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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05:47





笑春風 作者:一枚銅錢

【內容簡介】:

  十三年前蘇雲開給個小姑娘買了個豆包

  十三年後蘇雲開又跟豆包姑娘重逢了

  ——他還記得她小時候的模樣,卻不知道她長大後的樣子不過來日方長,豆包姑娘一點也不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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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59:25


  淒厲喊聲蕩進秦放耳中,驚得他幾乎也站不住。他扶著白水,喉嚨乾澀得難受。

  只因這話一出,就意味著她半隻腳踏進了閻王殿啊!

  虞奉臨和李康也皆是一頓,李康回神想了想,「不對,我查白影時,他分明只有一個妹妹,沒有弟弟。」

  虞奉臨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白水就是白影的妹妹!可她難道不知道,如今站出來,便是死路一條?

  哪怕是死,也要救下這具屍骸,找到兇手?

  他喝聲,「胡說什麼!」

  白水死死盯著他,雙眼赤紅,「我沒有胡說,白影是我的親哥哥,我叫白瑤,白水是我買來的身份。大人,您只要查一查就知道我說的話是真是假。我認得這具屍骸,就是我的兄長!既然平西侯認定侍衛的家眷能認出屍骸,那同理,我也能!他是我的親哥哥,我認得出來!」

  白水終究是熬不住,淚落滿臉,她幾乎是趴在擔架上,不讓他們帶走他。可觸及白布下無半點血肉的屍骨,她卻泣不成聲。如果不是秦放還在用力托住她,她已經快要痛得暈過去。

  虞奉臨見她橫插一腳,怒聲,「還不快走!」

  李康上前一步,出手攔道,「白姑娘此話有理,侯爺覺得侍衛親眷能認出自己的親人,同理,她也可以。」

  平西侯冷聲,「她說她是白瑤,你就信?身為刑部侍郎,判定一個人的身份就如此草率?」

  李康被堵得無話。

  「她是白瑤。」秦放看著他,每一個字,都如錐子戳心。

  他知道自己的證詞就像是在幫她進地獄,可他如今更明白,她的決心。如果沒有救下她的兄長,沒有指證兇手,那她一世都不會安心。

  他心如刀割,連聲音都有些顫抖,「我能證明她是白瑤,就是白影的親妹妹。」

  白水抬頭看著他,沒有想到他竟然會為自己作證。這意味著什麼他不會不明白,她一直覺得秦放不懂自己,如今才覺得終於沒了隔閡。

  虞奉臨沒想到她竟要魚死網破,正要開口,李康也不再懼怕,義正辭嚴道,「侯爺!如果您再僭越刑部的事,那現在下官就進宮奏請聖上,由他裁決這具屍骸到底是何人的。侯爺如果執意要帶走他,那就請再等等,下官這就進宮。如果侯爺強行要搶,那下官只好去請附近巡夜的禁軍了。」

  「李康!」虞奉臨喝聲,身後侍衛要動,他抬手攔下。思量片刻,說道,「白瑤欺上瞞下,冒用身份入京,她既是府衙的人,就該送到大牢裡關著,聽候發落。」

  此事李康無力插手,就連秦放要攔,也攔不住。他能做的,也只有陪著白水去府衙,只因他明白一件事,虞奉臨這麼執意要送白水去府衙大牢,那必定是那裡有他的人,「我跟你一起去。」

  白水對他搖頭,秦放卻示意她安心,今日開始,他一步都不會離開,生死共赴。

  李康眼睜睜看著秦放和白水被帶走,只留一具白骨在門前,他命人抬入裡面,心知不能再拖,他要盡快告訴蘇雲開,虞奉臨已經按捺不住,開始動手了!

  夜色已深,萬物無聲。

  明月不知秦放找到白水沒,也不知蘇雲開此時在做什麼,多想無用,去外面也不安全,她準備回房睡一覺,明天一早,讓李康派遣兩個護院跟著,再去找找他們。

  「明姑娘。」

  明月偏身看去,見是李府下人的穿著,問道,「什麼事?」

  下人答道,「老爺讓小的來知會您一聲,說後門那有人等您。」

  「什麼人?」

  「老爺沒說,那人坐在馬車上,小的也沒看見。」

  既是李康提的,又不讓別人看見臉,去的還是小門,明月心有歡喜,不是蘇雲開,就是白水吧,「我這就出去。」

  那人在前頭帶路,從花園小徑一直走到後門,開了小門側身請她出去。那後巷裡果然停了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車簾放下,看不見裡面。她提著裙擺從馬凳上踏步而上,俯身撩開一點簾子,見了車裡人,頓時訝然。

  虞奉臨笑道,「明姑娘請。」

  明月轉身要下去,誰想卻被方纔那下人一推,將她狠狠推進裡面,如果不是虞奉臨「好心」扶住她,她的腦門便要直接磕在馬車上了。

  那下人一躍上馬,駕著馬車離開李家。

  虞奉臨見她沒有掙紮也沒有呼救,反倒是站起身坐下,安靜得半句話不說,笑笑道,「為什麼不呼救,這裡就在李家的後門,你呼救的話,他們肯定會衝出來救你。」

  明月抬眼看他,「侯爺既然敢單槍匹馬來,想必已經做好了綁走我的準備。而且現在夜深,我就算扯開了嗓子喊,等他們跑出來,也快不過你這輛馬車。」

  「你不怕我殺了你?」

  明月忍不住輕笑,「侯爺能讓自己的人扮成李家下人神不知鬼不覺的進來,那自然能讓他直接在那裡要我的命,何須費工夫把我騙到車上。如果我真的反抗了,說不定才會真的被殺,所以我想侯爺是想利用我做些什麼。但我會的就只是驗屍,侯爺肯定不需要,所以你真正想要見的人,就是蘇哥哥吧。」

  虞奉臨此時才正眼看她,嬌弱得一手可掐死,卻不驚不怕,這更讓人覺得厭惡,就如他對危險當頭也要徹查真相的蘇雲開的厭惡那樣,「是蘇雲開逼我的,他為何要對本侯緊咬不放。」

  「你如果是個好人,沒有做虧心事,蘇哥哥就是你的朋友。」明月抬眉看了看他,「可惜你不是,所以無論你怎麼阻攔,都沒用。」

  「本侯知道,這也就是為何本侯要請你走的原因。」

  明月不由絞起手指,「你要拿我做誘餌,殺了他?」

  虞奉臨不答,忽然見她抬手拔了髮髻上的簪子,他一手打落,將明月的手腕打得幾乎脫臼,臉色瞬間煞白。

  「一個兩個都是如此,白水為了一具屍骨寧可證明自己是女子,你為了一個男子也寧可自盡,你們只有一條命,何苦為了別人將父母授予的血肉給別人?」

  明月握住手腕顫聲,「你不會明白的。」

  「你最好不要咬舌自盡,也不要想自盡的事,因為你現在死了,我也會當做你是活人,讓蘇雲開前來。他不知你的生死,來了,或許能救你,可要是你死了,哪怕他來了,也救不了你,不是麼?」

  明月狠狠呸他一口,「事到如今你該做的,是去宮門前自首,而不是還想著翻身。」

  虞奉臨冷聲道,「自首?你說得倒輕巧,只要蘇雲開放手,本侯便能繼續在京師做這個侯爺!哪怕他堅持要查,那就算本侯死,也要拖上你們。」

  明月倚在木板上,聽著他暴怒,倒是開心,至少這樣證明,她的蘇哥哥查案的方向沒有錯,甚至已經探入了虞奉臨腹地,觸及了他的底線,讓他有了危機感。否則不會冒險將她抓走,要利用她來抓蘇雲開。

  只是依據他剛才所說,水水的身份暴露了?

  她眼光黯淡,心中擔心好友,也擔心情郎。

  果真是秋已至,事情也多了起來,擾亂人心。

  &&&&&&

  快至淩晨,蘇雲開才從宮裡出來,和父親一起乘車而回,剛入巷子,就見有人在那邊張望。似乎是看見自己的馬車,便疾跑過來,馬車未停,伴著車□轆的聲音不輕不重的說道,「蘇大人,我家老爺來讓我告訴您,昨夜明姑娘不見了,後門開著,還有馬車的痕跡,估摸是從後門走的。可方才小的問過您家的下人,說她並沒有來這裡。」

  蘇雲開一愣,忙下車問道,「那有沒有去其他地方找?」

  「找了,可就是不見人。」

  蘇雲開心頭一沈,蘇顧隨之下來,說道,「明月不是那種不懂事的孩子,而且從後門離開,門又未關,只怕……」

  蘇雲開想了想,忽然就察覺到了苗頭,提步就往家門走去。

  守門的下人聽見外頭有動靜,已經開了門,蘇雲開進去便問道,「從昨晚到現在,有沒有人送口信或者書信來,要交給我的?」

  下人一瞬訝異,答道,「沒有。」

  蘇雲開微頓,轉身對父親說道,「父親,你先帶李家的下人進去問明白,我在附近看看。」

  「好。」蘇顧歎氣,希望明月不會有事,否則蘇家有何顏面再見明家人。

  等他進去,蘇雲開並沒有走,對那開門的下人說道,「說吧。」

  下人心中幾近將他當神,竟是什麼都知道,「將近寅時,小的聽見有人敲門,打開門一瞧,就有人遞了信來,還說,只能讓您一人知道,否則信裡的人就會死。小的不敢胡來,剛才就撒了謊。」

  蘇雲開急聲,「信在哪裡?」

  下人忙拿信給他,蘇雲開打開一看,上面只有寥寥幾字,約他卯時東方郊外相見。信封裡似還有東西,往手上一倒,竟是根楠木簪子。現在再看信封,那封口的分明不是紅蠟,而是凝固的血。他的雙手微微一抖,面色鐵青。

  下人見了這些東西,慌神道,「少爺,這事要稟報老爺才行啊。」

  「不能說!」蘇雲開已經猜到這是誰寄的,目的又是什麼,可哪怕知道這是鴻門宴,他也不能告訴別人,也必須要赴宴。他將東西收好,又叮囑了一遍下人,「不許告訴我父親。」

  下人點頭應聲,等他一走,還是立刻進去稟報了。

  蘇雲開走出巷子,此時天色已快明朗,到了卯時,朝陽就該升起了。他出了巷子,走的不是東面,而是南面。

  寅時過半,天色不明,街道上連賣早點的鋪子都沒開門。

  幾乎走到街道盡頭,一間四層高的酒樓大門卻已打開,裡面燈火明亮,門前站著一人,正往他看去,微微彎身,似邀請行人進去。

  蘇雲開往裡走去,又抬頭看了看招牌——朝陽客棧。

  開封東面地域寬廣,明明是要見他,卻未道明具體地點。蘇雲開便想要去的地方必然不是東邊方向,而且這樣明說,被別人看見,舉兵圍困,也是愚蠢。平西侯當然不是個笨人,加之這根楠木簪子,並非是明月的,那為何要放置?

  那就唯有暗示了。

  開封南面,有一間糕點很出名的客棧,那客棧的名字,就叫朝陽客棧。

  日出東方,朝陽初升。

  且去看看,卻果真是這。

  小二一言不發領他上樓,他剛進門,背後就有人將門關上。整間客棧安靜得詭異,可每一個角落似乎都有輕微聲響,這裡埋伏了不少人,鴻門宴,風雨欲來。

  小二領他登上三樓,到了一間廂房前,輕輕叩門,待裡面的人應聲,他才推開門。

  木門緩慢打開,蘇雲開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正門口對面的明月。她氣色並不好,發也有些淩亂,唇色慘白,卻還是安安靜靜看著自己。他心中一痛,緩步走了過去。這才看見那四方桌子右邊,虞奉臨就坐在那。

  虞奉臨笑道,「你比我想像中來得要快,看來你沒有走彎路,直接就過來了。我還怕你看不懂提示,真跑去東面了。」

  蘇雲開淡聲,「如果真的是去了那,那侯爺也不會這樣怕我,畢竟只是個蠢人。」

  「本侯怕你?何以怕你?」

  「不怕,又為什麼要用明月來要挾我?」

  虞奉臨冷聲,「是,本侯是怕你,可也知道你怕什麼。我請明月姑娘來這裡,不是為了殺你們,相反,本侯要送你們個好東西,只要你效忠我,我此生所得的半數金銀,都是你的。在開封,也絕不會有人能為難你們半分。榮華富貴,權力地位……」

  「侯爺是不是忘了,我是蘇家人?」蘇雲開說道,「你應該知道我今晚進宮了。」

  「是。」

  「可是侯爺卻不著急,可見侯爺已經決定魚死網破了。你要的不是我去聖上為你翻案,而是要我蘇家效忠於你……畢竟我們蘇家在朝廷說話頗有份量,在百姓中也有美名。試想,如果我們蘇家先開口效忠你,那你要的帝位,就能坐得更穩了。」

  虞奉臨聞言,不再同他笑,眸光冷厲得詭異,「哦?你的意思是,本侯要造反?」

  蘇雲開冷冷瞥他一眼,伸手將桌上的空碗拿到面前,又從錢袋裡拿出一錠銀子,放置其中。再倒以茶水,茶水從茶壺慢慢流出,鋪滿空碗,幾近溢出時,他才停下。末了又從錢袋中拿出另一錠同等值的銀子,放入碗中。

  本是同價值的銀子,前者不溢,後者沈落,碗裡的水卻立刻溢出了些。

  明月看著,已覺奇怪,「這兩塊都是官銀,重量應該無差別,怎麼後面這塊重這麼多?」

  「因為這是假銀。」蘇雲開盯著虞奉臨,說道,「假銀裡摻雜了鐵,所以比純銀更重。外表看不出來,可是一入水,就能立刻辨別出來。而這塊假銀……就是白影臨死前在山莊所得,至死都沒有鬆手放開的證物。」

  明月猛地一愣。

  蘇雲開聲音沈沈,壓抑著極大的怒意,「虞奉臨,你私挖礦山,採集鐵礦,就地製造假銀。可白銀珍貴,每錠銀子只加一點,也不需要將那麼大的鼓山鑿空,我想,大部分的鐵礦,都被你製成了兵器吧?山上榆木可制箭、□□手柄,就地取材,兵器、錢財,都有了,便可以招兵買馬,弒君奪位了!」

  虞奉臨沈默片刻,忽然笑了笑,「你說得倒輕巧,製造假銀?如果是需要招兵買馬,錢可需要不少,也必然是要真銀子,否則我真起兵造反了,手下的人一旦發現是假銀,我便要被他們殺了,談何造反?」

  「因為你將假銀分散給各地下屬,讓他們利用官職,為你換成真金,再運送回京。」

  虞奉臨一愣,輕視的眼裡,終於有了警惕。

  蘇雲開說道,「之前我在大名府府衙任職,去了不過幾個月,就突然收到調令,回京做了個禮部侍郎。明升暗貶,你心知肚明。只因我在大名府查獲的黃金貪汙案,根本不是貪汙案,而是那禹州知州也是你的人,他在為你以假銀換真金。只是那人是你,所以他不敢說,也不能說。黃金一案結束後,你怕我繼續追查,所以從邊塞趕回,進宮面聖,讓他將我調回汴京,與刑獄訴訟的案子絕緣。」

  虞奉臨沒有說話,他在聽,在詫異。只是他久經沙場,見多了風浪,如今尚能維持平和,沒有阻攔,也沒有動怒。

  「可是你沒有想到,機緣巧合之下,我受邀前去鼓山,去那曾經作為制兵器,制假銀的山莊中。你大概也沒有想到,陳李朗辦事會那樣馬虎,挖空礦山後,沒有將工匠幫工住的地方毀掉。你或許更沒想到,那裡竟會被他的侄子買下,更邀我前去。所以你也出現在了那裡,說是避暑,實則是在監視我的行動。」

  明月的右手手腕還很疼,一直用左手捂著右手的她不由握緊,卻是身心劇痛,「是你將白哥哥毒殺的,是嗎?」

  「那個捕頭麼?」虞奉臨忽然笑道,「他追查假銀追到山莊,我給他灌了杯茶而已。對了,他的武功倒是很好,竟然能將我打傷,還逃出了山莊。早知道他還有力氣逃走,我就該多給他喝一杯茶……兩杯茶……」

  「閉嘴!」明月氣得哆嗦,從未如此生氣的站起身大聲道,「那是一條人命!活生生的人命!」

  虞奉臨呵斥道,「他如果老實待在衙門,做他的小捕快,我怎會殺他?」

  「捕快的職責就是要抓你這種禽獸!」

  明月抬手就往他臉上扇去,可根本碰不到人。如果不是蘇雲開一把將她拉回,虞奉臨回擊的手便要將她的胳膊直接卸了。

  「蘇雲開。」虞奉臨也不追究,只是冷眼盯看,「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是需要蘇家輔佐我。可即使沒有蘇家,我也是萬事俱備了。你們的效忠,能讓我更快的掌控朝政,若沒有,那我便多費一些時日,只是那樣,怕是會血流成河,連你們蘇家,也不例外。你不是想跟她在一起麼,那又何必跟本侯作對。錢,本侯有,兵器,本侯也有。此次回京,為的,也是這件事。」

  「你看上蘇家的時候,就該想得到,它為什麼會被你看上。」

  虞奉臨忽然覺得再說,也不過是多費口舌。蘇雲開說得沒錯,他看中蘇家,也是因為蘇家世代忠臣。他以為能用錢財地位打動蘇家,也是他低估了蘇家的忠義之心。只是這樣一來,蘇雲開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了。

  「侯爺,我剛從宮裡出來,你必然知道,那你可知,聖上給了我一份密旨,上面說了什麼?」

  「哦?上面說了什麼?」

  「若平西侯負隅頑抗,殺之;若平西侯願入宮認罪,留他一命。」蘇雲開說道,「我們進宮面聖,已經得到密令,讓大理寺去抓各地為你兌換假銀的官員,等他們押到,一個不招,總不會全都不招。全都不招,曾替你挖礦山的,曾替你運輸銀子的,總有人會招。到那個時候,你就算入宮請罪,也沒有用了。」

  虞奉臨長歎,「我說了,我敢約你來,就已經是萬事俱備,如今你們這樣逼我,是在自尋死路。」

  「那為何侯爺還沒有動手,動手之後,再逼迫我臣服於你,不是更簡單?」蘇雲開已經將明月慢慢護到身後,說道,「因為你根本沒有準備好,你需要我們蘇家這個籌碼,為你□□!」

  一直平靜的虞奉臨臉色已變。

  「你根本還沒有部署好,否則從一開始,就該在我回開封的時候將我斬殺,再起兵□□。你一再忍讓我,只是害怕我的死會暴露你所做的事。可你或許沒有想到,正是因為你的阻攔,才讓我追查到了真相。如果不是你做賊心虛,我或許現在還在做我的提刑官,平西侯,你是被自己絆倒了。」

  虞奉臨再忍不住,怒道,「蘇雲開!若非你破壞我的計劃,我何苦匆匆忙忙趕回來!你斷我財路,毀我心血,如今更要致我於死地,為了那樣昏聵的皇帝,值得嗎?他們趙家人給過你們蘇家什麼好處,可出過一品大臣?可封過侯?沒有,通通沒有。可這些本侯能給你。」

  蘇雲開搖頭,「你如果耿耿於懷這個問題,那你注定失敗。平西侯,我敬重你擅於兵法,在邊塞也頗有名望,深得聖上信賴,為何非要執著皇權。」

  虞奉臨冷冷一笑,「同理,你問出這個問題,你也一輩子爬不到高位。」

  兩人默然,小小包廂內,沈寂無聲。客棧外面已經有公雞打鳴,快要天亮了。

  蘇雲開說道,「你逃不掉了,去認罪吧。」

  虞奉臨笑道,「本侯不會認罪的,只是你們也出不去這屋子了。」

  明月察覺到他冷得入骨的語氣,緊抓住蘇雲開,她被押到這裡的時候就知道客棧內埋伏了很多人,沒有逃生的機會了。她緊抓住對方的手忽然被他反握住,輕輕一拽,就將她完全護在了身後。

  「蘇哥哥……」

  蘇雲開在她手背上點了點手指,安撫著不安的她。他看著平西侯,說道,「聖上念你戰功赫赫,守衛大宋疆土十餘年,有心要放過你,可你卻不知悔改。」

  虞奉臨忽然意識到不對,他急忙到窗戶那邊往外看,街道仍舊空空如也,可他猛地探頭,就見對面柱子暗處有人躲閃的身影。他回頭瞪眼,「那麼多人連我都沒有察覺,外面的人是皇宮侍衛?」

  蘇雲開點了點頭,虞奉臨突然笑了起來,抬手往右邊猛拍,窗戶猶如輕薄紙張,碎成渣滓。

  樓下已經有兵器相交的聲響,虞奉臨聽得出來自己的人已經完全被壓制。他一步上前,哪怕是死,也要先殺了蘇雲開!如果不是他,自己根本不會如此狼狽!

  蘇雲開早料到他會上前,勾住一旁的凳子往他飛甩。虞奉臨抬腳劈開,一掌往前抓去。蘇雲開本以為他會先殺自己,可誰想他竟然抓住明月的肩膀,用力拖了出去。

  這一抓用了十分的力氣,明月清楚的聽見脫臼的聲音,她臉色頓時慘白。蘇雲開面色已然變了,上前捉住虞奉臨的手。

  可虞奉臨是沙場將軍,要制服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根本不難。蘇雲開砸開他緊抓明月的手臂時,自己也被他一拳打在心口上,胸腔急縮,生生吐出一口血來。可哪怕如此,暈死過去的他也沒鬆手。

  虞奉臨卻不想先殺他,他要先殺了明月,讓蘇雲開親眼看著她死在他面前!

  什麼鐵骨錚錚的蘇家人,骨頭是鐵做的,那他就看看他的心,是不是也是鐵做的!

  「砰——」窗戶突然跳進一條人影,伴著刀光,直接劈向虞奉臨。

  虞奉臨避之不及,肩胛被砍入半寸,急忙退後。一看那人,愣神,「你為什麼會在這?」

  白水拿著府衙配的大刀,眼神和刀光一樣,怨恨而冰冷,「你可以關我,燕國公自然也可以來放我出去。我哥哥的仇,我一定要親手報。」

  刀鋒鋒利,虞奉臨肩胛血流不止。他聽見樓下打鬥聲已經逼近,知道再不逃走就來不及,打開門要出去。誰想右邊刀又刺來,白水閃身而過,以身軀將門擋住。

  虞奉臨手中沒有兵器,幾乎近身不得。他俯身撈起長凳,朝她砸去。

  白水一刀斬斷,在長凳碎開同時,虞奉臨已經近在眼前,劈手將她的刀打落。在白水分神之際,一拳擊在她曾受傷的肩膀上。

  上次在山莊交手,虞奉臨打傷的就是這只胳膊。

  白水疼得全身發抖,力氣敵不過男子,雙手接招到最後已經沒了知覺。可她不能打開這門讓他逃了,她在兄長過世後熬過來了,在避暑山莊熬過來了,如今不看著虞奉臨死,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就算是死,也要殺了虞奉臨再死!

