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你是宇宙定律 作者：喜格格

將任何四個不相同數位重新排列，組合成最大和最小的數再相減，
接著重複以上步驟，七次以內就會出現6174，即黑洞數。

喔吼吼，原來她的魅力這麼大，居然讓鮮肉學弟邵亦飛喜歡整整八年，
明明可以繼承家業，卻堅持要到她這個行銷部協理手下當助理，
他顏值高工作能力又強，重點是對她簡直好到不行，
過去就曾解救被跟蹤狂騷擾的她，現在更是疼寵技能全開，
知道她常因為睡過頭來不及吃早餐，他每天都會買好放她桌上，
在新車發表會現場她差點被倒下的燈具爆頭，他豁出性命保護她，
面對這種永遠把她放在第一位的好男人，她不動心都說不過去，
只是就算再相愛，他們之間還有一個難以跨越的難關──
他有黑道背景，而她老爸曾說過絕對不準她跟這樣的人交往……

邵亦飛：
親愛的，我們就像6174，
不管在你眼中，最初的我是什麼人，
只要我一直接近你，最終一定會在一起——

尾聲

　　空間裡充滿鮮花，最矚目的顏色是純潔無瑕的白色。

　　“你看這是什麼？”江陶陶亮出漂亮的婚戒，身上穿著活潑俏麗的禮服。

　　“他跟你求婚了？”瑩波替好友高興。

　　“是啊，我爸終於答應我們在一起了。”

　　“江伯伯這次怎麼會乖乖答應？”

　　“就用那一招。”江陏陶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

　　“哪招？”

　　“我跟他說我懷孕了，他若不答應我們結婚，我就帶著孩子去死。”

　　“你騙他？”瑩波沒想到陶陶也用了這招。

　　“問題就在這裡。”江陶陶垮下肩膀。“我沒騙他，我是真的懷孕了，所以必須趕快舉行婚禮，不然被我老公的粉絲們知道，一定會說是我拿孩子綁住他，逼他跟我結婚。”

　　聽見好友的話，瑩波歎了口氣，有孩子的有煩惱，沒孩子的也有煩惱，怎麼就沒人能皆大歡喜？

　　這時新娘休息室的門被打開，一張斯文俊俏的臉探進來。

　　“新娘子好漂亮。”小張一開口就是讚美。

　　“小張。”瑩波看向同事們。“謝謝你們來。”

　　“謝我們做什麼？多虧你老公夠力，把變態老總趕出公司，還揭發他的惡行，我們才有好日子過。”其中一名女同事壓低音量，“我一直都沒跟你們說，其實變態老總常傳騷擾訊息給我。”

　　“你怎麼不早說？”

　　“我怕說了工作不保，哪敢說啊……”

　　同事們七嘴八舌討論著。

　　“這是愛德華托我送來給你的結婚賀禮。”小張從懷裡掏出一個紅包，交到她手上。

　　“好厚一疊，裡面到底有多少錢啊？”同事們見有新鮮事，立刻轉移注意力。

　　“靠！千元鈔這麼厚一疊，還有九張百元鈔，不會在湊什麼九萬九千九百元吧？”

　　“這麼有心，該不會他還想跟你再續前緣，這是等你久久的意思吧？”

　　大家說得正起勁，身後冷不防傳來一記低沈嗓音。

　　“誰要等我老婆久久？”邵亦飛一身白西裝，身型挺拔地踏進新娘休息室，俊秀長相搭配價值不菲的衣裝，整個人散發出的光芒和吸引力更甚當紅偶像明星。

　　“他們亂說的，這是祝你們恩愛久久的意思。”江陶陶見新郎眼底有抹火光，趕緊打圓場，同時從新娘身邊離開，招呼大家往外移動，“差不多快開席了，大家出去吧。”

　　“滔滔江水，今天你那個藝人男友會過來嗎？”大家往外移動時，有人興奮發問。

　　“想知道嗎？我才不告訴你……”

　　房門關上，邵亦飛站在門邊，看著坐在沙發上的瑩波。

　　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末了同時輕笑出聲。

　　“你好美。”邵亦飛走過來，右掌輕捧她後腦杓。

　　“你更帥。”瑩波微微仰頭，迎接他落下的深情親吻。

　　這一吻，由淺轉深，直到她快不能呼吸，他才依依不捨地鬆開手，微喘著看她。

　　“老婆。”邵亦飛嗓音無比沙啞。

　　“嗯？”瑩波應了一聲。

　　“老婆。”又喊。

　　“有事說事”一直喊到底想幹麼？

　　“老婆。”再喊。

　　“邵亦飛你——”

　　“沒事，我只是喊喊你。”

　　“神經。”簡直拿他沒辦法。

　　邵亦飛笑笑沒說話，下意識摸摸腹部的刀疤，多虧這一刀，岳父終於點頭同意他們結婚。

　　當然，婚禮可以迅速付諸實行，母親在岳父那邊做的勸說工作也功不可沒，現在兩老都以為瑩波已經有孕在身。

　　不過根據母親傳來的前線戰報，岳父之所以點頭答應他們倆的婚事，懷孕只是原因之一，重要的是那天岳父親眼看著自己幫瑩波擋刀，突然意識到願意豁出性命保護自家女兒這種事不是每個男人都能做得到，而自己卻為了瑩波擋了一次又一次，這點獲得他很大的認同。

　　隨後，經過母親爆抖，岳父又跟瑩波確認過大學時代和活動會場發的意外，才真正點頭答應他們結婚。

　　他終於搞定了難搞的岳父，不過靠的不是手段，而是一顆愛護瑩波的心，以及實際付出的行為。

　　“笑什麼？”瑩波見他笑，忍不住問。

　　邵亦飛笑著搖頭，不肯說，在她身邊坐下。

　　“笑得這麼詭異，一定有鬼。”她眯細眼睛，盯著他臉上帥得讓人呼吸加快的微笑，語帶威脅。“快點說，到底有什麼事？”

　　他仍是笑，而且賊笑賊開懷。

　　“這幾天總覺得老爸很關心我的身體，我不過想換個客廳的電燈泡，他居然大驚小怪沖過來阻止，你說神不神經？”見他不肯說，瑩波也懶得再問，突然想起老爸最近的異常行為。

　　嗯……應該跟他此刻的笑容無關吧？

　　“新郎新娘，要進場囉。”有人輕敲房門提醒。

　　邵亦飛先起身，朝她伸出一掌，小心翼翼牽起她的手。這只手，他將會牽一輩子的……

　　等她穩穩站妥，他朝門口輕喊了一聲。

　　“好，馬上來。”

　　幸福，馬上來！


　　【全書完】

　　梳洗完，她躺到有他氣味的大床上，本以為自己會失眠，沒想到一夜無夢直到天明。

　　迷迷糊糊中，她感覺有人打開房門，說了些什麼。

　　她運用強大的意志力眸開雙眼，看向房門，這一看，當場僵在原地動彈不得。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邵亦飛，而是江伯母。

　　“什麼？”邵亦飛低吼。

　　瑩波懶懶抬頭看他一眼，沒說話。

　　“去拒絕。”邵亦飛惡聲惡氣命令。

　　瑩波冷冷地看他一眼，輕籲口氣，低下頭自顧自地切起牛排。

　　“你不去，我去。”說完，他還當真拿起手機。

　　“你打算拿給誰？”看著他獨斷的舉動，瑩波歎了口氣。

　　“我的助理。”邵亦飛分了點心回答。

　　瑩波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他認真的表情。“做什麼？”

　　做什麼？當然是給她那個囂張的上司來個小小的警告！

　　瑩波靈巧地從他寬大手掌中抽走手機。

　　“你……”

　　“你別鬧了。”瑩波將手機關上，隨手往餐桌一隅滑去。

　　“你不可以和那個混帳東西一起出差。”尤其還是遙遠的美國，想都別想！

　　“這是公事。”

　　“不管公事還是私事都是我的事！”邵亦飛慎重地強調。

　　“是我自己的事。”奇怪，這句話應該是她的臺詞吧？瑩波覺得自己有義務提醒他。

　　“你的不就是我的？”

　　瑩波輕鬆看著他。“我非去不可，這是我的工作。”

　　“真的非去不可？”仍不死心。

　　“對，你可別介入。”瑩波警告，卻下意識覺得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怎麼會？”邵亦飛眨眨眼，笑看她。“頂多我也順道去美國巡視巡視那裡的房地產。”

　　“見不到面的，就算你去了，我也都在忙，你何必多跑這一趟？”瑩波嘴邊沾了朵暖暖的笑意。

　　“怎麼樣算多跑一趟？”邵亦飛淺淺笑開。“我得好好守著你，天知道你去了一趟美國，回來之後會不會又給我胡思亂想鑽進死胡同。”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畢竟他們還有她父親那關。

　　那關沒過，他不會放心讓她離開自己身邊超過十二小時。女人啊，有時候想法突然一變，男人就會被她拋到九霄雲外。

　　邵亦飛已經正式和沈父見過面，沈父當場就表明不支持他們在一起，一點情面也不講。

　　他也很乾脆，表明了自己非她不娶的態度。

　　兩個大男人僵持著，瑩波待在一旁，什麼話都不能說，一是說了沒用，二是為誰說話都像在火上澆油。

　　按照一般情況來說，男方遇到這種事，多少會有點心情沮喪，可邵亦飛不同，他躍躍欲試，簡直把得到未來岳父的認同變成一項極具挑戰的任務。

　　見他是這種越挫越勇的態度，瑩波也放心了，不擔心他會被挫敗給擊垮。

　　“這麼看不起我？”瑩波挑眉。

　　“我是——”

　　“快吃吧，牛排都冷了。”

　　邵亦飛含笑看了她一會，才切塊牛肉入口。“你真像個美食家。”

　　“我從小立志要嫁給廚師。”瑩波調皮地笑著。

　　和他在一起感覺很放鬆，隨便聊點什麼都行，就算說些沒營養沒根據的話，也能有幸福的味道。

　　“那我豈不是危險了？”邵亦飛誇張地撫額呻吟，雙眼始終寵溺地看著她。

　　瑩波漾著笑意，雙眸亮晶晶。

　　邵亦飛亦笑嘻嘻地看著瑩波閃亮的神情，此刻的她像個發光體，令他目眩神迷。

　　“可不可以請蔚子來家裡煮當作代替？”他問得很小心。

　　“你說呢？”她回得再隨意不過。

　　他觀察的目光停留在她認真的表情上，發現似乎是沒得商量。

　　唉，為了討她歡心，看來他得努力練習廚藝了。

　　坐在車上，街道上的行人、行道樹、各式各樣的商店……從他們視線前方快速變成並肩而行，一眨眼，又遠遠落在他們身後。

　　夕陽在天際變化出深淺不一的亮橘色色塊，將整個世界染成瑰麗色洚，慢慢的，顏色越來越紅，也越來越濃。

　　“別緊張。”邵亦飛趁停等紅燈時磚頭看向瑩波，右掌覆住她無意識在長褚上緊握的冰涼雙手。“只是兩家人在一起吃個飯。”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緊張了？”瑩波睨他一眼，卻沒有抽開手。他的大掌很溫暖，也充滿力量。

　　從他第一次和老爸碰面以後，兩個男人之間的拉鋸戰從未停過，每次看他們明裡暗裡較勁，她就很是心急。

　　一邊是親情，一邊是愛情，她不忍心忤逆老爸，也不願鬆開亦飛的手，這道無解的題他們還要寫多久？

　　“兩隻眼睛都看到了。”邵亦飛沖著她笑得很溫柔。

　　“我緊張很正常。”瑩波歎口氣。

　　“你爸我會負責搞定。”他拍拍她的手，視線轉向正前方。

　　“不只我爸，我知道你母親對我的評價不高。”難題一道又一道。

　　“誰說的？”他馬上否認。

　　“我在醫院都聽到了。”她不需要他的安慰，認清現實是解決問題的第一步。

　　“那是你沒聽到她對你的最新評價。”邵亦飛莫測高深地笑了笑。

　　“變得更慘嗎？”瑩波回想起第一次和他母親見面的場景，簡直尷尬到不行。

　　“上次在你家睡一晚，早上被她看見我躺在你床上時，我就有心理準備了，你母親一定……”

　　“我媽昨天問我，為什麼不快點把婚宴辦一辦。”他嘴角帥氣上揚。

　　“啥？她催我們快點結婚？”不可能吧。

　　“催得很厲害呢。”嘴角持續上揚中。

　　“為什麼？”

　　“大概是太滿意你這個媳婦吧。”

　　“我什麼都沒做啊！”整個胡說八道。

　　“我跟她說我們做了。”邵亦飛瞥她一眼。

　　“做什麼？”瑩波微愣。

　　“做人成功。”他笑得得意。

　　“什麼做人成功？等等，你不會……”她想了幾秒鐘，微微張大嘴，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笑容燦爛的側臉。

　　他這根本是在造謠嘛！

　　“我媽原本以為等我結婚需要一段時間，結婚後生孩子又得等更長一段時間，所以前幾天我跟她說，你有了。”邵亦飛說起謊來行雲流水，完全不需要打草稿。

　　“問題是我沒有懷孕啊。”瑩波好想尖叫。

　　這種謊言只要肚子沒大起來，遲早會被拆穿，他什麼謊不說，偏偏扯這種會隨著時間起變化的，看他到時候怎麼圓謊。

　　“她聽了，坐在椅子上半天不說話，回去前只跟我說一句，讓我快點把你娶進門，還催促我定下今天的飯局。”他邊說邊笑，很是愜意。

　　“你到底有沒有認真聽我說話？”她眼底冒火。

　　“我沒有懷孕。”

　　“這樣說不夠準確，我替你更正一下。”邵亦飛把車停在餐廳門口，下車，將車鑰匙拋給泊車人員，親自替她開車門，右手臂還紳士地扶在她腰後，仿佛護著什麼脆弱的寶貝。“是今天沒有懷孕，但說不定今晚過後你就有了。”

　　餐廳內，邵母見兒子攙扶瑩波的姿勢，滿意點頭徹笑，朝他們揮揮手，坐在她身邊的沈父臉上則是一陣青一陣白。

　　“你母親怎麼會相信？”瑩波和他一起朝餐廳內的邵母揮揮手，臉上笑著，口氣卻一點也不輕鬆。

　　“怎麼不相信？她跟你初次見面，你就是躺在我床上。”邵亦飛挑眉，笑得更得意，“換作是我，我也相信。”

　　瑩波沒想到和伯母初次見面的危機居然成為她同意他們結婚的轉機，人生實在是……

　　她陷在感慨裡，沒注意到迎面有一名黑胖婦人低著頭，快步從他們身邊竄過去，雙方摘肩而過時，那婦人撞了瑩波一下。

　　餐廳內的邵母緊張到立刻站起身，左手緊緊抓著身邊準親家公的肩膀。

　　沈父強裝鎮定地坐在椅子上，雙眼緊盯著落地窗外所有人的一舉一動——他的直覺告訴他，那個婦人不重要，重點是後面那個男子。

　　“抱歉抱歉。”黑胖婦人低垂著頭猛道歉。

　　“沒關——”瑩波話還沒說完，就被邵亦飛不著痕跡推到他身後，轉過頭，只見他一手抓住婦人的手。

　　“給我站住。”邵亦飛冷冷盯著黑胖婦人，眼底眸光一閃，視線不著痕跡往四周搜尋，在某個點定格一秒鐘，徐徐眯細雙眼。“錢包還來。”

　　黑胖婦人見偷竊不成，反倒被人抓個現行，突然大吼一聲，“啊！”

　　瑩波愣住，察覺邵亦飛把自己推向他的右邊，他身體微側，將她嚴密護在身後。

　　黑胖人本想趁這聲大叫讓他鬆手，自己好逃逸，沒想到對方似乎早料到她會有這一招，仍舊牢牢扣住她。

　　“幹！又是你們。”

　　一聲暴吼衝破瑩波耳膜，她剛轉頭看向聲音來源，赫然驚見一名眼熟的男人滿嘴通紅地沖過來，迅速逼近的過程中，她看見對方手中有個閃亮的東西。

　　“小心！”瑩波警覺情況不妙，低聲喊出。

　　“瘋狗！那個女的、就是那個女的上次壞我們的好事！”黑胖婦人認出瑩波，瞠大雙眼，像看見仇人般恨恨喊了一聲。

　　瑩波聽見瘋狗兩個字，驚慌地傳過頭，所有事情仿佛一秒鐘發生完畢，又好像慢動作播放般經歷了好長一段時間，等她回過神，只看見瘋狗哀嚎一聲側倒在地，黑胖婦人蹲在瘋狗身邊大吼大叫。

　　發生了什麼事？

　　她磚頭看向邵亦飛，只見他正拿著手機打電話報警。

　　大約發現她茫然的視線，邵亦飛換只手拿手機，用原本拿手機的那一手摸摸她的頭預，見她還在恍神，乾脆張臂將她攬入懷中，貼在她耳邊低喃了一句。“沒事了。”

　　聞著他身上好聞的味道，她緊繃的神經慢慢放鬆下來，視線微微轉動，看見原本待在餐館裡的兩位長輩張著嘴，不知道喊著什麼，快速沖出餐廳。

　　他們怎麼了？為什麼看起來那麼緊張？

　　瑩波繼續轉動視線，驚見邵亦飛宣手機的手掌一片紅。

　　他受傷了？

　　記憶慢慢回籠，她猛然想起剛剛發生的一切——

　　瘋狗拿著刀械沖過來，目標不是他，而是她。

　　邵亦飛一手護著她，一手打掉瘋狗手中的刀械，給了一記狠辣的下鉤拳，打得對方腳步不穩的往後退了好幾步。

　　黑胖婦人站在瘋狗身後，見他倒過來不扶一把也就罷了，居然還用力將瘋狗往前推。

　　瘋狗立刻從懷裡抽出一把更長的利刃，順勢往他們方向砍過來。

　　邵亦飛察覺了，正要出手抵檔，未料瘋狗從攻擊他突然轉為攻擊瑩波，這舉動讓他有片刻驚惜，也給了瘋狗攻擊的機會。

　　結果銀白的刀子擦過邵亦飛腹部，鮮血從劃破的衣物不斷往外擴散，觸目驚心的紅染濕瑩波的雙眼，豆大的淚珠撲簌簌直落。

　　黑胖婦人見同伴被放倒，驚慌地張大嘴，反應過來後，從隨身包包裡抽出一把剪刀沖向瑩波。

　　邵亦飛見狀，抱著瑩波不著痕跡地轉個身，一雙冷眼直瞪婦人，嚇得婦人渾身發抖，行刺動作因此停下。

　　匡當！剪刀應聲落地，黑胖婦人兩眼一翻，倒地昏迷。

　　回憶結束，沈父和邵母也已經跑了過來。

　　邵亦飛看著沈父，將懷中的瑩波推出去，自己摸著受傷的部位，緩緩蹲下身。這一刻他腦中只有一個想法——

　　她很安全。

　　不是說要邊走邊談？

　　瑩波跟著他步出商業大樓，才發現不再是她助理的他不僅開好車，還有專屬司機全天候供他差遣。

　　商業大樓門口，司機下車想替他們開車門，邵亦飛朝司機使個眼色，司機點頭後坐回駕駛座。

　　“請。”邵亦飛親自替她開車門，沖看她帥氣一笑。

　　會不會帥得太過火？瑩波沒有勇氣看向四周，如仍能聽見隱隱的抽氣聲，以及銳利的忌妒視線。

　　她真的會被他害死……經他這一鬧，免不了又是好幾天的指指點點，上次是愛德華，這次是他。

　　坐進車子裡，他只吩咐了一句“紫禁城餐廳”便不再說話，直到車子抵達餐廳門口，他讓司機先下班，將車鑰匙交給泊車小弟後，領著她進去。

　　兩人落坐，餐點全是他點的，點的全是她愛吃的菜品。

　　一頓飯慢條斯理吃下來，他不開口說話，她也憋著，無形中好像在較勁，就像那時他跟課輔小朋友比賽誰先眨眼，現在就看誰先沈不住氣。

　　“兩位好，請問對今晚的餐點還滿意嗎？”穿著端莊的女服務生走到他身邊，微微傾身詢問。

　　“她說好，我就好。”邵亦飛誰來都不看，雙眼直勾勾放在瑩波身上。

　　瑩波微愣，見女服務生和他都看著自己，徐徐拉開一抹從容微笑。“非常好吃，謝謝你。”

　　“小姐，你男朋友對你真好，處處以你的感受為優先。”

　　女服務生說這話時，瑩波用眼角餘光看見他在笑，那微微上揚的嘴角有點囂張、有點刺目，卻依舊帥得令人屏息。

　　“他不是我男朋友。”

　　“呃？”聽見她的話，女服務生尷尬得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只敢偷偷瞄眼當場沈下臉的高冷帥男。

　　“只有現在不是。”邵亦飛冷冷補上一句，撇嘴一笑。

　　“過去也不是。”瑩波再添上一句他無法反駁的事實。

　　“沈瑩波你——”邵亦飛臉上笑意全無，被她氣到說不出話。

　　瑩波挺直腰杆，靜靜看著他深吸兩口氣後重振旗鼓。

　　“未來你一定會是。”邵亦飛語氣十分篤定。“先是我女朋友，然後是我老婆，接著是我孩子的媽，等我們都死了，還會葬在同一個地方。”

　　聽見他的聲明，瑩波並不生氣，反而軟軟飄來一句——

　　“終於直接跟我說話了。”

　　此話一出，邵亦飛愣了愣，接著啞然失笑。

　　“我贏了嗎？”瑩波慧黯的眸光閃閃發亮。

　　“面對你，我一直在輸。”邵亦飛神情半是認真半是無奈。

　　“一直輸還一直來找我？”真是輸不怕。

　　“輸給你，我心甘情願。”他忍不住深深歎口長氣。“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讓我吃癟過。”離了她，卻忘不了她。

　　別人是在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他是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躺下來。面對她時，他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聽見他的坦白，瑩波也打開心門說話。“我不想看你吃癟的樣子。”他只適合意氣風發的模樣。

　　“捨不得？”邵亦飛笑了起來。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恩將仇報不是我的風格。”兩句話的力度，她輕鬆又把他推入地獄。

　　“跟我交往怎麼就成了恩將仇報？”邵亦飛臉色重重一沈，雙眼冒出熊熊烈焰。

　　待在一旁的服務生見情況不對，偷偷溜回櫃檯。

　　“如果我們交往，我爸一定會反對，他會用所有手段阻止我們在一起，我不會忤逆我爸，他一個大男人把我養大成人不容易。”跟她父親交手，他一定會一路吃癟，她卻只能看著，不能幫他，她不希望事情走入那種局面。

　　“你爸的事交給我，你不需要擔心。”邵亦飛像被打了一劑強心針，終於明白她那若即若離的態度不是對他沒意思，而是替他考慮良多。

　　這一點足以證明她很在乎他，說不定比他想像的還要在乎。

　　“如果我爸以死要脅，你打算怎麼辦？”瑩波沒忘記江陶陶就是因為這樣才不得不忍痛放棄。

　　“我不會讓事情走到那一步。”邵亦飛目光炙熱地看著她。“我只問你一件事，你剛剛是不是答應當我女朋友了？”

　　“你會後悔的。”瑩波歎氣。

　　她不想重蹈江陶陶的覆轍，可是直接放棄也太懦弱，自己放棄過他一次，他卻又回來找她，也許她應該給彼此一個機會？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大一時放你走。”邵亦飛目不轉睛看著她。“我這個人缺點很多，唯一的優點就是知錯能改，絕不重蹈覆轍。”

　　“如果我站我爸那邊，留你一個人孤軍奮戰呢？”

　　“我看起來是不是很像林黛玉？”他還有心情開個小玩笑，松緩松緩她一臉的嚴肅緊繃。“孤軍奮戰就孤軍奮戰，商場上如此，沒道理到了情場就非得要拉女人陪著。”

　　“你一定會後悔。”她被他說服了。

　　“我絕不會後悔。”他定定看著她。

　　兩人用視線對峙，誰也不肯先移開目光。

　　突然，她的手機響起。

　　“接吧。”

　　瑩波接起手機，說了兩句，臉上出現笑容，不過很快消失，結束通訊時，臉上只有擔心和祈禱。

　　“誰？”他問。

　　“陶陶。”

　　“怎麼了？”

　　“她男友突然回來找她，今晚他們要借住我那。”瑩波苦笑。沒想到她跟江陶陶都遇上同樣的事，他們會有相同結局嗎？結局會是好的嗎？

　　“那今晚你睡哪？”邵亦飛皺眉迫問。

　　瑩波看著他，沒有說話。

　　廉價旅館裡，站著一男一女，七彩霓虹燈在一樓大廳轉著，轉得男人滿臉烏雲密佈，女人則抽出現金放到櫃檯上。

　　邵亦飛從踏進大門便一直皺眉，見瑩波真心要住，二話不說一把抓起桌上的鈔票，牽起她的手，大步往外移動。

　　他替她打開車門，把人送進去，同時搖了搖頭，態度強硬地對她說了句。“這裡不行。”

　　哪裡不行了？瑩波想打開車門，不料他動作更快，三兩下坐進駕駛座，迅速把車開走，直到車子停在大飯店門口。

　　邵亦飛拉著她下車，隨手把車鑰匙交給飯店人員，直接走到櫃檯前，開口就要了不錯的房型。

　　“太貴了……”她一手遮著嘴巴，在他耳邊小小聲說話。

　　“安全第一。”他頭也不回，直接把自己的黑卡放上櫃檯。

　　“等等！”瑩波搶在櫃檯小姐拿走黑卡前一把搶過。

　　“你想要，我可以辦一張副卡給你。”邵亦飛神情有些無奈，眼底卻滿是寵愛。

　　“抱歉，請等我一下。”瑩波笑著和櫃檯人員說完話，一手抓起他的手，走到大廳旁的提款機。“跟我過來。”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牽他的手。邵亦飛一路乖乖任由她牽著走，直到見她領了好幾千塊出來，才微微皺眉。

　　“你幹麼領錢？”他冷著臉，想起中午的餐點也是她付錢，她為什麼一定要和他分得這麼清楚？

　　“我要自己付房錢。”瑩波絲毫不覺得自己領錢哪裡錯了。

　　“是我帶你來，由我來付理所當然。”

　　“當我男朋友第一個小時就替我付房錢，這種事講出去不光彩。”她有自己的堅持。

　　聽到她間接承認兩人的關係，邵亦飛嘴角忍不住上揚，也就隨她去了。

　　幾分鐘後，兩人辦好入住手續，瑩波任他送自己到電梯前，便揮揮手，跟他道別。“晚安，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送你上去。”邵亦飛看眼周遭環境，雖然不錯，但他還是想親自送她進房。

　　“不用了，被人看到很容易誤會。”她搖頭。

　　“我明天早上來接你上班。”見她堅持，邵亦飛只好妥協。“幾點方便？”

　　“我可以自己——”

　　“我女朋友不需要跟人家擠公車或捷運。”這點他很堅持。“幾點？”

　　“八點吧。”瑩波說了個時間。

　　“好，我們還能去吃個早餐。”邵亦飛開始計畫明早要帶她去吃哪間好吃的早餐。

　　“晚安。”電梯來了，她趕緊道別。

　　“晚安。”他目送她上樓。

　　瑩波搭乘電梯到自己的樓層，電梯門緩緩打開，邵亦飛直到電梯停在她房間的樓層，才轉身踏出飯店。

　　他走後沒多久，瑩波就重新坐上回到一樓，花了幾分鐘時間和櫃檯人員交涉，終於成功退房。

　　“住一晚居然要八千多塊？不就睡一個晚上，阻礙我存錢買房的大計畫。”她把錢收妥，踏出飯店，朝飯店人員說的網咖方向移動。

　　瑩波走在路上，正要拐進網咖，感覺身邊突然有車停下來，接著是一記不小的關門聲。

　　誰關車門這麼大力，車子惹他了？

　　“沈瑩波。”

　　聽見聲音，瑩波渾身一震，還沒想好怎麼面對，一道高大人影已經直挺挺站在她面前。

　　“你怎麼在這？”她先聲奪人。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邵亦飛面無表情睨著她。

　　“我、我出來透透氣。”她笑了笑。

　　“透氣需要把房間退了？”他一針見血揭穿，絲毫不留情面。

　　“你——”他去問過飯店的人了？

　　“跟我來。”邵亦飛扣住她的手，往自己車上帶。

　　“去哪？”

　　“你未來的房子。”

　　半小時不到，瑩波坐在他家沙發上，雙手捧著湯碗，喝著他下午特地請阿姨燉煮，聽說對筋骨很好的補湯。

　　今天去找她，本來想把她帶回家裡，但她的態度讓他卻步，沒想到在外頭傳了一圈，他們還是轉回來了。

　　“為什麼不住？”邵亦飛等她喝光一碗湯，才開始算帳。

　　“太貴了，我有存錢買房的計畫，不能亂花錢。”中午他送來的餐點也不便宜，她真的不想再亂花錢。

　　“我遲早會被你氣死。”他無奈歎口長氣，起身，領她到屋內最好的一間房。

　　“今天太晚了，先睡吧，有事明天再說，晚睡對身體不好。”

　　“我睡這裡？”瑩波被帶到大約有四十坪左右的房間，裡頭裝潢簡單典雅，除此之外還有點霸氣。

　　“你睡我的房間。”他的態度很理所當然。

　　“我不——”

　　“不要誤會，讓你睡我房間，是因為這個房間最大、夜景最好。”知道她想說什麼，邵亦飛不讓她把話說完。“我睡客房。”

　　“其實你不用這樣。”

　　“這樣是怎樣？我不能寵我女朋友？”

　　“你對我太好，我會有壓力。”瑩波苦笑。

　　“你也對我好不就平衡了？”邵亦飛右掌撫上她的臉，動作十分輕柔。“現在只是剛開始，以後我會對你更好、更好……好到讓你再也捨不得放棄我。”

　　“我從來就沒有放棄過你。”她放棄的是自己，放棄對所愛的堅持。

　　邵亦飛笑笑，在她額頭落下輕輕一吻。“晚安，我的愛。”

　　瑩波看著他寬闊充滿安全感的背影，小小聲低喃——

　　“晚安，我的6174。”

