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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3-31 04:14:00


人與人産生共同情緒的時候,彼此總是會莫名其妙的看得順眼起來,然后一起胡吹一些亂七八糟的話,互訴衷腸什麽的。

比如,江南小鎮的少年王小年和風雪山庄的大小姐沐澄風,兩人在蜀地的某間小客棧一人吃了碗滿滿油潑辣子鮮紅爽快的面條之后,淚流滿面咳嗽連連,腦子都變得不清楚。

王小年說:“我喜歡你。”

沐澄風想也沒想脫口而出道:“我也是。”

場間出現了半刻詭異的靜默,王小年持著的手頓在半空中,嘴角略微抽抽。雪膚花貌的姑娘捋了一下頭發。

下一息,“叮鈴咣當镪”,筷子與桌椅齊飛,面湯與口水一色——王小年被抽了一巴掌,智齒都打正了,好生疼痛,吐了一嘴的血。

一直坐在邊上搖著扇子的白衣公子滿臉尴尬的從頭上扯下一根面條,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發上的紅油湯水,眼淚都快流下來,也不知是辣子進了眼澀的,還是上好緞子的衣服就這麽毀了給心疼的。

淩觀月看著好生生一把“江山入畫”的扇子變成了“寸血山河”,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我說兩位,既然你們如此情投意合又值今日月圓花好,不如早早入個洞房歇息去,還費什麽勁請我來解情蠱……”

櫃台上的油燈倏忽飄搖一下,明明滅滅,兩個年輕人的臉都看得不太清楚。

王小年哼哼著,捂著腮幫子別過頭去看窗外的雨。夜雨,看不清的。可是這時候就該別過頭去。

“我沐澄風,就算老死,死外邊,從登雲頂跳下去,也決不嫁他王小年!”沐澄風咬牙切齒說得信誓旦旦。

王小年的目光突然就暗淡了下去,不過,沒人看得見。看窗外,挺好的。

淩觀月合上紙扇,不住的搖頭:“如此,便等我先去洗十個八個時辰的澡,再來爲二位解這情蠱——你們可悠著點,可別這一夜沒過去,就死在了這里。”

兩只蠱蟲在兩個年輕人的身體里,彼此散發著常人難以察覺的味素吸引著,極欲破體而出,淫靡交尾。如此說來,兩人本不該隔得太近才對。然而兩人相隔過遠時,恍若失去伴侶的蠱蟲就會加速啃噬宿主,極力破體而出,提前發作。

剛開始是十幾丈,現在是七步。離開沐澄風七步開外王小年就會心疼不已。

淩觀月問他是哪個“心疼”,他就去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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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3-31 04:18:47


“這世間有我這般愛管閑事的人,真是造孽啊。”淩觀月拖著兩條鹹魚走在回村的路上,感覺心挺累的。

可是他還能說什麽呢?這兩個小倔強既然都解開了心蠱,情蠱解不解已不重要。他還能說什麽呢?還有什麽可說的呢?到花竹村稱兩斤狗糧吃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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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3-31 04:18:37


如果老天爺有眼,那麽前幾天他看到一條鹹魚躺在礁石上,今天就是兩條。

天已經亮了,兩人身上的海水已經被烈日烤干,留下粗粝的鹽渣,真是跟鹹魚一樣。

若是此刻真的有一條鹹魚也好啊。他們快要餓死了。

沐澄風已經很久沒有進食,來到這里的時候也未曾想過還會有再活著回去的時候,昨夜又強催“風回”,經脈紊亂氣息倒竄,離死不遠。

王小年也離死不遠,即便蠱蟲已經平複。

大家都好不到哪里去,于是只能像鹹魚一樣躺著。王小年說,我們等等看海潮吧,不知道等不等得到。

好看嗎?