  虞奉臨一拳拳重擊,拳拳到肉,力氣幾乎可以碎骨,可白水竟然沒有讓開。他驚詫這女子的決絕,蘇雲開說得沒錯,他不懂他們這些人,現在也不懂。忽然背後有異樣,只是背後那人動作不輕,他看也未看,轉身一掌,重落明月心口。

  明月疼得站不起來,蘇雲開被明月壓來,忍著快要撕裂的胸腔,緩緩站起身,撿起地上的刀,緊握刀柄往虞奉臨腰間砍去。這個位置極難躲避,加之虞奉臨此時已經輕視背後,刀起刀落,在他腰劃開一大道口子。

  虞奉臨吃痛躲閃,白水撲上前,也同樣以重拳砸在他還在流血的肩胛上,再對腰間補一拳。她發了狠的拳拳重擊,帶著滿滿怨恨,帶著五年來的怨恨。

  樓下的人已經陸續上樓,虞奉臨卻無力站起。

  蘇雲開上前將她拉住,「白水!夠了,你不能殺他,否則你會變成殺人犯的。」

  他拽住白水時,發現很輕易就將她拉走了,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她早就沒力氣了,可是卻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竟然每拳都用上十成的氣力。

  白水被他拖離時,腳還在踢打虞奉臨。明月爬上前將她抱住,哭道,「夠了,水水,你給白哥哥報仇了,他不會怪你的。」

  白水也終於哭了出來,不再捶打那個殺害她兄長的人,「我不殺他,我要親眼看著他,身敗名裂,斬首示眾!」

  她嘶聲對著虞奉臨喊著,充滿了絕望和永世不能抹去的恨意。就算虞奉臨被斬首,她的哥哥也回不來的了。

  她抱住明月,用盡最後的力氣哭著。

  尾隨而來的秦放站在門口,聽見她絕望的哭聲,眼也已乾澀。他跪在白水身旁,從明月懷中接過她,低聲,「沒事了,我們可以接你哥哥回家了。」

  心口受了重創的蘇雲開又覺一悶,吐出一口血來。看得明月慌神,「蘇哥哥。」

  蘇雲開輕輕搖了搖頭,「沒事。」

  再顧不得陸續湧入的皇宮侍衛,明月將他抱住,「既然都已經部署好了,為什麼不等到侍衛再一起來,偏要自己先來,你明知道自己敵不過虞奉臨。弄不好,你也會死的。」

  「想見你了。」

  是謊話,也是真心話,明月眼又一濕,「蘇哥哥……」

  蘇雲開輕撫她的青絲,再看滿地狼藉,心有感慨。

  心中有慾望的人,哪怕日後登上皇位,也會是空蕩蕩的吧。

  ——誰知道呢。

  &&&&&&

  至和三年九月,宋仁宗趙禎將年號換為「嘉佑」,同年,大赦天下,普天同慶。

  衙門大牢前,秦放早已等在那,按照時辰人應該是午時才出來,可他還是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來了。下人勸他回車裡等,他也不去。

  「萬一提前出來了怎麼辦?」

  「那就立刻出來呀。」

  「可那樣一來,她先看見的,不就是你?」

  下人語塞,還聞到了濃濃醋意,不敢再開口了。

  秦放便等了又等,快到正午,還差半刻,那刑獄大門吱呀聲響,他立刻站直了身,往那邊看去。

  白水緩步走出大牢,看著明媚日光,伸掌接住,握了握手,似夢非夢。忽然手上伸來一隻巴掌,反手將她的手裹住,更暖了。

  秦放笑道,「我就說你會提早,這不,果真早了很多。」

  下人在旁邊嘀咕一聲,秦放只當做沒聽見。白水抬眼看他,問道,「怎麼瘦了這麼多?」

  「思念佳人呀。」秦放打量著她,又低頭瞧她肩膀,「傷好了沒?」

  白水點頭,「好了,你爹送來的藥,很好用……你爹跟府衙的人打過招呼,吃喝用度都很好,我在裡面,並不難熬。」

  秦放摸摸她的頭,像抱她,又怕她哭,「水水……虞奉臨午時三刻斬首示眾。現在過去,還來得及。」

  白水愣了愣,最終還是搖頭,「我想去看看我哥哥。」

  秦放沒有勸她,拉了她往馬車走去,「走吧,我姐夫和我姐早就在等我們了。」

  白水狐疑道,「你姐?」

  秦放笑道,「我姐夫要成親了,我爹娘就不許我再這麼喊他。可是我習慣了呀,所以我乾脆認明月做了姐姐。」

  白水終於是笑了笑,「你分明比明月大。」

  「我可不管,反正我爹娘也不管。」秦放先將她送上馬車,又低聲道,「那些名門望族的人勢力,知道明月的出身會冷嘲熱諷的,我怎麼也得給明月撐腰。」

  白水又笑了笑,末了說道,「真好。」

  秦放見她若有所思,便道,「你的話我就不給你找什麼好義父了,畢竟用不上。」

  「什麼意思?」

  「我都要跟你回老家了,也不再是侯爺了,認了那些做什麼。」

  白水愣了愣,「秦放……」

  秦放握著她的手如釋重負說道,「那些本就不是我的,這事我跟我爹說了,他也同意。他還說,他可以借我銀子,借我書,借我兵器,我要怎麼折騰都隨便,但只有一點,不能碌碌無為。」

  一番話已經說明他真的放下一切了,白水沒想到他竟下了那麼大的決心。

  秦放知道她不喜歡開封,甚至留在這裡,也不會開心,所以他要帶她走,不是跟她走,而是帶她走,離開這個傷心之地。他也要有自己的人生,不能一直活在父輩的榮光之下。

  白水倚在他肩上,思緒悠遠。似已經到了法場附近,有行人腳步匆匆往同一個方向小跑過去,還說要看人斬首,斬的還是個侯爺。

  她心中平靜,只是揚起的車簾讓她看得更清楚,有囚車駛過。似看見了虞奉臨,又好似沒看見。她恍惚片刻,緩緩閉上眼,眼淚滑落面頰。

  「哥哥——」

  &&&&&

  文人多喜春景,不喜秋景,只因秋景多悲涼,容易觸景生情。

  明月蹲在一座剛立起的墓碑前燒著紙錢,蘇雲開在旁邊點香火。

  兩人上完香,朝白影的墳前拜了三拜。等不來白水,兩人便去附近散步,領略秋季特有的顏色。

  淺得可見底盤的河流靜淌,河水流淌過大小不一的石頭,在上面佈滿滑手的青苔。明月俯身洗手,撈起涼涼河水,又澆回河流中。

  水重歸河流,終歸會回歸大海,永遠充滿生機。

  「秦放說等水水出來,就帶她離開這。」明月偏頭看著旁邊男子,朝陽客棧的事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但他的傷還沒有完全好,便沒有多走動,免得傷又疼。

  御醫說那一拳恰好打在心上,力道那樣大,他還活著,已經是奇跡了。

  蘇雲開笑道,「你也想離開,對麼?」

  明月笑笑,沒有答話。蘇雲開又道,「那我們跟他們一起走吧,當然,得完婚之後,畢竟你爺爺都接來了,總不能又讓他老人家跟我們折騰。」

  明月羞赧一笑,末了搖頭,「朝廷需要你這樣的好官,就這麼將你拐走,就太可惜了,我願意,我爺爺都不願意。」

  「我不在開封做官,還可以去別的地方。聖上答應我了,等我養好了傷,要做什麼官,都可以。」

  「難道丞相也可以?」

  蘇雲開笑笑,「話是這麼許諾的,怎麼,你想做丞相夫人麼?那我去求求吧。」

  明月笑道,「我相信你總會當上丞相的,只是不是靠聖上許諾。他哪怕許諾你做國公,你也不會要的,因為你姓蘇,是蘇家人,有蘇家人的骨氣。」

  蘇雲開低頭碰了碰她的額頭,「你懂我。」

  明月晃了晃他的手,眉眼有笑,「我還想你為官,我為仵作,再與水水為鄰。」

  蘇雲開也正有此意,明月這樣好的仵作,他也不願只讓她困在宅中,浪費了才能。而且官場之上,夫妻聯手,共同進退,也是他所求所想的。

  談笑間,遠處有馬蹄聲響,兩人抬頭往那邊看去,秦放和白水正往這邊招手。

  四人相看,皆是一笑。

  這一笑,化了悲涼秋景,可暖秋風,可融冰水,來年,定是春回大地,綠景盎然。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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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58:55


  看著對方的一瞬訝然,蘇雲開心中已無揣測,唯有肯定,「果真是你。」

  那姑娘動了動唇,最後還是沒有否認,「你怎麼知道?他和我的事,只有我們兩人知道,送銀子的事,也只有我自己知道。」

  「白影生前曾在家書裡提過你,雖然沒有說出姓名,但我想,送錢的不是他的同僚,他又非開封人,那能拿得出那麼多銀子的人,身份肯定不低。而且那包裹銀子的帕子上,白影的妹妹曾說有香氣。比起男子來,更像是個姑娘所送。」

  「可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刑部的人發現有人近日在衙門前徘徊,卻不進去。我猜想可能會是那位姑娘,所以就來了。」

  她咬了咬唇,「你找我做什麼?」

  「我想找到殺白影的兇手。」

  聞言,姑娘的雙眼已然被淚淹沒,微微一動,便從面頰滾落,「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那一個月裡,他一直很忙,我們沒有見幾次面。最後一次見,他說他很快就忙完了,可是沒想到……一別到如今。」

  蘇雲開輕歎,一別幾年,卻還是不曾相忘,如果當年白影沒有……他阻斷了思緒,有些事想得越多,就越覺得遺憾。看她的年紀,已經二十出頭了吧,可髮髻未挽,那就還未成親。等了那麼久,卻等來一具屍骸,「你總徘徊在這裡,是想進去見他麼?」

  她搖頭,末了又道,「想……但我不敢進去。」

  「為什麼?」

  她默然許久,才抬頭笑笑,眼裡的淚似隨時要掉落,「我下個月就要嫁人了。年紀大了……爹娘總被人說閒話,熬不住了。」

  蘇雲開微微一頓,心中更覺遺憾惋惜,「白影他會為你高興的。」他看著這姑娘,說道,「他喜歡你,當然願意看著你過得好。你過得不好,他又怎會開心。」

  姑娘一怔,眼裡的淚轟然崩塌,大顆大顆滾落,幾乎無法站立。她緊緊咬著唇,害怕自己哭出來。她忍得雙肩顫動,不能說出一句話來,許久才道,「蘇大人可以……幫我進去和他道別嗎?」

  蘇雲開輕輕點頭,「我會的,以後你別來了,讓人看見,終歸不好。」

  姑娘淚流不止,不願點頭,最後還是答應了。

  蘇雲開又暗暗歎氣。

  等她平復了些,蘇雲開便送她離開,自己折回進了刑部,完成那姑娘的交託。

  李康聽見他來了刑部,直奔過來,在停屍房便說道,「你裝病抗旨,這事聖上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你做得太過明顯,連聖上也不好護你。」

  「李兄,我交付你的事,現在如何了?」

  「已經向聖上請求清查,只是……我上奏過一次,被聖上駁回,只怕要聯合其他大臣,亦或我再去請安國公進宮覲見。」

  蘇雲開看著靜躺在木板上的屍骸,不過五年,屍骸已全無血肉,當年的劇毒到底有多毒,可見一斑。他越看,心中怒火就越是沖天而起,「我走了。」

  李康急得跺腳,「我們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平西侯不會不知道,你要是再這麼招搖,你會死的!」

  如果做誘餌能夠引蛇出洞,蘇雲開倒覺得是好事。

  他從刑部回到家,卻見大門敞開,下人往巷子張望,一見自己就急跑過來,「少爺,宮裡又來人了,剛剛走,老爺讓您趕快去書房。」

  蘇雲開沒有留步,往家中書房過去。剛敲響一記門聲,就聽見裡面人讓他進去。

  蘇顧見兒子進來,示意關門,又將一道手諭遞給他,蘇雲開一頓,「聖上又要我走?」

  蘇顧眉頭微攏,聲調輕緩,「聖上讓你走,是為了保你,他已經知道這件事的利害干係,如果你繼續留在開封,反倒是不利於大理寺刑部查案。」

  蘇雲開微頓,「聖上知道什麼了?」

  蘇顧看看外面,確定無人,才道,「那李康密奏聖上,要求徹查各地官員,矛頭全都指向平西侯,你頻繁出入刑部,又屢次被平西侯參本,聖上自然能猜到些什麼。聖上尋我進宮問話,問得為父冷汗涔涔,不知你近日竟是在做這些事。你查白影的案子,卻又和平西侯扯上關係,我……」已猜到一些聯繫的他歎道,「開封是天子腳下,別以為能瞞過皇上什麼。你是禮部的人,插手這件案子本就不是合情合理,而且也根本無法插手,留在這裡何用?」

  見話已說開,蘇雲開料想自己再不收手,平西侯就會對他痛下殺手了,可他還差一步就能揭露真兇,怎麼能走,「我若離開,無人推動,那反倒更是讓平西侯肆無忌憚的掩埋這件事。依照父親所見,如今大理寺刑部那些人,承受不住重壓之時,仍會堅持麼?」

  蘇顧愣了愣,「你到底為何非要執著此事?」

  「父親難道不明白?因為我是蘇家人。蘇家為官,不問為什麼,只問對不對得起所任的官職。」

  得罪權貴,危及性命,哪怕如此,也不願離開。其實蘇家世代都是如此為官的,只是蘇顧是官,也是父親,他丟了性命不驚怕,可獨子已站在懸崖邊上,他卻不能再秉持決心,看著他繼續往凶險之地前行。

  為父之心勝於為官之心時,就忘了自己是蘇家人了。

  等他幡然醒悟時,獨子已經跪在地上,鄭重朝他磕了三個頭。每次頭點地上,他就知道,兒子的決心已定,沒有回頭的可能。他長歎一聲,既是安慰,也是慈父的擔憂,「那李康人微言輕,手上又無實證,單憑他要想查一個侯爺,絕無可能……為父幫你,也是為了朝廷。」

  蘇雲開愣神,他本想以己明志,進宮諫言,誰想父親竟願意插手了,「父親。」

  蘇顧打算等會就進宮,起身輕拍兒子的肩頭,「為父也不想你辜負了明家姑娘,總讓她住在李家,你娘也不放心,還是要早點接回家來,方能對得起明家。」

  蘇雲開聞言,朝父親深深叩首,起身時因錢袋沈甸甸,連帶著心也沈重起來,「我也進宮,面聖!」

  &&&&&

  又是一晚夜深,明月在李家花園裡轉了兩圈,還沒睏意。許是山雨欲來,導致庭院都很是悶熱,無風無雨,手中扇子一停,就覺熱意滾滾。

  李家下人見她在花園裡,快步小跑過去,「明姑娘。」

  明月以為是李夫人又喚自己回去歇著,便道,「我這就回房。」

  下人說道,「明姑娘誤會了,是外頭有人找您。」

  「誰?」

  「燕國公家的公子。」

  秦放?明月多日沒見他,一聽是他,便讓下人帶路。

  想來也不過幾天沒見,在大堂上兩人照了面,都覺對方少了點精神氣。

  秦放抬手揮退下人,上前問道,「水水有沒有來這裡?」

  「沒有,她不是在蘇家嗎?」

  秦放擰眉,「我剛去過,她不在,我就想她是不是來這裡了。」

  明月低眉細想,忽然有些緊張,「水水可能又去刑部了,她那個脾氣,要想讓她安安靜靜等結果,恐怕不容易。但她也不會在這種時候不分輕重亂走,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去了刑部。」

  雖然不知道人是不是在那,但至少有了目標,秦放說道,「那我去找找,我不放心她。」

  「那你也要小心。」

  「嗯。」秦放從李家跑出來時,汗已濕襟,熱,熱得人都急躁了起來。

  刑部門前,兩尊狴犴在夜色下神情猙獰,正氣剛正,似可退鬼神。

  白水站在對面巷子那,時而探頭看看。兄長被帶到刑部後,她還沒有去看過他一次,不敢,也不忍。如今近在咫尺,更不敢靠近一步。沒有抓到兇手,如何慰藉兄長的在天之靈。

  她傷勢太重,這會久站,兩腿都在發抖。她擇了塊乾淨的地坐下,再過一會她就回去,她還想再陪兄長一回,陰暗的刑部,得多陰冷。

  刑部門前長長的街道似有火光映來,不是一個,而是數十盞燈籠同時映亮晦暗天穹,將刑部門前狴犴照得五官清楚,更加威儀。

  白水扶牆站起,探頭看去,那馬上下來一人,逕直進了刑部。她愣了愣,虞奉臨?

  她往前移步,眸裡映著盞盞燈籠光火,那後面跟著的人,分明都是侯府侍衛。

  不過半刻,裡面就傳來吵聲,平西侯依舊走在前面,後面跟著四五人,似抬了什麼東西出來,白水一看,差點沒吐出血來,那虞奉臨竟將她兄長的屍骨抬出來了!

  李康急得滿頭大汗,跟在一旁急聲阻攔,「侯爺,這屍骸乃是衙門中人,案子尚在查……」

  「衙門中人,哪個衙門中人?」

  「白影,是開封府衙的捕頭。」

  虞奉臨冷笑,「你如何能證明他的身份?」

  李康冷汗涔涔,「白影的腰牌,身上所穿官服。」

  「本侯是問你,你如何能證明他的身份?」

  虞奉臨冷冷發問,問得李康愣神,忽然明白過來,正要辯解,虞奉臨再次逼問,「就這麼一具白骨,別人殺了他,再套件衣服,扔塊腰牌去,也能證明是他。本侯如今懷疑,當初白影偷了我府邸的錢財,再殺了我派去追蹤的侍衛,將侍衛偽裝成他。所以現在我要帶這具屍骸回去讓我侍衛的家人看看,到底是不是我的侍衛。」

  這明搶之意,李康不會不明白,可就算明白又如何,按理說單憑腰牌的確不能證明白影的身份。日後就算聖上問起來,虞奉臨大可以說是心急,做了錯事,聖上能拿他如何?

  這總比白影「說」出他曾做的不可見人的事好,至少李康已經知道此時非同小可,對比之下,來刑部搶具屍骸又算得了什麼。

  躲在巷子中的白水見虞奉臨要將她兄長帶走,閃身就要出去,剛邁出一步,就被人抓住,壓回牆壁後頭。她抬手要劈斬那人,卻被對方抓住手腕,「水水。」

  她愣了片刻,見是秦放,堅硬的心就軟了半分,「你出來了?」

  「嗯。」秦放才剛來,不知前面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他聽見虞奉臨要帶走白影屍骸,白水又要衝過去,就知道必須要將她攔住,「你想過去?可你能做什麼?」

  白水咬牙,「我哥哥的屍骨不能被他帶走,他這個時候帶走,肯定是要毀屍滅跡。」

  「單憑現在的你能打得過那麼多人嗎?單是一個虞奉臨,你已經打不過了。」

  「那能怎麼辦!」白水顫聲,腔調裡滿是憤怒,「眼睜睜看著他把我哥哥帶走,連同證據一起毀了?」

  「我去攔。」秦放見她要掙脫自己的手,定聲,「我去攔,攔不住,我就用血肉之軀攔。」

  他說完才鬆開白水的手,毫不遲疑地往外面走去。

  巷子中突然出現個人,眾人紛紛往那邊看去,虞奉臨也一瞬頓住,可看見是秦放,便展顏道,「小侯爺這麼晚出現,是又去哪裡吃喝玩樂了麼?」

  話裡極具諷刺,秦放也不在意,對,誰讓他以前就是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公子哥,總想著自己日後承爵,對權力又無慾望,便和京都其他公子哥一起混日子,毫無建樹。讓一個身有軍功的侯爺嘲諷,難道他還能說是對方錯了不成?

  錯的是自己!

  錯的是毫無進取心的自己!

  秦放抬眼盯看他,說道,「從這裡路過,聽見有動靜,就過來看看。誰想竟然看見平西侯在這裡搶東西。誒?這不對吧,來刑部搶人,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這屍骸我懷疑是我府中侍衛,本侯要帶回去讓他的親人辨認。」

  「就算屍骸真是侯府侍衛,那也得刑部幫你查,侯爺就這麼搶人走,也算是犯法吧?而且與其在這裡耗費時間跟我們糾纏,倒不如去將侍衛的親眷喊過來,還更快一些。」

  虞奉臨鐵了心要將人帶走,就算秦放能搬出整部法典來壓他,他也不懼,「這件事我自會跟聖上請罪,只是我侍衛家眷苦等數年,如今臥床不起,根本來不了。秦放,你還未承爵,說起來無官職,要攔,也不是你攔。」

  秦放見那侍衛們又要將人抬走,他上前捉住一人的手,冷聲,「這人你不能帶走。」

  虞奉臨厲聲,「你是他什麼人,有什麼資格阻攔?!」

  「他不能,我總該能。」

  秦放聽見這決絕聲音,心頭便猛地一沈。他抬頭看去,白水一步一步走出,整張蒼白面龐露在眾人眼前,認得她的,皆是一愣。

  「你還活著?」

  白水沒有吭聲,快走到面前,才道,「是,我還活著。」

  突然出現的人連李康都沒反應過來,「你、你還活著,那死的人是誰?」

  白水瞧了平西侯一眼,「我也不知道,當時我去鼓山查案,結果被人打暈了,醒來後發現衣服被人搶了,連腰牌也不見了。剛剛回到城裡,卻聽見我已經死了的消息,就想著來問問,結果府衙關了門,就來刑部,結果卻看見平西侯大半夜來搶人。」

  擔架上的白布沒有將屍骸完全遮擋住,白水餘光看見裸露的白骨,一瞬差點沒站住。

  平西侯冷冷打量他一眼,這個說辭,已將他殺人的事完全遮掩,而且是死無對證,「白捕頭請便,本侯還有事。」

  白水見他仍執意要帶走屍骸,怒而一掌壓在擔架上,瞪眼厲聲,「人不能帶走。」

  「為何不能帶走?」

  「他是我朋友。」

  虞奉臨不聽,伸手去推,卻被他靈巧閃過,再反手一擊,仍被他躲過。他頓了頓,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忽然覺得躲避的動作似曾相識。

  他肯定在哪裡和他交過手。

  猛地,他忽然想起來,他們的確是交過手,就在避暑山莊的時候!

  可那一掌,分明證實那是個女子,那日一直到下山他都還在想,那刺客到底是誰。

  虞奉臨伸手就去撕扯她的衣服,秦放一見,快步上前,狠狠捉住他的手腕。虞奉臨一見,反手擒拿,又被白水攔下,逼得他退後一步。虞奉臨頓生怒意,權衡之下,深覺運走屍骸更為重要,喝聲,「來人,將他們攔下,帶屍骨走。」

  「你們不能走!」

  「是白影的朋友又如何,骨肉不親,能看出他的身份嗎?」

  「他是我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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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58:34


  那塊堅實的花梨木上,不知被什麼東西嵌入,像是被溫度極高的熔漿燒進了深處,所以才留下點點凹痕。而每個凹痕裡,都殘留一些東西,卻不知道是什麼。

  蘇雲開撚了一些在手指上摩挲,有些硌人。細看之下,手指微黑,這才猛然回神,「鐵銹。」

  「可這些也是鐵銹嗎?」明月指指旁邊的銀白色,也撚了一些,「好像是白銀。」

  鐵和白銀?蘇雲開將這梨花木翻看了幾回,問道,「白水,這塊木板是從哪裡找到的?」

  白水答道,「那山莊後面。當時火勢還沒有完全停,山莊已經被燒得差不多了,我就過去,可是我發現山莊後面還在不斷著火,就爬高了些看,然後就看見有人在那燒山。他見了我並不立刻過來,而是繼續放火,等我衝過去的時候,發現那像是峭壁的地方,下面竟然還有一條通道。」

  去過一回鼓山,但因第一天去就發生了命案而一直在破案無瑕去觀賞山景的蘇雲開一頓,「還有一條通道?」

  白水點頭,「對,我上前和他交手,將他生擒,誰料他竟然藥毒自盡了。我當時好奇通道通往何處,就順著那裡走去,結果竟然發現了山腰一帶,搭建了許多木架子,那些架子已毀,不知道原來是什麼。大概的樣子,或許是在淬煉什麼東西。我尋了一遍,找到這塊木板,也不知有沒有用,就拿了回來。」

  蘇雲開沈思片刻,說道,「先前斷橋被毀,密道被堵,山莊被燒的時候我就奇怪,難道兇手一人能做那麼多事,後來我猜想有同黨,可為何同黨下山卻沒任何人看見,原來是另有通道。」

  「還有,大人。」白水從錢袋裡倒出一些黑色東西,「這是不是生鐵?我在那後山轉的時候,發現鼓山腹地,竟然被人鑿了個大洞,洞高十丈,寬有十二三丈,四面烏黑,我在最裡面找到了這些東西,還有一些散落的鋤頭用具。」

  蘇雲開忽然明白那是什麼地方了,他看著手中那塊被鐵銹白銀燙出點點凹痕的木板,腦中淩亂的思緒開始漸漸明瞭,一個一個死結如花綻放,擊破了他心中疑慮,理順了這幾日發生的所有事,甚至是更遙遠的事,遙遠至他突然被調任回京,遙遠至白影因何被殺。

  他緊握這那塊梨花木,問道,「那後山搭建的架子,是不是都是梨花木?那後山生長最多的樹木,是不是也是黃花梨?」

  「對,那裡幾乎漫山都是。」

  蘇雲開輕輕點頭,「我先送明月去李家,你等會隨我回蘇家休養吧。」

  白水一頓,「大人,我的傷沒事,你如果有事要吩咐,只管……」

  「不,你要好好休息。」蘇雲開正色看她,「你以前辦事從來都不會被人發現,可今天我的車伕卻發現了你,你受的傷並不輕。」

  白水蒼白的臉上滿是不甘,「我還沒有抓到兇手。」

  「不,你已經抓到了。」蘇雲開說道,「如果不是你,這個案子我如今還想不通,有了這些線索,我已經知道兇手是誰,缺的,是證據,這些證據,以你的人脈是找不到的,只能我出面。所以你現在要做的,是養好身體。」

  白水聽見他知道兇手是誰,乾涸的眼裡終於有了淚,顫聲,「大人,兇手是誰?」

  蘇雲開看著她說道,「你答應我,不能私下尋仇。」

  白水搖頭,「絕不會,我要親眼看著那人繩之於法,還我兄長清白,讓他在天下人面前謝罪!」

  蘇雲開輕歎一氣,緩聲,「虞奉臨。」

  白水怔了怔,「我哥哥和他無冤無仇……」

  她緊握手中黑鐵,手都被快割出血來,也毫無察覺。直到明月將她的手鬆開,拿了帕子給她綁住,她才不再發抖,「大人……我聽您的,我信您,終會為我哥哥報仇。」

  尾音落下,是恨,是怨,是忍,明月聽得心酸,握著好友的手不願鬆開。白水早已如她的姐姐,她習慣依賴她,可是現在的白水,需要她這個好友在旁。她想陪著她,可李康到底是外人,白水在那裡容顏暴露,身份也會暴露,說來還是蘇家安全些。

  蘇雲開看看天色,已經不早了,再過一會街上已沒行人,那樣三人更加顯眼,就送明月去了李家。他將要離開時,李家下人又喚住他,「蘇大人,我家老爺有急事要跟您說。」

  李康聽見蘇雲開半夜前來,連外裳都沒披就跑了過來,正好碰見往裡走的蘇雲開,忙拉住他去後院說話,還將下人支走了,「我本想明天一早就去找你,正好你來了,也省得我再跑一趟。」

  「什麼事,這麼急?」

  「之前你讓我查平西侯,還有陳李朗跟平西侯的關係,前面我給你查到了錢庫的事,後面那個,我今晚才查出來,也著實是太隱蔽了,幾乎錯漏。那陳李朗表面和平西侯沒任何聯繫,但實際上,平西侯所得的錢財,幾乎都是陳李朗經手的。」

  「嗯,我知道。」

  李康還想繼續說,被他平平淡淡的一堵,差點沒將他的話全堵上,訝異,「你知道?什麼時候?」

  「剛剛確定的。」那避暑山莊是陳李朗的,實際卻並不是,真正的主人,是平西侯。他又說道,「我還要勞煩你一件事,這件事事關重大,如果做好了,你的地位,至少要比現在晉陞三級。」

  李康笑笑,「我如今已經是四品官了,難道還能封我個一品大臣。」

  「能。」蘇雲開定聲道,「功勳,榮耀,恩寵,都會有。」

  李康聽得喉嚨微干,如果是別人說的,他就當笑話了,可偏偏是蘇雲開說的,還是這樣嚴肅的模樣,「你、你當真?」

  蘇雲開並不答,只是問道,「你幫不幫我查?」

  李康擠出笑意,「若真能平步青雲,就算是要掉腦袋的事,也可一搏,你只管說,我定會替你做。對了,你說那話之前,我還有一事要告訴你。」

  蘇雲開明白他的性格,是怕自己說完後,就火急火燎的跑去辦事,連正事也忘了說。

  「這幾日總有個姑娘在刑部門口轉悠,鬼鬼祟祟的,卻不進來,衙役一出去她就躲。」

  「什麼時候開始的?」

  「好像是找到白影的屍骨之後。」李康想了片刻說道,「但白影的屍骨找到後,消息並沒有外傳,應該沒外人知道的。」

  他說的沒錯,老百姓是不可能知道,但既然是個姑娘,那就不會是衙門裡的人。可消息不曾外傳,便有可能是官家女眷。女眷……他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我知道了。」

