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16 18:40:30




商慈在此奉勸各位大德,不拿手的事情千萬別去做!
她當初到底是哪條筋拐到,悠閒的日子不去過,硬拉大師兄巽方陪她去盜墓,
金銀財寶沒到手,還賠了一條命,本以為這輩子就此到頭了,
大師兄卻擅用禁術替她續命,結果過程出了錯,
法術讓她進了遠在京城、被困尼姑庵的禦史中丞嫡女的身子裡,
一睜開眼差點被非禮不說,引以為傲的相術還被人質疑,
為了扳回面子,她不僅破了肅王府斷子絕孫的煞局,讓肅王妃一舉得子,
還點破翰林府周家祖墳的缺陷,挽救危在旦夕的翰林府千金一命,
她本想拿著報酬就回師門去,偏偏她的方向感讓她寸步難行,
心知大師兄會來帶她回去,她安心在京城落腳,
哪知十個多月過去,她越等心越沈,聽聞皇上要選國師,想著同道中人消息多,她抱著探聽大師兄消息的主意前去,不料一眼就瞧見掛心不已的他,
只是誰來告訴她,那個曾信誓旦旦保證過,不論她在哪,他都會找到她的人,
為什麼身後不但跟著一個漂亮姑娘,還一口一個巽哥哥叫得親密?!


評分

已有 1 人評分名聲 收起 理由
銀色蜻蜓 + 30 感謝大大分享

總評分: 名聲 + 30   查看全部評分

分享分享 收藏收藏
FB分享
回覆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16 19:29:51


    而葛三爺則成了朱煜的忠實聽眾,有句話怎麼說來著,身老心不老,雖然他身子骨不中用了,聽個新鮮樂呵也是好的,且他剛得了失而復得的銀票,心情好得很,看商慈的樣子,似乎還沒發現銀票遺失的事,葛三爺更加沒所畏懼,與商慈打了照面,也絲毫不見心虛。

    短短兩天,庭院裡的眾人除了鐘羿陽、藍蝶、羚婆和巽方,其他人都被朱煜洗腦了個遍,藍蝶足不出戶,他根本沒有機會,那老婆婆,他下不去手,至於巽方……他表示手腕還疼著!

    商慈很滿意師兄沒被他荼毒教壞,不然,結果絕對不會只是傷了手腕那麼簡單。

    是夜。

    月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的暮色,正是做壞事的好日子。

    曼陀羅花製成的香料燃起來無煙無味,倚靠在門前,聽到屋內漸漸傳來震天似的鼾聲,商慈點亮手中的蠟燭,貓著腰,閃進了屋內。

    燭光微弱,商慈深吸兩口氣,凝神於雙眼,只見一片黑暗中,葛三爺腰間上漂浮著的氣團。

    那股氣團呈神聖而柔和的潔白色,商慈恍惚地看著,只覺心神滌蕩,那層層光暈將葛三爺整個人都籠罩了起來,似在溫柔地保護著床榻上的人,而葛三爺在這看不見的屏障內睡得不省人事。

    這股白色氣團,比商慈開靈眼後見過的所有氣場都要強大。

    下意識地放慢了呼吸,輕輕掀開葛三爺的被褥,只見那散發著氣團的物件,竟然被用細紅繩像綁腰帶一樣,整個系在了腰上。

    商慈無奈,只得將蠟燭靠近,用火苗一點點去燒那紅繩。

    好在迷香給力,對於腰部傳來的陣陣灼熱,葛三爺只是皺著眉頭哼哼了兩聲,完全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紅繩被燒斷,商慈散去靈眼,藉著燭光,攤開手,只見躺在掌心的赫然是一顆五眼六通的菩提珠。

    商慈按捺著激動的心情,將菩提珠收進懷中,同時從袖子裡掏出交疊的手帕,攤開手帕,只見裡麵包著的是數根金燦燦的麈尾毛。

    唇角不自覺地勾起,同時小心抖開帕子,那幾根帶著點金光的麈尾毛紛紛揚揚地飄落在地上及葛三爺的被褥之上。

    搞定完一切的商慈,從葛三爺的屋裡出來,輕手輕腳地合上門,一轉身只見有個高大的人影無聲無息地站在面前。

    做賊心虛的商慈被嚇了一跳,手中的蠟燭差點失手掉在地上。

    後背緊貼著門,舉高燭火,待看清面前人的樣貌,商慈松了口氣,同時又有些慌張的垂下眼,結結巴巴道:“師、師兄……”

    望著面前人在月光下愈發清冷的眉眼,商慈在心裡哀嚎,為什麼第一次做壞事就被抓包!難道是因為沒有看黃曆嗎?

    “跟我過來。”

    巽方掃了她一眼,語氣含著幾分凜冽,轉身走去。

    商慈歎口氣,低著腦袋,老老實實地跟在其後。

    回到商慈的竹屋內,點上油瓷燈,火苗曳動,照亮了兩丈內的景象,怕引人注目,只點了這一盞。

    巽方抖開袍子,坐在椅上,似笑非笑地望向她:“什麼時候學人開始做樑上君子了?”

    商慈抽抽鼻子,小聲道:“……其實我是有苦衷的。”

    “偷東西也有苦衷?”

    巽方微眯起眼,一副看你如何辯解的靜聞其詳。

    商慈知道不說清楚師兄斷不會饒過她,雖然不至於像小時候一樣被打屁股,但是一頓訓責是少不了的。

    商慈磨嘰了半響,吞吞吐吐地開口:“……那葛三爺曾在賭坊輸了我幾千兩銀子,心有不甘,便攛掇流光趁我不在,將銀票偷還給他,”抬頭看向他,語氣既慚愧又憤懣,將這半真半假的話說得比真金還真,“葛三爺曾于流光有恩,但流光亦不願背叛我,他將此事跟我說了,為了不讓流光難做,我先將銀票給了他,讓他同葛三爺交差了了這樁陳年恩情債,我方才不過是將自己的銀子又取了回來。”

    巽方知道流光就是她身邊的那位小跟班,瘦弱的身板,稚氣未脫的模樣,儼然還是個半大的孩子,但一向怕麻煩的商慈竟然為了那流光的情面,不惜繞這兩個彎,先給了他銀票半夜再去偷回來,巽方忽然覺得心裡哪塊不舒服,沈沈地不愜意,全然不知商慈這拐來拐去的一通算計,都是為了他。

    這說辭,也是商慈說給流光聽的那套,事實上,她當然沒有去偷回銀票,不然不就變相說明了菩提子是她偷走的麼,枉費了她找替罪羊的心思了。

    本來就是那葛三爺不義在先,商慈這麼做無非是全流光一個恩情,巽方自然不會責怪他什麼。

    商慈見他的神情就知信了自己的說辭,笑盈盈道:“師兄,我有樣東西要給你。”

    說罷,轉身繞開屏風,走進裡屋,沒過多久,手裡捧著一顆用紅線串好的菩提子走了出來。

    她走到巽方面前,將紅線繞到他頸後,細細地纏了個結。

    商慈其實是回屋取了紅線,將菩提子串了起來,而在巽方看來,商慈是專門回屋取來了這顆菩提,壓根沒往別處去想。

    只因五眼六通的菩提子固然珍貴,他也熟知商慈的品行,不至於眼界狹窄如斯,見到個菩提就半夜偷了來,全然不知這品相普通的菩提子內裡有大乾坤,冥冥之中,補全了他的壽數,甚至在將來屢次護住他逢凶化吉。

    雖然知道師兄不會輕易拋棄她送的東西,商慈叮囑了一句:“這是我去白馬寺求來開過光的法器,驅邪保平安,你須時刻戴在身上,不準摘下。”

    言罷,微微撥開他脖下的衣領,將菩提子塞了進去,那根紅線稍長,穿上衣服,絲毫看不出他脖子上有戴著東西。

    微涼的指尖擦過脖頸處的肌膚,注視著她為自己認真系紅繩的模樣,方才的不愜意盡數消散了,巽方垂眸看著她,言語間透著愉悅:“……怎麼突然想到去寺廟求了這東西來?”

    商慈沒注意到他的問話,只顧集中精神,發動了靈眼,在他身上環顧了一圈,只見那團潔白的光暈徐徐包裹住師兄後,才徹底安了心。

    巽方只見面前的人,翦水秋瞳裡隱有清光流動,墨發被銀釵輕挽,昏暗的燭火下,細密的睫羽投下淡淡的剪影,肌膚如脂似玉,細膩到不似真人,恍若仙子下塵,書房雅室內掛著的水墨畫卷。

    昏暗旖旎的氛圍,最容易勾起心底深埋的情緒,巽方不自覺地雙手環上他的腰肢,輕輕地往懷裡一帶。

    商慈直到收起靈眼,才發覺不知何時坐在了師兄雙腿上,兩人的面孔相距不過兩寸,巽方呼出的氣息拂過她的臉頰,有些癢,她這才發現他們的姿勢有多麼的曖昧。

    商慈一個激靈,忙站起身來,臉頰迅速染上粉霞,好在這燭火幽暗,也看不真切。

    商慈羞怯得不行,說話也帶上了磕巴:“師兄,我剛剛在發呆,沒、沒有注意……”

    “嗯,天色太晚,你早些歇息,我也……先回屋了。”巽方起身,商慈竟從他的嗓音裡聽出了一絲惋惜,再看他面色如常的側臉,只當是自己的錯覺。

    巽方走後,商慈還在咬唇苦想,方才真的是她主動做上師兄的大腿的?她怎麼絲毫不記得這茬了……

    【上集完】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16 19:29:33


    “這裡只提供豆沙餡的!”商慈有些怨念。

    三下兩下吃完,巽方抬手撫上她茸茸的發頂,一眼就看破了她心中所想:“嗯,等離開這裡,給你做肉包子。”

    原本還張牙舞爪的商慈,聽了這話頓時眉開眼笑,絲毫計較他搶她包子的事了。都怪師兄將她胃口養刁了,吃慣了十年,離了他,再吃誰做得飯菜都覺不是那個味。

    她想念師兄做的飯菜太久了,這幾個月來只有在午夜夢回時才能一解相思之苦,幾回醒來時,枕頭都是濕的!

    兩人誰都沒有注意到本來已離開庭院的少女去而複返,本來因風寒而潮紅的臉頰,此刻蒼白如紙,扶著院牆,愣了半響,聽著院裡的歡聲笑語,直到看見巽方渾不在意地吃掉她咬過的包子的那一幕,終是站不住了,捂著臉,猛地扭過身子,大步地走遠了。

    而她身後跟著的侍女瞧見她二人嬉鬧的一幕,眼裡閃過一道暗光,複又微垂下頭,轉身跟著她快步離去。

    商慈回到自己的庭院中,詫異地發現住在她左右隔壁的大漢和鈴醫都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兩位新鄰居。

    看起來慈眉善目的老婆婆,拄著枯藤拐杖,佝僂著身子,商慈和她打了一個照面,朝她笑了笑,只見她佈滿皺紋的雙眼,微睜大了些,眼珠不似尋常老人般發暗發黃,反而透著淩淩清光,好似能一眼看穿表像皮骨,攝入心神。

    商慈被她的眼神盯得不自在,微偏過頭去,恰好又和右隔壁的鄰居打了照面。

    “喲,好久不見,李道長。”

    商慈笑眯眯道。

    李贄看著同他笑著打招呼的商慈愣了。

    他當然記得商慈,如今她不瘋也不傻,還揭了皇榜欲爭選國師,而薑琉迅速下嫁窮秀才的事他有所耳聞,他腦子轉一轉,就猜出大概發生了什麼,定是中間出了岔子,符?沒害到商慈,反被她將了一軍。

    不過薑琉已另嫁他人,自然不會再有人提出這樁陳年舊事,李贄端得一個心安理得,乍見商慈,也不見慌亂——他能在那麼多香客及大家小姐之間斡旋,除了靠這張臉,其它沒別的,就是臉皮厚。

    李贄回應得十分自然:好似同姜琉一起用符?害她的事從沒發生過:“哦,你可是那位姜家小姐?記得我在翰林府設壇做法事時,同你有過一面之緣。”

    “不,我已被剔除了薑家族譜,徹底脫離了姜家,”商慈眼神真誠,笑得更真誠,“說起來,這件事還對虧了李道長幫忙。”

    李贄劍眉微挑,心下揣測著她是真心感謝還是在說反話,面上依舊裝傻:“姜姑娘說笑了,在下何曾幫過你?”

    商慈懶得在與他打啞謎,眼神轉了轉,隨即落在他搭在臂彎裡的拂塵上,訝異道:“李道長,你這拂塵是什麼毛做的?瞧著真金貴,竟還泛著金光?”說罷,像見了稀奇物似地,順手摸了一把。

    李贄抬抬下巴,一本正經道:“黃斑麈尾巴上的毛,沒什麼稀奇。”

    他生性風流,但與那一見美人就腦子發熱的朱煜不一樣,他更重名聲,商慈發現了他與薑琉的醜事,他防備商慈還來不及,更別提其它心思了,雖然面上未表露出來,但言語間的冷淡,儼然是他平時待女香客截然不同的態度。

    商慈眼見目的達成,不再談及拂塵,開始閒扯些別的,李贄只道這位姜家小姐是個自來熟的,無意應付她,尋了個乏累的藉口,直接回了竹屋。

    兩天時間過去,這期間不時有人離開,又不時有新面孔搬進庭院,直到師兄搬進來之後,商慈才恍然發現,現在的院子裡住著的都是大浪淘沙後,碩果僅存的十人。

    這十人分別是她、師兄、悟德、喇嘛朗達姆、李贄、葛三爺、朱煜、羚婆、鐘羿陽以及苗疆姑娘藍蝶。

    羚婆便是住在她隔壁的那位白髮婆婆,鐘羿陽則是第一天在大堂齊聚時,在她身旁寫下奇門遁甲的中年男子。

    她對鐘羿陽的印象亦不怎麼好,她同他未說過話,僅是看面相,她就不想與這人打交道——一雙尖刀眉,圓而外鼓的蛇眼,鼻樑骨外露,鼻尖倒勾,好似擱在上唇邊上似的,這種面相五一不詮釋著“奸詐陰險”“野心勃勃”兩個詞語。

    對於他們剩下的這十人,商慈摸不清楚這上面的人究竟是怎麼想的,如果是淘汰制的話,首先淘汰的應該是藍蝶這樣的異族人士,皇帝怎麼可能也不會選個苗疆人來出任國師,再則反觀自己,整日裡除了吃喝睡就在院子裡閒庭信步地溜躂,也竟然被留了下來。

    人多的地方就有是非。

    大道正派出身的瞧不起混江湖的,自詡正人君子的看不上玩弄奇技淫巧的。

    眾人齊聚之後,在這小小的庭院中,相處了不過半日,就爆發了各種大大小小的矛盾。

    先說那苗疆姑娘藍蝶,是異類中的異類。

    除了驚現毒蛇的那天晚上,她在眾人面前露了相,其餘時候,壓根沒見她出過房門,不知在房間裡搗鼓什麼,反而每當夜深人靜之時,令人臉紅心跳的嬌-喘呻-吟之聲,細碎地從門縫窗縫中溢出來。

    以至於住在她隔壁的鐘羿陽,每天早上起床,臉色都是青的。

    庭院裡的竹屋都是夠住的,流光一直都是單獨住一間竹屋,而藍蝶始終與她那兩位苗疆帶來的侍從同居一屋,完全沒有要避諱遮掩的意思。

    想起那她那兩位侍從高大健壯的體格,眾人都對藍蝶的精力而咋舌,同時也對住在她隔壁的鐘羿陽致以同情的目光。

    他一個大男人,再怎麼也不好直接去敲姑娘的門,而且這種事太難啟齒,鐘羿陽這幾日是憋著一股邪火,正好朱煜就撞上了這茬釘子。

    這日,朱煜又在大肆宣揚他的房中術文化,這回的聽眾是葛三爺和李贄,朱煜正講到“以什麼樣的交篝姿勢最利於還精補腦”,講得正起勁,恰巧鐘羿陽經過,朱煜起身攔住他,順道清了清嗓子,盛情邀請道:“鐘道長,要不要一起聽?”

    鐘羿陽根本沒給他好臉色,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哼一聲:“真不知道像你這樣的人,為什麼還留在這裡,若你去當了國師,皇帝豈不整日耽溺美色之事,荒淫無道,還談什麼朝政。”

    鐘羿陽這話簡直道出了眾人的心聲,他這般除了房中事啥也不會的,若是入太醫院,解決後宮嬪妃和皇上之生命大和諧問題,倒也罷了,去做國師,這不是誤國麼!

    朱煜也不是嘴上能饒人的,哂了一聲,轉身回石凳坐下,似是自言自語,嗓音卻格外大聲:“有些人眼珠子長頭頂上,吹噓什麼精通奇門遁甲,倒是遁一個看看呀,眼高手低的貨色,只怕什麼事一出,王八脖子先縮起來,遁地嘍!”

    鐘羿陽聞言臉色都變了,李贄和葛三爺都是看熱鬧的多,如果不是悟德和朗達姆攔著,只怕朱煜又要挨頓揍。

    再說大道正派出身的瞧不起混江湖的,李贄心裡其實也頂瞧不上葛三爺、朱煜這類人,他與悟德、朗達姆這倆和尚更說不來幾句話,原本想和鐘羿陽拉近些關係,但方才鐘羿陽怒瞪朱煜,順帶狠瞪了同朱煜圍坐同在一桌的他和葛三爺一眼,這麼一看,倒像是他和朱煜是一夥的了。

    鐘羿陽身著正一派的道袍,與他也算半個同宗,雖然心裡對朱煜接下來講得內容很感興趣,但在這種微妙的氣氛下,李贄也不好再坐下去了,面上一副“不與你們同流合汙”的清高姿態,實則悻悻地起身回了竹屋。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16 19:29:08


    二人各有各的打算,算了算時間,送晚膳的侍女怎麼也該快來了,未免旁人說閒話,加之存著一絲“端王或許還不知商慈身份”的僥倖,巽方重新戴上斗笠,並叮囑她夜裡切記要關好門窗,無事不要隨意走動後,就此離開了。

    巽方走後不久,侍女送來晚飯,商慈這才發現,今日一整天都沒見流光的人影,也不知跑去哪裡瘋玩了。

    直到臨近傍晚,商慈正欲入睡時,流光敲響了她的屋門。

    商慈忍著困意起身開門,只見流光垂頭站在外頭,星月銀輝灑在他的肩頭,眉眼皆陷在陰影裡,看樣子頗有幾分低落。

    他這麼晚了還來找自己,想必是有事要說,商慈拉他進來坐著,倒上熱茶。

    商慈原本還困得直打哈欠,待小乞丐倒筒子似地說完,當下困意全消。

    “葛三爺讓你趁我不備來偷銀子?”