其實我覺得還真沒什麽好看的。

我不管,我就是要看。

王小年感覺沐澄風又活過來了,這是他認識的那個刁蠻大小姐。雖然快要死了。

不知幾日之后,天邊一聲炸雷似的悶響,驚醒了神志不清的兩個年輕人。上午方才好端端的萬里晴空,半日之間風雨驟變,積雲堆如墨黑,沈悶駭人。

遠空天海交際之處出現了一道清晰可見的白線,起初細若縫衣細線,疏忽間漲若麻繩粗細,又幾息如水桶粗細,再眨幾眼,一丈高的浪頭樹立如牆,又如隱藏著凶獸的濃霧,無拘無束,勢同千軍萬馬,洶湧而來。

海潮狠狠的拍打在礁石上,水花飛濺四射,噴珠碎玉,蕩氣回腸。

那一刻找不到爲世間萬事煩惱的理由,沈浸在這可怖又壯麗的天地奇觀里,一切都不重要了。

其實還是有一件事挺重要的,突然很想好好活下去,問題是,怎麽解了此刻油盡燈枯的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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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3-31 04:18:24


沐澄風又一次從夢里醒來,耳邊依然是熟悉的、浪花輕輕拍打礁石與沙灘的聲音,海潮還沒有來,又過去一天了。

海潮還沒有來,可意料之外的人,用意料之外的方式來了。

數十丈開外的海水里,王小年抱著一塊不大的枯木沈浮。這讓沐澄風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亦無法想象到究竟發生了什麽。

她看到王小年的時候,王小年也看到了她。雖然被海水澀壞了眼睛,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但大約能猜到那就是她。如果不是,就當命歹。

他咳著血泅水,想要快點上岸,可不過就是十數丈的淺灘,平日里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到達的地方,他怎麽也到不了,隨著海浪翻滾,來來去去。

那天晚上他在三獅鎮的海邊坐了挺久,堅信著沐澄風還活著——那也許不是真的,但只要他信——他在海邊找到了一艘廢棄的漁船,拾起一塊掉落的長木板,緩緩的走進了海里,隨之漂浮。他相信沐澄風就在這漫長的海岸線的某一個角落里,他去不了,唯有海潮可以送他。

望海郡一年一度的大潮將至,天地潮汐湧動,兼著特殊的海岸地勢,傳說在三獅鎮丟下一個浮物,它會隨著暗流在幾天之內途經望海郡的好幾個港口村鎮。那只是個傳說,但是那個時刻他什麽都信,哪怕冒著被海潮吞沒或沖進遠洋的風險,也要試試。

十幾個時辰后他到了花竹村的海灣,精疲力竭卻在此刻找到了沐澄風,約莫是命運的垂憐——可也是命運的玩弄——他沒有力氣上岸,眼看著被海水沖走,離海岸越來越遠,去向下一個未知的地方。

他張嘴想要呼喊,可一口血咳出來,喑啞了聲音,也頓失了氣力。

“我是爲了你才來的啊!”

沒能喊出來。

沐澄風突然從礁石上坐了起來,仿佛那樣精心保存的體力不是爲了不知何日能來的海潮,而是爲了此刻的回光返照。

她隱約猜到王小年選擇了如何慘烈的方法來到這里,一時間驚詫莫名。

不是困于情蠱的求生,否則也不會采取那樣幾乎等同于自殺的道路,只爲了能夠來到這里,在幾乎算不上機會的機會里,找到她。

他下海的時候已經真正的不再畏懼死亡,他怕的是她死了,躺在一個不知名的礁石上,閉眼,腐爛,也許被人發現,視爲海邊人最不願見到的不吉的象征而粉碎,亦或者無人發覺,漸漸風化。

蠱蟲隨著王小年的到來已經漸漸平複,可沐澄風空虛的身體得不到一絲一毫的補充,少年仍在水里拼命的掙紮,本已血絲密布的眼球用力得快要突出眼眶,牙根緊咬著溢出血來。即便酸澀的無力感一遍遍沖刷過四肢百骸,可他還是沒有放棄。