  見他輕易就聽入了耳,也無其他分析,李康這才道,「那就說說你要我做什麼吧。」

  &&&&&

  刑部門前如其他衙門一樣,都放置了兩尊狴犴。一大清早,衙役便出來清掃門口塵土,打掃得乾乾淨淨。

  蘇雲開靠在刑部牆壁一側,等著那徘徊刑部門前的姑娘。等了半晌,就在他以為她不會來的時候,忽然那隱蔽巷子中,露出一截裙擺。等衙門有人出來,那人又退回巷子。衙門門前無人,她又出來,影子斜照一旁壁上,恰好能看見她的髮飾。

  從投影來看,那姑娘未挽髮髻,更證實了蘇雲開心中猜想。他不再藏身,大步往那邊走去。

  似乎是聽見了聲響,那影子快速退後,等蘇雲開到了巷口,只看見一抹俏麗背影,他喊道,「姑娘留步。」

  那姑娘停了停步,又繼續往前走。直到聽見背後追來的腳步聲靠近,才回過頭去看,眼有驚恐,片刻又厲聲道,「登徒子,休要惹我。」

  蘇雲開沒想到她這樣膽大,哪怕有些害怕,卻仍是頗有氣勢,他站得稍遠,直接將腰牌遞上,說道,「在下蘇雲開,在禮部為官。」

  那姑娘打量他幾眼,看清那腰牌,才試探問道,「可是江州蘇家?」

  「老家的確是在江州。」

  「我知道蘇家。」那姑娘這才卸下警惕,「我聽說你身體抱恙,連聖旨都不接,在家靜養,可我看你……分明好得很,你這是欺君。」

  蘇雲開將腰牌收起,平靜說道,「這些事尋常百姓不會知曉太多,但姑娘卻說得頭頭是道,我猜的沒錯,你果然是官宦人家的千金。」

  那姑娘臉色微微一變,卻也沒慌張,「是,家父府衙任職。」

  「府衙……所以姑娘是在府衙認識白影白捕頭的麼?」

  那姑娘猛地怔愣,方纔的鎮定全然不見,面色唰地慘白,「你說什麼?」

  蘇雲開心中輕歎,「我想姑娘就是白捕頭生前心儀的姑娘,並且在他失蹤後,你還托人送了一包銀子給他的妹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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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58:17


  清酒灑落在地,在地上淋出一條濕漉漉的痕跡來。明月怔了片刻,有些不知所措。她稍稍退了一步,撞到身後的凳子,差點沒摔著。好在蘇雲開眼疾手快,將她扶住,她才定下心神。

  蘇夫人也伸手將她的手握住,幾近落淚,「是我們錯了,不該將你留在那,哪怕你爺爺不願隨我們蘇家走,我們也該將你留下,好好照顧你。你蘇伯伯那年被貶謫去了錦官城,被人監視,又因路途遙遠,不便去探望你。等我們第二年回到江州,去找你們時,卻發現你們已經搬走了。想必是你爺爺不想再留在那傷心之地,怕觸景生情,所以帶你去了別處。」

  蘇雲開仍托著明月的腰身,他覺得明月是想起什麼了,否則不會這麼久都不問是怎麼回事。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小時候爹娘常跟我提的恩人,就是明月的雙親麼?」

  蘇夫人淚落面頰,顫聲,「對,當年你父親被貶謫去錦官城任小吏,赴任途中遭土匪攔截,那些土匪為財索命,我們伺機逃走,卻遭他們追殺。逃到路上,恰好有對年輕夫婦路過,拚死相救,趕跑了劫匪。身受重傷的我們被過路的人送到鎮上,等我們醒來,大夫卻告訴我,那兩位恩人傷勢過重,已經離世了。」

  蘇顧說道,「我們的傷好了一些好,打聽到那對夫妻的住處,帶了錢財東西去,見到了你爺爺和你。可你爺爺什麼也不要,我們想將你們爺孫接走,日後待如親人,可你爺爺也不願。後來因我要去赴任,不能違抗聖旨,因此打算在錦官城安定後,再去找你們。可是第二年過去,你們卻搬走了。我尋人打聽,卻是大海撈針。」

  這件事明月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只是她不知道雙親是因救人而離世,以為就是被土匪所殺。後來爺爺帶她去了南樂縣,在那裡定居,一住就是十三年,除了每年清明掃墓,平日都不會回去。

  爺爺不想,她也不想,只因那裡是她的爹娘曾住過的地方,回去了,人卻不在那,又有什麼可回的。

  她一直沒有出聲,淚落滿臉,有些站不住。蘇雲開已經完全站在她身後,給她借力站穩。他沒有想到父母記掛了十四年的恩人,就是明月的爹娘。更沒有想到,第二年就隨爺爺搬家到南樂縣的明月,在他隨爹娘從江州去找明家時,就已經碰見了。這個擦肩而過,足足錯過了十餘年。

  原來十三年前不是他救了明月,而是明月的爹娘救了他的爹娘,才有當年他們的相遇。

  明月淚落不止,面龐有袖拭淚,她微微抬頭,用淚眼看著旁邊男子,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蘇顧說完那些話,手中酒瓶已不留一滴清酒。他撩了衣擺便朝她跪下要叩首,驚得明月回神,伸手把他托住,「蘇伯伯,我爹娘要是知道我受了這一跪,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心的。那劫匪被擒後,我曾托我舅舅去打聽過,那人無惡不作,手上已經有多條人命,只是地方官不作為,所以導致劫匪逍遙法外多年。舅舅說如果不是後來有位姓蘇的大人幾次督促,那劫匪也不會落網,地方官也不會大力整治,那幾年舅舅都說了,少了許多惡人,百姓的日子太平了。爹娘在天有靈,知道這些肯定會很高興的。我爹是仵作,雖然只是個仵作,可是他喜歡太平盛世。他曾說,哪怕有一日吃不了這碗飯,他也樂意。」

  往事重說,本就傷感的多,蘇顧和那對年輕夫婦並沒有深交,甚至只是萍水相逢,可是聽見最後幾句,卻覺如果當初他們也活了下來,定能成為知己好友,而非在這裡憶故人,惋惜、歎息。

  蘇夫人也將丈夫扶住,說道,「你這一跪,日後讓她如何是好?」

  蘇顧不解,蘇夫人輕歎,將話挑明,「你倒忘了,她和雲開有緣,是彼此良人,跟兒媳下跪,於理不合,感激記掛心中,不差這一膝頭的感恩。」

  蘇顧這才想起來,也就不堅持了。倒是明月被這麼直白的默認為蘇家媳婦,有些不自在。只是蘇夫人說得沒錯,她和蘇雲開是有緣的,蘇家跟明家也是有緣的,兜兜轉轉那麼多年,宿命早就將兩家人聯繫在一起了。

  爹娘或許也沒有想到,十多年後,他們當年救下的夫婦,會有一天,也成為他們的家人。

  這一頓飯吃了很久,蘇顧和蘇夫人對明月說了許多話,因早前打聽的時候已經知道她獨自進京,在外面居住,言語之間已經在催促兩人婚事。他們想將明月早點接到蘇家,不單是做蘇家的媳婦,還想更好的補償她。只是著急婚事,他們也不想委屈了明月,最後說道,「先將你爺爺接到開封來,與他說明,再一起擇個黃道吉日,然後好好置辦,要嫁得風風光光的,不能讓你受一點委屈。」

  等明月從蘇家出來,坐在馬車上和蘇雲開說道,「其實……也不用太過風光的,蘇家世代清廉,不要招搖。」

  蘇雲開溫溫笑道,「蘇家歷年來得的賞賜不少,要熱熱鬧鬧的成親還不至於招人多舌。」他知道今晚明月心中滋味定是各湧心頭,可卻不能將她留在家中,日夜對著。他心中有愧,將她的手握在掌中,「明月……以後,就由我來照顧你吧。」

  明月看著眼前人,輕輕點頭,又道,「蘇哥哥,我不知道水水的事能不能跟你爹娘說,所以剛才沒有吭聲。只是我想等水水的事解決之後,再談婚論嫁。」

  「我明白,我也是這個想法。」蘇雲開將她的身體輕攬,攬入自己的胸前,「我跟你說一些這兩天發生的事,免得到時候你聽見了什麼風聲自己慌了神。」

  明月頓了頓,示意車伕。蘇雲開說道,「無妨。」

  明月明白過來,估摸那車伕是他的心腹,難怪剛才在蘇家特地喚了他來趕車,蘇夫人還念叨了一聲好好的車伕不用,非要個護院。不過又念護院武功好,這麼晚了,身邊有個會趕車的護院倒也好,就沒阻攔了。

  蘇雲開將平西侯私藏錢財、白水詐死的事和她一一說了,聽得明月的心七上八下,猶如聽了一場戲文般。他說的時候聲音低沈,明月都能聽出話裡的壓抑和沈重來——畢竟,對方是權勢滔天的平西侯。

  「籲——」車伕拉住韁繩,將馬停下。

  蘇雲開警惕地撩了簾子往外看,車伕手中緊握馬鞭,偏頭低聲,「有人在跟蹤我們。」

  「什麼人?」

  「看不太清,武功很好,跟了很久。」車伕想了想一路上偶爾能看見的影子,說道,「個子應該很嬌小。」

  蘇雲開微頓,似想到了什麼,說道,「你先走,走遠一些,能聽見一點動靜就好。」

  車伕沒有多言,就領命走了。蘇雲開轉而朝車廂伸手,將明月接了下來,將她拉至陰暗巷中,這才往車伕剛才所指的方向看去。

  明月見他看著對面空蕩蕩的巷子,不知他在看什麼,「蘇哥哥?」

  「應該是故人。」

  兩人等了一會,才見那巷子中走出一個人來。那人的身材果然小巧,頭戴紗笠,看不見臉。可明月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人,剛聽完一場以死換生戲碼的她忙摀住嘴,沒喊出那喊過千萬回的名字。

  那人很是警惕,短短幾步路左右看了許多遍,才終於走到他們面前,「大人,明月。」

  明月上前將她抱住,真有種對方劫後餘生的感慨,「水水。」

  她剛將她抱住,白水就忍不住擰眉,疼得輕輕吸了幾口冷氣。明月忙鬆開她,這才發現她身上穿的衣服有些地方不平整,像是纏裹了很多紗布。她心一涼,「水水你受傷了?」

  白水朝她笑笑,少了血色的臉笑意蒼白,「對方那樣厲害,我只是受點傷,已經很有福氣了。」

  蘇雲開問道,「你到了山莊後,那裡果真埋伏了人?」

  「是,我差點死在他手裡,可是我不能死。」白水說這話時連明月都察覺到了裡面的決絕和血腥味,「山莊火勢很大,我等了一天,燒得差不多了,才進去,但沒有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只是找到了這個,或許是線索,又或許不是。」

  聲音裡是自認無用的落寞和自責,蘇雲開聽在耳邊,拍拍她的肩頭,「你做得很好了,白水。」

  他將東西接過,發現竟然是一塊木板。

  這塊木頭是塊梨花木,因結實美觀,多用來做桌椅。從形狀來看,倒不像。

  許是因為山莊和平西侯有關,一瞬想起許多與他相連的事,這一想,倒是想起一件他不太肯定的事,「明月,當初黃金貪汙案的時候,那運輸花瓶的箱子,是什麼木頭做的?」

  明月想了許久,說道,「好像是梨花木。」

  蘇雲開眉頭又鎖,白水已將那塊木板翻了個面,指著上面的點點凹處,說道,「大人,我奇怪的是這些東西,不知道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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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21-8-30 16:57:58


  燕國公一鬆口,秦放也順利從家裡離開。他想著白水最後是和蘇雲開在一起,所以出了家門就往蘇家趕去。

  此時蘇雲開從李康那裡得知了平西侯窩藏金銀的消息,已經不能再裝病下去,事情總要解決。他估摸著依照聖上對蘇家的信任,哪怕猜到他是裝病,也不會立刻下旨讓他赴任。畢竟平西侯這兩年勢力膨脹得厲害,這次又是他要調離自己,聖上總會多幾分心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外面天色已漸晚,蘇雲開等黃昏日落,就熄了燈,準備去去外面。

  他由廊道走至前門,思量著他是該去府衙還是刑部,也不知現在那具屍身是在哪裡,剛才在刑部,現在說不定已經被送到府衙了。他想看看那具屍體上會不會留下什麼線索,白水武力是高,但對這些並不太擅長,不親眼看一看,他不放心。

  但他對驗屍這種事同樣不擅長,要是明月在就好了。

  「蘇哥哥。」

  人果然不能多想,一想就容易出現幻覺,還幻聽。

  「蘇哥哥。」

  蘇雲開驀地一頓,已經從前廳走過的他又折了回來,狐疑地往裡面一看,那站在廳上往他走來的姑娘不就是明月。他頓時驚訝,「明月?」

  明月上前幾步又頓住了,中間足足隔了半丈。蘇雲開確定是她,更是驚詫,幾步上前,捉了她的手先上下看下,不見傷口,才不至於揪心,「出什麼事了?你怎麼來了?」

  「我沒事。」明月迅速將手抽回,「不要讓你爹娘看見,這樣不好。」

  蘇雲開見她真的沒事,也不抓她的手了,「那你怎麼來了?」他忽然想到了什麼,輕輕咳了一聲,低聲,「想我了麼?」

  明月兩頰頓時緋紅,「不要胡說。」

  「哦哦,原來不想我。」

  明月抿唇一笑,「想,想極了。」

  蘇雲開也展顏笑笑,看著她的雙眼說道,「我也想見你,怕你在那住得不好,吃得不香。」

  明月垂首看著自己的鞋尖,輕聲,「都好,就是見不到你。」她又抬頭道,「可是就算很想,也不會突然來這裡找你的,我明白,這樣不好。」

  蘇雲開好奇道,「那你怎麼來了?」

  「你爹娘。」

  蘇雲開意外道,「我爹娘?」

  「對。我開始以為是騙人的,但你和你爹長得太像了,我就信了。等上了車,他們帶我去了一間茶樓,問了我的家世和名字,就把我帶到這來了。還給我果點吃,茶挺好喝的。」

  聽到最後一句蘇雲開終於是苦笑,「心真大。」

  明月眸光黯了黯,「總不能大喊大叫的,有些話……可能也是時候要說開了。」

  蘇雲開這才知道她還是介懷她的身份,不是介懷她仵作的身份,而是在自己面前,才會介懷。他出身官宦世家,祖上書香滿飄,原來明月一直都放在心上。可平時根本看不出她這些顧慮,「我爹娘是講道理的人,別怕。」

  明月笑笑,「不怕,我又不會被吃掉。」

  蘇雲開微微一笑,輕輕摸她的頭。古人常言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此時他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如果在家,在廳上。他真想好好抱著她,安慰她,讓她不要多想,也不必多想。從他察覺到自己喜歡她開始,就沒有想過多餘的事,比如阻力,任何阻力都不在他的設想裡。

  他還想多問,就見入口似有人站在那,人影映照在牆,微微晃動。他將話收回,沒有吭聲。不一會管家從那邊走出來,恭敬說道,「少爺,開飯了。」

  蘇雲開說道,「我先送明月姑娘回家。」

  管家笑道,「老爺和夫人說,請明姑娘一起過去。」

  明月略有不安地抬頭看他,蘇雲開以眼神安撫,「無論等會我爹娘說什麼,你都不要走,我會好好說,然後送你回去。」見她還是擰眉,蘇雲開抬指在她眉心一刮,笑道,「醜媳婦總是要見人的,你又不醜,不是麼?」

  明月可算是繃不住了,笑了笑抬眼看他,餘光看見管家還等在那,就將話嚥了下去。

  蘇家有專門招待客人用飯的大廳,可管家帶的路卻不是往那。蘇雲開心中疑惑,直到從前院穿過,走向左邊的廊道,他才明白過來。蘇家人丁稀少,菜也不過兩三碟,所以平時一家三口吃飯是不上大廳的,空蕩蕩的顯得冷清。因此蘇夫人特地挪了個小屋子,裡面擺了張四方桌子,一家人就在這裡吃。

  現在管家領的路,分明就是去那。

  蘇雲開想到方才雙親帶明月去酒樓喫茶問話,再看現在的趨勢,總覺得爹娘是在應允兩人的事。

  他按捺著這騰起的火焰,有點不敢相信竟會這麼順利。哪怕是真的是樂意明月做蘇家的媳婦,如今就一起用飯,也是奇怪。領回家來,更是奇怪。

  自詡聰明的他也想不通這件事了。

  管家停步的地方果然是那間小屋,蘇雲開在門口都聞到飯香了。再瞧裡面,桌上竟擺了□□道菜,菜餚連為他父親賀壽時都不曾這樣豐盛過。

  明月也嚇了一跳,散、散夥飯?

  蘇夫人見兩人來了,卻杵在門口,笑道,「還不快進來。」

  蘇雲開先反應過來,偏身讓明月先進去。自己跟在後面,「娘。」

  「先坐下吧,你爹拿酒去了。」

  「酒?爹他從來不喝酒。」

  「今日高興,也有事必須要有酒才行。」蘇夫人喚了明月坐下,自己這才坐下,「你餓不餓?餓就先吃吧。」

  明月有些受寵若驚,「不餓,方才在酒樓吃得很飽。」

  「你也沒吃多少,被你蘇伯伯嚇著了吧。」蘇夫人這才偏頭跟兒子說道,「你爹也真是的,整天板著個臉,難怪你小時候常被他嚇哭。」

  蘇雲開一頓,不由看看明月,「嚇……哭?」

  「對,一兩歲的時候就將你丟進書房裡,一天不背一本書就不許你吃飯。我那時候天天去偷偷給你送飯,你爹還說我慈母敗兒,真是老頑固。」

  往事遙遠,蘇雲開想不起來了,明月笑道,「可既然每次都能偷偷送飯去,那其實蘇伯伯也沒打算攔您,否則在第一次發現時就將門和窗戶封住了。」

  蘇夫人也笑了笑,「刀子嘴豆腐心,但就是愛板著臉,沒一個孩子見了他不哭的。」

  門外有人輕咳提醒,不一會蘇顧就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壺酒。三人剛起身,蘇顧就說道,「坐吧。」他將酒放在一旁,並不開,起筷又道,「吃吧。」

  還等著「宣判」的明月微頓,晚了一步拿筷子,正要去拿,蘇雲開和蘇夫人同時伸手。蘇夫人笑笑收回手,蘇雲開便將筷子拿起遞給她。

  食不言寢不語,席上無人說話,明月吃得有些……慌。腦門上一直轉著幾個大字:散夥飯散夥飯散夥飯這是讓你和蘇雲開散夥的散夥飯呀!你還吃吃吃,等會就得哭了。

  她吃得分心,沒留意到嚼漏了碎骨,一口嚥下,喉嚨便被刮得有些疼。她停下筷子努力嚥了咽,臉色有點難看。

  蘇雲開一頓,忙問道,「怎麼了?」

  明月捏了捏喉嚨,蘇顧一看抬頭喚門口的下人,「快拿茶水來。」

  蘇雲開起身去門外接茶水,遞了給她喝。明月緩緩嚥下,終於把碎骨衝了下去,這才舒服了些。蘇夫人說道,「吃得這麼急做什麼?」

  明月點頭,再拿起筷子,發現剛才根本就是味同嚼蠟。她默了默,才低聲答道,「害怕。」

  蘇夫人忙問道,「怕什麼?」

  明月將筷子輕放,再次答道,「害怕這是……讓我跟蘇哥哥分開的晚飯。」

  蘇夫人微頓,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丈夫。蘇顧默然片刻,才道,「其實方才夫人你說錯了一點,不是全部孩子都驚怕我,有個孩子見了我非但不哭,還對著我笑。」

  蘇夫人的眼睛忽然有些濕,聲調已變,「對……那孩子見了你,就站在門口看著。你拿了蜜餞給她,她並不收,跟你道謝,還對著你笑笑。那時我就在想,這麼好的姑娘,卻早早沒了爹娘,日後該如何是好……」她提帕抹去眼淚,淚又湧上眼眶,抬眼看著明月,有愧疚,有憐愛,「一晃這麼多年,見到你出落得亭亭玉立,我們記掛了十四年的心,也終於放下了。」

  蘇雲開不解,明月也不明白。蘇顧將一直放置在桌上的酒取了瓶塞,傾倒地上,「這酒,是祭祀你爹娘的,明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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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57:41


  有四個存放錢財的宅子,卻並非是屬下收取賄賂而來。

  難道平西侯在哪裡挖了金礦?可他的下屬遍佈宋朝,難道到處都發現了金礦,這個可能性並不大。

  又難道是在哪裡私造了制銀廠?可同理,不可能這樣分散。

  不是挖金山也不是造銀,蘇雲開著實想不通那平西侯是用什麼法子不受賄,卻能讓下屬送來那麼多的錢。

  雖然不能完全解開他心中疑惑,可李康查到的這些事,卻十分有用。

  說話間,門外有下人敲門,「少爺,刑部有位趙主事來找李大人。」

  李康頓覺意外,還是讓下人將他領過來。末了又和蘇雲開說道,「我來這裡是正大光明的來,所以刑部的人都知道我是來探望舊同僚了。」

  「嗯,遮遮掩掩的反而惹人懷疑。那趙主事是誰的人?」

  這話算是問到點子上了,李康笑道,「朝堂紛爭,也不是只有安國公和平西侯兩個陣營,至於他是誰的人,我就不說了,對我們無礙就是了。他尋到這裡來找,那肯定是急事。」

  果不其然,那趙主事出現時,神色匆忙,見了面連官場寒暄都忘了,直接說道,「府衙又出事了。」

  李康不由肅色,「出什麼事了?」

  趙主事看了看蘇雲開,說道,「那叫白水的捕頭,可是蘇大人從大名府那邊舉薦來的?」

  蘇雲開心已微沈,「是。」

  「今天早上……有人在鼓山崖下發現一具燒燬的屍體,雖然燒得面目全非,但那人身材瘦小,身著衙門官服,腰牌正是白捕頭的!」

  蘇雲開一驚,鼓山崖底?他瞬間屏氣,一會才極力鎮定下來,白水武功那樣好,即使去山莊的時候衝動了些,可是她想報仇,所以絕對不會讓自己輕易死去,甚至在危急關頭反而會更加小心謹慎,「除了腰牌,還有什麼可以確認她身份的?」

  「倒也沒了,只是從身形來看,的確像是他。」

  他這樣一說,蘇雲開反倒是有些安心了,「衣物燒燬了多少?」

  這一問著實讓趙主事覺得奇怪,這人都燒死了,還問衣服的事,這不是主次顛倒了麼?蘇雲開果然病得不輕,「也燒得七七八八了。」

  蘇雲開歎了一口氣,半晌說不出話來。他氣色不好,這一沈默,神情更是疲倦。李康和趙主事正欲告辭,門外下人又再次來報,「少爺,平西侯來探望您了,您是到前堂迎接,還是請侯爺到屋裡來?」

  蘇雲開和李康相覷一眼,幾乎是片刻交流,蘇雲開就道,「我身體不便,不能下地,請平西侯到屋裡來吧。」

  「是。」

  以蘇雲開和平西侯的交情還不至於到這裡來看望,剛出了白水的事,不得不讓蘇雲開多想。

  虞奉臨很快就到了門口,剛進屋就看見李康和趙主事。兩人跟他問了安,李康又道,「下官聽說蘇大人病了,所以和趙主事一起過來看看。刑部還有事,我們就先走了。」

  趙主事看了他一眼,兩人一起來的?只是他也是個有眼力的人,沒有拆穿,默認了。

  虞奉臨也不留他們,擺了擺手,許他們走了。

  等兩人走了,他才在蘇雲開臉上打量幾眼,氣色的確不好,不過看起來也不像是得了重病,「鼓山一別,蘇大人還氣色明朗,不過幾日,怎麼就這樣憔悴了。」

  蘇雲開咳了幾聲,聲音低弱,「大概是勞累過度,明月說的沒錯,我不該總顧著公務,還應好好休息。」

  虞奉臨笑道,「說起明月姑娘,聽說她住進了李康李大人家裡?」

  「對,她在開封的房子被燒了,我又不得空給她找住處,更不能帶回家裡,就交託給了好友。」

  這話解釋得合情合理,虞奉臨也沒多問。

  蘇雲開神色不動,知道他沒有對這件事多疑。

  如果剛才他不主動提及明月,虞奉臨反而會覺得他遮遮掩掩,定是有詐。

  平西侯的脾氣,他大致摸清楚了。越是將事情赤裸裸地擺在他面前,他越不會懷疑。但如果越是遮掩,他就越會刨根問底,查個清楚。

  虞奉臨問了他的病情,又囑他好好休息,這才離開蘇家。

  蘇雲開等他走了,便琢磨起怎麼往秦家送個信,免得消息傳得太快,秦放又一根筋沒回過神來,以為……白水死了。

  那官服和腰牌是白水的,可死的人不會是白水。

  蘇雲開不用看過屍體也知道那人不是她,若真的是,那讓趙主事最震驚的,就不是府衙捕頭被燒死了,而是——竟然有個姑娘混進了官衙,這可是欺君的罪名。

  可趙主事卻完全不震驚、不意外,不提這事,所以蘇雲開相信,死的那個人不是白水。

  那白水去了哪裡?

