將就吧,別耗了。
  ?什要?她憑什不能挑最好的?她憑什要將就?在他眼裏,她一直都是最好最珍貴的,從來都不需要去退而求其次。
  那當下的感覺,很痛。
  她怎可以比跟他在一起時,還要不幸福?那這樣,當初他的放手、他的痛苦、他的成全到底算什?一點都不值得。
  如果她終究不能擁有一個自己真心所愛的人,那他還寧願那個人是他。
  他說過,再有一次,他就不顧一切。
  他不確定她還記不記得,她愛也好,不愛也就罷了,這一次,他不想再放開她。
  他讓自己緩下步調,配合著她,慢慢來,她給多少,他就受下多少,這一次,別再給她有虧欠他的壓力。
  壓抑感情,不表現得那全心全意,拒絕了她一次,然後在心裏盤算著,下一回,他會說「好」。
  但他沒有等到下一回,在她心裏他也就值那一通電話。
  按捺不住回撥,她卻在跟別的男人吃飯。
  她甚至沒有將他的號碼放進通訊錄,以致他來電時,根本不知他是誰,開頭第二句便問:「請問哪位?」
  那種難堪痛楚,在當下只覺得,是不是該默默把電話挂了就好?
  可是他不甘心,既痛,又怒。她真的寧願跟一個完全沒有感情基礎的男人去吃飯看夜景培養感情,而不要他?
他告訴自己,只要那一刻,她願意走向他,他就什都不管了。
  他是用這樣的心情在等待她,她究竟知不知道?
  他甚至渴望到讓自己?生幻覺,聽見她在兩情繾綣時,對他說——
  我很愛你,雲開。
  如雲絮般,掃過耳畔,輕輕淺淺,正待捕捉,便消逸無蹤。
  她若真肯說,要他付出一切他都願意。
  輕輕關上了窗,步履輕淺地走回床邊,凝視她恬靜睡容。
  無論多痛,痛完之後,還是想回到她身邊。
  有時我都不知道,是我感情放得太重還是你太沒心沒肺。
  他自嘲苦笑,躺回那猶有餘溫的位置,再度將她輕擁入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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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20-3-18 10:58:44


  一年,一年,再一年。她足足挨過了三個沒有邵雲開的年頭。
  她還是沒有談戀愛、沒有忘掉前男友、工作也依然不上不下,
  女人混到像她這樣,據說挺失敗的,轉眼坐三望四,要說生孩子也不大生得出來,沒什挑人的本錢了。
  男人到這年紀,大多是二婚,想找個伴的,沒心情跟你風花雪月,而年紀比她小、還有心思風花雪月的,也不會選擇她這樣的物件。
  想想,也真的挺尷尬的,活到快四十歲了,依然一事無成,愛情,沒有;婚煙,沒有;孩子,沒有;工作成就,也沒有,吃不飽,餓不死而已。
  差不多了,別挑了。
  身邊的同事、朋友,總這樣勸說,能有個依靠最重要,其他的,別想了。
  可她還是沒有辦法,去接受一個根本沒有感覺的人,與他共組家庭,就?了「安定」兩個字。
  她問兄嫂,會覺得困擾嗎?家裏有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婆。
  兄嫂要她別想太多,順著自己的心意,最重要。
  皓皓也說:「沒關係,姑姑,以後我養你。」
  既然家人都不在乎,那她還在乎什?
  也或許潛意識裏,她還在等,等一道渺小的希望,等那個遠在千里之外的人;等他們之間的「六度分隔理論」。
  儘管,微乎其微。
  說不定,他現在身邊已經有別人了,也說不定,他已經結婚、有兒有女……但是沒真正確認,她總是無法死心。
  每年蓁蓁生日,她都會親自挑選禮物,看著小女孩眉眼間的容韻,愈來愈像他。
  這行?,被他哥評?:「腦袋被門夾了。」俗稱腦殘。
  「那是雲開的女兒耶。」她關心一下有什不對?
  「所以?」前男友嘛,然後咧?
  對,那叫前男友。
  男人都與她無關了,男人的女兒,又與她何干?
  大概因?,在她心裏,從來都沒有過去。
  這關係,來應該要很尷尬才對,畢竟這兩個女人的連結,是「前夫」、「前男友」,不過她與呂若嬙,沒那種矛盾情結,對方婚後也?丈夫生了第二胎,日子過得挺好。
而對小女孩來說,她就是一個有點熟又不太熟、爸爸的朋友、每年都會送她生日禮物的阿姨。
  從小女孩口中,不經意得知,爸爸會排假回來看她,每年往返的次數不算少。
  可是每次回家,她刻意繞路走那條巷子,房子裏的燈不曾亮過,它整整空置了三年,他沒有回來,至少她一次都沒有遇到。
  他會回來看女兒,卻沒想過要回來看看她,他好像,真的把她從生命中完完全全抹除了。
  直到有一天,經過時看見鐵門口開,那一?那,心跳得飛快,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往裏頭觀望:「雲——」
  「小姐,你要看房子嗎?」
  她愣愣地,聲音卡在喉間,看著由屋內走出來的陌生人。「你是?」
  「你好,我是房仲,屋主委託我處理這間房子的售屋事宜。」
  是嗎?他要賣掉房子……
  這是他與她,感情上的最後一點牽絆,他也要舍了。
  房仲見她恍然失神,一臉的困惑,她牽起唇角,笑了笑。「我沒有要買房子,屋主是我的朋友,我以?他回來了。」
「那你可以試著月底再聯繫他,他好像月底會從美國回來,處理一些瑣事。」
  「好,謝謝你。」
  在那之後,有時經過,會看到仲介向客戶帶看房子,站在外頭,不免聽個幾句,像是這房子風水有多好,屋主才剛買不到一年,就接到美國的聘約,年收上億呢!
  那是人家原本就有才情,跟風水什關係?我天天在這混也不見有多長進,他要是生在這裏,長在這裏,好風好水養出來的秀拔人才再來說嘴。她忍不住在心裏吐槽。
  還說,屋主買了本來是要自住,裝潢都是用最好的,只是後來長年都住在美國。這房子買了可以省裝修費,皮箱直接搬進來。
  嗯,這倒是真的。想到他們當初有多用心在佈置這個家,不免心酸,這些都要變成別人的,以後就連站在屋外懷想,都不行了。
  怕自己失態,她不敢再聽下去,趕緊快步離開。
  下了公交車,冒雨跑進巷內,沿著騎樓行走避雨。
  她又忘記帶傘了。
  最近,老是下雨,這樣的天氣,好像他當初離開的時候。
  走著走著,見前方鐵門開。
  又帶客戶來看房子了?這房仲真積極,看來雲開賣意甚堅。
  她苦笑想著,邁開的步伐,被前方那退出屋外的身影定住。
  「雲開——」
  男人身形頓住,緩緩回眸,目光與她對視。
  「嗨,好久不見。」
  她想象過很多再見面時,該跟對方說些什,就是沒有想過,會迎來淡淡的一聲「好久不見」,像個單純的老朋友,如此時過境遷,心無堊礙,
  「你回來了……」她怔怔地望住他。
  「嗯,回來看看,做最後的巡禮。」確認她一切都好,然後徹底向過去告別。
  上下打量她幾眼。「又忘了帶傘?衣服都淋濕了。」
  沒等她應聲,他進屋去,拿了傘出來。「走吧,送你回去。」
  她遲疑了,才慢慢移步,走入他撐起的傘下。
  「你還住在這?」
  「嗯。」她低下頭,看似專心在閃避水坑,也剛好可以隱藏紅紅的眼眶。
  「我以?……」以?他們分手後,她會搬去和家人一起住,當初本來就是因?他,才走不得的。
  「我哥有叫我搬過去,我不要。」二嫂也說,房間都替她留著,可她不敢走,怕他回來找不到她。
  她也知道這樣很傻氣,有心要找,哪會找不到人?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哥住哪,可她還是想在這裏等他回來。
  「?什不要?」
  她笑了笑,淡淡帶過。「我哥都有自己的家庭了,難不成真要賴他一輩子啊?」
  他腳步停滯了下,又再度邁開流暢的步履。「到了。」
  在她家門前停住,她移到簷下。「你要不要進來坐一下?」
  「下次吧,有機會的話。」
  態度也並沒有很敷衍或不誠懇,但她奇異地聽出來,這是在虛應她,不會有下次了。
  雲開從不敷衍她,,就連不喝咖啡都會照實說,但是這次,他真的在敷衍。
  三年,能改變這多嗎?
  「雲開,」她深深望住他。「我有變很多嗎?」
  正欲離去的他,回眸看了她一眼。「沒有,你沒變。」雙頰削瘦了些,不若他離開前那般豐潤,其餘的,幾乎沒什變,連頭髮的長度、發間的香味都一樣。
  胸腔一窒,他移開目光,自製地邁開步伐,讓自己遠離。
  她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轉角,喃喃道:「我沒有變,可是你變了……」
  他依然是那個溫柔又體貼的邵雲開,替女孩子撐傘,會護好對方,自身卻濕了半邊身子;可同時,也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熱烈而多情的邵雲開。
  他在疏離她。
  態度淡淡的,並不冷漠,卻讓她感覺雖然與他對話,像隔著一條長街,難以觸及。
  與她共傘,連肩膀都沒碰觸到她半分。
  用著最快但不失禮的速度,遠離她。
  如果我沒有變,?什會讓你如此生疏?