    流光垂眸點點頭。

    商慈其實並不奇怪,葛三爺那人視財如命,一下被商慈坑去了全部家當,這幾個月來定是夜不安寢,時時刻刻想著要討回他的銀子。葛三爺在賭錢的時候未察,事後回想起來定是感覺到不對,但又擔心商慈知道他身有寶貝的秘密,不敢直接來找她,欲從流光這處下手,但平日裡商慈與流光同進同出,擺攤時也幾乎寸步不離,葛三爺無從下手。

    這次競選國師算是巧了,葛三爺終於尋得流光落單的時候,將他約了出來。

    流光腦海裡還浮現著葛三爺捋著山羊胡,眼裡迸著精光,食指遙點他的神情:

    “別忘了,當初你餓倒在街頭,是誰賞了你兩塊饅頭,滴水之恩還當湧泉相報哪,這救命之恩如何報答?只不過讓你去取些銀票來,再者那些銀票本來就是那毛丫頭從我這詐去的,既不是偷,也不是搶,是物歸原主。”

    商慈沈吟片刻,起身取來包袱,從中數了三千兩銀票遞給流光,道:“拿去。”

    看著流光一臉莫名不解的樣子,商慈示意他附耳過來,低語了一番。

    流光聽著,眸中閃過糾結之色,雖然他對葛三爺挾恩圖報的做法很不快,但若按她說得這麼做,自己算不算恩將仇報了?

    思忖半響,迎著商慈的目光,他還是點了點頭。

    葛三爺自以為將流光的性子拿捏的準,流光是個知恩圖報的,只道他將當年事搬出來,小乞丐一定會答應,壓根就沒想到流光佯裝應了他,後腳就告訴了商慈。

    救命之恩是該銘記於心,可這恩也分大恩小恩,當時葛三爺于他,不過是一時心情好賞了他兩個銅子兒,而商慈於他,不說光客棧住宿這一項就抵了多少的饅頭錢,數月以來,更是像待親人一般待他,流光心底也早把她當親人般的存在了,誰會因五年前兩塊饅頭的恩情,去傷害自己的親人?

    商慈朝他攤開掌心,流光低頭解開香囊,有些不舍地遞給她香囊中所剩無幾的一塊白色膠質物。

    那塊白色膠質物隱隱散發出令人饜足致幻的香氣,正是流光上回用來迷倒人販子的香料,由曼陀羅的葉子和花粉製成。這種曼陀羅花很稀少,生長在西南方的邊陲,用完了便沒了。

    這香料是他失憶後身上香囊裡唯一裝著的東西,他也是偶然間才發現它有致人昏迷的作用,好在他心思純淨,即使當初窮到乞討,也沒想過用它做過什麼壞事。

    商慈原以為流光戴著那香囊只是為了裝飾,此刻見他果真在裡面裝了東西,頓時起了十足的八卦心:“那荷包裡的東西你拆開看了?”

    流光回憶起什麼,回道:“哦,看了。”

    商慈瞧他這反應不對勁啊,怎麼會這麼淡定?

    訝然地問面前這位清秀的小少年:“你對彩螢沒意思?”

    流光張大了眼,奇道:“我收下香囊,跟…跟對她有沒有意思,有什麼干係?”

    “……”商慈忽然想到他在外流浪了近十年,五歲前的記憶又忘得一乾二淨,想來這人情世故也未曾有人教導過他,無奈道,“姑娘家送人香囊代表對那人有意,而那人若收下了,便說明對那姑娘也有意,彩螢雖說是為了感謝我們而做得香囊,但香囊裡放的紙條你不是看見了嗎?”

    他原先的香囊用了十年,早就破爛不堪,彩螢做得香囊又好看又結實,他當時收下,真的沒有想太多,至於紙條,他是看了,但他不識字呀!看了兩遍硬是沒看懂,就隨手給丟了……

    流光懵了,收個香囊,還附贈個姑娘?

    第二日,天還是灰濛濛的,商慈叼著豆沙包,連幕籬都懶得帶了,在庭院周圍溜躂。

    整個院子裡,她只認識悟德和朱煜,悟德整日裡就是阿彌陀佛,同他聊一會就覺得煩了,而朱煜……商慈決定再見到他,一定再賞他個斷子絕孫腳。

    且那傢夥現在估計也沒有力氣來騷擾她了,清晨商慈看見有侍女引郎中拎著藥箱去他的屋裡,估計是手腕脫臼了。

    於是商慈溜躂了一圈,決定還是去找師兄玩。

    幾座庭院都是緊挨在一起,穿過一小片竹林就到了。

    誰知剛走到院落門口,便瞧見一副依依惜別的畫面。

    準確的說,是那少女手臂上挽著包袱,低頭捏著一封書信,面色潮紅,眼裡似噙著淚花,而師兄狀似在聽著,但商慈瞧見他那一瞬不瞬垂視著下方的眉眼,就知他在神遊物外。

    莘玥緊攥著他托她捎給薛家夫婦的書信,心裡萬分複雜,只道終究還是到了離別的這一天,她盼著能有最後幾天和他相處,卻還是落了空。

    來這裡競選國師之人,雖說可能有真本事在,但絕大多數都是混跡江湖的下九流,說好聽點是放蕩不羈,其實就是流徒草莽之輩。整個院落裡,除了那位身染癆病的老婆婆,就只她一位女子,住他隔壁的幾位大漢都像餓狼見了肉,眼睛裡都冒綠光,各種變著法地搭訕套近乎。

    她原指望巽方會替她擺平這些人,誰知他這兩天幾乎不見人影,她次次找他次次撲空,也不知在忙些什麼。

    前天夜裡,因她並不是待選者,屋內並沒有遭毒蛇入侵,但瞧見那幾條被眾人砸得稀爛的長蛇屍體,她還是被嚇得不輕。

    她身子骨本就不太好,家裡突遭大難,又跟著巽方馬不停蹄地奔波了數月,加上近日陰雨綿綿,她無意間受了風寒,病來如山倒,知道再呆下去是徒勞,不僅惹別人厭棄,也誤了自己的病,此刻最好的選擇就是下山養病。其實,哪怕巽方不提,她恐怕在這兒也待不下去幾天了。

    商慈一直躲在院牆後頭,等那侍女引著那一步三回頭的少女走遠了,才冒出頭,朝巽方走去。

    “人送走了?”

    巽方聞聲抬頭見是她,唇角不自覺地勾起:“嗯,我給薛家修了封信。”

    商慈覺著有些不妥:“只是修封書信未免太倉促了,哪怕是礙于情面,薛家夫婦肯收下她為義女?”

    薛家家大業大,雖說這麼多年沒有兒女,但倘若真想要,早就從旁支過繼了,若要收義女,也定是要模樣品行修養都是拔尖的,就這麼送過去一個孤女,人家也未必會收。

    “哪怕不收,薛家也能安排她進綢緞莊謀一活計,能養活自己,不用擔心了。”

    商慈想著也對,忽然感到右手一空,那只被她咬了一口的包子不見了。

    “我的包子!”商慈抬頭,柳眉倒豎。

    偷包子的小賊絲毫沒有覺悟,緊挨著包子上那一小塊月牙似的缺口咬了下去,同時還頗為不滿地皺眉:“……怎麼是豆沙餡的。”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16 19:28:48


    商慈在想,我在計較什麼呢,有人肯用自己的陽壽來換你的命,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這段日子,自己在京城算過得安穩,而他跋涉萬里來京都尋她,一路上飛吹雨淋的,這數月來,只怕連個安穩覺都未曾睡過,這麼一想,商慈心裡更是徹底沒氣了。

    餘光瞧見一抹銀光,垂下頭去,只見是他的長髮垂落在自己的肩頭,根根雪白,商慈心裡又是一陣酸澀難過。

    巽方一寸寸收緊臂彎,溫香軟玉盡在懷中,只覺得空曠了好久的情緒,迅速被失而復得的巨大喜悅填滿。

    雖然心裡早就原諒了他,商慈還是忍不住邊轉過身,邊小聲賭氣道:“明明是你先不認我了。”

    巽方微放鬆了力道,忍不住低笑一聲:“搖身一變成美人,師兄不敢認了。”

    聽起來是好話,但配上他揶揄的語氣,商慈頓時氣結:“我原來難道很醜麼!差別有那麼大麼!”

    巽方看著炸毛的某人只是勾唇淺笑。

    現在她還能好端端、活生生地站在這裡同自己鬥嘴,別說是二十年的壽數,哪怕此刻要他償命,都是值得的。

    雖然蔔筮的結果不可能會出錯,卦象裡顯示她還活著,但看不見摸不著,一切都似幻境般虛無縹緲,反倒是那日她了無生息地躺在自己懷中,身體是冰涼的,呼吸是靜止的,那一瞬間湧來的哀痛,鋪天蓋地,淹沒了他的五感,沈重到讓他半天直不起身子。

    如今她完完整整的站在自己面前,雖然樣貌和聲音都與曾經大不一樣,但他知道她是商慈,就夠了,心裡那塊懸著的巨石也總算落了地。

    其實昨日在大堂的相遇,他已是隱隱有些猜測,但他並未想到商慈會對他視而不見,因此權當是自己多心了,直到今日清晨,在竹林旁聽到她與悟德三人間的對話,聽到悟德稱她為“商施主”,聽到她一本正經地評價朱煜是早夭之相,心裡才斷定她就是已經換魂成功的商慈。

    巽方低頭一瞬不瞬地看著她,漆黑如墨的眸子裡映著她的倒影:“白天我路過竹林,聽到你們四人對話,方認出是你,於是這才前來找你確認。”

    至於他為何當時沒有追上去問明白的原因,巽方沒有說,牽連得太多,解釋起來沒完,更重要的是……她是他費了天大的力氣、從閻王爺手中硬搶回來的一條命,怎麼捨得再讓她涉險。

    六王爺在他身邊布下暗衛,從那日從王爺府離開,他便有所察覺,端王此人野心甚大,他勸自己去爭選國師,一定是別有圖謀。且這個山莊裡侍女的異樣,他亦覺察到了,這些女子表面上是侍女,其實都是訓練有素的暗哨,監視著他們日常的行動,彙報給上面的人。

    昨日的毒蛇只怕是上面做得手腳,如果他想得沒錯,這國師的招選並不是通過什麼公平的競賽,而是讓他們這些人相互起疑,自相殘殺,根據他們在廝殺中的表現,選出最合適擔當國師的人選。

    不知這些侍女裡有沒有端王的人,若端王知曉商慈一直是他要找的人,以商慈為把柄,要脅自己為他效力,或者是乾脆以他二人的性命為誘餌,請師父出山為他所用,這是巽方最擔心的。

    這些事,他都不願告訴商慈,他現在能做的,就是想法子怎樣儘快、並且以不讓任何人起疑的方式離開這景華山莊。

    “那個……那個……”巽方在苦思的同時,商慈也在心裡糾結,最終還是咬唇問了出來,“那個跟在你身邊的女子是誰?”

    巽方垂下眼看她,似攜著笑意:“她是我經過桑城遇見的孤女,桑城已被澇災毀了十之八九,她孤身一個女子留在那處無法過活,我便把她帶來了京城。”

    原來是這麼個緣由,那位姑娘的身世也夠可憐的,然見得多了,商慈也僅僅是在心中喟歎了下,便翻過頁去——她從人販子手中救下的那數十個孩子,哪個不是苦命的孤兒。

    回想起那少女看他的眼神,她總覺得她待師兄並不一般。

    巽方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溫聲道:“……我原本打算送她去錦繡莊的薛家,薛家二老不一直想要個女兒麼?”

    這個薛家,商慈是知道的,師父任欽天監監正時,人緣是沒得說的,且他老人家並非趨炎附勢之人,結交過的朋友各行各業都有,雖然他辭官歸隱後,大部分斷了聯繫,但仍有一部分摯交與他保持著書信往來,這薛家就是其中之一。

    薛家世代經商,綢緞生意遍佈整個江北,若是被薛老夫妻認下作義女,這半輩子的吃穿是不用愁了。

    當時巽方是被莘玥纏得沒法了,他欲送她去薛家,可若她本人不同意,他也沒法強迫,只道待找到商慈、國師招比後無論如何也要把她送走。

    但經昨晚毒蛇侵室一事,巽方意識到這次國師招比的危險性,他與商慈是揭皇榜之人,騎虎難下,其餘不相干的人就不要牽連了,於是現在看來,先把莘玥送走,是首要之事。

    既已決定,巽方不再想其它,他不能在商慈這兒呆很久,需珍惜一分一秒二人相處的時間,整理了下思緒,他問:“你這段時間在京城過得如何?”

    見師兄提起那少女絲毫沒有異樣的情緒,商慈心裡的小小疙瘩也全然解開了,聽他問起這話,才似想起了什麼,跑進屋裡,打開包袱,取出一厚遝子的銀票,在巽方面前笑著晃了晃:“這都是我坑……咳,賺來的。”

    巽方很敏銳地捕捉到了她遮掩過去的那個字,頗為無奈:“說實話,又是坑得哪家人?”

    “哪裡是坑,這裡面有兩千多兩,是我去賭場贏來的,”尚在得意洋洋的商慈,覺察到師兄愈加深沈的眼神,立馬轉移話頭,“其它的也都是我替王府破了煞局所得的酬勞!”

    “王府?”巽方表情變得凝重,也不計較她去賭坊的事了,直問道,“哪個王府?”

    “肅親王府,”商慈頓了頓,又補充道,“後來有個六王爺又找上門來,讓我為他點龍穴,不過那六王爺真是摳門,事成隻許了我一個口頭之約。”

    “……”

    算來算去,竟還是沒躲過去,巽方揉了揉眉心,沒想到六王爺口中所說“陵墓之事已交托了另外的人的去辦”,那“另外的人”竟然是她。

    不知端王究竟知不知商慈是自己同門師妹,想到其狠辣不留餘地的手段,巽方很有些心緒不寧。

    商慈絲毫未體察到師兄此刻患憂的情緒,還在想什麼時候去找那六王爺兌現承諾,當初他說什麼要求都能答應自己,若開口問他要五百兩金子是多還是不多?

    都是王爺,子嗣問題和陵墓風水問題同等重要,他總不能比肅王妃還吝嗇吧?

    巽方定定地說道:“師妹,我們頂多在這兒呆上三日,一旦能出了這景華山莊,我們即刻離開京城。”

    “……好。”

    商慈一怔,從問王爺要金子的想法中抽離。

    她不知師兄為什麼這麼著急離開京城,想來有他自己的原因,商慈並沒有追問,只一口應下。

    既然還有三日,銀子的事就先擱在一邊,商慈摸著下巴,三天的時間不知夠不夠搞定那葛三爺。

    她並不打算將法器之事告訴師兄,畢竟現在八字還沒一撇,屆時拿到了法器再向師兄邀功豈不更好?況且,以師兄的為人,知曉她欲去偷別人的法器,哪怕是為了還他折掉的壽數,他也未必會答應。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16 19:28:27


    一個和尚和一個喇嘛同一位房中術高手聚在一起,這場面委實有些奇特。

    悟德瞧見了她,立馬起身雙手合十,笑著點頭:“商施主,好久不見。”

    “悟德大師。”商慈以禮相回。

    悟德望著她道:“昨日的場面太混亂,未曾有機會同施主打招呼,貧僧沒想到商施主來參加這國師的招選。”

    悟德、李贄來景華山莊的目的,與商慈一樣,並非對那國師之位感興趣,如果真要爭國師,他們的住持和知觀出馬都未必能拿下,哪輪得到他們這些二線弟子,他們只是被師父派出來,想通過這個機會來宣傳下各家的文化,同道間促進下交流。

    商慈尚未回答,只聞一道分外熱情的男聲橫□□來:“姑娘,快請坐,在下正同兩位大師討論這房中術的妙處,朱某平時不輕易傳教這些,姑娘今日來算是撿著了!”

    “……”

    商慈聞聲看了那兩位和尚兩眼,只見那吐蕃的喇嘛有些面紅耳赤,悟德倒是一派鎮定。

    面上鎮定的悟德,其實也很無奈,他方才與那從吐蕃來的喇嘛朗達姆正聊得好好的,這人過來橫插一腳,他們是和尚,同他們說這些,難道要勸他們還俗不成?真是可笑……

    商慈覺著這場面很有趣,就勢坐下。剛一落座,便聞那年輕男子開始喋喋不休地論起房中術來。

    默默聽了一會,得知這位面容雖俊朗、卻讓她頗感怪異的年輕男子,名叫朱煜,據他說他鑽研房中術已有二十餘年了。

    商慈瞧他看起來年紀不過也才二十餘歲,難道他從生下來就開始鑽研這門道了?

    “自景宣帝以來,世人真是對我們這行多有誤解,自古陰陽調和乃是順應天道的自然之事,這房中術運用得好,可以祛病益身,我們道中人傳授房中秘術,也是在教人如何長壽,有何過錯,怎麼就成奇技淫巧了呢……”

    方才無人,朗達姆還可厚著臉皮聽上一聽,可現在身旁多了位姑娘,他委實覺著這樣不好,不好,於是訥訥地開口:“我們是出家人,五戒是根本,施主多說也是無益。”

    朱煜挑了挑眉,露出一抹譏誚的意味:“聽聞你們密宗弟子有個不成文的慣例,弟子要為上師進貢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喚明妃,密宗上師與明妃交-合,制出五甘露,讓弟子服下,其美名曰秘密灌頂,可有此事?”

    言罷,又忍不住大聲嗤笑,“哈,五甘露,虧你們這些和尚想得出來!”

    朗達姆隨著他的話,臉色由紅轉青,聽到最後一句時,忍不住騰地站起身來:“我……我乃顯宗,密宗的那些醜聞與我顯宗有何干係,施主這般信口胡說,真真是太無禮了!”

    看來這位喇嘛很不擅長吵架和大聲駁斥,兩句話差點咬到自己舌頭,他頓了頓,似乎覺著方才說的話太單薄了,不夠狠,然而再難聽的話,他搜腸刮肚也說不出來,只怒哼了一聲,轉身拂袖而去。

    朱煜並不在意地聳聳肩,偏過身子對上商慈,瞬間切換上一副殷切的笑,眼珠在她面頰和領口處掃來掃去:“商姑娘,我瞧你昨日在大堂,寫下最擅長之事是相術,不知朱某有沒有這個榮幸,能請姑娘來給我相個手相?”

    說罷,掌心朝上,直直朝她伸去。

    商慈側眼看去,只見他那一雙手生得白白淨淨,柔弱無骨,倒像是女人的手。

    “不用看什麼手相,我看面相便可知,”商慈朝後坐了坐,躲開他的手,唇角嘲諷地勾起,“你天生醉眼,眼珠隱隱發黃,似醉酒似呆怔,心內淫邪,雙唇削薄,不夠圓隆,又是早夭之相。”

    商慈這話說得敞亮,直點到他面上去了,朱煜神情倒未變,只直勾勾地盯著她上下開合的櫻唇,一刻也捨不得移開目光,商慈說完半天,他才想起來笑著打著哈哈:“姑娘真會開玩笑……”

    商慈輕哼一聲,扭轉過頭,恰好瞥見竹林外頭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長身玉立,面前的紗笠無聲無息地揚著,也不知在那兒站了多久。

    商慈愣了愣,隨即垂眸起身,不顧朱煜和悟德的勸留,逕直往竹屋方向走去。

    遠遠見她離開,巽方走上前,對悟德拱手道:“大師,在下是隔壁院子的,來此是想問,昨日裡你們院中是否有毒蟲蛇蟻侵入?”

    “是,”悟德沈吟片刻,旋即皺眉問:“難道你們庭院也……?”