  他估摸著,可能縱火和堵住密道的人並沒有走,還留在鼓山那防止有人前來。而白水正好與那人碰見,交手之後,白水殺了對方,並且把自己的衣服給了他,燒燬屍體丟下山崖,以此來掩飾自己的行動。

  他果然沒有看錯白水,越是危及的時候,她越是理智。

  無論這件事的幕後指使人有沒有那麼快發現,白水這麼做都是百利無一害的——她或許自己也沒有想到,這樣一來,男扮女裝欺君的白水就徹底除去了罪名,白水的身份本就是假冒的,她日後可以恢復自己的本名了,用自己的身份,重新來京,來見秦放。

  連日來不幸的事終於出現了一些可預見的好事,蘇雲開輕輕鬆了一口氣。

  對,得趕緊給秦放捎封信去,不然他得發瘋。

  他裝病不出門,消息由刑部帶來。帶來的途中,這又一起府衙捕頭被殺案,就傳遍了京都。

  消息,自然也傳到了秦放耳朵裡。

  他被家丁帶回來後一直被鎖在書房裡,他雖然著急,可還是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閒暇就看看書,在思念白水的日子裡度過。

  「小人沒有聽錯,少爺您要小人留意的人,真、真的死了。」

  秦放死死盯著那垂首不敢抬起的下人,抓在手裡的書幾乎被抓破,「你胡說,白水怎麼可能會莫名其妙死了!」

  那人簡直要哭了,可又不得不說,「是真的,白捕頭跟著蘇大人去了鼓山,就是前陣子少爺去的避暑山莊,那地方不是挺邪門的嗎,死了好幾個人,還出了命案……」

  秦放差點沒把書丟出去,「誰讓你說神神鬼鬼的了!」

  下人一個哆嗦,將神怪的話打住,繼續說道,「兩個人一起去的,可就只有蘇大人回來。回來後蘇大人一病不起,沒多久就傳來白捕頭被燒死的消息了,還有少爺,避暑山莊也被燒了,您說邪不邪門?」

  說完他才發現自己又說了怪力亂神的事,正要自己掌嘴,可卻發現自家少爺不吭聲了。他顫顫抬頭,這一瞧嚇得魂飛魄散,秦放整張臉像宣紙慘白,連唇色都完全褪去了。

  就這麼像被人抽了骨頭似的癱瘓在椅子上,怔怔看著前頭。

  「不可能……她武功那麼好,力氣大,膽子大,身手好……」秦放念著,又問,「有屍體?」

  「就放在刑部,已經確認了他的身份了。」

  秦放驀地站起身,「我要去看看,我不信是她,不可能!」

  下人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將他的腿抱住,哭求,「少爺您不能去,您不能離開這,要是您走了,小人可就要被老爺吊起來打了啊。」

  「我就是去刑部看看那是不是她,我就看一眼!看完了我就回來。」

  「那就是白捕頭,連腰牌都找到了,聽說個子小小的,捕頭裡有幾個小個子?」

  「閉嘴!」秦放急紅了眼,一掌將他抱住的手打開,開門就要出去,前面卻似有山堵來,站在門口的人巋然不動。

  燕國公見他如此失魂落魄,雙目充血般,哪怕是與自己直視,也沒半點退怯,心頭微驚。或許是他為父過嚴,所以哪怕素來疼愛這兒子,他也跟自己不親近,眼神總有敬畏。可如今為了個姑娘的生死,竟這般有擔當了。他一時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回去。」

  秦放搖頭,「父親……」

  燕國公知道他要說什麼,示意下人通通退下,爾後才道,「你一個未來侯爺去刑部看個小小捕快,成何體統!」

  「我不承爵了,不做侯爺了。」秦放忽然覺得自己太自私,可為什麼如今才悔悟,「如果我能放棄這個身份,從她兄長出事後就一直陪著她,和她一起去鼓山,或許她就不會死了。可是我總想著我這個身份能幫到她,不能丟了。但如今我才明白,我的權貴來自於父親您,如果您要阻攔,我就一無所有了,也根本什麼都辦不到。」

  燕國公眉頭緊攏,「你到底想說什麼?」

  秦放泰然道,「我不會承爵了,哪怕只是去做個小販,也是自力更生的小販,而不是一個處處被人說是一無是處的公子哥。」

  燕國公冷笑,「她真的死了你也要放棄爵位?」

  「是。」秦放想通了,權貴都是假的,要是他能早點想通……

  一切都太遲了,什麼都無法挽回了。

  秦放晃了晃身,差點倒下,卻被人伸手捉住,輕輕一定,將他穩住了。

  燕國公冷厲的雙眸隱露歎息和寬慰,說道,「那人不是白水。」

  不是女兒身,就不會是白水。

  秦放愣了愣,「真的?」

  燕國公輕輕一笑,「你怎會如此愚鈍,若那人真是白水,那就該是個姑娘,刑部府衙都要鬧翻天了,全都會湧到蘇家去質問舉薦她的蘇雲開,好早點將欺君的嫌疑撇個乾淨。可如今刑部府衙都很安靜,也沒人去鬧蘇雲開,他仍在好好養病,你說,死的人可是白水?」

  經父親這一分析,秦放總算是安心了,他忽然想到,父親知道得這麼清楚,難道……也在留意白水的事?

  他心中隱約升騰起一種希望,像是深埋地底的萌芽,要破土而出了。

  他也同時明白了一件事,父親要阻攔的,從來都不是他和白水,而是不能自立的他。

  連自立都做不到,那有什麼資格去說些冠冕堂皇的話?

  此時秦放才覺得,這個人是他的父親,而不是雷厲風行的燕國公。

  只是……白水到底去了哪裡,又在做什麼?

  他想著,高懸的心仍不能安然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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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57:20


  蘇雲開有點懵,回到家了還有點懵。

  他回去的路上摸了好幾遍唇,又默念了十幾遍三字經。導致他到家後才想起來剛才明月還跟他說了一件事,什麼事來著?

  正想著,隱約聽見有人叫自己,他頓住步子,偏身看去,作揖問安,「母親。」

  蘇夫人打量一眼他,面色不佳,「你爹等你很久了……等會進去,好好認錯,不要頂撞。」

  蘇雲開一聽就知道父親要責罵自己,至於責罵什麼,他大致也猜得到。應聲後就過去見他,蘇夫人不放心,也一起跟了去。

  到了屋內,蘇顧正坐在書桌前看書,並不抬頭。

  蘇雲開等在一旁,等了許久,蠟燭都已燒了過半,蘇夫人先忍不住了,「您有什麼事,就說罷,雲開累了一天,轉眼就要天明了。」

  沈默了半宿的蘇顧這才抬頭,冷聲,「天明又如何,他又不用應卯。身在禮部,卻屢屢告假,我知道你對這份差事不滿,可也不能這樣怠慢。我看你是順風順水被慣壞了,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蘇夫人一愣,「雲開,你沒有去衙門?那你每天早出晚歸是去了哪裡?」

  蘇雲開答道,「朋友出了事,在幫她的忙。」

  蘇顧冷冷盯他,滿是嚴父威儀,「你在幫什麼忙,要這樣遮遮掩掩的,連家裡人都不告訴。」他末了氣道,「你說你在忙,可我卻知道你將一個姑娘放在李康家裡養著,待了半日,現在才回來。」

  蘇雲開此時還不能言明,但他深知父親不會輕易放棄追問,跪地說道,「父親如果相信孩兒的為人,就請您不要問了。只是那位姑娘是正經人家的姑娘,是孩兒的命裡良人。孩兒追查的事凶險,所以將她暫時交託給李大人。我本打算事情結束後,再將她的事告知二老。」

  「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姑娘是你從大名府帶回來的!千里迢迢帶個姑娘回京,你怎麼不將你衙門好手帶幾個回來。」

  「她就是衙門裡一等一的好仵作,兒子是有私心,可不全然是私心。」

  蘇夫人見父子兩像是要吵起來,插嘴說道,「不提這個了,雲開,你爹也是為了你好。」

  蘇雲開說道,「我知道,父親是為了我著想,只是錯不在明月,她是個好姑娘。」

  蘇夫人無奈搖頭笑笑,「果真是喜歡得緊,自己挨罵了不辯解,卻為她著急起來了。」

  蘇顧瞧她一眼,「他都已經自身難保了,你還想著你的兒媳。」

  蘇夫人一頓,「怎麼回事?」

  蘇雲開暗覺不好,從白家到山莊被燒,他就知道兇手肯定不會對他坐視不理,任由他查案,就是不知道到底會怎麼出手阻礙他。

  「你自己看吧。」

  一封手諭遞來,蘇雲開微頓,蘇顧說道,「吏部找不到你的人,所以將手諭送到了家裡。三天後,你就啟程回大名府路。」

  手諭上寫得很清楚,將蘇雲開調任大名府路,任漕司。也就是管理水路運糧,這差事雖然看似辛苦,但如果從中做點手腳,便能一輩子吃喝不愁。多少人擠破了腦袋想去,可蘇父看得明白,兒子從提刑司進禮部,是得罪了人。在禮部沒幾天,又讓聖上下旨將他調離京師,這看似肥差,卻非好事。

  蘇雲開只是看了一遍,就緩緩合上,「父親知道是什麼人請的手諭吧。」

  蘇顧見他似乎也知道,這才道,「你何時得罪了平西侯?」

  「以前,現在。」

  蘇顧擰眉,「你如今在做的事,跟平西侯有關?」

  「不能肯定,但也十之八九。」蘇雲開將手諭放回桌上,這一次,他不打算再順從離開。在大名府路的時候他不知是何人所為,朝廷有令,不得不去。但如今他深知自己離開那定會讓白影的案子石沈大海,他會對不起白水,也對不起明月,「我不能接旨。」

  「你不能不去,否則就是抗旨。」

  蘇雲開想了片刻,說道,「這次的事,哪怕賠上孩兒性命,也不能違背對別人的承諾。他要調我離京,我更不能順他的意。」

  蘇顧氣道,「那平西侯是你能開罪的人嗎?」

  「他不怕魚死網破,那就拚個兩敗俱傷。」

  蘇顧心中驚奇,平時那樣文質彬彬的兒子,竟然如此硬氣。他以為兒子入仕後一直順意,沒有歷經過多波折,遇事會有退怯,可沒想到完全沒有。這絕對不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反倒讓他看見了兒子的骨氣,蘇家人的骨氣。

  蘇雲開沒有拿手諭,回到房裡,也沒點燈就睡下了。下人上好了水來請他時,敲了門沒聲響,就退下了。到了翌日清晨,又來敲門,卻還是沒答應,這才警惕起來,尋了蘇夫人來瞧。

  這一瞧,蘇雲開竟是病了。大夫來瞧便說素日操勞過度,傷了內裡,需要好好調理,否則日後怕會留下隱疾。

  消息傳到宮中,連皇帝也過問此事,問了蘇顧蘇雲開的安好。

  快至傍晚,已是放衙的時辰,蘇雲開還躺在床上。剛喝了一貼藥,頗有安眠的意思。他拿捏著手裡的銀子,想著昨夜明月和他說的話。

  「白哥哥死時手裡還拽著這錠銀子,可是白哥哥身為捕頭,一年的俸祿才多少?他是個懂分寸的人,不會臨死還守著金銀。」

  「那建在偏僻荒山上的山莊,房子奇多,陳李朗的本意應該不是拿來避暑的,那到底是有什麼用途?」

  「白哥哥死於劇毒,什麼人會隨時帶著劇毒在身上,又為什麼會帶著劇毒,兇手在掩藏什麼不可告人的事?」

  蘇雲開已經快把那錠銀子看穿了,可依然沒什麼線索。

  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他立刻將銀子放進被窩裡,沒有答話。門又敲了四五下,他才佯裝弱聲,「誰?」

  「我。」

  聽見李康的聲音,他差點就答得爽朗了,輕咳幾聲,才氣弱道,「請進。」

  李康進了房間,就對下人說道,「這裡不用你們伺候了。」

  他關上門,快步走向裡邊,剛露臉就見蘇雲開直挺挺地坐在床上,從容瞧看自己。他頓時一笑,不忘壓低聲音,「果真是裝病。」

  蘇雲開略有自嘲,「不裝病,我現在已經被押往大名府了。」

  李康挪了凳子過來坐下,說道,「你父親也知道你是裝病吧,通了氣?」

  蘇雲開搖頭,「沒有。」

  「那看來是父子連心了。今日聖上問及你的病情,你父親只差沒老淚縱橫,念著他就你一個獨子,請聖上寬限幾日,讓你病好了再赴任。聖上自然是同意了,我瞧平西侯臉都青了,所以這次也是他動的手腳?」

  蘇雲開心有感觸,他本不想勞煩父親,可沒想到父親還是幫了他一把。這也說明,父親信他不是在辦糊塗事。他沒有答李康的話,問道,「明月好不好?」

  話題轉變之快,由洶湧澎湃的朝廷眨眼到了兒女情長,李康還愣了一下,苦笑,「以前我們總說你是個石頭人,如今石頭人有了喜歡的姑娘,都要化成一股暖流了。」

  蘇雲開笑笑,想到明月就覺心有蜜糖,「你還笑得出,那就是她很好了。」

  「好著呢,早上還吃了兩碗飯,我哪裡敢不好好替你養著,不然等你找我麻煩麼?」李康被他一拐,倒差點把正事忘了,湊近了聲音更低,「你讓我查的事,我查了,雖然不能肯定是全部,但也起底了九分。你不讓我細查我還不知道,那平西侯表面廉潔,不拿朝廷分毫賞賜,可背地裡,卻足足有四個存放錢財的宅子。」

  蘇雲開略微吃驚,「哪裡來的這麼多錢?」

  「行賄。」李康冷笑,「每年都有官員從外地運輸大批黃金進京,有裝扮成客商的,有裝扮成鏢師的,五花八門,惟獨一點,做得極其隱蔽。不過有一點我覺得十分奇怪,既然有那麼多黃金,那必定是底下官員搜刮了許多民脂民膏,可我細查之下,卻並非如此。」

  蘇雲開也意外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沒有收受賄賂的官員麼?」

  「倒是有,可貪汙的錢財數量和送給平西侯的數量完全不成正比,甚至只是冰山一角。所以我說奇怪,難道我漏查了什麼?」

  李康對自己的手段有自信,可是這樣重要的線索竟然沒查出來,他只能將希望寄托到蘇雲開身上,可抬眼一看,蘇雲開的雙眉已快擰出兩個川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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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57:01


  李夫人蹙眉,「要見老爺,不是來接明月姑娘?」

  「不是。」

  明月起身道,「那肯定是急事。」

  李夫人笑道,「你倒是也不吃醋,還替他著急。走吧,我家老爺還沒回來,先去請他進來坐,別瞎等。」

  李夫人懷有身孕,走得慢,明月身為客人也不好走在她前面,只能慢步跟隨。等到了大堂,蘇雲開沒有入座,茶水也沒動,一見有人出來,也是奇怪,明明明月在後頭,可還是先看見了她,微微示意,才和李夫人說道,「嫂子。」

  「先坐吧,我家老爺還沒回來。」李夫人請他坐下,又問,「急匆匆的找他有什麼事,他送明月姑娘回家後,就又去了衙門,不過估摸下時辰,不忙的話,也該放衙回來了。」

  蘇雲開說道,「是衙門裡的事。」

  官員家眷不過問朝廷裡的事是默認的規矩,李夫人便沒有再追問。

  明月見他一人歸來,不見白水,問道,「白捕頭呢?」

  蘇雲開一頓,眸色略有愧疚,礙於李夫人在,只說,「她很快就回來了。」

  明月見他神色如此,心覺不妙,但他不尋機會另外和她說,可見白水還安然,就是不知為何沒一起回城。

  夜色漸黑,屋外喧囂漸漸平息,馬車聲在幽靜夜裡嗒嗒響起,蘇雲開聽力敏銳,起身往那邊看。

  大門打開,進來的正是李康。他見大堂燈火明亮,自己的夫人迎上前來就道,「蘇大人來了。」

  「來接明姑娘了?」

  「來見您了。」

  李康微覺意外,腳下步子更快。蘇雲開也已經往外面走,「李兄。」

  「書房請。」兩人做事少寒暄,他料定蘇雲開有事,或許是查到了什麼,還願意同自己說了,當然是急著請他進屋詳談。

  蘇雲開尾隨在後,又喚了明月一同前去,倒讓李夫人覺得好奇,男子議事,這樣一個小姑娘進去做什麼。她微微搖頭,沒有隨同,喚了下人端茶倒水去,就自己回房了。

  書房裡書香滿飄,點了六支大圓蠟燭,不明亮得刺眼,也非昏黃之色,置身其中看書應當是很舒服的一件事。可蘇雲開無瑕享受,等下人出去,便直接說道,「幫我查一個人。」

  李康笑道,「誰,竟然還要我幫你查。」

  「唯有事外人的你幫我查,才能查到我想知道的。」

  李康低眉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你被那人盯上了?」

  蘇雲開點頭,「我要你幫我查的人,是平西侯。」

  李康皺眉,「為什麼要查他?因為他將你從大名府暗中調回,明升暗貶?」

  「不單單是如此,之前忙碌,沒有去細查這件事。如今回想起來,不得解釋。」蘇雲開有心將這件事押後再說,沒有細講,「你幫我查查平西侯的家產,還有他和陳李朗的關係。」

  「陳李朗?」李康想了半會問道,「前任工部尚書陳老?」

  「對。」

  「你查這個做什麼?」

  「鼓山那上面的避暑山莊,是前陣子沈屍案的主謀沈衛所有,我從他嘴裡得知,最開始這宅子,是陳李朗的,可是就連他的家人都不知道這件事。後來我去避暑山莊,平西侯也莫名跟去。而方纔我剛從鼓山回來,那山莊,已經被人放火燒了。」

  李康勉強笑笑,「所以你懷疑山莊是虞奉臨授意陳老建的,而裡面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將它燒了?可你未免太牽強地將這兩件事聯繫起來了,或許平西侯真的只是湊巧跟去?」

  蘇雲開搖頭,緩聲道,「山莊命案發生後,兇手將唯一的出路吊橋斬斷,後來白捕頭從一個老樵夫嘴裡得知,原來還有一個通道。那件事,只有當時在山莊的人知道,可是剛才我們去找那條密道時,卻發現,密道竟也被人封死了。」

  如果說一件事是巧合,那兩件事就不是了,李康在刑部任職,雖不及蘇雲開敏感,但也不至於笨到還會覺得這是巧合,「那你查他的家產做什麼?」

  蘇雲開沒有多解釋這個,「你幫我查便可。」

  李康笑笑,「蘇兄,雖然你我是多年朋友,但那畢竟是平西侯,如果被他知道我在查他,那我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蘇雲開看著他說道,「不侍一主,即為敵。」

  李康臉色微變,笑不出來了。蘇雲開繼續說道,「當朝能和平西侯平起平坐的人,唯有安國公。但一山不容二虎,他們都想壓住對方。如果我要查的東西你能查出來,我可以同你保證,我會傾盡我的力氣,扳倒平西侯。而這份功勞,我一分不領,都給你。」

  「你竟然知道……我侍奉的人是安國公。」李康的面色已經十分不好,甚至很難看。他是安國公的人,可這件事本該誰都不知道,甚至他都不曾告訴過自己的妻子。可蘇雲開竟然就這麼平靜的說出來了,彷彿知道了很久,絲毫不意外。

  只是最後一句話讓人心動。

  被平西侯發現他調查他,最多不過受點冷眼,安國公自有辦法暗中保他。但如果他查出的東西真能助蘇雲開扳倒平西侯,他也相信蘇雲開會說到做到,那這等功勞,遠大於弊端。

  他擰眉想了許久,才驀地笑笑,有些不甘,「你真是將我的命門都抓住了。」

  蘇雲開起身道,「我等你的好消息。」

  「好。」李康急著去調查平西侯,末了還想他們兩人定還有話要說,乾脆留了偌大的書房給他們,自己換了身便服就出門去了。

  明月將門關上,才道,「蘇哥哥,水水呢?」

  「密道被封,她仍想去山莊找找線索,所以強行從峭壁翻了過去。不過她沒事,你不要擔心。斷橋我也讓人去修了。」跑了一天的蘇雲開此時才覺得口乾舌燥,喝了茶水說道,「你先在李家住幾天,等忙完了,我來接你。」

  明月倒不在意自己住哪裡,見他衣裳上沾有綠草青汁,上前給他撥弄,可那痕跡已經干了,弄不走。她仍是一心一意地揉搓著,「剛才你說李大人是安國公的人時,我總覺得……他驚訝之餘,還對你有了敵意。」

  蘇雲開低頭看著她,從這個角度能看見她俊俏的鼻子,眨眨眼,連睫毛也看得清楚。看著心儀的人在眼前,總會有種莫名的安心感,連同來回奔波的疲憊,也消失不見了。他撫著明月的發,說道,「這種事本來也是官場禁忌,只是情非得已,不得不說。只是李康也知道,蘇家人是純臣,只效忠皇帝,不投靠任何陣營,所以從我這裡說出來,對他的威脅並不大,利益權衡之下,他會選擇幫我。」

  明月一直覺得蘇家是刻板的忠臣世家,而今她才覺得自己想得太簡單了。其實不是蘇家人「刻板」,而是他們選擇效忠皇帝,忠於朝廷,有許多事就要刻意佯裝不知。嘴上不說,心裡卻非常清楚朝廷局勢,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能在朝廷得罪權貴,卻仍屹立著,繼續做著忠於朝廷的事。

  能做到這一點的,又哪裡是件容易的事。

  本來她還擔心蘇雲開哪怕真的揪出平西侯也鬥不過他,但如今這份擔心消失了大半。明月抬眼看他,「你將我留在李家,是為了我的安全,可你也要小心。看看你的衣服,都被勾得成什麼樣了……你走路多看看周圍不行麼?萬一鉤著了肉……」

  蘇雲開聽她似有哭音,笑了笑,「不是沒受傷麼?難過什麼?為衣服麼?」

  「我難過我什麼忙都幫不上,水水那樣難受,你這樣操勞,我卻要被你們保護起來,留在李家保命。」

  蘇雲開默默將她揉搓衣服的手握在手裡,彎身看她的臉,淚正在眼眶裡打著轉,鼻子都紅了。他溫溫一笑,「我都不介意,你也不要介意了。」

  明月驀地一愣,眼淚直滾滾地墜落,窩在他懷中哽咽,「案子要查清楚,可你們也要平安。」

  蘇雲開彎身抱著她,臉壓在她的發上。明月不笨,她知道他此時查虞奉臨的用意——兇手可能是虞奉臨。

  是他親口告訴她虞奉臨權勢滔天,連聖上也要給三分薄面。也是他親口告訴她,虞奉臨心高氣傲,不要得罪。

  可現在他卻要去碰那根利刺,要想把一個有軍權又有名望的侯爺從京師拔出,拔之不當,自己可能就會丟了性命。

  只是他不說,明月也不提,只是唸一聲小心,唸一聲平安。

  蘇雲開半晌無言,許久才道,「我肯定要平平安安的,因為我還要娶你。你等了我十三年,就再等我十三天吧,十三天內,我一定會了結這個案子!」

  從不愛許諾的人,如今為了喜歡的姑娘,也許了個諾言。

  明月聽在心裡,抬頭看他。

  蘇雲開正看著她,忽然見她直起腰身,猝不及防的,竟被她親了上來。

  剛才的凝重氣氛,瞬間被這一吻沖得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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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56:37


  避暑山莊的通道目前已知的有兩個,一個是吊橋,一個是狹小密道。

  蘇雲開隨白水攀巖而上時,就知道為什麼這麼久了那密道都鮮為人知,只因這裡根本連路都沒有,甚至踩踏的痕跡都僅有白水上次所留下的,連山上禽類都鮮走這條「路」。

  白水胳膊有傷,但意志堅定,因此在陡峭狹小的山上仍走得很快。蘇雲開跟在她後面,為她這樣的拚命驚訝、佩服,只是她越是如此,就越讓他擔憂,案件一旦多拖延一日,白水心中壓力就會越大,一直無法破案,白水就一日不能卸下肩上重擔,最後可能還會將自己逼瘋。

  「白捕頭。」

  白水緊抓山道兩旁樹枝,回頭道,「大人什麼事?」

  「這裡離密道還有多遠?」

  「快了,再往上爬一刻就好。」白水說著,眉間有懊惱之色,「如果不是我受傷了,就能爬得更快。」

  蘇雲開說道,「慢一些吧,你胳膊的傷不輕。」

  「我沒事,只要能抓到兇手……」白水不想多說沒用的話,繼續往上攀爬。

  蘇雲開尾隨在後,又道,「這裡這麼堵塞危險,當初你是怎麼爬上去的?」

  「七夕的時候我答應和秦放去放花燈,可是我在衙門有事,失約了。後來他說想帶我去避暑山莊看皮影戲,我又臨時有事不能一起同行,就答應他會上山和他匯合的。」

  「所以哪怕千難萬險,你也要去見他?」

  「嗯。」

  「那如今他也同樣這樣在等著你回去見他,哪怕千難萬險。」

  正專注往上爬的白水忽然明白他提起這件事的用意了,她徒手攀爬,心弦已被觸動。

  她為了兄長的事已經到了不顧自己安危的地步,她清楚,只是她覺得唯一的親人不在了,她有責任查出真相。可在找尋真相的途中,她卻忘了還有一個人在等她,像當初她等她兄長回家時那樣迫切,那樣關心。

  秦放……

  白水微微偏頭,「我明白了,大人,我會好好活下去,去找秦放,和他一起面對燕國公。」

  蘇雲開見她釋懷,也心覺寬慰,「到那日,我也會盡一份力。」

  白水道了聲謝,又行十丈,終於停了下來。此時白水兩手因抓籐蔓青草而上,滿沾綠汁,她並不在意。俯身往前走去,撥開那如水簾的重重青籐,走了約莫半丈,就頓了步子。

  蘇雲開在後面問道,「到了?」

  「到了……」白水有些怔神,側身讓他往前看,「被人堵住了。」

  蘇雲開一愣,往那看去,那狹小峭壁上,有一塊巨大岩石深嵌山中,底下原本能容一人穿過的密道,此時卻被一顆大石塞住。地上沒有石頭拖動的痕跡,要想從這陡峭巖壁塞入這麼大一顆石頭,也不可能。所以唯有一點可以肯定,石頭是被人從對面塞進來的。

  白水試圖推開,可完全推不開。她惱得拿刀對著石頭就砍,砍得火星亂竄,刀子都缺了口,石頭還是紋絲不動。

  蘇雲開見她幾次都差點踩空,將她拉住,「石頭是從對面堵住的,既然兇手料到了這個入口,那肯定已經堵死了,無論你怎麼砍都沒有用。」

  每個入口都如同一條為兄長伸冤的生途,可如今兩條生途同時堵死,白水握著刀有些不知所措,「大人……兇手怎麼會知道這個入口呢?明明知道的人沒幾個啊。」

  從看見密道被堵開始,蘇雲開的眸光就已冰冷,聯繫種種,他已經將所有的疑點堆積在一個人身上,甚至每一個疑點都能成立。

  白水砍了半日,手已無力,她抬頭看著幾近垂直的峭壁,伸手探了探,「如果有繩子,掛在上面那株樹上,我可以過去。」

  蘇雲開聞聲抬頭,一看那樹幹不過手腕粗從夾縫裡長出來的樹,風一吹搖搖晃晃,落葉滿飄,輕斥,「不要做那樣危險的事,方纔你才答應過我什麼?回去吧,我已經有眉目了。」

  「那山莊肯定有蹊蹺,難道大人就不想進去看看?」白水試圖說服他,「兇手這麼急著燒掉山莊,又將所有出路堵死,上面必然有問題,說不定現在去,還有可能找到一點線索。」

  蘇雲開搖頭,肅色,「你聽不聽我的指令?現在立刻下山。」

  白水滿帶期盼的神采迅速沈落,滿眼的抗拒,「我能過去,毫髮無傷。」

  「白水!」

  蘇雲開見她往後退,上前要捉住她,可白水身手極好。他往前一步,沒有將她抓住,反倒是見她往前衝來,心中不明緣故,片刻停頓,等衣服一鬆,腰帶被她解去,他才明白白水想要以腰帶做繩。他頓時驚得喝聲,腳下一急,踩得山石滾落。

  白水趁他穩住底盤之際,已將他的腰帶和自己的繫好,準確無誤地將繩子拋到那半壁樹幹上,藉著樹幹的力,往上躍去。

  「白水!!」

  蘇雲開眼睜睜看她縱身一躍,那樹枝幾乎是同時崩裂出聲響,聽得他差點心跳驟停。

  好在白水身子輕巧,輕功又好,只借了幾分氣力,腳踩峭壁,從上面躍了過去。她鬆手之際,身影瞬間墜落,消失在岩石之後,蘇雲開臉色全無。

  「大人,我過來了。」

  被驚得屏氣的蘇雲開喘了口氣,想罵她,可罵不出來,「你要小心,我下山後就去找人修橋,不要再用這種辦法出來了。」

  「我明白,大人快下山吧,您要小心。」

  蘇雲開對著那長滿苔蘚的岩石說道,「你也是,萬事小心。」

  兩人互道了小心,蘇雲開這才下山,去找那日修橋的人,畢竟修過一次,熟門熟路,速度也會更快一些。快到山腳,他又回頭看了一眼仍就濃煙滾滾的山莊,早知白水這樣衝動,他就該一個人來,是他低估了白水的決心。

  &&&&&

  開封城內,明月已經在李家待了半日。

  李夫人聽說她是蘇雲開的朋友,對她十分客氣,邀了她到涼亭閒談,話語溫柔,全然不似會撕人的模樣。明月說道,「進門之前,李大人讓我務必明說我是蘇大人的朋友,否則他帶個姑娘回家就沒辦法辯解了。」

  李夫人聞言不由笑笑,「他倒是把我說得一點道理都不講了。」

  「李大人是個好人,夫人也是。」

  「再好的人,也比不過蘇家人。」李夫人說道,「世代忠臣,哪一代不是起起落落的,就沒在京都久待過的,不畏強權,皇權也不驚。連劊子手都說,蘇家人的脖子真砍起來,肯定比刀子硬。」

  明月伸手摸了摸脖子,話是誇張了點,但也說明蘇家人無愧天地。

  她心中愈發掛念情郎,掛念好友,自己卻幫不上什麼忙。自己能做的,是不是只有驗屍?