  她連頭髮的長度都沒有變,是他最喜歡的長度。
  她不喜歡留長髮,嫌麻煩,但是他喜歡,那是她無意間發現的,這樣的長度,可以在與他歡愛時,劃出最美的弧度、可以流溢在他指掌間、可以在他懷中散逸無限風情。
  他說,那叫纏綿。
  她永遠記得,他指間纏著她的發,輕輕說著這句話時的語氣。
  她閉了下眼,阻擋眸眶的熱浪。她甚至注意到——
  他沒有說再見。
  他,不想再見到她。
  不用花時間談戀愛的人,最有空。
  工作之餘,也用不著陪伴某個人,她便將多餘的時間,用在參與公益活動上。不談戀愛,也能讓生活過得充實。
  不過,旁人並不這想。
  「小舞啊,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我幫你介紹。」
  「喬姊一」她無奈,簡直想歎氣了。
  喬姊是基金會的負責人,嫁了個顧家戀家的好老公,生了一雙兒女,愛情事業兩豐收,以女人來講,也是人生勝利組了。
  是而,便覺得女人還是要結婚生子,人生才算得上圓滿。
  每次見面,總少不了耳提面命,完美扮演喬太守角色,很愛點鴛鴦譜。
  不過也不曉得是命坐喜星抑或天生就是塊媒人料,由她牽線的姻緣,倒還十有八九都是成的。
  她知道對方是好意,推託了幾回,都推到有點不好意思了,看看別人,再看看自己,好像就她最不上道。
「那個怎樣?」湊到她耳邊悄聲說:「鄭先生是這次活動的贊助商,開個小公司,身家還不錯,養得起你,個性也很好,年輕時因?忙於拼事業,沒空陪老婆,導致婚姻失敗。不過現在倒是很有心想經營家庭生活,你要不要試試看?」
  「喬姊,我不覺得我跟鄭先生會來電耶。」
  「怎會不來電?他剛剛還向我們打聽你,看起來有意思得很,就看你這邊怎樣?」
  「……他不是我的菜。」雖然不上道,她還是說了。
  鄭先生在活動過程中有交涉過幾次,?人是誠懇,但真的沒有火花。
  怕對方再碎念,她趕緊尋了個「看會場佈置」的藉口,溜了。
  她去活動組拿場刊確認活動流程,問有沒有需要支援的地方,看到場刊內容時怔了一下。
  「這一欄……」
  活動人員看向她指的地方。「喔,你說邵醫師嗎?他以前是很有名的外科醫生,現在轉作醫學研究了,他很有豐富的醫療資訊,之前動過幾場成功手術,讓病患回歸到正常的生活,喬姊就力邀他過來演講,分享一些正能量與現在最新的醫療技術,可以給學員們許多正面的幫助。」
  「我知道……」因?她就是那個透過他的幫助,回到正常生活的人之一。
  她握著場刊,心臟「怦怦」、「怦怦」地狂跳。
會場入口,喬姊正在接待來賓,她本能地回身,目光隔著人群與他相遇。
  還是他。
  轉了一圈,回過頭來,眸底的世界依然是他。
  他們之間一直的存在著奇妙的連結,即便換了時間、換了空間,仍能相遇。
  他還記得嗎?他曾經承諾過她的,他們的「六度分隔」約定……
  邵雲開短暫閃了一會神,便拉回視線,專注與接待人員交談,可是她的目光,卻再也移不開了……
  活動進行到一半,喬姊過來問她:「怎樣?聽小婷說,你看上誰了?」
  「那個,喬姊覺得怎樣?」
  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臺上侃侃而談、氣度沖夷的男人。「這個我沒辦法,你別想了。」
  「?什?」
  「人家年收是以億起跳。不過這也不是最重要的,重點是,前景無可限量啊。要找年收上億的金龜婿,不難,但那些都是看得到的格局,知道一個人的舞臺大概是多大,可這一個,格局無法估算,他的未來是無限值,那樣的人,眼界之高,不是一般人能攀得上的。」
  原來這就是她的眼光啊,難怪以前那些都看不上眼。
  「別好高鶩遠了,實際點。」
  「可是怎辦?我就只想要這一個。」她喃喃道,喬姊後來又叨念了什,也沒聽進去。
  活動結後,她留下來整理場地,動手要搬桌椅,一雙手伸來,先了她一步,她仰首,邵雲開朝她淺淺微笑。「這種事讓男人來。放哪?」
  她回神,趕緊指了指後方貯物室。
  「你怎還沒走?」活動都結束了。
  「剛才抽不出空檔,總要跟你說說話。」
  見他回頭要再去搬第二趟,被她連忙拉住。他是貴賓耶,怎好讓他做這種粗活。
  邵雲開反手握住,替她拍去指間髒汙,不經意的體貼行止,一瞬間令她鼻酸,好似又回到過去,那個待她無盡多情的雲開。
  她很想告訴他,不要對女人這溫柔紳士,尤其是前女友,他不知道這樣很容易讓對方會錯意嗎?尤其前幾天重遇時,他只差沒表現出撞鬼的樣子,閃得比誰都遠。
  他取出名片,在背面寫上一串數位,遞給她。「上回走得急,來不及跟你說,找個時間,一起吃個飯,敘舊?」
  接過名片,她一時沒能理解其意。這句是誠心的?還是單純的社交語言?
  仰眸,看見不遠處喬姊他們頻頻投來的「關愛視線」,瞬間懂了。
  喬姊八成真去找他說了,他這是不想令她難堪,做面子給她吧?
  可就算這樣,她還是憨憨地點頭。
  「那我走了,看要怎約,再電話聯絡?」
  「好……」不管那是真心還是客套話,總之她是當真了。
  那天回家,她一整晚開心得在床上滾,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女生,對著那張有他字的名片左看右瞧,憨然傻笑。
  她不想讓自己顯得很迫不及待、餓虎撲羊的樣子,硬是裝矜持拖了三天,才打出那通電話——
  「今天嗎?恐怕不行,我跟人有約了。」另一頭,他似是沈吟了下,再道:「不然看情況,改天再約好嗎?」
  「喔……好啊,那你忙吧。」
  那時,她沒多想,以?他真的忙,時間不湊巧,就是這樣而已。
  於是她就一個人,去了那間他們以前約會常去的餐廳,看見他在裏面,那時她都還在想,他們真有默契呢。
  心想,他約的人可能?點就來了,她便沒上前去擾,選了一個僻靜的角落,遠遠地看著他,這樣也很好。
  然後,她用完餐了,還續了兩杯咖啡,一整?,他都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看著書,幾度停下來,擱了書望望窗外夜色,看起來就是個百無聊賴的夜?。
  到這裏,她終於看懂了。
  他根本沒和誰有約,也不是她約得不湊巧,是他在躲她,寧可一個人無聊得半死,一本書看到索然無味,也不想跟她吃飯!
  「改天再約」——那是成人社交裏,最常見的推搪詞,可笑的是,她居然當真了,還放大解讀,以?或許有機會與他重新開始。
  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懷疑過他對她說的一字一句。
  那天晚上,她睜著眼,看著天花板整晚無法入睡。
  如果真的不想見到她,如果她真的令他困擾,他可以直說啊,她又不是聽不懂人話,?什要給她一堆經過包裝修飾的虛假辭彙?
  她覺得好難過,曾經的真心真意,如今竟只剩下空洞的社交語言。
  隔天,她便將名片丟進垃圾桶,連同手機通迅錄那個剛輸入的號碼,也一併刪除,再也不撥了。
  她沒有那不識趣,她看得懂拒絕。
  過了一陣子,喬姊突然問起她,和那個「無限值先生」發展得怎樣?
  「什怎樣?人家不過就是客套一下而已,喬姊你是見過世面的耶,還當真啊?」她笑了笑,半帶自嘲地回應。
  喬姊看起來頗失望,又道:「既然那個沒戲唱,不然晚上跟鄭先生吃頓飯吧?好歹人家也約了那多次,你怎樣也賞個臉,給他一次機會,真不行就當面說。」
見喬姊真要打電話,她急忙阻止。「你還真的啊?這臨時,人家也不一定有空。」
  「真有心的,你隨時約都有空。」
  一語無心,正中插在她血淋淋的心口。
  是啊,有心的,怎約都有空,無心的,怎也約不來。
  只是這個道理,她太晚看清,幸好沒鬧出笑話,再去撥那第二通、第三通打擾人家。
  而後,人還真讓喬姊給約來了,她騎虎難下,也就硬著頭皮去吃那頓飯了。沒想到,邵雲開好死不死,竟在那晚打電話給她。
  第一通,是在晚餐時分,才剛坐下來就忙著接電話,感覺很不尊重對方,又是沒看過的陌生號碼,她也就沒接了。
  第二通,是在用完餐之後,服務生剛好上餐後甜點,有這空檔,她便順勢接了,沒料到會是他,也想不通他還打給她做什。
  「我在跟朋友吃飯。」她的是真的,不是幌子,他應該也沒懷疑這點,便回了她「用餐愉快,晚點再聯絡」這類客套的交際用語。
  「你有什事?直接說沒關係。」
  他頓時一陣沈默,「沒事不能打給你嗎?」
「也不是……」是他自己在躲她,不是嗎?她以?,應該是有什特別的事,不然他不會特地找她。
  「沒事,沒什事。」
  她有些一頭霧水,不確定講到這階段,是不是差不多到尾聲了。「那……掰掰。」她有遲疑,沒立刻切斷通話,怕他還有什未竟之語。
  對座的男人聽見,以?她電話講完了便主動發聲:「吃完飯要不要去看夜景?」
  另一頭無聲。
  她想,應該真的確定這一part對話結束了,拇指滑過螢幕上的紅色圖示切斷通迅,才回應道:「不了,謝謝你的邀約,我想早點回去休息。」
  「那我送你——」
  話沒說完,她順手擱在桌面上的手機又震動起來,同一組號碼,是今晚的第三通。
  因?知道是他,這一次,她沒有耽擱地接了。「雲開,你還有事沒說完?」
  「你在哪?」
  她本能地報了餐廳地址,便聽他道:「吃完飯,我去接你。」
  「不不用,你——」
  「順路。」簡潔兩個字,直接截斷,堵死話尾。
  這一次,是他挂斷。
  她有些摸不著頭緒,一臉抱歉對今?的飯友說:「我朋友說待會要過來接我,就不麻煩你了。」
  用完餐,侍者前來結賬,她隨後將屬於她的餐費給對方。對方不接受,覺得男方請客是很基礎的社交禮儀,但她覺得,沒道理讓對方承擔她的一分一毫,尤其是明知對方對她有意時,更是明擺著占人便宜。
  這是她的原則,也算是清楚表態。
  走出餐廳時,邵雲開已經等在外頭,倚著車身,目光朝她望來。
  她忽然想起,若干年前那個情人節的傍晚,有個男人等候女伴,那種一心一意的目光。
  她不知道?何會突然想起這個,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趙之寒了。後來想想,當時的感覺,是一點點的嫉妒、一點點的欣羨、還有很多很多的向往,所交織成的酸楚痛覺。
  這一刻的邵雲開,竟也讓她覺得,他等了很久、很久,不催促,不唐突,安靜溫柔地等待。
  或許是他今晚,連打了三通電話給她,才讓她?生那樣的錯覺吧。
  她沒有遲疑地移步而去,結束他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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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20-3-18 10:58:27


  再次打開抽屜,將那份美國傳真過來給他的聘約書拿起,放到桌面上,安安靜靜看著。
  餘善舞洗完澡,在房間沒看到人,一路找到書房來。
  他書真的好多,跟她哥有得比,她還滿喜歡這塊空間的,以前是看她哥的書,現在在男友書房也可以隨意便泡上一整天。雖然她某些時候表現得很不入流,但那是在閨房情趣上,她個人稍稍不要臉地認?,她還是有一點文化氣質的,不然邵雲開這種格調的男人怎可能不長眼看上她,對吧?