　　六十七天五小時又四十八分沒看見她了，她好嗎？

　　邵亦飛以為自己可以走得很瀟灑，直到真的走了，才發現自己對她有多牽腸掛肚。

　　叮。手機傳來收到新訊息的提示音。

　　又是不重要的訊息吧？他坐在會議桌的大位上，面無表情地聽著下屬們的彙報，身邊坐著母親。

　　邵母看著兒子目光銳利地盯著在場所有人，他自從進了公司後便很快進入狀況，估計她近期就可以把肩上的重擔轉交給兒子。

　　眾人對亦飛的工作能力和市場判斷力從質疑到信服，都說他會帶領公司攀上高峰，只有她這個做母親知道兒子這陣子有多失魂落魄，會這麼沒日沒夜的工作，與其說是全心投入，倒不如說是為了麻痹自己。

　　那個女人真是徹底把兒子迷住了……

　　會議暫告一段落，邵亦飛宣佈休息十分鐘，轉頭和母親交流兩句話後，起身離開緊繃的會議室，獨自走到廊道底端，拿出手機點開簡訊。

　　最開頭的兩個字一入眼，他就察覺自己的心跳立刻加快，就算人不在身邊，她對他依舊有不小的影響力。

　　瑩波，不是我愛念你，你腳傷那麼嚴重，乖乖在家休息幾天不好嗎？都多久了都還沒好，連到茶水間倒杯水都成問題還那麼愛逞強……幸好公司又聘給你那麼貼心的小助理，包辦三餐還隨身伺候。我幫你調查過了，家庭背景單純，重點是長得清秀又斯文，如果你沒心情接受新男人，我要主動出擊了喔？

　　邵亦飛看到最前面，胸口就漫出不舍，她的傷到現在還沒好？她當晚不是就去看醫生了？但他看到最後，額頭瞬間青筋暴起。

　　這時，第二條訊息傳了過來：

　　沈瑩波，不回訊是怎樣？你喜歡這個助理對吧？那我就不跟你搶了，今天晚上我製造個機會讓你們一起加班到深夜，好好把握！就說你上樓不方便，讓他扶你上去，後邊的事就不用我教了吧？大家都是現代女性，你懂的。加油！

　　“總經理，請問是否要進會議室了？”男助理走到他身邊，小聲詢問，見邵亦飛不知為何臉色很難看，態度更是小心。

　　邵亦飛看著哈佛畢業的能幹男助理，一臉怒氣。

　　“總經理？”男助理不明就裡，不安地垂下目光。

　　“你先進去。”邵亦飛指示。

　　“是。”男助理轉身踏進會議室，請接下來要報告的主管先準備好。

　　為什麼一定要找男助理？邵亦飛僵著臉，不覺得找個女助理協助自己比較方便嗎？

　　他低頭，看著手機兩秒鐘後，踏進會議室。

　　他很清楚陶陶傳這些訊息過來到底想表達什麼，他會用另外一種方式回訊。

　　很快！

　　“哈啾！”

　　瑩波吃著助理小張幫忙買的午餐，無預警打了個噴嚏。

　　“感冒了？”江陶陶從桌上抽起一張面紙給她。

　　兩人坐在公司落地窗旁的一長排用餐區，這裡的設計像咖啡店靠窗的單人座位，面朝外，可以欣賞窗外的風景，既費不了多少室內空間，還能促進公司同事們的情誼。

　　“應該不是，就是突然鼻子癢。”瑩波擦擦鼻子，將衛生紙隨手丟在手邊。

　　“是不是有人在想你？”江陶陶別有深意地看著好友，嘴角偷笑。

　　“沒有這個人。”瑩波沈下臉，從邵亦飛離職後，她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再想起他，偏偏越是這樣警告自己，腦中越會出現他的模樣。

　　他不在她身邊，卻時常在她腦海裡出現。

　　“那可不一定。”江陶陶越笑越燦爛。

　　瑩波眯細眼睛，打量江陶陶臉上不尋常的笑。“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我哪有。”她只是做了朋友應該做的事。

　　見江陶陶眼神閃爍，瑩波正要往下追問，就聽見後面辦公室傳來自己的名字。

　　“請問誰是沈瑩波？”辦公室闖入一名飯店廚師打扮的男人，沿路詢問，有人沿途給他指點迷津。

　　“這裡這裡。”江陶陶也聽到聲音，馬上舉手把人招呼過來。

　　“請問是沈瑩波小姐嗎？”廚師打扮的男人手提兩個大食盒，站在瑩波身旁。

　　“我是。”瑩波困惑怎麼會有廚師打扮的男人來找自己。

　　“這是您的餐點，請簽收。”男人一邊說著話，一邊把一張簽收單送到瑩波眼皮子底下。

　　“我沒訂餐，而且我已經在吃了。”瑩波稍微側過身，讓對方看見桌上的便當盒。

　　“是一位邵亦飛先生訂給您的，特別交代要飯店親自送到您手裡。”男人一臉為難。“麻煩請簽收，不然我回去不好交代。”

　　“多少錢？”瑩波接過簽收單和筆。

　　飯店人員愣住。

　　“瑩波，其實你沒有必要……”江陶陶沒想到早上幹得好事，下午就見成效，真愛果然收效快速啊。

　　“多少錢我給你，讓你有個交代，請你把錢還給邵亦飛先生。”見對方要開口說話，瑩波先聲奪人。“如果不行，我不簽收，你直接把東西拿回去。”

　　“那……好吧。”男人皺著眉。

　　原以為自己來送餐會看見一個女人的感動，結果居然成了這樣。

　　“邵亦飛都主動示好，你幹麼不坦率接受？”男人走後，江陶陶雙手抓著瑩波手臂，貼在她耳邊小聲說話。

　　“我欠他的還不夠多嗎？”瑩波打開一個食盒，總共有三層，從時蔬到各種海陸烹調的菜肴一應俱全，另一個三層食盒則有各式補品、湯品和點心，量不多，但都相當精緻。

　　這兩個食盒就吃掉了她這個月的所有夥食費。

　　這傢夥，人都走了還能影響她的存錢買房計畫……瑩波心好痛。

　　“我知道他救了你兩次，但你也盡心盡力照顧他直到痊癒，能不能撇開這些，單純只看男女之間的感情？”邵帥離開的這段時間，她陶陶看得最清楚，表面上瑩波仿佛不受影響般把工作處理得很好，其實私底下常常露出令人心疼的恍惚表情。

　　“我跟他沒有這種感情。”歡送會那天晚上，他的態度已經清楚告訴她——從今以後他們連朋友都不是。

　　否則哪有朋友受傷了，還能像他那樣無動於衷？她不傻，知道他的意思，她不懂的是他今天幹麼讓人送餐點過來撩撥她？

　　她好不容易才調整好心態，決心要徹底忘記他這個人，被他這一搞，荷包失血、她失魂，他到底想幹麼？

　　“你跟他沒有這種感情？要不要賭？”江陶陶想像得出來邵帥知道好友堅持自己付款後，臉色絕不會好到哪去。“我賭他今天就會來找你。”

　　“那又怎樣？他走他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互不侵犯。”

　　“還互不侵犯咧，搞不好撐不過今晚，黃昏時刻就有大軍來犯。”江陶陶語氣十分篤定，令瑩波心跳險險漏了一拍。

　　“無聊。”瑩波哼了哼，卻若有所思起來。

　　“你不相信？”

　　“上班時間到了。”瑩波不想再想邵亦飛，拿起吃了一半的便當盒，準備進辦公室開始工作。

　　“這些食物怎麼辦？”江陶陶對著她的背影喊。

　　“給大家當下午茶。”瑩波頭也不回地丟下話。

　　“全是昂貴的養生食材，你居然捨得……算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江陶陶嘴裡念著，心裡猜想他什麼時候會來。

　　仿佛要印證陶陶的預言，下班時間一到，辦公室內突然一陣騷動，連關在辦公室內和工作奮戰的瑩波都感覺到了門外的熱烈氣氛，拿著空馬克杯起身，打開門板一個離大人影站在辦公室中央，身邊圍了一圈人，宛如眾星拱月，女的拋媚眼，男的極力討好。

　　“沒想到你竟是邵氏集團的少東，先前多有不敬，希望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千萬不要跟我計較啊。”

　　“你古代人喔？亦飛，今天怎麼有空回來看看我們？晚上有事嗎？要不要大家一起去唱歌？”

　　“唱歌好！我馬上訂位。”

　　邵亦飛一身筆挺深色西裝，神情高冷，不發一語，靜靜站著都有股強大氣勢。

　　有些人就是有這種本事，存在感極其強烈，身邊的人會在瞬間矮了半栽，卻沒人心生忌妒，只覺理所當然。

　　瑩波雙手抱胸，斜靠著門框端詳他，明明是頭侵略性極強的狼，自己當初怎麼會誤把他看成乖順的小羊？

　　“想喝什麼？我幫你倒。”小張沒跟著大家瞎起哄，默默走到瑩波面前擋住她視線，朝她伸出寬厚的左掌。

　　小張穿搭斯文又清新，跟邵亦飛當初進公司時的模樣有得拼。

　　瑩波目不轉睛地看著剛進公司就有“小張藝興”外號的小張，猜想他是不是也在扮豬吃老虎？

　　“腳都好多久了，我自己倒。”瑩波搖頭，看不見邵亦飛那邊的動向，心裡有些慌，怕他專程來公司找自己，更怕他是為了公事而來。

　　如果他真為了公事而來，此刻她微微加快的心跳就成了一則笑話。

　　“幫你倒了兩個月，習慣了。”小張沖著她笑得斯文俊朗。

　　面對這樣一張帥臉，她只能說一句。“壞習慣要改。”

　　“我不覺得這是壞習慣。”小張笑得更加燦爛。

　　話剛說到這，瑩波感覺右手邊有股壓力來襲，不用轉頭看，手心已經微微冒汗。

　　“嗨，瑩波，好久不見。”邵亦飛長腿邁開幾個步伐，輕鬆走到她面前，下意識瞄眼她的腳——看起來很好。

　　他對自己苦笑，忍了那麼久不來找她，卻被江陶陶沒什麼技術含量的簡訊一騙就來。

　　不在乎她？以後不見也沒關係？通通騙鬼去吧。他騙了自己兩個多月，收到關於她的隻字片語，苦苦壓抑的情感較易便全數反彈而出。

　　“好久不見。”瑩波堆起客套的笑容。“今天怎麼有空來？”

　　“不請我進去坐？”邵亦飛專注看著她的臉。

　　“小張，兩杯熱茶，麻煩你。”瑩波被他看得渾身發熱，好不容易找到藉口可以玲頭看向小張。

　　“沒問題。”小張露出電力滿格的微笑，轉頭看向邵亦飛。“你喝東方美人茶，先生呢？”

　　這小子對她放電？邵亦飛冷冷眯細雙眼，嘴唇抿緊。

　　小張的話一說出口，當揚火花四射，瑩波仿佛能聽見電流交錯發出的滋滋聲。她著著邵亦飛，又著著小張，無形的壓力讓她精神緊繃。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愛喝我替你泡的東方美人。”邵亦飛凝視著她，說完就見小張臉上失去光芒。

　　“他跟我一樣就可以。”好不容易送走小張，瑩波走回自己座位坐下，轉頭看他時，他已經在她面前的椅子落坐。

　　她微微皺眉。“你來……有事？”她猜不透是為了公事還是私事。

　　“沒事就不能來？”邵亦飛回答得理所當然。

　　“沒事你不會來。”瑩波馬上回應。

　　聽見她的話，邵亦飛笑了一下，那模樣帥得令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你好像很瞭解我？”這個問號像個鉤子，輕輕勾住她的心。

　　瑩波笑笑不說話，這時候小張推門進來，一陳茶香隨之飄進，他很快在他們面前擺好兩杯茶。

　　“你先下班。”她看著小張。

　　這兩個男人不知道為什麼一見面就不對盤，先把一方打發了，她才好專心面對另一方。

　　邵亦飛她打發不了，只好請小張離開。

　　“我送你回家。”小張微微一笑。

　　瑩波右眉挑起來了。

　　小張這是怎麼了？以前他從沒送她回家過，連腳傷最嚴重的時候，她也堅持自己坐計程車回家——雖然計程車費讓她很心疼。

　　今天他無緣無故說要送她回家，還擺出一副之前也常送的姿態，這是為什麼？

　　她腦海中突然閃過江陶陶那張臉。

　　小張突然腦中風的機率很小，很可能是受了某某人多餘的挑撥才會有此表現。

　　聽見小張的話，江陶陶傳的那些訊息在邵亦飛腦中再次翻騰起來，他臉色一沈，立刻做出決定。

　　“有事找你談，換個地方說話。”邵亦飛決定采馭主動。

　　“這裡不能談？”見他態度轉變，瑩波緊張到偷咽了一下口水。

　　邵亦飛不吭聲，只看她。

　　就算不說話，瑩波也清楚感覺到他的堅持和強勢，決定退一步，不想在辦公室裡鬧出更大動靜。“好，你想去哪談？”

　　中午的事情已經重新掀起八卦風暴，現在他又突然出現，接下來恐怕會有好幾天時間不得安寧。

　　“邊走邊談？”邵亦飛站起身，朝她比出一個請的動作。

　　“知道了。”面對他時，瑩波儘量維持面無表情，隨後轉頭看向身邊的小張，交代了一句。“早點下班。”

　　這句關懷落在邵亦飛耳裡像根刺，輕輕刺痛他的敏感神經，也挑起了他的危機意識。

　　瑩波坐在辦公室內，吃著他幫忙買的早餐，重重歎口氣。

　　從那天以後，他們就陷入了冷戰，後來她才知道，先前他沒準時買早餐那一次，是因為他前一晚喝酒，早上托朋友替他買，她沒接他電話那晚，他也喝酒了，早餐後來也有送到，同樣是朋友替他買來的。

　　而這兩次喝酒，都是因為她。

　　叩叩。敲門聲響起，她心跳瞬間加速。

　　是他嗎？

　　瑩波目光下意識飄向和早餐擺在一起的辭職信，他是已經決定，還是仍有討論的空間？只是想起醫院裡他母親說的話，她又有什麼立場把他留在公司？“請進。”

　　“在忙嗎？”江陶陶開門進來。

　　“……沒有。”一陣失落襲上瑩波心口。

　　江陶陶走到她面前，沒坐下，開始報告一些工作上的事，兩人互動了五分鐘左右，談完公事，江陶陶還沒有走的打算，看著瑩波，突然扔來一句。“你跟他多久沒說話了？”

　　“昨天開會我們不是說了很多？”瑩波苦笑起來。

　　“除了公事以外呢？”

　　好友講話的方式就是夠一針見血……瑩波沒說話。

　　“怎麼搞的，公司那點無聊八卦就把你打敗了？”江陏陶不懂瑩波怎麼了，她根本不是會在意無聊八卦的那種人。

　　“你跟男友確定分手那晚，我不是跟愛德華吃了一頓商業晚餐嗎？”瑩波無聲歎口氣。

　　“我知道啊，是我替你和愛德華連絡的，這件事你還故意瞞著邵帥，結果隔天八卦雜誌就刊登你跟他吃飯的照片……”江陶陶突然張大嘴巴，完全瞭解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後來你跟愛德華私下完全沒有連絡了啊，這種事你跟邵帥解釋一下就沒事了，他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除非你沒跟他解釋……不是吧？”

　　“我本來想解釋，可惜錯過黃金解釋期。”她拿起他的辭職信。

　　“邵帥的？”見瑩波點點頭，江陶陶一下子炸毛了。“你居然要放棄天菜？！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沈璧波，你不是那種遇上一點小事就輕言放棄的人，你是真對天菜沒興趣還是轉性了？如果連天菜你都不想吃，這輩子你到底還能不能愉快地談戀愛啊？”

　　“他們家有黑道背景。”這句話伴隨著一聲歎息從瑩波嘴巴裡吐出。

　　“誰家？”江陶陶瞠大雙眼。“不會是邵帥家吧？”

　　瑩波點頭。

　　“啊……難怪你不積極解釋。”江陶陶撫額，怎麼她們倆都遇上這種事，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看我上一段感情下場如此淒涼，你是不是心有畏懼？”

　　“我只是不想做徒勞無功的專，你也知道我爸，他的固執指數比你爸還高出好幾倍。”瑩波苦笑。

　　以前她曾有機會去拍廣告，老爸知道後誓死反對，她雖然抗爭了一段時間，最後還是順從老爸。

　　那段時間的痛苦拉鋸，有生之年她真不想再經歷一次——她不畏懼戰鬥，可是當對手變成是身兼母職把她養大的老爸時，她總是不戰而降。

　　“沈伯伯確實很難搞，不然你們可以玩已經懷孕那招？”江陶陶當起參謀。

　　“這招在你爸身上可能有用，我爸拗起來說不定乾脆認栽，寧願我當單親媽媽也不讓我跟他在一起。”

　　“那現在你打算怎麼辦？”難道真要放棄天菜？

　　“順其自然。”瑩波無奈一笑。

　　“怎麼個順其自然法？他都要走了，你不留，白白放走一頭黃金肥羊，這不等幹白白便宜了其它女人？”把好東西拱手讓人，怎麼甘心？

　　“是你的就跑不了，不是你的，想留也留不住。”

　　那天在茶水間，邵亦飛根本不向她求證，直接判定她那晚是因為跟愛德華在一起，故意不接他手機，讓她有些受傷。

　　“你這是消極面對。”江陶眉頭皺到打結。“真打算放他走？”

　　“看你把我說得好像土匪頭子。”她勉強笑了一下。

　　“老大，世上好男人不多，好不容易抓到一個，千萬別放手。”江陶陶還是希望好友三思而後行，好男人往往是過了這村就沒了這店，更何況還是願意捨命相救的癡情種。

　　“乾脆我把你這段話錄音起來，拿給我爸聽，你覺得怎麼樣？”瑩波試圖讓氣氛輕鬆一點。

　　“千萬不要！我連我爸都處理不了了，沈伯伯那種級別的選手更不可能擺平，我直接認輸投降。”江陶陶連忙擺手說不，接著臉色轉為凝重。“不過，你還是找邵帥談一談吧，好歹人家救過你兩次。”

　　“嗯。”瑩波也想跟他好好談，可是腦袋裡千頭萬緒，一時間真不知道從哪開始談起。

　　“先出去了啊。”江陶陶人都到門邊了，還在給她出主意。“我順便到邵帥的位子轉轉，說你找他？”

　　“我自己會處理，你不要插手。”

　　好不容易送走江陶陶，瑩波拿起辭職信，信件內容她看過很多次，幾乎都會背了，內容是很制式的寫法，看不到真正原因。

　　叩叩。敲門聲又響起。

　　江陶陶又想說什麼？

　　“進來。”瑩波還盯著辭職信，邊抬眼邊說話。“就說我會處理，你不用替我操心，邵……”看見來人，她瞬間僵住。

　　江、陶、陶！

　　“邵……少說廢話。”瑩波硬著頭皮把話扭轉回來，不想讓他知道她和江陶陶剛才有一半時間都在聊他。“是你啊，有事嗎？”

　　“江陶陶說你找我。”邵亦飛盯著她臉上的表情，看眼她手邊的辭職信，似乎猜出什麼，但沒說話。

　　“對，我找你。”她揚了揚手中的辭職信。“為了這個。”

　　“喔。”

　　就這樣？一個字就完了？她愣住半秒才反應過來。

　　“你想辭職？”

　　“嗯。”

　　瑩波發現他一旦固執起來，連她都沒辦法讓他多說話。

　　“想清楚了？”她接著問。

　　“是。”邵亦飛直勾勾盯著她看。

　　“辭職後，我們不再是同一間公司的員工。”這已經不是臺北跟台南的差距，而是公司內跟公司外的區別。

　　一旦兩人不是同事，想要見面就得找理由和藉口，彼此間的牽扯會更加淡薄。他不是為了追她才進公司嗎？現在他是想打退堂鼓了？

　　“自然是如此。”他冷冷地說。

　　“你還有沒有想跟我說的？”瑩波再問。

　　“你還有沒有想跟我說的？”原話奉還。

　　“沒有。”她搖頭。

　　“嗯，我先出去忙。”他說完就轉身，動作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見他這反防，瑩波覺得自己仿佛真要失去什麼很重要的東西，那心慌的感覺讓她忍不住開口喊他，“邵亦飛。”

　　邵亦飛停住腳步，沒轉過身。“你出院那晚，我聽見你母親跟你說的話了！”

　　他緩緩轉過身。

　　“離開公司後，你會有更好的發展，待在這裡真的是屈就了。”這是她同意他離職的主要原因之一。

　　邵亦飛緊緊盯著她，像要在她身上燒出兩個洞來。“你最後只想跟我說這些？”連一句慰留都沒有。

　　“你救過我兩次，以後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只要你開口，我一定盡力做到。”瑩波看著他的眼睛說話。

　　邵亦飛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握靠，沒一會兒又鬆開來，突然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你真殘忍。”

　　說完，他頭也不回走出辦公室，關上門板，宛如在兩人之間築起一道厚厚的牆。

　　瑩波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整個人癱在椅子上。

　　就這樣吧……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

　　邵亦飛離開公司這天，大家替他辦了歡送會。

　　一大群人全擠在KTV包廂裡唱歌、吃東西，好不熱鬧，包廂就那麼丁點大，可邵亦飛和沈瑩波這對排聞情人就是有辦法一個在東，另一個在西，從頭到尾沒有半點互動。

　　吃吃喝喝一頓後，幾個人藉著酒膽，成群結隊組織成一個小隊伍，搖搖晃晃走到邵亦飛面前，笑得一臉憨。

　　“亦飛，我想幫大家問個問題可不可以？”發問的人一說完，一群人笑得東倒西歪。

　　雖然是借酒壯膽跑來一問究竟，但大家和邵亦飛之間始終隔著一步的距離，沒人敢太過盡近他。

　　“問。”邵亦飛坐在沙發上，沒了先前那副好溝通的模樣，雙手抱胸，凝結出幾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氛圍。

　　“你心裡是不是有人？”

　　“有。”

　　“什麼樣的女人？是不是長得特別美，還是身材特別火辣？”說完大家一陣怪叫。

　　“都不是。”邵亦飛依舊面無表情，不看任何人，語氣很輕。“是個腦子壞掉的女人。”

　　聽見他的話，瑩波立刻被喝到一半的酒嗆了一大口。“咳咳咳！”

　　幸好眾人以為他在說笑，當場爆出陣陣笑浪，才沒聽到瑩波這邊起了動靜。

　　儘管身邊紛紛擾擾很是吵鬧，但仿佛自有感應似的，邵亦飛突然側過頭，斜眼看向瑩波的方向，見她皺眉，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兩秒鐘後，才慢慢轉回視線，投向半空中，獨自無聊看了一會兒，視線忍不住又轉回她身上。

　　“慢慢喝就好，又沒人跟你搶。”江陶陶湊過來給她順順氣。

　　是沒人跟她搶，但有人嗆她！瑩波想偷偷瞪邵亦飛一眼，沒想到目光剛轉到他那，猛然掉入他老兄早等著的挑釁視線裡。

　　她愣住，飛快別開目光，卻仍捕捉到那眼神深處的無奈和受傷。

　　刹那間，瑩波想起兩人曾有過的對話。

　　“如果你是她，你願意答應跟我交往嗎？”

　　“我腦子又沒壞，你這麼優，我有什麼理由拒絕？”

　　被他說腦子壞掉，瑩波本想發脾氣，這時才發現這個坑還是她自己挖的，絲毫怨不得別人。

　　聽見邵亦飛的話，女同事們除了一臉好奇之外，個個雙眼發亮充滿希望。

　　男人們一陣笑後，幾個嘴賤的又接著往下挖人傷疤，“腦子壞掉你還喜歡她幹麼？”

　　邵亦飛收回視線，笑得一臉空洞。“沒辦法，我腦子壞得更嚴重。”

　　此話一出，讓原本起身想去廁所的瑩波腳步突然一個踉蹌，狠狠拐了一下，加上她今天穿高跟鞋，當場痛得全身冷汗直流。

　　這個邵亦飛連歡送會上都能說話禍害她！

　　女同事們一聽臉色瞬變，表情裡有忌妒也有羨慕。

　　“哈哈哈！沒想到到了離職這天我才算真正認識你，你還滿幽默的嘛！來，我敬你，今晚不醉不歸。”幾個男同事只當邵亦飛在說笑，替他把酒倒滿，抓起酒杯就急著乾杯。

　　“瑩波，你怎麼了？”江陶陶見瑩波站著不動，身體很僵硬，幾個大步走過來看看她是什麼情況。

　　“小聲點，我沒事。”瑩波壓低音量說話，不想被他知道自己現在的狼狽樣。

　　“哪裡沒事，我看你臉色好難看！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江陶陶雙手扶著好友，不知怎麼搞的，越要她小聲說話，她越是驚喊連連。

　　“拜託你說話小聲一點，只是扭到，沒事啦。”瑩波右手抓著她的手臂推了推，要她低調一點。

　　“扭到？天啊！腳腫了好大的包，看起來很嚴重耶。”像是故意要和她作對，江陶陶音量不減反增。

　　“怎麼了？需不需要去醫院？”這下子把其它同事們都吸引過來了。

　　“沒事沒事，你們繼續，趁現在可能有診所還沒關，我去看一下醫生，說不定明天就好了。”瑩波抓起沙發上的皮包，讓江陶陶扶著自己，忍住痛，加快速度往外頭移動。“你們玩，拜拜”

　　砰！門板關上。

　　“這樣就走了？”有人剛冒出這句話，門板又突然被打開。

　　只見瑩波一跳一跳走進來，直接站到邵亦飛面前，仰看頭對他說：“這陣子謝謝你的幫忙，你是很棒的助理。”

　　邵亦飛直勾勾盯著她，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不客氣。”

　　這就是她想對他說的話？他嘴唇抿成一直線。

　　“祝你鵬程萬里、一帆風順。”瑩波最後加了幾句祝福的吉祥話。

　　邵亦飛不說話，胸膛起伏越來越大。

　　“拜拜。”瑩波向他道別。

　　他仍不說話，只是看著她。

　　熱鬧的氣氛緩緩變了調，所有人像是被他的情緒所感染，紛紛停下手邊動作，看看她，又看看他。

　　瑩波笑了笑，轉身往前跳了兩下。

　　江陶陶一直站在門外，見他們最後的互動實在太過客套，故意袖手旁觀，等著看好戲。

　　瑩波又跳了兩下，邵亦飛依舊紋風不動。

　　最後還是江陶陶看不下去，幾個大步沖到瑩波身邊，扶著她慢慢往外頭移動。

　　這一夜，邵亦飛喝了不少酒，中途就離開KTV，他沒有回家，而是讓計程車送他到一棟大樓底下，坐在冰冷黑暗的拍油路面上，仰頭看著瑩波家黑漆漆的視窗，直到天亮。

　　“沈協理，總經理請你過去一趟。”總經理身邊的陳秘書笑著說。

　　瑩波剛打完上班卡，不明所以地尾隨進入總經理辦公室。

　　“瑩波？來，坐。”呂清輝連忙起身相迎。

　　“總經理，請問有什麼事嗎？”

　　“大事！總公司有件案子要交給你，你得好好研究研究一番。”呂清輝將一疊資料堆在她面前。“這次的活動總公司相當重視，砸了很多錢想搞大，既然上頭要求派你去，你就得好好的幹，千萬別辜負了上頭對你的期望。”

　　“知道了。”瑩波慎重地接資料。

　　“好好加油，好了，你可以去忙你的事了。”

　　瑩波微微頷首，捧起成堆的檔退出總經理辦公室，在門口與陳秘書擦肩而過。

　　“沈協理。”陳秘書對她抱以燦爛的笑容。

　　“陳秘書。”瑩波維持最基本的禮貌微笑。

　　甫關上總經理辦公室的門——

　　“這樣好嗎？”陳秘書沈下臉，眼神銳利的問。

　　“這是上面的決定，不好也得好。”呂清輝臉上堆疊的肥肉因嘴角的獰笑而上下抖動。

　　“可是……”她刻意壓低聲音說話。“沈瑩波上次活動辦得那麼成功，總公司本就有意要升她的職位，如果這個案子又被她談成，小心她一口氣把你從這個位置擠下去！”

　　呂清輝陰沈地笑了笑。“所以說這次是關鍵，她不是一舉成功，就是……”

　　“她要是敲定了這個合約，那我們不是很危險嗎？”

　　“不用擔心，想把這次活動搞好，她得先去巴黎一趟，把授權的事情搞定，可我給她的籌碼少的可憐。”呂清輝揮手示意陳秘書走近他。

　　陳秘書臉上閃過一絲厭惡，但是很快便換上嬌羞的表情。

　　陳秘書才剛走近，呂清輝便迫不及待將她的身體壓向自己，一手托起陳秘書的豐臀，一手覆上她的雙峰。

　　“如果……嗯……”陳秘書的聲音破碎，變成一陣陣呻吟。

　　“我自有方法，這次非將她掃出公司，解除我的危機。”呂清輝冷哼。

　　與此同時，瑩波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外，他們的對話她都聽到了，一抹無法苟同的冷笑出現在唇邊。

　　這樣的人生，豈不可悲？

　　關上門板沒多久，就有人來敲門。

　　“請進。”瑩波以為是邵亦飛，放下胡亂喝了幾口熱茶的杯子，專心等他進門，準備好好跟他解釋。

　　其實那些花她根本沒往家裡搬，全部分送給大家了，還有升遷那件事……這件事最讓她頭痛。

　　她原本是出於愛惜人才和好意才推薦他升遷，結果他不想去，老總對她也不滿意，她真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亦飛不在這裡嗎？”江陶陶探進頭來，東張西望一陣，末了朝她曖味地眨眨眼。

　　“是你啊……”瑩波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

　　“那是什麼失望的語氣？虧我見你們站在茶水間外遲遲不進去，就知道情況有異，特地捧著茶罐去轉移注意力。”江陶陶直接走到她面前的椅子坐下。

　　“謝謝你。”她誠懇道謝。

　　“小事一樁。”江陶陶心不在焉地揮揮手，表情突然傳為認真。“愛德華約你今晚去談下一季活動行銷的事，跟他說了沒？”

　　“跟誰說？”瑩波反問。

　　“沈瑩波，你跟我裝什麼裝？”江陶陶雙手交叉抱胸。“剛才你在等誰進門就是誰。”