沐澄風的心里忽而咯噔一下,似有一個心結被解開。想把王小年拉回來,也許過一輩子,非困于情蠱,而是從心。

卻在此時一個大浪打來,王小年徹底失力,被卷進了水流里。

沐澄風運指如風,連點身前六處大穴,強行運氣激發血脈暢行,是以用風雪山庄搏命秘法“風回”強行凝聚體內最后的生機。下一瞬,沐澄風激射而出,直奔海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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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3-31 04:18:13


淩觀月趕到三獅鎮的海邊,十里的海岸線一寸寸尋過去,卻也找到王小年的蹤迹。明明聽路邊的老人講,看到一個憔悴的年輕人拄著長刀往海邊去了,以他的身體狀況不可能走得更遠了,可是,沒有。會去哪兒?

總不會被一個海浪就卷進海里去了吧?天地潮汐將至,夜里的海岸線的確凶狠異常,即便是再有經驗、能力的漁民都不敢妄言能夠在這樣的夜海里博出一條性命來。

王小年若是被卷進海里,重病之下又無法施展水性,必然是凶多吉少。

雖然,即便不被卷進海里,也毫無意義了。望海郡下屬村鎮,海岸線悠遠綿長,根本找不到沐澄風身在何方,即便問詢到了行蹤,也無法在短時間之內彙合。這兩個人,都已經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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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3-31 04:18:02


沐澄風在望海郡下的花竹村的礁石上躺了好久。花竹也靠海邊,離三獅鎮不太近,也不太遠。

如果還健全的話,運起輕功往來並不需要太久。

但在這個時候她成了一個普通人,甚至比普通人還要更虛弱。

兩天,還有兩天。她有預感,蠱蟲最多只要再過兩天就會徹底爆發,兩天之后,用上風雪山庄的特殊功法,逼出所有的生機,最多再支撐一天,然后,死。

如果三天后海潮不來怎麽辦?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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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3-31 04:17:49


滄海月明。

王小年從未見過如此碩大皓白的月亮,照亮大海碧波粼粼如鲛淚翻滾,像是幻覺一樣,仿若回光返照。

如果那天沐澄風踏出那多余的兩步的時候他能厚著臉皮再黏上去兩步,而非賭氣失魂的離開,那麽事情是否就不會變成如今這樣。

所謂的不賤了,現在看來才是最賤的啊。他能感覺到體內蠱蟲無停歇的攝食與擴張,告訴他,沐澄風不在這附近。

于是他連悔過彌補一下的機會都沒有了。

當初何須置氣呢?因爲姑娘說我不喜歡你啊,就放棄了所有可以解決和嘗試解決問題的途徑,賭氣走了。好歹是這天底下爲數不多的明白那個小姑娘心結的人啊,爲什麽還做出這樣錯誤的選擇?你覺得她沒有給你真心,所以你走了,所以你想要像話本里寫的那樣犧牲自己去換她性命的時候下不去手,心里覺得好不值得。可實際上你也沒有做出什麽可以獲得那姑娘真心的事,沒有任何一個人再主動進一步,這就永遠是一個無解的輪回。

即便那個姑娘到最后都不接受你,再不濟也就是賴著,這大千世界總會找到辦法解蠱,賴到有一天解了綁,依然沒有結果,再試試放下,也許也不算遲。

等到想明白的時候,一切都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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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3-31 04:17:39


淩觀月將王小年安置在了聚賢小樓,自出門去打探沐澄風行蹤。如今之境況,非要說起來也已經只有他可以完全置身事外了吧?他已想得很明白,他救不了任何人了。

可人就是這樣,在最后的最后到來之前,絕不會停下行動,也許茫無目的、徒勞無功。

沐澄風對海潮的執念,王小年對沐澄風的執念,他一個都沒看透,但隱約能察覺一點,一點點。所以他跑遍了一整個三獅鎮,極盡所能。

但是,沒有沐澄風。

更要命的是當他忙了一天回到客棧,連王小年都沒了。

這下他徹底被別出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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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3-31 04:17:26