    巽方在他二人訝異的目光中,點了點頭。

    臨近戌時,天色黑了下來,日頭早就消失不見,寥寥星辰爬上了樹梢。

    屋外響起了輕緩的叩門聲,商慈以為是送晚膳的侍女,推開門,只見是朱煜一襲惹眼的絳色袍子,負著手、笑盈盈地站在外頭。

    商慈頓時心生警惕:“朱公子,天色不早了,可有什麼事?”不等他回答,反手便要關門,“即便有什麼事,也等明日再說罷……”

    朱煜眼疾手快,迅速用雙手撐開門縫,擠身進來:“哎哎,商姑娘別那麼見外啊,這麼晚來,我自是有事找你……”

    對於他這不請自入,商慈已是徹底冷了臉:“什麼事?”

    朱煜眼珠子轉了轉,湊近了道:“你白日裡說我命相早夭,我心裡一直有疙瘩,擔心是姑娘看錯了,這不,想讓姑娘重新幫我看看相……”

    商慈欲要說什麼,只聞朱煜緊接著又道:“這面相不準,咱還是看看手相吧……”

    說罷竟嬉笑著直接去捉她的手,商慈躲閃不及,被他捉個正著。

    好滑膩的豆腐羹,柔荑在手,朱煜那叫一個心花怒放,然他還未確切感受到美人掌心的溫度時,手腕當下傳來一陣錯筋斷骨的劇痛。

    朱煜疼得齜牙咧嘴,驚慌地瞪著面前陡然出現的來人:“你是誰,快放、放開……”

    巽方臉上怒火叢生,橫在二人之間,商慈低下頭,那只被捏到發青的手顫抖著,一根根從她手背上移開。

    商慈抽回手,掏出手帕擦拭著,隨即抬頭默然望著他,只見那雙漆黑的眼眸裡,似有火要竄出來把朱煜給燎了。

    只聞他咬牙恨罵一句:“混帳。”

    手下使勁,只聞一陣輕微的骨骼錯裂聲,巽方將他的胳膊以一個奇異地姿勢翻折到身後,同時還不忘在他屁股上俐落地踹了一腳,“滾出去。”

    登徒子被他三拳兩腳轟了出去。

    商慈細細地用手帕擦拭著指尖,直到沒有那種油膩的噁心感了,方把帕子收進袖口,朝他嫣然一笑:“多謝公子解圍。”

    巽方將屋門合上,將下頜系著的緞帶解開,摘下斗笠,露出清俊軒朗的面容,聽聞她這話,雙眸微斂,摘下斗笠的動作也微頓住:“不過相隔短短數月,就不認師兄了?”

    商慈裝作聽不懂的樣子,背過身去,強做淡然道:“什麼師兄,公子認錯人了……”

    後腰忽然被一條強有力的臂彎攬住,商慈一個沒站穩往後仰去,後背撞上結識寬厚的胸膛。商慈還處在驚嚇之中,那人另一條手臂也環了上來,將她牢牢圈進懷裡。

    “你……”

    商慈怔怔地偏過頭去,感受到身後那人的下巴埋在她的脖頸處,溫熱的氣息吐在耳邊,清越的嗓音帶著幾不可察的顫抖:“阿慈,我好想你……”

    她的心徹底軟了,她想起了那個星羅棋佈的夜晚,他滿身血汙,空洞地凝望著她冰涼的屍首,陣法發動,他的唇角滲出血液,那是她處於靈魂狀態時看到的景象,情景飄幻模糊,隨著耳邊傳來近似呢喃的低語,這一幕又重新浮現眼前。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16 19:28:10


    “啊!蛇!有蛇!!!”

    門被踹開的巨響,窗外傳來幾道驚呼和嘶喊,商慈徹底被驚醒,揉著眼睛地坐起身,只見流光只穿著裡衣站在她面前,頭髮淩亂地披散下來,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喘著粗氣,儼然是剛剛飛奔過來。

    “流光……你怎麼在這兒?外面發生什麼了?”

    話尚出口,注意到他神情不對,商慈視線下移,駭然地發現在他的腳下,正軟趴趴地躺著一條手腕粗細、足有近三尺長的巨蛇。

    商慈頓時睡意全消,當下後背激出一身冷汗,正欲出聲叫流光退後,只覺蛇身上有道銀光閃過,藉著月光細一看,那蛇被一根銀釵正中七寸,已是釘死在地上。

    這才恍然松了口氣,她並不是怕蛇,以前住在大澤山的時候,沒少碰見過蛇,只是這地上的蛇身上的花紋黑白環形交錯,蛇尾尖細,正是所有蛇類裡毒性最強的一種,俗稱白節黑的金銀白花蛇,被它咬上一口,不消半柱香的時間,只怕小命就沒了。

    窗外叫喊聲不斷,可見不止她這一間屋被毒蛇光顧,商慈起身,拿起杌子上的外裳邊穿邊對流光道:“走,我們先出去看看。”

    哄亂的庭院裡,燭火陸續被點亮,一扇扇窗紙亮了起來,屋門紛紛大開。

    蛇懼明火,油燈被點亮,不敢再進人身,一時間皆逃出屋外,眾人合力捉住兩條打死,其餘的蛇見勢不妙,迅速地鑽入草叢遊弋不見。

    此刻幾乎所有的屋門都是敞開的,商慈手持燭火,一轉身卻發現她右邊隔壁屋居然還是緊閉著屋門,連燈火也未亮,但屋內卻隱隱傳來殺豬似的叫喊聲,商慈想了想,直接抬腳踹開門,只見白日裡見過的那位彪形大漢此時整個人蒙在被裡,將自己裹成了個人型肉粽,被子上正有一條金錢白花蛇吐著信子,虎視眈眈。

    “救,救命,快把這蛇趕走……”不知是不是在被子裡悶得有些缺氧,大漢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

    感受到明火的靠近,金錢白花蛇,似在權衡,最終一搖尾巴,從窗縫中鑽了出去。

    “蛇已經跑了。”

    聽到商慈如是說,大漢才抖抖索索地掀開被子,臉色慘白,額上全是豆大的汗粒,嘴唇隱隱發青。

    商慈注意到他的不對勁,走上前,只見他的左臂上有兩顆冒著血珠的黑洞,沒想到他裹成這樣還是被蛇狠咬了一大口。

    商慈將屋內的油燈點亮,流光見勢出去叫人,聽聞有人被蛇咬傷,眾人紛紛進到壯漢的竹屋。

    這蛇毒忒厲害,分分鐘要人命,所有人都覺著這壯漢怕是不行了,這時,商慈忽然開口問站在角落中的瘦弱男子:“你不是鈴醫麼?你有沒有能解蛇毒的藥草?”

    鈴醫望向床榻上已奄奄一息的漢子,沈默片刻,低下頭眼神閃爍:“沒、沒有,我來的匆忙,只隨身攜帶了些常見的草藥……”

    鈴醫話落,只聞流光冷哼一聲,轉身走出門去,不消片刻,又走了回來,手中多了一捆掛著粉紅花朵的草藥,在他面前晃了晃,“那這是什麼?”

    鈴醫頓時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最後索性撇開臉,咬牙不言。

    梵天花,正是擅解蛇毒的草藥,眾人望向鈴醫的目光瞬間帶了幾分鄙夷。

    流光對藥草向來敏感,白天他與商慈一同站在門口,自然也瞧見了她這左右倆鄰居,並且一眼便辨出了鈴醫身後藥簍中的各種藥材。

    流光蹲下身來幫那大漢吸毒,商慈則幫忙將那梵天花搗成泥敷在其傷口上,大漢才算是從死亡線上被拉了回來。

    幸而發現的及時,除了那壯漢,沒有其他人被這毒蛇咬傷。

    然眾人皆是驚魂未定,趁他二人幫大漢解毒的功夫,聚在一起討論,這蛇必定不會是自己跑出來的,哪怕搜遍了整個京城,都不可能有這麼多的金錢白花蛇,而且怎麼會這麼巧,同一時間分別鑽到了每人的屋內?

    它只有可能是被人故意放出來的……

    就在這時,忽聞一陣清脆悅耳的金屬碰撞聲,由遠及近。

    商慈回頭望去,竟是一位頭戴牛角銀飾,身著百褶長裙的苗疆女子。

    藍紫色的絲質長裙隨著她嫋嫋的步伐,水紋一般地在足尖輕緩地蕩漾開來,她的個子極為高挑,胸前的飽滿呼之欲出,商慈見了都不由得想入非非,從頭到腳綴滿的銀飾,在皎潔的月光下泛著冷豔的光,隨著她款款走動而叮咚作響。

    她雙手環胸,半倚在門框上,銀花墜下狹長的眸子半眯,嬌俏地笑:“喲,大半夜的這麼熱鬧,你們漢人可真有精神……”

    別說其他人,在場人中唯一的女子,商慈都看癡了。

    並不是說那苗疆女子的樣貌多麼勾魂攝魄,而是從內而外,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間的風情,仿佛有一種獨特神秘的吸引力,讓人恨不得即刻拜倒在其石榴裙之下。

    片刻的靜止後,有人反應過來,站出來指著她道:“定是你這妖女放出的毒蛇,想要害我們的性命!”

    苗疆女子細眉微揚,似笑非笑:“你哪只眼睛瞧見是我放的蛇,沒有證據地血口噴人,你們漢人也只有這點本事了麼……”

    那人冷哼:“操縱毒蟲蛇蟻可是你們苗疆的看家本領,在場所有的人唯獨只有你的屋子沒進毒蛇,現在還跑過來說風涼話,真當我們是傻的?”

    “那蛇也是有眼力見的,知道進我屋子的下場只有一個,就是淪為飼料喂我的寶貝蠱蟲,”苗疆女子笑意加深,嘴角漾出淺淺的梨渦,閑閑地撥弄染著蔻丹的指甲,“像你這種既沒眼色又沒腦的蠢貨,根本用不著我出手……”

    出聲指責她的男子簡直氣絕,一個縱步上前,揚起的右掌在看到她身後兩位高壯的苗疆漢子跟班時,悻悻地放下了下來。

    沒有人注意到在男子放下手的那一刻,苗疆女子隱在袖中的左手動了動,似是把什麼東西掏了出來又迅速地放了回去,眼皮也未眨一下,含笑著看那男子秒變慫包的反應。

    無怪乎那男子會這麼想,湘西苗寨惡名在外,很不招人待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苗疆人天生擅驅百蟲。苗疆人人會制蠱,中原很多人都是談蠱色變——比芝麻還小的蠱蟲,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鑽進了你的身,簡直防不勝防。

    確實無憑無據,不能因為人家是苗疆人,就將屎盆子扣在人家頭上。除了那位只會逞嘴上功夫的男子,其他眾人也是懂得憐香惜玉的,沒人再去找那苗疆女的麻煩,但心中好似都認定了那苗疆女是背後黑手。

    一場有驚無險的鬧劇過去,眾人紛紛回屋繼續補眠。

    有的膽大地繼續蒙頭就睡,更多的人則點著油燈,雖寂靜,卻不知有多少人是在伴著燭火徹夜未眠。

    翌日清早,霜露微重,晨光熹微,天空呈微微的淡青色,朝陽像被蒙上一層薄砂紙。

    侍女送來早膳,都是些常見的麵點和清粥小菜。商慈略用了一些後,便起身出了門。

    她原想今日好好逛逛這山莊,未料昨日發生那檔子不愉快的事,加之天色陰沈,便沒了閒逛的興致,只在院子附近走動走動,權當舒懶筋骨,透透氣。

    院門前有一小片的竹林,竹林中央擺著圓桌石凳。

    圓桌前圍著三個人,服飾各異,三個腦袋,倒有倆是光溜溜的。

    商慈一眼就認出來那倆油光瓦亮的腦袋,一個是白馬寺的悟德,一個是昨日在大堂同悟德說話的喇嘛,另一個則是昨天大堂眾人齊聚時,在她左手邊寫下房中術的那位仁兄。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16 19:27:47


    “啊!蛇!有蛇!!!”

    門被踹開的巨響,窗外傳來幾道驚呼和嘶喊,商慈徹底被驚醒,揉著眼睛地坐起身,只見流光只穿著裡衣站在她面前,頭髮淩亂地披散下來,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喘著粗氣,儼然是剛剛飛奔過來。

    “流光……你怎麼在這兒?外面發生什麼了?”

    話尚出口,注意到他神情不對,商慈視線下移,駭然地發現在他的腳下,正軟趴趴地躺著一條手腕粗細、足有近三尺長的巨蛇。

    商慈頓時睡意全消,當下後背激出一身冷汗,正欲出聲叫流光退後,只覺蛇身上有道銀光閃過,藉著月光細一看,那蛇被一根銀釵正中七寸,已是釘死在地上。

    這才恍然松了口氣,她並不是怕蛇,以前住在大澤山的時候,沒少碰見過蛇,只是這地上的蛇身上的花紋黑白環形交錯,蛇尾尖細,正是所有蛇類裡毒性最強的一種,俗稱白節黑的金銀白花蛇,被它咬上一口,不消半柱香的時間,只怕小命就沒了。

    窗外叫喊聲不斷,可見不止她這一間屋被毒蛇光顧,商慈起身,拿起杌子上的外裳邊穿邊對流光道:“走,我們先出去看看。”

    哄亂的庭院裡,燭火陸續被點亮,一扇扇窗紙亮了起來,屋門紛紛大開。

    蛇懼明火,油燈被點亮,不敢再進人身,一時間皆逃出屋外,眾人合力捉住兩條打死,其餘的蛇見勢不妙,迅速地鑽入草叢遊弋不見。

    此刻幾乎所有的屋門都是敞開的,商慈手持燭火,一轉身卻發現她右邊隔壁屋居然還是緊閉著屋門,連燈火也未亮,但屋內卻隱隱傳來殺豬似的叫喊聲,商慈想了想,直接抬腳踹開門,只見白日裡見過的那位彪形大漢此時整個人蒙在被裡,將自己裹成了個人型肉粽,被子上正有一條金錢白花蛇吐著信子,虎視眈眈。

    “救,救命,快把這蛇趕走……”不知是不是在被子裡悶得有些缺氧,大漢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

    感受到明火的靠近,金錢白花蛇,似在權衡,最終一搖尾巴,從窗縫中鑽了出去。

    “蛇已經跑了。”

    聽到商慈如是說,大漢才抖抖索索地掀開被子,臉色慘白,額上全是豆大的汗粒,嘴唇隱隱發青。

    商慈注意到他的不對勁,走上前,只見他的左臂上有兩顆冒著血珠的黑洞,沒想到他裹成這樣還是被蛇狠咬了一大口。

    商慈將屋內的油燈點亮,流光見勢出去叫人,聽聞有人被蛇咬傷,眾人紛紛進到壯漢的竹屋。

    這蛇毒忒厲害,分分鐘要人命,所有人都覺著這壯漢怕是不行了,這時,商慈忽然開口問站在角落中的瘦弱男子:“你不是鈴醫麼?你有沒有能解蛇毒的藥草?”

    鈴醫望向床榻上已奄奄一息的漢子,沈默片刻,低下頭眼神閃爍:“沒、沒有,我來的匆忙,只隨身攜帶了些常見的草藥……”

    鈴醫話落,只聞流光冷哼一聲,轉身走出門去,不消片刻,又走了回來,手中多了一捆掛著粉紅花朵的草藥,在他面前晃了晃,“那這是什麼?”

    鈴醫頓時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最後索性撇開臉,咬牙不言。

    梵天花,正是擅解蛇毒的草藥,眾人望向鈴醫的目光瞬間帶了幾分鄙夷。

    流光對藥草向來敏感,白天他與商慈一同站在門口,自然也瞧見了她這左右倆鄰居,並且一眼便辨出了鈴醫身後藥簍中的各種藥材。

    流光蹲下身來幫那大漢吸毒,商慈則幫忙將那梵天花搗成泥敷在其傷口上,大漢才算是從死亡線上被拉了回來。

    幸而發現的及時,除了那壯漢,沒有其他人被這毒蛇咬傷。

    然眾人皆是驚魂未定,趁他二人幫大漢解毒的功夫,聚在一起討論,這蛇必定不會是自己跑出來的,哪怕搜遍了整個京城,都不可能有這麼多的金錢白花蛇,而且怎麼會這麼巧,同一時間分別鑽到了每人的屋內?

    它只有可能是被人故意放出來的……

    就在這時,忽聞一陣清脆悅耳的金屬碰撞聲,由遠及近。

    商慈回頭望去,竟是一位頭戴牛角銀飾,身著百褶長裙的苗疆女子。

    藍紫色的絲質長裙隨著她嫋嫋的步伐,水紋一般地在足尖輕緩地蕩漾開來,她的個子極為高挑,胸前的飽滿呼之欲出,商慈見了都不由得想入非非,從頭到腳綴滿的銀飾,在皎潔的月光下泛著冷豔的光,隨著她款款走動而叮咚作響。

    她雙手環胸,半倚在門框上,銀花墜下狹長的眸子半眯,嬌俏地笑:“喲,大半夜的這麼熱鬧,你們漢人可真有精神……”

    別說其他人,在場人中唯一的女子,商慈都看癡了。

    並不是說那苗疆女子的樣貌多麼勾魂攝魄,而是從內而外,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間的風情,仿佛有一種獨特神秘的吸引力,讓人恨不得即刻拜倒在其石榴裙之下。

    片刻的靜止後,有人反應過來,站出來指著她道:“定是你這妖女放出的毒蛇,想要害我們的性命!”

    苗疆女子細眉微揚,似笑非笑:“你哪只眼睛瞧見是我放的蛇,沒有證據地血口噴人,你們漢人也只有這點本事了麼……”

    那人冷哼:“操縱毒蟲蛇蟻可是你們苗疆的看家本領,在場所有的人唯獨只有你的屋子沒進毒蛇,現在還跑過來說風涼話,真當我們是傻的?”