　　“我還沒找到機會和他說。”想到要說這件事，瑩波太陽穴隱隱抽痛。

　　愛德華工作行程很滿，今晚碰面是他趁回臺灣拍攝雜誌封面的空暇時間約的，雖然談的是公事，但因為尚未確定，所以沒有寫入工作行程中，而且這是在邵亦飛出院前敲定的工作，當時負責連絡的人是江陶陶。

　　“你不怕他誤會？”江陶陶一針見血。

　　“我跟愛德華去吃飯是因為工作……”工作就是工作，有什麼好誤會的？老爸常說，身正不怕影子斜。

　　“愛德華可不這麼想。”江陶陶再次讓對話見血。“邵亦飛也不笨，他很清楚愛德華的那點心思。”

　　“你進來就想跟我說這些？”瑩波感覺頭更痛了。

　　“稍微提醒你一下，順便通知你一聲。”江陶陶勉強笑了笑，臉上卻出現比哭還難看的表情。“我跟他可能要分手了。”

　　瑩波愣了愣。“交往得好好的，怎麼突然要分手？”上次她出差，他們不是還去她家住了幾天嗎？

　　“他想公開。”江陶陶臉上毫無血色。

　　“那很好啊。”公開是種認可，這是需要勇氣才能做的事。

　　“公開後半年內結婚。”江陶陶臉色更白了。

　　“這是喜事，我要好好恭喜——”

　　“前兩天你爸來找我爸下棋，我趁他們兩個心情都不錯，跟我爸提起這件事，他說如果我豎持要嫁給戲子，他會在我結婚當天自殺。”江陶陶截斷她的話，一口氣把話說完。

　　瑩波張大嘴，目光緊盯著江陶陶想從她臉上看出開玩笑的痕跡，但等了半天，除了慘白，什麼也沒有。

　　“說笑的吧？”這種話不可能有人當真。

　　“也許其它人會說笑話，但我爸不會。”江陶陶苦笑。

　　“我爸在旁邊難道就沒幫你說句話，或是幫忙勸一勸？”

　　“你爸確實說了話。”

　　“沒幫助？”瑩波皺眉。她還以為兩個老頭感情不錯，如果有一人開口相勸，另一個好歹會聽個一兩句。

　　“他說如果對方是黑道，他們兩個老的去打斷對方的狗腿，因為是靠臉吃飯的藝人才不打，不想勝之不武，但是他們一定會阻止到底。”江陶陶臉上出現不知道是莊幸，還是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

　　“居然火上澆油？對不起啊。”瑩波無聲歎口氣。是啊，老爸怎麼可能幫忙勸，那兩個老頑固基本上同一陣線，她怎麼忘了。

　　“你爸不是火上澆油，他是認真的。”江陶陶替好友慶倖。“幸好你的邵亦飛不是藝人，也不混黑道。”

　　聽見江陶陶的話，一抹非常不好的預感掠過瑩波心頭。

　　明明是大臺北市東區的某一處，甫踏進店門後，眼前赫然出現雪白的歐式璿旋廊柱，往裡面走，一間間獨立的包廂也都是歐風，整體裝潢讓瑩波想起前幾年去巴黎旅行時，凡爾賽宮在她腦中留下的印象。

　　“以上就是下次活動的重點，不知道你有沒有疑問？”瑩波終於吃完出菜很慢的法國菜，也剛好把工作妥善鑲嵌到每一道菜肴裡討論完畢。

　　“我很清楚。”愛德華一雙電眼眯起，微微笑著。

　　“那就好。”她亦微笑，不過純粹是工作上的那種禮貌微笑。

　　“瑩波，如果那天我不在後臺，而是在前臺排練，我一定沖下臺去救你。”愛德華臉上的笑容消失，拷為嚴肅。

　　“因為我，還是因為你記憶中跟我長得很像的那個人？”瑩波笑著，傑度淡定從容。

　　愛德華臉色一沈，沈默下來。

　　“不可能是因為我對不對？我們認識還不深。”她很清楚，兩人初次見面時，愛德華的熱情和友善並不是完全針對她這個人。

　　“給我機會認識你，我一定會愛上你！”愛德華雙眼專注地看著她。

　　瑩波笑了笑，沒說話。

　　“瑩波，你跟他不可能。”愛德華見她不為所動，話題猛然一轉。

　　“愛德華，謝謝你的厚愛。”一邊說話，她伸長左手去拿桌上的賬裡。“今天我來買單，可以報公……”

　　“你知道他的家世背景嗎？”愛德華一掌握住她的手，感覺她用力想抽回，他不但不放，反而抓得更用力。

　　“放手。”瑩波靜靜看著他。

　　“我調查過了，他父親是黑道大哥！”愛德華神情激動。“你看起來好驚訝，這些他都沒跟你說嗎？他們家握有很多高價房地產，當初他父親說要漂白，其實也是用黑道的方式做房地產的事業，才能在短時間內快速致富。”

　　“愛德華。”瑩波把另一手放到愛德華手上，輕拍兩下，緩緩抽回被他緊握不放的手。“就算這個世界上沒有他，我跟你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我有什麼不好？”愛德華沈下臉，他都把話說到這種程度了，她為什麼還是拒絕他？

　　“你很好，問題出在我身上。”瑩波見他皺眉，慢慢往下說。“我對你沒有那種感覺……”

　　“我對你有感覺就好，只要我們慢慢培養，一定會有感情。”愛德華完全不認為這是問題。

　　以前依媒妁之言結婚的那些人，誰不是先結婚後戀愛，恩愛到白頭的人也不少，更何況他對她有感覺，感情這種事只要男方先有感覺，採取主動，最終都能走向幸福的結果，他是這麼認為的。

　　“你確定是對我這個人有感覺，而不是對你的某一部分記憶有懷念？”見愛德華神情一凝，她笑了笑。“謝謝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不過是朋友和工作夥伴的那種喜歡。今晚過後，我們還是朋友嗎？”

　　“我不是那種當不成情人，還能做朋友的人。”愛德華僵著臉。

　　“那就是工作夥伴囉？”瑩波起身，順手拿起帳單，笑笑看著他。“我去買單。你要怎麼回去？”

　　“我等經紀人來接。”愛德華靜靜端詳她，想從她臉上細微的表情中找出欲擒故縱的痕跡。

　　可惜沒有，她臉上絲毫沒有玩弄或故作姿態的神情，有的只是一派坦誠和直接，證明她對他是真的沒有任何想法，只能無奈地任由她離去。

　　瑩波結完帳，剛踏出餐廳，正要走去捷運站，手機便收到新訊息，她直出手機點開一看——

　　是邵亦飛！

　　只是一封簡訊，她的心跳便有了些不同，這是愛德華無法給她的悸動。

　　在哪？

　　瑩波很快回復：正要回家。你呢？

　　我在家，你去哪了？

　　瑩波還在猶豫該怎麼回答，手機突然響起，是邵亦飛打來的。

　　要不要接？如果接了，他問起自己為何下班後一溜煙就不見蹤影，她要照實說嗎？

　　想起他和愛德華之間劍拔駑張的氣氛，還是不要說好了，反正已經和愛德華把話說清楚，以後應該不會再有問題。

　　既然選擇不說，手機乾脆也不要接，等回家後再打給他或者等他打來，而且一定要想個足夠轉疑他注意力的話題。

　　很快的，手機鈴聲停了。

　　瑩波加快腳步趕回家，一路上想了好幾個能跟他聊的話題，沒想到剛到家，就看見有她家鑰匙的江陶陶一個人坐在她家客廳一直哭。

　　她趕緊上前詢問，這才明白陶陶跟男友正式分手了，她心疼地安慰著陶陶，好不容易把人哄睡了，正要去洗澡準備就瓊，江伯伯打電話來查勤了，她好說歹說都擋不了，最後只得把陶陶挖起來接電話。

　　江氏父女一講電話就吵，嚇得她迅速躲進浴室裡，整整洗了半個多小時才敢出來。

　　瑩波踏出浴室時，江陶陶依舊又哭又喊，說她這輩子都不談戀愛也不嫁人了。想到愛德華今天跟自己說的話，又想到邵亦飛，再想到老爸和江伯伯同樣固執的牛脾氣，瑩波歎了口氣，將來她如果真的和亦飛在一起，今日的江陶陶就是明日的自己。

　　渾渾噩噩中，瑩波先把憤怒掛掉電話的江陶陶照顧到入睡後，自己才緩緩沈入夢鄉。

　　隔天早晨醒來，江陶陶已經不見人影。

　　瑩波擔心她跑去做傻事，正要打電話，赫然看見客廳桌上擺著一張字條——

　　至波：

　　不用擔心我，我想請兩天假到花蓮走走。不用找我，不要接我爸的電話，也不要把我的事告訴任何人，給我時間和空間靜一靜，不然我會瘋掉。真的！

　　衷心期盼你不會遭遇到和我一樣事情的。

　　瑩波站在客廳想了一會兒，最終沒打給陶陶，匆匆打理好自己，到公司替江陶陶辦妥請假手續後，才發現今天早上沒有愛心早餐，困惑地眨了眨眼。

　　打從邵亦飛回公司後，她又恢復成每天有早餐可吃的幸福人，今天是怎麼了？她想喝口水，才發現杯子裡連一滴水也沒有，平常邵亦飛都會幫她泡茶的。

　　拿著馬克杯走出辦公室，她敏感察覺那群聚在邵亦飛座位附近的人見她出來，全數溜回自己座位，人人手裡還拿著手機。

　　這是在幹什麼？又在講誰的八卦？還是討論哪個藝人的緋聞？該不會是陶陶……想起江陶陶，瑩波皺著眉走進荼水間，左手拿著空杯，裡頭放了一個茶包，右手壓著熱水，猜想不會是江陏陶跟她男朋友的消息吧……

　　下一秒，感覺左下突然痛到不行，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有人搶走她手中的杯子，把她的手拉到水龍頭底下，轉開水龍頭，嘩啦啦水聲傳進她耳裡。

　　她抬眼一看，邵亦飛正沈著臉，緊握著她的左手，讓她燙著的手沖冷水，好一會才鬆手，關掉水龍頭，從頭到尾皆不發一語。

　　他怎麼了？

　　瑩波收回手，隨手抽起一張衛生紙，心不在焉擦著手上的水珠，仔細打量他僵著的臉，試探性開口。“謝謝你。”

　　邵亦飛聽見她說的話，沒吭聲，只是一個勁盯著她看。

　　“看我幹麼？你今天沒工作要做嗎？”見他不說話，瑩波只好繼續主動開口，緩和兩人之間沈悶的氣氛。

　　“昨天問你去哪，為什麼不說？”他狀似平靜以對，唯有一對眼睛暗潮洶湧，裡頭仿佛冒著兩團烈焰。

　　“我本來想回電給你，臨時有事就忘了。”想到江陶陶的留言，她只能說昨晚臨時有事搪塞他。

　　“忙到我打給你也不接？”他執拗追問。

　　“我很累，下班後再說。”知道他不是好打發的那種人，瑩波不斷查看茶水間門口，擔心其它同事經過撞見就不好了。

　　“瑩波。”邵亦飛突然喊她的名字。

　　她回頭看他。

　　“我妨礙你了？”

　　他妨礙她什麼了？瑩波一頭霧水。

　　邵亦飛靜靜看了她兩秒鐘，突然搖搖頭，轉身就走。

　　他到底怎麼了？

　　“你昨晚打給我到底要幹麼？”見他離開，她本該松了口氣，心口卻突然一緊，忍不住脫口問他。

　　他腳步一頓，遲疑兩秒鐘後才開口，“我弄了幾樣菜，本來想接你來吃。”

　　“昨天我真的很忙。”瑩波著急的想解釋。先是處理愛德華的事，接著是陶陶，還有他的升遷，到現在她都還在想怎麼讓總公司收回成命。

　　邵亦飛緩緩轉過身，靜靜端詳著她，久到她隱約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正要開口說話，就聽見他冷冷掃來一句。

　　“我知道你為什麼希望我去台南了。”

　　兩人搭乘計程車回到邵亦飛的住所，地點位於在臺北市蛋黃區一棟二十九樓的大樓，一層樓只有兩戶，每戶平均有一百多坪。

　　按下密碼進門後，瑩波發現屋內設計以黑白為基調，風格很樸素，舉目看去幾乎沒有一丁點雜物，整體呈現出簡約舒適的氛圍。

　　不過，沒有一絲混亂的居家風格，總給人一股沒有溫度的冰涼感。

　　“廚房在哪？”把邵亦飛送上客廳沙發，瑩波一手叉腰，一手在下巴處拚命扇。

　　“我帶你去。”邵亦飛伸長右手，抽了兩張面紙給她，眼底有抹不舍，邊說邊跟著想站起身。

　　“你還是乖乖坐在客廳吧，給我指個方向就可以。”她接過面紙，折了一下額頭和脖子上的細汗，朝他做個禁止的手勢。

　　“那邊。”他抬手指了個方向，雙眼始終看著她微微發紅的臉。“冰箱內的食材你可以隨意取用。”

　　昨天他特意打電話吩咐過，今天白日會有人送各種食材過來，還先把能整理的食材先處理好，方便她晚上取用。

　　“泡面放哪？”瑩波把衛生紙揉成一團，左右張望，看見沙發旁有個質感不錯的黑色垃圾桶，手腕施力，往前投擲。

　　衛生紙團碰到垃圾桶頂部又往回彈，落在他腳邊。

　　邵亦飛悶笑一聲，右手撈起那團衛生紙，看也不看往旁邊輕巧一扔，準確無誤落進桶內。

　　“冰箱旁邊的櫃子裡應該有。”他邊扔還能邊分心回答。真要弄泡面給他吃啊？

　　“應該有？”瑩波輕哼。這裡到底是不是他家？

　　踏進廚房，一看就知道是百萬級的裝潢，所有東西都閃亮亮像鑽石一樣，流理台是高級大理石，廚房內滿是搞不清功能的機器，瑩波隨手打開其中一個鋼琴烤漆面板，裡頭有無數驚喜。

　　巨大冰箱內的新鮮食材大概可以喂飽上百個人，要什麼有什麼，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通通都有。

　　“你平常都煮什麼來吃？”她往客廳大喊。

　　“頂多燒個開水。”他很快喊回來。

　　燒個開水要一個百萬級別的廚房幹麼？有病，富貴病加浪費病。瑩波忍不住在心裡嘖了兩聲，再次證明他家條件確實不錯。

　　拋掉亂七八糟的想法，瑩波沈浸在柴米油鹽裡，不到一個小時，他家餐桌上擺了好幾道菜和一小鍋湯品。

　　她站在餐桌邊看著，覺得很滿意，先不管東西好不好吃，就誠意上來說已經遠遠超過泡面加蛋。

　　瑩波剛欣賞到一半，感覺身邊一熱，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起身走過來，無聲無息站在她身邊。

　　“吃吧，別說我沒照顧你。”她替他拉開椅子，用眼神暗示他快點坐下。

　　“糖醋排骨、清蒸鱸魚、時蔬炒三鮮、高麗菜炒紅蘿蔔、三杯杏鮑菇。”邵亦飛緩緩落坐，低沈嗓音一一唱名。“這是什麼湯？”

　　“豬肝湯。”瑩波邊說邊給他盛湯，再把碗放到他手邊。“給你補血。”

　　他在活動現場血溢滿地，到現在回想起來她還餘悸猶存。

　　“我的泡面加蛋加青菜呢？”他嘴角帶笑。

　　“啊？在廚房忘記替你端過來。”她也跟著笑，不過眼睛裡有挑釁意味。“這些菜都是我的，別偷吃啊。”

　　聽著她的交代，邵亦飛快意笑出來，低沈笑聲像鼓聲，一聲一聲輕輕撞擊著她心扉，連帶加速了她的心跳。

　　瑩波不是單純說說而已，雙腳當真往廚房方向移動。

　　見狀，邵亦飛微微一愣，等她再次從廚房出來，就看到手裡端著兩碗紫米飯，一人一碗。

　　“不吃嗎？”一切就緒，瑩波拿起事先擺在桌上的筷子，夾了一塊糖醋排骨，不等他招呼就自動自發吃起來。“口感雖然和五星級大廚沒得比，但勉勉強強也能下肚。”

　　邵亦飛細細品嘗了一口清蒸鱸魚。“比五星級大廚煮得還好吃，沒想到出院當日這麼有口福。”她燒的菜有家的味道。

　　聽見他說她煮得比五星級大廚還好吃，瑩波笑了笑，當他是隨口說來讚美她的，沒怎麼放在心上。

　　“本來按照我的計畫，給你出院的驚喜禮物是職位升等。”她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可惜有人不領情。”

　　“我寧願你替我準備的出院驚喜是一桌像這樣的家常菜。”他不閃也不躲，直接表明態度。

　　“短視近利。”職位升等對他的未來是多大的保障，區區一頓飯菜能頂什麼用？吃一個小時就沒了。

　　不過，想起他媽媽說過的話，她能理解他為什麼對高升的職務不屑一顧了，搞了半天，他是當老闆的料。

　　“誰短視近利還不一定。”邵亦飛哼了哼。

　　職務再怎麼升遷也只是一份工作，如果以後能天天吃到像這樣的一桌菜，那才是天堂，她能懂嗎？

　　瑩波皺了皺眉頭，不說話了，專心吃飯。

　　吃完飯，邵亦飛堅持不讓她洗碗，拿出事先請人送來的點心——驢打滾，又泡了一壺碧螺春，邊吃邊聊，直到晚上近十點才互道晚安。

　　叮囑了幾句話送走她後，他獨自回到餐廳，看著杯盤狼藉的桌面，嘴角不自覺慢慢往上彎，一股充實的幸福感將他填得滿滿的。

　　不一會兒，他拿出手機，撥打她的號碼，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起。

　　“怎麼了？”甫接起電話，瑩波單刀直入地問。

　　該不會是他腿傷不便，在家裡碰到哪裡又受傷了吧？

　　“計程車車牌號碼的照片還沒傳給我。”

　　“對喔！差點忘了。”瑩波輕呼一聲。

　　不是差點，她是真的忘了。邵亦飛沒有糾正她，幾秒鐘之後就收到她傳來的照片。

　　“大約多久會到家？”

　　“半小時吧。”

　　“到的時候打給我。”她臨走前，這些事他已經交代過一次。

　　“還要打給你？不用這麼麻煩，我……”看來她並不打算乖乖照辦。

　　“那我每隔十分鐘打給你一次”邵亦飛直接截斷她的話。

　　“到家後我會打給你。”瑩波妥協。

　　前座司機聽見這話，不自覺踩了一下油門。

　　瑩波到家時，剛好距離上次通話時間半小時。

　　有沒有這麼準啊？她一面嘖嘖稱奇，一面進屋，才剛按亮室內燈，手機又響起。

　　“到家了？”他問。

　　“我已經鎖好大門了，正要去洗澡。”瑩波自動報告，替他省下詢問的時間。

　　手機那頭突然沈默數秒，她正要開口問，就聽見那頭傳來他悶悶的聲音——

　　“瑩波。”

　　“嗯？”他到底要說什麼？她走向臥室，一路脫掉身上衣物。

　　“我不去台南。”

　　瑩波動作一頓，愣住半秒鐘後才開口。

　　“知道了，我再跟上面溝通。”

　　“晚安。”邵亦飛聲音一下子就輕鬆起來，好像她怎麼說最重要，事後跟公司溝通順不順利，完全不在他在意的範圍之內。

　　“晚安”瑩波可沒他那麼輕鬆。

　　結束通訊後，她滿腦子都在想，該怎麼說服總公司的人把他留在北區分公司？

　　不管瑩波怎麼變著方法說服，總公司依舊維持原案。

　　在溝通過程中，她才知道當初邵亦飛來公司應徵，上頭原本就希望他到台南擔任協理一職，是他態度強硬表示要先進北區當助理磨練，否則便不到公司就任，總公司不願放棄他這個人才，只好答應。

　　“難怪……”瑩波掛斷電話，忍不住歎口氣。

　　難怪老總反對成那樣，總公司依然採用她的推薦，原來不是她推薦有力，而是總公司原本就很看好邵亦飛，答應她的推薦不過是順水推舟，結果她卻陰錯陽差成了老總的眼中釘。

　　她拿起手邊的馬克杯，發現杯子空了，起身走出辦公宰，剛好看見剛複職沒幾天的邵亦飛也站起身，看見她，目光就不動了。

　　瑩波知道他在期待什麼，別開眼，察覺他眼神一暗，長腿疑似要往她這邊移動過來，她呼吸一窒，連忙快步走向傳出人聲的茶水間。

　　她不想跟他說壞消息，也還沒想好怎麼再把他轉回自己身邊。

　　雙腳還沒踏進茶水間，便聽見裡頭傳來說話說，她卻駐足不動，因為聽到那個令自己心煩又心動的名字。

　　真要命呐！前後都有追兵。

　　聽見他的名字，她就知道大家肯定又在茶水間聊他們的八卦。瑩波無奈地卡在茶水間入口處，進退不得。

　　“你們聽說了嗎？亦飛在會場救她那件事，不是因為同事愛。”

　　“沒想到亦飛真被她拿下了，明明年紀差了好幾歲……”

　　“真愛無年齡差。”

　　瑩波不想再聽，轉身想走，赫然感覺身後一熱，不用轉頭看就能知道是邵亦飛站在自己身後。

　　“也對啦，同事愛再怎麼愛，怎麼可能拿命去愛？我敢說亦飛一定對她很有意思，才會連命都豁出去。”

　　瑩波仰頭，剛好對上他往下望的目光，那眼神好像在說“連同事都知道的事，怎麼偏偏只有你不懂”。

　　“可是我看她對亦飛好像還好。”裡頭繼續交談。“天天去醫院照顧他，這樣怎麼會叫還好？”

　　“如果兩人真看對眼，她幹麼力薦亦飛去台南？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才是熱戀的表現。”

　　瑩波見他眼神磚冷，立刻把視線轉向旁邊牆壁。

　　“經你這一說，我就想起來了！亦飛住院的時候，那個大帥哥愛德華不是還給她送花，一送就是九十九朵紅玫瑰，換作是我，我都要被那團愛火燒著了。”

　　瑩波身後的熱度更甚，不過不是體熱，而是熊熊怒火。

　　她右腳往外移動一小步，想逃回辦公宰，未料他也跟著移動一小步，堵住她的去路。

　　“也對啦，一邊是初出茅廬的帥氣俊朗小鮮肉，一邊是在社會打滾過的英俊大帥哥，還灑重金展開追求，女人都想被呵護被照顧，年紀大的男人總是比弟弟們更有魅——”

　　“大家要不要喝喝看我新買的茶？”江陶陶手裡拿著一個茶葉罐，快速從瑩波和和邵亦飛身邊飄過，沖入茶水間。

　　大家轉頭看向茶水間外頭，頓時全沒了聲音。

　　瑩波進去和大家泡了一會兒茶，邵亦飛則轉身離開，本以為他是回位子了，結果等她捧著熱茶回到辦公室時，才發現他也不在自己座位上。

　　他去哪了？她一邊喝著茶，腦袋一片混亂。

　　瑩波是見他有精神說話才陪他說幾句，見他身體不適，正要開口讓他多多休息少說話，就聽見他沈沈揚嗓——

　　“在你面前，我永遠是羊。”

　　“瑩波，又要去醫院？”江陶陶剛踏進辦公室，便遇上電腦已經關機，正拿出包包準備閃人的瑩波。

　　邵亦飛住院這段朗間，瑩波幾乎天天準時下班，跑去買對他傷口前合有好處的食物，如果兩人已經正式交往，這種相處大約能稱得上是如膠似漆了。

　　“今天他出院，我當然要去。”瑩波一臉理所當然。

　　“小鮮肉不愧是小鮮肉，年輕就是好得快，受這麼重的傷也能迅速好個七、八成。”江陶陶嘖嘖稱奇，隱藏版沒說出口的真心話是——恐怕愛情這味奇藥也發揮了不少效果。

　　“也沒那麼迅速，我下班後跑醫院跑了好幾個禮拜。”瑩波這陣子幾乎都沒怎麼睡，眼下的黑眼圈差不多可以跟熊貓媲美了。

　　她累成這樣，邵亦飛曾建議她要多多休息不要太累，卻被她一句“也好，我以後下班直接回家睡大頭覺不來了”堵得一句話都吐不出來。

　　好死不死，隔天工作上出了點小問題，不得不加點班把問題解決，結果她比平常晚兩小時到醫院。

　　到醫院病房時，他面前擺著醫院內的餐點，一口未動，轉頭看著窗外一片的烏漆抹黑，神情落寞。

　　直到從漆黑的玻璃窗上見到她，他臉上才出現微笑，轉頭確認是她來了沒錯的速虔，讓她擔心他會不會脖子扭到。

　　從那天起，他雖不提休息的事，卻每晚亮出一盅燙湯，全是養氣補血撲元氣的好東西。

　　她問他從哪弄來的，他都笑笑沒說話。

　　後來瑩波輾轉向護士打聽，才知道這些補品是邵亦飛拜託認識的飯店主廚針對天氣和節氣，專門給她被身體用的，搞得她活像在坐月子似的，天天喝補品。

　　“你向總公司推薦他到台南擔任協理一職的事，跟他說了沒？”江陶陶擋在門板前。

　　“這是我祝賀他出院的驚喜。”瑩波點點頭。“等我把他安全送進家門，才會對他公佈。”

　　“我有預感，他不會喜歡這次升遷。”

　　“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澆。”瑩波完全沒把江陶陶的話放心上。“每個人都希望能獲得升遷，而且這次升遷不管職位還是薪水都很不錯，為什麼會不喜歡？”

　　他能順利升遷，主要原因還是這次的活動大成功，再加上她大力舉薦，他才能在短時間內坐上這麼不錯的位置。

　　“有錢有權的升遷雖然人人都愛，但是如果他跟我一樣崇尚老二哲學，或者根本就不想離開你身邊呢？”江陶陶有時候真想拾死好友，瑩波工作能力一流沒話說，但在感情方面就遲鈍到令人匪實所思。

　　果真是應了那句話——人無完人。上天賦予你一流的工作能力，總會在哪些方面給你一點缺憾，像是超厲害的科學家，卻連怎麼從研究室走到教室都還得要學生帶領是一樣的道理。

　　正在胡思亂想，江陶陶突然聽到——

　　“我先去醫院。”瑩波不覺得這有什麼好討論的，當初自己升到協理時，整整興奮了兩天。

　　“奇怪，公司裡那些鶯鶯燕燕們怎麼沒吵著要接邵亦飛出院？”江陶陶讓開路，同時困惑皺眉。

　　“上次公司有人去探望過他，他好像跟人家說自己需要休息，請幫忙告訴其它同事儘量不要去醫院打擾他靜養，等他出院再請大家去吃大餐。”瑩波滿贊成他的做法。邵亦飛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靜養，快點讓身體恢復正常。

　　“為了跟你單獨相處，他根本不怕得罪整間公司的女同事。”江陶陶有她自己的一套解讀系統。

　　瑩波沒理會，說句“先走了”便快速離開公司。

　　經過半個小時左右的車程，她踏進醫院。

　　想到他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以後不用常跑醫院，她的心情指數立刻往上躍升兩格。

　　“沈小姐，又來看望男朋友？”住在隔壁病房的王奶奶在走廊上看見她，臉上堆滿微笑。

　　“王奶奶，他是我同事，不是男朋友。”瑩波無奈。

　　相同的話，瑩波至少解釋過十次以上了，每次不奶奶都笑笑不說話，下次又會說邵亦飛是她男友，瑩波倒也沒那麼排斥這個誤會，只是口頭上還是會稍微解釋一下。

　　“對了，你未來的婆婆好像來了，剛進去沒多久。”王奶奶湊到她身邊，在她耳邊小小聲說話。

　　“謝謝王奶奶。”瑩波有些哭笑不得。

　　把王奶奶送進她的病房後，瑩波走到邵亦飛病房前，正要扭動門把，才發現門根本沒關好，還留有一小道縫隙，裡頭隱隱傳來說話聲。

　　“這些女孩你隨便挑一個都比她強！”強勢又霸氣的女人說話聲從病房裡傳出來。“反正我不同意你跟她在一起。”

　　瑩波聽到這裡，正要離開給他們單獨相處的空間，就聽見邵亦飛略帶怒氣的嗓音，瞬間停下離去的腳步。

　　千萬別亂生氣啊，萬一扯動傷口又流血，還是身體哪個指數下降不能出院，他要怎麼接受升遷的大好未來。

　　“你對她有偏見，是因為你根本還不認識她。”

　　誰對誰有偏見？瑩波凝神細聽。聽他這口氣，很明顯是在維護某個人。

　　“她當然不好。”邵母低哼。“三番兩次害你受傷……”

　　“那是意外，沒人害我受傷，是我自己沒掌握好情況。”

　　“你不要老替她說話！”邵母不高興地提高音量。“為了她，你去那間賣車的公司當什麼鬼助理，把你爸留下的產業全丟給我處理。兒子，好好的老闆不做，去領別人家的薪水，這是什麼道理？”

　　“我很快會接手。”邵亦飛聲音冷冷的。“當初我們說好，三十歲前你不會強迫我接手公司。”

　　“可是你也不能糟蹋自己去當什麼助理……”

　　之後他們說了什麼，瑩波完全不知道。

　　她離開醫院，到外面的咖啡店喝了杯熱咖啡，再回到病房時，邵母已經離開，裡頭只剩下邵亦飛。

　　他坐起身，轉頭看向漆黑的窗外，他已經換好外出的服裝，儘管只是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西裝褲，也帥得令人屏息。

　　從瑩波出現在病房門口的那一刻起，他便目不轉睛盯著玻璃窗上的她的倒影，直到她走到病床邊。

　　沈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邵亦飛始終沒轉頭看她，半晌後才用很輕的音調，對著玻璃裡的她說：“你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瑩波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恭喜你出院。”

　　“不順便恭喜我高升？”他的音調又更輕了。

　　“你知道了。”她並沒有太過訝異。

　　“剛才有人傳訊息恭喜我，我還以為傳錯人。”邵亦飛黑著臉，猛然磚頭直視她，冷冷吐出兩個字。“台南？”