沐澄風躺在深褐色的礁石上,千百年風沙洗禮帶來的粗粝感掠過指尖,思緒仿佛遊走過經年的時光,隨著歲月的長河看到過往此處發生的種種。

那是一塊石頭的孤獨。遠方是遼闊的藍天和碧海,可是,在遠方。不能動,不能喊,只能遠遠的望著,永遠無法觸碰。爲天生的命運所束縛,拼盡全力也無法掙脫。

胸口的劇痛已經接近麻木,心血枯竭,她再也沒有力氣再多動一下,只希望能夠多留存一絲體力、一縷氣息,等到那期盼一生的海潮的到來。

天知道,等不等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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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3-31 04:17:12


望海郡下三獅鎮,全鎮只有一條十里長街,依伴著海岸線而建,左青山右碧海,曆年來是觀海潮最好的去處。

淩觀月簡直不敢相信王小年那樣的狀態還能騎馬,可是他不僅騎,還騎得很快。路上有人問王小年是不是趕著去投胎,緊咬著牙關堅持的少年還抽出一口氣來回了一句是。

馬比投胎還快,就是不知道趕不趕得上。王小年的情況絲毫沒有好轉,兩個可能,一,他猜錯了,沐澄風沒有來這里。二,沐澄風已經死了。

都不是什麽好事。如果沐澄風不在這里,那也離死不遠了。

“既然終究是繞不過這道坎,爲什麽當初不干脆厚臉皮賴著沐姑娘不走,想來今日也不會到如此地步。”淩觀月俯視地上躺著的王小年如此說道。

馬到望海郡的時候,王小年從上頭滾了下去,一直沒爬起來。也不知還能不能爬得起來。

“我怎麽知道?這世上有幾個人能真正看得透自己的心?終究都是要賤一下,才知道當初到底好不好。”

“所以,賤死了。”

“那就勞煩你幫我買口好點的棺材。”

“你是認真的?”

“當然……不是。”王小年休息得夠了,準備再度啓程,可用力試了兩次,始終都沒站起來。

他突然感到一種莫名的悲哀。不是爲生死,不是爲無疾而終的愛情,只是突然有一種深深的無力,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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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3-31 04:16:58


還有十里路就能進到一個小鎮,小鎮里有舒適的客房和干燥的被子,有充饑的牛肉和燃血的烈酒,能讓人充滿生機。

可王小年真的已經走不動了。他背靠著一塊粗粝的巨石坐下,扯一把野草放到嘴里咀嚼,苦澀的味道刺激味蕾,勉強讓人清醒。

他扯開上衣,胸口的位置血塊烏黑,虬結如疽蟲盤亘的血脈暴起,仿佛隨時都要破體而出。

“你現在看我的樣子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難道不是?”淩觀月反問道。

“你去過吐蕃麽?一個快死的人走在一望無際的草地上,天上盤旋著數不清的怪鳥,只要你倒下了,它們就會俯沖下來吃你的肉。你就像那怪鳥,等我什麽時候快死了,剖我的心去救沐姑娘。”

“其實你們都下不去手,我也下不去手,不然你虛弱成這樣,我也早已動手。殺一個人去救另外一個人,即便是神佛也決定不了要殺誰,所以最后只能無奈的看著兩個人都去死。我找不到沐姑娘了,尋思著到了能把你給埋了,也算是了結此事。僅此而已。”

“你很快就會見到她,但我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王小年喘息了許久,終于拄著長刀緩緩站了起來,蹒跚向前。好像死前還要去一個地方,那是望海郡的方向。

“你去望海郡?她在望海郡?”

“她曾說過她想去望海潮,上一次被我攪和了。可這個季節沒有海潮,還要等很久,我不去,情蠱爆發,她等不到那個時候吧?那就好死不死再厚著臉皮賴她幾日,大家都多活幾天,也是好的。”

“王小年,那天是誰說的不犯賤?”