    “那蛇也是有眼力見的,知道進我屋子的下場只有一個,就是淪為飼料喂我的寶貝蠱蟲,”苗疆女子笑意加深,嘴角漾出淺淺的梨渦,閑閑地撥弄染著蔻丹的指甲,“像你這種既沒眼色又沒腦的蠢貨,根本用不著我出手……”

    出聲指責她的男子簡直氣絕,一個縱步上前,揚起的右掌在看到她身後兩位高壯的苗疆漢子跟班時,悻悻地放下了下來。

    沒有人注意到在男子放下手的那一刻,苗疆女子隱在袖中的左手動了動,似是把什麼東西掏了出來又迅速地放了回去,眼皮也未眨一下,含笑著看那男子秒變慫包的反應。

    無怪乎那男子會這麼想,湘西苗寨惡名在外,很不招人待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苗疆人天生擅驅百蟲。苗疆人人會制蠱,中原很多人都是談蠱色變——比芝麻還小的蠱蟲,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鑽進了你的身,簡直防不勝防。

    確實無憑無據,不能因為人家是苗疆人,就將屎盆子扣在人家頭上。除了那位只會逞嘴上功夫的男子,其他眾人也是懂得憐香惜玉的,沒人再去找那苗疆女的麻煩,但心中好似都認定了那苗疆女是背後黑手。

    一場有驚無險的鬧劇過去,眾人紛紛回屋繼續補眠。

    有的膽大地繼續蒙頭就睡,更多的人則點著油燈,雖寂靜,卻不知有多少人是在伴著燭火徹夜未眠。

    翌日清早,霜露微重,晨光熹微,天空呈微微的淡青色,朝陽像被蒙上一層薄砂紙。

    侍女送來早膳,都是些常見的麵點和清粥小菜。商慈略用了一些後,便起身出了門。

    她原想今日好好逛逛這山莊,未料昨日發生那檔子不愉快的事,加之天色陰沈,便沒了閒逛的興致,只在院子附近走動走動,權當舒懶筋骨,透透氣。

    院門前有一小片的竹林,竹林中央擺著圓桌石凳。

    圓桌前圍著三個人,服飾各異,三個腦袋,倒有倆是光溜溜的。

    商慈一眼就認出來那倆油光瓦亮的腦袋,一個是白馬寺的悟德,一個是昨日在大堂同悟德說話的喇嘛,另一個則是昨天大堂眾人齊聚時,在她左手邊寫下房中術的那位仁兄。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16 19:27:11


    快走至門口,恰見師兄和那少女並肩亦往外走,商慈身形微頓,隨即不懷好意地甩甩手腕,牟足了勁兒往前跨了一大步。

    “公子您擋著道兒了,麻煩借過。”

    一抹嬌小的身影從身旁擦過,巽方感覺到後腰被人狠撞了一下,雖然對自己來說那力道之小,只讓他的身子微晃了一下,連踉蹌都算不上。

    他未說話,只見莘玥豎著眉毛,瞪著眼睛、出聲喊道:“喂,你撞到人了……”

    頭戴幕籬的藍衣女子充耳不聞,逕直往前走著,她身旁跟著的少年小廝倒是轉過頭來,打量了他們兩眼,只是那眼神裡絲毫沒有歉意,全是赤-裸裸的好奇。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撞了人還這副態度,”待商慈走遠,莘玥很是忿忿不平,忽聞身旁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嘔咳聲,像是患了癆病快要行將就木的人才會發出的殘喘,下意識扭頭看去,只見一位柱著枯藤拐棍的老婆婆不知何時立在他二人身後,她的皮膚乾巴巴地像老樹皮,皺巴巴地沒有半點水分,褐色的斑點零星地布在她的臉上手上,她用一塊方巾掩著嘴,全身隨著咳嗽劇烈得顫抖著,似乎下一刻就會體力不支咳暈過去。

    莘玥嫌惡地後退一步,有點發楚地扯了扯巽方的袖口:“巽哥哥,這裡的人都好奇怪,咱們……還是先回去罷?”

    巽方並沒有注意到身旁的老婆婆,遠遠望著藍衣女子的背影,隱在黑紗之下的雙眸微眯了眯,待到那身影消失在假山後,才默默收回目光。

    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莘玥方才的問話,引路的侍女也已站著等候他們許久,巽方點點頭,對侍女溫聲道:“勞姑娘引我們去住處。”

    商慈和流光二人跟著侍女來到一所庭院,左右兩排都是整齊的竹屋,商慈掃了一眼,大概有十余間房。

    附近還有兩處相似的庭院,所有人都住的是同樣規格的竹屋,這樣一來,每個人的私密活動空間都很有限,一出門在庭院裡便能打照面,稍微大點聲嚎一嗓子,隔壁屋的人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竹屋內雖算不得多精緻奢華,但該有的物件都是樣樣俱全。

    商慈覺著這裡的侍女都有些奇怪,行事穩重,說話滴水不漏,問她什麼事都是一概說不知,步履行止間沒有尋常女子的嬌媚,而是有股硬邦邦的英氣,

    侍女引她進房間,道:“姑娘這幾日便在此好生歇息,飯菜會定時送來,其他的若有什麼需要,也盡可吩咐我們。”

    商慈沖她笑笑:“麻煩姑娘了。”

    侍女依舊沒什麼表情,漠然頷首,隨即退出了屋子。

    待侍女走後,商慈坐在圓凳上,隨手摘下了幕籬,在她正前方的桌案上擺著一面雕花銅鏡。

    銅鏡裡的人,娥眉淡掃,腰若約素,烏黑的睫羽根根分明,水汪汪的眼眸像含著一泓清泉,轉眸間清波流盼,凝脂般的肌膚好似能掐出水來,整個詮釋了什麼是粉膩酥融嬌欲滴。

    商慈無聲地歎氣,別說戴著幕籬,哪怕面對面和師兄站在一塊兒,他恐怕也未必認得出來現在的自己。

    與她原來那只能稱得上是眉清目秀的模樣也相差太多了好嗎!

    望著銅鏡中明珠美玉般的少女,商慈很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悵然,她原來的身體恐怕早就被埋入黃土了吧,估摸著墳頭草都二尺高了。

    鏡面裡忽然出現了少年的倒影,流光走過來,低頭看她:“婉姐姐,你說要來這找人,不知方才在大堂,有沒有看見你所要找的人?”

    商慈一邊把發間的釵環卸下一邊道:“找是找到了,但我現在不打算走了。”

    她原本打算找到師兄就走,可現在她改變了主意。

    她沒想到此次招選國師會引來那麼多奇人異士,尤其是那位寫下奇門遁甲的中年男子,讓她很感興趣。

    奇門遁甲算是半失傳的玄術了,不僅是因其流傳下來的古籍很少,更因其內容的深奧晦澀,難以參悟,有些人耗費了畢生的精力去研究,最終連邊兒也沒摸到。

    占卜術數上的三大絕學,即太乙、六壬、奇門遁甲。

    太乙術用來占測國家大事,國家的興衰成敗,占測國運,六壬則是用於占測人世間的諸事,而奇門遁甲用通俗的話來講,就是占測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做什麼事最有利,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做什麼事不利。

    最先起源於軍事,用來排兵佈陣,但其真正的效用並不僅限於此。

    敢說奇門遁甲是自己最擅長的事,這人要麼是一江湖騙子,要麼就是有大來頭。

    而且……商慈咬咬唇角,雖然那傢夥沒認出自己來,讓她有些生氣,但他怎麼說都是自己師兄,十幾年的師兄妹情分,又為了給自己續命折了不知多少的壽數,葛三爺的寶貝她是無論如何都要取到的,葛三爺那點本事,想要在這一群能人中殺出條血路來,少不得要借用那法器,她得趕其他人發現之前,將那寶貝收入囊中。

    “反正來都來了,也不是想走就能走的,外面的人也不會輕易放你走,既揭了皇榜,不做點什麼事就臨陣退縮,這是欺君,要想從這兒出去,要麼是輸著走出去,要麼是笑著成贏家,而且咱們要輸也不能輸得太難看……”

    流光眉眼中隱含擔憂之色,他倒也不在乎什麼輸贏,只是這次待選者裡面不光有和他二人淵源頗深的葛三爺,還有那位曾下符咒害她的道士,尤其方才在大堂站在她左手邊的那位男子,看向商慈的眼神,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我瞧外面那些人都不是什麼善茬,有些並未京城本土人士,來自五湖四海,什麼歪門邪道都使得出,咱們還是多小心些。”

    她無心爭這國師之位,只是來打個醬油的,管他們爭個你死我活,她只負責靜靜地隔岸觀火……

    小乞丐難得用這麼認真嚴肅的語氣說話,商慈欣然起身,拍了拍他的腦袋:“知道啦,天色不早了,快回你自己的屋去,小少爺……”

    流光的屋子被安排在對面,商慈推搡著他到門口,正準備關門時,剛好和她左右兩位鄰居打了個照面。

    左邊屋門口站著位面黃肌瘦的男子,年紀不大卻鬍子拉碴,衣著看起來有些落魄,手持串鈴,身後還背著一大兜子藥簍,可見是位鈴醫。他看見商慈,頓時慌張地埋下頭,“嘎吱”一聲合上了門。

    右邊則站著位高壯的彪形大漢,濃眉虎目,身上的肌肉小山丘似地堆著,瞥見商慈,絡腮鬍子抖了抖,似是在嗤笑,直接腳一抬,“彭”地一聲將門踹得死死的。

    “……”

    左右兩邊皆吃了個閉門羹,商慈有些興味索然,雖然他們有著競爭的關係,但要不要把敵意表現得那麼明顯啊喂!

    是夜。

    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圓,銀灰色的月輝灑滿了庭院,萬籟俱靜,只有微風從窗縫中貫穿而過,帶來樹葉的簌簌聲,夾雜著隔壁那位大漢此起彼伏的鼾聲。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許是陡然換了床榻,流光睡得有些不安穩,輾轉翻身間,聽到了什麼異響,耳朵動了動,繼而霍然睜眼。

    在他對面的竹屋,商慈睡得正香,全然沒注意到窗沿上正趴著一位不速之客。

    銅黃色的豎瞳在黑暗中散發著陰鷙聳人的光,黑紅色的信子急速地抖動著,像是探到了什麼美味,涼膩的鱗片緩緩炸開,無聲無息地朝床上正熟睡著的少女遊去……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16 19:26:22


    他實在想不通,究竟是什麼緣故讓她毫不猶豫地揭了皇榜。

    “當然不,我只是想……找個人。”

    商慈一邊答一邊撩開車簾,舉眸望向遠處,只見此時可遠遠看到那景華山莊的模樣。春雨方歇,遠山間籠罩著一層氤氳的霧氣,景華山莊坐落在山腰上,飛簷翹角隱在薄霧之間,影影綽綽地勾勒出幾筆輪廓,威儀與秀致卻已交融並現。

    想到在那處宮苑,或許會遇見久違的親人,商慈心底沒由來地一陣悸動,終於能結束苦逼的“被迫成為薑婉被迫混跡京城市井”的生活了!她好想念師兄,好想念師父和庚明,好想念在大澤山的清閒日子!

    沒過多久,馬車停了,商慈跳下車,只見宮苑門口停著一排的馬車,侍女和小廝們忙著引客,熱鬧非凡。

    碰巧身後的那輛馬車的車簾被挑起,下來一個人,商慈偏頭看去,喲,竟然是葛三爺。

    商慈樂了,正準備和這位老熟識打個招呼,只見葛三爺見到她,先是愣了愣,緊接著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冷的“哼”,結結實實瞪了她一眼,直接拔腳掉頭進了宮苑大門。

    不就贏了你兩千多兩銀子麼,還是大半年前的事了,至於這麼小心眼麼。

    商慈挑挑眉,遞給門房當日揭下的榜文,驗查過後,被侍女引進了宮苑。

    景華山莊乃是一處皇家別苑,其山水秀麗、雕欄玉砌的景致自是尋常山莊不可比。

    整個山莊依山傍水,一進宮門,就見溪流潺潺,環繞著望不見盡頭的桃花林,被雨水打落的花瓣漂浮在池面之上,灼灼夭夭的粉意沁入碧沈的潭水中,染了一池的芳菲。

    侍女引著他們左拐右拐,穿梭在桃花叢中,雨後清新的泥草氣息混著桃花香,陣陣拂過鼻底,讓人聞之心曠神怡。

    沒走多久,侍女帶著他們來到一處別館,尚站在門外便聞得大堂內傳出的嘈雜聲,邁過門檻,只見大堂內坐滿了人,目測有三十餘人,唾沫星子橫飛,亂哄哄地糾成一團。

    有手搖串鈴的鈴醫,有背著竹簍賣草鞋的,甚至還有魁梧著上身、腰間上別著倆大刀的,這是要玩雜耍嘛!

    商慈搭眼掃視了一圈,在心中吐槽,這真是風馬燕雀什麼人都有啊!

    除了葛三爺,商慈還瞅見了兩位熟人。

    一位是白馬寺掌管香火的廟祝,胖和尚悟德,商慈總共和他打過幾回照面,說過幾次話,因為送孩子入白馬寺的緣故,算是有幾分交情在。

    另一位梳著道士髻,一襲闊袖靛青色法袍加身,站在一群流球雜嘎子中倒顯得人模狗樣的,正是上清道觀的李贄。

    商慈挑挑眉,她還有筆帳沒跟他算清呢!

    那一陣她光忙著處理與薑府的事端,忙著開靈眼,倒是把他——這個當初下符咒害她的罪魁禍首給遺忘在一邊了。她與薑府的糾葛已了,他倆之間的帳還未清算呢,只能說“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

    悟德正和一位身穿袍子袈裟的喇嘛聊得火熱,倆光腦門湊在一起,瞬間照亮了那一片天地,而李贄,作為京城第一道觀上清宮的代言人,被其他閒散道士眾星拱月地圍在中間,他二人皆沒有注意到商慈的到來。

    商慈進了大堂後,自顧自地找了個空位坐下,拎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斟了杯茶,漫不經心地看向門口的方向,不瞧還好,這一瞧,瞥見來人熟悉的身影,當下手一抖,大半的茶水傾灑在桌面上。

    來人頭戴紗笠,闊肩蜂腰,一襲玄衣束腰勁裝,隨著步伐走動,面前的黑紗晃動,時不時露出微抿的薄唇以及下巴堅毅又不失溫和的弧線。

    商慈激動地擱下茶壺,倏地站起身來:“師……”

    剩下的一個字同笑容一起凝在嘴角,商慈眯起眼,視線落在忽然出現在巽方身旁的陌生少女身上。

    少女有著十分討喜的長相,秀眉朱唇,一雙靈動的杏眼掃視著大殿,閃動著稀奇的光,天真爛漫地仰起臉龐,扯住他的袖子,同他笑說了幾句什麼,後者輕點了點頭。

    商慈回憶起她這十個月來在京城,風吹日曬地在大街上擺攤,時刻留意著過往的人群,生怕一不留神就和他擦肩而過,更因他為自己續命而日日內疚著,惦記著葛三爺那件可以抵消天道懲罰的法器,惦記著他的身體狀況……

    而他呢,十個多月才姍姍來遲,身旁還有美人相伴,日子過得挺滋潤?

    商慈心裡這個氣啊。

    滿腔的期盼被澆了個透心涼,商慈開始沒心沒肺地想,或許這傢夥只是純粹來競選國師的,跟找自己一個銅子兒的關係都沒有,他那悠哉淡定的樣子,哪裡像來尋人的啊……

    站在她身後的流光見她猛然站起身,又猛然坐下,探過身子疑道:“怎麼了?”

    “沒什麼,這茶……咳,太好喝了。”

    商慈冷冷地盯著相談甚歡的那倆人,看也沒看伸手就端過方倒好的茶,往嘴裡送,一不小心被燙著了。

    差點被燙出眼淚,商慈忍著痛把茶盞從唇邊移開,看向巽方的眼神更是含著颯颯眼刀。

    似乎是她的目光太過熾烈,巽方察覺到什麼,敏銳地朝她這方向望來,商慈和他目光一觸,倏地別開,把玩著的茶盞,仿佛在專心致志地品茶。

    沒有捕捉到什麼,巽方很快也收回目光,亦找了處空位坐下。

    見所有揭皇榜的人都到齊了,早候在一旁的太監此時走到大殿中央,清咳了兩嗓子,示意眾人安靜下來,待場面不那麼嘈雜了,老太監拔高音量道:“諸位,老奴是奉聖上口諭,負責照顧諸位的飲食起居,在景華山莊的這段日子裡,諸位若是缺了什麼短了什麼,盡可告知老奴。”

    他方言罷,就有人七嘴八舌地嚷嚷:“什麼時候開始招選?”、“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甚至還有大言不慚者問:“皇上什麼時候來?”

    老太監依舊臉上堆笑,只是那笑容帶著幾分意味深長:“皇上日理萬機,是不會親臨這景華山莊的,現在請諸位依次上前,將自己最擅長之事寫下來,寫完便可離開此殿,自有侍女帶諸位回各自的住處,諸位只消安心地在此地休息幾日,其餘的事,屆時老奴會告知諸位。”

    眾人這才注意到老太監的身後擺著兩張紫檀木條案,案上擺著四份筆墨紙張,且每份紙張前都有位侍女垂首候著。

    於是照老太監的話,眾人按照座位遠近,每四人一波,紛紛上前書寫,每寫完一張,其前面的侍女便會依次將紙張收起。

    輪到商慈,她沒有多想,提筆寫下“相術”二字。

    寫完自己的,商慈微微側眸,好奇地看向兩旁,只見站在她左手邊的年輕男子寫下的是“房中術”,右手邊一位有著國字臉的中年男子寫的是“奇門遁甲”,而站在中年男子身旁的一位滿頭白髮的老婆婆,面前的紙張上赫然寫著的是“通靈”?

    商慈當即訝然,怎麼一個比一個還要沒譜?

    左手邊的男子寫完,亦偏頭去看商慈,商慈這才注意起他的長相,五官都出人意料的俊朗,是個少見的美男子,然而他給商慈的感覺很不舒服。他的皮膚油膩膩的,看起來像是打了一層蠟,透著說不上來的異樣。

    尤其是他扭頭對自己露齒一笑時,連一絲笑紋也無,他的笑只是單純的唇角上翹、眼角上揚,更像是皮笑肉不笑,商慈當下毛孔炸開,一陣惡寒。

    這裡的怪人太多了,商慈擱下筆,立馬開撤。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16 19:26:04


    就在商慈揭下皇榜的同時,木雕一般站在公告欄旁的官兵動了,依舊是那副面癱的神情,走到商慈面前道:“七日後,持此榜文,至景華山莊參加選比,”頓了頓,打量了頭戴幕籬的她幾眼,“另請姑娘告知住處,屆時自有人去接姑娘。”

    商慈聽明白了他這後一句隱含的深意,她已揭下皇榜,若到時反悔不去,妥妥是要治罪的。

    “我住在福臨客棧。”商慈將皇榜卷起收進懷中,淺笑著答道。

    與此同時,一路尾隨商慈回京的暗衛回到了六王爺府。

    暗衛躬身稟報:“屬下照王爺的吩咐,在她走後,挖開羽箭所插方位,正是那位先生所埋銅錢的方位。”

    這精確度……未免太駭人聽聞了,蕭懷錦從貴妃榻上直坐起身,嗓音帶著幾分剛睡醒的沙啞,謹慎地又問了一遍:“你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那箭頭正好卡在銅錢的方孔之中,分毫不差。”

    他調-教出的暗衛是最出色的,全夏國別無二家,最擅長跟蹤和探聽情報,不然巽方到了京城也不會第一時間找上他。

    早在巽方答應為他堪龍脈時,他就在他身旁安插了暗衛,他在京城的這些日子,吃喝住行全都被他盯在眼裡,自然也瞧見了他在地下埋入銅錢的一幕。

    巽方原想只告知他龍脈所在,具體的穴點隱瞞不告,等何時他幫自己尋到了商慈,再告知他銅錢埋下的方位。

    蕭懷錦渾身都是心眼,怎會讓他要脅了去,雖然已知銅錢的方位,但他又怕巽方詐他,巽方是他的第一手準備,商慈便是第二手。

    羽箭插入銅錢孔,穴點的位置是敲定了。

    就在蕭懷錦為自己的機智而洋洋得意之時,又一位暗衛來報,這次正是安插在巽方身邊的暗衛。

    暗衛說出的話徹底讓蕭懷錦睡意全無,以為是自己聽錯了,驚喜交加之餘,下意識脫口道:“什麼?”