  「在看什?」帶笑趴到男友背上,下巴擱在他肩上親昵依偎。「看得這入神,我進來都不知道。」
  「沒看什。」裏頭的內容早已倒背如流,他看的不是合約,而是想著他們的未來,神思遠揚。
  他伸手,將那紙聘約書往她的方位挪,意思便是同意她看。
  順著他的動作,閱讀了幾行,臉上笑意瞬間僵凝。
  「看得懂嗎?」
  「懂。」雖然整份合約都是英文,有些太專業的術語不甚明瞭,但大意她是知道的。
  「前陣子,美國那邊派專人來台學術交流,回去之後,開了這份合約給我,他們希望我過去。那邊的研究中心,資源和條件都比這裏充足,能夠讓我有更多的發揮空間。」
  「五百萬月薪耶……」她有些不知所云。
  這是重點嗎?!
  「這是初擬的合約稿,我還沒回復,他們說可以再談。」
  原來還有再談的空間……她愣愣的。
  「不過那不是重點。小舞,你知道我?什會走這條路,離開手術臺之後,我沒有覺得可惜過,因?一項成功的醫學研究,能造福的不止一台手術的病人,而這張合約,能離我想做的事更近。」
  對,她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他的理念,而現在,離他的夢想又更近步,未來甚至是可以在醫學史上留名的那種人,從很早很早以前,她就猜測到,他能觸及的不是平凡人的高度。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啊,以前可以在台下當觀,笑著?他鼓掌喝采,現在他是她的男人,他走得太快太遠,她觸不著……
  邵雲開偏頭,審視她臉上一閃而逝的慌亂與無措。
  「那是我以前的夢想。」以前那個貧瘠的生命中,只看得到這個,所以那是唯一的實踐目標。「但是現在不一樣,我還有你,那已經不是我人生唯一的目標,我還會希望跟我愛、並且也愛我的人在一起,共同組織家庭。」
  當這兩個夢想有所抵觸,他想都不必想就知道該如何取捨,但前提是,左邊是一清二楚的理想,另一邊也是真心實意的愛情嗎?
  她不知不覺松了手,怔怔地退開一步,無言以對。
  他不錯過她臉上閃過的任何一絲細微神色,定定地瞧著。「小舞,你覺得呢?」
  「……我?!」
  「對,你如果希望我留下來,你就說。」他會留,只要她開口,願意留他。「不?你,不?任何人,是?我自己的幸福,我發誓這輩子絕對不會有『我?你犧牲了什』這樣的埋怨,就算我們沒能走到最後,我也不會後悔,只要這一刻的你是真心的。」
  「可是……五百萬耶……談下去搞不好年薪都破億了……」她語無倫次,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腦袋昏昏的。
  「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他說得如此雲淡風輕,背後的意義卻似千斤之鼎,沈沈壓在心口。
  她值得嗎?值得他這樣義無反顧地犧牲夢想、放棄前程,?她而留?
  她的真心……她的真心……他想換的,只是一個深愛他的女人而已。
  她覺得氣虛,沒那厚的臉皮,也答不出口,說她這一刻給他的,足以交換他的另一個夢想,這是詐欺。
  邵雲開等了又等,等不到她開口,心下也有底了。
雖然早已有數,卻還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總想再更確認些,否則打一開始,他就應該直截了當地問這一句就好——
  「小舞,你愛我嗎?」前妻也問過他這句話,他不曉得要開口問這句話,竟是如此酸楚。被突如其來的一問,她愣了下,才張口答:「愛、愛呀。」
  他搖頭。「不,你不愛,至少不夠愛。」否則她應該回答得更堅定、底氣更足一些,應該更理直氣壯留住他。她語氣裏,有太多的遊移,是不是由衷的言語,他分辨得出來。
  「雲開——」她心慌,想說點什,卻是千頭萬緒,無從說起。
  他沒再多言,默默將合約收回抽屜。
  到頭來,她的真心還重不過這薄薄張紙。
  「我送你回去,好嗎?今天晚上我想一個人。」
  「雲開——」她沒有辦法說不,可是她很清楚,這個腳步一移,可能就真的得眼睜睜失去這個男人了。
  她不是笨蛋,就算是交往這些日子,也算對他有些瞭解,不會不明白,他此刻的神情意味著什。
  那是心涼。
  邵雲開起身拿外套給她披上,一路靜默地送她回到家門口。
「雲開。」她喊著他,輕輕地,一聲又一聲,卻說不出他真正想聽的話,看著他逐漸斂去所有的表情,甚至連道晚安的語氣,都淡淡的,淡到沒有。
  他的心正在遠離她,就像這一道道遠去的步伐,正在將他帶離她身邊——
  她蹲在自家庭院,無助地環抱自己。
  「雲開、雲開、雲開……」以前他都會應她,但是今?,他不理她了、不管她怎喊,都不理她了。
  都是她的錯,她不該讓他看見,她心裏還藏著別人,沒有辦法給他全心全意的愛情,連演都演得不像,好失敗。
  她也很想把他留在身邊,很努力想要經營好這段感情,可是不知道?什,愈是努力對他,就愈是覺得他臉上的笑意漸淡,而她完全不知道該怎辦。
  她抱著膝蓋,委曲兮兮地掉淚。
  怎辦?到底要怎樣才能留住他?如果她可以更愛他一點,那就好了,就不會辜負了他的真心,讓他這受傷,她也不用失去他了……
  之後,她每次打電話給他,他總是說:「讓我想一想,我們暫時先不要見面,好嗎?」
  那是要想多久?想完之後會怎樣?
  她不敢問他,他說不要見面,她也不敢去煩他。
  她只能等,安安靜靜地等,等他想完,等他宣判,他們之間最終的定論。
  一個禮拜後,她接到他的電話說:「晚上有空嗎?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好……」她也知道,這不單單只是吃飯而已。
  那天?上,她完全食不下咽,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什,餐點是他點的,她只是機械式地把食物塞進胃裏。
  「別老是不吃白飯,這習慣不好。」這是他第一次嘮叨她。
  「好。」她乖乖把白飯捧過來,聽他歎息似地補上一句——
  「晚上不一定有人可以天天你送消夜。」
  她眼淚差點掉下來,趕緊配著白飯,把喉間的酸意一道咽下去。
  用餐期間,聽他有一句沒一句地,交代著瑣碎的家常事,她一句都不敢吭。
  「……還有,餘妃的飼料要注意,它很挑食任性,買錯牌子它不吃的。其他注意事項,我都寫在寵物手冊裏,要打預防針時,記得先電話預約……」
  交代完她、交代完寵物,接下來,他還要交代什?
  侍者撤了餐,送上甜點,中間有好一段沈默,他沒有再開口。
  良久、良久,才終於吐聲:「我決定接受聘約,去美國。」
  她猛然起頭,瞪大眼。「但……可是……我們……」我們,怎辦?
  「小舞,我們分手。」
  「不要。」她輕輕地,低語。
  「小舞——」
  「我不要!」聲音哽咽,豆大的淚珠跌出眼眶。「以前我說不要,你都會說好!」
  ?什現在不一樣了??什他不說「好」了?
  邵雲開一靜,偏頭望向窗外,默默做了幾次深呼吸,好半晌才轉回來,讓聲調平緩如昔:「我讓了你那多回,就這一回,你不能讓讓我嗎?」
  「我不懂……」她真的不懂,?什一定要這樣?只是沒有那愛,有這嚴重嗎?他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慢慢來呀,他?什要這早就宣判她的死刑?
  「你知道,混沌理論嗎?」或者,更多人稱它叫「蝴蝶效應」,南美熱帶雨林的蝴蝶偶爾搧動翅膀,可能在兩周後的德克薩斯州引起一場龍捲風。
  「最初,我也以?只是蝴蝶搧幾下翅膀而已,並無大礙,可是後來,問題像滾雪球一樣,我們愈來愈不快樂,我不敢去想,接下來還會如何,我不想我們之間最後變成一場無法收拾的大災難、不想我們的結局是如此難堪收場。」所以趁著他們都還好好的,雙方平靜地道再見,未來想起還能在心中留下最美的一段剪影。
  她張了張口,想反駁卻找不到話,他用一輩子一次的強硬態度來跟她談分手,她要怎反駁他?