“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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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3-31 04:16:44


和王小年過一輩子是比死還難接受的事麽?想來也不是的。

兩人之間經曆過挺多事情,生死之交也不爲過。有喜歡的人了也只是說說而已,可就是不能接受,不知道爲什麽。

沐澄風一路策快馬向望海郡進發。胸前出現了一個血塊,一開始是個小小的紅點,后來慢慢的擴散,變得烏黑,那是情蠱在發作。原來真的逃不掉,沒有什麽運氣好就可以躲掉死亡這一說法。她已經感受到了心血的虧空,面色蒼白。

所以她的馬更快了。

彼時沐澄風逃家,想去望海郡看看那聞名天下的海潮,路過江夏的時候遇到王小年,途經撫州的時候兩人經了一次生死,卻也導致她提前回家,那宛若畢生夙願的海潮一直沒能看上。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要死了,如果逃不掉,那至少死前得看到吧。

沒有經曆過她的曾經的人,不會明白她爲何會那樣渴望無所束縛的自由。就好像淩觀月不能明白,她對王小年沒有那麽差,可是她就是不願意和他過一輩子。

因爲這一輩子是困于一場陰差陽錯而中的情蠱。她此生最厭煩的、被束縛的感覺。仿佛甯願就那樣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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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3-31 04:16:32


淩觀月不知道沐澄風走到哪兒了,因爲他一直跟著王小年。

他提了兩壇酒,說王小年啊,這個事情,該有個了斷了。

怎麽了斷?死一個人總比兩敗俱傷好,這個道理,邏輯很通順。這個問題並不是無解的,王小年死了就解了,他自己下不去手,倒是有人可以幫忙。

淩觀月取出袖里的扇子,紙扇,被淋了面湯看起來有些難看,但作爲一把刀而言,它美得無可挑剔。

美得就像在說,死吧,死吧,死吧。

兩個人把刀都擺在手邊,然后一起喝酒。

“我問客棧掌櫃的爲什麽要在這里經營一家無望的客棧,他說,犯賤呗。”淩觀月道,“王小年,我一直看你都挺犯賤的,這次怎麽不賤了?”

王小年明白他的意思,倒也不覺得這是在罵人,自嘲的笑了笑:“如果那個姑娘喜歡你,怎麽犯賤都不覺得賤。如果不,那不管怎樣都真的是很賤了。”

“那客棧掌櫃的也在等一個等不到的人,很多年了。”

“那他真的挺賤的。”烈酒燒喉,王小年伸手彈刀,卻是彈歌一曲《戰國》。他看起來一點都不賤了。

淩觀月率先出手,並指爲刃,突襲王小年心窩。王小年仰頭灌酒,倏忽松手,酒壇瞬息被指刀擊碎,卻也堪堪阻隔了一個眨眼的功夫,王小年不退反進,雙手掌刀交錯,斬擊淩觀月小臂。淩觀月以手肘爲原點,回環切出一個半弧,避開交錯的掌刀后反切回王小年脖頸。

手上交鋒了幾個來回,淩觀月一拍地面,彈起紙扇江山入畫,一絲淩銳的刀氣順著紙扇邊緣劃出,王小年偏頭躲閃,面上多了一抹十字交錯的血痕。

王小年撫手地面,激射起先前酒壇碎片,淩觀月回扇格擋,王小年借機撿起了斷水刀,拱身突刺。淩觀月一蹬腿躍起一丈之高,紙扇九轉,將那碎片一個不漏全部激射而回。

王小年跨步快斬,長刀左右橫挑,叮叮當當間毫發無傷。

說起來,前段日子他敗在淩觀月手里,是因爲誤中了毒蠱,而此刻搏斗,兩人分不出上下——何況淩觀月並沒有搏命的姿態。

要死的人終究不是他啊。

“停手吧,你我打不出結果。此番生死,各安天命。”

王小年扛著長刀慢慢走遠,淩觀月抬頭觀月,沒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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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3-31 04:16:19