    暗衛不得不又重複一遍:“王爺,那位先生他……揭下皇榜了。”

    半個時辰之前,靠近紫禁城的午門,亦有和城牆處一模一樣的告示欄。

    巽方牽著馬匹,凝視著榜文,心中想起幾日前那六王爺同他說過的幾句話。

    眸色幽沈,唇角幾不可見地抿了抿,正欲離開之時,忽然只見一抹俏紅色的身影上前,抬手揭下了那張惶榜。

    清澈的笑聲傳來,莘玥手捧皇榜走到他面前遞給他,彎著眸子笑道:“巽哥哥,為什麼要猶豫,我幫你揭了。”

    方到京城,巽方急於找人,一直都忽略了如何處理她的問題,然而莘玥並沒有慶倖多久,就在昨日他提出來在京城有一舊交,夫婦倆年過半百,因身患隱疾,未有孩子,問莘玥想不想被那戶人家收養。

    她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好,他為她安排的那戶人家一定不會差,是她目前最好的歸宿,但她知道他找到他的親人後,一定會就此離開京城,二人有生之年,或許不會再見面了。

    莘玥心裡的苦悶不敢表露,只說讓她先考慮幾日。

    他世外高人的形象在莘玥心裡早已根深蒂固,從桑城到京都的一路,好幾次為了抄近路闖入深林,都是他憑著那一張羅盤以及根據夜間星辰的方位,輕鬆地在山林之中辨別方向,且他初到京城,就被王爺府的人奉為了座上賓,她也是看在眼中的。

    她私覺著只要他去參選,什麼國師之位定不在話下,屆時他不就能長久地留在京城了?且他方才盯著皇榜出神的模樣,也被她看在眼中,她誤以為是他對此次招選有意,卻下不決心。

    巽方對莘玥擅自揭下皇榜之舉有些惱意,他向來不喜被迫做決定,莘玥總是有意無意地干涉他不止一次了。

    因對方是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姑娘家面皮薄,他未曾說過什麼重話,但是這一次,未免鬧得大了。

    目光落在她手中那張惶榜上,巽方神思一頓,忽然想到此次招選國師,必有許多同道之人前來,說不定會陰差陽錯,借此能探聽到師妹的消息?且他在找師妹的時候,師妹未必不在找他,她若想讓自己尋到她,一定會去參加這次的招選。

    而參選不意味著要拿魁首,只要他屆時放放水,或是在探聽到師妹消息後直接退出,也不算是違背師命了?

    “多謝。”想通了的巽方展顏一笑,從莘玥手中接過皇榜,卷好納入袖中。

    同樣有侍衛上前,說了招選的具體時間、地點,並詢問了巽方所在的住處。

    莘玥為他方才那一笑而心跳不已,羞澀地低下了頭。

    距京城百里之外的青岩鎮,一家街邊的茶棚內,一位老者和一位半大少年相對而坐。

    兩人面前各擺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刀削麵。

    少年生得唇紅齒白,一雙劍眉斜入鬢角,臉上的神情卻有著不屬於他年紀的深沈內斂,他斟酌著對面前的老者道:“師父,我方才聽人說,皇上廣招天下奇人異士,七日後在京城景華山莊選舉國師。”

    灰袍老頭囫圇咽下口中的面,聞言大笑:“哈哈哈,正好,這種事可難遇,咱們看熱鬧去!”

    “……”庚明無語將身後的竹簍摘下放在地上,默默開始吃面,說好的找師兄和小師妹呢!

    且說他倆雲遊歸來,發現大澤山腳下的竹屋裡已是空無一人,師父就地開始六壬排盤,衍算出來的結果竟是小師妹命懸一線,唯一的生方遙指北方京都,同樣,師兄的生氣方亦是在京都。用腳趾頭想也知,定是他們不在的這段時日,小師妹出了什麼不測,而師兄此刻定是和她在一起。

    只是為何他二人忽然之間都去了那萬里之外的京都?這讓人有些費解。

    記掛他二人安危,他和師父倆人二話沒說,便踏上了往京城的行程。

    一碗熱湯麵下肚,灰袍老者吃得面頰酡紅,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對面的少年恰時也吃完了面,二人放下筷子,默不作聲地對視一眼,灰袍老者繼而盯著桌面,一手捋著鬍鬚,一手撚起二指,喃喃地低語:“辛醜,癸亥,甲子,就是現在!”

    說罷,噌地從位子上竄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跨上拴在茶棚前的小毛驢,少年緊隨其後地竄出來,一把解開栓驢的繩子,一手拎著竹簍,一手扯著毛驢,不顧一切地開始撒丫子狂奔。

    茶棚的夥計轉身一見人沒了,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追出來,拍著腿大喊:“面錢!面錢還沒給呢!”

    一位看起來年過八旬的瘦小老頭,一位剛過十歲的羸弱少年,外加一頭笨頭笨腦的呆驢,跑起來卻像是一陣龍捲風,三步兩步便隱入人群之中消失不見,只餘一溜被驢蹄子帶起來的白煙。

    被一個老頭和小孩吃了霸王餐,茶棚夥計垂頭喪氣地回去,毫不意外地挨了老闆娘一個結實的腦瓜崩。

    七日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在朝九晚五的擺攤算命以及與流光的插科打諢中就這麼平淡地度過了。

    前來接商慈的官兵叮囑她多備些衣裳,或許要在景華山莊小住一段時日,加上客棧終究不安全,於是二人幾乎把所有的家當都整理了,合成兩個大包袱背在身後。

    馬車上,流光欲言又止了好幾次,見對面的人自上馬車起就格外淡定的神色,耐不住開口問:“婉姐姐,你真想當那什麼國師?”

    以他對商慈的瞭解,她並不是個愛湊熱鬧的人,她在京城的日子可以總結為四個字:混吃等死,從她為六王爺堪個龍穴就這麼不情不願也能看出來,她很不喜與權貴皇室的人打交道。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16 19:02:51


    蕭懷錦笑吟吟地開著誘人的空頭支票。

    商慈則認真琢磨著他的話,如果只是點穴的話,已是省事了很多,那琅玡山也不算遠,坐馬車來回不過三日的車程,自己又有靈眼傍身,五日之內便可解決,並算不上一樁大麻煩。

    若是不接……商慈抬頭望去,比起樣貌硬朗、脾氣火爆的肅王,這位六王爺仿若是從脂米分堆裡泡大的,然而不知為何,她總隱隱有種錯覺,這六王爺並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遠比蕭懷崇更讓她感覺到危險!

    商慈一點也不想得罪他。

    蕭懷錦揮揮手,一位侍女端著一隻細長的檀木錦盒走了過來,錦盒打開,裡面放著一隻銀頭羽箭,箭羽是油光瓦亮的蒼隼之羽,銀制箭頭閃出颯颯寒光。

    商慈接過盒子,蕭懷錦撐著下頜,斜睨著她:“你若找到龍穴,便將此箭插在穴點之上,我自會派人去尋。”

    商慈被侍女引著出了大堂,全然沒有注意到在自己身後不遠處的廊亭裡,走出來一位身穿白衣長衫、頭戴黑紗斗笠的男子。

    男子的目光擦過商慈的背影,沒有絲毫的停頓,就這麼平淡地掠了過去。

    蕭懷錦一掃方才的慵懶,當下起身笑著相迎:“先生。”

    白衣男子撩起衣擺,方落座,便徑直開口道:“關於陵墓……”

    蕭懷錦適時截斷他的話:“尋龍穴的事我方才已交托了另外的人去辦,現下我有更重要的事要拜託先生……”

    他的語氣很恭敬,雙眸微眯,絲毫不放過面前人的任何細小的反應。

    黑紗遮擋住了男子的神情,只能看出大體的輪廓,果然,不出蕭懷錦所料,短暫的靜窒過後,黑紗之下傳來的嗓音微沈,帶著稍縱即逝的寒意:“當初約定的是,我替王爺堪處龍脈,王爺替我找一個人,如今龍脈已尋到,王爺是準備反悔?”

    蕭懷錦面上笑意不減,自己給自己斟了杯茶:“本王一向一言九鼎,即使先生不幫我這個忙,我也一定會替先生找到那人,請先生安心。”

    茶盞抵在唇邊,一雙桃花眼略帶為難地眨啊眨,“只是,先生提供的線索未免太寬泛,須是庚午年酉月酉日出生的少女,又要在去年未月初三罹患重病或身亡的,你可知這京城有多少人家,哪怕挨家挨戶去查去問,少不得要個三五月,這事呢急不得,本王一直在派暗衛打聽著,還請先生稍安勿躁。”

    巽方聽出了他話中的拖延之意,換做從前,他可能會直接拂袖離開,不會給這出爾反爾的王爺留一分一毫的情面,然而現在,他不得不按捺住,他別無選擇。

    關於師妹現在的身份,唯有這兩條模糊的線索,一是與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子,命格有一定的關聯,還有就是在布下七星北斗陣續命的那天,原主的魂魄一定是瀕死或者遭受重創,才會讓師妹成功附魂續命。

    想要在這偌大的京城這這樣一個人,無疑是大海撈針,他不得不借助端王的勢力,才能儘快找到商慈。

    巽方垂下眸子,語氣已恢復往日淡若秋水的模樣:“什麼事,說吧。”

    蕭懷錦放下茶盞,收起了玩世不恭,緩緩道:“本王剛得到消息,聖上不日將降旨,在各地張貼皇榜,從民間廣選奇人異士,取其中最堪當大任者,授其國師之位……”見面前的人沒有絲毫的反應,蕭懷錦歎了口氣,他難得換上這麼一副嚴肅認真的口吻,對面的人竟然不買帳,於是繼續勸說,“想必先生也清楚,尊師辭官歸隱之後,欽天監再無出色的後生,就拿今年讓百姓們怨聲載道的澇災來說,若有人提前窺得天象,令朝廷早早地做下部署,損失必不至於此。”

    對面的人依舊沒有任何起伏波動,蕭懷崇等了半天不見回應,眉梢染上不豫,直接問道:“先生難道就沒有意願入欽天監,繼承尊師的衣缽,為這黎民百姓造福?”

    “拜入師門之時,師父曾定下師門規矩,其中便有一條不得入仕……”冰雕一般的人終於動了,他倏地站起身來,竟是要告辭。

    “師命不可為。”系緊了下巴上的緞帶,巽方丟下一句,轉身便要離開。

    蕭懷錦眉頭緊皺,聲量拔高:“你不想找到那位女子了?”

    巽方頓了頓,清越的嗓音擲地有聲:“王爺既然答應了,巽方相信王爺會做到,三五個月麼,等得起。”說罷,不等他回應,直接大步離去。

    蕭懷錦看著面前人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屋簷下,姣如冠玉的容顏上漸漸籠罩起一層陰霾。

    無論算命看相還是堪輿山脈,靈眼實是居家旅行必備之良品。

    坐了近兩日的馬車,臨近琅玡山,商慈放眼望去,在一片蒼茫翠色之中,瞬間就捕捉到幾處飄蕩著明黃色氣團的吉方。

    遠遠看著,那幾處氣團似乎都相距不遠,可入了山林,全然是與想像中背道而馳的境遇。

    這琅玡山不比周家祖墳坐落的那座山丘,別說羊腸小徑,就連稍微平坦點的山地都是奢求,怪石嶙峋,地勢險峻陡峭,商慈有幾次險些失足跌倒,幸好身旁有流光在,每次都在她即將觸地之時拉了她一把,她才倖免於摔個狗啃泥的境地。

    每走些山路,就要動用靈眼查看一番,一天下來,商慈只覺雙眼酸澀,疲累不堪。

    終於勘察完所有的吉方,商慈從中選出氣團顏色最為濃郁、能量彙集之處,將蕭懷錦給她的銀頭隼羽箭狠狠插入地上。

    尖銳的箭頭沒入鬆軟的土壤,好似碰到什麼堅硬的東西,商慈並沒有在意,只道任務終於完成,拍了拍手,轉身打道回府。

    回到京城,商慈恰好趕上了一件大事。

    城門口的告示欄處擠著烏壓壓地一片人,她與流光二人好奇地上前圍觀,只見有道皇榜張貼其上,榜尾蓋著玉璽大印。告示欄旁站著位手持長-槍官兵,冷冰冰地掃視著周圍的眾人。

    流光叼著半塊燒餅,微皺著眉頭,含糊地念著:“告天下臣民,朕應天承運,奄有萬方,然今各地澇災成患,需有能者敉平,受命天意,佑國隆昌,特廣選賢臣異士,擇其中出類拔萃者敘用,授其一品國師之位,凡天下諸臣民,有能者皆可揭榜,欽此。”

    周圍有些不識字的百姓,聽流光念完,一時間議論紛紛。

    “現在天下大亂,災民流離失所,該是時候要立國師了……”

    “猶記得二十年前,萬衍山任欽天監監正之時,那時候才是風調雨順,國庫豐盈,別說澇災,連旱災都鮮見……”

    “聽說這皇榜在整個京城張貼了統共十三張,其他各地榜文也都派快馬日夜兼程送往各州郡,此次廣選國師前所未有,皇上想必也為澇災一事操碎了心罷……”

    商慈在聽到旁人提及師父的名諱之時,愣了愣,隨即陷入沈思。

    這招選國師辦得這般聲勢浩大,可謂是天下盡知了,她被換到薑婉身上已有十個多月,卻遲遲不見師兄來尋她。師兄不知道她現在的樣貌,不知曉她的身份,光憑她天天蹲在東街口擺攤,蹲個三年五載,也未必能從來往的人流中找到師兄的身影。

    她不能總是這麼坐以待斃,她得做點什麼,這是一個很好的契機。

    商慈思索再三,最終下定決心走上前,眾目睽睽之下,俐落地揭掉了皇榜。

    “啪嗒——”流光嘴裡含著的燒餅掉了。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16 19:02:29


    白馬寺因占地廣而僧人稀少,平日裡很是冷清,而這些孩子似乎給寺廟注入了一絲鮮活之氣,久違地熱鬧起來,前來上香的香客乍見寺內多了那麼多半大的小沙彌,詫異之餘,也是被這些乖巧的小和尚萌得不要不要的,有些女客按捺不住,直接對那顆圓溜溜的小腦袋上下其手。

    負責接引的小沙彌每天都要被迫接受不同的香客對自己腦袋的洗禮。

    日子一天天過去,一晃又是三月。

    嚴冬過去,迎來春分,萬物伊始復蘇的季節,似乎預示著嶄新的開始。

    對於日益湧向京都的流民,朝廷採取了一系列的措施。如開倉放糧、將流民收編入兵、對於在街頭鬧事的流民,碰見一次抓一次,絕不手軟,安撫與鎮壓並行,似乎也初見成效。商慈整日在路邊擺攤,確切感受到這段日子以來,在街上遊手好閒的流民已明顯少了許多。

    商慈在京城的生活,從陌生到習慣,從剛開始日日盼著師兄來尋她,到現在已徹底融入了京城的生活,朝九晚五,和街坊四鄰打成了一片。

    沈家的繡坊和她的算命攤子就隔了兩條街,商慈有時會去看看那幫女孩們。

    三個月的時間,足夠這些女孩們學會簡單的縫製花樣,何況女紅這項,無論是大家閨秀還是農家女都是從小必學的技能,女孩們都有底子在,外加手腳勤快,很快手藝就和普通的繡工一樣了。

    令商慈映射最深刻的、也就是這群女童中年紀最大的女孩名叫彩螢,在她最近一次來繡坊時,彩螢紅著臉,往她和流光手中一人塞了一隻親手繡制的荷包。

    這是商慈第一次收到禮物性質的物件——她絕不承認那坑爹的魯班書是禮物,也絕不承認師兄曾給她的一塊褪了色的龜殼(雖然他說那龜殼占卜很靈驗)算禮物——欣喜之餘,注意到流光手裡那只荷包明顯比自己要鼓鼓囊囊,顯然裡面裝著什麼東西,才知自己原是沾了他的光。

    流光不知是真未開竅或是裝傻,那荷包自他收下後直接掛在了腰間,似乎從來沒有拆開過,每次商慈看到他那圓滾滾的荷包,都想提醒他一下,但是想到流光靦腆愛臉紅的性子,就沒好意思當面告訴他荷包中的秘密,只道時間一長,他自己總會發現的,自己何必摻一腳。

    這三個月期間又發生了兩樁大事。

    一是禦史中丞的千金、也就是她那便宜妹妹姜琉下嫁給了一名落魄秀才。其實說來何止是下嫁,簡直是屈嫁了,聽說連二人的新宅子,都是薑府出銀子操辦的,其中緣由,眾人細想也能明白,大抵是那千金有什麼隱疾,或是作風不檢點,破了身子什麼的也未可知,一時間關於薑府的風言風語倒傳了不少。

    而上清道觀裡的李贄,似乎並沒有受到什麼牽連波及,薑府遮醜事的功夫一向做得很好。

    這第二件事,便是二王爺喜獲麟兒,在王府大擺滿月酒。

    商慈自然受邀前去,不為別的,王爺還欠著她百兩金子的酬金呢。

    宴席間,肅王妃懷抱著小世子,可謂是滿面春風,好好地揚眉吐氣了一把。繈褓中的小世子白白胖胖,活脫脫一枚米分雕玉琢的雪團子,不哭也不鬧,秉承王妃和王爺良好的基因,小世子不像尋常初生嬰兒一般皺皺小小,有著烏黑清亮的大眼睛,小扇子一樣的睫毛,藕節似的小白胳膊不安分地伸著,惹得一干女眷母性氾濫,紛紛搶著逗弄,肅王妃對這遲來了十年的孩子是寶貝得緊,且孩子還小,經不起這麼熱鬧的場合,便早早讓侍女抱回了屋裡。

    待席罷,女眷散去之後,王妃將她引到內室,這回體貼地給了她面值相等的銀票,又是一番感激道謝的話,不消多說。

    商慈以為取完了剩下的酬金,就與這王爺府不會再有什麼瓜葛,未料,沒過幾日,她再一次被請到了王爺府。

    當時她正在街上擺攤,陡然出現一夥侍衛兵把她團團圍住,著實把她嚇了一跳,為首的侍衛說是王爺有請,半請半脅迫地把她送上了馬車。流光不放心,執意要跟去,侍衛說只請她一人,硬是把他攔在了馬車外。

    商慈琢磨著她好歹也是那混蛋王爺的恩人吧,生了娃就忘了恩人,這臉變得也忒快了吧,然而到了地方,才知這次請她的不是肅王蕭懷崇,而是他一母同胞的六弟,端王蕭懷錦。

    乍見六王爺,商慈有些吃驚於他的樣貌,因為在她十七年的生命中從未遇見過和他類似樣貌的男子,想了想,還是雌雄莫辯這個詞最為合適。

    一雙標準嫵媚的桃花眼,眼尾自然上挑,似是見人便帶著三分笑,桃花眼主淫,有這種眼型的人通常都很愛尋歡作樂。唇紅似抹丹,十指曼若蔥尖,綢緞似的墨發松松地束在腦後,斜插著一根墨色翡翠釵子,唇形狀似上弦月,配上那雙迷醉的桃花眼,即是他在板著臉,也有種脈脈含情的意味。

    商慈不用靈眼便知,這也是個桃花運極旺的主。

    這六王爺請她來的目的,她能猜到許是會與肅王府的滿月酒有關,未料六王爺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商慈瞬間黑線。

    “不錯,果然是個美人。”

    蕭懷錦懶懶地以手撐額,眸子裡清光流轉,不加掩飾的放肆目光在她面上身上遊移了個遍,同時手指撫上下巴,嘴唇微微勾起:“可惜不及本王十分之一。”

    “……”

    敢情這貨叫十幾個侍衛把她從大街上截來,就是來和她比美的嗎?