  驗屍……她凝神細想起白影的屍骨來,從洞穴開始,直到停屍房。

  劇毒、拚死逃跑、躲身洞穴、線索?

  對,線索,既然他已經料到自己會死,那肯定會留下什麼線索的,為什麼不留封書信,告知別人?

  是不能留,還是留不得?

  想來想去,明月的思緒最終落在那塊白銀身上,白影臨死前,都還握在手裡的銀子。

  開封捕頭一年的俸祿不過幾十兩,他的錢袋只有一些碎銀,但手上卻緊握十兩銀子。她想好好看看那錠銀子,可現在卻在蘇雲開手上,也不知他何時回來。

  她想得入神,連李府下人來了也不知道,直到他念了蘇雲開的名字,她才回頭,「什麼?」

  下人說道,「蘇雲開蘇大人在門外,非常著急地要見我們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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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56:18


  去鼓山要大半日,蘇雲開去馬場借了兩匹馬來,一匹給白水,一匹自己騎。明月見他沒準備自己的,問道,「我的呢?」

  蘇雲開說道,「去鼓山路途遙遠,我想盡快到那,但你的傷還沒好,顛簸半日傷口怕又要撕裂。我將你交託給了李康李大人,他家女眷多,李夫人也很和善,你暫時在他那裡住下,我很快回來。」

  明月反手摸至背後傷口附近,輕輕一壓,的確疼得很,便沒逞強,「可水水你的傷也沒好。」

  白水默了默說道,「再疼,我也要去,你明白的。」

  明月默然,是啊,身體的疼,是怎麼都比不過心疼的。強攔著她,她反而會想得更多,傷更難好,「水水,你要小心。蘇哥哥,你照顧好水水。」

  蘇雲開點頭,不一會那李康就匆匆趕來了,如今還未放衙,這會還穿著常服,一見蘇雲開就忍不住說道,「老兄,讓上頭發現我早早溜出來,可是要罰俸祿的。」

  「罰了那我賠你,再加一頓酒。」

  李康笑道,「後面這話中聽。」上回的池塘少女沈屍案,好在蘇雲開幫忙,才解了刑部的難題,雖然是歪打正著,可沒有他,換做別人,指不定什麼都沒意識到。

  蘇雲開說道,「我有事要去外面一趟,你幫我照顧好她,最快一日,最慢兩天。」

  李康見他竟將身邊的佳人丟下,卻和那白捕頭外出,直覺有案子發生,笑道,「是不是去辦什麼案子?難道……跟那具山洞骷髏有關?」

  蘇雲開說道,「你幫我照顧好人就是了。」

  他越是這樣掩飾,就越說明真有案子發生,聯想上回在停屍房碰見的事,十有八九是了。他還想問個仔細,蘇雲開已經翻身上馬,也沒瞧自己一眼,彎身對明月說道,「我走了,很快就回來。」

  明月應聲,兩人才騎馬絕塵而去。李康想了想問道,「明姑娘,他們到底是去辦什麼案子?」

  明月轉了轉眼,說道,「李大人猜得沒錯,的確跟山洞的那具骷髏有關。」

  「那這有什麼不可以說的。」

  「因為那天在停屍房李大人板著臉將我們趕走呀,我們當然不敢說。不過現在我也不敢說,不然蘇大人要罵人的。」

  李康聽出話裡的不滿來,笑笑說道,「想必你們也看得出來,那屍骨穿的是府衙捕頭的衣服,雖非朝廷命官,但也是在吏部有記名的,算是半個官了。其他案子好說,可涉及到官員的事,是不方便讓外人停留的,蘇兄他應該能諒解。」

  「蘇大人當然諒解,所以這不,才自己親自去走一趟。只怪線索太少,蘇大人又向來與刑獄打交道,作為第一個發現這個案子的人,李大人也不能怪他心癢,對吧?」

  李康笑笑,「我知道,你是想從我嘴裡套出點什麼話來。只是這次的案件非比尋常,你是他心儀的姑娘,你說的話他應該會聽。作為舊同僚,替我勸勸他吧,這個案子碰不得,不然,可能會死人的。」

  明月微微一頓,「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李康默了片刻,才道,「今日城南被燒燬的五間民居裡,有你的房子吧?」

  明月意外道,「你知道?」

  李康輕笑,「京師雖大,但也是天子腳下,刑部本就在調查這件案子,你們又是發現這個案子的第一人,稍有風吹草動,也會傳到我們耳朵裡。什麼時候不燒,偏偏是這個時候,難道明姑娘想不通?」

  明月想得通,否則蘇雲開也不會急著去避暑山莊,更不會將她交託給李康,而非讓她隨便找個客棧住下,「既然李大人也知道這是天子腳下,那難道也要任由別人胡作非為嗎?」

  「唉,真是不懂事的小姑娘,跟蘇雲開一樣不領情,直腸子,硬脾氣。」李康說道,「我既然能想到這些,為什麼我如今卻還是跑來接你?對,有些案子查起來是越查阻力越大,但有句話叫『意欲取之,必先與之』,要對方放下戒心,就得先讓對方覺得你沒威脅。」

  明月可算是聽明白了,「說白了,就是官場的圓滑之術麼?」

  李康歎道,「不然你以為為什麼蘇家的人世代為官,忠心耿耿,卻沒人做過一品大臣?在官場上不懂迂迴,只會樹敵太多。」

  明月抬眼瞧他,「可是我還是更喜歡蘇哥哥那樣的脾氣。」

  李康失聲一笑,「是,我也佩服,也喜歡,可我不敢。」

  這話說得矛盾,可意思卻一點都不矛盾。

  明月倒覺得他這人不壞,只是有時候圓滑得太厲害,讓人看不清,就自然不敢深交了。可如今想想,蘇雲開將她交託給李康,其實也是看清了他的為人吧。

  李康領著明月回家,路上又跟她叮囑,進門後一定要先自報家門,尤其是「蘇雲開朋友」這幾個字要說明白說響亮。明月好奇問道,「為什麼?」

  李康答道,「怕被我家那母老虎撕了你。」

  明月笑道,「是撕了我還是撕了你?」

  李康朗聲笑笑,一會走至熱鬧地段,人來人往,川流不息。他才說道,「死去的捕頭叫白影,他生前是府衙的人,本來吏部決定開春就擢升他進刑部的。」

  他說的聲音很低,又毫無徵兆,混在人群嘈雜的聲音中明月差點沒聽見。她抬頭問道,「那他生前在查什麼案子,您知道麼?」

  「他是府衙捕頭,查什麼案子是那邊的上憲授意的。查明他的身份後,我曾讓人去問過,但那邊也說不知道。所以我想,可能是他得罪了什麼人吧。」

  明月忍不住說道,「就連我這樣不懂案子的人都覺得不可能,大人竟能說服自己相信?」

  李康輕咳一聲,面子有些掛不住,「不信……」

  明月說道,「我所知道的,是當初白哥哥的案子移交刑部時,刑部草草結案。」

  「當時我並不在任上,不清楚此事。」李康忽然察覺到了什麼,盯著她說道,「你認識白影。」

  這話是陳述而不是疑問,明月才反應過來是剛才的稱呼暴露了自己和白影相識的事情,便沒有否認,「嗯。」

  「不要讓別人知道。」

  明月從這話裡隱約猜出李康並不知道白水的身份,他甚至可能認為先起火的房子是她的,然後才波及了隔壁白家。

  這雖是個誤會,但明月思索片刻還是沒有說明。白水的身份被太多人知道,終歸不好,希望他們能快點從避暑山莊回來,最好是連同真相,一起帶回來。

  &&&&&

  兩匹快馬揚塵撩土,馬蹄聲均勻響亮地在山道穿行。翻過一座山,已能看見鼓山。

  白水突然喊了一聲「大人」,隨即拽住韁繩,往那鼓山山頂緊盯,目有憤怒。

  蘇雲開急停快馬,還未完全停住視線已先隨她的視線看去,一看那鼓山,那邊竟然是濃煙滾滾,大團大團的黑雲直衝雲霄,染得山巒如烏雲壓頂,暴雨將至。

  接連兩處起火,饒是一根腸子的白水也知道不是巧合。依照火勢來看,兇手可能就在下山的路上。哪怕不是兇手,只是個點火的人,抓住了也有可能問出真兇下落。

  想罷,不等蘇雲開說話,就揚鞭怒抽。馬嘶鳴一聲,抬步往前奔去。蘇雲開正要和她說話,卻見駿馬飛馳,從身邊飛閃前去。他喊道,「白水!」

  「兇手在上面!」白水已經被憤怒填滿了心,根本不等他。喝聲怒離,瞬間只留背影。

  蘇雲開唯有揚鞭跟上,他心裡有一個很不好的預感,著火的地方是山莊的位置,那就是兇手可能料到他們會來這裡,所以通過吊橋後,未必會從大路走。那白水去堵截兇手也毫無意義,既然兇手這麼在意山莊,那當務之急是去山莊看看有沒有殘留的線索。

  甚至……此時吊橋可能又被毀了。

  蘇雲開駕馬急追時,時而看看鼓山之上,思路卻越發的清晰。

  兇手每次都快他們一步,那就是說,兇手還在京都,甚至離他們很近。能同時分派人手去燒白家、山莊,那就是說非富即貴,否則養不起高手辦這種犯法的事。

  一路急馳,蘇雲開終於追上了白水,但卻是在吊橋那看見站在那握緊拳頭,一動不動的她。

  吊橋果然被毀了,而且是從白水站的位置所斷,很明顯是被人用利刃所割。

  蘇雲開眸光微頓,上前將她從懸崖邊上拽了回來,「鼓山這麼大,兇手既然料到我們會來,就不會走正道。兇手怕的是我們去山莊裡,所以我們應該去山莊。」

  白水怔了半晌,才道,「可是……恐怕等山莊的火勢停下來,都燒成灰燼了吧,還能有什麼留下來。」

  「但凡有一點線索,就不能錯過。」

  白水猛然回神,「還有一個地方可以上山的,大人。」

  蘇雲開也想起來了,就是當初老樵夫指的路,唯有嬌小身材的人才能過去的險路,也是為數不多的人才知道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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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55:56


  火勢太大,又是年久的木屋,火一起來,等一眾鄰里提了水去撲救,已經來不及了。不過小半個時辰,火勢已經救不了,明月只能看著它被燒成灰燼。

  此時白水和秦放已經到了蘇家,只是聽見蘇雲開還沒回來,又從這出來。剛出巷子,就見趕來的蘇雲開。

  「姐夫。」秦放見明月不在他身旁,問道,「明月呢?」

  「我們去了秦家沒找到你們,就兵分兩路各自回家。正好,一同去明月家吧。」蘇雲開見白水身上還穿著那被刮破的官服,說道,「去的路上有裁縫鋪子,先去那買身便衣吧。」

  白水隨他走著,又問,「大人,我哥呢?」

  「他還在刑部,因為我和明月都不是刑部的人,所以無權將他帶走。我答應你,等案子結束了,就將他帶出來。」

  白水輕輕點頭,沒有多話,她又道,「大人……你能幫幫我麼……」

  聲音虛弱得不似蘇雲開認識的那個白水,白水雖然是個姑娘,可她所做的、能做的,卻遠比衙門裡的大多數人都要好。哪怕是再苦再累,她也沒有用這種語氣說過話。

  人到極度疲倦時,連心都會脆弱起來。蘇雲開說道,「我會幫你,哪怕是丟了我頭上的烏紗帽,也會幫你。」

  白水眼眶微濕,「謝謝……」

  有蘇雲開的承諾,白水安心了一半。她不想秦放插手這件事,只因他的身份和蘇雲開的不同,可推不開了,他也根本不會聽。

  再穿過一條街道,就到白家了,可這人還在遠處,蘇雲開就看見白家方向有濃煙飄起,還有百姓往那邊跑。他心覺不對,忙拉住一人問道,「請問那邊發生什麼事了?」

  那人答道,「聽說是走水了,鄰里挨得緊,都燒了好幾家了。」

  蘇雲開一聽,急忙往那邊跑。跑到巷子,從遠處看去,可以看出最先起火的是白水家,只因白家已經快燒成灰燼,而左右兩邊的房子才剛燒一半。

  「明月。」

  他提步要往裡跑,忽然被人拽住,「蘇哥哥。」

  他一頓,回頭看去,竟是明月。

  明月臉上發上都是白灰,衣服也像是剛去救火出來,髒得有些狼狽。他握住她的胳膊將她好好瞧了一遍,「受傷了沒?」

  「沒有,見火太大,我就跑出來了,反正家裡也沒有什麼東西。」明月說著,見秦放和白水也在,便拉了蘇雲開的手從人群中出來,又示意他們兩人出來。

  此時外面都是圍看的百姓,他們走到稍遠的街道上,反倒是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蘇雲開提袖給她擦了擦臉,但臉上的灰一擦反倒更髒了。他又用手抹了抹,幾乎把她抹成了個黑臉,這下他不敢動了。明月渾然不覺,說道,「剛才我正要回家,忽然聽見水水的院子裡傳來動靜,可門卻是關著的,我就跑到對面鄰居的閣樓看,結果看見有兩個身手非常好的人從水水的屋裡出來,他們從院牆那離開後不久,屋裡的火就躥了出來。」

  秦放驚了驚,「難道是我爹做的?」

  蘇雲開立刻猜出他話裡的意思來,「秦伯伯知道白捕頭是女兒身了?」

  秦放想了想又搖頭,「應該不可能,今日我爹有事進宮,我走的時候他還沒回來。我娘就更不可能了,她是信佛的,螞蟻都不殺一隻,更不可能做這種有損陰德的事。」

  明月狐疑道,「那兩人身手很好,而且肯定是在屋裡找什麼東西了,否則不會磨蹭那麼久。你們說,他們是不是在找什麼東西?」

  白水說道,「我剛來開封不久,也沒單獨負責過什麼案子,照理說沒得罪人的機會。而且我只是一個窮捕頭,有什麼可找的。」

  平白無故得罪了人,四人都想不明白。倒是蘇雲開越想,心裡就越是有一抹疑雲在擴大,大得讓他都不能抹去,「難道……有人知道你是白影的親人了?」

  白水愣了愣,不由緊握拳頭,「所以這就更加說明,我哥哥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蘇雲開臉色微變,「白水,你趕緊離開開封,白影是開封捕頭,朝廷會有卷宗記錄。只要在吏部那一查戶籍,就能知道他有個妹妹,順籐摸瓜,可能很快就會查到你的頭上。」

  白水說道,「當初我進衙門的時候,是花錢跟人買了戶籍,冒名頂替進去的,查不到我頭上,大人放心。」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能花錢買戶籍,別人就能花錢查出來。而且除了這件事,我想不出為何你會先被人盯上的理由。」蘇雲開驚覺這件事不簡單,也是,能草率瞭解一個捕頭案件的事,哪裡能簡單,「你先回南樂縣避一避,這裡的事交給我。」

  白水搖頭,「大人,如果真的如您所猜,那我就是這個案子裡最好的誘餌……只要有誘餌,魚就會上鉤。我要是走了,線索就又斷了。」

  明月急道,「這個時候你還想這個,保命要緊,否則以後誰給白哥哥翻案?」

  白水仍是搖頭,她深知自己已經被人盯上,那就更不能走。甚至兇手很可能還會再出現,找她這個誘餌,「我不能走,而且大人……那些人既然已經跑去翻我的家了,那是不是說,他們認為我哥臨死前,曾交給我什麼重要的東西,可以依照那個找到兇手?」

  這話倒是提醒了蘇雲開,「你兄長有給過麼?」

  「沒有……我只知道五年前我兄長失蹤不久之後,有人送了包銀子來。當時還以為是他衙門裡的兄弟湊的,可是沒想到上回和衙門裡的人閒聊,才知道他們沒有送過。」

  「銀子裡面可有什麼東西?」

  「沒有,只有錢。後來我想了想,或許是我哥哥心儀的那位姑娘送的,因為包裹銀子裡層的手絹,還有淡淡花香,像是姑娘所用。」

  蘇雲開想,白影或許真的沒有留什麼證據給白水,只因白影中毒後沒多久就死了,在此之前,他還在衙門裡早出晚歸,一如往常,沒有異樣。只是兇手不知,有了誤會也不定。但也可以說明,白影當時的確是找到了讓兇手惶恐不安的證據。

  那到底會是什麼?

  死去的白影手上,為何握著一錠白銀?

  那白銀還在他的錢袋裡,一直隨身攜帶,可他並沒有看出什麼異常來。

  白水忽然肅色,從秦放手裡拿過刀,警惕地往街尾方向看去。三人抬頭,那兒正有七八人往這邊走來,步子從容,不遮不掩,直面而行。

  秦放微微一退,「李護院。」

  李護院領著八人走到四人面前,先同蘇雲開問安,這才面向秦放,「老爺有令,讓小的押少爺回去。」

  秦放怒聲,「滾!通通滾回去!」

  李護院不退不怯,「國公大人還說了,如果少爺抵抗,綁也要將您綁回去。」

  蘇雲開說道,「勞煩告訴秦伯伯,秦放和我在一起,我會看著他,不會讓他惹事闖禍。」

  李護院說道,「少爺和蘇少爺在一起,我們老爺肯定是放心的。只是蘇少爺……我們老爺有句話讓小的捎給您。如果您還想保住您的這位白姓下屬,就不要插手秦家的事,否則鬧起來,不但我們少爺要被關起來,這位白姓捕頭,也要被關,關的,還是府衙大牢。」

  輕描淡寫的一句,卻滿是威脅的意味。蘇雲開意識到燕國公已經知道白水的身份,甚至以此為要挾。只是他看在蘇家的面子上,有心放白水一馬。可如果他要和秦家對著幹,非留秦放不可,那白水的身份也就別想再隱瞞了。

  蘇雲開知道那位秦伯伯向來有手段,做事也是雷厲風行,如今能暫時隱瞞這件事,也實在是給足了他這小輩面子。他拎了拎輕重,便對秦放說道,「你先回家,我會繼續著手這件事。」

  秦放不甘心,可父親的話已經擺在那,如今只是他被關起來,白水的身份他不揭穿,也不阻攔蘇家繼續查案,他執拗不回的話,也會給案子的進展添麻煩。思前想後,雖然不捨離開白水,可大局為重,還是說道,「我回去,姐夫,你幫我照顧好她。」

  他又對白水說道,「等我回去說服我爹娘,我就來找你,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傷也要上藥,一日三餐吃多點肉,傷才能恢復得更快。」

  白水應了聲,見他被護院帶走,反而是……鬆了一口氣。

  如今出了哥哥這樣的事,她有種預感,自己很難安然離開開封了。那就不能再拖累秦放,他回到秦家後,最好是不要再見,這反而是更好的,她也能更安心、更拚命的去追查案子。

  只是她心裡終究是難過的,如果可以,她也想好好的和他離開這,去找個地方風平浪靜的過日子。

  明月挽著她的手,心疼這好友,也心疼兩人滿是波折的姻緣。

  白家那邊的滾滾濃煙還未停歇,巷子裡的濃煙沖天凝聚,將附近半里的天穹都染得黑如暴雨將來的雲團,遮天蔽日,淡了八月天的暑氣。

  明月抬頭看了看那晦暗天空,緩緩收回視線,問道,「我們現在從哪裡開始查?」

  蘇雲開輕輕擰眉,說道,「去避暑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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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55:33


  白水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甚至醒來的時候還沒意識到自己暈了過去,眼睛微睜就聽見秦放有些焦急的喊自己的名字,她才猛地想起她為何會躺在這。雙眼還未完全睜開,淚就齊齊滾落,瘖啞著嗓子哭出聲,「哥——」

  秦放愣了愣,看著她的憔悴模樣,也不由心酸,將她抱住,「水水你不要哭。」

  「我哥呢?」

  「一起回來了,送到了刑部那。明月他們也在那裡。」

  白水怔了半晌,才道,「蘇大人也在?」

  「在……只是他現在是禮部的人,這些事估計無法插手。不過水水你放心,姐夫他不會坐視不理的,我也不會!」

  白水心無起伏,哀莫大於心死,她滿腦子都是那個洞穴,在看見兄長一瞬間的崩塌感。像在漫無邊際的地方走了很久很久,知道前面有出路,可走了十年二十年,突然有人告訴她根本沒有出路!

  沒有出路,沒有目的,沒有了依托。

  她努力了那麼多年,最後卻換來兄長的一具白骨。

  她以為自己能扛得起天地,可現在天塌了,她才發現原來自己渺小如蟻,弱小如蟲。秦放知道她難受,想歎氣,又不敢,只能緊緊抱著她。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背後聲音驚訝甚至是愕然,連嗓音都在發抖。秦放猛地一頓,回頭看去,詫異,「母親。」

  秦夫人看著兩人還未鬆開的手,惱得快步上前,用力拍開白水的水,喝聲,「兩個大男人摟摟抱抱成何體統!你……」她的目光緊盯白水,忽然發現只著裡衣的床上人胸前有起伏,再看那張臉,眉清目秀,病態嬌弱,分明就是女子模樣。她更是驚訝,退後一步。

  還沒回過神的她察覺到背後的下人要進屋,轉身怒喝,「出去!將門關好。」

  下人驚了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急忙收步,將房門緊關。

  等秦夫人轉過身,卻見兒子已經跪在面前,「娘,水水她是個好姑娘,您不要為難她。」

  秦夫人驀地冷笑一聲,「為難?你這分明是在為難我。她不是捕頭嗎?不是開封府的人嗎?那為什麼她是個女的?這是欺瞞朝廷啊,你難道不知道這是殺頭的重罪!」

  「我知道,但水水是有苦衷的,她是為了找她哥哥,才女扮男裝來了開封。」

  「那她找到了她的哥哥沒有?」

  秦放微頓,「找到了。」

  秦夫人冷臉,「那就快點離開秦家,離開京都,你再不許和她有任何瓜葛。身負這樣罪名的人,難道你還有本事把她娶進家門不成?」

  秦放默了默,又看看臉色煞白的白水,這才道,「她的哥哥……過世了。」

  秦夫人已到嘴邊的嘲諷話不由收回,沒有再惡語相向,可是發生這樣的事,也是荒唐。冒用身份是大罪,這樣的姑娘他也敢去碰,還帶回家來,要是讓下人知道……

  此時她又狠不下心將白水趕走,但放在家裡就是個隱患。她看著白水,好一會才道,「恕我不能留你。」

  秦放急聲,「娘!」

  「閉嘴!」秦夫人低叱,「如果你爹回來知道你做了這種糊塗事,你覺得他會只剝了你的皮嗎?就連她,也得被拆了骨頭,扭送到府衙去!」

  這話不假,秦放也知道自己父親的手段。可他不忍白水就這麼離開,他是她的依靠,他也答應過她要照顧她的,可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在她最痛苦的時候,他卻還要送走她。

  白水掙紮下床,朝秦夫人彎身道了一身謝,便找了自己的那身官服穿。

  秦夫人見那官服已破爛,破舊的地方還有血跡,再從那薄薄的裡衣看去,姑娘家本該完好無損的身體,卻能看見纏了很多紗布。她暗暗歎氣,能留的話,她也不想做得太絕情,可真的不能留。

  她見兒子上前給她穿衣,忽然想起兒子連自己的衣服也沒穿過,又想他都這樣不避嫌了,只怕已經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這麼一想,就更是愧疚,沒有催促。

  白水穿戴好後,又向秦夫人道謝,便提步走了。秦夫人見秦放要跟去,上前捉了他的胳膊,低喝,「為娘說的話你倒是聽進心裡去了沒有?你越是纏得緊,你爹就越會起疑,到時候她會死的,你知不知道?!」

  秦放怔了怔,他一直迴避的問題,以為想得很清楚,意志也很堅定的問題,如今真的要面對了,卻發現原來他根本沒有做好任何的準備。

  他就只是給了白水嘴上的承諾,其實他什麼都做不到。

  在父親面前,在皇權面前,他就是個只會吃喝玩樂的公子哥。

  巨大的挫敗感襲來,秦放有些恍惚。他看著白水離去的方向,一如上次。

  秦夫人見他還不進去,急道,「你到底要胡鬧到什麼時候?」

  「母親。」秦放恍惚回神,「我沒有胡鬧,我喜歡她,當初她讓我想明白我們日後要面對的事。我那時候就想通了,無論將來發生了什麼,都要護著她的。現在真的來了,我怎麼能夠出爾反爾。」

  秦夫人愣神,「你就不怕你爹將她送進大牢裡去?」

  「怕,只是今天的事不可能瞞得了父親的,家裡的下人,娘以為真的全都會聽您的嗎?告訴就告訴吧,無論她日後如何,進大牢也好,被驅逐出京都也罷,我都不能丟下她一個人不管。」

  說罷,秦放提步往外走,秦夫人伸手去抓他,可卻被兒子輕輕推開伸去的手,只能眼睜睜看他離開。

  她那每日都以玩樂為主的兒子,何時變得這樣頂天立地了……

  秦放追了好一會才追上白水,看見她側臉的一瞬間,方纔的遲疑都煙消雲散了。他看著看著便笑了出來,恨不得現在就抱住她,告訴她他這次沒躲。

  白水臉色鐵青,並不抬頭看他,走了許久她才偏頭冷盯,「你跟來做什麼?回去,回你的家去,我不想還沒查清我哥哥的案子,就被燕國公盯上。」

  秦放笑顏慢斂,直至完全收起,字字道,「就不走。」

  白水瞧著他的無賴模樣,瞬間轟不動了。秦放彎身取了她的大刀,拿在手裡真重,「走吧,我帶你去蘇家。」

  白水默了默,輕輕點頭。進了衙門後,她一直都是別人的倚靠,如今,終於有人可以讓她靠靠了。

  &&&&&

  蘇雲開和明月到了秦家後,管家卻告訴他們秦放剛出門,還有那位白捕頭。問及他們在哪裡,管家搖頭說不知道。

  兩人在路上猜他們要麼就是去了蘇家,要麼就是去明月那了,畢竟秦放知道他們是去了刑部,按照這個時辰也該回去了。

  明月說道,「要不你回家,我也回家,就不怕撲空了。」

  這個法子最是省事,蘇雲開點頭,又道,「如果回家後發現他們沒來,也或許是還沒到,先不要走。等哪邊等到了他們,再一起過去。」

  「嗯。」

  蘇雲開又道,「等見過了白水,我會再去一趟鼓山,那裡太多蹊蹺,或許會有什麼線索。」

  明月也覺那裡不對勁,但連白影那樣的人都被害了,她有些不安,「帶多幾個人吧。」

  「會的。」

  這裡離明月的家已經很近,兩人分開後明月小跑回家,怕白水先回來了,想著快點去陪她。白水的家就在她隔壁,從門前過去時,見上面鎖頭未開,就沒停步。可突然聽見院子裡一聲樹枝被踩斷似的清脆聲響,她驀地頓步。

  恰好對門鄰居開門倒潲水,她急忙過去低聲,「何嬸,能讓我進去嗎,我白哥哥家好像遭賊了。」

  何嬸退身讓她進來,關上門才道,「回來的不是白捕頭?我剛才提魚進家門的時候,就聽見對面有動靜了。」

  「要真是他,怎麼會不走正門,門上鎖頭還沒開呢。」

  「許是忘了。」

  「他的鑰匙是和腰牌掛一起的,丟不了。」明月回頭瞧瞧她家的二樓,「何嬸,我上去看看,在那能看見我白哥哥家的院子。」

  「去吧。」

  明月提著裙擺往閣樓走去,那裡是放雜物的,少有人去,進去時還撩了一身的蜘蛛網。她俯身而行,慢慢走到窗戶邊,探頭往對面看去。白家院子裡並沒有人,她皺了皺眉,難道她聽錯了?