王小年與沐澄風二人先后腳到的客棧。

三人對視,尴尬的氣氛很快又彌漫開來,然后就是傻逼一樣的安靜。掌櫃的嘬酒的聲音大概是店里唯一的聲響,這狀態保持了很久,直到店小二咔擦一聲剪落了一節燈花。

“王小年,你爲什麽現在才來?”淩觀月問。

“你們看起來不太好。”王小年說了一句廢話。

“自然,”淩觀月道,“沐姑娘山中遇險,我以爲你總該比我先到。”

“我到山的另一頭去了。”王小年說,“今日我幾次三番對自己下手,不過依然還是下不了手。我想我對沐姑娘的欽慕是假的——只是覺得她挺漂亮的,僅此而已——或者說,江湖傳言都是騙人的,沒有人會爲了喜歡的人隨意結果了自己。”

“嗯,都是騙人的。”沐澄風說這句話的時候,出乎意料的平靜,“王少俠,情蠱一事過錯全在我身上,這是我欠你的,可我還不了——我欠一條命,但——。”

“生死,各安天命吧。”王小年說。

雨一直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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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3-31 04:16:07


來救她的人是淩觀月。

即便是喝了三壇子烈酒,他還是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是非因果,想不明白人心。索性便不想了,他往沐澄風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也許他不願意從這件事里抽身不是因爲自己常常自诩的“很講道理”,也許他心里有了什麽念頭,情情愛愛之類的。想不通,但是追上去總該是對的。

他到地方的時候草寇們已經收工一趟,見到這公子哥像是肥得流油的肉食,急急又擺了一場攔路搶劫。

淩觀月反抗了幾下,也被抓了。

天黑之后他放倒看守,一刀結果了正準備對沐澄風不利的獨眼。她得救的時候眼里閃過一抹失望,卻也松了口氣。

這些淩觀月都看在眼里。

他說,還是先到客棧落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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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3-31 04:15:55


沐澄風在山里遇到了一夥強盜。蜀道難,蜀盜難,磨牙吮血,殺人如麻。

何況她還長得那樣漂亮。

何況情蠱好像已經在身體里作祟,一陣陣的心疼。

沐澄風出身武學世家,即便平日里再怎麽嬌氣,終歸有些功夫底子,三兩草寇不足爲據。只是那短匕飛舞間,草寇卻多如蝗蟲過境一般,密密麻麻的怎樣也殺不盡。

好大的霧,像是一個不真實的幻境,像是一場夢,像是只要挨上一刀就會從噩夢里醒來,驚一身冷汗卻無險。

但那終究不是幻境,霧一點的散,草寇越來越多,領頭的獨眼飛身切入戰場,沐澄風的左臂便被劃了一道口子,錐心之痛,血流不止。

也許她今天真的要死在這里了。除非王小年來救她。

只是,爲什麽會是王小年?

也許她話本真的看多了,自小困于風雪山庄的她,只能通過文字或者別人的聲音去了解外面的世界,去看那江湖,是非恩怨,情恨仇殺。

遇險的最后,沒有人來救她。

一刻鍾后,沐澄風被生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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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3-31 04:15:41


第二天一早,雨停得很及時。霧漫空山,店里最后的三個住客也要離開了,掌櫃的愁眉苦臉的一遍又一遍算那爲數不多的賬目,接下來又很長一段時間,店里可能不會有什麽收入了。

“蜀中俊險,雨后空山,倒是清麗,不如二位同遊,也許看到一處美景不小心便觸動了心弦,此事還有轉機。”淩觀月道。

沐澄風搖了搖頭,轉身慢慢的走遠了。王小年撓了撓頭,跟在了后面,七步,不遠不近。那個看起來決定生死的步數,他想,還是要跟著。

沐澄風忽而加快了步伐,向前多踏出了兩步。距離一下子被拉開了一點,什麽都沒發生。她站定,站了幾息。

王小年亦站定,那多出來的兩步的距離,看起來真是決絕。

數月之前沐澄風耍了個小聰明,騙了他的刀拐了他的馬,一路潛逃,他追著,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那小姑娘再怎麽躲,他也找得到、跟得上。