    商慈深呼吸了兩下,心裡雖氣,面上到底咬牙恭謹道:“那是自然,王爺的美貌無人能及,民女今日一見驚為天人,早已自慚形穢,哪還敢同王爺相比相較……”

    蕭懷錦似乎對她這恭維得不能再明顯的奉承話很受用,稍稍坐正了身子,一縷碎發滑過肩頭:“聽說你破了我二哥府裡的煞局,解決了困擾他十年的子嗣問題,我原以為是我那二哥身子不中用,這下算還了他老人家一個清白名聲。”

    這六王爺說話可真損,肅王才三十餘歲,正當壯年,叫他老人家……你哥知道嗎?

    商慈眉頭微蹙,似有不解:“不知王爺找我來,是為了何事?莫不是……王爺也有子嗣上的問題?”

    面前的人一派無辜安然,好似全然不知說出來的話實是暗嘲,蕭懷錦玩味地在她淡定的面頰上掃來掃去,嗓音帶著笑意和淡淡的不屑:“本王若是想要子嗣,如今早遍地打醬油了,只是本王還未立妃,那些個沒身份的賤婢,怎麼配有本王的孩子?”

    “……”商慈又被他噎了一噎,越聊越覺著這六王爺的性情很是古怪,她正躊躇著怎麼接這話時,只聞他又道:

    “本王請你來,是想讓你堪查龍脈,尋一處安放陵墓的寶地,”頓了頓,“嗤”地低笑一聲,“本王的墓。”

    商慈微睜大了眼,心裡對這王爺奇葩度的認知又加深了一層,別人都是在四五十歲的時候再開始考慮死後陰宅一事,他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便已開始琢磨這種事麼,是說他太會未雨綢繆,還是另有什麼隱情?

    三年尋龍,十年點穴,尋找一處風水俱佳的陰宅,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搞不好,她餘下一生的時間都要為這王爺的陵墓的選址而奔波,她不缺銀子,亦不稀罕地位,怎麼會閑著沒事攔這種活計?

    正欲開口拒絕,那六王爺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這具體的龍脈,我已請高人選好,就在琅玡山上,你只需點穴便好,若事成,你要什麼,本王便能允你什麼。”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16 19:02:12


    周芷清有些不滿自家夫君對商慈的語氣,不管怎麼說,商慈也是她的恩人啊,如果不是碰巧那日在醫館遇見了她,自己現在還在飽受那砂斑的折磨,與沈家的婚事能不能還是另一說呢!

    不過這些話,她也不好說出口,這件事牽扯到祖墳算是府中的辛秘,而且曾身染黑斑怪疾這種怪異的事,也不好在人前說,於是周芷清只勸道:“現在我不是好好的嗎,還救了這些孩子,也算功德一件,就別再說這些話了……”

    沈二公子顯然還有些憋氣,不過聽周芷清如是說,也就抿抿唇,沒再繼續責難。

    見到沈家公子對周芷清這般呵護上心,商慈心裡是挺欣慰的,但是對於好友老公和她初次見面,好感度就已刷負的這件事,商慈表示……愛咋咋地。

    她與周芷清本來就不是一路人,她是大家小姐,理應過著穩當順遂的生活,只要思考怎麼照顧好夫君,怎麼侍奉好公婆,怎麼管府邸的瑣事就好,而她混跡在民間,整日和些下九流打交道,日後碰到這樣危險的事的幾率不會少。

    雖然機緣巧合之下,二人成了好友,但終歸是要殊途陌路……

    雖說那幾個人販子已被官府抓進了大牢,對於這群孩子,官府表示不在他們職責之內了。

    這群孩子中有些是被拐來的,這部分孩子已被沈家人安排送回了他們自己的家,剩下的絕大多數是孤兒或者是被親生父母低價賣給人販子的。

    那些被父母賣掉的孩子,似乎更不願意回去,他們的爹娘會把他們賣掉一回,自然還會賣掉

    第二回,下一次就沒有那麼好運了。

    周芷清和商慈相顧發愁。

    周芷清眉頭微皺:“我夫君名下有一繡坊,如今正缺人手,如果這些女孩們願意,可以到繡坊裡去做做針線活計,工錢不多,但好歹能養活自己,但是這些男童……”

    周芷清沒說要把這些男童收入府中的話,一是男童年紀都還太小,一下子都收了說到底就是個累贅,二是沈家雖然家大業大,養這二十幾個孩童不是問題,但凡事有準則,家有家規,這群孩子若進了沈家,就是要幹活的,況且更重要的是,他們原本就是要被人販子賣作家奴,他們那麼想從人販子手中逃出來,明顯是不想做奴僕,自己若那麼做,不就幫了倒忙,反成惡人了麼。

    商慈知道她的為難,她心裡也很憂愁。

    若對這些孩子不聞不問,這些孤兒只能流落街頭,整個京城,商慈不相信只有胖公子一人在做買賣孩童的勾當,這不是又把這些孩子往火坑裡推麼,既然把人救出來了,她一定要為這群孩子想個出路。

    而面前這群半大的小子,知道她二人在為他們的去處發愁,皆默不作聲,數十隻濕漉漉的眼睛巴巴地望著她二人,直看得人心尖發顫。

    商慈咬著手指苦思冥想之時,陡然靈光一閃,她想到了一個可解燃眉之急的地方!

    雖然那個地方不算個好去處,可眼下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商慈伸手摸了摸面前一個孩子柔軟的發頂,唇角浮上一抹笑,為防止那老禿驢不答應,乾脆先來個先斬後奏……

    白馬寺,藏經閣。

    鑒真剛同眾弟子講經完畢,像往常一樣,逗留在大殿內盤膝參禪。

    香爐內燃著的迦南香沁人心脾,陣陣清脆的木魚聲似乎將人心裡所有的雜念都摒除了。

    忽然,在前殿掌管香火的悟德進門來報:“主持,上次那位取香灰的姑娘又來了……”

    “嗯,讓她進來罷。”鑒真手下未停,繼續敲著木魚。

    悟德有些糾結地吞吞吐吐:“可是這次她……”

    鑒真仍閉著雙眼,擺擺手;“無事,直接讓她進來。”

    胖頭和尚聞言,也就沒再說什麼,領命退了下去。

    沒過多久,商慈跨進了殿門,身後呼呼啦啦地跟著一串小豆丁。

    鑒真一聽腳步聲就覺著不對勁,緩緩睜開眼,只見面前整齊劃一地站著二十多個小男孩,一顆顆圓溜溜、珵光瓦亮的腦門,簡直要閃瞎了他的眼。

    誰能告訴他這一排多出來的雞蛋是怎麼回事!

    “住持,好久不見,我這次來,是有事想找您老人家商量商量……”

    商慈一進門就把話撩開,盤膝坐在他對面的蒲團上,把怎麼遇見人販子,怎麼解救這些孩子的經過簡要的說了一遍,主要是感慨這些孩子的身世有多麼淒慘可憐,好似如果不收下他們,就是幹了一件多麼罪孽深重的事。

    “這些孩子都是虔心想歸入佛門,住持您看……”

    商慈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好似將這些孩子委託給他,也實屬無奈之舉,然她心裡的小盤算是無論如何,先讓這老禿驢將人收了,其他的事再從長計議。

    佛教有七進七出的說法,這些孩子如若不想做和尚,以後大不了還俗,眼下最重要的是能讓他們有一處棲身之所。

    鑒真當然知道商慈打得是什麼鬼主意,顫顫巍巍地低聲道:“姑娘,我以為咱們結的是善緣,上回我給你的那本魯班書,那可是世人難尋的造化,你怎能……如此以怨報德呢?”

    看到她身後那一排亮閃閃的腦門子,鑒真只覺得頭痛欲裂,簡直要被她這手算計氣吐血,連剃度的流程都幫他們省了,她以為他們寺廟的經費是大風吹來的麼!

    鑒真的鬍子都在發抖:“我們寺實在收不下這麼多的孩子,這個忙,貧僧實在……實在是幫不了啊……”

    最終,鑒真還是收下了那群孩子。

    搞定他的過程很簡單,商慈將懷中的魯班書掏出來,遞到他面前:“既是機緣,住持還是自己留著罷,商慈福薄,消受不了,什麼鰥寡孤獨殘,我一個也不想沾,住持大師,您收好……”

    鑒真眼神一觸到那魯班書的封皮,就像看到什麼蛇蠍蟲蟻,連忙以手擋眼,嚇得身子後仰:“既送了人,哪有再收回的道理,姑娘快把它收好,其他什麼事……什麼事都好說!”

    商慈好笑地將魯班書收入懷中,同時心下腹誹,像他這樣自製力這麼差還吝嗇的老和尚,是怎樣當上一寺住持的?

    鑒真平了平呼吸,喚來門口候著的僧人,通傳下去,集合寺內弟子,要為這些孩子們授戒。

    商慈擅自為他們剃了度,已是壞了規矩,白馬寺好歹也是京城第一古刹,要入寺門,自有一套完整的流程要走。

    其中最重要的一環,就是點戒疤。

    初入佛門,老和尚會用線香為他們點上僧侶生涯的第一顆戒疤,稱之為“清心”。再過兩三年,如果表現的好,會得到第二個戒疤,名為“樂福”。

    線香頂在光溜溜的腦袋上,孩子們被燙得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想哭又不敢哭,只能憋著嘴強忍著。

    能有戒疤,對於佛門弟子來說,是一種榮耀,可在商慈看來,這未必不是一種身體上的殘害,雖然心疼這些孩子,但佛門的規矩不得不遵守,只得默默站在一旁看著,不住地低聲安慰。

    小孩子們忘性大,短暫的灼痛過後,抹抹眼淚,又重新活蹦亂跳了起來,或許是被人販子關在地窖、動不動就拳打腳踢的經歷,讓他們對於疼痛已經有了很好的抵抗力,環顧著周圍描金繪彩的殿堂廟宇,孩子們眼中皆是閃動著好奇和對未來的希冀。

    鑒真將這些孩子分別派給門下的幾個弟子,令他們好好教導。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16 19:01:51


    “哦……原來是你。”胖公子恍然地拿扇子敲手心,頗有些興味地蹲下臃腫的身子,用扇子去挑她下巴,“當初我測□字,你說是不吉,說我這生意必定做不成,如今,你再給我算算,是做成還是做不成?”

    商慈強忍噁心,在心底安慰自己馬上就會有人來救她們了,再讓這死胖子多得瑟一會,面上賠笑道:“自是……能做成了。”

    同時心裡也暗自慶倖,看樣子他們幾個人恐怕還不知車夫趕回去報信的事,否則此刻也不能用這種態度同她們說話。

    加之方才發動靈眼觀察這幾人的面相,胖公子和他身後那三位漢子,印堂下麵的山根部位皆有黑氣團在繚繞,山根即疾厄宮,有黑氣說明他們即將災厄纏身。

    若沒開靈眼之前,這山根處的黑氣很難辨別,一般人臉上的氣色差別都很微妙,換做以前,她根本不敢僅此就判斷他們的運勢,如今靈眼一開,他幾人的厄運全寫在臉上了,反觀周芷清,並無任何異樣。

    商慈更加把心吃回了肚子裡。

    未料胖公子身後有位壯漢似乎有些怕他這好色的毛病誤了正事,忽然開口道:“陳少,如今我們的事都被她們知道了,放她們回去,她們必會報官,不如……”

    商慈感覺到身後的周芷清身子一顫,胖公子似乎也醒悟過來,現在不是調戲美人的時候,站起身來踱步,似乎是在思考那壯漢的話。

    商慈可憐兮兮地對胖公子道:“這事本就與我們無關,我們不想惹禍上身,我和我家小姐可以保證,出了門絕對不會多說一個字。”

    抻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身後人的後腰,周芷清反應過來,連忙附和:“對對,只要你們放了我們,我們絕對不會亂說。”

    商慈繼續循循善誘:“這年頭四處都是流民,像你們這種販賣人口的,擱在往常是大罪,可現今人都吃不飽飯,官府哪有空管這檔子破事?我們又何必多插一腳……但是殺人可就不一樣了,實話跟你們說罷,我家小姐是翰林大人的千金,她若有了什麼不測,翰林大人能放過你們麼?官府礙於其面,也絕對會嚴懲不貸,且少不得會連累你們的妻子兒女,值得麼?”

    最後一句話是正戳那幾個漢子內心,他們昧著良心擔著隨時腦袋落地的風險,幹著這種事的最終原因不就是為了老婆孩子能過上好日子麼?

    提出這茬的壯漢沈默了。

    胖公子細嚼她這話確實有些道理,但看見他自己還未發話,身後的那三位漢子貌似已經動搖,私覺著威嚴被挑釁了,揚著下巴高聲道:“少廢話,放不放你們爺我說了算,你別想耍什麼花樣……”

    轉身對那三個漢子說:“先把她們關起來,等手裡的貨都出完了,再處理她們,屆時就算放她們出去報官,官府也找不到我們了。”

    話音一落,商慈和周芷清緊繃的身子都放鬆下來——她倆的性命保住了,現下要做的就是等待。

    胖公子和那三個壯漢走後,聽到他們的對話,孩子們知道商慈她們是沒指望了,皆是懨懨地垂頭喪氣的模樣,面對商慈的問話,也愛答不理。

    周芷清心裡也清楚地知道那位家僕定是回去報信了,心照不宣地沒和商慈提及這話題——若是讓這群孩子聽見,小孩子心裡藏不住事,萬一說漏了嘴,那可真是麻煩了,那幾個人販子惱怒之下把她們就地解決了都有可能。

    隔著頭頂的木板,時不時能聽到腳步聲,還有喝酒吃肉的劃拳聲,這生意還沒做成,他們倒開始慶祝上了。

    不知過了多久,商慈昏昏欲睡之時,忽然發現頭頂上方不知何時沒了動靜,緊接著傳來幾聲重物倒地的聲響。

    頭頂上的地窖入口被人打開,久違的光束照了進來,陰暗潮濕的地窖一瞬間變得明亮溫暖。

    商慈有些不適應地半眯起眼,在看到沿著木梯往下攀爬的少年時,有些不可置信地詫異道:“……流光?”

    流光徑直走過來替她二人鬆綁,商慈連忙問:“你是怎麼進來的,外面那幾個人販子呢?”

    “都已經不省人事了。”

    流光似乎在生氣,只低頭緊抿著唇替她解繩子,淡淡的嗓音裡隱隱有些埋怨。

    看到流光進到地窖,對面小粽子們頓時騷動起來,再看到商慈二人成功解開繩子、聽到他們的對話,當下炸開了鍋,個個臉色激動得通紅,眼裡迸出希望的光芒。

    “大哥哥救救我們!”

    “那些壞人都昏過去了麼……”

    “太好了……終於可以離開這裡了……”

    周芷清和流光一起去幫那些孩子們解綁,商慈則走到地窖入口下,往上方打量,只聞得陣陣打雷似的鼾聲,空氣中似乎殘留著某種藥草的氣味,讓人吸了有想瞌睡的衝動。

    周芷清這時也在問流光為什麼會先來,他一邊安撫那些孩子一邊道:“我正準備收拾攤子的時候,看見沈家的車夫匆匆忙忙地往回趕,截住他才知你們出事了……他要回沈家報信還要通知官府,我等不及便先趕了過來,恰見那幾個混蛋喝得爛醉如泥,沒費什麼功夫,就將他們藥倒了。”

    周芷清想問他為何會隨身備著能致人昏迷的藥草,話停在嘴邊,想想還是沒有追問。

    一個個小粽子被釋放出來,皆把流光奉為了大救星,男孩們環環圍繞著他,一堆女孩們相擁而泣。

    待女孩們哭夠了,最先回應商慈問話的那位女孩,似乎是在場女童裡年紀最大的,在她們中間也最有威信,領著一干女童對著流光跪下磕頭:“多謝小公子的救命之恩……”

    流光連忙上前扶起她們,有些靦腆地笑:“什麼小公子,我和你們一樣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不久前,我還是個在街上討飯的小乞丐。”

    領頭的女孩被他扶著胳膊,臉上不自覺地染上紅暈,站起身後,十分羞怯地盯著腳尖,又時不時地抬頭瞟向他。

    商慈在一旁看著,了悟似地笑,原來桃花運是這麼來的呀。

    沒過多久,沈家二公子親自帶著一干官兵趕到了,一進屋就看見了那些狀似喝得東倒西歪、不省人事的人販子,二話沒說,直接五花大綁起來。

    商慈三人和一群孩子此時也都爬出了地窖,恰好撞見了官兵綁人的場面。

    只見一干官兵之中,有位身材欣長,面容白淨,頗有幾分弱書生氣的公子哥,髮鬢有些散亂,儼然是聽到消息慌忙趕來,見到商慈身後的周芷清,三步並作兩步迎上來,拉著她的手,上上下下把她審視了個遍,直到確認面前的人除了手腕上有道被繩子勒出的紅印,其餘的完好無損時,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大庭廣眾之下,周圍還圍著一群半大孩子,周芷清很是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把手從他手心裡抽出來,紅著臉聲如蚊訥:“我沒事……”

    “怎麼出一趟子門就會碰見這種事!幸虧趙管家覺察到不對,逃回了府中報信,否則……”沈二公子此時注意到商慈,轉過身來,面色隱含怒意,“你就是那姜家小姐?我聽趙管家說,是你執意要跟來,你知道這事有多危險嗎!你自己要涉險便罷了,何必拉上我家夫人?”

    面對沈二公子的詰問,商慈是啞口無言。

    如果再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她還是會選擇跟著胖公子的馬車,方才從胖公子的話裡得知,似乎過了今日,那些孩子就要脫手轉賣了,如果不是及時順藤摸瓜找到這間茅屋,黃花菜都涼了……但是她一定不會帶上周芷清,當時是她考慮不周,讓別人同她一起涉險其中,她該罵。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16 19:01:31


    趕車的是位五十多歲的老家僕了,雖然不贊同周芷清追馬車的做法,但還是奉命追了上去。

    直到一路出了城,到了京郊,周遭出了幾根樹還有個矮山頭,幾乎全是沒有任何遮擋的田地,再繼續追下去,很有可能會被發現,就在商慈猶豫要不要在繼續追得時候,前面的馬車在一座破舊的茅屋旁停了下來。

    商慈拉著周芷清亦跳下車,趁著趕車的胖公子未轉身,連忙藏身在一顆粗壯的歪脖子樹後,同時揮手讓家僕把馬車掉頭,繞過矮山頭,駕得遠一些,否則被發現,麻煩可就大了。

    她二人遠遠看見,從茅屋裡徑直走出來三位身形彪壯的大漢,撩起車簾、卸下木檔板,一張張灰撲撲、滿是驚恐的娃娃臉露了出來,嘴裡塞得髒兮兮的麻布,身上被拇指粗的麻繩困綁得結實。

    “馬車裡那些……那些居然都是半大的孩子!天哪,他們在幹嘛?”