  他說他不快樂,她讓一個男人如此不快樂,她還有什臉開口留他?所以這一次,要換她來說「好」了……
  吃完飯,他送她回去,踩著寂靜月色,最後一回陪她走這親小巷。他們沒有牽手,就在不久前,他已經選擇放棄這項權利,不再能牽她的手一起走他們的路。
  「就這樣了嗎?」到家門口時,她遲疑地問出聲。
  「嗯,就這樣。」他堅定地點頭。「你好好的過,我也好好的過,我們還給彼此自由,未來有適合的人選,你就去試,不用顧慮我,隨心自在地選擇你想要的人,也許,我們都可以走出不一樣的人生。」
  「會嗎?」這世上還會有人,比他對她更好嗎?
  「會。」他相信一定會,現在的她,或許會?了失去生活中慣於相陪的人而慌張失措,但是更久以後,她會知道,今天的眼淚是值得的,未來當她再遇上她真正動心的男人,那樣的幸福才算豐盈完整。
  「如果、如果沒有呢?」指尖捏住他衣服一角,惶惶然,不捨得放。「我不知道你的混沌理論正不正確,但是我相信六度分隔。」
這個理論,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在他們之間驗證,一場手術、一部電影、一間餐廳、一個街頭藝人……任何一道看似無關緊要的人、事、物,一而再、再而三地將他們準確連結在起。
  他掌,捧著她的頰拂拭淚痕,輕聲承諾:「如果再有一次,我就不顧一切。」不再管誰愛誰不愛、誰快樂誰痛苦,他都把她留在身邊,一起哭一起笑。
  「好。」她哭著、笑著點頭。「好!」
  分手之後,邵雲開就搬走了。
  有時夜裏走著走著,走到他家門口,但頭望向沒開燈的屋子,才想起他已經不住在這裏。他走後,天氣就陰陰的,時不時地下雨。
  氣象報告說,下周有個颱風會登陸,她抽空去賣場補給了一些食物和日用品,以前這些事有他打點,但是就算他不在了,也要把自己照顧得好好的。
  購物完出來,外頭又下起綿綿細雨。
  最近常常這樣,她只要一沒帶傘就下雨,可是她不想再淋雨了,站在騎樓下,看著雨幕發呆,還沒等到雨停,先等到一聲輕輕的呼喚。
  「小舞。」
  她回眸,看見男人下了車,撐傘朝她走來。
  「怎站在這發呆?」
「我沒帶傘。」聲音輕輕軟軟,似嗔似怨。「你怎會來?」
  因?想到颱風要來了,老房子不那穩固,她家裏沒膠帶、沒電池,也不曉得她會不會記得買些儲備糧食、檢查門窗?心裏頭挂念,就繞過來看看了。
  不過見到她手中的購物袋,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她知道怎過日子。
  「回來拿點東西。」一語淡淡帶過,伸手要幫她接過提袋,觸著冰冰涼涼的指尖,本能地反手握住。「手怎這涼?」
  「有一點小感冒。」所以現在濃濃的鼻音,只是因?感冒。
  眼眶紅紅、鼻頭紅紅,看他輕輕握暖她的手,那樣的溫柔讓她心裏直發酸。
  「有沒有想吃什?」
  以前也是這樣,生病的人最大,只要她想吃,就算國宴菜他都會弄來,那是她偶爾的小任性和他的包容溺愛。
  「不要,我什都不要。」我只想要你回來——但是可以嗎?這句話可以說嗎?
  邵雲開不說話了,靜幽幽的眸望住她。
  她背過身不去看他,不想面對他的溫柔,來讓自己更難受。
  「你有事就去忙,沒關係,我自己等雨停。」
  他想把傘給她,被她推回去。她不要再欠他了,連把傘都不要。
  於是他也走不開。
  她知道,硬是不回頭。
  淅瀝瀝雨聲,間或穿插車子呼嘯而過的引擎聲、順著屋檐滴落的小水窪,滴答、滴答、滴答——成了他們的世界裏,唯一的語言。
  我想我不夠愛你
  我不曾忘了自己
  沒那全心投入
  所以會一敗塗地
  不能在沒有月亮的夜裏
  也不能輕易的閉上眼睛
  因?你會出現在天空或心裏
  不能在望無盡的地方也
  不能鑽進了擁擠人群
  因?寂不寂寞都會提醒我
  我失去了我 不夠愛的你……
  (詞:謝銘佑)
  賣場播放的電臺音樂,斷斷續續飄入耳畔,他始終一動不動地靜立在她身後,她現在是不敢回頭,怕讓他看到自己的淚流滿腮。
  他再一次將傘柄擱進她掌心,她閉上眼,哽咽地吐聲:「對不起——」她太任性,明明看見他眸底壓抑的情緒,知道他也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平靜。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夠愛你,我把你弄丟了……
  「別這樣說,小舞。不要跟我道歉,你沒有欠我什。」她給了他很多,那是她難以想象的快樂,無論如何,他衷心感謝她陪過他一段,讓他懂得了愛一個人,是什樣的滋味。
  「還有——」他頓了頓。「這些話,我一直在考慮該不該說。你要不要,去把你的心意告訴趙之寒?」
  她回眸,揚起淚睫,愕然望他。
  「不說,你心裏永遠無法真正放下,好好跟過去道別,那未來你不管遇到誰,都可能只是在重蹈覆轍。」就像前一部沒能看完的電影,腦海始終惦記著未完的劇情、猜測它的走向,接下來不管看什,再好的劇情都看不進眼,?了要好好的欣賞下一部電影,她的心思得要先收回來,才擱得下別的風景。
  「雲開——」她心酸酸地喊,無法去想,他是用什樣的心情說出,叫她跟別的男人告白。
  指腹輕輕拂拭,帶去她眼角的淚意。「你可以不愛我,但不要誰都不愛,那不是我想看到的。」他與她分手,是?了要她過得更好,好好地去開始下一段,如果她一直在原地蹉跎,那他所做的這一切,就全都不值得了。
  「雲開——」她回身,撲進他懷中,死死地抱住,無聲掉淚。
  他輕輕環住她,一下、一下地拍撫。
  最後一次。
  這已是他所能給她,最後的溫柔。
  在雨停之前。
  颱風過去了,雨也不再下得令人煩躁,風停雨歇過後,她耐著性子,整理院子裏的殘花斷枝,如今乾淨清爽的也挺好,等下一季花開,園子裏的氣象就會不一樣了。
  只是偶爾,還是會不小心晃到那處沒開燈的屋前,偶爾,會習慣性撥?那支專屬的號碼,如果他一時沒接到,她會留言,等他聽到後,就會回撥。
  ——雲開,我肚子餓。
  留完言才想起,他不會有空,這些留言,他再也聽不到。
  那個人,已經去了美國,與她相隔幾千公里遠,無法在她數完一千隻羊後,出現在她家門前?她送消夜。
  但她沒有停掉這個門號,被制約的言行,還是會一個不小心,便做出和以前一樣的事。
  ——雲開,我睡不著,想聽你唱晚安曲。
  他?她唱過一遍又一遍,有時在她耳旁,有時隔著電話輕輕哼唱,她點開手機裏的語音檔案,一遍一遍地聽。
  我從山中來,帶著蘭花草,種在小園中,希望花開早;
  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時過,蘭花卻依然,苞也無一個;
  轉眼秋天到,移蘭入暖房,朝朝頻顧惜,夜夜不相忘;
  期待春花開,能將宿願償,滿庭花簇簇,添得許多香……
  他走了之後,餘妃也顯得意興闌珊,以前最愛滿屋子追著他跑,現在則是懶懶的,不大愛動了。
  一日,看見它又鑽又竄,拖出一團布料,先是前足踩上去,接著把自己整團窩上去——那是他留在這裏的衣物,上面還有他的味道。
  她才終於明白——「原來,你是在跟我爭寵。」
  連寵物都那喜歡他,不能習慣沒有他的日子。
她摸摸兔毛,一下又一下地安撫,告訴它、也告訴自己:「沒有關係,再過一陣子就好了。」感覺曾慢慢淡掉,她也會重新適應他未出現以前的生活。
  他走之後的半年,她去兄嫂家串門子,離開時,在電梯口遇上剛回來的趙之寒。
  不知哪來的濁動,她脫口便道:「我喜歡你。」
  對方步履頓,回眸看她。
  於是她鼓起勇氣,把擱在心裏許久、卻始終沒能說出口的話,一口氣全說了。
  她喜歡他,是一見鍾情,可是認識得太晚,他身邊已經有人,她連說出口,都不能。
  幾次午夜夢回也曾想過,如果她能更早遇上他、如果他身邊沒有江晚照,他們之間會不會有一點可能?
  但想象也只能是想象,只是在心底徒留一聲聲歎息,一個個畫不完整的句號。
  對方安安靜靜地聽完、理解、然後道謝。
  謝謝她曾經付出的真心,以及情有獨鍾。
  「不客氣。」她終於把話說完了,彷佛也擱下這多年來的心事,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走出大樓時,迎著燦燦陽光,將那段曾經酸甜交織的愛戀心情,遠遠?諸身後,從此,再不回顧。
  邵雲開說的對,那部沒看完的電影,她找時間看完了,然後就是——
  「喔,原來是這樣啊」,淡淡地放下,沒有懸念了。
  而後,二嫂幾次探問她的意思,想不想多認識一些人?