　　瑩波許久沒有說話，內心有些慌，她以為他會高興自己能獲得升遷，卻沒料到他會如此不悅。

　　見她悶不吭聲，他嘴角抿成一直線。

　　“沈瑩波，你是不是特別討厭我？”儘管他全身肌肉都是緊繃的，說話聲音依舊很輕，帶有一種深沈無力的感覺。

　　聽到他的話，又想到他之所以會躺在病床上這麼久，全是為了救她才變成這樣，瑩波不禁心口一疼。

　　“你工作能力很好，不應該只是我的助理。”是人才就應該有機會獨當一面。

　　“我樂意當你的助理也不行？”邵亦飛臉色更沈了。

　　“你這是在浪費才華。”談到這裡，瑩波突然想起稍早他們母子倆的對話，剛才沒聽懂的，現在突然開竅了。

　　邵亦飛根本不屑到台南去當什麼協理，按照他們的對話推斷，家裡似乎有產業等著他去接。

　　如果真是這樣，她就更吃驚了。

　　憑他邵亦飛的高顏值，再加上家裡條件似乎也不錯，他怎麼會為了一個女人，精準一點來說是為了她而跑來當助理。這種小說情節不可能真的發生在現實生活裡吧？

　　“什麼時候去？”

　　瑩波還沒搞清他幹麼來當助理時，便聽見他努力壓抑憤怒的嗓音，回神看他，赫然驚見從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受傷。

　　“……兩個禮拜之內。”她愣愣回答。

　　聽到時間這麼緊，邵亦飛氣到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他在醫院努力讓自己快點恢復，她居然在公司裡想著怎麼把他推得越遠越好。

　　“那個……”她想開口解釋點什麼。

　　“你是不是真的很討厭我？”他又問一次。

　　“我是為你好。”

　　“你這樣對我，是恩將仇報。”

　　“我讓你的工作能力獲得實質上的肯定，這叫恩將仇報？”瑩波傻眼，天底下有人這樣報仇的嗎？

　　一般來說，主管讓下屬升遷往往代表認可對方的工作能力，像他這樣把升遷跟討厭畫上等號的情況，她還是第一次遇到。

　　這次推薦他升遷，老總還懷疑她是不是為了報恩，怎麼到了他這裡全成了負面情感？

　　“推薦我升遷之前，你問過我的意願沒有？”邵亦飛語氣轉重。

　　“你希望我怎麼做？跟總公司說我不想推薦了，要收回？”她很無奈。

　　為了這次升遷，老總已經對她產生不滿，說了她幾句——說這麼好用的人，管他幹什麼職務，能替我們北區爭取到越多營收才最好。

　　她替他爭職應得的職位罪了上司，結果他不但不領情，還露出一副她無情無義的樣子，自己究竟招了誰惹誰了？

　　“我會跟總公司表示我的工作歷練還不夠，近期之內想待在臺北多磨練。”他清楚表明自己的立場。

　　“隨你高興。”她無話可說，轉開視線，離開他身邊想去打開房內的衣櫃。

　　“我幫你整理出院的行李。”

　　“我已經讓人整理好先拿回我住處了。”邵亦飛移動身體。

　　經過一個多月的休養，身體其實已經好得差不多，後面這幾個星期主要是左腿的複健。

　　他恢復的速度連醫生都驚訝，直說他底子好又年輕，才能好得快，恢復時間也比一般人短。

　　“那我們走吧。”見他要下床，瑩波連忙走過來抉他。

　　見她要幫忙，邵亦飛乾脆一條手臂橫到她肩上，把身體大部分重量壓到她身上。

　　兩人靠得很近，在初接觸那瞬間，他能聞到她身上獨有的淡淡香氣，再加上軟玉溫香在懷，他原本陰沈的表情慢慢舒展開來。

　　“你的腳好像還不太能使力，要不要問一下醫生？”瑩波邊說邊打量他的長腿，一臉擔心。

　　“我到現在還沒吃晚飯，是身體沒力氣，不是腳沒力氣。”看她撐得吃力，額頭微微冒汗，他沒多想，直接吐了大實話。

　　他從不在她面前做複健，本來是不希望她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後來想想，不讓她知道自己的復原狀況也好，省得她又像大學時期那樣，一知道他好了就跑掉。

　　瑩波沒相信他的話，但也不戳破，當作給他留面子，順著他的話尾往下聊。

　　“回你住處之前，我們先去吃晚餐。”

　　兩人一步一步往醫院外頭移動，中途和護士小姐們打過招呼，沒多久就站在醫院大門，一輛計程車穩穩停在他們面前。

　　瑩波先扶他坐進車內，等她上車時，發現他已經在和司機溝通好目的地。大概是哪間餐館吧。

　　“你會煮嗎？”等車子滑入車道開了一會兒，邵亦飛才轉頭問她。

　　“簡單的會一點點。”瑩波看他，眼神有絲困惑。沒事突然問她會不會煮飯幹麼？

　　“我那裡有新鮮食材，你隨便煮點給我吃就可以，我不想老吃外面的東西。”他語氣理所當然，眼神卻謹慎盯著她臉上每一處細微的反應。

　　瑩波挑高右眉，有點不爽他先斬後奏，但卻又不是那麼在意，往深了想會發現自己甚至是樂意的。“那我煮泡面吧，給你加兩顆蛋，再多賞你一把蔬菜。”

　　“謝主隆恩。”邵亦飛放鬆笑開。

　　“起身領旨吧。”她懶懶瞅他一眼，嘴角跟著揚起弧度，心裡卻偷偷歎口氣，搞不清這樣算不算被他牽著鼻子走？

　　經過十一個小時的搶救，邵亦飛暫無大礙，已經從手術室轉入恢復室，只要醒來後情況樂觀，再過半天時間就能轉入一般病房。

　　“沒想到你跟公司內部顏值最高的小鮮肉還有那樣一段過去，難怪他會奮不顧身救你一命。”出事後，江陶陶火速趕到瑩波身邊，陪她一起度過最難熬的手術時間。

　　等邵亦飛轉入恢復室，在江陶陶的死拖活拉下，兩人才到醫院附設的餐廳稍微吃點東西。

　　“其實我跟他也沒什麼。”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沒吃過一點像樣的東西，儘管如此瑩波還是完全沒食欲，只點了一杯黑咖啡拿在手上，時不時沾一下唇而已。

　　“相信我，男人不會無緣無故對一個女人好，當一個男人對女人好的時候，只有兩種可能，要不是有利可圖，就是真的很在意對方。”江陶陶這話說得極為篤定。“男人跟女人不一樣，女人可能出於善良或同情關心一個男人，男人關心一個女人只代表一件事——他對她有意思。”

　　瑩波無聲歎口氣，只有十分之一的心思花在對話上，心裡仍牽掛著還在恢復室裡的他。

　　“我是他的直屬上司，這次活動很成功，我會舉薦他到更適合他能力的職位。”根據前方傳來的捷報，活動空前成功，發表會結束當晚已經有四百多台的新車訂裡，而且數字還在持續往上竄升。

　　“老大，我不是這個意思。”江陶陶愣住。

　　“這是他應得的。”這次活動能成功他功不可沒。

　　“老大，你難道就沒有想過，亦飛對你可能是後者？”

　　“不可能。”斬釘截鐵。

　　“為什麼不可能？”江陶陶好奇了。

　　“大學時我差點被襲擊，他跳出來幫我，後來那個……他手上不是有傷嗎？”瑩波細細分析給她聽。

　　“聽你描述，架打得這麼猛，身體一定會有所損傷的啊。”瑩波不會偷偷期待對方是鋼鐵人之類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吧？江陶陶微微皺眉看著她。

　　“之後我主動去找過他。”瑩波又歎了口氣。

　　“我明白，想給他的傷上藥。”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在電視劇的發展當中，怎麼當時沒能譜出浪漫戀曲呢？

　　“你知道他看到我第一眼是什麼反應嗎？”

　　“當然是欣喜若狂啊。”這還用得著問嗎？絕對無庸置疑。

　　“他對我皺眉。”瑩波每次回想起他當時的眼神，都會忍不住懷疑自己堅持給他包紮上藥是不是太打擾他了。

　　因為這樣，所以邵亦飛之後才會故意整她，老讓別人誤會他們是一對，要她知難而退，不然以他們一個研究所學姊、一個大一學弟的關係，誰會無緣無故把他們擺在一起。

　　“不可能吧？”這回換江陶陶皺眉。

　　“還露出一臉‘你來幹麼’的表情。”想到他那個表情，換作是現在的自己，一定立刻打退堂鼓，付醫藥費了事。

　　年紀小就是傻，覺得他因為自己的事情受傷了，她就有義務照顧到對方身上的傷好全才行，卻忘了先徵詢對方的意願，好心辦了壞事情，讓他當時那麼困擾……

　　“不是吧？”江陶陶震驚到說不話來。邵亦飛明明就對瑩波很有意思，這是連瞎子都知道的事啊。

　　“我當場就想走，可是又覺得不妥，他救了我，我雖然不能湧泉相報，但是替他把傷口處理好這點還在我能力範圍之內。”

　　“聽起來合情合理。然後呢？”

　　“然後我就跟他說，我會天天來幫他包紮，直到傷口痊癒。”到現在她還記得，他根本沒把自己雙手上的傷放在眼裡，不僅完全不處理，聽到她的話時還冷冷看眼自己的傷口，擺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好像是她太小題大作。

　　後來她仔細想過，他大概誤以為她是以包紮為藉口，故意想要接近他吧，以他的高顏值和高人氣，常有女同學藉故接近他也在情理之中，難怪她第一次去找他時，他會一臉嫌棄又排斥。

　　正因如此，她才不斷告誡自己，只要他手上的傷好全了，就不會再去找他。

　　“他讓你幫忙包紮了？”江陶陶還是相信自己的判斷不會有誤。

　　“包紮了。”瑩波點點頭。

　　“然後呢？”看吧，臉色不好歸不好，還不是乖乖讓她動手，大一男孩有時候就是會鬧彆扭，彼此熟了就好了。

　　“傷全好了。”瑩波睨眼江陶陶。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江陶陶自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往下追問：“接著呢？”

　　她想問的是感情進展，日久生情的感情進展！

　　“我沒再去找過他。”瑩波聳聳肩。

　　“那他有來找你嗎？”江陶陶瞠大雙眼追問。

　　“找過一次。”

　　“他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

　　“問我為什麼沒再去找他。”他僅僅找過她這一次，之後再也沒有消息。

　　“這不就對了嗎！”江陶陶激動拍桌。

　　哪裡對了？瑩波靜靜看著激動的好友。

　　“沈瑩波，根據你親口說出的相關證詞，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這個邵亦飛早被你拿下了，搞不好這次出現在公司也是為了你。”江陶陶態度相當肯定。

　　“我沒有那麼大的魅力。”瑩波拿起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小口，“你會做出這類錯誤判斷，是因為你不知道他身邊總是圍繞著校花等級的異性。”

　　“校花等級又怎樣？有時候愛上就是愛上了，女神等級來都沒用。”

　　“喔。”瑩波哼了哼。

　　“喔是什麼意思？不相信我是不是？我告訴你，他一定對你有意思，才會對你這麼好，拚死相救可不是人人都能信手拈來的。”江陶陶自認該說的都說了，無奈石頭不開竅。

　　不過，大一時代的邵亦飛怎麼那麼呆？喜歡的女生來找自己，換做一般人高興都來不及了，他皺什麼眉啊？平白無故搞出這許多事情。

　　“信手拈來能這樣用嗎？”瑩波避開話題。

　　“你懂我要表達什麼就可以。”江陶陶用“我看透你”的眼神看著好右，知道她在扯開話題，突然發現桌面傳來一陣震動。“你的手機響了。”

　　“陌生來電。”瑩波拿起手機，看見是陌生來電，下意識皺了一下眉頭。

　　“喂？嗯，我是……好，知道了，馬上過去。”簡單幾句話，結束通訊。

　　“誰打來的？”江陶陏見她收拾桌面，一副打算要走的模樣，也跟著動手收拾自己吃完的餐盤。

　　“護士小姐，通知病人已經醒了。”說這話時，瑩波已經站起身。

　　“護士小姐什麼時候也幫忙處理這類事情了？”江陶陶見好友速度這麼快，趕緊抓起包包站起身，所有垃圾一把扔進餐盤。

　　“他說他想馬上見到我。”

　　“誰講話這麼霸氣？在我的印象裡，邵亦飛不是這樣的男人啊……”江陶陶困惑了。

　　瑩波苦笑一下。

　　在她的印象裡，態度這麼理所當然的人，除了邵亦飛之外還能有誰？

　　經過醫生診斷後，邵亦飛順利轉入單人病房。

　　此刻，他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臉色慘白，瑩波坐在病床邊，目含擔憂。

　　周圍安靜無聲，好像外界所有的紛擾全數隔絕於外，在浩瀚宇宙中，在此時此刻的這一方小天地裡，只有他們倆的呼吸聲，以及對視的目光。

　　靜靜的，卻又有著比說話更豐富的無聲交流正在進行著。

　　對看了仿佛有一世紀之久，邵亦飛原本沈靜注視著她的雙眼突然集中在她右臉頰，神情一下子緊張起來。

　　“你的臉受傷了！”他低吼，情緒突然上來，身體用了力，剛說完話便引起一陣低咳。“咳咳咳……”

　　瑩波愣了一下，隨即起身站到他旁邊，動手輕拍他胸口，等他氣息理順了，才又坐回原本的位子，與他拉開距離。

　　“只是被小碎片劃傷而已。”跟他的傷勢比較起來，她覺得自己身上的傷根本不值一提。“你覺得怎麼樣？身體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為什麼還沒處理傷口？”邵亦飛不理會她的話，目光定定看著她臉上靠近耳朵的一道淡淡血痕。

　　“只是小傷……”之前她到洗手間沾濕衛生紙擦過了，傷口不深，就是有點冒血。

　　話說到一半，瑩波見他皺眉，想起儘量讓病人心情保持愉快才能比較快好起來，趕緊改口。

　　“我等一下馬上消毒上藥。”這樣可以了吧？

　　邵亦飛板著臉沒說話，半晌後才吐出一句。“你有沒有其它地方受傷？”

　　“只有臉頰上那道小傷口。”瑩波再次保證。

　　她幾乎算是毫髮無傷，如果他沒沖過來推開她，她會躺在病床上還是直接躺在棺材裡，誰也說不準。

　　此刻她能坐在這裡，看看他說話，全靠他那一推。

　　“活動順利嗎？”問完她的身體狀況，邵亦飛開始詢問工作成果。

　　“新車訂購數量非常可觀。”瑩波耐心回答他提出的每一個問題。

　　“你的付出得到相對應的回報。”直到這時候，他才放心一笑。

　　“醫生說你左腿傷勢比較嚴重，可能需要一段時間慢慢恢復，左胸肋骨斷了兩根，其餘都是一般外傷。”螢波主動報告他的身體狀況。

　　“嗯。”聊到他時，邵亦飛不是很關心，仿佛真正關鍵的重點他都問完了，剩下全是無關緊要的話題。

　　兩人靜默下來，空氣裡逐漸彌漫著一股迫人的壓迫感。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

　　“你先說。”邵亦飛把機會讓給她。

　　“我是想等你情況比較穩定，要不要轉回臺北的醫院？這樣我照顧你也比較方便。”瑩波也不跟他客氣，張嘴就說。

　　“好。”他乖乖點頭，模樣像個乖巧的小學生。

　　“如果你也同意，等一下我找醫生商量，看怎麼做比較好。”得到他的同意後，她再進一步安排。

　　稍早等他醒過來的時間裡，她腦子裡翻來覆去全是他的事。如果沒有這些事情可以想、沒有大學時代的回憶供她稍微喘口氣，她真不知道要怎麼熬過這段不算短的等待時間。

　　“嗯。”邵亦飛輕應一聲，全由她作主。

　　語畢，兩人之間又是一陣尷尬的沈默。

　　過了許久，邵亦飛緩緩揚嗓。“6174……你想起來了沒？”

　　說完，他一改先前什麼都無所請的態度，雙眼緊緊盯著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加上大學時代那次，你已經救過我兩次了。”瑩波想起江陶陶的話，說話時目光從他臉上轉開。

　　誰想聽她說這個？

　　“既然我救過你，為什麼你對我是那種態度？”邵亦飛見她眼神閃躲，拐個彎問話。

　　“哪種態度？”她可是盡心盡力幫他換藥包紮，但聽他的口氣似乎很不滿，難道那陣子自己真打擾到他原本的生活了？

　　可就算真打擾到了那也是他的問題，本來她包紮完就想閃人，每次都是他要求特別多，一下子要陪他吃晚餐，一下子還要去看他打籃球，看了不算完，還得一起去吃慶功宴，她也是被逼無奈啊。

　　“老想跟我劃清界線，等我身上的傷一好，你甚至連來看我一眼都懶，無情無義。”邵亦飛一一細數她當年的罪狀。

　　咦？怎麼跟她想的不一樣。“我不想打擾你的生活。”

　　“那不是打擾，是關心。”他用力強調。

　　“我怕你嫌我煩。”當初他那眼神讓她覺得自己好像很煩人。

　　“我動不動就拉你陪我吃飯、看我打球，我表現得像覺得你很煩的樣子嗎？”從後續互動來看，誰煩誰還真說不準。

　　瑩波無言以對。

　　見她不吭聲，邵亦飛接著往下說：“記不記得你曾問過，6174這組數字的存在究竟想對我們透露什麼？你想出來了嗎？”

　　瑩波搖搖頭。

　　畢業後，她便很少想起大學和研究所時代的事，一方面是因為工作忙碌壓力大，所有事情都在逼著人往前走、往上爬，沒有留下一丁點讓人喘息甚至是回顧的時間。

　　另一方面是因為……她不願想起他。只要想起他，她腦中就會出現那個冷漠的眼神，以及排斥的態度。

　　“不管在你眼中，最初的我是什麼人，只是像你弟弟一樣的學弟也好，或者是用暴力解決問題的流氓……”邵亦飛不只一次細細回憶，在她眼中，自己到底是什麼樣子？為什麼她可以說忘就忘？

　　“你不是流氓。”瑩波皺眉。當年他使用暴力是為了救她，怎麼可以說自己是流氓。

　　“只要我一直接近你，進入你的世界，同時把你拉進我的生活圈，我們最終一定會在一起。”他不受干擾，把自己想說的話、想表達的態度貫徹到底。

　　瑩波詫異到說不出話來。

　　他居然是這樣想的？不是她藉故接近他，而是他一直接近她，試圖進入她的世界，所以說他根本沒有排斥她去替他包紮？那他當初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剛睡醒還是怎樣？

　　等等，他剛剛又說了什麼？他們最終一定會在一起？他現在腦子是清醒的嗎？

　　“我沒你想像中那麼好。”他居然跟她告白，是身上的麻醉還沒完全消退，神智不太清楚嗎？

　　“你或許不是最完美的女人，卻是我邵亦飛最想要的女人。”他看著她猶疑的眼神，一字一字說得清楚篤定。

　　“我有什麼好？”她低下頭。

　　“你哪裡不好？”邵亦飛有些氣結地反問。

　　她到底以為自己有多差？她可是把他迷得暈頭轉向、過了八年還對她念念不忘啊！

　　“我老是害你受傷。”看，安穩度日都成問題了，她不僅沒有幫夫運，還能帶衰他，這樣他還如飛蛾撲火般朝她靠近，真有那麼不怕死嗎？

　　“說到這點，你是不是該好好想一想？”邵亦飛好氣又好笑地盯著她看，眼神裡閃爍著促狹和哀怨。

　　“想、想什麼？”她戰戰兢兢地與他對視。

　　“按照古代人的做法，對救命恩人不是該以身相許嗎？”

　　“什麼？！”說什麼傻話，現在都西元幾年了，誰還在玩以身相許那一套，就算要玩，也要救命恩人顏值夠高才行。

　　不對，顏值夠高也不行，婚姻豈可兒戲？荒唐。

　　“在你正式以身相許之前，你要先見我媽還是我先見你爸？”邵亦飛規劃未來的速度已經不是區區火車或飛機，而是直沖宇宙的太空梭。

　　“你給我等一下！”瑩波抬高左手，朝他比了個“停止”的手勢，“古代人有古代人報答的方式，現代人也有現代人的方法。”

　　坑都挖好了還不跳進來？邵亦飛眼底眸光一閃，假裝體虛的咳了兩聲，扯動嘴角略略苦笑。

　　“你的方法就是徹底把我忘記？”他哀怨地瞧她一眼後，輕輕閉上雙眼。

　　“我沒忘記你。”說得她好像真是無情無義的女人。

　　“嗯哼？”進公司後，她對他的表現像遇上老朋友的樣子嗎？想騙誰。

　　“我只是沒想起來。”瑩波沖著他笑臉盈盈。

　　“伶牙俐齒的女人。”

　　看他那副只差沒發出一聲嘖的表情，她挑高眉小聲問他。“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什麼？”邵亦飛睨她一眼。

　　“隱藏真實性格。”瑩波直接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大學時代我覺得你像匹狼，可你當我助理時，我總覺得你像只羊。”這也是她想不起他的原因之個性天差地別，怎麼都聯想不到一塊兒。

　　“你喜歡哪一個？”他問她。

　　“不管我喜歡哪一個，那都不是真正的你。”瑩波也睨他一眼。“你是披著羊皮的狼。”

　　聽見她的話，邵亦飛低沈笑開，醇厚笑聲從胸腔隱隱發出，大概連這點笑也負荷不了，他剛笑沒兩秒鐘立刻皺眉，一副正在忍著劇痛的模樣。

　　這時，她發現他兩手有大小不一的傷口。

　　是打架時弄傷的吧？

　　令她驚訝的是，邵亦飛沒忽略她自語似的低喃，居然願意回答她的問題。

　　“對流氓和對女孩子態度一樣，那才不是正常人。”

　　這句話像是一記猛拳，重重落在她心上。

　　那天過後，瑩波幾乎天天都去找邵亦飛。

　　每次碰面，她第一件事就是替他的雙手上藥包紮，然後滿足他各種奇怪的要求，像是陪他吃宵夜、替他吃掉學妹送他的巧克力，現在她則被他拉到籃球場，乖乖坐在場邊幫他加油打氣。

　　邵亦飛不只打架厲害，籃球也打得很棒，每次球傳到他手上，場邊就會引爆陣陣尖叫聲。

　　他也從沒讓人失望過，只要拿到球，幾乎都會得分。

　　這回也一樣，他運著球連閃過迅速回防的三個人，如入無人之境般直接帶球上籃，球輕碰籃框一下，輕鬆為球隊再拿下兩分。

　　比寒接近尾聲，雙方比數來到一百一十六比八十七。

　　敵隊憤恨地看眼有點差距的比數，球越打越不像樣，什麼帶球撞人、故意射擊的爛招紛紛出籠。

　　邵亦飛打球有自己的節奏，態度不疾不徐，被人過度逼近也不皺眉頭，奉送華麗的連續轉身，成功甩開接二連三的下三濫動作，又一次引起場邊陣陣尖叫。

　　他嘴角掛著淡淡的嘲諷微笑，動作流暢地跳起身，雙手高舉，火紅的籃球在他手中像顆太陽，精準的落入籃框，輕輕鬆松兩分入袋，完全不把對方的惡劣行徑放在眼裡。

　　隊友走到邵亦飛身邊，兩人高空擊掌。“幹得好！”

　　聽見這句話，邵亦飛沒說什麼，就笑了笑，不管對方有多惡劣，有多愛耍小動作，分數照拿就對了。

　　“啊——亦飛！亦飛！亦飛！”

　　“亦飛！亦飛！亦飛！”

　　場邊邵亦飛親衛隊感受到他無與倫比的傲氣與帥氣，徹底陷入瘋狂。

　　只是無論場邊叫喊聲多麼響徹雲霄，他總像個沒事人似的，如常打他的球，不會輕易受到旁人的影響。

　　敵隊越打怒氣越深，他們很想快點得分，不料所有攻擊全被壓制下去，知道最強的是邵亦飛，開始對他采職緊迫叮人的戰術，最後居然出動了四個人防守邵亦飛一人。

　　邵亦飛被敵隊圍困得滴水不漏，但他仍舊沈著以對，他一邊防止球被搶走，一邊盯著四周，尋找是否有能突破的機會。

　　果然，在觀察幾秒之後，終於被他等到了空隙。

　　邵亦飛不動聲色，突然無預警往後猛退一大步。

　　敵隊被他的動作弄得一頭霧水。

　　在包圍他的四位高壯同學還在狀況外時，他已火速擺脫密不透風的圍困網，跳到三分線後面，身形略微蹲低，起跳！

　　精瘦挺拔的身形飛騰到半空中，黑如墨的短髮在空中飛揚，白晰面容在太陽下閃閃發亮，他雙手高舉，手腕略微施力，火紅的籃球從修長有力的十指間緩緩飛離，呈抛物線往籃框方向飛去，這一幕讓場上和場邊所有人都不自覺屏住呼吸。

　　邵亦飛左手在空中緊握成拳，好看嘴型自信上揚。

　　下一秒，籃球如他所料順利進網！

　　“亦飛！亦飛！亦飛！”

　　“亦飛！亦飛！啊——”

　　比賽最終以百二十一比八十九結束，全場激動地喊著邵亦飛的名字。

　　瑩波坐在場邊，都能感受到他的霸氣。

　　直到隱約聽見籃球隊大喊什麼拿全國第一，她才懵懵懂懂瞭解這場比賽是校際間的籃球寒，真沒想到他做什麼都這麼罩。

　　球賽結束，有些人開始往外移動。

　　場上球員哈喝著要去吃慶功宴，瑩波想想應該沒自己的事了，站起身，跟著人群往外移動。

　　剛走了幾步路，眼前突然一暗。

　　抬頭，視線正好撞進邵亦飛隱隱帶怒的目光裡。

　　邵亦飛用手背抹去下巴上晶瑩的汗珠，猶粗喘著氣息，發光眼神牢牢鎖定她的雙眼。

　　“去哪？”他問得直接，發縫間藏著閃閃發亮的汗珠，黑髮因濕氣微微垂墜，襯得有神雙眼更加烏黑。

　　“回去啊。”瑩波因他的超強氣勢，愣了一下才回答。

　　“有事？”他又問。

　　是沒事……這她沒說話，靜靜看他。

　　她就不明白了，自己又沒做什麼壞事，不過想回宿舍休息，怎麼他一副她很不乖的樣子？

　　最可恨的是她自己，沒事幹麼感到一股莫名的心虛？

　　“吃不吃火鍋？”他接著問。

　　瑩波不想去，卻不知該如何拒絕，上回莫名其妙被拎去吃了他的慶生火鍋，現在總不好用自己討厭吃火鍋當藉口吧？

　　瑩波笑笑沒說話，想等他自己發現籃球隊的慶功宴其實跟她沒什麼關係，她不去很正常，去了只怕場面會很尷尬。

　　“一起吃頓飯，OK吧？”沒打算讓她拒絕，邵亦飛說完直接回頭，朝隊友們大喊。“去‘王者火鍋’慶功，我請客，我跟她先過去！”

　　他就這樣擅自決定了？瑩波愣住。

　　現場不只她詫異，連他的隊友也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啊？剛才他不是說想吃牛排，我還在打電話訂位，怎麼突然就改了？”一名隊員抓著手機。“那我現在改訂火鍋店嗎？”

　　“那間火鍋店我熟，我來訂。”另一位卷髮隊員直接攬下工作，打電話時目光盯著離去的那兩個人。

　　看來傳說邵亦飛交了一個學姊當女朋友的事不是空穴來風的謠言。

　　就這樣，瑩波被半強迫的帶往“王者火鍋”。

　　她點了養生鍋，邵亦飛點麻辣火鍋，店員送上湯頭後，只丟下一句“食材自取”人就消失不見，留下挨著肩坐的她跟他，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被他直勾勾盯著猛瞧，瑩波感到一股熱氣從腳底直竄到臉部，心跳也不受控制偷偷加速。

　　千、萬、要、冷、靜！邵亦飛再帥再有魅力也就是她學弟，學姊被學弟耍著玩，這話傳出去能聽嗎？

　　“想吃什麼？要不要我幫你拿？”只要能暫時逃脫與他的對視，要她幹什麼都可以。

　　邵亦飛還是不說話，定定地凝視著她。

　　“你在跟我玩大眼瞪小眼的遊戲嗎？”她想起他跟課輔小孩玩的遊戲。

　　“我跟你玩？”邵亦飛撇嘴一笑，兩秒鐘後神情轉為認真。“為什麼不等我就想走？”

　　見他問得一臉認真，她聳聳肩。“我留下能幹麼？”

　　球隊贏球，照理說他應該更想和隊友們一起慶祝才對。

　　“陪我吃頓飯。”她怎麼老來了就想走？從不像別人，想方設法企圖在他身邊停留得久一點。

　　“有那麼多人陪你吃慶功宴還不夠？”而且重點是球隊開慶功宴，真的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球不是她打的，她甚至連幫忙喊聲加油都沒有，這頓飯她怎麼能吃得心安理得？

　　邵亦飛見她是真的一時氣結，嘴抿緊成僵硬的一直線，冷冷瞪著她，半晌不吭聲。

　　瑩波剛開始還能自然地跟他對望，隨著時間過去，他眼神依然不變，反倒是她敗陣下來，偷偷移開目光。

　　“沈瑩波，你天天來找我，到底為了什麼？”見她閃躲，他冷下臉，終於把最想問的話問出口。

　　“幫你包紮。”這用得著問嗎？瑩波一臉困惑地轉回視線。

　　他因為她而受傷，她替他包紮直到傷好全了，此乃天經地義，經這一想，她又突然覺得沒那麼心虛了。

　　“就這樣？”邵亦飛口氣極冷。

　　“不然還能有——”她沒想太多，直覺脫口而出。

　　話還沒說完，他已經氣得滿臉烏雲，正想起身離開——

　　“嫂子，你們怎麼還沒開吃，不會這麼講義氣在等大家到齊吧？”卷髮隊員一掌拍在邵亦飛肩上，視線鎖定在瑩波臉上仔細打量。

　　人沒有美得像天使，身材也不魔鬼，亦飛怎麼就看上她了？

　　記憶中，只有女同學纏著他們家亦飛，像今天這樣亦飛沖出去拉住人家的情況還是破天荒第一遭啊！值得細細研究其中乾坤。

　　“我不是——”瑩波想要撇清關係。

　　“別亂喊！”籃球隊另一名隊員一掌巴向卷髮隊員的後腦杓。“別惹學姊生氣，小心亦飛回頭找你算帳。”

　　“肯定是嫂子的啊，怎麼可能不是。”卷髮隊員哇哇大喊，“你們聽聽看，亦飛英雄救美救了學姊一回，之後學姊幾乎天天幫這小子處理傷口，這樣一來一往，肯定是在談戀愛沒錯啊”

