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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3-7 11:01:27

前言:

  他很神奇呀!
  身為公寓管理員,
  不但精通十八般武器,
  凡是壞掉的東西他都能修好。
  還有著一手賺錢的好功夫,
  隨便出去轉轉,
  借他的三十六萬就生出一百多萬來,
  比小強的繁衍速度都快。
  最詭異的是,
  有錢有勢有修養的大小姐追著喊著要嫁給他,
  他卻聲稱只做她的「老公」!
  哦,抱歉,是她聽錯了,
  不是老公,只是勞工而已。
  好吧!身為小氣房東,
  就算只是勞工,
  她也不想出租給他人使用。


楔子  

  上天啊!那萬能的上天啊!

  請在我的頭頂上方下一場黃金雨吧!最好只下在我一個人的頭頂上,若是黃金雨下多了,直接造成黃金價格大面積滑坡,我還是沒錢過日子啊!

  放下合起的雙手,芳有有如吃飯般每天例行的祈禱正式宣告結束——事實證明不是老天爺耳朵不好,就是萬能的功能成了「萬萬不能」,任憑她燒香拜佛,也沒見財神爺的腳踩上她的肩膀,連輕輕蹭過都不曾。

  還是認命點做好她的小小服務生吧!掰著指頭,芳有有開始每天例行的第二件事——算工錢。

  她做一個小時的工能賺到六塊二毛錢,一天做十個小時就是六十二塊錢,一個月按三十天算就是一千八百六十塊,碰上二月還少一百二十四塊錢,好在現在是七月,連續兩個月都有三十一天,她一個月能有一千九百二十二塊錢的進賬。

  每個月與人合租那套兩室一廳才五十七平方米的八十年代末的公寓還要付房租四百八十塊,再加上水電費、天然氣費和必要的手機費,七扣八扣,她一個月的薪水估計只能剩下一千兩百塊。

  這就意味著如果要還上每個月一千塊的債務,那她就只剩下兩百塊錢餬口。

  雙手合掌,她還是繼續祈禱上天下場黃金雨在她頭頂上吧!

  上天啊!那萬能的上天啊!請賜予我金錢的力量吧!只要有了錢,我芳有有……

  「您是芳有有小姐嗎?」

  「呃?」芳有有挑挑眉頭,揚著職業化的微笑裝作忙著打可樂的樣子——你是誰啊?上班時間跟客人搭閒話,你想害我被罰錢啊?衰神,給我滾遠點!

  「我是芳檉老先生的代理律師。」

  芳檉?名字是挺熟悉的,可惜她的腦子都用來算賬了,沒空間裝人名。

  「您是芳檉老先生的孫女,對嗎?」

  難怪那麼熟!原來芳檉是她爺爺的名字——芳有有開始裝薯條,忙碌的手不斷地向當班經理申訴:我沒有跟客人閒聊。

  「很抱歉地告訴您,芳老先生上周剛剛故去,享年八十一歲。」

  死了?芳有有歪著腦袋想她應該表現出什麼樣的心情才符合邏輯呢?節哀順變?是她還是眼前這位紅了眼圈的律師?

  「那個……客人您……需要面紙嗎?」這樣應對應該沒錯吧?

  律師拿了一張印著快餐標誌的紙巾拭了拭眼角模糊的淚光,扶了扶眼鏡,端出職業律師的架子,「現在我正式地告知你:芳有有小姐,芳老先生在他的遺囑裡,將他名下的芳鄰公寓留給了你……」

  裝薯條的鏟子掉在了地上,誰還在乎這個?

  要扣錢?來吧!她芳有有不在乎了。

  「什麼?你說什麼?」

  「芳老先生將他的芳鄰公寓作為遺產指定贈予你。」

  一棟公寓從天而降!

  那可是一整棟公寓啊!

  上天啊!你真給我下了一場超重量的黃金雨啊!感情你想用錢把我砸死,真是太好了。

第1章(1)  

  前往芳鄰公寓的路上芳有有一直在想像它的模樣——

  位於黃金地段,有著三十層高的現代化豪華公寓樓,每四戶共用兩個電梯,配有專門的物業管理人員,有專職保安二十四小時巡邏,並配有紅外線監視器。公寓大堂中掛滿了廣告位,對於芳有有這位公寓主人來說,那可全是錢啊!

  還有那些高級白領、粉領,甚至是金領穿梭於公寓樓內,他們會將房租提前交到她手上,每天光是數錢她就數到手軟,她去得最多的不是快餐店,而是銀行——往裡面存錢啊!