  她聽得懂,覺得多方嘗試也無不可。二嫂介紹的人自然不會太差,可是吃過幾次飯,都不來電。
  女人的青春,容不得蹉跎,她當然知道。偏偏感情這種事,沒感覺就是沒感覺,勉強不來,她自認這一點她還滿有個性的,她如果要,至少那個人得觸動得了她,一些些也好,就像當初的邵雲開,她不會?了戀愛而戀愛,?結婚而結婚。
  她沒感覺,一丁點也沒有,反而愈來愈常想起,已從生命中退席的那個人,想起交往過程的點點滴滴。
  她總是想起,他倚坐在窗前,低眉斂眼,有時看書,有時看雲,那渾然天成的氣質,格外順她的眼。
  偶爾也想起,她生病時,他替她熬一碗粥,耐著性子攪拌、熬煮?濃稠綿密、入口即化的口感。他向來如此,做任何事都認真專一,無論是熬一碗弱、養一隻寵物、或愛一個人。
  最常想起的,是他每次放餘妃?冷宮時,都先跟它約定好楚河漢界,慎重握一下餘妃的小爪子:「說好了,君子協定。」
  但是餘妃每次都破壞協定,把他逼得無路可退,弱弱地抗議:「你不是君子——」
  她每每被逗得好樂。
  最後的結果永遠是他放棄掙扎,一臉心如死灰,放任餘妃囂張越界,趴到他腿上占地?王。這一幕,最常出現在她夢中。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她還是沒有習慣,生命中沒有他,總是一個不留神,便回頭找尋他的身影,也依然會習慣性地,撥打那支電話。
  昨天又吃了一頓相親飯,那個男的聲音好像你,我一直拼命找話題跟他聊,可惜他不太愛說話。二嫂事後問了我,以?我對他有興趣,可是我已經連他的長相都想不起來了。
  雲開,你好嗎?我不好,感冒了,可以開放點餐嗎?
  雲開,你在做什?我無聊,陪我說說話。
  愈來愈高的回憶頻率,愈來愈多的思念,愈來愈深的疼楚,她在無法喘息的心痛之間,點滴領悟……原來,她是愛他的。
  打初識時,她對他就很上心,只是那個時候,在他前頭還擱著一個趙之寒,她沒能看見擺在後頭的他,直到真正放下了對暗戀的懸念,才發現,他早已在她心房,存在許久。
  一通又一通無法被讀取的語音消息,隨著存取期限一天天被洗掉,如同這一縷一縷的思念,再也傳不到他耳裏,但她還是一次又一次留言。
  雲開,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
  雲開,我好想你……
  可不可以告訴我,要怎樣才可以忘記你?
  雲開,我愛你。
  對不起,遲了這久才發現。
  對不起,在你不需要了之後,才來對你說這句話。
  原來,他在生命中,早已不可取代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20-3-18 10:58:07


  宿醉醒來,酒疹雖退了許多,脹痛的頭仍是難受。
  餘善舞自己爬起來倒了杯水,環顧帳棚一圈,只看到盤腿坐在一旁看早報的兄長,見她醒來,慢吞吞折好報紙,朝她勾勾手,那姿態頗有守株待兔意味。
  「雲開呢?」她坐起身問道。
  不錯嘛,還記得男友。
  「在外面升火煮粥。」余善謀話畢,掄起拳頭,二話不說便朝她兩側太陽穴按壓,使勁地按、往死裏壓!
  他的拳頭,從昨晚就硬到現在了!
  「啊啊阿啊啊——會痛啦!哥你幹啊——」慘叫掙扎。
  你也知道會痛?昨晚一夥人差點被你給玩殘了。
  他鬆開手,歎氣。「你自己說了什,通通都忘光了?」歷年來一向如此,酒後牢?吐一吐,隔日醒來腦袋跟全新的一樣,話都不記得半句。
  「我說了什?」她揉揉腦門乾笑,看兄長陰惻惻的表情,心裏浮現不大好的預感。
  「你猜?」他涼涼地回她。「我想都想不到,會從你口中聽到他的名字。」
  「……」不是吧?!她頭皮一麻。
  這會兒,連僵笑都挂不住,整個表情崩壞到不知該怎擺。
  「看來你也知道,那個死都不能說的秘密是什。」她這反應,完全是不打自招,坐實了昨日絕非酒後胡言。
  「那、那雲開他……」
  「當然聽得一清二禁。他有心幫你圓場,當成醉話來處理,你聰明的話就順著他給的臺階下,但是心裏不能沒有底,聽得懂我的意思嗎?」
  「懂……」她惶惶然,心不在焉地點頭。
  正事說完了,餘善謀緩下神色,接下來是兄妹時間。
  一張手,將她撈進懷,心疼地拍拍腦袋。「笨蛋,?什不讓我知道?」
  居然這能藏,一藏藏這多年,而他居然一點蛛絲馬都沒看出來,他要是早知道,至少能避免一些無心之舉往她傷口上踩。「你讓我覺得,我這個哥哥當得很失敗。」
  「幹這樣講?這又不是你的錯……」
  她是不想造成他的困擾,他又怎會不知。「我一直以?,我們是沒有秘密的。」
從小到大,她什心事都會跟他分享,頭一回被她鐵了心隱瞞,沒想到滋味會如此難受?「答應我,這種事別再有下一回,好嗎?」
  「二哥,對不起。」她也知道,自己多少傷了哥哥的心。
  「傻丫頭。」他松了鬆手,正色望住她。「你傷到的,不止哥哥的心。」還有雲開,那個男人也傷了。
  他滿心以?,他們相知相許,全心全意?她付出,被她這樣狠狠打臉,哪能不痛?
  昨?,他問他:「我是不是錯了?」
  那樣迷茫痛楚的神情,他是看在眼裏的,那是真的傷到了,才會對自己?生質疑,因此他才覺得,就算雲開有心將這事輕輕帶過,他也不能不讓她知道。
  「你把之寒擺在心底,那雲開呢?他在哪里?」
  「我、我也不知道……」她能對全世界的人說謊,卻沒有辦法對最親愛的家人說謊。她不知道雲開在哪個位置,一開始,只是覺得這個男人很好,她喜歡他,跟他在一起應該會幸福,他以前也跟她說過,情人最終也是會變成親人。
  她沒有想到,他會給得這多,多到讓她覺得……受之有愧。
  「你對著我,答不出來沒關係,但是對他,不可以。」她必須要咬死一個答案。「小舞,哥從來沒有干預過你任何事,對不對?從小到大,不管你作什法定,我只能從旁給你意見,不曾強勢要求你照我的話去做,因?人生是你在過的,就算交錯男朋友也是一樣。就這一次,你讓哥替你決定一次——選雲開。你找不到對你這好的男人了,錯過他,即便未來能再有別人,他也會是你心頭最深的遺憾。」
  「好。」她不住地點頭。「好,我聽哥的——」
二哥說的話,從來不會錯,她相信,這一次也是。
  女人耍起無賴來,比流氓還流氓,他算是見識到了。
  原本,邵雲開在熬粥,攪拌了一下鍋底,一邊注意火勢大小。
  他一動,她就跟著挪角度;他去拿鹽巴,她也跟著挪,他再瞎也難當沒看到。
  「你幹?」屈膝的姿勢,完全copy清宮妃子的行禮宮儀,禮數十足。
  「聽聞臣妾昨兒夜裏貪杯誤事,禦前失儀,自行前來領罰。」
  「你也知道你很胡鬧?」酒量那差,還會起酒疹,這樣也敢喝。
  然後這廂扯祉袖子撒嬌,那廂隨口一句「回去蹲冷宮」,就這雲淡風輕了。某人嚷嚷「頭好痛」時,另一個某人居然還溫柔幫她揉按穴道。
  事情,看似就這淡淡揭過,風調雨順,海晏河清。
  回來後的那?,反而是餘善謀失眠了。
  趙之荷夜半醒來,探不著枕邊溫度,撐眸望向靜立在陽臺的丈夫。
  身後纏抱而來的溫潤軀體,促使他回眸,給了妻子一記溫存笑意。
  「還在想小舞的事?」
  「沒辦法不想啊。以前只隱約感覺到,他們的步調似乎不大一致,有點——嗯,該怎說呢?剛開始,是小舞配合雲開的步調,後來,是雲開配合著小舞配合他的步調。」而現在的雲開,好像配合得有些力不從心了。
  趙之荷想了一下。「有點繞口令,但我聽懂了。」
  「老婆聰慧。」
  「你比較聰明。」她認真地望住他。這微妙的繞口令,她只能聽懂,他卻是可以一眼看穿,洞燭人心,見微知著,是她見過最聰明的人。
  他笑了笑,指腹輕輕撫過妻子眉眼。「說穿了,小舞缺的,也不過就是這個。」
  「什?」這句她就沒聽懂了。
  迷戀。
  一個女人,看著她的男人時,流溢在眼底眉間,全然的崇拜與狂熱,好像全世界的光,都聚焦在她眼底。
  雲開一開始可能還不會發現,日子久了,怎可能不知道?眼神的溫度,是人心能探測到的。
  這一點,也是他一開始態度多有保留的原因。但雲開對小舞多好,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小舞也是個知好歹的,於是拼了命想回報,就像想動醫美手術的事、就像挖空心思?男友慶生的事。
  他結婚之後,小舞就自動把家裏的財政大權交出來給嫂嫂,並且很有志氣地說:「都這大了還要哥哥養,會笑死人的。」
  他們搬走之後,就更難照應周全了。
  這妮子幾兩重他知道,想寵男友也不是不行,小倆口要怎過生活,他不好過度干預,本想就默默塞點零用錢,別讓她吃太多泡面,可每一趟回去,冰箱裏永遠塞滿新鮮食物,根本餓不著她一餐半頓,而且每見她一次,非但神清氣爽、不見消瘦,反而好像又更滋潤了。
  雲開真的把她照顧得很好,既滿足了她心靈上的訴求,也沒讓她虧待到自己半分。
  他真的不覺得,她與雲開在一起,會不幸福。
  如果這個男人不夠好,不慎弄丟了,頂多再找下一個,怕就怕,沒下一個了。
  小舞以前總說,他鐵口直斷,料事如神。其實不是,他只是多留了點心眼,會去觀察別人沒留意到的枝微末節,這世上不會有人比他更懂自己看到大的妹妹,他知道她需要什、適合什樣的男人,從她歷任男友的談吐、氣質、小動作……等等,
  就知道這個男人適不適合她。
  他甚至會去查對方的底細,早早就透過趙之寒向他舅舅探底,如果連前岳丈都對他的操守讚不絕口,對離婚一事隻覺惋借而無半句微詞,那樣的人品,又何庸置疑?