　　此話一出，立刻引起眾人爆料。

　　“嫂子，我老實跟你講，別看我們家亦飛跩跩的，其實他內心非常純情，從不主動把美女，就算美女主動過來撩他，他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好，他願意讓你天天來找他，心裡肯定有個什麼一二三。話說回來，你願意天天來黏他，也一定是郎有情妹有意……我都說了這麼多，亦飛，是不是男人啊你？快說點什麼，主動點大方承認啊。”

　　“承認個屁啊？”卷髮隊員回巴剛才對自己動粗的夥伴。“今天亦飛都特地把人帶來看球了，做得這麼明顯你們還在亂鬧什麼？還不快點給嫂子敬酒！”

　　“嫂子，小的敬您，多虧您今天出席球寒，帶動亦飛超常表現，讓我們贏球贏得實在有夠爽，哈哈哈！”有人當真敬起酒來。

　　“對，爽到爆。”卷髮隊員也抓起一罐啤酒。“嫂子，雖然亦飛的女人緣好到讓人常常想踹他一腳，不過他很潔身自愛，從不跟亂七八糟的女同學胡搞瞎搞，連本校校花主動找他講話，他也一副愛理不理，跩得二五八萬的樣子。”

　　“嫂子，你放心，以後我們都會幫你盯著，只要有危險人物靠近他，想吃他的豆腐，兄弟們一定立刻化身為人牆，將可疑人物全數隔離處置，誓死捍衛亦飛的貞操！”

　　一群大男孩拚命虧，虧得瑩波想把話說清楚都沒辦法。

　　這幫人完全把他們倆看成是一對……瑩波看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激動，終於明白就算自己解釋清楚，也會被他們解讀成只是在害羞，白白浪費口水。

　　“廢話這麼多，肚子不夠餓是吧？”邵亦飛沈著臉，不高興的輕哼。

　　“餓！超餓！”

　　就這麼兩句話，大家一哄而散，各自去拿自己想吃的食材，不再圍著他們倆猛虧。

　　“嫂子，你想吃點什麼，要不要小的幫你夾？”有人發現他們倆都還沒拿食材，主動過來詢問。

　　“我去一下洗手間。”瑩波起身逃離。

　　“呵護嫂子是亦飛的權利和義務，你們不要煩人家小倆口。”卷髮隊員在她身後大聲驅逐其它隊員。“快去拿吃的。”

　　看著她倉皇逃離的背影，邵亦飛說了句“我到外面打電話”後，便起身踏出店外。

　　“他們怎麼了？吵架了？”見他們都離開座位，終於有隊員嗅出兩人之間的不對勁。

　　“你多吃菜，少說話。”卷髮隊員拍拍隊友肩膀。

　　幾個大男孩剛打完球，肚子正餓，再加上食物香氣誘惑，短短幾分鐘功夫，大家便陷入美食盛宴之中。

　　直到有人發現瑩波和邵亦飛始終沒回到座位上時，已經是四十五分鐘以後的事情了。

　　瑩波本來沒打算藉著去洗手間的名義偷溜，可是當她從洗手間出來，看見大家吃得不亦樂平，突然想到就真偷溜也不會馬上被注意到。

　　於是，她溜了。

　　回到宿舍後，她隨便煮了一包泡面，連蛋都沒加也能吃得一臉香甜，跟那群男人在一起，實在有夠拘束。

　　在她宿舍樓下對面，一抹高大的身影正仰頭注視著屬於她的那一小格窗口。

　　邵亦飛到店外打手機，結束通訊時，正好看見踏出店門口的她，便一路尾隨她回到住所，不喊她也不打擾她。

　　直到她熄燈睡了，他才拖著腳步，回到自己的住處。

　　那一夜，他望看天花板，整夜無眠。

　　邵亦飛雙手的傷口好得差不多後，瑩波便不再去打擾他的大學生活。

　　不過，當她沒再主動找他的第二天，他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問她為什麼不來找他。

　　瑩波看眼他的雙手，意思是他的手已經好了，不再需要她幫忙上藥包紮。

　　邵亦飛沈默了，轉身離開。

　　一個多月後，瑩波從大學畢業，正式進入職場，從此再也沒有見過他。

　　一家小小的店裡亮著一盞燈，這盞在黑夜中綜放光明的燈，支撐的不僅僅是某戶人家的生計，還有依附其下的工讀生。

　　店家將清掃的清水從裡頭往外潑，把店裡地面的髒汙盡數沖去，刷子刷洗地面的聲響不絕於耳。

　　“老闆，我先走了。”收拾好店面，瑩波從最裡邊的櫃子拿出背包，經過正在算錢的老闆面前，揮揮手。

　　“好好，自己路上小心。”皮膚黝黑的老闆抬頭看她一眼，點個頭，點鈔票的雙手沒停。

　　瑩波一手抓著手機，快步踏上冷清的街道，強撐著疲憊的身體，鼻息裡冰冷的空氣迫使她越走越快。

　　突然，恐懼從背後整個籠罩上來。

　　跟蹤狂又出現了！

　　她不知道跟蹤狂為什麼盯上她，幾天前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她感覺有人跟在身後，嚇得驚慌失措，幸好後來碰上了一對路過的情侶好心送她回家，沒想到今天跟蹤狂又盯上她了。

　　胃部一緊，冰涼懼意從腳底迅速竄向四肢百駭，她故意走到街道另一邊，雙眼低垂，仔細觀察身後狀況。

　　一條長長黑影先是走在原位，很快的也跟著越過街道，跟她同邊走著，腳步越來越快。

　　瑩波死命握緊手中手機，移到大腿的位置，試著不著痕跡地打電話……能打給誰？

　　爸爸知道她的住處，可是此刻卻遠水根本救不了近火；打到警察局？恐怕她壓根沒有足夠時間說完整個狀況就會被抓住了。

　　拚命壓抑不斷冒出喉嚨的噁心感，腳步加快，仿佛嘲笑她的徒勞，身後黑影非但沒有拉遠距離，反而步步逼近，靠近到腳步聲刺進她耳裡，一股噁心臭味飄進鼻翼裡。

　　瑩波開始小跑步，心跳聲震耳欲聾，害得她根本聽不見其它聲音，只有身體依然能感覺到跟蹤狂也跟著跑了起來。

　　她很懊悔，實在不應該存著僥倖心態的……

　　抓著手機的手慌亂解鎖，一次輸入錯誤。她趕緊在心裡要求自己鎮定、鎮定，不要慌。

　　她試著再次輸入密碼，依然錯誤。

　　瑩波全身冰涼，悲慘的想這到底算什麼！最需要手機的時候，她居然被自己的手機陰了一把？

　　下一秒，跟蹤狂奔上前一手扣住她的脖子，一手用力捂住她的嘴巴，試圖把她拖上早就在一旁待命的車子。

　　這些，她事後完全想不起來，被襲擊的恐懼像是麻醉劑，駭得她完全失去反應能力，覺得事情仿佛在一秒鐘之內發生完畢。

　　全身感官封閉，瑩波失去聽覺、知覺、嗅覺、觸覺，眼前的跟蹤狂看起來跟普通人沒有兩樣，但他眼中的惡意令人作嘔，讓她害怕得無法掙紮。

　　就在她想著自己今天在劫難逃時，眼前突然出現邵亦飛的影像，他一臂圈緊原本抓著她的歹徒的脖子，歹徒臉色瞬間漲成難看的豬肝色。

　　她怔怔看著，沒察覺自己已經被放開，整個人跌坐在柏油路上。

　　邵亦飛手臂使勁一甩，歹徒往後一屁股重重摔跌在地，見狀，車上下來另外兩名歹徒，嚼著檳榔的嘴裡罵著不堪入耳的台語三字經，手拿球棒沖向他。

　　瑩波握著手機的手失去力氣，手機“叩”一聲掉落地面，聽到這輕微的聲響，所有失去的感官知覺重新回到體內，大腦飛快運磚，她站起身查看左右，隨後抓起路邊一支不知道在廣告什麼的旗子，高舉過頭，扔向離自己較近的歹徒。

　　歹徒被擊中腦袋，滿臉憤怒地扭頭瞪她，罵了聲“幹”，接著手拿球棒朝她跨出一步。

　　“哎喲！”一名歹徒倒在地上唉唉叫。

　　邵亦飛抬起穿著皮鞋的左腳，用力狠踹那張令人作惡的臉，踹得他鼻口噴血，痛苦呻吟。

　　原本打算找瑩波算帳的歹徒眼見苗頭不對，將球棒高舉過頭，再次沖向邵亦飛。

　　瑩波望著這一切，想著邵亦飛可能寡不敵眾，他們會被揍得鼻青臉腫，最糟的情況就是他被打死在路邊，她被帶上車。

　　她想要這種結局嗎？

　　不！

　　瑩波撿起地上的旗子，先前的恐懼有多深，此刻的憤怒就有多強烈。

　　這些人憑什麼敢這麼做？憑什麼！

　　她把旗子頂端瞄準沖向邵亦飛的歹徒的腰部，邵亦飛冷靜地瞥看她一眼，沒說話，眼神卻充滿了不認同。

　　踹趴跟蹤瑩波的噁心歹徒，他轉過身，與持球棒的歹徒面對面，看著對方高舉球棒，低吼著朝他沖來，他卻站得筆直，動也不動，沒有要躲的意思。

　　瑩波駭得瞪大雙眼。他到底在想什麼？那一棍下去不死也去掉半條命啊！她拚命往前沖，想解救他。

　　雙眼盯著她，邵亦飛微微一笑，當球棒只差一公分就要招呼到他頭頂時，他高舉左手，大掌抓牢球棒。

　　他居然抓住了？反應力和力氣也太強了吧？瑩波停下腳步，愣愣看著他充滿自信的動作。

　　歹徒想要抽回球棒，可即使他用盡全力，球棒依然紋絲不動，歹徒額頭青筋暴突，臉上出現害怕神情。

　　情勢霍然大逆轉！

　　邵亦飛仗著比對方高大的身材優勢，左手慢慢高舉，歹徒死不放球棒，青筋像青蛇一般爬滿他粗壯的脖子。

　　沒有把人戲耍到極致，邵亦飛右手握拳，往歹徒臉上揍了一拳，歹徒剛要扯開喉嚨哀嚎，拳頭訊速下移，往他肥滋滋的肚子又喂上一記猛拳。

　　哀嚎變成了悶哼，歹徒雙手鬆開，身體蜷綣成蝦狀，軟趴趴地倒在地上。

　　邵亦飛左掌往上拋了下，球棒在半空中轉了半圈，重新被他握在手裡，右腳踢開歹徒蜷綰的身體，他高舉球棒，動作俐落地往歹徒肚子上揮棒——

　　砰！

　　歹徒痛得臉部扭曲，口吐鮮血。“咳……”

　　瑩波全身動彈不得，震驚看著眼前的邵亦飛，球棒敲擊肉體的聲響令她頭皮發麻。

　　邵亦飛冷冷看著腳下的歹徒，臉上沒有嗜血冷笑，也沒有殺紅眼的猙獰相，神情非常平靜。

　　他怎麼可以冷靜成這樣？

　　瑩波嘴唇發抖、胃部翻攪，恐懼感令她渾身顫抖不止，在他異常冷靜的外表下，養著一頭爆發力十足的野獸。

　　這才是他的真面目嗎？她震驚得腦袋一片空白。

　　邵亦飛右腳抵著歹徒肩膀，往後輕輕一踢，冷冷垂眼，打量著對方的傷勢有多重，接著他慢慢磚過頭，目光拉向瑩波，眯細雙眼。

　　瑩波怕得直吞口水，呼吸急促起來。

　　“幹！很囂張嘛。啊？”一個怒極反笑的諷刺聲從瑩波身後傳來。

　　她轉過頭，看見一名高大男子大冷天穿著汗衫，手臂肌肉賁張，在路燈下，能清楚看見上頭佈滿各種刺青，有猛獅、吐舌毒蛇、骷顱頭、黑豹、齜牙咧嘴的老虎等……

　　刺青男子手中亮晃著鋒利的西瓜刀，往旁吐了一口鮮紅的檳榔汁，不懷好意地盯著瑩波。

　　瑩波冷冷發顫，身旁驀地出現一隻穿著毛衣的手臂，手背對歹徒，手心對她，徐徐往自己身後輕揮。

　　順著他動作的暗示，她移動到他身後，形成歹徒和邵亦飛面對面的局面，整個過程他沒碰到她，甚至也沒看她一眼。

　　刺青男嘴角一抽，露出令人不舒服的笑臉，猥瑣雙眼在瑩波身上直打轉。“你馬子？”

　　邵亦飛沒搭腔，冷冷看著對方，側身擋住那令人作嘔的視線。

　　“幹！老子問你話，你不會回答啊！”刺青男瞪大雙眼，怒氣衝天地怒吼。

　　“把我兄弟揍得跟豬頭沒兩樣，你今天死定了，幹！”

　　話沒說完，刺青男高舉西瓜刀沖向邵亦飛，瑩波直覺反應閉上雙眼，想吐的感覺不斷翻湧上來。

　　不久，周圍再無聲響，瑩波感覺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沒說話，耐心地等她睜眼。

　　瑩波慢慢眸開雙眼，眼中出現邵亦飛冷靜如昔的臉龐，他正靜靜注視著她，眼底波瀾不興。

　　這時，兩旁大樓陸續亮燈，顯然樓下的動靜驚擾了他們，斷斷續續的說話聲竄出視窗。

　　“握太大力會受傷。”邵亦飛沈靜陳述。

　　什麼？瑩波皺眉。

　　他低先用視線引導她。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瑩波赫然驚覺自己還死命抓著旗杆，手正在劇烈發抖，用力到指尖泛白。

　　大掌握住旗杆，她原以為他會直接抽走，但他沒有，只是單純握住。

　　“沒事了。”邵亦飛看著她。

　　瑩波抬頭再度看向他，手逐漸停止顫抖，不安的心情也慢慢消散，鬆手讓他把旗杆接收過去。

　　耳邊傳來尖銳刺耳的警笛聲，她看看他，目不轉睛地問：“員警？”

　　已經結束了，太好了……瑩波鬆口氣，謝謝兩個字還沒冒出喉嚨，雙腿一軟，下一秒她的視線變得一片黑暗。

　　意識遠離前，仿佛聽見有人喊了她的名字，瑩波想回應對方，卻只感到自己的身體正迅速下墜，腦中閃過最後一個想法——

　　安全了。

　　瑩波生平第一次坐在警局，看著眼前正在上演電影裡的劇情，神情恍惚地配合警方做筆錄，因為心有餘悸加上一夜沒睡，走進警局時雙腳就像踩在雲端一樣，輕飄飄的。

　　先前因為太過緊張，突然放鬆下來後便昏了過去，她沒有昏迷太久，意識清醒時發現自己靠在邵亦飛胸前。

　　他告訴她，她大約昏過去三分鐘。

　　經過一夜折騰，員警最後告知他們可以先離開。

　　離開警局時，瑩波發現自己反應變得很遲鈍，還是邵亦飛領她坐上計程車，她只是默默跟著行動。

　　坐進車內，司機大哥沈默，連廣播都不開，她舉目看向窗外，天空泛著魚肚白，一絲曙光衝破黑暗。

　　邵亦飛坐在她身邊，沒說話，靜靜閉目養神。

　　瑩波轉頭凝視泛著一層淡淡光圈的男性側臉，平靜從他的周圍發散出來，慢慢滲入清晨空氣，附在她的皮膚上，一點一滴穿透，原本紛亂的心情和恐懼消失無形，剩下寧靜與安好。

　　“謝謝。”她終於能把謝意說出口。

　　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現，自己現在會在哪裡、發生什麼事，她連想都不敢去想。邵亦飛徐徐眯眼，轉過半側臉，嘴角往上揚，朝她經點個頭。

　　就這樣？她微詫。

　　淡淡的，也不說客套話，態度隱隱透露“這是他應該做的”這種令人安心的訊息。

　　這是一般人會有的反應嗎？他們昨晚經歷的那些明明超乎導常太多了，他怎麼還能如此淡定？

　　注意到她目不轉睛地直盯著他看，邵亦飛微微挑窩左眉，用眼神鼓勵她想問就問，別客氣。

　　“你很會打架？”瑩波開門見山。

　　“常打就能抓到訣竅。”他輕鬆接招。

　　“你常打架？”

　　“在美國常打，回臺灣是第一次。”

　　“在美國為什麼常打架？”

　　“種族歧視。”

　　瑩波愣住。

　　“你在美國出生？”發問前，她沒料到話題走向會是現在這樣。

　　“我很小就被丟到美國。”說著，邵亦飛話鋒一轉，“跟蹤狂的事怎麼沒想過要找人幫忙？”

　　他不想跟她說，自己有個黑道老大的父親，母親生下他後，父親想要金盆洗手，卻在道上引起一陣腥風血雨。

　　為了安全，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他送出國，直到這兩年才回臺灣，父親在他回國一年後因為舊傷復發過世了，留下母親、幾個產業和忠心耿耿跟著父親的一幫兄弟。

　　“員警不管，學校要我自己小心點。”她無奈聳聳肩。

　　邵亦飛露出莫測高深的微笑，笑容裡包含早就預料到了和淡淡的諷刺味道。

　　沈默，降臨在兩人之間。

　　老被他看著，一股熱氣從腳底冒上來，瑩波率先持開視線，眼珠轉動數下，視線轉回他臉上時，開口說了句。

　　“6174。”

　　他看著她，沒吭聲。

　　“不管最初是什麼數位，依照一定規則往下相減，就算過程中出現過三位元數，就算數字小於6174，最後還是會得出6174這個數字。如果真有宇宙大神，這組數字的存在究竟想對我們透露什麼？”瑩波好奇地問。

　　他聳聳肩，沒說話。

　　“你覺得呢？”她不放棄追問。

　　“只是湊巧的規律。”他態度保留。

　　“地球依循一定規律，湊巧繞著太陽打轉，整個太陽系依照一定規律，九大行星湊巧一起拷動？”瑩波一項一項挑明說，語氣說到後來竟有些挑釁。

　　意識到自己口氣太沖，她心裡打了個突，想起他昨晚揍人的狼勁，暗暗訝異自己怎麼有膽對他發火。

　　邵亦飛看著她，微微笑開。“宇宙照規律運轉，似乎讓你很火大？”

　　“我只是想強調，6174這個數字很特別，如果你只當它是單純的數字魔術，它就只是數字魔術，可是一旦深入去想，會發現有許多不可思議潛藏其中。”瑩波解釋。

　　“你念什麼系？”邵亦飛突然問。

　　“心理系。”

　　“難怪充滿無限想像。”這話說得有點挑釁，再搭配他嘴角邊若有似無的笑意，激起她反擊的欲望。

　　“你念什麼系？”

　　“資工數學雙主修。”

　　“難怪毫無想像力。”

　　“昨晚你可沒這麼伶牙俐齒。”他笑了下。

　　想到昨晚恐怖的經歷，瑩波神情一僵，背脊發冷，渾身顫抖，別說反擊，昨晚她甚至連反抗的力量都沒有，要不是他的出現，後果不堪沒想……

　　邵亦飛見她神情不對，濃眉皺起。

　　“抱歉，我不該提的。”

　　瑩波詫異地撐大雙眼，在面對時歹徒表現出極致暴力的他，現在卻為了一句話道歉？

　　“你有雙重人格嗎？”話語不自覺飄出口，雖然很小聲，她還是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嚇了一跳。

　　一定是車內氣氛太過安逸，才導致她心裡有什麼想法就說出來，安逸果然是大敵！

　　一通電話。

　　一個問題。

　　“學姊，下個禮拜三可不可以請你回來幫忙？有幾個隊員剛好有事請假，有小朋友沒人課輔。”

　　那有什麼問題？瑩波當場就答應。

　　所以她現在坐在校園內的某間教室裡，手拿小學數學課本，協助家扶中心的小朋友做作業。

　　“這題不會做嗎？”瑩波指著最後一題數學，題目下面的空間是一片空白。

　　“不會。”小男孩搖搖頭。

　　她看了下題目：小明想要買一本書，總共需要一百五十元，每天零用錢十五元，現在撲滿裡有三十元，請問幾天後小明可以買到書？

　　不是很難的數學題，真的不會嗎？瑩波看著小男孩，小男孩也抬頭看著她，神情無辜。

　　教室門口傳來騷動，瑩波快速瞄一眼，好像有誰來了，驚呼聲在耳邊此起彼落，小男孩也偏過頭朝門口東張西望。

　　為了給小男孩做榜樣，她沒有好奇轉頭，滿腦子只有小明幾天後可以買到書，再看看眼前的小男孩，苦思著怎麼讓他學會自己解題，最好不要直接教他公式，而是教他思考方式。

　　“你有沒有想買的東西？”瑩波開口說話，小男孩轉回視線，想了一下，點點頭。

　　“是什麼？”

　　“一枝筆，上面有魯夫的圖案，最上面的橡皮擦是立體魯夫玩偶。”小男孩钜細靡遺的形容。

　　瑩波點點頭，決定把普通的數學題目變成小男孩的切身問題。“假設這枝魯夫筆要一百五十元，你現在口袋裡有三十元，媽媽每天給你十五元零用錢，幾天後你才可以去買這枝筆？”

　　小男孩皺眉，歪著頭，視線飄向天花扳，嘴裡哼哼唧唧。“嗯……先扣掉三十元，每天有十五元零用錢……”

　　“你可以先寫在計算紙上。”她把計算紙推到小男孩面前。

　　“嗯。”小男孩抓著鉛筆，咬咬筆桿，接著在紙上塗塗寫寫，寫到一半停下來，戳戳頭，苦惱地盯著紙，想了一會兒，筆又動了起來。

　　好一會，男孩終於停下筆。

　　“好了嗎？”瑩波笑著問。

　　“嗯。”

　　“幾天？”

　　“八天。”

　　“可以告訴大姊姊怎麼算的嗎？”

　　“先拿一百五十元減掉三十元，我還需要存到一百二十元才可以買到魯夫筆。”小男孩把解題過程說出來。

　　“原來如此，然後呢？”

　　“每天有十五元的零用錢，用一百二十元除以十五元，只要再存八天的零用錢，就有一百五十元可以買魯夫筆。”

　　完全正確。

　　瑩波點點頭，收起計算紙，重新把數學課本放到小男孩面前。“很好，現在請把這題數學算出來吧。”

　　小男孩看到數學課本，垮下雙肩，換上一張愁眉苦臉。

　　“我不會……”

　　“你再看一次題目。”

　　小男孩低頭用筆戳戳頭，看了幾秒鐘，突然瞠大雙眼。

　　“會嗎？”她笑著問。

　　“好像突然會了？”小男孩困惑得直皺眉，雙眉扭成難看的毛毛蟲，表情卻很可愛。

　　瑩波忍住大笑的衝動，催促道：“你先寫，不會可以隨時問我。”

　　“喔。”小男孩很快寫完，停下看著手中的數學課本，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把課本推到瑩波眼前。“寫好了！”

　　瑩波拿起課本，看著上頭歪歪扭扭的可愛數字，很快宣佈。“答對了。”這招百試百靈，自己大一、大二幫小朋友課輔時也超愛用這招，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小朋友做不出的數學題目。

　　人是種很奇怪的生物，一樣的計算過程，替數學課本裡的小明計算只會覺得頭暈，不知道該往哪裡下手。一旦把問題主角換成自己，根本不需要計算過程和硬邦邦的數學公式，只需要照著常理去走，答案很快就能得出。

　　最有趣的是，明明同樣都做了計算，卻察覺不出複雜的計算過程，把數字問題變成思考問題後，硬邦邦的數字也能變得很生活化，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知識是否應用在生活吧。

　　小男孩張大雙眼，開心笑著，臉上很是得意。“真的嗎？”

　　瑩波點點頭，小男孩笑得嘴都要咧到後面去了。

　　“作業寫完了？”低沈嗓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瑩波還沒反應過來，小男孩雙眼乍亮，飛快轉頭，沖著聲音來源興奮低喊。

　　“亦飛哥哥！”

　　邵亦飛？他也來幫忙？

　　瑩波側過頭，看著大一剛進社團就成為風雲人物的邵亦飛，正和小男孩大眼瞠小眼，兩人一動也不動。

　　這一大一小被點穴了？

　　她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們，幾秒鐘後，小男孩眨了下眼睛，邵亦飛微微一笑，“你輸了。”

　　小男孩露出懊悔的表情。

　　邵亦飛目光快速在瑩波臉上轉過一圈。她很會教小孩，也很有耐心，重點是長得清秀乾淨，尤其那對眼睛很是靈動……

　　瑩波恍然大悟，原來他們在玩“比誰先眨眼”的遊戲。

　　邵亦飛是大一新生，她則是研究所二年級的學生，偶爾會像今天這樣回來當救火隊。

　　只是兩人雖然同社團，卻很少有機會碰面。

　　印象中，他似乎很受女同學歡迎，不過脾氣有點怪，曾有學姊和學妹說起他，說他表面上好接近，其實很難深交。

　　會嗎？瑩波困惑看著和小男孩互動不錯的邵亦飛。

　　這兩人明明很合。

　　“要不要玩個數學魔術？”邵亦飛丟出提議。

　　“我數學不好。”小男孩聽到數學就垮下雙肩，這次也不例外。

　　看來數學已經在男孩心裡種下了陰影……瑩波擔心地看眼男孩。

　　害怕數學，往往就很難學好數學，自然也就無法覺得數學有趣，更談不上要駕馭它了。

　　“很簡單，”邵亦飛持頭看向瑩波。“玩一下？”

　　“我數學也不好。”瑩波搖搖頭，擺明只想看戲。

　　邵亦飛噙著笑，撕下兩張空白計算紙，放到小男孩和瑩波面前。“請隨便寫下四個數位，不要完全相同。”

　　瑩波看著眼前的計算紙，抬頭看向邵亦飛。

　　這位學弟沒聽見她剛才的話嗎？

　　“我好了！”小男孩很快寫下四個數字。

　　邵亦飛朝小男孩點個頭，右手食指比了比瑩波。

　　“我們等大姊姊。”

　　被一大一小盯著看，瑩波無聲歎口氣，火速寫下四個數字。“寫好了。”

　　“請把數字從大到小、小到大重新排列，然後用大的數位減小的數位，得到的答案再進行一次剛剛的步驟，一直重複做下去，你們就會得到相同的四個數字——6174。”邵亦飛不疾不徐把話說完。

　　小男孩半信半疑地看看大哥哥，又看看大姊姊，小手拿著筆，嘟著紅通通的嘴，低頭認真計算起來。

　　見瑩波還盯著他看，邵亦飛抿嘴一笑，“不玩嗎？”

　　“不會出大糗吧？”瑩波沒好氣地警告。“先講一聲，我最不會緩和尷尬氣氛了。”

　　對他這麼沒信心？邵亦飛淡笑不語，模樣很是自信。

　　“亦飛，你們在玩什麼？”一名打扮時尚的女同學靠過來，大冷天的，她上半身穿著厚毛衣，下半身卻穿著迷你裙。

　　其它同學見這裡好像正在進行什麼有趣的活動，也紛紛靠過來。

　　“一起來吧。”邵亦飛態度大方。

　　“又是數學題？亦飛，你很愛念書耶！”一位活潑學弟從短裙學妹身後冒出來，瞄眼正在進行的活動，哇哇大叫。

　　“這不是數學，是魔術。”邵亦飛莫測高深地笑了笑。

　　“亦飛要表演魔術？我也要加入！”

　　很快的，一群人也加入了數學魔術的行列。

　　瑩波看著在紙上寫下的3452，動手計算起來。

　　希望求得的數字是6174，但她隨手寫下的數字這麼小，有可能越減數字越大嗎？

　　抱著狐疑的態度，她乖乖排列，相減，再排列，再相減。

　　5432-2345=3087

　　8730-378=8352

　　8532-2358=6174

　　拿筆的手一抖，她繼續往下算。

　　7641-1467=6174

　　看著手中的紙，她詫異地瞠大雙眼。

　　不是吧？！

　　“亦飛哥哥，我算好了！”小男孩抓起手中的紙，在半空中揮了揮。“答案真的是6174！”

　　很快的，身邊也傳來此起彼落的附和聲。

　　“我也是。”

　　“哇害，大家真的都一樣。”

　　“好神奇喔……”短裙學妹瞠大雙眼，露出驚喜的可愛表情，雙眼定定看著邵亦飛。

　　“這是怎麼回事？幹！超毛的。”一名把頭髮染成金色的男同學讚歎低吼。

　　“喂，你收斂收斂本性，這裡有小朋友。”他朋友翻了個白眼，用手肘頂了他一下。

　　“啊！糟糕。”金毛獅還趕緊跑到小男孩面前，雙手舉到耳邊，大拇指插到耳朵裡，搖頭晃腦耍白癡。“沒聽見，沒聽見喔。”

　　“沒聽見什麼？”小男孩歪著頭，大聲問。“‘幹’嗎？”

　　眾人狠狠一愣，隨即萬箭齊發、炮聲隆隆。

　　“去面壁啦你。”

　　“教壞國家未來棟樑！”

　　“說話要看場合嘛，真是的。”短裙學妹輕輕瞪了下金毛獅王。

　　“小兄弟，商量一下，假裝沒聽見剛剛大哥哥講的話好不好？”金毛獅還雙手抱胸，露出心痛的模樣苦苦哀求小男孩，只差沒當場跪下來。

　　“怎麼假裝？”小男孩問得滿臉認真。

　　“挖哩咧，假裝很難教耶，要很有慧根才能學得會。”金毛獅王搔搔頭，求救的目光飄向邵亦飛。

　　“慧根是什麼，可以吃嗎？”小男孩露出饞相。

　　“陪大哥哥去買個東西，好不好？”邵亦飛站起身。

　　“好！”小男孩跟著跳下椅子。

　　一大一小正要往前走，邵亦飛突然把視線掃向瑩波。

　　“教學小老師，一起來吧？”

　　“我不——”瑩波正要拒絕，卻被打斷。

　　“你看你啦，出言無狀，亦飛都懶得理我們了。”男同學又開始嬉鬧。

　　“亦飛，你一定要回來這裡喔。”短裙學妹緊張交代。

　　為什麼這個學妹看起來很緊張？瑩波看看學妹，再看看邵亦飛，瞧出一點端倪，嘴角輕抿，忍住笑意。

　　“我會把小朋友安全送回來。”邵亦飛給出保證。

　　“不是啦，我們另外有事想麻煩亦飛。”