  這樣的情景光是用想的就讓她興奮得直冒虛汗……

  哈哈哈哈!發大財了。

  感謝你,我偉大的、已經忘記長相並且死去的爺爺。

  按照律師先生的說法,97路車坐到底就能看到芳鄰公寓了;還是按照律師先生的說法,芳有有揣測,能一眼就看到的公寓想必是又高大又雄偉又富麗堂皇的。

  依然是按照律師先生的說法,下了公交車的芳有有不太肯定自己面前的這棟公寓是否是她繼承的那一棟。

  的確是商住兩用的公寓,最下面是一間兩三百平方米的商舖,可惜一眼就看得出來空置已久。上面一棟五層小樓獨自飄零在灰濛濛的城市裡,方圓一公里內連個三層樓的建築物都看不見,的確如律師先生所說,一眼就能看見。

  公寓門口那碩大的四個字——「芳鄰公寓」把芳有有剩餘的聯想全部粉碎,她實在看不出來它跟自己想像中的豪華公寓有任何聯繫。

  芳有有摸索著走進公寓,這樓不知是哪年建造的,一層一戶,甚至沒有電梯。每一戶分三室兩廳一衛一廚,卻有兩百平大,雖是一個門卻足夠兩戶住。

  該說它當初的設計就不合理,還是埋怨它的主人一點賺錢頭腦都沒有?

  據她分析,這棟公寓不但難以出租出去,還得負擔高額的物業維修費用。這哪是黃金雨啊?這分明是在她慘痛生活中再潑點硫酸嘛!

  上天啊!那萬能的上天啊,你放過我吧!

  「你就是芳老爺子的孫女?」

  上天不但沒放過她,還跑出來教訓她?芳有有耳朵打了一個蒼蠅,猛回頭沒見到老天爺,倒是正對上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剃了個平頭,一米八的個頭配上輪廓分明的臉一看就跟那種憨厚型的傻男人扯不上邊。

  根據以往的經驗教訓,裝可愛對這類型的男人完全不起作用,芳有有索性真刀真槍跟他幹上了。

  「我叫芳有有,是這間公寓的繼承人。你上次交房租是什麼時候?我不知道你已經幾個月沒交房租和物業管理費了,但我希望你能盡快將這些錢都補齊交給我,否則我會重新刊貼租房廣告,到時候可別怪我強迫你搬家。」對付惡人就得比他更惡——誰讓他看起來一臉絕非善類的模樣。

  「我不是房客。」

  「啊?」

  難道是來要賬的?她就知道自己命不好,天上就算下起黃金雨也不會落到她頭上。爺爺不會將一筆高額的債務連同這棟破爛公寓一起留給她吧?看來者身形高大威猛,比拳頭,她不夠硬;比膽色……她還是尋找最近的路線逃命吧!

  「我是這裡的管理員——翟潛。」

  如此說來……

  收回準備逃命的腳丫子,芳有有挑挑眉頭,一副有錢賺的模樣,「現在我們是勞資關係嘍?」

  你是我員工,我是你老闆,我幹嗎怕你?

  「現在請你回答我三個問題。」

  翟潛攏了攏眉頭,到底還是選擇沉默地等待她來提問。

  眼見著自己在氣勢上稍勝一籌,芳有有更來勁了,「一、你在這裡干多久了?二、你每個月薪水是多少?三、你享受什麼待遇?」

  「三年、兩千、食宿全包。」

  還真是簡潔幹練,跟他的髮型頗為相似。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她也把自己的目的跟他說白了:「一千塊錢包食宿,你要干就留下來,不干就走人。」想當初她當侍應生的時候,老闆的態度比這個惡劣多了,每天累得半死,除去食宿也不一定能剩下一千塊錢結餘,還不包食宿。

  翟潛撇撇嘴沒說話,芳有有把他的態度自動歸結為接受了,「既然你沒意見那就這麼定了。」

  活了二十三年,頭一回手下有了可以奴役的人,要是不使用實在太對不起辛苦了這麼久的自己,芳有有搖手一指地上的大包小包,「你——去幫我拎行李。」

  翟潛不動聲色地一手拎起兩件行李箱跟在芳有有後面,「提醒你一句,不要把芳鄰公寓給賣了。」

  「你管我?」他一點當員工的自覺都沒有哪!居然管起老闆的閒事來了。

  「我不想管你,只是想告訴你,芳老爺子遺囑的附加條款中有一條,如果他的孫女把芳鄰公寓轉賣,那麼遺囑就自動變更,你將不再是這棟公寓的繼承人,芳鄰公寓自動轉到我的名下——我是好意提醒你,別把這麼大的公寓便宜了我這個外姓人。」

  拎著手裡那些丁丁噹噹的東西,翟潛滿肚子疑問,這來的到底是什麼人?連熱牛奶的鍋子都搬來了?她是不是連用過的廁紙都有回收的習慣?