現如今,就那兩步,卻是跟不上了。

王小年想了想,轉身,慢慢的走了。

陽關道與獨木橋,大路朝天,各走一邊。這就是訣別了吧,鬼知道到了多遠的時候,蠱蟲可能就被激發了。可是突然間心里空缺掉的那個洞,讓人沒什麽心力再堅持下去。

淩觀月站在原地,站了很久。

很多年以后他跟朋友談起這件事,說前一天夜里沐澄風躲在房里,抽出一把短匕在自己胸前比劃了兩下,沒有紮進去。又說王小年拿了一把刀在自己胸前比劃了兩下,又比劃了兩下,然后躺下睡覺了。

淩觀月實在看不下去了,可是看不下去也沒什麽辦法。

一點辦法都沒有。

沐澄風說她有喜歡的人了,誰知道是真是假?可無論是真是假,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對王小年的心結無法解開。但他猜不到是什麽樣的。

淩觀月站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兩個人都已經沒影了,他回到客棧里沽了一壺酒。

掌櫃的樂壞了,說客官你要是舍不得走就在這里常住吧,這麽大的霧不會再有人來了,一整個客棧的房間都歸你,還便宜算你錢。

淩觀月就問,這客棧已經如此無法經營,掌櫃的怎麽還不願離開?

“我哪知道?”掌櫃的翻了個白眼,“犯賤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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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21-3-31 04:15:27


“其實情蠱是這個世界上最好解的蠱了。”淩觀月做了個折扇拍手的動作,卻突然想起來扇子在半個時辰之前毀了,無奈的搖了搖頭,“你們倆睡一覺——別打我啊!”

“淩觀月,枉我還覺得你是正派俠士,沒想到竟然用這種極盡淫毒的下等手段來害人!”

沐澄風操起椅子,王小年攔住沐澄風,淩觀月直捏眉心。

“唉……沐大小姐。”淩觀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語氣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你既然不喜歡王小年,當初一直挂著他做什麽?早早將那情蠱燒了,如何會有當今禍患?”

“我……”沐澄風一時語塞。

“這蠱蟲是我那癡心如鐵的小師妹死前留下的,至邪至惡卻又至情至性,便是她還在世也未必可解蠱而又保兩人平安。我倒是有一計策,王小年給自己一刀,把心剖出來,取蠱培植,沐姑娘隨身帶著,自是一世無虞——是吧?”

場間一時靜默。還是那盞飄搖的油燈,還是那場看不見的夜雨,還是那少年少女帶著陰影的面容,還是一個無解的結。

后來王小年說,我做不到。

我來找你,是求生,不是求死。

沐澄風松了一口氣,卻又有些怅惋的倒了一杯酒。不知心中是何想法,也許患得患失。

“可別怪淩某多管閑事,”淩觀月屈指微微敲了一下桌面,“此事因我而生,未得解決我不會走——但此事的確不好解決。我一直疑惑的是,沐大小姐,爲什麽呢?”

爲什麽呢?他沒有明說,她卻是知道的。爲什麽要這樣挂著王小年呢?他來的時候她開心過,他近了之后她疏遠過,他直白的時候她躲避過,他躲避的時候她試探過。可是她心里,似乎只是僅僅喜歡挂著他的感覺,每每他想要再近一步,她就會躲得很開。

“我有喜歡的人了。”沐澄風輕描淡寫的說完這句話,心跳的速度驟然爆炸,血有點要沖上臉的感覺,不過夜很黑。

王小年筆了個中指,反正夜很黑。

倒像是很有點默契,兩人將淩觀月往邊上一晾,便上樓回房休息。好似這一切突然都不那麽緊急了,先睡一覺,明天的太陽還看得到。如果看不到,那就看不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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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3-31 04:15:13