　　“嗯，瞭解，等等就回來。”邵亦飛再次保證。

　　“一定喔！”短裙學妹再三確認。

　　“走吧？”邵亦飛再次把注意力投向瑩波，眾人也跟看把視線掃向瑩波。

　　“我不——”瑩波看眼四周的人，心裡冒出不如趁這個機會溜掉的想法，到嘴邊的話就改了。“我拿包包。”

　　反正已經完成課輔，只要陪他們走點路，再說有事先走，請他代為跟學弟妹講一聲就可以脫身。

　　“不用拿，他們會在這裡。”邵亦飛阻止她拿背包。

　　“這……”糟糕，退路被堵死了。

　　“對啦，學姊，你安心去吧，我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們回來。”金毛獅王朝她揮揮手。

　　“要回來喔，不要自己跑去開小組會議。”

　　“什麼小組會議？”

　　“靠，這你也不懂，就是約會啦！”金毛獅王率性喊起來。

　　“不要亂說，亦飛，我們等你。”短褚學妹瞪眼金毛獅王，朝邵亦飛笑得一臉甜美。

　　十多分鐘後，兩大一小坐在豆花店裡。

　　小男孩抓著湯匙，一口、一口吃著熱豆花，目不轉睛看著眼前的大哥哥，邵亦飛也邊吃著冰邊看著小男孩，好看眉形微微上彎。

　　瑩波吃著燒仙草，有趣地打量著眼前這一大一小。

　　小男孩吃得紅唇亮晶晶，邵亦飛伸出手，摸摸男孩頭頂。“我可以在學校秀大哥哥的數學魔術嗎？”小男孩沒有揮開他的手，反而開口要求。

　　“可以。”邵亦飛搖頭。

　　“為什麼我不能跟大哥哥一樣吃冰？”

　　“現在是冬天，小孩子不能吃冰，要跟大姊姊一樣，吃熱的東西才乖。”邵亦飛收回大掌。

　　“所以我跟大姊姊都很乖？”小男孩急著想從他口中聽到讚美。

　　邵亦飛沒說話，點點頭，眼角掃眼瑩波，嘴角偷偷上揚，小男孩受到眼神嘉獎，笑容滿面。

　　“冬天吃冰對身體不好，不要學大哥哥，他不乖。”瑩波看著邵亦飛面前的大碗到冰，頭皮冷得發麻。

　　“哈哈哈，大哥哥被罵了！”小男孩開心地大笑著。

　　“身體好才能在冬天吃冰。”邵亦飛盯著她看。

　　“繼續吃下去，再好的身體都會變差。”瑩波完全無法苟同。

　　邵亦飛嘴角不斷上揚，光顧著笑，不吭氣。

　　其實以中醫的角度來說，夏天人體毛細孔全都張開，這時候吃冰反而最傷，冬季寒冷，身體許多毛細孔都閉合起來，這時候吃冰反而傷害較小。

　　瑩波眯細眼，看著眼前一大一小臉上大大的微笑，加快速度吃完燒仙草，正想拿錢包付帳，才發現包包在教室裡。

　　邵亦飛默默站起身，走到櫃檯付了帳，走出店家時，她對他說：“回教室後我還你錢。”

　　他沒說話，笑看她一眼，那是種很含蓄的微笑，不只嘴角，連眉眼間也藏著淡淡笑意。

　　她視線往下，小男孩也沖著她笑，燦爛的笑容裡充滿純真。

　　視線再度回到大的那個，在這張帥氣的臉上，她也看到了類似孩子的單純笑意，除此之外還多了幾分和照的溫度，令人感覺無害且溫暖。

　　瑩波怔怔看著，跟著這一大一小莫名笑了起來。

　　果然有陰謀！

　　瑩波雙手捧著一罐變溫的啤酒坐在餐桌邊，隔著吃剩的火鍋，看著擠滿了二十幾坪房間的學弟妹。

　　傍晚回到教室，等著他們的是一顆大蛋糕以及歡天喜地的拉炮聲，大家紛紛祝邵亦飛生日快樂，教室講臺上的蛋糕很快被一掃而空，只剩下孤零零的問號蠟燭。

　　吃完蛋糕，邵亦飛開口邀請大家到他家吃火鍋。

　　瑩波不想跟，表示晚上還要到滷味店打工，但學弟妹堅持不讓她走，有人搶走她的背包，有人推著她走。

　　瑩波問他們準備了多久，才知道為了這個驚喜，一批學弟妹假裝有事不能幫小朋友課輔，打電話向邵亦飛協調幫忙，不巧邵亦飛自己也有事，便請同學們先找其它人，等他結束手邊的事就會儘快趕回來幫忙。

　　所以學弟妹們才打電話給她，以免事情露餡。

　　瑩波很無奈，她和人交換打工時間，原來只是為了配合學弟妹們的“避免事情露餡”？

　　大家一起吃著慶生火鍋，才剛坐下不到半小時，瑩波就表示因為要打工，得先行離開。

　　臨去前，有學弟問她打工到幾點，想等她打完工回來繼續接著吃。

　　瑩波搖頭拒絕了，說如果生意好，可能得晚上十二點多才能收攤，再加上刷洗碗盤和收拾的時間，說不定忙完已經淩晨一點。

　　當她和學弟說這些話時，有一雙眼睛一直默默注視著她，聽到最後，一雙好看的濃眉隱隱皺了起來。

　　他氣什麼？

　　瑩波暗暗挑眉，放任自己的嘴巴繼續往下講。

　　“說看到我第一眼就情緒激動，很有心動的感覺，問我願不願意當他的女朋友？還說願意讓我試用三個月看看，如果我覺得他還不錯再正式交往。”說到末了，瑩波努力壓抑不斷冒上唇邊的笑意，故意拍了他肩膀一下，打趣問他。“聽他這個說法，他是不是對我一見鍾情了？”

　　邵亦飛悶悶看著她，不坑氣，她笑什麼？笑得臉上都開花了，還想將嘴角往下壓試圖隱藏。

　　那個愛德華有什麼好，值得她笑成這樣？

　　叮！他們一個忍住笑，一個憋著氣，倒是電梯清清爽爽毫無負擔地發出一聲響音。

　　瑩波率先踏出電梯，邊走邊往包包裡拿房卡，走到自己房門前刷了卡，推開房門，一腳踏入房間，朝他揮揮手。“晚安，早點睡，明天還要戰鬥一天。”

　　邵亦飛一把扣住她正在亂揮舞的手，略施力，她一個重心不穩，人微微往後仰，雙腳退出房間，靠向他身邊。

　　她正要抗議，就見悶葫蘆似的他終於開了金口。

　　“你答應了？”他直勾勾盯著她，全身肌肉繃緊。

　　被他用這麼認真的態度猛然一問，她有片刻腦袋一片空白。

　　見她愣愣的不說話，邵亦飛忘了偽裝，沈著臉，嘴緊抿，無形的憤怒在他背後張揚成一頭虎視眈眈的猛獸。

　　瑩波看著眼前的他，感覺十分錯亂，這不是她熟悉的小鹿斑比助理……

　　剛想到這，腦海中有個模糊人影一閃而過，那人也有一對犀利猛悍的眼神，一如此刻的他。

　　“我能答應嗎？”瑩波眨眨眼，腦袋恢復清晰。“他跟陶陶她男友一樣都是演員，我可不想跟我老爸捉對廝殺。”

　　原本扯出一見鍾情那段的用意是想逗逗他，誰叫他沒事拿老總嚇她，一報還一報，這樣才公平。

　　可是玩笑話怎麼說著說著竟變得如此認真？也太莫名其妙了。

　　此話一出，邵亦飛臉色更加沈重——比起演員，她爸更排斥有黑道背景的所有相關人士，而他……

　　“不過，我老爸雖然頗具影響力，但還不至於撼動我的感情世界，這個愛德華已經擺明把我當他青梅竹馬的替身，我怎麼可能跟他有個甲乙丙丁？”不知道他臉色為什麼又變得更差，她只好拚命說話緩和現場氣氛。

　　“而且我最討厭扯什麼過去啊、青梅竹馬的。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就算我真是他的青梅竹馬，大家分開這麼久，都各自成長了，時間會改變一個人，有所改變的兩個人怎麼可能回到過去的狀態，你說對不對？”

　　“時間或許會改變一個人，但有些感情哪怕經過歲月摧殘，改變不了就是改變不了。”邵亦飛說得一臉認真。

　　“講得好像你親身經歷過似的。”瑩波本想笑，卻在觸及他嚴肅的神情時自動瓦解。

　　“八年前我遇上一個女孩，和她很有默契，可惜她很快就離開了。”

　　他靜靜看著她，扯動嘴角笑了一下，笑意卻沒有延伸到眼裡。“我本來以為這只不過是萍水相逢，但接下來的八年，我常常想起這個女孩，而且對她的思念越來越濃。”

　　因為回不到過去的狀態，所以她連他是誰也忘了，是嗎？

　　“怎麼不去找這個女孩？說不定她就是你的真愛。”瑩波積極鼓勵他，只是說這話時心裡不太舒服。

　　“你怎麼知道我沒找？”邵亦飛專注看著她。

　　“沒找到嗎？”瑩波發現自己似乎松了口氣。

　　邵亦飛沒吭氣，雙目緊緊盯著她，半天不說話。

　　不說話是什麼意思？是因為沒找到心情不好，所以連話都懶得說了？她緊張地吞咽一下唾沫。

　　“別灰心，繼續找，有志者事竟成。”她一開口，胸口那股不舒服的感覺又重新降臨。

　　“這輩子……”他深吸口氣，發現自己垂在身側的雙手不自覺握成拳頭。“你有沒有遇過讓自己念念不忘的人？”

　　這是上司和下屬的交心時刻嗎？今晚真難熬，先有愛德華纏著，好不容易他來解救自己，結果又丟考題給她。

　　“有嗎？”他催促。

　　看著他期待的雙眼，瑩波很想說有，然後以好哥們的心情跟他暢談其中甘苦，但印象中好像真的沒有。

　　“瑩波？”邵亦飛其實已經從她的表情裡得到答案，只是執拗著想親耳聽見她說出口。

　　“好像沒有。”她無法對著眼前如此清澈的雙眼說謊。

　　“沒有嗎……”邵亦飛抿緊唇。

　　“你先不要想這麼多，等明天活動結束，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幫你一起找。”瑩波拍胸脯發下豪語。

　　“你要幫我一起找？”他苦笑。

　　“你笑成這樣是什麼意思？覺得我幫不上忙？”瑩波生平最討厭別人激她，因為每次都能成功。“我告訴你，如果對方有軍人相關背景，我說不定真的可以幫上忙。”

　　“她還真有軍人相關背景。”邵亦飛諷刺一笑。

　　“真的假的？明天活動結束你把她的相關訊息給我，我幫你找。”夠義氣吧？瑩波拍拍他肩膀。“如果我幫你找到，你打算怎麼謝我？”

　　她雖然沒什麼找人的經驗，不過如果是找有軍人背景的人物，她只要回老家一趟，跟老爸聊上幾句，說不定就能有所收穫。

　　邵亦飛沈默附著她，直到她臉頰微微發紅，不自在轉開視線，才開口道：“我隨你處置。”他一語雙關。

　　等她想起他是誰，再加上自己現在已經把心事都跟她說了，到時候確實只能隨她處置。

　　兩人愛或不愛，決定權不在他手裡。

　　什麼叫隨她處置？瑩波語塞，一顆心頓時七上八下。到底會不會說話啊他？簡單說請她吃一頓大餐不是很好嗎？

　　“如果我幫你找到對方，你們倆肯定就在一起了，還隨我處置？說這種話一點誠意也沒有。”她故意不高興地瞪他一眼。

　　有了女朋友，她連使喚他去幫忙買杯飲料，說不定都會被他女友抗議。她可不想造孽捲入別人的戀愛裡，成為情人間吵架的導火線。

　　“為什麼找到她，我們就肯定會在一起？”邵亦飛眉頭緊皺。

　　“邵大俠，你平常都不照鏡子嗎？”活在當今世上，顏值高有多重要他不清楚嗎？不是還有歌詞唱什麼“為一張臉去養一身傷”。

　　“洗澡跟出門前各一次，一天共兩次。”邵亦飛不明白，他們會不會順利在一起跟他要不要照鏡子之間有何關連？

　　“這麼跟你說吧。”見他是真的不懂，瑩波決定點化這位迷航中的施主，算是對他今晚的睡眠品質略盡綿薄之力。“你其實長得很帥，體格又好，甬加上體貼又特別會照顧人，硬軟體都好得沒話說，只要有辦法找到對方，保證你一定手到擒來，除非……”

　　話說一半，她故意賣個關子。

　　“除非什麼？”瞧，他馬上像個乖學生舉手發問。

　　“除非人家有男朋友或是根本已經結婚，如果真是那樣，你就痛快一點死心吧。”講到要他死心這一句，瑩波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搞的，心裡突然感到一陣痛快。

　　“我確定她沒有男朋友，更別說結婚。”邵亦飛定定看著她。

　　“人都沒找到，你怎麼能說得如此斬釘截鐵？”瑩波一臉狐疑地盯著他，見他想開口說話，馬上舉高左手，制止他開口。“好，不多說了，我就當你跟人家千里之外都能心有靈犀可以吧？我得趕快進去洗洗睡，再不休息我明天一定會死。”而且還會死得很難看。

　　今晚的開釋到此為止，以後在公司她多得是點化他的機會，實在沒必要趕在今時今日。

　　“烏鴉嘴。”聽見她說什麼死不死的，邵亦飛眉頭皺得更深，心頭閃過一抹不好的預兆。

　　“沒事你退下吧。”瑩波揮揮手，邁開步伐踏進房間。“天大地大的事，明天朝堂上再議也不遲。”

　　亂七八糟說什麼呢？邵亦飛哭笑不得，看她眼皮都快垂下來了，只得輕聲說道：“晚安。”

　　“你也早點睡。”還說著話，她已經動手關門。

　　“瑩波”他喊住她，低沈嗓音飽含情感，可惜她累得沾床就能立即睡著，沒聽出來。

　　“嗯？”又怎麼了？她還以為自己把他給哄好了。

　　“如果你是她，你願意答應跟我交往嗎？”邵亦飛看著她的眼睛問。

　　“我腦子又沒壞——”瑩波皺眉。

　　聞言，他狠狠一楞，她剛剛不是還誇他硬體軟體都不錯？

　　“你這麼優，有什麼道理拒絕？”她拍拍他肩膀，朝他挑了挑眉。“你說對吧？”

　　語畢，她轉眼就把門板闔上。

　　邵亦飛看著門扳，微微笑起來，輕哼了句，“那就好。”

　　不出意料，整個白天瑩波忙得團團轉，別說吃飯，她連好好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

　　混亂中，她依稀記得邵亦飛好像塞給她好幾罐熱巧克力牛奶、一片甜得醉人的哈密瓜，還有一顆又脆又響的蘋果。

　　傍晚時分，藝人們紛紛到場排練最後一次，愛德華也在其中，大概見她太忙，只慎重點個頭當作打招呼。

　　想到邵亦飛昨天那些話，知道他心裡有人，瑩波看著高大英俊的愛德華，有些自暴自棄的想，不然跟愛德華試試也沒差，吃過總比錯過好，這種因為素未蒙面的人而惠及自己的事也不是天天都有，如果愛德華真的只把她當作替身，到時候再說拜拜也不遲。

　　“那邊的鹵素燈搞什麼鬼啊？快點移到那裡，我指的那裡！靠！觀眾再過一小時就要進場，你們還在那邊給我拖拖拉拉？！”負責舞臺佈置的大哥急得滿頭大汗，滿場吆喝。

　　什麼鹵素燈？

　　瑩波順著大家擔心的目光看去，只見一根長長的燈在半空中晃動，而且越晃越不像話。

　　這樣真的不要緊嗎？她緊皺著眉，開始梭巡四周。

　　仿佛要證明她真的是個烏鴉嘴，這個念頭剛閃過，那根鹵素燈再也維持不住平衡，傾斜倒下，直直朝她的頭砸下——

　　千鈞一髮之際，邵亦飛飛撲過來，將她往旁邊一推，瑩波整個人跌坐在地，眼睜眸看著那根鹵素燈狠狠砸上他的左半身。

　　邵亦飛悶哼了聲，咬著牙，極力忍住不露出痛苦的表情——因為他知道，她正看著他。

　　瑩波踉蹌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他。

　　現場一陣混亂，眾人趕緊叫救護車。

　　“亦飛，你意識還清醒嗎？”瑩波蹲在邵亦飛身邊，想碰他又不敢真碰，就怕自己害他傷勢更嚴重。

　　“快叫人收拾現場，觀眾要進場了，看到這裡這麼亂可不行。”邵亦飛試著扯出微笑好讓她放心，無奈笑到一半，劇痛從左腳直竄上來，痛得他忍不住皺眉。

　　“你、你不要說話……”瑩波見他努力想要撐起身體坐起來，她連忙伸出雙手，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邵亦飛目光掃向方才大聲吆喝的場布大哥，對方收到眼神，馬上知道他是什麼意思，轉身向後，沖著圍觀人群大吼。

　　“大家快去工作！所有人儘快把手邊的工作告一段落，觀眾馬上就要進場了，快點動起來！”把人喊走後，場布大哥蹲在他們身邊小小聲說話。“帥哥，別擔心，我們旁邊就有醫院，救護車已經開出來了，最慢幾分鐘之內就會把你送到醫院去。”

　　邵亦飛朝場布大哥使個眼神，表示感激。

　　場布大哥搔搔頭，低聲說了句他先去忙，連忙喊人把摔壞的鹵素燈抬走，換了一根好的過來。

　　周圍再次動了起來，只有她跟他之間的世界是安靜的。

　　“瑩波，我想見她。”邵亦飛目光開始失焦，人也有些恍惚。

　　瑩波知道他說的是昨晚聊過的那個女孩，那個一直住在他心中，讓她很……羨慕的女孩。

　　“好，我去找，馬上去找……你跟我說她叫什麼名字？”

　　邵亦飛半晌不說話，突然重重閉上雙眼。

　　他很不舒服嗎？瑩波想主動問，可是話到舌尖又咽下去。

　　一旦他真說出一個名字，她只能更加正視這件事，想到這裡，那股又酸又嗆的難受感覺又沖上胸口。

　　邵亦飛緩緩睜開雙眼，眼角瞄到醫護人員抬著擔架往他這裡跑來。

　　“沈瑩波，你是不是真的忘了6174？”

　　被送進醫院後，他多久才能再看見她？這段時間虎視眈眈的愛德華會不會又跑來糾纏她？

　　不行，這件事不能再拖。

　　“柳衣妻室？”瑩波愣住。對方是日本人？

　　“沒想到你真的忘了……”見她滿臉茫然，邵亦飛苦笑，下一秒臉色驟變，嘔出一大口鮮紅血液。

　　她看得眼裡全是淚，眼中的他逐漸模糊起來。“你不要再說話了，保留……保留體力。”

　　邵亦飛依言不再說話，不過一雙炯目深深凝望著她。

　　瑩波被他看得心跳加快，一雙類似的狠眼，快速從腦海中一閃而過。

　　仿佛等了一世紀那麼久，救護車終於趕到。

　　被抬上救護車前，他張著嘴，似乎想說什麼。

　　瑩波貼近他嘴邊，聽清他說的話後，兩行淚撲敘敘直落，只因他說一一

　　“幸好你沒受傷。”

　　瑩波努力平復心緒，抹了抹淚，跟著一起跳上救護車。

　　這時，邵亦飛看見愛德華聞訊後沖出來看狀況，原本還想過來找瑩波搭話，大概見她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雙腳凍結在原地，不禁在心底露出勝利的微笑。

　　在救護車上，邵亦飛突然陷入昏迷。

　　醫護人員忙著搶救，瑩波腦子不斷轉著他的話，望著那張沾滿血的模糊臉龐，一段塵封八年的記憶緩緩被掀開。

　　她愣愣地張大嘴。

　　他怎麼可能是6174？！

　　“是盡力做到最好。”會議室門口突然傳來性感的男中音。

　　瑩波看向聲音來源，眼前晃過六、七個人彰，如眾星拱月般，走在中間的是一名身高絕對超過一百八的高瘦男人，單眼皮，長得很有型，一身時尚黑白寬大衣褲，走路有風。

　　“你好，”愛德華筆直走到她面前，站定，伸出友善右手，扯唇微微一笑，頓時魅力橫生，眼神瘋狂放電。“我是愛德華。”

　　瑩波聽到身邊疑似傳來抽氣聲以及數個壓抑的尖叫聲，連忙堆起笑容，與對方回握。

　　愛德華的手掌很大，略涼，手指修長白晰，指節清晰可見，天底下有些人連身體的枝微末節都像上天精心製作的藝術品。

　　“愛德華先生，你好，我是沈瑩波，車商代表。”從握手的動作，瑩波能感覺到對方是個很有自信的人。“這是我的助理，邵亦飛。”

　　她想抽回手，卻察覺對方似乎多停留了一會兒才鬆手。

　　愛德華收回手，快速看眼邵亦飛，眼底閃過一絲不友善，隨後目不轉睛盯著瑩波，當邵亦飛不存在。

　　邵亦飛維持面無表情，現場只有瑩波知道——他很不爽。

　　“沒想到沈小姐這麼年輕就是車商代表。”愛德華沖著她擺出拍時尚雜誌時的獨特笑容，眼神孤傲，嘴角有抹邪氣的笑。

　　“叫我瑩波吧。”她也笑，心裡卻松了口氣。

　　儘管對方魅力強大，卻不像邵亦飛那樣，能對她產生那麼大的影響。

　　“也請叫我愛德華就好。”

　　隨著這兩人友好的一來一往，身邊注視他們的視線開始產生改變，數名女性同仁眼神充滿忌妒地看向瑩波，男性則散發出濃濃敵意，但又莫可奈何。

　　邵亦飛站在瑩波身邊，帥氣臉龐沒有太特殊的表情。

　　“愛德華，你是想對一下明天的節目演出表吧？”瑩波朝旁邊的艾咪使了個眼色。

　　“愛德華先生你好，我是傳媒公司的艾咪，我可以跟你對明天的節目演出表。”艾咪背著一個黑色大背包，雙手捧著一疊檔，主動走到愛德華面前，一張小臉紅通通的像顆蘋果。

　　愛德華先給艾咪一個安撫的溫柔注視，目光隨後又回到她身上。“瑩波，你跟我的一位故友長得很神似，讓我感到很親切，這些事我可以只跟你談嗎？”

　　邵亦飛雙眼一眯，正要開口說話——

　　“可以。”瑩波往前跨一步，疲憊的臉上堆滿笑容，從艾咪手中接過相關表演檔。“交給我吧。”

　　“我們到飯店的小酒吧談？”愛德華朝她比出一個請的紳士動作。

　　不到半個小時，兩方人馬都抵達飯店門口。

　　愛德華走下保姆車時，換了一套比較親民的休閒服，拋下身後的助理們，直接走到瑩波面前。

　　邵亦飛把車鑰匙給飯店服務人員，像個護花使者般始終站在她身邊。剛才這傢夥堅持不在車上討論，就為了換上這身衣服？

　　“能不能就我們兩個？”愛德華魅力一笑。

　　瑩波看向邵亦飛，剛好對上他發怒的雙眼。

　　“可以。”瑩波禮貌回笑，伸手輕推邵亦飛左手臂。“你先去休息，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瑩波。”邵亦飛用只有她才聽到的音量低聲說。

　　這傢夥一出現就纏著她，她為什麼不拒絕？

　　“去吧，這間飯店的酒吧經營很正派，我不會有事。”瑩波雖然看著愛德達，一中又推推邵亦飛，接著轉向愛德絡。“愛德華，明天主要是想借助你模特兒的長才和高人氣，讓這款新車展現出一種全新的時尚風格，期望借此提升工程師和他們的家屬購買這款新車的欲望……”

　　愛德華在女性群眾中很具影響力，只要忍過這段時間，等一切大功告成，便可以享受這陣子忙碌的豐碩果實。

　　老扳把案子交給她執行時已經發下豪語，只要活動結束後一個月內業績提升百分之五十，她就能直接升任北部區經理，加薪幅度不是幾%，而是直接乘以二。

　　看在錢的面子上，他可不可以不要阻礙她薪水乘二的好機會？

　　邵亦飛動也不動，依舊站在她身邊。

　　“你好像很擔心她？”愛德華掛著勝利者的笑容看著他。

　　“我們這邊請吧。”見他不為所動，瑩波只好山不轉路轉。

　　邵亦飛看著他們走離，默不作聲，神情冷冷的。

　　“放心吧，愛德華風評很好，不是那種到處拈花惹草的花心男藝人。”愛德華身邊的一名男助理走過來搭話。“你跟她是情侶關係？”

　　“現在還不是。”邵亦飛沒看對方一眼，也沒信對方的話。

　　“所以你只是她的助理？”男助理剛問完就收到來自邵亦飛的冷瞠，他努力吞咽幾下口水，這個男人怎麼說變臉就變臉，給人的感覺從溫馴小鹿一秒變悍狼。

　　“如果沒別的事，我先去休息了，明天見。”

　　邵亦飛依然看著瑩波和愛德華消失的方向，緩緩眯細雙眼。

　　邵亦飛站在飯店小酒吧外的小花園盯著，只要愛德華稍有冒犯，他隨時準備沖進去揍人。

　　這時天空突然飄下毛毛細雨，一如他此刻惡劣的心情。

　　到底還要講多久！

　　邵亦飛看眼手錶，這兩人已經聊了一個多小時，只是聊明天上臺表演希望達到的效果，有需要講這麼久嗎？

　　他看得出來，瑩波好幾次想中斷談話，可愛德華不但不放人，還一再勸酒，幸好她除了第一杯酒以外，其餘的酒都拒絕了。

　　兩人聊了將近兩小時，瑩波迅速站起身，快得愛德華只能一臉無奈的跟著起身，隨後兩人慢慢踏出酒吧，走向電梯。

　　邵亦飛則搶先一步走向大廳，他打算佯裝從電梯裡走出來，卻剛好在電梯前巧遇他們。

　　“抱歉，我沒注意到時間已經這麼晚了。”愛德華一瞼抱歉，臉上依舊掛著性感滿分的微笑。

　　“希望明天一切順利。”瑩波也笑，巧妙避開時間的問題。

　　“瑩波，明天活動結束後可不可以請你吃頓飯？謝謝你今晚幫我這麼多。”愛德華熱情提出邀請。

　　“都是工作上的事，應該的，你不用放在心上”瑩波委婉拒維，活動結束後她只想狠狠睡上一覺。

　　“如果我是以男人的身份，而非合作對象呢？”愛德華專注看著她，眼裡像有火一樣。“我很希望可以跟你共進晚餐。”

　　“我……”瑩波莫名感到為難。

　　照理說被英俊的男人邀請吃飯，她應該感到開心才對，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卻有一種背叛了什麼的不安感。

　　“瑩波，你有喜歡的對象了嗎？我從工作人員名單中一看見你，就很希望能夠多認識你，也許我的邀請很唐突，但我絕對是真心誠意……”

　　“終於找到你了。”邵亦飛幾個跨步插入他們之間，同時截斷愛德華的告白。

　　“公司打電話過來，好像是車子在運送中出了問題。你怎麼不接手機？老總急得直跳腳，聽說叫人拚命打電話給你。”

　　老總？瑩波一聽到這兩個字就皺眉，想起此人的種種作為，當場變臉，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次活動老總怎麼突然插手管？

　　“我手機調震動沒聽到。”瑩波滿臉沈重，一手忙著往包包裡掏手機，匆匆轉頭看向愛德華。“愛德華，期待你明天的表現，晚安。”

　　“晚安。”愛德華見她臉色大變，猜想可能真遇上很不好的事，也不妤再糾纏，瀟灑轉身離開。

　　等愛德華走後，瑩波終於從包包大海中撈出手機。

　　“情況有多嚴重？”滑開手機一看，哪有人狂call她？

　　“邊走邊說。”才說著話，一部電梯剛好在他們面前打開，邵亦飛輕握她手臂，兩人快步走進去。

　　“老總的個性你也知道……”電梯門闔上，他轉頭看她。“他正跟他那些亂七八糟的外遇對像打得火熱，除非你威脅到他的利益，否則哪有時間理你？就算有事也是他身邊的特助忙得焦頭爛額。”

　　“你胡說八道什麼？”瑩波皺眉等著聽車子哪裡出了問題，是運送過程出了錯，導致車子被送到其它地方，還是送來展示的車子發生故障，邵亦飛卻沒再說下去，沈默兩秒鐘後，她懂了。

　　“車子運送沒問題。”

　　“已經送進活動會場，總共八輛，一輛不少，全數測試過，一切完美。”邵亦飛說話時雙眼直勾勾盯著她看。

　　“你——”他幹麼騙她？想到要跟老總那號人物打交道，她剛才都快胃抽筋了他知不知道？要救她脫身，選什麼人物當主角都可以，他偏偏選個能讓人立刻胃痛的。

　　“你跟愛德華真有話聊。”他眼神一沈。

　　“何止有話聊？他還跟我告白。”瑩波隨口一說。

　　“什麼？”小鹿斑比瞬間不見蹤影，邵亦飛眯細雙眼，眼中冒出火紅烈焰。

　　“為了避免我看錯，其實我把大腸麵線前後三攤的食物都買齊了，等一下如果肚子餓，後面還有豬血糕、山東鴨頭、當歸排骨、中藥滷味。”邵亦飛一一細數。

　　瑩波愣愣看著他，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搞了半天，他不是和她心有靈犀一點通，而是有備無患這招起了效果。