  她的歷任男友,他都會問:你喜歡她什?
  每個男人的答案不盡相同,如果說那句「願蓋金屋以貯之」的人是邵雲開,那他相信對方真的會做到;反之,邵雲開那句「她讓我學會了笑」,若從別的男人口中說出來,他也只會塞一本笑話大全過去,告訴對方:「買書會比交女朋友更待合經濟效益。」
  重點從來都不是對方給了什答案,而是對方用什樣的態度去回答這個問題,年過三十之後,才真正讓他懂得笑的女人,那惜之重之的珍愛之心,又何須再多說?
  這樣的男人,連他這個旁觀者都覺得難得,小舞是當事人,雲開給的點點滴滴,不是任何一個男人都能追平的刻度,那些都會在日後,成?一聲聲歎息,一個個畫不完整的圓。
他希望妹妹夠聰明,別輕易放手,讓這個人從生命中錯失。
  趙之荷了唇,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說啊。」
  「……你們男人,把愛情看這重嗎?」她還以?,只有女人會把愛情當成全世界?
  當初二話不說就搬到她附近,可見對方有多看重小舞,一旦發現沒有愛?就捨得什都不要了?
  「這不好說。」心若傷得狠了,還有什舍不掉的?
  「我……」
  「怎了?」終於後知後覺,察覺妻子神情有異。
  他們說的是小舞和雲開,她一臉糾結是怎回事?
  「我、我沒……」她也沒有說過愛他,當初他也走得很堅決。
  用盡手段把他拐回來,直到今天,她也沒真正深入去剖析過,自己硬是要將他留在身邊,到底是?了什。
她只是覺得,有他在,天塌了都不怕;有他在,不覺孤單;有他在,就有人愛;有他在……反正只要他在,就好。
  她不知道不夠明確的感情訊息,會讓男人有這大的陰影面積,甚而舍掉一切。
  「……」
  「什?」沒聽清楚,他傾耳細聽。
  此舉似是惹惱了妻子,一轉身便徑自回房,當著他的面關上紗窗,拉上窗簾。
  被擋在陽臺外的男人,一臉莫名,不知他們家女王,今天鬧的是哪門子彆扭——
  「我沒有不喜歡……」
  蛤?
  「……我……」什你?
  一頓,悟了。額心抵著窗框,低低地、無聲地笑了出來,但絕不能被聽到,否則今晚真別想進房了。
  「笨老婆,我知道。」他溫柔地,輕聲道。就算她得隔著窗紗,才能羞惱地說出口,他還是知道。
  這個一板一眼、有點慢熱、但是長情的女人,很愛他。
  然而感情一事,並不是有心經營,就能從此圓滿幸福,愈是小心翼翼、步步?營,就愈是力不從心。
  疙瘩已經烙下,就算彼此刻意裝無知,焰痕仍是在的,她知,他也知。
  她知,所以心裏頭虛,在各方面也就多有退讓、遷就。
  他知,所以她想補償,他也就受著,讓她心裏好過些。
  他們之間,處在一種微妙的恐怖平衡中,像是牽著手踩在冰河上,一步、一步如履薄冰走著,護持表面上的相安無事。
  周末,兩人原本相約看舞臺劇,都買好票了,她突然說才藝班那裏臨時要調課,周末大概去不了了。
  「嗯。」那時正專注在看一份臨床實驗報告,也就沒分神給予太多回應。
  她一整晚不大敢吭聲,直到睡前,才小小聲問他:「你生氣囉?」
  他想了一下,才領悟她指的是舞臺劇的事。「?什要生氣?」這又不是她的錯,工作上的變動,能有什辦法?
  「你今晚話很少。」
  「在想工作上的事而已。」就算他真的生氣,她站得住腳,有什好低聲下氣?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他發現,她近來說最多的就是——「雲開,你不開心嗎?」、「雲開,你在生氣嗎?」、「雲開,你怎了?」……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她在乎、正視他的感受,那很好,但若過度,只會讓她失去自我,只以他的情緒?中心,而沒了自己的喜怒哀樂。
  他默默回想,才猛然驚覺,那不是現在才開始的,她好像,一直都是如此,只是過去表現得沒那明顯,而今,卻是明顯到他想忽視都沒有辦法。
  若嬙生?那回,他爽了她的約,雖然她嘴裏沒承認,但後來去用餐時,以她的進食量判斷也知道,那晚她一定什也沒吃,挨著餓在等他。
  識大體的女人,不會去計較他?了生死大關的事放她鴿子,但脾氣再好,對男朋友嬌嗔抱怨個幾句:「老娘等你等得快餓死了」,那也無可厚非。
  可是她沒有。
  他當初是看成,源自於愛而來的包容。
  後來想動醫美手術,他可以再欺騙自己,那是女?悅己者容。
  可是答案,他其實比誰都清楚,小舞不是那種會?了愛情改變自我的人,她比誰都瀟灑豁達,不適合,一拍兩散便是,不需要?了一個男人,屈就迎合,變得連自己都不是。
  那,是什讓她變成今天這樣,謹慎、遷就、甚至有些卑微地去討好他,不敢有太多自己的愛怨嗔癡?
  ——因?對他心裏有愧,她知道自己虧欠他。
  可是這真的是他要的媽?
  很多事情,一旦找到線頭,就像抽絲剝繭,一道接著一道、一絲接著一絲,一一在眼前明朗起來。
  他那時搬過來,感受到的,不是女人被嬌寵珍愛的喜悅,她那時的反應,是受之有愧,以致後來,在餘家的搬家決議中,她留了下來。
  她怎能走?他?了她而來,她怎走得了?
  他們的感情,就如同搬家一事,不管她後來怎想,已經是想走也走不了,她的步伐被他綁死了。
  站在他的角度,無論做什,都是他自己歡喜甘願,從不曾有過「我?你做盡一切」的想法,可是承受的人,又怎可能沒有一絲壓力?尤其她那樣的個性,他付出的一點一滴,都會成?她心上最沈重的包袱。
  這是變相的情結勒索。
  真諷刺,原來到頭來,他一直在對她感情綁架,可是自己卻從無自覺。
  他知道他們不能再這樣下去,在這種不健康的感情狀態下,她不自由,他也不會自在。
  就在這個時候,他接到一通來自美國的電話。
  那一天,他看著越洋傳真而來的資料,良久、良久——
  那份傳真,他始終沒有告訴她。
  它被擺在抽屜的最底層,不開,也不曾扔棄。
  下班前,走著走著,不覺便來到行政大樓,秘書室的女職員認出他,迎上前來。「找我們秘書長嗎?她正在開會呢。」
  他點點頭。「沒關係,我等她。」
  等了半小時,呂若嬙開完會走進辦公室。「你找我?」
  「嗯。先恭喜你訂婚,結婚那天我可能不方便去?」?了避免造成她的困擾,還是禮有到就好。
  她看了一眼擺在桌上的禮盒,點點頭,禮和心意都受下了。
  「你和未來婆家,關係還好嗎?」
  「還好。老人家,多哄哄就沒事了。」要論做人,她八面玲瓏起來也是很有手腕的,這點他倒沒太擔心。
  「你來,應該是還有其他的事吧?」
  不愧是相識多年,眼色隨便一掃,就知道他有話藏在舌尖沒吐完。
  他沈吟了會,終究還是問出口:「你那時候,?什那堅定要離婚?就因?我們之間沒有愛情?」
可除此之外,他們一切都好,個性契合,也沒有相處上的問題,就只因?一個「愛」字,便能決定一段婚姻的生死?
  呂若嬙挑眉,他會問這個,有些在她意料之外。「不是我們沒有愛情,是你不愛我,我不曾說過我不愛你。」
  他一頓,苦笑。「我不知道,你從來沒說。」原來,終究還是他辜負了她。
  「你也沒問啊。」
  對,他沒問。她說他們沒有愛情,他便以?,她遇到真正兩心相許的愛情,無法再滿足於只有溫情的平淡婚姻,從來沒有想過,她是因?等不到他的回應,才會轉身走開。
  當初沒問,而現在會問,或許也只是想知道,她毅然決然捨棄一段婚姻時,究竟是在想什?這需要的不只是勇氣而已,還有承擔割捨時,一刀劃下去的痛楚。
  他舍不下,他找不到理由,讓自己去挨那一刀——一個讓他再痛,都認?值得的理由。
  「你或許認?,我們那樣很好,你盡了身?丈夫應盡的所有職責,我應該沒有什好不知足的,但是雲開,你沒有資格,要一個女人放棄愛與被愛的權利,這兩件事一樣重要。既然你愛不了我,那我就去找一個愛我的,然後讓自己也愛上他,這比在原地兩人拔河,不上不下熬一輩子的僵局來得好。」
  是啊,這就是答案。
  他現在,何嘗不是處在一道不上不下的僵局中?總要有一個人,有勇氣打破僵局,彼此才有未來可言。
  她一句話,便戳進心裏,教他辯無可辯——你沒有資格,要一個女人放棄愛與被愛的權利。
小舞給了他機會,但是既然他沒有辦法,讓她像愛趙之寒那樣地愛上他,就應該放手,讓她去找另一個愛她、而她也能夠去愛的人,誠如若嬙所言,愛與被愛,這兩件事都一樣重要,只是被愛、而無法去愛的人,就算能夠相守一生,她心裏也永遠會有一道填不了的缺口。
  就像,過去的他。
  如果沒有若嬙當初的智慧,他們或許做了一輩子的夫妻,即便被人深深愛著,他也一輩子都不懂什是從心而至的快樂。
  他要小舞也變成那樣嗎?被太多人情債綁著,無法真正做自己?