  她正欲離開,那裡屋忽然走出兩個男子,她驚了驚,那兩人互相低語幾句,便走到臨巷的高牆那,幾乎不費一點氣力,輕鬆躍起,就從牆上翻了出去。

  那兩人明月從未見過,京城裡的人她也認識得不多,根本認不出是誰。正要下去回白家看看,卻見對面房子撲騰起一陣濃煙,火勢從屋裡躥了出來,瞬間席捲了半邊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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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55:12


  屍骨很完整,也沒有受傷的痕跡,只是白影失蹤五年而已,卻已無肉身,洞內爬蟲並不多,也根本不像是被獸類蟲子所噬。明月看著放在木板上的屍骨,忽然開口問道,「水水她怎麼樣了?」

  沈衛逃走後,崔修和趙康將他押回,可等了許久都不見白水,眾人便進去找她,誰想卻看見昏厥的白水,還有她緊抱的一具屍骨。

  眾人把白水帶出,連同這具屍骨。此時蘇雲開和明月都已經知道他的身份,只因他的腰牌還沒有被腐蝕,繩子已經腐化,腰牌上清清楚楚寫著,開封府衙捕頭……白影。

  蘇雲開輕歎,「秦放不放心別人照顧她,將她帶回國公府了……怎麼,你看出死因了麼?」

  明月眸光黯淡,緩聲,「一個正常死去成年男子,要盡化白骨,絕不是五年就可以的。除非是塗抹了特殊藥物,亦或是吞服了藥物。而你看白影哥哥,他全身的骨頭都發黑,可見是生前吞服了劇毒,這才導致他的肉身以更快的速度腐化。」

  蘇雲開看著眼前屍骨,皺眉,「如果是這樣,那為什麼從山洞的痕跡看來,他並不像是被人搬到那裡?」

  明月意外道,「白哥哥他是自己走到那裡的?」

  「對。」

  「這就奇怪了。」明月說道,「你和我都剛從鼓山下來,發現白哥哥的洞穴離山腳頗遠,可從他喉骨上的顏色深淺來看,這真的是劇毒,武功好底子好的人最多也就撐一刻,這一刻哪裡有時間從山腳上來……」她說著說著忽然發現自己把答案說出來了,「白哥哥是從山莊下來的?」

  「未必沒有這個可能。」蘇雲開說道,「白影本身武功好,又是捕頭,他應該很快察覺到自己中了毒,逃離下山不可能,所以就往樹林裡逃,但毒發作得很快,或許是想躲避追兵,又或許是想給我們留下什麼線索,所以他躲進了洞穴裡。」

  明月咬了咬牙,心中不忍去想白影逃走時的絕望,問道,「當年白哥哥在山莊到底碰見了什麼……」

  「我會去查的。」蘇雲開想到白水,想到她年紀小小為了來開封找兄長,不惜女扮男裝進衙門,比別人拚命十倍,就為了找自己的哥哥。五年過去了,找到的,卻是一具屍骨,生死分離。因蘇秀一事就壓得心頭沈悶的他又經此事,更覺沈重。唯有找到兇手,查明白影的死因,才是對死者、對白水最好的交代。

  似乎每次兇案發生,他都是這樣想的,只是這一次,尤其的沈重。

  「蘇哥哥。」明月終於是忍不住了,「我不明白,為什麼堂堂開封捕頭,當年突然失蹤,卻無人深查,甚至草率結案。五年之後,卻被人無意中在一個孤山洞穴裡發現,這其中,真的……」

  蘇雲開聽見外面有聲音,急忙摀住她的嘴,輕輕搖頭。

  門外很快傳來敲門聲,「蘇大人在裡頭?」

  「在。」

  木門打開,停屍房裡也瞬間光亮了許多。李康在門口見了蘇雲開已經作揖問好,末了瞧見明月,頓感意外。畢竟那日他們第一次見面,是蘇雲開帶著她在賞玩七夕,可這裡是停屍房,這姑娘……他忽然想起來,「這位就是明月明姑娘吧?」

  明月並不意外自己被人所知,畢竟蘇雲開說過,大宋只有三個女仵作,每一個都曾被人閒談過。誇的辱罵的,都有。

  李康見蘇雲開既和她過七夕,又帶她來這裡驗屍,那兩人關係也能猜出了,便多了幾分客氣,「蘇大人,雖然你我曾是同僚,又是好友,更是發現屍體的第一人,但你畢竟是禮部的人,不能多逗留,還是請吧,免得被別人參你一本,說你插手刑部的事。」

  這話是好意提醒,蘇雲開也明白,在等人的半個時辰裡,他已經將白影的屍骨記得清清楚楚,只是怕明月還少看了什麼。低頭看向明月,見她輕輕點頭,明白她也看清楚了,便和李康說道,「是我僭越了,我們這就走。」

  末了他又停步說道,「這個案子我也很是在意,如果李大人有什麼需要解惑,蘇家大門隨時為你敞開。」

  李康要的不也是這句話,「當然,如果不是蘇大人,那池塘沈屍案也沒那麼快破。」

  「不過是誤打誤撞罷了。」

  「能誤打誤撞到兇手,何嘗不是一種本事啊。」

  蘇雲開同他笑笑,就帶著明月走了。兩人出了刑部,明月才道,「可以去秦家看看水水麼?」

  「嗯,我正有此意。」蘇家和秦家是世交,過去看個人不難。蘇雲開看看她,方才去找白水時,跌跌撞撞的,衣服都被勾破了些。他想了想,說道,「先去換身衣裳,洗洗臉。不要讓白水看見,又讓她難過。」

  明月鼻子一酸,抬眼看他,「蘇哥哥,水水和她的哥哥相依為命,兄妹感情很好,我想……水水可能會走不出來。她做了那麼多的事,堅持了那麼久,為的,就是和兄長團聚。」

  蘇雲開也輕歎,摸摸她的頭,「我送你回家,先換身衣服,去看她。」

  明月用手背抹了淚,又道,「對了,這是從白哥哥手上拿下來的,我覺得很奇怪,就藏起來了。」

  攤開的手上是一錠十兩白銀,蘇雲開問道,「怎麼奇怪了?」

  「白哥哥的錢袋在左邊腰間,可是這錠銀子卻在他手裡握著。你們從洞穴裡搬走他的時候,我看得清清楚楚,錢是從他手裡掉出來的。」

  如果是如此,那當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了。一個垂死之人將銀子拽在手裡是為了什麼?這本身就很奇怪而且詭異。

  蘇雲開接過銀子,看到明月家中,也沒想出什麼頭緒來。他將銀子收好,站在明月家門口,等她換衣服出來。

  過往的人瞧見,許是見他樣貌俊朗,便多瞧幾眼。蘇雲開深覺要避嫌,就站偏了些,這個位置正好看見隔壁白水的家。

  因白水疏於打理家門,因此門口也沒有貼上新對聯什麼的,聯想到白家的事,此時更顯得悲涼。

  明月換好衣服洗好臉出來,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點,不然白水看見她的憔悴模樣,可能會更難過。她出門就見蘇雲開在看白家,自己的心倒難受起來,「蘇哥哥。」

  蘇雲開聞聲回頭,見她已經穿戴好了,說道,「走吧,秦家離得有些遠,我們到了巷口找輛馬車去。」

  「嗯。」

  &&&&&

  此時秦家,倒是風平浪靜,下人之間偶爾說的,就是小公子帶了好友回來。

  之所以肯定是好友,那是因為小公子從不讓人進的房間,願意挪給他睡;從不照顧人的小公子,這會守在床邊都成木頭了;從不關心柴米油鹽的小公子,竟會抓了個大夫來問病人到底吃什麼好,還叮囑廚房要撇去湯麵上的油水。

  諸如此類,讓當娘的秦夫人都覺好奇,讓管家去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少爺。

  管家這會探聽回來,說道,「不是什麼名貴家的公子,就是個小捕頭,今年才進的府衙。不過那捕頭原本是在大名府路任職,是蘇家少爺的下屬。少爺不是同蘇家少爺在大名府路玩過一陣麼?所以小的想,約莫是早就認識了。」

  秦夫人點了點頭,「來者是客,好好照顧。」

  管家苦笑,「哪裡輪得到我們照顧那位捕頭,衣服是少爺給他換的,傷也是少爺給他清理的,哪裡輪得到我們。」

  「糊塗。」秦夫人蹙眉道,「哪裡有國公家的孩子伺候別人的道理,他是仗義,你們是糊塗,是放肆!」

  管家渾身一個哆嗦,跪在地上認錯。秦夫人擺手,「罷了,既是他的朋友,又受了傷,我去看看吧,也算是盡地主之誼。」

  管家忙起身請她過去,秦夫人心中也十分好奇,怎麼之前從沒聽過他有了這樣一個至交。她這兒子她知道,向來不懂事,又愛玩,成天沒個正經。要給他說門媳婦也不要,她還指望著娶了媳婦就將他綁在家裡,長點性子。

  她邊想邊走,走到兒子房門前,正要敲門,突然聽見裡面的人喊了一聲「水水」。她心頭咯登,這名字怎麼這麼像姑娘家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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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54:14


  即使已經把兇手抓住,說了這個「好消息」,眼前的兩人臉上仍沒有露出喜悅,只是還是那樣笑著,淡得讓人看著不忍。

  他們是要讓兇手伏法,可是即便抓到了兇手,他們的妹妹也不會回來了。

  如果可以,他們只要相依為命的妹妹回家,而不是只剩為她報仇的機會。

  他們苦練技藝,從來都不是為了報仇……

  蘇雲開的心情也並不輕鬆,起初只是隱約猜到兇手要害的只有他們真正要殺的人,而不會連累別人。只是最終確定他們所要做的事時,他才改變了策略——他們不想就這麼讓沈衛輕易的死去,要讓他活得痛苦,至少在處決前,不讓他心安的過。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沈衛就這麼被殺了,他們蘇家的冤屈,也要被埋葬在十二年前。

  他們的妹妹沒有偷東家的東西,他們也並非是犯事了才被流放的。

  「逝者已逝,你們也痛苦了十二年,從這件事走出來吧,往後日子還長。」

  不但是崔修趙康,就連明月都十分意外,看著蘇雲開不解,和她說律法不能被破壞的人,如今的意思是要放他們走?她有些不確定,「蘇哥哥……」

  蘇雲開對她輕輕搖了搖頭,明月瞭然,他真的有意放他們走,哪怕他們不出面,沈衛也必死無疑。

  提律法的是他,觸犯律法的也是他,蘇雲開覺得自己枉為朝廷命官,可是他又實在不能去送蘇家兄弟進大牢。

  「蘇大人果然是個好官,可是……我們不能這麼做。」崔修淡然答道,「手上有三條人命的我們,如果逍遙法外了,那跟他們,有什麼區別?我們從決定報仇開始,就沒有想過要逃。被流放的時候,身邊每天都有人死去,當時我們想的,便是活下來,給秀秀報仇,報完了仇,我們就去陪她,免得她在下面害怕。秀秀她……膽子小。」

  聽到最後,明月頓時落淚,心中對沈衛幾人的恨意原本就深,而今真是恨不得將他們碎屍萬段!只因他們的貪慾,毀了蘇家三兄妹,他到最後卻還是覺得自己沒錯,妄想用錢來掩埋這件事。

  骯髒!

  趙康也說道,「其實如果當時你對我們的阻礙太大,我們是想除掉你的,因為你是個官,我們對官員沒有好感,覺得你們都是一路貨色。可是後來你去看金富貴的屍體,你說的那番話,讓我們改變了主意。」

  崔修繼續說道,「沈衛該死,可是我們不想讓他輕而易舉的死去,那樣太便宜他了。我想讓他遭受秀秀生前遭受的碎骨之痛,但後來我們覺得,這樣的話,他根本得不到應有的報應。這種事應該讓更多人知道,否則或許還會再出現第二個秀秀,十幾年後,再出現我們這樣的人。」

  「所以你回到山莊,被關進那間屋子後,我們把證據給了你。你沒有讓我們失望,多謝……蘇大人。」

  蘇雲開收到從屋頂丟來的東西時,也吃驚不小,他更沒有想到,蘇家兄弟願意將證據交託給他,「如果你們覺得是因為你們相信了我,我才不送你們去官府,那你們猜錯了,在你們自首之前,我就已經知道誰是兇手。」

  崔修一頓,「那你為什麼不指認我們?」

  蘇雲開承認自己有私心,只是考慮得更多的,也是想讓沈衛由律法處置,真正還蘇秀一個公道,慰藉她在天之靈,「真正的兇手還在人間自在,我怎麼能先抓你們?」

  「可我們明明很小心,沒有留下破綻。」

  「崔修你是個厲害的說書人,你的口技從第一天就顯露了,而當晚我們一起準備下山,你走在最前面,還攔在了斷橋前。因時間問題,橋沒有斷開,你便用口技製造出有鬼嬰伐木的聲音,使得我們退後,不敢靠近。那斷橋的『滋滋』聲,便是你所發出的吧?」

  崔修沒有否認,「的確是。」

  「當血淋淋的傀儡娃娃和死者每次都以相同奇異的姿勢出現時,我就知道兇手不是在單純的殺人,而是要向我們傳達什麼。直到陳班主告訴我,兇手在殺死金富貴時,曾提及了『秀秀』這個名字,恰好白捕頭是府衙裡的人,所以問了她,這才知道十二年前池塘沈屍案裡的姑娘,就叫蘇秀。」蘇雲開歎道,「我讓白捕頭假扮兇手去刺殺沈衛,也是因為知道他已經因你們的步步緊逼而緊張到了極點,再有人刺殺到家門口的話,他很可能會崩潰,繼而來找我抓兇手,為他除去後患。」

  崔修和趙康默然。

  「金富貴的床柱上有銀色刮痕,那斷橋上也有,我一直在想那到底是什麼,後來看見你,我才想起來,那應該是你指上所戴的撥片。」

  趙康微微抬手,身為樂師,長撥琴弦,硬而鋒利,容易割手,所以常以撥片輕撩奏樂。撥片以銅、鋁為主,蘇雲開起先以為那是銀,其實並不是,而是趙康以鋁製成的銀片,套在指上,用時取下,如此不易丟,又易保管。

  「金富貴死時,我們已經五人一屋,只因金富貴心高,不願和下人同住,因此一人進屋。那晚你和崔修同三位姑娘住一起,但她們曾言,中間有垂簾,屋裡又沒燈火,看不見你們。只是你們低語了半宿,所以知道你們在屋裡。實則當時只有崔修在,模仿你的聲音以口技欺騙了她們。而與此同時,你潛入金富貴的房間,將他迷暈拖走,殺死在下山的通道附近。」

  趙康沒有否認,「他死有餘辜……」

  蘇雲開坦誠道,「在我們被漁網困住的時候,我的確是想回山莊揭穿你們。可後來沈衛發瘋,將我關了起來。再後來,你們找來,將證據給我。」

  無論是他們先選擇相信他,還是他先選擇相信他們,最後想做的,都是將十二年前那個兇手送入大牢,定他罪名,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

  而他們兩人的結果如何,如今已經變得不重要了。

  只因不想和沈衛一樣,殺人遁形,所以在為蘇秀復仇之後,他們選擇了自首。

  崔修和趙康離開院子後,蘇雲開又是長久的沈默,心頭沈重,直到明月輕輕晃了晃他的手,他才回神,看著身旁人,忽然覺得人活一世,更該珍惜眼前人,平平淡淡,未嘗不好,至少喜歡的人就在身邊,能聽見她的聲音,握住她的手。難以想像哪日會陰陽相隔。

  他將明月擁入懷中,心底帶著九分的相守,一分的相互倚靠,「明月,下山後,我們成親。」

  嗓音微微沙啞,聽著有道不盡的感慨。明月愣了愣,伸手抱住他,低聲唸了一聲「好」。

  互相喜歡的人,不需要甜言蜜語來維持,說得再多,不如多做一件能讓對方感到心安的事。

  這是信任,也是喜歡。

  &&&&&

  對岸的人輪番趕工,三日後,終於將兩邊山崖再次用一條吊橋相連。

  被困數日的眾人在惶恐不安中陸續下山,崔修趙康和蘇雲開一行人走在最後面。等前面的人匆匆離去都快看不見影子時,崔修才道,「我們跟白捕頭一起去府衙,沈衛的罪證我們早就準備好了,進了那大門,我們會遞交給衙門,同時,也會自首。」

  蘇雲開沒有再阻攔他們,他們已經將自己看得很透,如果讓他們離開,日後的他們反而會活在陰影中。只是他認為,崔修和殺人沈屍的沈衛是不同的,完全不同!

  明月的傷好了一半,但還是走不快,蘇雲開要背她,被她壓下了手,「路太險了,再走一會就有馬車了,你陪我慢慢走吧。」

  蘇雲開便握了她的手,領她慢慢的下山。秦放看見,也跑去喊住白水,不許她走那麼快,「我知道你心急,要把沈衛那混蛋押回衙門,可是你別忘了,你也受傷了。」

  白水噓了噓他,眼神示意他虞奉臨還在前頭,不能讓他聽見。

  秦放笑笑不理,想去抓她的手,卻被她閃開,還拍了自己一巴掌。他哼聲,正要討伐她,卻見前面那隊人一片混亂。白水警惕地往那邊看去,從吵鬧聲中分辨出一句話來——沈衛逃走了!

  她當即往下跑,山路陡峭,石梯上還有些許碎石,跑了一段路腳底也有些疼了。她衝到人群中,急聲,「沈衛呢?」

  有人往側面樹林指去,「那兒,他手還綁著,應該跑不遠。」

  白水跑得快,等崔修和趙康到了那,已經不見她的蹤影。兩人沒有多話,也往那茂密的樹林鑽去。

  沈衛猶如被獵人追趕的驚慌野獸,但正因為性命攸關,所以跑得很快,近乎發瘋的跑。以至於不顧腳下的石頭身側的荊棘利刺。衣服已經被刮破,滲出血跡來。可到底是富貴身,跑得再快,也禁不住體力的耗損。他開始感到絕望,絕望到哭了出來。他大喊大叫著往前跑,此時在後面追趕他的,不是人,是冤魂!

  是那被他殺害的姑娘。

  是那些被他折磨過的人。

  他有錢,可是現在再有錢,也沒有辦法從閻王那裡把自己就快丟的命買回來。

  沈衛淒厲的哭聲在幽深的鼓山裡飄蕩著,是滿滿的絕望,卻依舊……沒有悔恨。

  白水找到他的時候,沈衛已經累得躺在地上,大口喘氣,哭得滿臉的淚。要是別人,白水定會同情,可這是沈衛,她連可看也不想看,擰眉道,「死了沒?沒死就起來。」

  她捂著肩膀,疼得她的脊背都冒冷汗了。沈衛沒有動,也不打算自己起來回去。他時而笑笑,時而又痛哭,看得白水煩不勝煩。

  「白捕頭。」

  白水聽見聲音,立刻放下手,往那邊看去。崔修和趙康也追得喘氣,衣服也被刮破不少,看來剛才同樣追得很急。他們看了一眼地上的沈衛,眼裡是說不出的憎恨和嫌惡。

  白水抹去額頭上的汗,說道,「他不走,賴在這了。」

  崔修說道,「我們把他扛回去,就算是拖,也要拖到衙門,讓他伏法認罪!」

  有他們拖人,白水當然相信和樂意,她受傷的胳膊實在是抬不起來了,「嗯。」

  崔修和趙康上前,先撕了他的衣服塞住他的嘴,免得他畏罪自殺。這才一左一右將他往樹林外面拖,拖得他鞋子都被凸起的樹根夾走了。

  白水蹲身去拾鞋,她不想沈衛有任何為自己辯解的機會,說衙門的人殘害他,屈打成招什麼的。抓到了逃犯,她長長鬆了一口氣。拍拍鞋子,打算起身,餘光卻見旁邊有兩粒亮光在晃動。偏頭一看,旁邊的樹根如蜘蛛結網,青籐纏繞,像蹴鞠時踢的球。

  那「球」裡頭的那對小亮光還在往這看來,白水猜測是蝙蝠之類的,便沒有去戳。只是起身時一動,胳膊疼得緊,嘴裡「嘶溜」地抽了口氣,裡面的東西受了驚嚇,撲騰著翅膀飛了進去。

  白水微頓,難道裡頭是個洞?要不然蝙蝠怎麼會往裡飛。

  她提刀砍斷那樹根,忽然發現樹根一旁,也有一些大樹根被砍斷過的跡象,難道以前也有人砍過?她取了火折子俯身進裡面,不過走了四五步,就停了下來。

  山洞很高,足夠一人站立,只是外面樹木太過茂盛,導致看起來像是個小洞穴。

  白水之所以停步,是看見洞裡有一具屍體,那屍體已經化成骨架,他身上所穿的衣服,跟白水此時穿的一模一樣。

  她愣了愣,伸手往前照明,一眼就看見那腰間掛著的有點難看的錢袋。

  「你就要去開封了,我給你繡了個大錢袋,繡的不好不要笑我。你要賺多點銀子,把它裝滿。」

  「裝滿了給你做嫁妝好不好?」

  「裝滿了給我帶個嫂子回家!」

  「好好好,又娶媳婦,又給你辦嫁妝,可以了吧?」

  「嗯。」

  火折子輕落在地,將地上一撮黃土灼燒成黑色,火光漸漸沈落,隱沒在這陰冷山洞中。

  白水跪倒在地,只覺天地晦暗無光,痛得撕心裂肺,「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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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53:45


  沈衛的確諸多隱瞞,可是他沒有想到蘇雲開竟然知道。那人已經死了十二年,事情也被掩埋了十幾年,蘇雲開人在禮部,到底是怎麼猜出來的?可這又怎麼從他的話裡猜到的。

  他嚇得不敢再多說,生怕多說一個字,就被他猜出一千字來。

  沈衛哪裡知道蘇雲開有刑部好友,為求他參與破案所以透露了那案子給他,加之白水身在府衙,刑部跟衙門合作,她是捕頭,又共同查案,蘇雲開問的細節,她通通都能告訴。

  所以能輕而易舉說中沈衛想要隱瞞的事。

  只是沈衛不知道,心中恐懼更深。

  「蘇秀當時不過十六,正值芳齡,可你們卻為了自己的癖好,殘害了一個姑娘。」

  蘇雲開越說就越是氣憤,最後惱怒得幾乎是喝聲。

  「蘇秀已無爹娘,和兄長相依為命,你們卻將她殺害,又和官府勾結,送她的兄長進了大牢,流放邊疆。沈衛,如果我還身在府衙,身在刑部,一定親自送你上斷頭台!」

  沈衛驚得面無血色,可一會才反應過來,驚恐到極點,反而吃吃笑了起來,「對,你無權決定我的生死,你只是個管科舉藩國的侍郎,說得再義憤填膺,你也拿我沒辦法。蘇雲開,你再生氣又如何?」

  明月看著他,只覺他已經有些瘋了。可能做出那種殘忍之事的人,其實早就是個瘋子了!