　　“你不會以為我那麼神，你往窗外一看，我就知道你想吃什麼吧？”不知道是夜晚令人放鬆的緣故，亦或是吃到美食導致心情愉悅，邵亦飛看著她活靈活現的表情，壞壞笑開。

　　“我真以為你有那麼神，我往窗外一看，你馬上知道我在想什麼，一秒就通，結果是一口氣準備了七個攤位的小吃。”她故意吐槽他。

　　其實他大概猜出她真正想吃的是哪一攤，之所以前後三攤的食物都買齊，是想著她晚點肚子要是又餓了，車上隨時有東西可以吃。

　　見她大腸麵線已經吃掉半碗，邵亦飛發動車子上路。

　　車速不算慢，卻十分穩當，遇上紅燈他還分兩段式踩刹車，如果不特別感受，幾乎很難察覺車子開了又停，停了又開幾次。

　　“怎麼上去那麼久？”他隨口一問。

　　“還不是陶陶。”瑩波安穩地把大腸麵線吃完，說話口氣像在和朋友閒聊。

　　她剛咽下最後一口麵線，下一秒嘴裡又塞入炸得外焦內嫩的臭豆腐，咀嚼兩下，一筷子爽脆清甜的臺式泡菜入口，混著咀嚼。

　　一口臭豆腐加臺式泡菜，就是人間美味，好吃得沒話講！

　　“關江陶陶什麼事？”

　　“她今晚要跟男友住我那。”她話說到一半，想起這是江陶陶的感情事，不太想跟他聊。“說來話長。”

　　“我開車無聊，你說我聽，還能預防睡著。”邵亦飛鼓吹。

　　為什麼江陶陶要和她男友去住她家？三個人共處一室嗎？

　　“反正就是我和陶陶從小就認識，我們倆的老爸是軍中超鐵的兄弟，我家是陶陶唯一被允許可以過夜的地點，江爸不喜歡她現在男朋友的職業，強烈反對他們在一起，每次陶陶要和男友約會過夜，只能來住我那。”

　　“他們談戀愛，你不成了電燈泡？”

　　“通常他們會挑我出差的日子過來。”一邊說一邊吃，瑩波咬破臭豆腐的動作多少帶著悲憤的情緒。

　　每次看他們恩愛的樣子，她不免有些羨慕。

　　“喂我一口。”邵亦飛瞄她一眼，突然要求。

　　“啊？”她愣住。

　　“快點”他催促，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你吃得那麼香，分我一口不過分吧？”

　　是不過分，她也吃不完這一大袋，況且這臭豆腐還是他買的，但是……瑩波看了他兩秒鐘，猶豫著要不要跟他溝通，問題才不在吃一口上頭，而是她憑什麼要喂他？

　　自我掙紮了一下，想想還是算了，越說越尷尬，不就喂口吃的，大家在外工作隨和點也不會少一塊肉，幹是她夾起臭豆腐，送到他嘴邊。

　　他斜眼看她，眼底浮起淡淡笑意，張嘴一口含住臭豆腐，牙齒不巧輕咬住筷子，微微震了一下。

　　瑩波心跳漏了一拍，火速抽回手。

　　這一動大大逗樂了邵亦飛，他寬厚胸膛微微起伏，低沈渾厚的笑聲如雷嗚般從喉底冒出，輕輕的，卻很迷人。

　　她眯細眼，狠瞪他一下。笑什麼笑，吃就吃，突然咬到她的筷子是人都會嚇一跳的，她下意識抽回筷子到底哪一點好笑？無聊！

　　他那邊沒了聲響，只是嘴邊仍纏著氣人的淺笑。

　　頓時，車內有股曖昧氣氛緩緩流轉起來。

　　“為什麼陶陶只能住你那？”邵亦飛繞回原話題，狀似不經意的一問將她帶離尷尬。

　　“江爸晚上每隔兩小時就會打電話到我住處查勤，而且打的是我家的家用電話，陶陶必須自己接，不然江爸就會抓狂。”瑩波仔細想想，覺得好友談個戀愛也不容易。

　　“防得真嚴密。”邵亦飛輕鬆一笑。“陶陶男友是幹什麼的？”

　　“演員。”她嘴裡咀嚼著最後一塊臭豆腐，說話含糊不清。

　　“演員約會也必須低調。”他順著她的話聊。“許多爸爸好像都很反對兒女和演藝圈有關的人交往。”

　　今晚讓她喂自己吃了口東西，也算小有進度，在她想起來之前，逼她太緊只怕會有反效果。

　　“這只是兩位爸爸的禁止交往排行榜第二名，還有第一名呢。”她把空的袋子一個套著一個，最後包成一包放到腳邊。“第一名是什麼？”

　　“任何和黑道有關的工作，連有相關背景也絕對禁止。”

　　“這麼以偏概全？”他沈下臉。

　　“我知道他們是為了我們好……”禁止和黑道相關人士交往她可以理解，可是演員為什麼不行？

　　“黑道中有仗義俠客，白道裡也有流氓員警。”邵亦飛截斷她的話。

　　“我也是這樣跟我們的爸爸們說，可是他們很愛說什麼……等等，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很在意陶陶他們？”陶陶戀愛有阻礙，他幹麼一副很在意的樣子？

　　“沒事。”他閃過問題，沈著臉，專注開車。

　　一路上，瑩波以不能浪費食物為由，幾乎把剩下的美食通通掃光，邵亦飛單手駕車，車速平穩飛快。

　　他專注凝望車外，不再要她幫忙餵食，整趟車程上若有所思，連到活動場地視察時仍舊悶悶的。

　　終於結束所有行程，兩人抵達預定的旅館，邵亦飛提著兩人的行李箱，站在她房門口。

　　“你開車辛苦了。”瑩波禮貌道謝。

　　她原想問他怎麼了，這想法在心裡轉了幾次，最後還是沒問出口。

　　“早點睡，明天要先和所有人會合，後天熬過白天的會場佈置，等晚上的發表會結束才能真正鬆口氣。”邵亦飛習慣性報告接下來的主要行程。

　　“都幾點了，還給我做工作彙報？”她好氣又好笑。

　　聞言，他微微一愣，仔細想想，直到剛才氣氛確實有點緊繃。

　　兩人相視一眼，忍不住同時笑開，氣氛頓時輕鬆不少。

　　因為笑容，雙方臉色都變得比較紅潤，夜晚特有的慵懶搭配飯店刻意營造的浪漫舒適氛圍，像一層暈黃柔紗籠罩在他們身上，一股難以言喻的心動在當下發生。

　　邵亦飛緩緩收起帥氣微笑，一本正經地看著她，低沈如大提琴般的嗓音喚了一聲。“瑩波。”

　　曖昧指數蹭蹭蹭直飆！

　　瑩波狠狠一愣，等回過神，赫然見到一張帥得令人招架不了的俊臉正朝自己慢慢靠近。

　　他想幹麼？

　　她想制止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一切，但她不僅說不出話來，連動一下都有困難。沒想到同事們說對了，他們之間真的有人給另一位下符，只是主詞和受詞顛倒了。

　　他越靠越近，她的呼吸越來越緊……

　　叮！電梯發出樓層的聲音。

　　思緒和身體因為這聲響重回她的掌控，瑩波率先移開目光，“明天見，晚安。”

　　說完最後兩個字，她迅速推門進入房間，再迅速關上房門。

　　邵亦飛盯著門板兩秒鐘，嘴角微微上揚——看來她並非完全不受他影響。

　　“祝好夢。”

　　今晚，他的祝福只能對著門板說，不過這是第一次，也會是最後一次，她很快會想起他是誰，以及他們之間曾有過的那段回憶。

　　很快。

　　隔天一大早，瑩波忙得團團等她意識到時間，夜幕早已低垂多時。

　　此刻，她和幾名工作人員還待在明天活動會場的會議室內坐鎮指揮。

　　“傳媒公司方面沒問題，會場的舞臺架設已經完工百分之四十，進度雖然有些落後，但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根據最新消息回報，幾間科技公司表示屆時大概會來一萬多名觀眾。”邵亦飛快速彙報。

　　換作是她，有免費的表演她也會參加，只是先前回報大約只有七千多人會來，現在怎麼一下多出了兩千多人？

　　“據說是因為愛德華臨時答應前來，許多工程師的家屬改變心意決定過來，還有一些原本沒什麼興趣的工程師因為家屬強烈要求要看愛德華，不得已才答應一起參加明晚的新車發表會。”行銷公司的負責人艾迪趕緊報告。

　　“沒想到愛德華這麼受歡迎。”瑩波歎了口氣。

　　先前安排的嘉賓名單中確實有愛德華，後來聽說他檔期很滿，不確定是否能趕過來，只能等到發表會前幾天再和主辦單位確認。

　　愛德華原是國際名模出身，前幾年拍了真人實境秀後，從此星途大開，接連拍了許多電影，知名度瞬間飯高。

　　“今年只要愛德華出席的場合，都能引起陣陣尖叫。”艾迪看起來很高興。

　　“看來是個女性殺手。”瑩波點點頭，根據心理學研究指出，男人決定是否買車，關鍵因素在於車子的性能配備，女人則用感性因素做決定。

　　“已經十一點多了，我和亦飛再下去會場看過一圈，隨後回飯店休息，明天再接再厲。”

　　她對公司的新車很有信心，再加上不少重量級藝人到場商演，不管男人或女人都能在這場活動中得到他們想要的，她相信發表會結束後，新車的銷售數字一定能開出紅盤。

　　“瑩波，愛德華剛下飛機，想先跟你碰個面。”又有工作人員跑到瑩波身邊報告。

　　“這麼晚了，先休息，有事明天再說。”邵亦飛眉一皺，暗示性看眼牆上的大鐘，時間已經逼近午夜十二點。

　　“瑩波，你比較少接觸演藝圈，不清楚這個愛德華工作起來有多敬業，他有句名言——做什麼都要提前準備好，寧願做超越滿分的表演，讓別人慢慢扣分，也不願做剛好滿分的表演。”工作人員勸著。

　　“他對自己要求這麼嚴格？”瑩波贊許點頭。

　　看到藝人願意為活動盡心盡力準備當然很好，但她已經累了一天，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接下來還要再戰一天，不好好存儲體力，該怎麼撐完明天？

　　今天是星期五，瑩波和邵亦飛把手邊工作進度處理到一個段落，下班時間一到，彼此招呼一聲，十分有默契地收拾桌面，再一起搭乘電梯到地下二樓。

　　他們現在要直接殺到桃園，先過去和行銷公司的人碰面，順便視察舞臺搭建進度是否符合規定。

　　兩人踏出電梯，走了十幾步，瑩波拿出今天早上剛到手的車鑰匙，按了一下，耳邊立即響起解鎖的啾啾聲，有輛車車燈突然亮了一下—是公司最新推出的轎跑車，流暢的銀白色車身，線條很有科技感，整體給人低調奢華感。

　　“這是你的車？”邵亦飛挑了挑右眉。

　　公司新款車種，就算用員工價購買，少說也得拿出近百萬。

　　“怎麼可能，這是公司配置給主管出差的交通工具。”瑩波拋著手中的車鑰匙，一段時間沒開過公司出產的好車，沒想到也會手癢。“在臺北買房付完頭期款之前，我絕對不會買車……啊！”

　　不知道是太過興奮還是怎麼回事，她一時不察，車鑰匙居然脫離掌控，呈現抛物線準備投奔自由，只是這車鑰匙放風記上演不到一秒鐘，立刻被一隻大掌牢牢緊握。

　　“謝謝你。”瑩波松了口氣，伸手想拿回車鑰匙，邵亦飛卻將車鑰匙從左手拋到右手，讓她撲了個空。

　　“鑰匙給我。”她朝他伸長手，直接開口要求。

　　“有助理跟在身邊，哪有主管開車的道理。”他沖她笑得有些賴皮，操作熟稔地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朝她比個請的動作。

　　瑩波沒理會，打算直接打開駕駛座的門。

　　見狀，邵亦飛輕輕按下手中的遙控器，車子傳來中控鎖上鎖的俐落響音。

　　“我想開一下車，松松最近的壓力。”好不容易等到今天能開新車，過一下速度的癮，未料一時大意被他拿走車鑰匙，瑩波懊惱不已。

　　“安全第一。”邵亦飛幾個大步走到她身邊，右掌輕放在她肩膀上，一路引導她走向副駕駛座。“等我們到會場，你需要全神貫注工作，我來開車，你在車上閉目養神，有助於我們的總體工作表現。”

　　瑩波想想也對，他們原本預計星期六早上再過去，沒想到星期四卻收到活動現場那邊傳出一堆問題，雖然都解決了，不過為了慎重起見，他們還是決定提前一晚到現場轉一圈，親眼確認舞臺的施工進度，萬一活動會場臨時有狀況，他們也能及時解決問題。

　　“去桃園前，先繞去我家一趟。”收到他拋過來的疑問眼神，瑩波解釋。“早上出門太匆忙，昨晚整理好的行李忘了帶。”這兩天忙得焦頭爛額，下班前她才發現早上居然忘記把行李箱拎出門。

　　“喔。”邵亦飛淡淡應了一聲就沒下文。

　　自她請吃飯那天晚上，他看見江陶陶也一起去後，瑩波就發現他態度上似乎有些不同。

　　當晚他吃得心不在焉，表情也不是很痛快，吃完後三人就原地解散，一頓飯下來大家都有氣無力，全靠江陶陶獨撐場面，長袖善舞大聊特聊公司內部八卦。

　　雖然如滔滔江水般聊天是江陶陶的個人專長，可是連續舞了兩個多小時，不只口幹，心也累癱，特別是她身邊的兩個人，一個悵然若失，另一個始終猜不透美食在口，對方為什麼提不起勁。

　　後來他們之間的相處也不是說有多大的改變，而是一種很幽微的，輕輕在兩人心裡拉扯的情愫—兩人相處時，她覺得他應該會有反應的某些時刻，結果他卻連笑一下也沒有。

　　這種沒有不是說他沒情緒，而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給強壓下去。

　　瑩波曾從他眼中看出疑似失落的情緒，卻想不通他有什麼好失落的，最後只好判定是自己解讀錯誤，那不是失落，而是別的情緒。

　　“車鑰匙給我吧。”瑩波雖被他送到副駕駛座旁，但始終不肯乖乖坐進去。

　　還來？邵亦飛不說話，只是看著她。

　　見他挑高左眉，沒打算把車鑰匙讓給她的樣子，瑩波又接著說：“去我家有條捷徑，不過得經過一條人潮洶湧的夜市，人很多，你不會開，先讓我來。”

　　不是不讓他開新車，只是這段路她熟，晚點就換他開，這樣還不行嗎？

　　“放心。”邵亦飛聽完她的理由，淡淡的笑了。“你休息你的。”

　　問題是她不想休息，想踩踩油門釋放壓力啊！但瑩波最終什麼也沒說，悻悻然坐上車，等著看他怎麼順利開過擁擠的夜市街道。

　　到時候他一定會乖乖讓出駕駛座，一定會。

　　等車子上路後，雖然不是很服氣，不過瑩波不得不承認，邵亦飛開車技巧確實好，又穩又快，給人很大的安全感。

　　經過她的指示，車子開進夜市，兩邊攤位緊挨著，許多人閒散著漫步，一攤吃過一攤，臉上盡是滿足的大大笑容。

　　看著車子緩緩滑過一個個令人嘴饞的攤位，瑩波目光貪婪地緊盯著一攤大腸麵線，好想來一碗……

　　直到這時候她才發現車速緩了下來，身旁的邵亦飛略微伸長脖子，露出細長的頸項，專注看著正前方。

　　她看了一會兒，發現他正小心避讓著人群，以及幾隻亂竄的小狗小貓，車身宛如舞技高超的舞者般輕巧滑過熱鬧街道。

　　瑩波目光離不開邵亦飛，她盯著足足有她兩倍大的右掌輕鬆操作方向盤，左手愜意撐在車窗上，窗外光影在他帥氣的臉上玩捉迷藏，忽明忽滅，有股神秘的吸引力。

　　此刻他看起來可不是無害小鹿，而是闖入都會叢林卻暫時蟄伏的猛獸。

　　唉，他給她的感覺好錯亂……

　　車身緩緩停下，邵亦飛轉頭看向她。

　　“你家好像到了。”見她在發呆，等了一會兒，他直接開口提醒。

　　“喔？謝謝。”瑩波抓著包包跳下車，發現他也跟著下來。“你不用跟我一起下車啦，行李不大，我自己拿得動。”

　　聽見她的話，邵亦飛微微一愣，似乎正在考慮要怎麼說，兩秒鐘後低沈的嗓音才緩緩揚起—

　　“我只是想去夜市買點吃的。”

　　此話一出，瑩波有片刻尷尬。

　　“喔，那你去吧，等會兒見。”她假裝沒有發現這層尷尬，朝他揮揮手。

　　“嗯。”邵亦飛淡淡應聲。

　　快速上樓，瑩波臨時又放了幾樣東西進行李箱，等她下樓時，邵亦飛已經坐在車裡，手裡捧著一碗大腸麵線吃得正香，見她走到車子旁，他把快吃完的碗往座位上一擱，下車主動拿過行李放進後車廂。

　　兩人上車後，車內滿是大腸麵線的香氣。

　　好想吃……她咽了咽口水，考慮要不要也沖去買一碗來解饞。

　　“你先吃，吃完再上路。”瑩波見他再次捧起保麗龍碗，仰頭，喉結一動，一口就吃完了。“不然我先開車，你慢慢吃。”

　　“我吃飽了。”邵亦飛拿出餐巾紙抹了一下嘴，發動車子引擎前，突然看著她。“你要不要吃？”

　　“也好，等等你在夜市入口停車讓我下去買，你慢慢開到夜市另一頭，我們再會合……”她話沒說完，猛地看見他神秘一笑。

　　笑成這樣是什麼意思？

　　她還在猜，邵亦飛已經從後座撈出一袋大份的大腸麵線交到她手上，滿意地看著她臉上滿是詫異和驚喜的靈動神情。

　　她終於不再拿上司的面孔對著他，而是自然的情緒反應。

　　“你怎麼知道……”瑩波不可思議地看看他，又看看大腸麵線。

　　夜市裡那麼多美食攤位，她什麼都沒說，他怎麼知道她想吃這攤？

　　“剛剛開車經過時，你一臉饞相盯著大腸麵線的攤位。”他取笑著說。

　　“我是盯著大腸麵線攤位流口水沒錯，但我真正想吃的是他家的臭豆腐。”瑩波哼了哼，挑釁似的揚起右眉。

　　她就不信他能厲害到猜出她也想吃臭豆腐。

　　邵亦飛得意一笑，手又往後座一撈，她眼前變出一袋大份的臭豆腐。

　　不是吧？看著大小剛好能一口塞進嘴裡的臭豆腐，旁邊還偎著一圈閃閃發亮的臺式泡菜，她詫異的嘴張得更大。

　　連她想吃臭豆腐這點他也沒漏看，有沒有這麼神啊？

　　“雖然你的觀察很準確，但不夠全面，還需要再磨練磨練。”瑩波不客氣拿過臭豆腐，猶豫兩秒鐘，決定先吃大腸麵線，以免麵線太滿，等會兒車一開，晃動間麵線溢出就不好收拾了。

　　甫打開大腸麵線，一陣令人食欲大開的香氣撲鼻而來，她趕緊吃了一口。

　　大腸鹵得恰到好處，吃起來軟糯鹹香，麵線軟而不爛，淋上適度的蒜泥和黑醋，最後灑上一小撮香菜，色香味俱全。

　　吃進一口據說是北臺灣排名前五的大腸麵線，她感動得快要流下海帶狀的眼淚。

　　“怎麼說？”邵亦飛收起笑容。

　　“我不只看了大腸麵線，還有它旁邊的雞排和湯麻糬。”她邊吃邊跟他抬杠，完全不把他幫忙買美食的恩情放在眼裡。

　　追加的這兩樣食物純粹是胡扯的，誰叫他搶走車鑰匙，害她不能踩油門發洩，只好耍著他玩以稍稍紓解龐大的工作壓力。

　　“你說的是這些嗎？”長手臂三度往後座一摸，簡直像他個人百寶箱似的，想要什麼都能抓出來。

　　“你—”看著在眼前晃的雞排和湯麻糬，瑩波差點被麵線嗆到。

　　後座到底還有什麼？

　　一整條夜市嗎！

　　瑩波沒想到她跟邵亦飛之間的氣氛會這麼僵，僵到連打掃的阿姨都感覺得到。

　　“沈小姐，小帥哥最近好像跟其他人很要好厚？”

　　打掃阿姨一看見她就湊過來說話，眼神有意無意飄向正被女同事們眾星拱月的邵亦飛。

　　邵亦飛一身合身舒適衣物，大概是因為今天不用外出開會，所以沒穿筆挺的深色西裝，改穿深色卡其褲，搭配英倫風襯衫和背心，整體給人一種斯文感，雙眼黑如墨又深邃迷人，只要被他深深凝視過，仿佛就會深陷其中無可自拔。

　　被女同事們團團包圍，他一點也不顯得局促，反而遊刃有餘的與眾人談笑，絲毫沒有察覺自己正被她專注凝視。

　　“同事之間感情越好，向心力越強，對公司總是比較好。”瑩波打從心底這樣認為。

　　“今天他好像沒幫你買早餐。”打掃阿姨眉頭一皺，嘴角往下彎，眼神流露出一絲抱怨。“他知道我女兒喜歡吃那間店的火腿三明治，以前幫你買的時候也會順便幫我帶一個，可是今天都沒有。”

　　“他是我助理，不是我男朋友，沒有必要幫我買早餐，現在這樣我覺得沒有什麼不好。”瑩波沈下臉，不樂意看見大家覺得邵亦飛幫她買早餐是理所當然，沒有幫她買就是哪裡出了問題。

　　話說完，她還在等阿姨回應，就看見阿姨突然瞪大雙眼，一臉“糟糕了”的表情，還怪叫一聲。

　　又怎麼了？

　　她順著阿姨的目光轉頭看去，赫然驚見邵亦飛站在她身後，一臉陰沈地盯著她，眼神滿是怒氣。

　　那些話被他聽到了？她心跳瞬間漏了兩拍，後來想想撇清關係對兩人都好，便坦蕩蕩地回望。

　　邵亦飛靜靜瞅著她幾秒鐘，沒說什麼話，直接轉身離開。

　　她有說錯什麼嗎？瑩波咬了咬唇，拋開腦中混亂的思緒，走向自己的辦公室，眼角餘光看見不少女同事重新圍住邵亦飛，開心熱烈地跟他說著話。

　　他從頭到尾都沒看她一眼。

　　直到她走遠，邵亦飛的視線才纏上她倔強的孤單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悵然神情。

　　江陶陶目睹了這一切，她打完卡便匆匆把皮包扔進抽屜，電腦開機，下一秒人已經沖向瑩波的辦公室。

　　“你們鬧翻了？”江陶陶關上辦公室門後，馬上脫口問道。

　　“誰跟誰鬧翻了？”沒頭沒腦說什麼呢。瑩波面對滿桌的檔，肩上壓力不小，相對於巨大的工作量，肚子卻空空如也，她不禁無聲地歎口氣，正在翻閱文件的右手停頓了一下。“你忘了敲門。”

　　習慣每天早上有美味的早餐可以享用之後，突然間什麼都沒得吃，除了肚子空空，她的心也跟著空落落的不太好受。

　　“當然是你跟邵帥。”江陶陶湊到她桌前眯細眼睛打量。“居然明知故問，我看某某人肯定心裡有鬼。”

　　“他工作處理得很好，我沒什麼好挑剔的。”瑩波自動忽略江陶陶的後半句話。

　　不論打掃阿姨還是江陶陶都替他說話，看來邵亦飛不僅工作能力一流，收買人心的功力也很好，對異性的魅力更是強悍。

　　她對他好，別人說她以上司的身份以及職務之便把他緊緊帶在身邊，講得好像她故意接近他似的。

　　她對他不好，其實也就稍微疏遠點，保持距離以策安全，沒想到也有一票人跳出來抗議，而且這批人之中還包括跟她比較親近的人……做人真難。

　　“他明明幫你分擔了很多工作，這你不能否認吧？”

　　“他的工作能力確實很強。”瑩波沒打算否認大家都知道的事實，放開手中檔，雙手抱胸看著江陶陶。

　　“上次你說，如果有人能幫你把大部分的工作都吸去處理，就請他吃大餐。沒忘吧？”江陶陶故意哪壺不開提那壺，一腳穩穩踩在瑩波現在最忌諱的地雷上。

　　“江陶陶，如果我請他吃飯，別人會很樂意到處傳我在倒追他，不會有人覺得我在感謝他或是犒賞下屬。”為了友誼長存，瑩波直接把話挑明瞭說。

　　看，不是她不懂得愛惜人才，實在是因為情況特殊不允許她亂請客，如果邵亦飛長得路人甲一點，大家只會說她是個懂得犒賞下屬的好上司，而不是這些亂七八糟的八卦謠言。

　　顏值高，有時候處理起來也很棘手。

　　“你在倒追他嗎？”江陶陶追問，一雙眼睛又眯得更細。

　　“我對他一點邪念也沒有。”瑩波說這話時，只差沒舉起雙手發誓。

　　“沈瑩波，你是女人嗎？”江陶陶翻個白眼，雙手在半空中胡亂揮舞。“天天跟這種極品男人共處，你居然對他一點邪念也沒有，莫非……”她雙手突然護在自己胸前。“先說清楚啊，我雖然不排斥同性戀，但我不是喔。”

　　“江陶陶，上班時間禁止打屁聊天。”越扯越離譜了。瑩波拿起筆，做出“我要工作你快出去”的姿態。

　　“瑩波，是朋友我才跟你說以下這些話。”江陶陶沒被她的逐客令嚇到，下定決心今天要一吐為快。“嘴巴長在別人臉上，別人愛怎麼說就怎麼說，但人生是你自己的，不要活在別人的嘴巴裡。”

　　“沒想到你能說出乍聽之下這麼有智慧的話。”瑩波又朝門口比了一個請的動作。

　　“什麼乍聽之下？”江陶陶不服氣地挑高右眉。“有智慧的話就是有智慧的話，你儘管反覆推敲好了，一定會發現我說的才是王道。”

　　又說了幾句話後才順利送走江陶陶，瑩波坐在位子上想了幾分鐘，起身離開辦公室。

　　她踏進經理辦公室徵求同意，十多分鐘後回到辦公室，赫然看見一份早餐擺在桌上，桌面還貼了一張黃色便利貼。

　　今天起晚了，來不及幫你買早餐，請朋友幫我買來，雖然比較晚到，不過還是希望你能吃完早餐再工作。

　　飛

　　看著便利貼上的字，一張有著澄澈眼睛的帥臉陡然出現在她腦海中，沖著她笑得無辜又帥氣，瑩波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坐回位子上，慢條斯理把雞腿排三明治和東方美人茶吃光喝盡。

　　真好吃！味道濃郁又不失清爽，用料講究，絕對營養滿分。她雙手捧著溫熱的東方美人茶，嘴角始終噙著淡淡笑意。

　　吃飽喝足，該幹正事了。

　　她站起身，雙腳踏出辦公室時，一掃先前的混亂和頭痛，腦袋非常清楚自己正在做什麼。

　　就像江陶陶說的，嘴巴長在別人臉上，別人愛怎麼說怎麼說，人生是自己的，不要活在別人的嘴巴裡。

　　她沈瑩波絕不會為了別人口中短短幾分鐘的議論紛紛，便放棄從心而為，如果不順從自己的心去做，她還會是自己嗎？

　　“亦飛，在忙嗎？”瑩波走到邵亦飛座位旁，雙手放在辦公室隔板上，輕聲問道。

　　雖然她的音量很小，但仍可以清楚感受到四面八方隨著她的動作瞬間安靜下來，許多同事正豎起耳朵，密切注意他們這邊的動向。

　　“沒。”看見她出現在自己身邊，邵亦飛停下手邊動作，炯亮黑眸裡有著期待。“怎麼了？”

　　瑩波看著他的神情，很高興自己做出這樣的決定，此刻站在這裡，她就是要告訴他，同時也告訴自己—走自己的路吧，不用管別人怎麼說。

　　“今天晚上有空嗎？”此話一出，她疑似聽見身邊響起好幾聲抽氣聲，好幾道怨毒目光也同時射向她。

　　“有。”邵亦飛站起身，垂目靜靜看著她，似乎想從她的表情找出點什麼。

　　除了工作，最近她總是在躲他，很多工作都只透過電話交辦，他進她辦公室的次數很少，而且大多是她不在辦公室的時候，留字條告知他把什麼檔放到她桌上，或者取走什麼檔案。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改變，但他樂見這種改變。

　　“記不記得你進公司第一天，我說過的話？”瑩波說這話時沒有笑容。

　　邵亦飛看著她，沒說話，整張臉卻都在微笑。

　　“你的工作表現大家有目共睹。”她讚賞地笑了笑。“訂一間你愛吃的餐廳吧，晚上我請你吃大餐。”

　　“‘紫禁城’可以嗎？”他很快反問。

　　聞言，瑩波微微一愣。

　　不只她愣住，以他們為圓心往外擴張的其他同事聽到後表情也都怪怪的，有的曖昧笑開，有的一臉羨慕忌妒恨。

　　“紫禁城”是瑩波愛吃的京菜餐廳，這是全公司都知道的事，印象中邵亦飛好像比較喜歡吃日本料理，所以邵亦飛的提議是為了誰，不言而喻。

　　“你確定？”她說了，這次請客是因為他工作表現出色，想挑間他想去的餐廳當作犒賞，結果他居然選擇她愛吃的餐廳。

　　“我確定。”邵亦飛專注看著她，雙目發亮。

　　“那就訂‘紫禁城’。”這頓飯是為了感謝他，他說了算。

　　察覺他一直笑看著自己，瑩波感到一陣口乾舌燥，有些慌亂地別過視線。

　　“好，沒問題。”注意到她臉上細微的反應，邵亦飛笑得更開心了，沒有人發現在他無害的微笑下，快速閃過一抹狼般的強悍精光。

　　“還有一件你聽了會更高興的事。”瑩波暗中深吸口氣，目光再次回到眼前這張俊顏時，已經恢復不受其影響的淡定。

　　只有她知道，不管外表怎麼強裝鎮定，比平常略微快速的心跳已經證明自己確實受了他的影響。

　　邵亦飛沒說話，只是專注地看著她，直到她臉頰微微發熱。

　　“經理同意桃園新車發表會由我們主控全域。”瑩波隱約察覺自己的反應，於是她笑得更加燦爛，將臉頰控制不住的微紅反應，包裝成是因為工作而興奮。“這是今年度最大的活動，一起加油。”

　　“嗯。”邵亦飛淡然一哼，似乎並不興奮。

　　“好好表現，這是你證明自己工作能力的最佳機會。”他這是什麼反應？如果把握好這次機會，說不定他很快就能獨當一面，不用在她手下當助理了。“不高興嗎？”