  「謝謝你,若嬙。」他忽而起身,一個大步上前,快速地抱了她一下,真心實意地又說了一次:「謝謝。」
  直到今天才真正明白,當初,不是他成全她,而是她還他自由,讓他可以任性任情地去愛。
  要放掉一個真心所愛的人,選擇自行轉身走開,那需要多大的勇氣?若嬙可以做到,他也可以。
  他知道,自己該怎做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20-3-18 10:57:50


  除了小兔外,當然偶爾還有幾隻「小人」,穿插點綴生活。
  最大的那一隻,是她大侄兒,已經上國中了,自己會坐公車,學校放假時,有空就會自己來找姑姑;比較小的兩隻,是她的小侄女、跟她二嫂的侄子;再更小的,就是他女兒蓁蓁了。
  有時剛好都湊在一起,簡直像小型託兒所。
  結了婚又有小孩,夫妻難有獨處的私人空間,小舞本就是很會體貼旁人的個性,從以前便會幫忙看顧侄女,讓兄嫂放風去約會,現在則是多了趙之寒的兒子。
  小男孩乖巧有教養,倒是不難顧,他反而比較擔心小舞那不象話的性子,把人家兒子給帶歪。
  假日的紅酒情人套餐,臨時動議改成麥當勞兒童餐,附帶兩顆小燈泡。
  吃完兒童餐,他盯著孩子先把作業寫完,菡菡在這頭寫數學,小寶在另一邊畫圖。
  小一的作業對小寶來說似乎不見難度,很快就寫完了,於是閑著沒事的某人又開始調戲小孩。
  「小寶、小寶,學校有沒有很多女生追你?」
  「沒有。阿姨,我才七歲。」
  「怎會沒有?你那帥,我都想追了。」唇紅齒白、小小俊兒?,有遺傳到他爹的好基因,可預見長大一定帥倒一票迷妹。「阿姨等你長大娶我好不好?」
  「不行。」認真拒絕。「阿姨有男朋友了。」
「哈哈,沖著你這句話,我可以考慮?了你分手——」
  坐在對面教小孩寫數學的現任男友眸,有意無意地掃了她一眼。
  她立刻警覺,自己說了句非常不好笑又不得體的玩笑話,立刻噤聲。
  當晚,送走小孩後,她就很有自覺地前去領罪了。
  雖然他什都沒說,從頭到尾除了那一眼外並無異樣,但她就是知道,他心裏不大舒坦。
  「皇上——」
  「快駕崩了。」不鹹不淡地回了句,輕飄飄從她身旁走過。
  「醫生大人——」
  「今天歇業。」頭也不回。
  「總載——」
  「你有種就叫哥哥。」直接將軍,讓她開嘴。
「……」這個陰影面積太大了,她不行。「哥哥」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算他狠,居然會反制她了。
  「臣妾這不就來自行領罰了嗎?難不成您真要廢後?」
  他步履一頓,回眸睨她。
  她很快就發現,自己又說錯話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乾脆把話挑明瞭講。「我不喜歡你把分手這種話拿來說嘴。」就算只是一句不經心的玩笑,也不可以。
  他很莊重在看待他們的關係,更不希望她態度輕慢。
  「我保證,沒有下一次了。」立刻舉起三根手指頭發誓,莊重不下於童子軍。
  他拉下她的手,她乘隙賴抱上來。「老師,您要打屁股嗎?」
  「……」你的下流有極限嗎?
  他被惹笑,事情說清楚,輕輕提起,輕輕放下,也就過了,日子依然平平靜靜地在過。
  又後來的某一天,趙之寒晚間來接小孩,兩隻小的玩累睡著了,他進房去抱菡菡,小寶也醒來,揉揉惶松睡眼跟著走出來,自動自發去牽門口那男人的手。
  男人低頭看了一眼,撫撫孩子睡到亂翹的頭髮,向她道謝。
  不知?何,那當下,他卻是留意到女友停留在某處的不自然視線。
  視線的焦點是男人圍在領上的圍巾,那是小舞織的。
  這真的是很細微、很細微的小事,本不該注意到的,但他就是看到了,看到她目光的落點,也看到她微妙的神情。
  其實這也沒什,最近早晚溫差大,她順手拿了圍巾給小寶保暖,而趙之寒順手用了出現在家裏或車上的物品,再尋常不過了。
  那?什,她的表現會如此不自然?
  她織的圍巾,圍在那男人身上這件事,有這讓她無法平心看待?
  可議空間不是事件,而是心態。
  直到那時,他才恍然驚覺——
  原來那道影子還在她心底,始終不曾淡去,只是她藏得太好,好到教人無從察覺。
  所以他忽略了,所有人也都忽略了,深信她就是像外在所展現出來的那樣幸福洋溢。
  她這性子,初識時不就知道了嗎?就算遇到再多的挫折與不如意,見面時永遠笑臉迎人、陽光燦爛,讓人覺得世界就是如此的明亮美好,誰會知道,她才剛遭人排擠欺淩?誰會知道,她前一分鐘還難過到想抱頭痛哭?
  他真的忘了,她的笑,從來都不代表真的快樂。
  那,她真的快樂、真的幸福嗎?
  之後,小寶把圍巾還給她,她拿在手中好一會,最後進房,打開堆放舊衣冬被雜物的櫥櫃,拖出底下的收納箱,將圍巾塞到最底層,然後再一箱一箱疊去,關上櫥櫃。
  他默不作聲看在眼底,安安靜靜地退回客廳。
  不存在的,從來都不需要刻意去逃避或否認,只有深藏且不?人道的,才需要挖個坑,埋上一層又一層的黃土,寫上「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終於看見,埋藏在他們之間,那顆他始終沒有看到的未爆彈。
  她心裏,還有趙之寒。
  他再怎當睜眼瞎子,都不可能看不見這明確的事實,他唯一不確定的是——她心裏有沒有他?
  如果有,他們還有一起努力的空間;如果沒有——
  他打住思緒,不願意往這個可能性想下去。
  這道假設的後果,他擔不起。
  春夏交替的時節,她不小心染上流感,成天昏昏欲睡,餘善謀不放心,過來看看,那時他正坐在客廳看食譜,而她吃了藥,剛睡著。
  繞去房間看一眼,確定她有被照顧得好好的,養得無比滋潤,整個人又圓了一圈,生病也不見憔悴,很放心地走出來,蹲到冷宮前逗兔子。
  嘖,不是他要說,把寵物房叫「冷宮」到底有幾個人做得出來?好好一個正兒八經的男人,就這樣被他妹給帶歪,漸漸往某條不歸路走去。
  抱著兔子走來,探頭瞧了瞧男人正在看的那一頁。「紅蟳砂鍋粥?」
  那個畫風歪掉的男人指了指房間。「你們家太后娘娘欽點的晚膳。」
  果然!
  以前是壓榨兄長、任性放肆,現在是壓榨男友、任性放肆!
  「別說前輩沒提醒你,女人這樣寵,小心把她寵出公主病。」
  聞言,邵雲開暫停研究食譜,仰眸回應:「就她那個性?」要寵成公主也有難度吧?
  「也是。」餘善謀輕笑。他只要確定,有人知道他們家丫頭的好,也不吝惜待她好,那就夠了。「是說,前陣子聽我老婆提起,小舞是不是想去做美容去疤什的?」
  邵雲開想了一下。「她是有提過,我正在打聽這方面的醫美資訊。」
  「這丫頭吃錯藥了?」皺眉。
  「怎了嗎?」不就女孩子愛漂亮,想讓自己美美的,這也沒什吧?
  「她超級怕痛,也非常不耐痛,幼時打個針都要哭半天,她會沒事自己去挨皮肉痛?」
  後來發生意外,看她躺在病床上,每次清創、換藥都痛得死去活來,幾度昏厥過去,卻反而不哭了,他這個妹妹總是很奇葩。
  邵雲開怔了怔,聽對方又道:「之前開刀也是,在我面前笑哈哈裝沒事,進手術室時根本抖得半死。」
  對,他記得。
  剛開始知道自己終究躲不掉要挨刀時,表情是百般的不情願,最後進開刀房時,眼神裏也有掩不住惶懼與不安,更何況,之前發生意外,數不清進出醫院多少回,如果可以,她應該不會想再經歷那種躺在手術臺上任人宰割的無助感。
  這樣的小舞,有什理由勉強自己?又?什要勉強自己?
  答案根本不必想,清清楚楚擺在眼前——是?了他。
  他們交往的第一天,她就問過他了。
  她不是?了自己愛美,是?了討好他,?了給他一個更美好的她。
可她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她不知道過猶不及,都很有問題嗎?若是相愛相知的伴侶,又何須過度討好,勉強自己去做不想做的事?
  除非不愛,或是不夠愛,自覺並沒有站在平等的感情立基點——對方不愛?會想要巴結討好;自己不愛,會想要彌補討好。
  他愛不愛,全世界都知道,她這是虧欠,彌補討好的心思。
  他不知道餘善謀看出來沒有,一度沈默,若有所思地瞧他。
  「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再跟小舞談。」那日的對談,就到此?止了,誰也沒有再往更深一層去探挖。
  過後,他淡淡幾句,駁回了她這項訴求。
  「?什?美美的,膚如凝脂,只融你手不融你口,不好瞧?」又開始練肖話。
  「不好。都摸習慣了,手感一變我會有外遇感。」居然潛移默化,也貧嘴起來?
  「……」第一次被他堵到啞口無言。「你學壞了耶!」
  沒錯,就是這樣。只要別對著傷口挖、別聚焦在某些解不開的死結上,這一切跟往常又有何不同?最重要的是,他們屬於彼此,他們相伴相守,說破並不會讓誰更好過,那他又何苦非要戳破那層薄薄的紙窗?