  「是,你既然不必求我做什麼,那你來這裡,又是為了什麼?」

  沈衛臉色一變,這才想起他是來求蘇雲開救命的,告知他往事,也是為了找到兇手。他不能像於班主金富貴他們那樣死了,只是殺了一個賤民,憑什麼要他賠上自己的命!

  「蘇大人……你是官,我是平民百姓,按理說,你有責任為我做主,保護山莊眾人的安全。找到兇手,找到蘇秀的兩個哥哥,把他們送到官府裡。」

  明月忍不住說道,「他們殺人你覺得要扭送官府,可你呢!你也殺人了!」

  沈衛搖頭,神情無比認真誠懇,「草民並沒有殺人,殺人的是金富貴,是梁房棟,跟小人一點關係都沒有。那宅子是我的,可卻是我借給他們的,我比不上他們二人力大,最後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殘害了那叫秀秀的姑娘。真是可惜,多年輕的姑娘。」

  明月見他矢口否認,把罪名通通推得乾淨,噁心得差點吐出來,恨不得給他兩巴掌。她氣得身體發抖,簡直不能相信世上竟然有這種骯髒的人。

  他的狡辯早在蘇雲開的意料之中,死人是不會開口說話的,所以把全部罪名都推給金富貴等人,以沈衛的性格來說,並不奇怪。只是他沒有想到,沈衛敢當面說這些。他不由看了看一直不開口的虞奉臨,只怕沈衛這樣氣定神閒,是賄賂了平西侯……

  如果真是如此,那事情就棘手了。

  哪怕他不在刑部,也絕不會對這件事坐視不理,欠下無數人情,他也要送沈衛進大牢,得到應有的懲治。可若在京都能一手遮天的平西侯插手的話,只怕他耗盡人脈,拼盡全力,都難以如願。

  屋裡沒有茶水,虞奉臨把玩著手中杯子,一言未發。餘光見蘇雲開時而看看自己,心中明白他已經知道自己和沈衛暗中有交易了。心頭微微一頓,蘇家雖然父子為官,不過權勢人脈都不如自己,他倒是不怕蘇雲開。只是再怎麼樣,被咬一口,也是會疼的。他怕的,也是蘇雲開一根筋,不計後果的鬧。

  「這件事,侯爺怎麼看?」

  話突然甩到自己頭上,虞奉臨不由看他一眼,想了想才道,「蘇秀姑娘的遭遇的確讓人同情,只是沈衛說自己並未參與這件事,蘇大人也拿不出確鑿的證據來反駁。」

  「那如果能拿出證據,侯爺是否會為下官做個公證,他日下山,去衙門指認他的罪證?」

  虞奉臨微頓,沈衛也狐疑看他,這件事他知道得不少,可怎麼可能拿得出證據。那可是十二年前的事,而且如果真有證據,那發現女屍的時候,他就該被抓了,怎麼輪得到蘇雲開?

  沈衛略有試探,「你能有什麼證據,你不是刑部的人,也不是府衙的人,不過是個禮部侍郎。」

  蘇雲開冷眼盯看,「總有一日我會找到證據。」

  這話一出,沈衛頓時鬆了一口氣,連虞奉臨都聽出來了——蘇雲開沒有證據,就算有,也是日後的事。可如果他出手阻攔,對這案子他又能有什麼進展?他當即賣了個面子給他,聲調也緩和了些,「本侯素來敬重蘇大人,本侯答應你,只要你找到了沈衛就是主犯,殺害了蘇秀的證據,本侯就給你作證。就算你不懲治他,本侯也絕不會姑息這種兇惡之徒。」

  蘇雲開說道,「下官聽見了。」

  明月也立刻接話道,「我也聽見了,侯爺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虞奉臨笑道,「自然。」

  「如此便好。」蘇雲開說道,「我突然想起來,好像手上的確是有證據,剛才太過緊張,忘記了。」

  沈衛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蘇雲開笑意深冷,「你們殘殺蘇秀姑娘後,便拋屍院中魚塘。你以為幾經轉手變賣宅子,就可以掩人耳目,將真相埋葬在十二年前?」

  短短幾句話,聽得沈衛心驚,宅子的事他也知道?他當初為了玩樂,便沒有用真姓名來買宅子,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當年你為了編織名目送蘇家兄弟入獄,於是說蘇秀偷了你家祖傳的玉扳指逃走了,你的父母才沒有追究扳指的下落。可是你應該沒有想到,蘇秀死時,拽下了你的扳指,握在手中,扳指的確是在蘇秀手裡。我若將你關押在山莊,拿扳指給你父母確認,那他們就是指證你是兇手的人。」

  沈衛愣神,「你……你到底是誰?你是蘇秀的哥哥?」

  虞奉臨見他這麼發問,就知道事情不假,神色急變。那蘇雲開給自己下套,他大意了,一腳踩進裡頭,如今才反應過來他早就有了證據,只是意識到自己和沈衛有見不得人的交易,所以在一瞬間改了思路,反拿自己做證人。

  這蘇雲開,著實可恨,也著實不能小瞧。

  沈衛見他不幫腔,幾番示意,都不見他開口,情急之下怒道,「平西侯!」

  虞奉臨冷聲,「原來你真的殺了人。」

  沈衛詫異,「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可是收了我的錢的。」

  虞奉臨呵斥道,「本侯什麼時候收了你的錢?我身上可有你給的銀票?可有你給的字據?你殺了人,還想拉本侯下水。汙蔑侯爺,罪加一等!」

  沈衛忽然意識到他要拋棄他這顆棋子了,這就意味著,他的救命稻草沒有了,蘇雲開如果跟自己較真,他必死無疑。他搖頭,「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人。」

  蘇雲開看著他,說道,「你說你沒有殺人,可是你知不知道,蘇家兄弟在他們的妹妹過世後,已經收集了你和金富貴梁房棟三人的罪證,只是在你的諸多阻擾下,不但證據被官府收去,連人也被發配邊疆?雖然證據在當年就被銷毀了,但那過目的官員,卻還活在世上,只要我找到他們,我一定能撬開他們的嘴,讓他們指證你。沈衛,你害了一條人命,休想逍遙法外!」

  沈衛登時癱坐在地上,他盯著蘇雲開,又可惡又可怕,像極了地獄來的判官,什麼都知道,可為什麼他會什麼都知道……

  「我沒有殺人,你汙蔑我……」他喃喃自語掙紮著,說著說著兩眼突然有了求生的渴望,癱軟的兩腿拔地而起,猛地往外衝去。

  他打開木門往外衝,可還沒跨出一步,就被人一掌拍了回來。

  白水目光極冷,緊盯著他,盯得沈衛痛哭,「大人饒命,我不想死,我當時是一念之差,是金富貴他們的主意,我真的動手。」

  蘇雲開默然片刻,才道,「你殺蘇秀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她也害怕?她才十六歲,十六歲,正是一個姑娘大好的年華,可是你們為了一己私慾,將她折磨致死。她哭求你們放過她的時候,你們有沒有想過放了她?沒有,你們滿足了自己的□□,還剝奪了她的性命。她才活了十六年,她的兄長也痛苦了十六年……」

  他不知道蘇家兄弟是怎麼從流放地回來的,可是十六年都不忘那痛苦,還要回京報仇,那種恨意,哪怕是過了六十年,也無法放下。

  沈衛越是哭求,他就越是覺得噁心。他經手過那麼多案子,這樁案子最是讓人沈重,只因蘇家兄弟的目的,太過讓人悲憫。

  虞奉臨生怕他再牽連自己,趁著沈衛叩頭求饒,一個閃身,從門前離開。白水避之不及,側身閃時被他撞了胳膊,臉色瞬間慘白,眉頭緊擰。虞奉臨稍稍停步,看了他一眼,那俏臉蒼白,神情如故,似乎剛才的疼痛只是個錯覺。他低眉微想,那沈衛的聲音緊跟在後,沒有多想就急忙離去了。

  站在白水身後的秦放也在方才一驚,立即上前用繩子捆住沈衛,只待橋樑修好,押送府衙,「我會喊幾個人一起看住他的,姐夫你們去休息吧。」

  蘇雲開點頭,想著明月的藥也要重新換了,就帶著明月去找藥。

  兩人離開房間,穿過院子,因快近黃昏,山頂氣溫下降得很快,傍晚微風輕拂,兩人都覺得微冷。其實從知道這個案子以來,兩人的心就沈甸甸的,冰涼得很。如今眼見沈衛罪名將定,心才回暖。

  沈思中,站在院子裡的兩人,入了他們二人眼中。

  不過三十四五歲的人,可從面相看來,卻蒼老得近四十了。

  不同的是,先前在人群中平靜而淡漠的兩個男子,現今卻多了幾分和善笑意。

  「蘇大人,謝謝你為秀秀平反,還她一個公道。」

  蘇雲開眉宇未展,看著那口技了得的說書人崔修,看著那琴藝超群的樂師趙康,心情更加沈重,「如果沒有你們給我的證據,我也沒有辦法那麼快讓沈衛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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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53:12


  秦放差點沒跳起來,「姐夫他瘋了嗎!」

  白水聽他罵人,罵的還是在她心裡如神敬重的人,不滿道,「你又罵人。蘇大人提醒過我不要太靠近平西侯,可是我沒料到他出手這麼快。要是躲得慢一點,估計胳膊都要被他卸掉了。」

  她說著說著就見秦放臉上沒了表情,只是盯著自己,盯得她心虛,用掌推開他的臉,「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沒事。」

  「還說沒事……」秦放抱住她,歎氣,「嗯,你沒事……還有其他事要辦嗎?沒的話我先帶你去療傷吧,現在他們都忙著去追刺客,沒空留意我們。」

  「沒了,接下來要看蘇大人了。」

  秦放禁不住哼聲,「你提起我姐夫人都不同了,提起我的時候怎麼不這樣。」

  醋味濃得白水都聞到了,酸得不行。她墊腳往他臉上親了一記,親得秦放的魂都快歡喜地飛走了。他低頭,「再親我一口。」

  「德行,快走,等會那些人就該往回追了。」

  秦放彎身背對她,「我背你。」

  白水頓了頓,胳膊也實在是太疼,唸了一聲「等會」,脫去外面的衣裳,露出另一身外衣,全然沒了剛才的刺客模樣。她將脫下的衣服丟到屋頂上,這才爬到他背上,安心地鬆了一口氣,「走慢點,我疼。」

  秦放輕聲,「嗯,我剛已經把地形摸清了,我等會走小路,沒大路平整,可能會有點顛,你忍著些。」

  秦放背著她,慢慢走向小路,想回房去拿藥,給她療傷。雖然她凶的時候很凶,甚至能一隻手把他提起來,可比起如今虛弱的她,他反而想念她單手提人的精神氣了。

  「秦放,你送我回屋後,得快點去做下一件事。」

  「嗯,你不要說話了,快睡覺。」

  白水低低應聲,趴在溫暖的背上,伴著痛楚安睡過去。

  &&&&&

  接近申時,山上日光已經有些薄弱,不似正午毒辣。沈衛卻滿頭大汗,裡衣都濕透了。他惶恐不安地想了許多事,越想越覺得他做錯了。他顫顫偏身,問虞奉臨,「這樣看來,蘇雲開並不是兇手。」

  虞奉臨輕笑,「他本來也不是,他根本沒有理由對你下手,只是你自己心裡有鬼,見人就要咬一口。反而錯將最能幫助你的人關了起來,你不如仔細想想,你們到底一起得罪過什麼人?」

  沈衛臉色慘白,搖頭,「我沒有……我問心無愧。」

  虞奉臨並不笨,能洞悉人心的他才不會信沈衛的話,「你要真想活,就去找蘇雲開吧。這次的人死得實在是蹊蹺,不知道原委的蘇雲開根本不能猜測到兇手下一步會怎麼做,只是本侯今日是看出來了,兇手要殺的人是你。」

  沈衛猛地一頓,避開他咄咄逼人的眼神,看著門外怔了好一會,不知所措。

  直到外面「砰」地一聲,他才跳了起來,驚叫著往後退。

  門口立刻有下人說道,「隔壁屋的人在搬他們的皮影箱子出來晾曬,沒想到有人手滑,把箱子摔地上了。」

  沈衛當即罵了外面一通,可還是沒敢出去。他越罵越沒力氣,越罵越害怕,看得虞奉臨都覺得他要變成瘋子了。

  「蘇雲開不是兇手……但他能找到兇手,抓到兇手,我就不會死了。」沈衛重複念著這幾句話,忽然轉身對虞奉臨說道,「侯爺,我沈某人在整個大宋都有產業,富可敵國,您知道的吧?」

  虞奉臨吹去茶杯裡浮著的茶葉,抬眼看了看他,「當然知道,雖然不是我認識的最有錢的人,但那錢能築成五座金山吧,任誰看了都會心動。」

  沈衛雙眼直勾勾盯著他,「我願給侯爺三座金山。」

  虞奉臨笑了笑,「你的命,本侯看值五座金山。」

  沈衛愣了愣,「侯爺知道我要說什麼?」

  「本侯不傻,你都快死了還不肯跟蘇雲開坦白曾發生過什麼事,那肯定是因為那件事如果說出來也會要了你的命。你突然跟我提錢的事,很顯然,你是要我保你性命。只是在本侯眼裡,你的命值五座金山,你肯給,本侯就一定能救你。」

  虞奉臨當然知道沈衛的家底絕不是只有他說的那些,但是同時他也知道,要的太多,就真的是要了他的命。他還不想浪費時間在這上面。

  沈衛想了許久,虛弱地點頭,「好,聽侯爺的。」

  虞奉臨展顏道,「走吧,本侯送你去見蘇雲開。」

  沈衛心裡將虞奉臨罵了千萬遍,可事到如今,能用重金賄賂,換得自己日後安平,還怕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麼?

  有虞奉臨護送這一路都非常安全,抵達蘇雲開房門口時,沈衛特地換了個婢女來敲門,免得裡頭的人一聽是他的聲音就閉門不見。

  「蘇大人,蘇大人?」

  蘇雲開聞聲往那看去,見外面站了約莫七八人,便笑了笑。明月朝門外努努嘴,示意他不要回答。

  「蘇大人,您在裡頭嗎?」

  明月反問道,「不在裡面難道我們會上天遁地嗎?」

  沈衛頓時尷尬,「大人不是一直很想知道草民和金富貴他們做過什麼混賬事嗎,草民來自首了。」

  蘇雲開終於站起身,往那邊看去,說道,「你是要和我一個人說?」

  「對。」

  「可是我現在也有嫌疑,你告訴我,日後你要是死了,我就更像是兇手了。所以這些話,不能我一個人聽。」

  「那我請侯爺做個證,蘇大人總可以放心了吧。」

  面前的門緩緩打開,沈衛只覺像是給自己打開了一條生路。看見蘇雲開的一刻,幾乎見了救命稻草,連七上八下的心都安穩了些,「大人……救我,那兇手已經膽大包天跑到門口來刺殺我了。」

  蘇雲開神情淡漠,「能讓一個人不顧自身安危都要殺了你,你到底做過什麼荒唐事?」

  沈衛不語,進屋後讓人關上門,屋裡便只剩下他們四人。

  明月有傷在身,可習慣性地站在蘇雲開左邊,這會微微晃了晃身,被蘇雲開看見,拉她也一起坐下。

  沈衛見他毫無興趣要聽,知道他對自己頗有芥蒂,可如今能救自己的人是他,都說蘇雲開最擅長從蛛絲馬跡追蹤真相,他也期盼是如此,否則就白招了,「我們沈家和金家、梁家是世交,所以我和金富貴、梁房棟剛出生就認識,後來長大了志趣相投,就玩在了一塊。除了一塊經商,還經常一起吃喝玩樂。二十年前我們年輕氣盛,煙花之地去得多了,家裡妻妾又多,覺得沒意思,於是就尋了一些刺激的玩。」

  蘇雲開已經能從「刺激」二字想到更深一點的含義,面色漸漸沈落。

  「那刺激便是交歡時讓姑娘們受點傷,青樓裡的姑娘喜歡錢,我們又有錢,所以也樂意陪我們玩。久了,又覺得無趣。」

  蘇雲開冷冷問道,「所以你們就開始找良家女子?」

  沈衛吃了一驚,他還沒說他竟已經知道了。他被盯得心虛,遲疑著要不要往下說,終究還是繼續說道,「是……開始是找自家的婢女,但婢女是自己家的,被長輩瞧見怕敗壞名聲,我們就只能找外面的。但我們在當地名氣大,怕碰見熟人,所以也是玩樂一陣就要消停一陣。直到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蘇雲開默然,蘇秀死的那年。

  「我喜歡聽曲看戲,最愛看的是傀儡戲,所以自己也養了個傀儡班子,那時候的班主,就是於向洪。操縱傀儡戲只見傀儡不見偶,我們也不樂意同那些低賤的人碰面,所以戲班裡一直有什麼人我都不知道。直到那日見於班主教訓個姑娘,打得太慘,在我聽來,聲音卻妙如黃鶯……」

  別說蘇雲開,就連虞奉臨都猜到這話的意思了。明月聽得又羞又怒,渣滓!

  沈衛歎氣,「然後夜裡我就找了於班主,他起先不肯,說那姑娘不是孤兒,有家人的,自己偷偷跑來這學技藝,被家人知道怕惹麻煩。後來我給了他一筆錢,他這才點頭,於是我們就把她帶走了,可是她反抗得太過厲害,還抓傷了梁房棟,他一下沒忍住,就失手把她扼殺了。」

  虞奉臨暗暗冷笑,把殺人的罪名推到死了的人身上,他果真留了後手,主犯和從犯的罪名,可是完全不同的。

  「後來我們怕出事,就找了於班主,於班主說她沒有爹娘,家裡有兩個哥哥在外頭做苦活,每月還寄錢回來,很疼愛這妹妹。可出了這事,只怕那兩人不會善罷甘休。然後我們就去找了官府,提前收買了地方官。果然,那兩人聽說之後,就去報官。因我們提前打點好了,所以反倒抓他們進了大牢,和一些重犯發配邊疆,從此再也沒見過。」

  沈衛心魂不定,繼續說道,「所以我想,如今很有可能是他們回來了,回來找我們報仇了!大人,我沒有殺過人,是梁房棟做的,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聽了他們的話。」

  蘇雲開緩聲問道,「那死去的姑娘叫什麼?」

  沈衛神情一黯,「蘇秀……」

  蘇雲開冷冷一笑,「你說她是被梁房棟扼殺的?可是事實上,她生前曾遭非人的折磨,全身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就連頭骨,都有被敲碎的痕跡。最嚴重的,便是她的下身,沈衛,你以為把一切罪名推到梁房棟身上,就可以瞞天過海了?」

  沈衛猛地愣神,心頭猛沈,他怎麼會知道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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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21-8-30 16:52:51


  山莊裡房間多,要想找到一間小的也難,下人將蘇雲開和明月關在一間屋內,寬敞明亮,要不是聽見鎖門聲,真以為是在款待他們。

  蘇雲開推了推窗戶,竟也被他們用棍子橫攔了,推不開。

  明月坐在桌前休息,見他走了一圈推了一路都沒哪個出口是打開的,有些哭笑不得,「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他們把你關了起來,正合兇手的意。」

  「我剛才看見崔修和趙康,站在人群後面。」

  「他們應該很開心吧,見你被關注。」

  「不。」蘇雲開坐下身,搖了搖水壺,沒有茶,這才放下,「他們並不開心,可也不難過,非要說的話,那就是……平靜。像一切都與他們無關,而他們的視線,都在沈衛身上。」

  明月忙問道,「難道他們下一個目標是沈衛?」

  「或許是,只是我奇怪的是,看樣子沈衛才是最難解決的人,也是梁房棟、金富貴三人中最難應付的一個人,可為什麼不在最開始無人察覺的時候對他下手,哪怕是第二次、第三次,都沒有動手,如今沈衛鶴唳風聲,又總在平西侯身邊,他們要下手應該是非常不容易的。」

  明月低聲,「蘇哥哥,你太仁慈了,所以想不到兇手這麼做的目的。爺爺說過,對一個人的恨意越大,就越想看他受到折磨,慢慢死去,才能緩解兇手心中的恨。這幾天我們也能看得出,梁房棟和金富貴都是以沈衛為首,那於班主更是沈衛所養的戲班班主,親眼看著身邊的人一個一個死去,沈衛不也是比第一天的時候更擔驚受怕,有些癲狂了麼?」

  她一說,蘇雲開才有些明白。

  沈衛比起之前來,的確是狼狽不堪,毫無富賈的悠閒和氣度,甚至像條瘋狗,胡亂咬人了。

  「所以沈衛是他們最後的目標。」

  明月是這麼認為的,尤其是在聽他說崔修兩人面色平靜時,她更是有這個預感。

  「咯、咯、咯。」

  頭頂忽傳聲響,兩人齊齊抬頭看去,只見上面已經被揭開三片瓦,周圍的瓦片正被人小心翼翼揭走。

  午後日光直照屋內,照得漂浮在空中的灰塵現形,白如細小飛絮,悠悠蕩蕩。

  明月抬手擋住光束,瞧見那半張臉便欣喜道,「水水。」

  正蹲在那小心揭瓦的白水以指抵唇,示意她不要出聲。蘇雲開拉了明月退到一邊,免得飄了她滿頭的灰土。

  白水動作很慢,以至於半晌才終於「挖」開個能容身的口子。她瞧瞧前後院子,沒人往這走,便俯身鑽進裡面,輕落地面,「人都在院子裡守著,大概是覺得門和窗戶都鎖上了,不怕你們逃。」

  蘇雲開問道,「沈衛現在在哪裡?」

  「在屋裡,他不許我和秦放靠近,所以只能從窗戶看見他坐在地上,周圍擺滿了桌子,外頭也都是人,我看他已經被嚇掉半條命了。」

  明月置氣道,「這種人,嚇嚇也好。」

  蘇雲開說道,「我想問問你關於秀秀的事,你知道多少,都跟我說。」

  白水知道這是衙門密案,但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只是她不解,「大人不想著怎麼出去,反而關心這件案子?」

  「正因為要出去,所以才要問這個案子。」

  白水還是不明白,不過他做事她一向也不明白,只是結果往往都是好的,能解決事情,這就足夠了,「那秀秀叫蘇秀,本是……」

  &&&&&

  晌午已過,山莊裡的人仍舊人心惶惶,山對面修橋的人也停了下來,聲音剛停落,一直數著聲音的沈衛就驚慌道,「為什麼停了,怎麼不修了?」

  坐在床上看書的虞奉臨不屑地瞧他一眼,微有嘲諷,「你是人,他們也是人,總要吃飯休息的。」

  沈衛不滿道,「真是榆木腦袋,難道不會請多一些人,輪流修?」

  「修橋是個手藝活,而且這裡地勢凶險,有錢也難請。能請到這些人已經不錯了。」

  沈衛見他氣定神閒,著急道,「難道侯爺不急?萬一兇手要殺侯爺呢?」

  虞奉臨冷笑道,「他敢來,我就能拿下他。更何況……本侯問心無愧,除非是敵國細作要殺我,否則還真沒有做過什麼要人命的事。可如今看來,兇手的目標,明顯不是本侯。」

  他又輕輕瞧他一眼,沒有吱聲,只是笑意頗為譏諷。

  這眼神看得沈衛心神不安,又心虛至極,退了一步沒敢再搭話。只盼著橋快點修好,離開這鬼地方。

  他正誠心祈求著,突然門外有人急敲大門,「老爺不好了,隔壁房間走水了!」

  沈衛嚇得又跳起來,跑去要開門,觸及木門又急急收回,哀求似的看向虞奉臨,「侯爺……」

  虞奉臨慢條斯理地放下書,不以為然地走到門前,門前猛然閃出一條影子,他立即退後。幾乎是在他退開的同時,一把利劍刺穿木門,從沈衛的側臉穿過,差點就直接插在他的腦袋上。

  沈衛驚叫一聲,雙腿癱軟在地。

  虞奉臨一腳踹開木門,門碎成三五段,直接朝前面甩去。

  一個臉戴面具的人持劍急退,恰好避開這往身上摔來的碎木。不等他落地,就見虞奉臨撲上前,赤手空拳往他臉上砸來。他驚了驚,輕巧地側身閃開,避開一擊。

  可還沒來得及喘氣,就見虞奉臨又到了面前,這次避不開了,一拳打在他的肩頭上,差點沒將他的骨頭敲碎。

  見勢不妙,他挑出一朵劍花,以虛招刺向虞奉臨。

  虞奉臨才不願跟對方拚命,見他劍勢逼人,立刻後退,不前去化招捉人。

  刺客見他稍有遲疑,將劍往他擲去,隨後往上躍去,從屋頂逃竄。

  從屋裡爬出來的沈衛見狀,大聲道,「追上去,捉住他!我有重賞。」

  有錢能使鬼推磨,又是在那人受傷,自己這邊又人多的情況下,他一聲吼出,就有十餘人朝那邊追去。

  刺客雖然受了傷,但他的動作很快,從一個屋頂跨過一個屋頂,追得眾人苦不堪言。但抓到了兇手就意味著他們也安全了,也不用再擔驚受怕。況且沈衛要是死了,那他們的工錢也沒人給。

  所以無論如何,抓到兇手對他們來說是好事。

  山莊著實太大,那人又是飛簷走壁,等追過一個寬敞院子,那人已不見了蹤影。又往前追了一會,瞧見個人正在廊道下走動,喝聲往前追去,嚇得那人手裡拿的一枝花都掉落在地。

  秦放俯身拾起,皺眉看他們,「喊那麼大聲做什麼,把我嚇出毛病來了非得抓你們進大牢關起來。」

  為首一人認出是秦放,可想到他和蘇雲開是一夥的,狐疑道,「小侯爺跑到這來是為了什麼事?」

  秦放瞧著他說道,「散步,你們把能和我說話的人都關起來了,我閒得發慌,難道不能到處走走?哦,不放心?那就喊你們老爺來,把我也關進房裡,我這人很隨和的,絕不會出來後給你們背後捅一刀。」