    周芷清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眸光閃動,不由自主地掩住雙唇。

    只見那些大漢們像卸貨物牲畜一樣,將那些孩子們挨個重重地丟在地上,有些扭動掙紮地想要站起身來,直接被無情地一腳踹翻。有些像是病怏怏的,或者是認命了,面朝下地摔在地上,連翻身的力氣都沒了。

    “動作輕點,這些可都是銀子……”

    胖公子一邊搖著扇子,一邊不滿地對那位踹人的漢子斥道,漢子下手不知輕重,被踹得那個小男孩已經趴在地上開始咳血。

    那些孩子最大的看樣子不過才十歲,最小的六七歲,基本全是男孩,待全部的孩子被卸下之後,那些壯漢一手拎一個,咯吱窩下再夾兩個,直接帶進了屋子。

    商慈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之前胖公子找她測字時,曾經有過的幾段對話。

    “最近我在和幾個兄弟商量著做筆大買賣,我想測測,這筆買賣能做成否?”

    “不知公子做得是什麼生意?”

    胖公子囁嚅了半天,含糊道:“……和人有關。”

    原來,他們是人牙子!

    在夏國,朝廷命令禁止販賣奴隸,是和盜賊、發塚放火、犯奸等並行的重罪,被抓到輕則流放,重則砍頭的,這幾個人要麼是亡命之徒,要麼是有背景有後臺,完全不是她們兩個女子能應付得了的。

    觀望了一陣,瞭解了大概情形,也把這個茅屋所在地點牢記于心,商慈決定還是先回去再說,自己是孤家寡人一個,但若把周芷清連累進去,她可擔待不起。

    商慈拉拉周芷清的手腕,道:“走,我們先回去。”

    身旁的人的紋絲不動,商慈扭過頭,只見周芷清臉色發白,聲音在打顫:“他…他們好像發現我們了……”

    商慈和周芷清背對背被綁在一起。

    除了她二人,地窖裡還關著男男女女共四五十個孩童,孩子們在低聲啜泣,也許是被關了好幾天、哭得沒力氣了,也許是知曉這地處荒涼,就算哭得再大聲,也不會招來一隻鳥來。

    這群孩子裡,除了方才從馬車上卸下來的那十幾個男童,其餘全是女童,女童的年紀稍大一些,□□歲到十二三歲都有,看到商慈這而兩個大人也被綁著丟進來,紛紛停止了哭聲,一雙雙含著淚水的眼睛既驚恐又好奇地打量著她們。

    商慈在心中暗歎,真是沒看出來,之前遠遠看到的這座破茅屋,竟然內裡有這麼大的乾坤,挖出來的地窖居然能容納這麼多的人,看來這種事他們也不是第一次幹了。

    地窖裡陰暗且潮濕,屁股下麵是薄薄的稻草,不時有巴掌大的黑影在二人面前一竄而過,

    “啊,是耗子!!!”

    周芷清不知看到什麼,猛地蜷縮起腿,尖叫一聲,連帶著商慈身子一歪,倆人差點側倒在地板上。

    “別害怕,耗子不會咬人的。”商慈一邊支起身子,一邊偏頭安慰她。

    “你說,他們會不會把我們給……”周芷清咬著唇,話沒說完就被商慈打斷。

    “不會,”商慈回答得肯定,儘管她心裡也不確定接下來會遭遇什麼,但這種情況,首先不能自己人嚇自己。

    聽到周芷清話語裡強忍的顫抖,商慈心裡滿是負罪感和愧疚:“是我連累了你,我不該莽撞地跟著他們的馬車,害得你也……”

    周芷清聞言垂下頭,聲音減低,“說起連累,倒是我連累了你,如果不是因為我沒躲好,他們也不會發現我們……”

    倆人背對著背一陣沈默。

    “現在就都不要說這種話了,我們還是想想該怎麼逃出去吧……”商慈重新振作,偏頭問那一隻只被麻繩捆得結結實實的小粽子們,“你們都是從哪兒來?為什麼會被他們關起來?”

    孩子們瑟瑟縮縮,相互對視著不敢回答,這時有個一個年紀稍大些的女孩顫抖著小聲開口:“我家在永樂鎮,我爹娘都在澇災中死了,我一個人跟著流民潮走在往京城的路上,被那幾個人打暈,醒來就到了這裡……”

    有女孩帶頭,其他的孩子們猶豫著相繼開口。

    商慈聽了個大概,這些孩子基本都是附近受澇災城鎮的流民,大多都是沒人要的孤兒。

    “你們被關在這兒多久了?”商慈又問。

    有的說兩天,有的說關了四五天,還有兩個女童說被關了半個月。

    商慈詢問起那兩個女童這半個月來發生的事,從她們的話裡探聽到這幾個人販子確實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了,與她們同一批關起來的女孩,就在五天前被人販子帶走,再也沒回來過。

    商慈推測著多半是被賣進了青樓,如今大戶人家都是要家生子和身世乾淨的,誰會收這種來歷不明的流民?

    有機靈活泛的孩子開始向商慈求救,一時間地窖中哀泣聲、求救聲交雜在一起,亂哄哄的。

    “噓,先別說話,他們來了——”

    商慈低聲喝止住孩子們,孩子們被關了幾天,不乖的也被調-教乖了,紛紛緊閉上了嘴。

    只見地窖上方蓋著的木板被掀開,胖公子帶著仨壯漢沿著木梯爬下來,商慈見他們身後沒有那趕車老伯的身影,就知那老伯定是成功駕車跑了,暗自松了口氣。那位家僕是沈家多年的老忠僕,弄丟了剛進門的少夫人,他難辭其咎,定是回去搬救兵去了。

    胖公子走到她二人面前,稀稀拉拉的眉毛緊縮成一團,語氣不善:“說吧,你們來這是幹什麼的,為何跟蹤我們?”

    商慈搶先開口,打著哈哈:“公子你誤會了,什麼跟蹤,我們只是來這附近遊玩的。”

    胖公子哼了一聲,抖開手中的扇子,眼神在她二人身上遊移:“瞧你們這身打扮,怎麼看也都是有錢人家的小姐,怎麼會沒有一個丫鬟隨從,隻身來到這荒山郊外?遊玩?呵呵,你當我是傻的麼!”

    商慈無辜地眨眨眼:“我就是丫鬟啊,我家小姐近日心情不好,我陪她到城郊散散心。”

    “你……?”胖公子瞅瞅她,再瞅瞅周芷清,更不信了,哪有丫頭出落得比正牌小姐還美貌?若說周芷清是她的丫鬟,他倒可能會相信。

    “公子,說起來我們還有一面之緣,你可還記得我?”

    聽商慈這麼說,胖公子又愣了,這麼標緻的小娘子,若是見過他定是印象深刻,可搜腸刮肚半天,他愣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只覺得她聲音頗有些熟悉,於是疑道:“我們見過?”

    商慈狀似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會點相術,曾在東街擺過算命攤子,我還為你測過字呢。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16 19:00:58


    遮陽的紅布籠罩著棺材,周老爺走在最前面一手打著引魂蟠,一手拎著一個紅布包裹,包裹裡面裝著的是血水土,即原棺材下方五寸以內的土,因為棺木內屍體腐爛,這些土沾染上了屍體流出的血水,這也算是屍體的一部分,因此需要一併帶走到新墳裡去。

    新選的墳還是在那座山頭,不過是換了穴點,重遷的過程很順利。

    再者便是肅王妃據說有了身孕,這是肅王和王妃成親十年來的頭一遭,前來道賀沾喜氣的貴胄官員踏破了門檻,然肅王妃或許是因王爺小妾曾產下過怪胎的經歷而心有餘悸,並不敢掉以輕心,以身體不適為由,推拒了所有來道喜串門的王公家眷。

    這日,商慈睡得不安穩,無意間翻了個身,潛意識裡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這份不對勁逐漸把她從夢中拉出來,半睡半醒間,商慈忽然打了一個激靈,她眼睛好像沒有涼熱交替的感覺了?

    再一次確定後,商慈迅速直挺起身子,盤腿坐在床上,仍保持著閉眼的狀態,轉過身,伸手從枕頭下摸出那塊一直沒離過身的桃木羅盤,捧在手心裡,按捺住激動的心情,輕輕呼了口氣,商慈緩緩地睜開雙眼。

    入眼的還是那塊熟悉的普通羅盤,但隨著她注意力的集中,她漸漸看見有羅盤周圍浮現出一圈黃色光暈,那光暈很淡,甚至比燭火的光還微弱些,但這足以讓她驚呼出聲……

    她成功了!

    距京城五千里之外的鳴山鎮。

    “呼,巽哥哥,買到了!”

    莘玥擠出層層疊疊的人群,舉著拼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取得的勝利成果——一包熱氣騰騰的豆沙酥餅。

    從“公子”到“巽公子”到“巽方”再到“巽哥哥”,巽方已經習慣了少女層層遞進式的稱呼,連眉毛都沒動一下。看到少女擠出來,巽方扯了扯韁繩,身下的駿馬掉了個方向:“上馬,走吧。”

    莘玥舉著酥餅的手還停在半空中,望著他的背影,急急地問:“你不吃嗎?”

    清脆的馬蹄嗒嗒地向前走去,馬背上的男人沒說話,斗笠下掛著的黑紗搖晃,不知是在搖頭,還是因為馬背的顛簸而晃動。

    莘玥委屈地咬咬唇。

    這幾日為了抄近路,他們都走得是鄉間小道,天天啃那些硬地能咯掉牙的乾糧,連熱水都喝不上幾遭,好不容易路過一座城鎮,不過就買個酥餅的時間而已,至於這樣冷眼相待麼?

    那人是鐵打的嗎?他的眼裡只有趕路嗎?

    他就不能體諒下自己?好歹她還是個姑娘家……天天跟他這樣趕路,就算精神上能扛下來,身體上也受不了啊。

    然而這些莘玥根本不敢說出口,她怕男人輕飄飄地一句“你可以不跟著”給全然堵回來。

    憑這些日子的相處,她有點摸清楚了他的脾性,對誰都是溫和有禮的模樣,一路走來,從未與店家小二有過任何的口角,但她就是很篤定,如果她這麼抱怨了,巽方十成十會這麼回應。

    不是他性子不好,而是他在趕路這方面格外的有執念。

    看見巽方隻身向前駕馬的身影,莘玥忽然也沒了吃東西的興致,將酥餅揣進懷裡,翻身上了馬背。

    若保持這種速度前進,要不了兩個月,他們就能抵達京城。

    莘玥咬牙加緊馬肚子,加快騎速,直到和他並肩騎行。

    微風浮動,綠柳成蔭,不過並肩而行一刻鐘的時間,莘玥的氣就不知不覺全消了,望著周遭的景色和身旁身姿挺秀的男人,莘玥不自覺地抿唇笑了,覺著就這樣和他呆在一起,哪怕再辛苦一點,也是值得的。

    在發現靈眼已開,開光法器確實有自帶的氣場後,商慈又在自己的屋子裡發現了第二樣帶氣場的東西——就是那本坑爹的魯班書。

    奇異的是,魯班書周圍環繞著的光暈竟是紅黑相間的,而且一縷纏一縷,相伴相依,不但面積遠比桃木羅盤周圍的光暈要大,色彩也更加濃烈。

    但饒是這樣,也沒引起商慈任何想要翻看那書的衝動,死過一次的她更加惜命,誰知道若是看上一眼,會不會就直接被這些不知來歷的黑氣纏上?

    商慈把魯班書放進衣櫥的最下方的角落中,洗漱完,換上衣衫,商慈走出屋門,敲了敲對面的屋門,準備叫小乞丐一起去上街擺攤。

    流光沒多久就出來了,商慈看到他的臉,愣了一愣,她發現在他的雙眼之下,即男女宮的方位,透著淡淡的粉色氣場,男女宮主男女關係,這種春意撩亂的粉色氣場,說明這小子最近要走桃花運了麼?

    小乞丐本來就是白嫩清秀型的長相,加上眼角下飄著兩坨粉紅色的氣團,這種場景實在有些微妙和喜感,商慈努力地在憋笑。

    流光一頭霧水,睡眼惺忪地伸手摸了摸臉,他臉上沾到什麼東西了?

    摸了半天,臉蛋上光溜溜的,並沒有發現米粒、頭髮等奇怪的東西,流光無語地瞥了眼憋笑快憋出內傷的商慈,默默地轉身,去搬擺攤用的桌椅。

    如今要入冬了,但是日頭仍然暖融融的,天氣還不算很冷,大街上依舊能坐得住人,商慈抻了個懶腰,這時一匹紅鬃駿馬拉著馬車在她的攤位前停下,呼哧呼哧地刨著蹄子。

    商慈總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直到有只一模一樣的素手探出車簾,和記憶中一樣面容的俏臉露了出來時,商慈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周芷清橫眉:“還不上車?”

    商慈又一次將攤位丟給了流光,撩起裙子就鑽進了馬車。

    馬車內,周芷清一襲粉霞錦綬藕絲緞裙,面色泛春,眼波含情,從內而外就透著嬌媚二字,連身段較之以前都豐腴了許多,可見那位沈二公子把她養得很好。

    這也是商慈第一次見她梳婦人頭,整個人的氣質都不一樣了,由衷地讚歎:“嫁了人果然不一樣了。”

    周芷清臉上浮現出紅暈,又逐漸黯淡下去:“真叫你說對了,嫁了人真就不如原先自在,一大堆的事要接手,還得時刻準備迎接著婆婆的刁難,想要忙裡偷閒出一趟府,你都不知道都多難……”

    馬車繼續前進,周芷清偏頭看向商慈,彎起眼角:“我們找個清靜的地方好好說說話。”

    許是好久沒有出來透氣,周芷清一直撩著簾子,似乎覺得看什麼都新鮮,商慈便順著她的目光,時不時地也看看窗外的景色。

    忽然,一個熟悉的面容掠過眼前,商慈微微回想了一下,頃刻間認了出來,好像是之前曾在她那兒測過字的胖公子?

    並不是商慈對他映射多深刻,而是像他這樣,眼睛如芝麻大小、體重超然、色氣滿滿的暴發戶型的公子哥,她見過得真的不多。

    然而只是那一眼飛快的側面,商慈沒敢確定,只得撩起自己這邊的車簾,往前看去,只見前面的馬車駛得飛快,眨眼間就和她們來開好長一段距離,商慈集中精神去看車廂,當時身子整個一僵,她看到了十幾個顏色不一、漂浮在空氣中的氣團,那輛還不及她們車廂大的雙輪馬車,裡面竟然塞滿了十七八個人!

    然而那輛馬車從她們身邊經過時,無比的安靜,似乎只有車輪轉動聲和啾啾馬鞭聲,按體積看,馬車裡的必定不會是成年人,大概全是孩子。商慈忽然握住周芷清的手腕:“前面那輛馬車有問題,叫車夫跟著他。”

    周芷清不知商慈是怎麼看出來前面的馬車有問題的,她下意識地去無條件地相信商慈,於是吩咐車夫加快速度,盡力追上前面那輛。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16 19:00:20


    商慈彎腰撿起,將那古籍翻正過來,看清那書皮上的書名後,當下默然無語。

    商慈捧著那本破舊的古籍,嘴角直抽:“大師,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老和尚依舊半闔著眼:“肅王府的煞局,翰林千金身上的砂斑,你做的事,我都有所耳聞。”

    商慈心下一驚,這老和尚什麼來路,怎麼會知道這些事?

    老和尚好像知道她要問什麼,慢悠悠道:“肅王妃是我們寺廟的常客,之前她來我們廟裡請過像,說是鎮嬰靈,翰林千金的貼身丫鬟祿兒曾為她家小姐上香祈福,前陣子曾來還願。要知道,廟祝想要從香客口中探聽到什麼消息,易如反掌。”

    “你接連破了王府的煞局和翰林祖墳的風水煞局,想來對氣場很敏感,很有可能會開靈眼,老衲便讓廟祝時刻盯著香客,若遇到有來取香灰的人,便叫他把那人引來。”

    商慈認真地細想,確實自從她魂穿後,好似對氣場更加敏感了,若換她以前的身體,未必能發現得了,難道這也是開靈眼的跡象之一嗎?

    商慈當下對這個老和尚多生了幾分警惕,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事,這老和尚僅從他人口中就能推算出來,該說他老謀深算還是老奸巨猾!

    “這是老衲偶然從這藏經閣中找到的,老衲與這書有緣無分,想轉手給一個有真材實料、品行端正的同道人,也省得糟蹋了此書。你既要了這機緣,就快收起來罷,讓旁人看見了,姑娘可要引禍上身啦。”

    老和尚眼神擦過商慈手中的書冊,滿是戀戀不捨,脖子扭動了一下,硬生生地別開眼去。

    瞧他這副神情,商慈有些明白這老和尚打得什麼鬼算盤了。

    她手中的這本古籍,就是傳說中的《魯班書》,這古籍不但是一本木匠書籍,還涉及著許多精奧的風水知識和不少獨門道法,這本書失傳了兩百多年,是讓許多同行趨之若鶩、念念不可得的寶貝。

    但這本書坑爹的地方在於,要學習其內容,首先便要從鰥寡孤獨殘裡任選一樣,所以又叫缺一門。

    這書邪乎的很,不要妄想著鑽空子,已有許許多多的先人前輩撲倒在沙灘上,成為了前車之鑒。從這五樣裡任選其一的前提是你已擁有這五樣,像老和尚這樣,無父無子女無妻子的人若要學,只剩下殘這一項了。

    分明是那老和尚想學,卻害怕缺一門的報應,拱手送給旁人又甘心,所以就找上了她。

    陰險的禿驢,哪裡是機遇,分明是塊燙手山芋!

    商慈在心中恨罵。

    若換成其他任何人,魯班書到手,都會猶豫一下,但若是商慈……知徒莫若師,師父說的對,她就是一蓬間雀,沒啥大志向,為了一本破書,搞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太不劃算了!

    商慈正想把這本破書丟還給這老和尚,他樂善好施,她還不想領情呢!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剛想丟書的動作頓住。

    若是有了葛三爺那件可以抵擋天道規則的法器,是不是也能避開這缺一門的詛咒?

    商慈摸摸下巴,看了眼這本破舊得快散架的古籍,若真的可以,那她就真是賺了,若不能,屆時再把這破書丟了也不遲。

    “多謝住持大師。”商慈將魯班書揣進懷裡,雙手合十,笑眯眯地朝老和尚道了聲謝。

    魯班書送了出去,老和尚有些悵然,同時亦有種解脫和釋然,也終於捨得將眼皮睜開,直視著商慈:“不知姑娘師從何門?可姓薑?”

    老和尚一雙能洞察人心的眼睛,奕奕有神,這雙眼睛完全睜開的時候,讓他蒼老的臉瞬間年輕了十幾歲。

    既已決定用回原來的身份,商慈也不藏著掖著,直接報了姓氏師門:“我叫商慈,師從萬衍山。”

    老和尚聞言一震,旋即露出一個複雜萬分的神情:“你師父他老人家還健在?”