  夏末的一個夜晚,睡前,他靠在床頭看一會書,她興致匆匆地跑過來,坐到他腿上。
「雲開、雲開——你喜歡哪一個?」
  他擱下書,摟住女友的腰,就著她攤開的幾張旅遊DM觀看。
  「你想出去玩?什時候?」他要先把時間排出來。
  她回瞪他。「你忘囉?這個月底是你的生日!」
  他一靜。還真忘了。
  「嘿嘿,沒關係,以後我來記就好。」拍拍他的頭。「乖,選一個,這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
  她性子雖好相處,但骨子裏挺倔的,說要送禮就絕不會讓他出一毛錢,他想了一下,這時節是溫泉淡季,應該會比其他方案節省許多,於是選了溫泉會館那張DM。
  她食指點點他胸口,嬌滴滴地說:「呴,在想什,你壞壞——」
  「……」我其實什也沒想好嗎?
  他後來聽說,她打著這名義,在朋友圈裏揪團購買套票,挺精打細算得很,簡直白擔心她了。
  雖是如此,這趟旅遊花費下來,也免不了讓她荷包大失血,她很堅持是她在幫他慶生,哪有讓壽星出錢的道理,也太沒誠意了。
  整個行程她花了很多的心思在規劃,她甚至準備了情趣服裝與情趣用具,要手銬有手銬、要蠟燭有蠟燭,保險套樣式齊全,要什有什,簡直設想周到、貼心度爆表!他整理行李時並沒有看到,都不知道她是塞在哪。
  對於她的低級無下限,做什事他都不會太意外,然而身?男人的本能,還是會被她那些別出心裁的花招撩得血脈賁張,在溫泉會館的情人套房裏,留下了一段荒淫冶豔的回憶。
  「喜歡你的生日禮物媽?」她攀著他的肩,在他耳畔吐息如蘭。
  「喜歡。」那時的他,已無暇思考,在她體內橫衝直撞,喘息著攀上又一次的高峰。
  至於後續,要說還有什插曲,那便是一次聚會時,聽她問了江晚照:「票用了沒?我看他好可憐,不是上班賺錢養家,就是下班回家帶小孩,簡直現代男人的奴隸悲歌,你們多久沒單獨約會了?」
  後半場,就是兩個女人聯手洗腦小寶,露營多有趣又多好玩的,於是小寶立刻決定叛變?棄父母,加入他們下周的露營團之旅。
  只是順水人情而已。他告訴自己,不必多心。
  小舞說是?了他,那他便這樣聽,只?他,只有他,就這樣。
  他只要看她對他的用心、聽她對他說的每一句話,至於那些看不見、聽不見的,就當微風吹過樹梢,沙沙幾聲,也就風過無痕了。
  這周末兩天一夜的露營團行程,主要也是想讓孩子親近大自然,聽聽蟲鳴鳥叫,餘家在規劃的時候,也邀了他一道,非常家庭旅遊的性質。
  於是,主要團員,除了他與小舞、余氏夫妻,還有三個小孩。
  孩子們白天焢土窯玩瘋了,晚上有點電力耗弱,就開開營火晚會、烤烤肉、玩玩親子小遊戲就好,至於夜遊探險什的就算了,有點過High,兒童不宜。
  玩著玩著,不曉得是誰——嗯,應該是皓皓吧,突然招認了一件事:其實搬家前,他偷偷躲在被子裏哭過,剛開始很不情願也很不想搬,他不想跟姑姑分開。
  小舞立刻給了那個彆扭的青少年一記大大的熊抱。「乖孩子,不枉姑姑疼你!」
  「可是後來就覺得還好,舅舅對我也不錯,這是不是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這記回馬槍好致命,笑倒一票人。
  「……臭小孩,不懂成語就不要亂用!」那匹馬生氣,踢人了。
  接下來,有人招了壞心姑丈講鬼故事,害他半夜不敢上廁所,尿床了;有人招了考試考不好,偷學父親筆簽名——
  「你爸我手沒這殘吧?」忍不住吐槽回去。那種簽名,把他手打斷也簽不出來,當老師是笨蛋嗎?當晚就接到電話,要父母多留意小孩的品行發展,偷雞摸狗耍小聰明之行徑實不可取!
  畫風一歪,就回不去了,一路至成真心話比賽。
  有人幾杯黃湯下肚,膽子也肥了,偷渡告白:「雖然我平常都跟你沒大沒小、雖然你這個妹妹有那一點二百五,可我還是知道,你是這世上最疼我的男人,不管我變成怎樣,你永遠不會嫌棄我。」
  「嗯,還好。」偶爾也是會嫌棄一下。
  話尾一轉,忽而指控:「可是你結婚以後,就變成老婆比較重要了……嗚嗚嗚……哥哥不要我了……」
  餘善謀無語地看著賴到他身上狂哭的妹妹,再瞄一眼她座位地上的空啤酒罐,難怪。
  目光與邵雲開對視,雙方皆是一臉無奈。
  這就是她的酒品。他用唇語說,頗有埋怨意味。這像夥酒量差,酒品也差,你當男友的坐在她旁邊怎沒看好她呢?
  我阻止不了。對方也用唇語無聲回應。雖聽她說過酒量不好,也沒料想到居然只有三瓶半的扣打,她該不會就是傳說中吃燒酒雞都會醉的體質吧?
餘善謀估計,她至少還得哭上一刻鍾才夠本,否則別想把她從身上扒開。
  別看這像夥平日裏笑臉迎人,但凡是人,誰沒有煩惱?誰沒有不開心的時候?她沒表現出來,是因?積壓在心裏,一喝了酒,就宣泄爆發開來了,是這一刻的她,說話最真心,那才是她藏在心裏,平日不敢、也不能說的話。
  他還記得上一次,是大哥的忌日周年,她喝了酒,哭著說想念大哥,說那些治療好痛,可是她不敢告訴他,也不敢哭,因?她覺得他比她更痛……那晚她哭了整整兩個小時沒停過。
  果然搬家的事,還是讓她心裏有一點受傷啊……他一邊拍頭安撫,一面對老婆投以抱歉的眼神。
  這就是傳說中的姑嫂情結嗎?趙之荷居然在結婚七年之後的此刻,有幸體驗到了。
  微妙地感受了三十秒炮灰人生,趙之荷開口問:「那你心裏,最愛的男人是誰?」
  如果答案是男友,很好,她老公可以順勢解套;如果答的是哥哥……那好吧,她頂多認命當一?「橫刀奪愛」的炮灰。
  淚人兒吸吸鼻子,偏頭想了一下。
  有喔,她心裏很快浮現一道形影,很清楚、很明確,於是張口便答:「趙之寒。」
  空氣瞬間凝結。
  這個在預設題庫外的作答選項,很明顯砸慌出題者了,一時腦袋空白,失了應對能力。
「是久揪嗎?」女兒歪著腦袋,一臉困惑。大概也不太明白,姑姑?什會最喜歡她舅舅?小寶也不明白。
  十四歲的皓皓,似懂非懂,或許明白其中的忌諱,噤言不敢發聲。
  可是面對孩子們的困惑,她要怎回答?她自己也摸不著頭緒啊,於是微慌地望向丈夫求助,而他丈夫,似是意外、兼之探詢的目光,瞥向邵雲開。
  整個場子瞬間僵掉了,氣氛陷入一陣詭異。
  全場最鎮定、反應最平靜的,居然是身?男友的邵雲開。
  他看起來,一點都不意外。
  「你早就知道?」
  「她喝醉了,別當真。」他臉上波瀾不興,輕描淡寫帶過,搭好臺階讓那個酒後失言的禍首安全下莊。
  就算是辭後胡言,那也是尷尬到不能再尷尬,現場沒人接得了話,站在他的立場,很本超級難堪。可他卻無比冷靜,起身朝女友走去,輕道:「小舞,來,我們去睡覺。」
  醉娃眯眸瞧了瞧他,不知是看清楚還是考慮清楚了,終於點頭,朝他伸來的臂彎偎倒而去,任他攙扶著離開案發現場,也讓大家有時間整理、收拾情結。
  如果夠聰明,最好大家都當沒這件事發生,粉飾太平,淡淡給它抹過去。
  餘善謀一邊圓場給所有目擊證人洗腦——「剛剛一切都是幻覺,你們什都沒聽到」,一邊在心裏咒肇事者。
  混蛋丫頭!
  當了三十多年的哥哥,第一次有了想痛打妹妹屁股的衝動,至少她剛剛有句話,說得對到不能再對——這絕對是她這輩子最二百五的時刻!
  趙之荷隨後調整好狀態,故作無事地前來探視,那時邵雲開正在喂她喝水,稀釋體內的酒精濃度,一旁擺著泡了冰塊的水盆和毛巾。
  「別抓。」
  「可是好癢——」起酒疹了。
  她趕緊上前,擰毛巾幫忙冰敷止療。邵雲開則是拿藥膏約略搽在過敏比較嚴重的幾處肌膚上,纏鬧了大半個小時,才終於安分下來,蜷臥在枕間,間或低噥幾聲毫無章法邏輯的醉言碎語。
  而後,孩子們也都進來了,乖乖躺平準備就寢。
  「麻煩你,幫我看著她一下,我出去走走。」
  趙之荷看著那背影,心頭滋味有些複雜。
  把水盆端去外頭倒掉,回來時,女兒安安靜靜趴臥在姑姑身畔,一臉專注地傾聽。
  她笑歎。「有聽出姑姑說什嗎?」
  「不知道,好像是在唱歌。」聽著有點像是「蘭花草」,老師音樂課有教過。
  「還有心情唱歌啊……」天都快被她攪翻了。
  而那個穩穩撐著天,不讓它塌下來,翻得風雲變色的男人,此刻正對著暗沈的夜色,不讓人看見,他撐得好累。
  可他不能不撐,他不得不……
  餘善謀不發一語走了過來,朝他遞來一罐啤酒。
  他回眸,突然之間,什都不確定了,迷茫得找不到方向——那個讓他們可以繼續走下去的方向。
  蠕了蠕唇,微啞地逸出一句:「我是不是錯了?」才會逼得她,壓力大到必須把自己搞醉,才能吐露一句真心話?
  對方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安靜地,陪他喝完一罐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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