  這話說得威脅的意味滿滿,眾人這才緩和了面色,客氣道,「我們怎麼敢這麼做……那小侯爺有沒有看見有人從這邊跑過去?」

  「沒有啊,怎麼了?」

  「那人要刺殺平西侯。」

  秦放吃了一驚,手裡的花又掉在地上,花瓣都掉了幾瓣,「刺殺平西侯?為什麼?」

  眾人見他不似做戲,的確是非常吃驚,心中疑慮更少三分,「小的也不知道,既然小侯爺沒看見,那我們就去別的地方找了。」

  秦放仍有些失神,擺手道,「去吧。」

  那人領眾人要走,末了又道,「小侯爺肩頭上怎麼也有落花,小的為您撣乾淨。」說著就伸手拍拍他的肩,見他面色無恙,這才死心離去。

  秦放還不知道他在試探什麼,只是剛才的話著實讓他吃驚。等那些人走了,他便氣沖沖跑到廊道後的芭蕉樹後,幾乎是跳到那正倚著芭蕉樹的人,質問道,「我的好水水,你怎麼膽敢去刺殺平西侯啊!他一個人可以手撕一頭牛的!」

  白水扯了扯嘴角,把面具取下,露出一張蒼白的臉。

  秦放頓了頓,忽然想起方纔那人的試探,便去摸她的肩膀,「你受傷了是不是?」

  手剛觸及,白水本就蒼白的臉色「唰」地更加慘白,秦放急忙收手扶住她,「你真的不要命了!你是傻子嗎?」

  「我沒事,你不要罵人。」白水又道,「我明明是去刺殺沈衛。」

  秦放眨眨眼,「為什麼要殺他?」

  「因為……這是蘇大人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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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21-8-30 16:52:29


  白水有信心砍斷漁網,就有信心讓兩人毫髮無傷的回到地面。秦放的淒厲叫聲傳到明月那邊,她驚了驚,「小猴該不會是出事了吧?」

  蘇雲開說道,「不像,而且如果真的出事了,也不是一個時辰多了才有動靜。」

  明月也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可此時此刻還是不由緊張。

  白水拽住秦放穩穩落地,不費吹灰之力。倒是秦放嚇了一跳,腿有點軟,扒著她的肩頭說道,「下次知會我一聲。」

  「我不是提醒了嗎?」

  「沒有!」

  「哦。」白水拍拍他使勁搭來的手,說道,「好點了沒,我們得快點回去,我擔心蘇大人出事。」

  秦放輕哼,「你也不擔心擔心我。」

  白水抬腳往他小腿上踹,速度不快,秦放迅速跳起,躲過了這一腳。白水輕輕一笑,「看來你恢復了,好了,走吧。」

  秦放抿抿唇角,抓了她的手在前頭帶路。白水想讓這弱少爺躲自己身後,免得等會出現個小貓小狗又把他嚇著,可秦放的手握得很緊,背影莫名的高大。白水默了默,便跟在他身後走。

  兩人從那小樹叢出來,往山道上走,才走了一半的路,就聽見蘇雲開和明月的呼聲。白水立刻鬆手,「唰」地化成風跑進那遮掩得嚴實的樹林中,順著似曾拖拉的痕跡過去,抬頭一瞧,就見個白色「蟬蛹」掛在大樹那,正是他們兩人。

  「蘇大人,明月。」

  明月見了白水簡直高興得不知道說什麼好,「水水,水水救我們下去。」

  白水二話不說,拔刀躍步,在垂直樹幹上如履平地,疾奔五六步,飛身一躍,刀劃大網,破開一道口子。左右各拽一人,平穩落地。

  重回地面實實在在的觸感著實讓人歡喜,明月踩了踩堅實的地,長長鬆了一口氣,「水水你剛才做什麼去了,怎麼這麼晚才過來?」

  白水瞥了一眼秦放,「那時候我以為有人窺看,於是跑過去追,誰料只是隻身上繫了條綵帶的野兔。當時我還奇怪怎麼有人的輕功這麼好,後來追了一路,見它停在草叢裡不知道吃什麼,我就跳過去,誰想下面是張網。本來以我的功夫這點不算什麼,可是沒想到秦放也來了,還不小心打了我一拳,把我打暈了。這不,剛剛才醒來。」

  秦放尷尬望天,明月忍笑,這個時候白水沒揍他一頓也算是仁慈了。

  蘇雲開還想著山莊的事,見已過正午,多耽誤一刻隨時會出現許多狀況,便道,「我們先回山莊。」

  三人想起正事來,也不玩鬧了,從樹林裡出來,準備回山莊。

  山莊依舊很安靜,唯有飛鳥路過,風吹林動的聲音。但蘇雲開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因為院子裡有很多人,粗略一數,留在山莊的人幾乎都聚集到了這個院子裡。

  可數十人卻無一人說話,靜得像是他們都已成了枯木,背影看著蕭瑟,滿堂失魂。

  蘇雲開沈聲,「發生什麼事了?」

  他的聲音剛起,那靜默的數十人全都齊齊轉身,瞪大了眼睛看著他。蘇雲開心頭一沈,往他們身後看去,隱約看見地上有人躺在那。他急忙往人群中走去,撥開他們,一看那地上的人,正是梁房棟。

  梁房棟身上沒有蓋什麼東西,所以導致他身上的血洞十分明顯。一眼看去,又是二十餘刀,他的臉上全都是恐懼,雙眼瞪得幾乎要跳出來。

  不過他身下的地面並沒有被血水染紅的大面積跡象,蘇雲開判定這裡不是他死的地方,而且從姿勢看來,是被人搬到這裡的,「他死在了什麼地方?」

  人群沈默片刻,許久虞奉臨聲調沈沈,「難道蘇大人不知道?」

  蘇雲開一頓,「侯爺這是什麼意思?」

  躲在虞奉臨身後的沈衛顫顫指著他,「你怎麼可能不知道,是你把他殺了的!」

  明月三人一驚,蘇雲開也一驚,「為何這麼說?」

  「一個多時辰前,你將梁房棟單獨叫了出去,結果沒過多久,去解手的一組人發現了他的屍體,變成這副模樣的屍體!是你,蘇雲開,是你把他叫走的。可事後你卻不見了蹤影,如今出現,卻問我們為什麼。」

  沈衛語氣激動,又怕又慌,導致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要哭了般。他的吼聲傳遍了院子,更惹得眾人非議。

  「蘇大人一直審問我們什麼時辰做了什麼,可蘇大人卻從來沒交代過自己去了哪裡。」

  「你的下屬能從懸崖峭壁上爬上來,那他也能神不知鬼不覺殺人。」

  「說起來於班主死的時候,沒有人知道蘇大人在做什麼,金富貴死的時候也是,誰知道和你在一起的人是不是你的同夥。」

  「對,都說蘇大人斷案如神,一件埋了十年的白骨案子都不用幾天就能破。可現在兇手就在眼皮子底下殺人,您卻破不了,這一點也說不通。」

  蘇雲開忽然明白兇手為什麼要費力地把他關起來了,因為兇手的目的就是冒充他,冒充此時山莊上下最信任的人。分了組之後,要想殺人並不容易,要想殺和平西侯在一起的梁房棟就更加困難。

  金富貴是因為自大,將僕人都趕到了外面。但梁房棟膽小怕事,絕不可能讓自己身處危險境地,所以這個時候能不讓眾人懷疑,而將他帶走的,唯有「蘇雲開」。

  他問道,「喊走梁房棟的人,是不是沒有露面,只有聲音?」

  沈衛打量他幾眼,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問,答道,「對,當時我們在房裡午歇,你在門外敲門,沒有出現……蘇雲開,你想以此脫罪?那你未免太過分了,那聲音就是你,我還能不認得嗎?」

  蘇雲開輕聲一笑,有些嘲諷,有些無奈,「平西侯素日做事那麼謹慎,也沒有懷疑?」

  虞奉臨說道,「當時我正在床上午睡,你來的時候,我並不知道,只是屋裡那麼多人聽著,總不會聽錯。」

  「你們沒有聽錯,那聲音的確是我的,可是,說那些話的人並不是我。」

  沈衛怒道,「你這話根本說不通,難道還有人冒充你不成?好吧,就算是有人冒充,那當時你又是在哪裡?」

  「被兇手困住了。」

  「你們四個人被一個兇手困住?」沈衛心中恐懼加深,再不想聽一個有最大嫌疑的人說話,「來人,把他抓起來,等修好了橋,由衙門裁斷吧。蘇雲開,你別忘了,你現在就是個禮部侍郎,不是刑部的,也不是大理寺的!」

  蘇雲開明白他的想法,但凡一個人心裡的恐懼達到頂點時,都恨不得將一切有威脅的人和東西都消滅才能安心。好比一條毒蛇出現在面前,將它推開十丈遠都不能安心,唯有打死,才能睡個好覺。

  如今沈衛對他的態度就是如此,身邊的人陸續死去,兇手可能隨時會出現在他面前,取他性命。而自己一直無法找到兇手,在他眼裡已經沒有任何價值,甚至可能危及到他的安全,所以將他推開,就是沈衛如今的選擇。

  他下令將蘇雲開捉拿,虞奉臨並沒有吭聲。蘇雲開心覺訝異,像虞奉臨這樣理智的人,怎麼可能會覺得他是兇手。可他卻一聲不吭,像是也樂於看見自己被當成兇手。

  「侯爺,我知道兇手是誰。」

  虞奉臨輕歎一口氣,「先前本侯一直是信蘇大人的,可接連死了三個人,如今你又突然說知道是誰,讓我如何能信?」

  蘇雲開忽然意識到就算他說兇手是崔修趙康,在場的人也不會信,因為他還沒有確鑿的證據。這件事已經先被兇手搶佔了先機,如果此時指認兇手,反而會被人說成是胡亂認凶,更有可能讓兇手再加快速度殺人。

  沈衛見這話一出,蘇雲開便陷入沈默,心中更是篤定,也更堅定了要將他關起來的決心,喝聲,「快把他關起來,你們還愣著做什麼?」

  蘇雲開看著一湧而上的人,快速計算著應該如何找到兇手。忽然有人衝到他的面前,張手護來,嬌俏的背影卻如松柏站定不動,「他不是兇手,兇手另有其人,他一心要為你們找到兇手,可你們卻冤枉他。」

  「明月……」脫離大網的時候蘇雲開將自己的外裳給了她,可此時衣服上又滲出血來,那個傷口就在肩胛附近,她將手張開,一定扯裂了傷口,可她卻一動不動,完全沒有要將手放下來的意思。

  他握住她的手臂往回收,「他們不會聽的,他們已經急紅了眼。」

  明月回頭看他,顫聲,「可是他們冤枉你,你為了案子去斷橋那走懸崖邊,兩晚都沒睡,可現在他們竟然冤枉你。」

  本來蘇雲開對馬上要被抓起來並沒有太多的感覺,可看著她急得紅眼,字字都是為了他,蘇雲開頓覺不忍,「我有解決的辦法,你不要急,你先走,我會想辦法證明自己清白的。」

  明月不肯,蘇雲開還想再勸,那沈衛想了想大聲道,「這女人是蘇雲開的姘頭,她可能也是幫兇,把她也……」

  「住嘴!」蘇雲開冷眼盯他,字字道,「她是我的未婚妻,不是什麼姘頭。」

  沈衛被盯得不自在,硬生生把罵人的話嚥了下去,「反正她和你的關係匪淺,不能就這麼放她走,她也要一塊關起來,等下山了再放你們出來。」

  蘇雲開見事已至此,轉向虞奉臨說道,「侯爺,看在認識多年的份上,蘇某拜託您一件事。」

  虞奉臨說道,「你說。」

  「我未婚妻受傷了,請給我一些藥和紗布。」

  虞奉臨見明月氣色的確不好,依據戰場經驗判斷她確實受傷了,便示意沈衛得饒人處且饒人,給她拿藥。

  沈衛見蘇雲開願意配合被關,也不計較了,邊讓人押送他們,邊讓人去拿藥。

  白水早就一肚子的氣,剛要喝聲就被秦放摀住嘴,拖進人群裡,差點沒氣得揍他,撥下他的手說道,「你做什麼,大人就要被關起來了,你還做縮頭烏龜。」

  「噓——」

  秦放著急輕噓,可還是被旁人聽見,瞧了他們兩人幾眼,詫異地閃開,高聲道,「沈老爺,他們怎麼處置?」

  沈衛往那邊一看,認出他們和蘇雲開也是一夥的,剛要開口,虞奉臨就瞪了他一眼,「那是燕國公的獨子,你敢關他,還要不要命了?」

  沈衛急急收聲,轉而說道,「你這姓白的我記得是蘇雲開的下屬,你也要關起來。」

  秦放冷笑,「她是開封府衙的人,什麼時候成了禮部侍郎的下屬了。沈老爺要不要去洗洗眼睛,看清楚了再說話?你一個商人關了朝廷命官就算了,我就當是平西侯下的令,可平西侯,你是侯爺我也是,你好像沒有權力關押我。」

  這話說到虞奉臨忌諱的地方了,按功績來說虞奉臨也沒將秦放這日後承爵的公子哥放在眼裡,可他的父親是國公,功績也並不比他的差,在朝廷聖上眼中頗有地位,他犯不著得罪他。

  沈衛瞧著虞奉臨也不說話,就知道他壓不了這公子哥,沒有再刁難。

  秦放抓著白水的手硬拽著她離開,等出了莊子,白水就瞪他,「要不是因為你,我已經殺過去救出大人和明月了。」

  「傻水水,對面的要是戰場敵人,你怎麼沖都沒問題,因為你可以毫無顧忌。可是他們都是普通人,你能下得去刀嗎?況且平西侯是什麼人,人家是曾鎮守邊塞、塞外的大將軍,你再能打也打不過他。」

  白水一想好像是這個理,這才不怪他,「那現在怎麼辦?大人被人冤枉關起來了,這案子還怎麼破?」

  秦放說道,「姐夫他沒怎麼反抗就願意被關起來,肯定有他的辦法。而在外面自由行動的我們,就是他的辦法啊。」

  白水狐疑看他,「你怎麼知道?」

  秦放不由笑得得意,「因為沈衛開始咬人的時候,姐夫就對我拋眼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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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8-30 16:52:01


  明月一愣,蘇雲開也緩了緩氣,想思量著將話說好,說順,說得讓她不會難為情,可情到心頭,根本沒有套路可言,唯有情不自禁,話湧胸腔。

  「等下山之後,我去尋個媒人,去問你要生辰八字。」

  並不是情情愛愛的甜言蜜語,也並不是生生死死的海誓山盟,看似簡單輕描,可卻如蜜灑滿明月的心。她緊張得手心都冒出了汗來,背上的疼痛已然忘記。

  蘇雲開緩緩探過身,兩人的臉離得更近,溫熱的氣息彼此撲來,「明月……你願意留在開封,留在我們蘇家麼?」

  明月的臉頓時紅如胭脂,心跳得更快,簡直如同中暑般讓人喘不過氣來。她微微抬眉看他,俊朗的面龐也滿是緊張,目光直直看來,堅定又穩重。

  留在開封……留在蘇家。

  她在十三年前就想過和他重逢再見的事,只是沒有機會。直到他再次路過南樂縣,她無意中看見了他,覺得這是一種不能言語的宿命。她離開南樂縣跟在他身邊,不單單是為了想做個好仵作,還因為她跟的那個人是他。

  是小時候救過她,還給她買熱騰騰的豆包吃的人。

  「明月……」

  又一聲輕語,在耳邊微微縈繞,繞進心裡,成了琴弦。輕輕撩撥,就能奏出樂曲來。

  她點了點頭,眨眼就被他擁進懷中,安靜得只有周圍的林鳥鳴叫,還有兩人撲騰撲騰的心跳聲。

  兩人將話說開,一時還因羞赧而沒之前那樣自在,只是互相瞧看,末了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

  蘇雲開一直記掛她背上的傷,這會試探說道,「我給你療傷?」

  明月也知道自己的傷得處理了,否則只會讓眼前人更著急,她小心轉向那面,費了好一會功夫才轉過來,抱膝問道,「是不是我這兒不受傷,你就不會跟我說那些話了?」

  蘇雲開小心撕開她的衣服,「會,但不是在這種時候。現在並不是最適合的時機。」

  明月仗著背對他他瞧不見自己,微微一笑,問道,「那什麼時候才是最適合的時機?」

  瞧不見臉,少了許多剛捅破窗戶紙而產生的尷尬,蘇雲開也笑笑,「七夕那天。如果不是平西侯和李康陸續出現,或許我已經帶你去了一趟月老廟。」

  提及平西侯,明月稍稍偏身,蘇雲開正撕她傷口處的衣裳,這一扯動,疼得她冷汗涔涔,忙忍下痛楚,凝神說道,「這次平西侯也跟著來山莊,不是很奇怪麼?」

  原來她也察覺了,蘇雲開還以為只有自己覺得奇怪,「嗯,從他讓我調職回京開始,就一直很奇怪。我甚至感覺,他這次來鼓山,也是因我而來。」

  明月疼得閉上兩眼,低聲應答,「只是他之前駐守塞外,你又沒去過那,怎麼會得罪他的。」

  「我也想不通……傷口不髒,也沒水清洗,我先給你包紮起來,會有點疼。」

  明月已經痛得沒力氣說話,可又不想讓他擔心,他邊綁她就邊說兩句話,讓他覺得自己並不疼。忍到最後,差點沒暈過去。

  蘇雲開手上已沾滿了血,他在衣服上抹了抹就道,「轉過來吧,靠著我的身休息休息。」

  明月勉力轉過身,動作稍微一大,整張網就跟著晃動,搖得樹葉碰撞,更讓人不敢多動。她有些力竭,癱瘓似的靠在他的身上,「水水他們這麼久都沒來,肯定也被人困住了,不過……兇手到底要做什麼……」

  如果蘇雲開能解答這個問題,他也會安心很多。但深思過後,他有一種不妙的預感——只怕兇手又要開始行動了。

  與此同時,留在山莊裡的人用過午飯後,誰也不願在外面多待,就回房去了。

  因蘇雲開留下了陳達三人,此時他們不在,就跟著虞奉臨一行人。這樣一來這組就有八人了,寬大的屋子都顯得擁擠。

  虞奉臨一人躺在床上午歇,其餘人要麼是在窗口小榻上,要麼是在桌前坐著。忽然外面有人說道,「梁房棟樑老爺麻煩出來一下,我有事找你。」

  眾人往那邊看去,只見明媚門外,有個人影微投。梁房棟聽見是蘇雲開的聲音,起身往外走,他剛動身那人影就不見了,等他開了門,門口竟沒人。往左邊廊道拐彎處看去,就見個人手招來,蘇雲開的聲音十分清晰。

  「梁老爺,往這邊來。」

  梁房棟心下微有遲疑,轉念一想蘇雲開腔調要五人一起行動,單獨找自己,說不定是因為上回問話,看出他有所隱瞞,所以才只找自己。看來等會問完自己,也會找沈衛問問。他輕笑一聲,打定主意不說話,看他有什麼辦法,最後還不是得放了自己。

  想罷,提步出去,回頭關門時說道,「蘇大人單獨找我,我去去就回。」

  因那人是蘇雲開,誰也沒有多想,午後慵懶,誰也懶得跟著去。

  大門緩緩關上,屋裡光線又黯淡了三分。

  &&&&&

  蘇雲開和明月已經被困了快一個時辰,日頭高照,仍不見人來。因地處高位置,倒是能將對面修橋人收入眼底,太過遙遠,著實像是螻蟻搬家。

  明月剛才忍痛忍得疲累,這會倚在他身上,已然酣睡。蘇雲開就這麼坐了將近一個時辰,也不覺得累。反倒是有佳人在旁,又互通了心意,心情愉悅非常,這樣倚一天他也無妨。

  他低頭看著睡得香甜的明月,一察覺她可能要醒來,就抬頭看對面。

  似乎是吊在這裡太顯眼了,對岸的人往這探投瞧看,試著招手。蘇雲開擺了擺手,對岸便有人大聲叫。

  只是隔得太遠,聽不清楚,但回聲頗響,明月猛地抖了抖身,驚醒過來。她揉揉眼,迷糊道,「我怎麼聽見我爺爺喊我了。」

  蘇雲開笑笑,「的確是個老人在喊,不過應該不是你爺爺,只是離得遠,又都是老人家的聲音,你又在夢裡,就聽錯了。」

  明月也笑了笑,「我真以為是我爺爺。我夢見他發現了我們倆的事,卻瞞著他,被他拿著鞭子追。你就帶著我跑啊跑,突然就都變成了孩童模樣,你拉著我的手往前跑……啊……」明月摸了摸腦袋,「爺爺就變成那條大黃狗了,在追我們。」

  蘇雲開忍了忍笑,「噓,這個夢千萬不要告訴你爺爺。」

  「才不說,不然就真的要被他追著打了。」明月伸了個懶腰,扯動了傷口,又倒在他身上,「疼。」

  「別亂動。」蘇雲開想了想,伸手攬住她,給她固定姿勢。

  明月感覺到了腰上的手,沒有吱聲,安靜倚著他,說道,「他們還在喊麼,聽得見,但聽不清。誒……你聽,現在的聲音像不像小侯爺的?」

  蘇雲開側耳聽了聽,笑道,「像,像極了,如果閉上眼,我真要以為是他……」他驀地頓住,閉眼細聽,忽然想到一件事,「明月,假設現在我們是在兩間房,你聽見我和白水說話,但白水此刻卻在其他地方,你覺得有可能麼?」

  突然打比方,卻聽得明月糊塗,「這是什麼意思?水水跟你說話,人卻不在你面前?」

  蘇雲開點頭,「你沒有看見我和白水,但是聽見了我們的聲音,所以你做了我的證人,說我和白水當時在屋裡。可實際上卻是,我模仿了白水的聲音,而白水並不在屋裡,在做別的事情。」

  明月不解,細想他的話,再聯想到山莊的案子,猛然想通,吃了一驚,「你的意思是,你懷疑崔修和趙康就是兇手?」

  「崔修是什麼身份?」

  「說書人。」

  「說書人靠什麼吃飯?」

  「故事……和……」明月恍然,「口技。」

  厲害的說書人能模仿世間萬物的聲音,當然也包括人。簡單如東西落地、刀劍聲、灑水聲,複雜如獸類吼叫、人聲,又有百鳥鳴叫、嘈雜聲響,五花八門,都能從一個嗓子裡出來,讓人真假難辨。

  常有說書人站在屏風後,待聽客聽完,表演結束,撤去屏風,卻發現原來那後面,竟只是一個人,卻演繹出了數十種聲響,叫人驚歎。

  若說這個,蘇雲開和明月也才剛剛聽過。

  那就是沈衛請來的名家,崔修。

  在山莊第一晚,崔修的口技可謂滿座驚艷,只是在全都是嫻熟大家的藝人之中,留下的印象不是最深刻的。如今兩人回想起來,再聯想兇案,倒有點明白為什麼兇手費那麼大的力氣將他們困起來了。

  ——此時提心吊膽的山莊眾人,最信任的人,就是蘇雲開!

  崔修如果冒充蘇雲開去引誘下一個要殺的人,只怕是不費吹灰之力。

  想到這,蘇雲開急切想要下去,可這裡實在太高,明月又受了傷,一旦割斷大網,那兩人都要重傷。重傷之下能不能爬回山莊,還是個未知數。

  明月歎氣,「也不知道水水他們怎麼樣了。」

  白水武功那麼好,她要是也同樣是這樣被困住,那要下來絕非難事。只是過了這麼久都沒看見她,只怕是遇到了別的埋伏。

  事實上白水和秦放也一樣是被人網住了,只是白水之所以沒立刻下來,是因為被網罩住提拉的時候,被驚慌失措的秦放擊中,恰好敲在穴道上,暈過去了。

  秦放後悔不已,抱著她喊了半晌都沒把她喊醒,掐人中都沒醒,可見自己那一拳有多重。

  「水水,你再不醒,我們就要被曬成人干了。」

  兩人位置不佳,雖在高樹下,但卻正面迎著烈日。

  秦放好不容易挪了方向,背對日頭,把白水藏到自己前面。可摸摸她的臉,還是被烈日熏得發燙。他反手摸自己的背,都能煎蛋了。

  「也不知道姐夫他們怎麼樣了,這麼久都沒找我們,肯定也是被當成魚抓起來了吧。」秦放嘀嘀咕咕說著話,看來盼著他們來救是不可能的了,畢竟蘇雲開和明月都手無縛雞之力。

  可再這麼曬下去,他們一定會出事。

  他瞧著昏迷不醒的白水,瞇了瞇眼,瞧著她白淨的脖子又胡思亂想起來。他彎腰低頭,張嘴湊近她的脖子,準備——咬醒她。

  白齒合上,咬住了她的脖子。可她沒有醒來,秦放只能用點力氣,還是不見。他心裡有點發抖,要是咬破了她的脖子,等會她真醒了,說不定會把他舉起來,然後丟到懸崖下面去。

  昏沈沈的白水抬手去護脖子,卻被青籐纏住,將她的手纏住。她皺了皺眉,蹬腿想踹走那東西。她一動,晃得大網搖擺,嚇得秦放牙齒用力,狠狠咬住。

  白水吃痛醒來,坐起身就要揍人。早有預料的秦放一把抓住,把她抱住,往她脖子上的紅痕親了一口,「水水你終於醒了,你都暈了一個時辰了。」

  白水又氣又覺得好笑,「你就不會咬我的胳膊,偏偏咬脖子,你是要吃我還是要叫醒我?」

  秦放笑吟吟看她,「想吃你。」

  白水回過神來,抬手又要揍他,「呸。」

  秦放可不怕她,「要不是太熱了,我是真的一點都不想叫醒你……你來了開封後我們不住在一塊了,你總忙你的事,半個月見一回,如今好不容易被困在這,我真想多咬你幾口。」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可白水還是聽出了怨言。是啊,自從她來了開封,就一直忙衙門的事,把秦放晾在一邊。甚至那晚七夕,她也沒有空去,本該好好陪他的,「對不起……」

  秦放慌了,捧了她的臉認真道,「我不是怪你。」

  白水笑道,「我明白。」她往前傾去,抱著他說道,「我知道你是個愛熱鬧的人,可我總是沒辦法陪著你,你再等等我……很快……」

  秦放又往她脖子上親了一口,「好像咬重了。」

  白水失笑,「才發現,回去好好揍你。現在我們下去吧,我估計明月他們也被困住了,否則怎麼會不來找我們。」

  秦放歪了歪腦袋瞧她,「我們要怎麼下去?」

  說話的間隙,秦放只見寒光亮起,折射的日光刺痛了眼。隨後就見大刀往上如風一劃,他愣了愣,底下猛地一空,整個人往下墜落。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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