夜來客棧的晚上總是那麽的安靜,掌櫃的總是喜歡早早溫上一壺暖酒,精細著喝了入眠。小二打了烊關好門,便也早早躲到一邊打起瞌睡。來夜來客棧投宿的人實在太少了,太少了。用掌櫃的話來說,這三個年輕后生是多有緣分,才能好死不死到這客棧里來碰面。

淩觀月坐在浴桶里泡著,腦子很亂,于是只能搭著一只手斜靠木桶看窗外,看窗外的雨。

情蠱真的有解麽?好像有。但是,他不知道。

情蠱真的無解麽?那不至于。就像現在這樣,王小年和沐澄風一路從風雪山庄轉道江南望海,折路中原江夏,再到蜀中川鎮,兩個人有事沒事打情罵俏的,誰都不會死。

兩只情蠱之間其實沒有限定的距離就要破體而出這種說法,那些都只是江湖傳言,風言風語罷了。只是兩只蠱蟲都孵化之后,如果彼此離開對方太遠太久了,就會發狂。鬼知道爲什麽現在沐澄風只要離王小年七步開外那少年就要捂著胸蹲下來,大口喘著粗氣一副要死要死的模樣。當真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但是現在這話他要如何說出口?說王小年你娶了她吧。王小年可能會狂點頭。

說沐澄風你嫁了他吧。沐澄風可能一巴掌就過來了。

沐澄風不喜歡王小年嗎?那她爲什麽會做那些事?

沐澄風喜歡王小年麽?那她爲什麽不接下去做些事?

這事兒本來不該他操心,換作別人把情況說清楚了自己便跑了。可他是淩觀月,喜歡講道理,也束縛于道理本身的人。此事因他而起,若想不通,只怕也不能終結。

門外有人小叩,說淩觀月你丫的別裝死快點出來解蠱,不然要出人命了。

淩觀月把毛巾搓洗干淨,擰了一把熱騰騰的水,把毛巾敷在臉上,試著放松放松。看來這個澡,十個八個時辰都洗不完了。

然后門就被敲掉了下來。

淩觀月扶額:“來了,來了來了。”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3-31 04:14:53


后來啊。

后來沐澄風的失眠沒治好。

于是晚上睡不著了就戳那蠶蛹,王小年沒轍只能每晚來報道。

他坐在牆外,她坐在牆內,背靠著背貼著一面牆,閑談兩陣,沐澄風說我困了,王小年或翻個白眼或筆個中指。

有時候夜色好,沐澄風就給王小年備一壇酒,講講江湖事,講講她一直想去看的望海郡海潮,講講蜀中俊險,講講登雲頂上的劍聖之戰,講講雪竹峰里發生過的一些故事。有些是親眼所見,有些是道聽途說,只是說的人漸漸起了興趣,添油加醋,聽的人也覺得津津有味,所以沒什麽,一切都很好。

畢竟她從小困于風雪山庄,父命成爲端庄淑儀的大小姐,也不知未來是要用作聯姻還是怎樣比較好用。外面的世界有那麽多的精彩,那樣的吸引人。她上一次逃家,規劃了道聽途說來的所有想去的地方,時間嚴絲合縫,用最短的時間,在被抓回家之前,渴盼看到這個世界更多真實的模樣。

慘敗。所以現在這樣,真的也很好了。

唯一的不好大概就是,沐澄風又玩得太開心了,忘了淩觀月下山前跟她說,這物什小姐玩上一陣也就罷了,最多一月之內,請將之燒毀,以免大禍。

可是沐澄風那時候是怎麽想的,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好像有這麽個小玩意能將王小年隨叫隨到,能加點名叫開心的情緒,外頭的天下是怎麽樣的,便也不那麽重要了。觀月叮囑過的話,好像也不重要了。

于是那天醒來的時候她找不到那個小東西了。

于是幾天后王小年告辭下山,她突然心如刀割。

應該是那情蠱看不下去了,率先動了手吧?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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