    商慈推測不出他究竟是師父的仇人還是舊交,只如實道:“師父他一年前去雲遊,至今還沒消息,師父他老人家身子骨硬朗得很,自然是健在。”

    “姑娘,你盡可去取香灰罷,出去時記得幫老衲把門帶上。”

    老和尚複又闔眼,頭髮岔子都花白了,頭頂的戒疤像是一層淺薄霜地裡十二枚腳印,背微微佝僂著,像是隨時要圓寂回歸極樂。

    從白馬寺回來之後,商慈開始著手製作開靈眼必須要用到的輔助藥品:五行水。

    過程很簡單,瓷碗盛水,泡入桃木,裡面撒鹽,撒香灰,最後銀筷子一副擺上碗口,靜靜地放上一天。

    陶瓷碗屬土,香灰即焚,屬火,桃木屬木,銀筷子即金,水即水,共計五行,鹽表眾生百味,性屬人,屬於從中調和的作用。

    當然還有些小講究,如香灰越是香火旺盛的寺廟中取來的越好,桃木則是年份越久的越好。商慈用的桃木,正好是才從薑府搜刮來的那包首飾裡的一根桃木簪子,是姜婉親娘的遺物,算來年份也不短了。

    將瓷碗放在通風口靜放,商慈隱約聽到屋門外的動靜,推開門,只見果然是流光回來了。

    他渾身髒兮兮的,清秀的臉上劣跡斑斑,眼眶黑了一隻,嘴角有塊淤青,儼然一副剛和別人揍過架的模樣,他看見商慈便閃身往自己屋裡躲,商慈眼見立馬喊住他:“我已經看見了,還躲什麼。”

    流光握著門把的手僵住,商慈雙手環胸,眯眼問:“你今天出門就是和人打架去了?”

    流光垂下眼,低聲道:“今年澇災嚴重,好多地方都被淹了,有些流民陸續湧入京城,搶起我們的飯碗了,光是搶飯碗就罷了,連乞丐睡覺的破草席也搶,我在街上看見幾個以前的兄弟被欺負,一時沒忍住所以……”

    說起那些流民,流光的語氣是既可憐又可恨,腦袋始終歪向一邊,淤青的嘴角和那只熊貓眼躲在陰影裡,好似被她看見是很丟人的事。

    “嘖,”他越躲,商慈越起了捉弄他的心思,手指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臉轉過來,忍不住笑,“看不出來,小乞丐這麼講義氣啊,這臉還能看嗎,要不要婉姐姐幫你上藥……”

    四目相對,那對彎彎的清水眸子裡全是是自己倒影,流光意識到自己的臉頰在逐漸升溫,暗道一聲不好,連忙撇過頭掙脫開她的手,迅速後退一步,直接拉過門“啪”地一聲死死關上。

    “……”

    屋外隱約傳來某人自言自語的嘀咕:“這難道就生氣了?小乞丐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旋即幾道微微的腳步聲響起,傳來輕輕地一聲“啪”,屋門亦關上了。

    一日的夜晚後,商慈將瓷碗中的水倒入密封的細瓷瓶內,隨即靜躺在床上,眼皮上各滴一滴,塗抹開來。刹時感覺到被塗抹到的皮膚上傳來一陣清爽的涼意,而眼皮下也忽然撩起一股熟悉的灼熱,這一熱一冷,來回交替,持續了整整一晚。

    第二日,商慈迷迷糊糊間仍感覺到雙眼冷熱交替,直到睜開眼,這種感覺才徹底消失,一切恢復原樣。

    每日堅持如此,這靈眼一開就是三個月。

    這三個月來發生了很多事,周芷清嫁給了國公府的二公子,新婚生活如膠似漆,不過已為人婦,生活到底沒有以前自由了,商慈自從在她大婚那日見了她一面,便也沒見過她。

    緊接著,便是周家撿骨遷墳的時候到了,再次開棺,三月前棺材內還栩栩如生的老人此時已化為了一堆白骨。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16 19:00:00


    她並非想成為一代鑒賞法器的大師,對她有用的是這一條:可以看到人身上的氣運。

    作為一個以相術混飯吃的算命先生,有什麼比能直接看到氣運更省力的呢,簡直是夢寐以求的偷懶金手指啊!

    雙眼灼熱,加上那日看到符?上的煞氣氣場,都是靈眼將開的徵兆。這種能力並非是隨著時間推移,就能自然而然的開啟,相反如果不去人為的引導,一段時間過去,這種能力便會徹底消失,再也不會有開眼的機會。

    商慈默默地想,她魂穿後唯一一件好事,大抵就是擁有了萬中挑一的靈眼體質吧……

    像師父這樣見多識廣的人物,也只見過這三者之一的地眼。好在開啟三眼的方法都相同,師父為人很不著調,但在傳承衣缽、教導徒弟上可謂嘔心瀝血、盡心盡力,這大概也與他的怨念有關。

    師父這一生自負,卻沒曾開過三眼,開眼這種事可遇不可求,跟個人生來的體質有關,一般開眼都在三十歲之前,像師父這般一百二十三歲高齡的,早就沒指望了。所以,即使是開眼這麼低概率的事,師父也曾把引導這三眼正確開啟的方法教授給了他們三人。

    雖然師父嘴上沒說,商慈他們三個徒弟心裡都明白,師父是把這份執念寄託在了他們三人身上。為此,師父還專門為他們三人占過一卦,結果是巽方有開天眼之資,庚明有開地眼之資,商慈則卦象不明。

    猶記得當時,商慈雖然自己是個莫名其妙的“卦象不明”,但知道巽方、庚明都有可能會開眼後,開心得不得了,只道有粗大腿可以抱了,尤其是為師兄開心。地眼、靈眼雖說罕見,但至少有人見過,而天眼據說一個朝代只會出一人,絕不可能會有第二個人擁有,可稱得上是今朝獨一無二的存在,唾手可得的富貴權勢,只在一念之間而已。

    然而,當時的師父看起來似乎並不高興,反而表情凝重,隨即給他三人分別賜了一句話,叮囑他們時刻銘記於心。

    賜給巽方的是:“遇事當隱鋒于鈍,藏器於身,若自持其重,妄窺天道,必自毀之。”

    給庚明的是:“三思而後行,擇明主而傍之,凡事留有餘地,切記明哲保身。”

    而到了商慈,師父一改凝重,抖著鬍子笑了,沒有叮囑,給了一句類似評價的話:“生來蓬間雀,無鯤鵬之志,甘囿于田壟,避於囂世,反得幸也。”

    商慈琢磨半天,覺得師父大概是在安慰她,沒有開眼的體質,自在地當個蓬間雀,也是挺幸福的一件事。

    到了現在,商慈才明白當初的卦象不明是怎麼一回事,她原本的體質是開不了眼的,然而魂穿之後,誤打誤撞地擁有了靈眼體質,不得不說是造化。

    既來之,則安之,既然命運給了她開靈眼的機會,她必然好好珍惜。

    商慈回憶起開靈眼時需要準備的材料,其他都很好找,唯有一樣,只能上京城的第一寺廟白馬寺走一遭了。

    第一次眼皮有灼熱症狀是已是大半個月以前,不知多久這症狀會消失,到時候哭都來不及,商慈想趁著天色還早,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去罷。

    於是回到客棧放下包袱,戴上白紗幕籬,想了想,去敲隔壁的屋門。

    今日去薑府,為了避免旁人說閒話,橫生什麼枝節,商慈讓流光留在了客棧,然而敲了半天屋門,房間裡靜悄悄的,不知小乞丐跑到哪兒去瘋玩了,商慈嘀咕一句,就此轉身離開。

    白馬寺作為京城第一古刹,其殿宇廟堂的恢弘氣派自不用說,縹緲的梵音遠遠地便沖人耳膜,使人心神為之一滌,主殿屋頂鋪設得是最高級別的明黃色的琉璃瓦,除了皇家,也唯有白馬寺有資格用得了這種瓦片了。

    商慈獨自一人走在白馬寺中,奇異的是,這寺廟占地極廣,比上清宮還大,但其中來往走動的多是來上香的尋常百姓,和尚的人數極少,不像上清宮,到處可見站崗守門的小道童。

    對於道、佛兩家,師父的態度是顯而易見的,常常把“臭道士”三個字掛在嘴邊,雖然偶爾也會蹦出禿驢倆字,但相較而言,師父是更傾向於贊同佛教的要義。耳濡目染之下,商慈便也有些反感道士的做派,對佛教則表示中立。

    商慈像尋常香客一樣,進了大殿,來到釋迦牟尼金身佛像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三柱香,隨即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似在向眾佛訴說著夙願。

    然而表面上她在虔誠地跪拜,實際上隔著白紗,商慈並沒有完全地閉上眼,正有些無趣地掃視著大殿周圍,忽然注意到香案旁立著的一位四十余歲的中年和尚,似是一直在打量著她。

    那和尚形容微胖,圓圓的臉,微凸出來的肚子看著就很有食欲,瞧見他身上披著的金絲紅袈裟,應該是此間掌管香火的廟祝,商慈看了他一眼,便移開了目光,但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沒離開自己。

    祈禱完,她方才上得那三柱香也燃了一半了,於是一手從懷中掏出一張上次畫符沒用完的黃表紙,另一隻手準備去抓香灰,然而爪子剛伸出去,就見在香案旁一直盯著她瞧的胖頭和尚笑了。

    商慈以為是看到了她手裡的黃表紙,道佛向來不合,在寺廟裡掏出黃表紙似乎確實不妥,於是趕緊把紙塞回懷中,換成了手帕,偏頭見那胖頭和尚仍笑眯眯地盯著她,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了,指了指面前的香爐,沖他討好地笑:“大師,取點香灰,可以麼?”

    胖頭和尚走過來,說道:“我等你很久了。”

    “……等我?”商慈被這一句沒頭腦的話弄懵了,她根本就不認識這位元胖頭和尚啊,難道又是薑婉的老熟人?

    和尚立掌于胸前,朝她微微頷首俯身,同時比手:“施主,請隨我過來。”

    “好……”商慈猶豫片刻,應了。

    胖頭和尚帶著她從主殿另一側的門而出,走上了一條羊腸小徑,商慈老老實實地跟在其後。

    雖然是不值錢的香灰,但如果人家不同意,她也沒法取到。雖然不知道這和尚要帶自己去哪兒,有求於人,還是乖乖地跟著走罷。

    商慈跟著他走了很久,直到把他後腦勺胖出的褶都數清了,胖頭和尚才停住腳步。

    面前矗立著一座八角閣樓,上書“藏經閣”,胖頭和尚走上臺階,咯吱一聲推開門:“施主,請進罷,我們住持在等你。”

    商慈再次打量了那胖頭和尚一番,沈吟片刻,閃身進了那道屋門。

    大殿中央坐著一位老和尚,垂至胸前的長須微微晃動,脖子上掛著的佛珠油光瓦亮,微闔著雙眼,似是在假寐,嘴唇蠕動,像是在念經,手指間撚動著串珠,氣息有些躁動不穩,像是在克制著什麼。

    老和尚身前擺滿了蒲團,商慈大致一掃,足有數百張,看來這裡是和尚們平日裡說法講經的地方,但是環顧大殿,除了老和尚,再沒別人。老和尚身後是望不見盡頭的博古架,上面整齊地擺滿了各類厚重的古籍,一眼望去,藍、白、黑三色相間,不摻雜色,煞是壯觀。

    “姑娘,老衲這裡有一份機遇,你……要不要?”

    老和尚突然開口,嚇了商慈一跳。

    這裡的和尚都好奇怪。

    商慈在心裡腹誹,同時抱著有便宜不占是傻蛋的想法,不假思索地點點頭:“要。”

    “啪嗒。”一本破爛的古籍應聲丟在她面前,泛黃的書頁攤開著。

引言 使用道具
藤原ぷ拓海
王室 | 2021-5-16 18:59:43


    馮氏和薑琉都沒說話。

    抖抖袍子坐在太師椅上,姜芸章有些不悅地看向商慈:“你回來幹什麼?”

    商慈偏頭瞥向她母女二人,馮氏咬咬牙,當即拉著薑琉跪下,喪著臉:“老爺,妾身有話說。”

    “有什麼話直說便是,何必跪著……”姜芸章因剛下了朝的緣故,只覺喉嚨有些乾渴,伸手去端桌上的茶水,而馮氏接下來的話,卻讓他伸出去手僵停在半空中。

    馮氏深吸了口氣,一梗脖子,快刀斬亂麻地將一切都交代了:“當初琉兒生病,是她誤食了東西,是我借此做文章,嫁禍到了薑婉頭上,而她和下人陳志苟且一事,也是我買通了陳志和她院子裡的丫鬟,趁著夜色,讓陳志進了她的屋……”

    隨著她娓娓說來,姜芸章從一臉震驚到滿臉怒容,懸在空中的手就勢拍在桌上,他騰地站起身:“你說什麼?!”

    商慈挑了挑眉,聽馮氏這話,似是把所有的罪責都攔在了自己身上?她當初可記得,下毒裝病那一遭,可是薑琉自己的主意。

    “夫人,雖然理解你袒護女兒的心意,但是我希望你說出來的是,原原本本的真相……”

    從姜芸章進屋後就有些魂不守舍、就差把忐忑寫在臉上的薑琉,見商慈逼問馮氏,忍不住破口大駡:“薑婉!你這個賤人!休要拿我和李道長的事作把柄來威脅我娘……”

    馮氏簡直要被她氣絕,連忙飛撲過去用手捂住她的嘴。

    盛怒之下的姜芸章迅速捕捉到薑琉話中的關鍵字眼:“道長?把柄?……”在瞅見她二人做賊一般的神情後,姜芸章有些意識到問題的重要性;“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顯然姜琉是因符?的效果而神智有些不清,被馮氏緊緊捂住嘴後,眼裡那抹瘋狂和茫然才消散,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後,急得眼淚紛紛直掉。

    商慈不忍直視,默默地側過身去,這可不是她說的……

    離魂咒事件裡姜琉不是主謀,她是恨不得自己趕快消失,但是心機不足,壓根想不出用符?來害她瘋癲的詭計,充其量就是李贄的棋子而已。商慈原本想著自己也沒真叫符?害著,得饒人處且饒人吧,於是讓她遭了數日的夢魘,驚嚇她一番,也算是出氣了。

    商慈也看出來了,薑琉只有在外人前耍耍嘴皮子嗆薑婉以及裝病陷害這等的心機水準了,捉姦那檔子事,純粹是馮氏的布得局。她不是姜婉,對薑琉沒有刻骨的恨,亦打算遵守約定,若洗刷了清白,她不會將姜琉與李贄的事說出去。

    待姜芸章追問下來,又是一通沒完沒了,她並不想再摻和他們混亂的家事中,只想早點抽身。

    於是,商慈插口道:“姜大人。”

    “你……”被她這般生疏的稱呼,姜芸章愣了愣,他的印象中這位大女兒對自己是害怕且敬重的,數月不見,這般稱呼自己,想必心裡是對自己有了芥蒂怨懟,向來自負的姜芸章眼裡閃過難得的愧疚,“這段日子苦了你了,我……是爹爹的錯,識人不清。”

    轉而看向跪在地上的馮氏,雙眼又被失望和被欺騙的憤怒充滿:“我真沒想到作為當家主母,你竟然會做出這種畜生不如的事!原來平日裡對婉兒的慈愛,都是裝出來的!是,婉兒不是你親生的,可這些年來,她都是養在你名下,難道沒有半分感情嗎?你如此做,亦是在打我的臉,要我難堪,要整個薑家難堪!”

    望著早已亭亭玉立、明眸善睞的商慈,姜芸章既痛心又懊悔,倒不是為女兒被誣陷、在那尼姑庵遭罪了而心疼,而是心痛自家好容易養大的秧苗竟是折在自家手裡,薑婉之所以被他留到現在,及笄了兩年還未許夫家,是因他有意送薑婉去參加明年的選秀。他心裡想的是,以薑婉的容貌,進宮混得一妃位,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一女榮華,全家都跟著沾光。

    這一手好算盤,就因為馮氏那可笑的婦人心思,而徹底葬送了,隨著一起的還有姜芸章借此步步高升的美夢。

    商慈並不知姜芸章此刻的心路歷程,只是覺著他那副心痛自責的神情分外虛假,當初馮氏要送薑婉去尼姑庵,可是經過她這渣爹默認的,現在又來充什麼父女情深?

    馮氏被罵得一聲也不敢吭,她才是最悲催的那個!因為女兒那樁破爛事,不得不豁出自己保全她的名聲,誰知因為女兒的一句話,又攪了局。以她對丈夫多年的瞭解,過後他定會盤查追問到底,白白替商慈洗了清白,那檔子事還是沒瞞住,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馮氏心底在哀嚎,這女兒真是天生來討債的啊……

    姜芸章一頓恨聲痛駡,發完火,坐回椅上正休息喘氣時,商慈再一次上前說話,而這一次單刀直入,直接切入正題:“如今事實真相已然大白,我想我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我懇請姜大人,將我剔除家譜,從此和薑府再無瓜葛。”

    話落,屋子內無比靜謐,馮氏和薑琉的低啜聲漸止,姜芸章啞然地望了她一眼,隨即又垂下眼來。

    從薑府離開,走在大街上的商慈回憶起方才的鬧劇,忽然有點慶倖自己是孤兒,若是真攤上薑婉的命,生長在這種高門深院,指不定生活得多累多辛苦。

    方才她自請脫離家譜,或許是沒有臉面勸她留下,也或許是以為薑婉到底是破了身子,且在尼姑庵那地方滾了一圈,許不了什麼好人家,對他毫無助力,還得賠上一筆嫁妝,姜芸章並沒有沈默驚訝太久,便點頭同意了。

    她今日所作所為,也為原主平了冤屈,了了因果。

    從今以後,她和姜婉、薑家嫡女這重身份,再無什麼關聯,她只想安安靜靜地做回商慈。

    對於馮氏來說,從此失去夫君的信任,她為薑家生兒育女,地位已是無法撼動,但這夫妻間的情分怕是在鬧劇中消磨得只剩一二,其中酸楚,只有她自己知曉。

    至於薑琉……希望她自求多福罷。

    走著走著,商慈忽然想起了什麼,頓住了腳步。

    這幾日眼皮上時不時冒出針紮一般的灼熱感,加上那回穿破牆壁看到符?上的黑氣之事,商慈意識到,自己怕是要開靈眼了……

    之所以會這麼晚才意識到開靈眼這件事,是因為它實在太罕見,是和葛三爺那件可以抵擋天道的法器一樣,是近乎傳說的東西,商慈自然沒有見過。

    有這麼一種生來具有某種特殊體質的人,在生命中的某個時段,因緣巧合之下,會開啟某種特殊的能力,這種能力被分為天眼、地眼、靈眼。

    天眼,據說可以看到一個人的過去和未來,看到人事變遷,甚至一個國家的興旺衰敗。

    地眼,可穿越屏障,看到任何地點所發生的事,俗稱就是千里眼,足不出戶,卻可知曉天下事,運籌於千里之外。

    而靈眼,則是可以看到人身上的氣運,物件器具上的氣場,山水之間的氣場,一切所謂的煞氣、陰氣、鴻運福氣,都會以實質的狀態看到。

    比如,如何判斷一件開光法器。氣場這東西很玄乎,看不見摸不著,所以一般人都是直接帶著物件求上道觀寺廟,或者通過佩戴在身上經過一段時間得知,這東西究竟是不是可以驅邪納福的法器。很多在民間流傳的所謂法器,都是假貨,她的很多同行都上過當,從騙子手裡花高價買來一串可以保平安的佛珠,結果發現沒兩天照樣有了血光之災,這能才知曉買來的法器是假貨。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正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