　　邵亦飛先是悶不吭聲，見她一臉困惑，無奈一笑，坦白的說：“跟你吃飯讓我更高興。”

　　雖然他把話說得極輕極輕，不過瑩波確實聽到了。

　　不只聽到，這九個字化作一片花瓣飄落心湖，泛起層層漣漪，悠悠飄蕩在澄澈的水面上。

　　邵亦飛座位附近的幾名同事也聽到這句話，偷偷瞅眼瑩波的反應，只見她有些尷尬笑著，臉頰更紅了。

　　“真愛開玩笑。”瑩波這次笑得都能看見牙了，她擺出好哥們的姿態，舉高左手拍拍他肩膀，卻錯愕的發現這真是一大失策，自己的手攀著他寬闊的肩，不管怎麼看都像是男女之間才有的親密。

　　而且這一拍讓她驚覺兩人身高上的差異，以及他的肩膀之寬闊，讓人覺得很有安全感。

　　“最近會很辛苦，要有心理準備。”再怎麼懊惱，她也只能硬著頭皮把話說完。

　　“隨時隨地，全力配合。”邵亦飛寬大的掌握住她按在自己肩頭上的小手。

　　“很好，就等你這句話。”被握了兩秒鐘後，瑩波以略快的速度抽回手，淡然一笑，轉身走回專屬辦公室。

　　她輕輕關上門，下一秒背部靠著門板，微微喘氣，被他握過的手正微微發抖，心跳又更快了。

　　搞屁啊？以前看電影或小說描述什麼男女兩手交握時像有電流竄過，她還覺得很荒謬，直到剛剛……

　　那種感覺近似觸電，但絕不是什麼鬼電流在兩人之間流竄，如果真是那樣說不定還好一些，至少他被電麻了就不會發現她的心慌意亂。

　　“只是一時意亂情迷，沒有任何情愫，也不具有任何意義，但凡是人，被那麼帥氣的一張臉看著，會臉紅心跳都屬正常範圍，絕對不代表我對他有意思。”瑩波靠著門板拚命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我怎麼可能對年紀比我小，還是下屬的男人有感情？”

　　對自己的反應一番嗤之以鼻後，她重新回到崗位上，積極投入工作。

　　邵亦飛默默注視著瑩波的辦公室，深黑雙瞳底下複雜情緒翻湧不息。她剛剛臉紅了？是確實臉紅，還是他過度期盼下出現的幻覺？

　　他默默坐下，無聲歎口氣。

　　打從進公司後，他一直期待那一刻到來，還要多久她才會記起他是誰？或者今晚兩人單獨用餐時，他直接給點暗示？

　　她對他……真的已經毫無記憶了嗎？

　　踏進辦公室的路上，不斷有同事跟瑩波道早。

　　“早安。”她堆起笑臉，短短幾百公尺路途說早安的次數已超過她這幾個月在公司說早的總數，隨著接近自己的辦公室，她心中的困惑越來越深。

　　直到她人站在辦公室門板前方，看著門把上掛著她最愛吃的早點，才恍然大悟同事們臉上的曖昧到底從何而來。

　　“本來想放在你桌上，結果發現你有鎖門的習慣。”

　　瑩波還在發愣，就聽見身後傳來不陌生的嗓音，轉頭一看，邵亦飛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沖著她笑得一臉無辜帥氣。

　　“早餐是你買的？”她發現自己居然問了一句廢話。

　　“聽說你最喜歡吃這間店的雞排鮪魚三明治，不要番茄醬，小黃瓜片略多。對嗎？”邵亦飛雙眼緊緊盯著她，面對她莫名的怒氣輕鬆一笑，笑容裡的無辜成分當場軟化她原本豎起的刺。

　　“誰跟你說的？”不僅完全正確，還說得這麼詳細！瑩波發現自己的怒意轉化成了無奈。

　　經過他這麼明目張膽的幫忙買早餐，恐怕各式各樣的桃色謠言已經在同事們的嘴裡瘋傳。

　　明明沒有的事卻被人加油添醋地講，不覺得很冤嗎？

　　“雖然你愛喝黑咖啡，不過聽說前天你陪客戶吃飯被要求吃了兩片生魚片，所以我改點東方美人茶，略濃，聽說以前神農嘗百草時常誤食不好的食物，可以靠喝茶解毒，茶裡放了你愛的珍珠，不過份量減半。”邵亦飛一步一步走近她。

　　他身高超過一百八，而她大概只有一五八，身高上的差距隨著兩人越來越靠近，讓她整個人籠罩在他的陰影裡。

　　在兩人極度靠近的當口，他突然擦身而過，替她拿起掛在門把上的早餐。

　　瑩波徹底說不出話來。

　　他不僅對她的喜好了若指掌，還、還把她最近的生活全盤考慮進去，就算她不想喝什麼鬼東方美人茶，卻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你跟我進來。”為了避免引起更多不必要的八卦跟關注，她快速從包包裡掏出鑰匙，開門踏進自己的辦公室。

　　“好啊。”他開心一笑，似乎就在等她這句話。

　　“進去了……”

　　“他們一起進辦公室耶……”

　　助理進主管辦公室到底有哪一點值得討論？瑩波太陽穴抽痛兩下，轉頭想瞪罪魁禍首，卻發現邵亦飛正朝她笑得像只無辜的小鹿，怒火再次離她遠去。

　　砰一聲，門板重重闔上，同時隔絕門外一切紛擾和無數雙好奇眼睛。

　　“你不用特意幫我買早餐。”那間早餐店離公司有點遠，特地繞去買再來公司的話，得多走將近二十分鐘的路。

　　“吃過早餐能更專注在工作上，主管工作效率好，有助於我的工作成效。”邵亦飛越過站在門邊的她，逕自走到她的辦公桌前，把早餐放上桌後，轉頭朝她伸出右掌。“給我你辦公室的鑰匙。”

　　“什麼？”聽見他有點強勢的語氣，瑩波有片刻反應不過來。

　　“以後我把早餐拎進來比較不顯眼。”他說得理所當然。

　　現在重點不是這個好嗎！重點應該是他不要再替她買早餐，她有手有腳皮包裡也有錢，要吃什麼她自己會買！

　　“我會自己買早餐。”話剛說出口，她在心裡重重歎口氣。為什麼她要在助理面前強調這種事情？到底是為什麼啊……

　　“你今天的早餐呢？”邵亦飛一針見血，直直戳中要害。

　　“我等等會去……”瑩波突然尷尬起來。

　　被他發現了嗎？她早上常常不小心睡過頭，匆匆趕來公司能及時打卡就很不錯了，上次她自己買早餐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

　　“現在是上班時間，這時候出去買早餐是不是不太好？”邵亦飛大掌往前移動，輕輕握住鑰匙，感覺她不安的動了一下，立刻停住動作，不抽也不動。

　　瑩波不說話，只冷冷看著他。

　　“如果你擔心把鑰匙給我後，工作上會出現不必要的麻煩，我們可以達成協定，以後工作如果出了差錯，我跟你一起扛所有責任。”

　　“我不是不信任你，而是……”對方把話講得這麼白，她要怎麼拒絕共用鑰匙這件事？

　　“那好，鑰匙是這支沒錯吧？”邵亦飛從她手中輕輕取走鑰匙，一面動作一面看她反應，她心裡雖然有所掙紮，但最後依舊沒阻止他。“我中午外出買便當，順便多打一副鑰匙。”

　　公司內部有不少主管和助理共用主管辦公室的鑰匙，以利工作進行，這在公司內部這是慣例，反倒像她這樣不習慣讓助理也有鑰匙的主管只占少數。

　　拿到鑰匙，邵亦飛轉身要離開辦公室。

　　“邵亦飛。”瑩波喊住他。

　　“嗯？”他轉身。

　　瑩波看了他兩秒鐘，到座位坐下，拿出他替自己買的早點。“我不喜歡一大早喝茶。”

　　“等你喝過以後，我們再來討論這個問題。”邵亦飛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直到門板關上，瑩波仍陷在他方才的神情裡，久久回不了神。

　　好累！瑩波一手下意識按壓後頸，一手拿起手邊的馬克杯想喝口水，這才發現杯裡早空了。

　　她看眼電腦螢幕上的時間，居然已經下午四點了？

　　從中午開完會回來，她就沒有離開過這張椅子，連便當都是邵亦飛替她從外頭買回來，買的是她最愛吃的無錫排骨便當。

　　只是儘管美食當前，她也吃得心不在焉，邊吃飯邊工作，看得邵亦飛關門前直搖頭。

　　坐了這麼久，難怪她覺得全身僵硬，去倒杯水，順便動一動吧！

　　打定主意，她拿著馬克杯站起身，猛然想起有份重要文件要給邵亦飛，反正都要出去走動走動，便順手替他拿過去。

　　瑩波翻找辦公桌右手邊幾個檔案夾，卻沒找到想要的東西。

　　奇怪，印象中她應該是把檔放在這裡沒錯啊？

　　她從辦公桌右手邊找到左手邊，可那份檔就像蒸發了似的，不管她怎麼找都找不到。

　　她站在辦公桌前，視線掃瞄整張桌子，緩緩眯細雙眼。

　　不對，有人動過桌上的檔！

　　“在忙嗎？如果沒有，進我辦公室一趟。”瑩波掛斷內線電話沒多久，門板響起叩叩聲。“進來。”

　　“怎麼了？”邵亦飛一進門，見她臉色不好，順手將門闔上。

　　“你是不是動過我桌子？”這是最合理的懷疑，除了他，她想不到還有誰會動這張桌子。

　　“早上你外出開會，我進來幫你把一些檔案歸類整理。”邵亦飛馬上承認，聽見她的問話，臉上甚至沒有出現一絲不安和退縮。

　　“歸類整理？”瑩波見他態度坦然，感覺有把烈火從腳底瞬間竄燒到腦門，一連串指責直接飆出口。“雖然我桌面看起來有點……缺少系統性的整理，可是我很清楚什麼東西在哪裡，但一經過你的歸類整理後，我根本找不到想要的檔案！”

　　“你想找什麼檔案？”邵亦飛只問重點。

　　“下個禮拜桃園的新車發表會資料。”

　　“檔案我是按照英文名稱的第一個單字分類，這個櫃子則是按照英文字母順序排列，你要的檔案就在這格抽屜裡。”邊說著話，邵亦飛邊走到一個齊腰的典雅櫃子前方，彎下腰從容地拉開一格抽屜，她想要的檔案就乖乖躺在裡面。

　　什麼時候辦公室多出這個櫃子，她中午進來怎麼沒注意到？瑩波愣愣看著櫃子，一時半刻竟說不出話來。

　　“擅自整理檔案是我不好，我道歉。”見她臉色不好，邵亦飛也跟著冷下臉，只是把檔案放在她面前的動作依舊很輕。“中午你回來，只顧著替你買便當，忘記先跟你報告櫃子的事，也是我的錯，抱歉。”

　　“那個……”聽見他的話，又看見他一秒就找到她要的檔案，瑩波突然覺得自己剛才好像太過急躁了。

　　“如果沒別的事，我先去忙了。”邵亦飛神情冷凝，說話口氣雖然和平常一樣，但瑩波就是感覺出有什麼東西不對了。

　　果然，辦公室門板被他重重關上。

　　這樣就生氣了？他這個助理脾氣怎麼比她還大？瑩波看眼躺在桌上的檔案，走到櫃子前方，按照他所說的分類方式，像是要測試般又連續找了好幾個檔案出來。

　　不錯嘛！測試過才發現，其實他的分類法還滿容易理解的，實際操作起來也很順手。

　　她一面讚賞，一面暗自叫苦。現在怎麼辦？雖然他早上擅自動這些檔案需要道歉，可他也是為了讓她工作起來更順手，完全是好意。

　　想到自己剛才不分青紅皂白就給他臉色看，說話口氣充滿責備，愧疚感排山倒海沖向她。

　　瑩波太陽穴隱隱抽痛，決定還是先給自己倒杯熱茶，再來想想該怎麼修復兩人的關係，畢竟他們還要繼續共事，彼此之間有疙瘩對誰都不好。

　　問題是要怎麼修補？如果明目張膽對他好，不知道同事們又會傳成什麼樣，如果暗中感謝，萬一被知道，只怕會被傳得更難聽。

　　做人真難啊……

　　瑩波歎口氣，拿起馬克杯，想到自己最近幾乎不怎麼喝咖啡，反而偏愛喝熱茶，這個轉變似乎是從他替自己買了那杯東方美人茶開始。

　　踏出辦公室，正要走進茶水間，不期然聽見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別人口中，她下意識停下腳步。

　　“我看這回沈瑩波要陷進去了。”

　　瑩波忍不住好奇，豎直了耳朵聽，她要陷進去哪裡？

　　“到底是誰給亦飛提供那些寶貴的訊息啊？”

　　什麼寶貴的訊息？不會跟工作有關吧？瑩波沈下臉。

　　雖然大家在同一間公司上班，但彼此之間有些訊息是該保密的，有誰抵擋不住亦飛的美色，洩漏了重要的公司機密嗎？

　　“除了滔滔江水以外，還能有誰？”同事們聊得很開心，渾然不知當事人之一就在門外暗中關切。“還有你直接喊人家邵亦飛的名字，是跟他很熟嗎？”

　　呃？親愛的同事們怎麼突然互相攻擊？瑩波眨眨眼，此時此刻深深覺得不僅紅顏是禍水，男人太帥也具有等同效果。

　　“喊喊過過幹癮嘛，關你什麼事？”同事嗆完，語氣突然轉柔。“希望以後我的男友能跟他一樣，感覺超可靠的，不只工作能力強，照顧人的技能等級也很高。”

　　“欸，會不會是沈瑩波故意允許江陶陶洩漏她的愛好，讓亦飛能藉機對她那麼好，不管早餐午餐還是晚上加班餐，通通都買她最愛吃的？”

　　江陶陶洩漏她的愛好？這個極度有可能。瑩波眯起眼。

　　基本上，只要有人問江陶陶問題，她都有問必答而且絕不藏私，有教無類的至聖先師孔老先生遇上她估計也得甘拜下風，就算別人沒問，江陶陶也可能一時情緒上來就主動和盤托出。

　　但她幹麼故意允許江陶陶這樣做？這些人到底想暗示什麼？

　　“有可能喔！亦飛又帥工作能力又好，要是我，我也想把他時時刻刻帶在身邊。”

　　“可是沈瑩波配亦飛……年紀上好像不太搭，亦飛跟我差不多同年，比沈瑩波還小好幾歲耶！”

　　“那有什麼？搞不好人家就喜歡姊弟戀，趕流行嘛。”這人說話的嗓音又尖又酸。

　　誰喜歡姊弟戀！瑩波腦門又是一陣熱，就算他想趕流行，也得問問她答不答應吧，姊弟戀是一個人就能處理得來的流行嗎？

　　“可是我聽說好像是邵亦飛主動的，不僅主動幫忙買她愛吃的早餐，還常常提醒她吃午餐，有時候連下午茶都一起準備。”

　　“好羨慕沈瑩波，能被一個帥哥這樣照顧，就算只是上司跟下屬感覺也很爽，沈瑩波是不是有弄符水給亦飛喝啊？”

　　簡直越說越離譜了！瑩波深吸口氣，以什麼都沒聽到的姿態，輕鬆走入是非根據地。

　　“嗨，大家都在啊。”瑩波動作自然地走到櫃子前，拿出以前皇帝常喝的雨前龍井茶罐，一打開就能聞到一股清冽的茶葉香，這還是邵亦飛建議她買的。“在聊什麼？怎麼我一進來就不聊了？”

　　“沒、沒什麼，我們只是在聊邵亦飛進公司後的表現很好，近期桃園的新車發表會那麼重要，他應該也會過去見見世面吧？”某位女同事朝她笑得一臉燦爛，回話之餘不忘往下打聽更多八卦消息。

　　瑩波笑笑不說話。

　　“能跟帥氣的屬下一起出差真好，換作是我，肯定力保他跟我一起去，不然出差又累又苦，真不是人過的日子。”又是一個故意旁敲側擊的挖八卦者。“瑩波，你說對不對？”

　　瑩波挑挑眉，說了幾句搪塞的話，聳個肩後踏出茶水間，遠離是非之地。

　　回到辦公室，看見原本要拿給他的檔案—關於近期桃園的新車發表會相關資料，她拿起來往外走了兩步，停在門板前，突然想到同事們剛剛說的話。

　　嘖，居然扯什麼力保，講得好像她跟他一起出差就會發生什麼事一樣。

　　瑩波皺了一下眉，轉過身，把檔案丟在自己辦公桌上，拿起馬克杯吹了兩下，一陣茶香飄上來，正想輕啜一小口，才想起自己之所以改喝茶，好像也跟他有關，不禁無聲歎口氣。

　　她放下馬克杯，拋掉亂七八糟的思緒，再度全心投入工作。

　　早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許多人正快步奔向自己的目的地。

　　高跟鞋、慢跑鞋、皮鞋、高筒皮靴、登山鞋、涼鞋……人們神采飛揚，踩著堅定且篤定的步伐，好像等在前方的是一個非常明確的終點，一切無須懷疑，只需要專注往前沖。

　　“媽媽！媽媽！哇啊……”

　　紅磚道上，一名穿著粉紅色裙裝的小女孩正放聲大哭，細白的小手臂被一名黑胖婦人用力拉扯，一路拉往停在路邊的一輛小貨車。

　　瑩波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拿著咖啡，踩著高跟鞋匆匆走過這一大一小身旁，女孩異常驚恐的哭鬧聲讓她忍不住停下腳步，腦中迅速閃過今天早上的重要提案會議，以及社會新聞上駭人聽聞的誘拐孩童事件。

　　要不要管？

　　瑩波腦中冒出這個疑問時，人已經距離小女孩有五步之遙。

　　“媽媽……我要媽媽！媽媽……”小女孩持續嚎啕大哭。

　　瑩波用力閉上雙眼，想起女孩一身乾淨整齊的衣物，以及那名黑胖婦人不甚乾淨的衣褲，心頭閃過一絲不協調的詭異感。

　　不會這麼剛好當街遇見誘拐事件吧？

　　瑩波轉過頭，看見黑胖婦人拉不動小女孩，心急之下乾脆蹲下來張開雙臂，一把將小女孩抱入懷中，大步往髒兮兮小貨車的方向邁出步伐。

　　見對方動作迅速，瑩波腳底下的遲疑當場化作積極，當她回過神時，人已經站在黑胖婦人和不斷推拒婦人的小女孩身前。

　　此時黑胖婦人為了阻止小女孩的反抗，正用力抓住慌張揮舞的兩條白嫩手臂，上頭很快出現觸目驚心的抓痕。

　　“你是她的誰？”瑩波忍住想直接把孩子抱過來的衝動，皺眉冷問。

　　“我是她媽媽。”黑胖婦人目露凶光，惡狠狠盯著瑩波。

　　一般人經過這一瞪，大多會為了避免惹上麻煩而退縮，但瑩波站在原地，不走也不說話，像在評估要不要繼續和對方糾纏下去，畢竟這本來就不關她的事，更何況早上還有一場重要會議需要集中精神和火力去應對。

　　“我看不像。”最後正義感戰勝了一切，瑩波冷冷看著黑胖婦人，她眼底有著掩飾不了的心虛。

　　“我不是她媽媽，難道你才是？哼，滾開！少管閒事。”黑胖婦人說話時，懷中的小女孩大概聽到媽媽這兩個字，哭鬧得更激烈。

　　瑩波心中的懷疑變成確定—婦人不是小女孩的媽媽。

　　不過，為了怕管錯閒事，她還是決定丟出一道測試題。

　　“小乖，媽媽呢？是不是又去買你愛吃的小餅乾了？這個人是你媽媽的朋友嗎？”

　　“對、對啦！我是她媽媽的朋友，我們要去車上等她媽媽。”黑胖婦人沒想到會遇到認識孩子的人，她目光遊移，說著話的同時急匆匆想往小貨車移動。

　　“你等我一下，我打電話問問她媽媽。”瑩波兩個跨步擋在黑胖婦人身前，拿出手機撥打。“很快，幾秒鐘就好。”

　　“打什麼電話啦，你不相信我嗎？”黑胖婦人朝小貨車猛使眼色。“瘋狗你是死人喔，快過來幫忙啦！”

　　“靠！小姐，你很囉唆耶！”一個流氓模樣的男人從貨車上跳下來，邊咀嚼著檳榔邊動手要抱走小孩。

　　“你不是陳姊的朋友。”瑩波此刻已經確定如果放任眼前的情況不管，一樁犯罪即將成功。

　　“陳姊是誰？”綽號瘋狗的男人皺眉。

　　“陳姊是小女孩的媽媽。”瑩波冷冷盯著眼前一男一女，放出警告。“陳姊說過最討厭吃檳榔的人。”一個媽媽怎麼可能把孩子交給自己討厭的人看管。

　　如果這對歹徒夠聰明，應該聽出她已經知道他們就是拐人的歹徒，放下孩子趕快逃對他們而言應該是最好的選項。

　　“靠！廢話這麼多幹麼啦，快把孩子抱上車。”瘋狗一手抓住女孩後衣領，拎著就想走。

　　“抱小孩怎麼可以這麼粗魯！”瑩波沖上去想抱回小女孩。

　　“嗚哇啊啊！我要媽媽……我要媽媽……”小女孩受到驚嚇，放聲大哭。

　　瑩波手上動作不停，一方面在腦子裡評估自己從瘋狗手上搶回小女孩的成功機率有多大，一方面暗自希望他們這邊的動靜能吸引路人駐足，就算不出手幫忙，歹徒做賊心虛，只要看見注意的人變多，她就有更大的勝算能成功搶回孩子。

　　瘋狗見情況越來越不妙，朝黑胖婦人使了個眼色，黑胖婦人見了，肥胖身子擠過來擋開瑩波，瘋狗趁勢抱著小女孩往小貨車跑。

　　眼見情況不妙到了極點，瑩波深吸口氣，打算放聲大吼以吸引路人注意—

　　一記不輕不重的低沈嗓音，用幾個字的功夫就扭轉危急局面。

　　“瞧你們把孩子嚇的。”一名男人輕鬆把孩子撈到自己左手臂上牢牢抱著，右手拿出手機撥打。

　　這是要打給誰？其餘三名大人都愣愣地看著。

　　“警察局嗎？我這裡有人要誘拐小孩，地點是……”男人沈穩的說著，完全不受身邊人的反應所影響。

　　“去你媽的，多管閒事！”瘋狗不乾不淨的從嘴裡飆出髒話，揮拳沖向抱著小女孩的男人。

　　“小……”那個“心”字還來不及說出口，瑩波就看見男人不慌不忙抬高左腳，直接往流氓胸口狠踹一腳。

　　這一下讓瘋狗痛得眼淚鼻涕直流，嘴裡一邊幹譙，一邊沖向貨車。

　　黑胖婦人見情況不對，也跟著快步跑向小貨車，短短幾秒鐘功夫，兩人已經不見蹤影。

　　此時此刻，男人依舊有條不紊、不慌不忙地講他的手機。

　　“地點抄好了？那好，歹徒逃走了，車牌號碼是……”

　　瑩波愣愣地看著男人，說也奇怪，自從到了男人手上，小女孩竟不再哭鬧了。

　　一大一小兩個女人，就這樣靜靜看著他把手機講完。

　　男人結束通訊，視線自然轉到和自己短暫並肩作戰過的瑩波身上，突然飄來一句—

　　“你不打電話？”

　　“打電話給誰？”瑩波一時沒反應過來。

　　“不是說認識她媽媽……”男人微微皺眉，見她一臉困惑，不用任何附加說明就明白了。

　　“我根本不認識她媽媽。”瑩波誠實以告。

　　“猜出來了。”男人淡然一笑。“你上班趕時間吧？”

　　“你怎麼知道我趕時間？”

　　“你一直在看表，不是嗎？”男人看起來很年輕，對周圍卻能觀察入微。“去吧，我陪她等員警過來。”

　　瑩波靜靜看著男人，剛才身邊有情況，她沒多餘的時間和精力注意到他，等身邊一切安靜下來，看著對方，一股難以言喻的熟悉感汩汩冒出心間。

　　他是誰？他們之前似乎見過面？

　　她看了眼睜著漂亮大眼的小女孩，做出決定。“我陪她等。”

　　“不放心我？”男人瀟灑一笑，對她的謹慎似乎不覺得被冒犯，眼底還閃過一絲欣賞，以及瑩波說不清楚的情緒。

　　瑩波禮貌地笑笑沒說話。

　　兩人站在路邊等待員警來的期間，她跑去買了一個麵包給孩子吃，心裡直打轉著一個問題—

　　為什麼他一直給她一種很奇特的熟悉感？

　　幾分鐘後，孩子的媽媽比員警早一步到達，見孩子安全了，瑩波因為趕著進辦公室便先行離開，留下那個男人應付員警。

　　一直忙到下午兩點多，她才得空坐下來吃個三明治，搭配濃郁的黑咖啡，填飽肚子的同時順便好好提振一下精神—下午三點和五點還有兩場仗要打，談的都是近期的大型宣傳活動。

　　這時，她腦中一閃而過一個問題：還會遇見那個男人嗎？

　　應該不會吧。

　　瑩波坐在個人辦公室裡忙得焦頭爛額，突然聽見有人輕敲門板的聲音，喊了聲“進來”，一抬頭就看見江陶陶笑得一臉曖昧。

　　“老大，人來了。”江陶陶推開門，閃身進入走到她辦公桌前，壓低音量說話，一臉神秘兮兮的樣子。

　　“什麼人？”瑩波一聽就知道她接下來的話肯定沒重點，低頭接著忙手邊的工作。

　　“能把你從地獄般的忙碌火海中拯救出來的助理，今天來報到了。”江陶陶走到辦公桌前，興奮到臉色微微發紅。

　　“助理報到就助理報到，看你的表情，我還以為是你的小鮮肉偶像來了。”瑩波翻翻檔，在電腦鍵盤上連續敲下一大串文字。

　　“剛剛看見他，我也以為是我家親愛的來了，可是人家硬生生長得比我家親愛的還帥。”江陶陶臉上的情緒有點複雜，好像很興奮，細看之下又有一點恨。“老大，你會感謝我先跑來跟你通風報信。”

　　“你通什麼風、報什麼信了？”全都是些派不上用場的八卦。

　　“你千萬要有心理準備。”

　　不過就一個助理報到，她這個行銷部協理需要做什麼心理準備？瑩波壓根沒放在心上，手邊工作進度一點一滴往前邁進。

　　“對方超帥！是已經練成一眼就能擄獲無數少女心之‘吸心大法’的武林高人。”江陶陶露出看到偶像的絕倒神情。“你千萬要小心自己別被他吃掉，老臘肉型的菁英人士雖然很迷人，可是小鮮肉型的賀爾蒙噴發力也絕對不容小覷。”

　　“替我把人請進來吧。”瑩波把以上對話全歸類在廢話區塊，雖不打斷江陶陶的話，但也沒放在心上。“如果他有本事把我手底下大部分的工作都吸去處理，我就請他吃大餐。”

　　她不稀罕“吸心大法”，能幫她把大部分工作吸收過去才是她要的人才。

　　“一言為定？”門外突然傳來好聽的低沈嗓音。

　　室內兩個女人轉頭一看，只見一名男人雙手抱胸站在門邊，自信雙眼隱隱發亮，目光直勾勾盯著瑩波。

　　是他？幫忙把小女孩從歹徒手中救下的男人？

　　瑩波視線與他相交，微微愣住了一秒鐘，雖然很快恢復鎮定，但似乎已被他察覺，他霍然一笑。

　　“他叫邵亦飛，新來的助理，這是他的資料，我先出去。”江陶陶感覺到空氣中的明顯變異，大略介紹後放下人事資料，轉眼間腳底抹油就溜了。

　　她溜出辦公室時順手把門關了，不過沒完全闔上，留下一道小縫隙方便她佇足聆聽。

　　兩人對視，瑩波正要開口說話，就聽見他說—

　　“很高興你是我往後日子的頂頭上司。”

　　“先別高興得太早，我工作起來六親不認。”瑩波故意冷著臉說話，暫時先把兩人先前初遇的小插曲壓入心底，以免影響工作。

　　“我喜歡在工作中全力衝刺的感覺，最討厭拖泥帶水。”邵亦飛雙眼炯炯有神地盯著她。

　　“最近好幾場新車發表會要舉行，可能會常常忙到沒時間吃飯。”不是她要嚇唬新人，只是告知最近會有多忙。

　　“正合我意。”邵亦飛嘴角泛起若有似無的笑意。“不過工作要做，飯也要吃，我會好好掌控時間，做到魚與熊掌兼得。”

　　這樣都不怕，還說正合他意，這麼狂？瑩波別開視線，不再注視對方充滿魅力的神情，低頭研究對方的履歷。

　　“你大學和我同校？”

　　“是。”

　　“這麼說來你還是我學弟。”她始終低著頭進行問答。

　　“在學校裡我是你學弟，出社會後這套不再適用了吧。”邵亦飛這番話終於引得她抬頭看向他。

　　“也對。”與他對視了兩秒鐘，瑩波輕鬆笑開。“我們現在是上司和下屬的關係。”

　　聞言，邵亦飛臉色一沈，正要開口說話，卻被她搶先了。

　　“大學畢業後到歐洲各國留學……你去過不少國家學習和實習呢。”瑩波放下履歷，專注看他。“以你的學歷，來當我的助理會不會屈就了？”

　　從履歷上的經歷看來，他完全可以獨當一面。

　　“學歷漂亮固然重要，實戰經驗的累積更不能忽略。”他坦然迎視她投射過來的視線。

　　累積實戰經驗嗎？他在歐洲各國遊歷時也承接過幾個很精彩的案子，他來公司到底想學到或得到什麼？瑩波壓下心底的困惑，從手邊滿坑滿谷的工作檔案中抽出五、六個厚如磚頭的檔案夾，放到他面前。

　　“這些資料麻煩幫我整理一下，內容做成簡報，幾個重要資料做成一目了然的表格。”她有些挑釁地看了他一眼。“可以嗎？”

　　“什麼時候要？”邵亦飛拿起厚厚一大疊的資料，快速翻了幾下，開始評估自己必須花多少時間才能搞定這些工作量。

　　“最好今天下午四點給我。”

　　呃……時間會不會給得太少了？正當她這麼想著，就聽見他用充滿自信的嗓音說—

　　“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