  遺囑中居然還有這麼一條附加值,芳有有竟全然不知。爺爺到底在打什麼算盤,既然已經把芳鄰公寓送給她,幹嗎又備下這麼一手?她瞇著眼斜瞅著他,「你不會在騙我吧?」

  「有意義嗎?」他那口氣彷彿在說:誰要跟你這個小毛孩子玩這種下三濫的把戲?

  芳有有決定有時間去找那個外表看似理性,實則無比感性的律師大叔問個清楚,在這之前她得先安頓下來再說——之前與人合租的公寓已經退給房東了,如今的她是個連棲身之所都沒有的流浪漢。

  「先告訴我,平時你住哪兒?」

  「一樓的公寓。」那裡一直是他盤踞的空間。

  「那就把我的行李都放在你那兒吧!」她說得倒是一派瀟灑。

  怕她沒聽清楚,翟潛耐著性子重申一次:「我住一樓公寓。」

  「我知道。」不然她還不住呢!「你一個人住一間公寓,如果我再單住一間,那整棟公寓就只剩下三間公寓可以用來出租。還不如我們倆共用一間,騰出更多的空間給房客,好賺更多的錢。」

  「我不習慣與別人合租。」他橫擺著的眉頭豎立著不容動搖的威信。

  換作別人看他那臉凶氣或許會被嚇得妥協,她從小看那些要賬的地痞流氓的臉色長大的,還會怕他?

  直接踏進他的地盤,她用行動宣告自己的主權:「從今天開始我就住這裡了,你把東西收收,給我騰出一間房來。」

  「我說了,我不習慣和別人同住。」

  「我也說了,我決定住在這裡。」現在到底誰是東家,誰是員工?她叉著腰仰著頭微瞇著小眼瞪他。

  見自己兇惡的嘴臉嚇不倒她,翟潛索性玩起智取的招數,「我可是個大男人,你跟我同處一室不怕不方便?」

  「方不方便我說了算。」她最討厭別人威脅她。

  小丫頭不怕死?翟潛二話不說,長臂一伸脫去了上衣,赤裸的胸膛直接在她面前晃悠來晃悠去,他毫不避諱。

  以為這樣就能嚇到她?芳有有拿出身為東家的氣魄,「我以東家的身份命令你把衣服穿起來,否則我扣你這個月的工資。」

  「我現在在自己的住處,我願意穿著衣服,還是滿房間裸奔這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比橫,她還會輸給他不成?不就是脫衣服嘛!誰不會啊?

  芳有有學著他的樣子,雙臂一伸,轉眼間上身就剩下一件小可愛了。

  她到底是不是女生?居然跟他比脫衣服?說心裡話,翟潛驚訝極了,可臉皮卻繃得緊緊的,不肯退讓,更不願就此認輸——個性如此,他也不想的。

  也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了位置,他的口中居然竄出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話來:「有本事你接著脫啊!你看我會不會眨眼。」

  「脫就脫,誰怕誰?」

  一股火氣升上胸口,芳有有二話不說連小可愛也給脫了,上身僅著貼身的內衣。光滑的肌膚暴露在涼風中,冷颼颼的空氣和同樣冰冷的羞辱感讓她渾身打顫,她卻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靜對著他。

  下意識裡她明白,如果此刻征服不了眼前這個男人,這輩子也休想讓他信服她這個東家。

  這場征服翟潛的戰鬥卻遠比她想像中難打,他居然可以臉不紅心不跳眉不皺地緊盯著她,目光交替間,他們彼此心裡都清楚,誰先挪開目光,誰就輸了這場戰鬥。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僵持仍在繼續……

  不知過了多久,芳有有只覺得全身冰冷,可臉頰上卻有滾燙的液體在一路向下攀爬,滾到嘴邊竟是鹹的。

  她哭了?

  她臉頰上的兩行淚讓翟潛渾身一怔,手自然地拿起自己脫去的T恤拋向她的肩膀,他沉默地背過身去將她的行李拎到原本供他單獨使用的大臥室。

  這一戰就算是他輸了,上天注定他終身臣服於她的腳下。

  芳有有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哭了起來,好像很多年來積聚的委屈全都壓到了這一刻,一直壓出了她的淚腺所能承受的範圍,然後便是決堤。

  她不想哭的。

  很小的時候,她看過媽媽哭,夜深人靜的時候躲在背著檯燈的角落一陣陣地抽泣著,可是她哭完了,爸爸還是選擇跟媽媽離婚,繼父還是拿了媽媽所有的錢跟別的女人跑了,媽媽還是要背負高額的債務。

  後來媽媽病了,病得很辛苦,卻反倒不再流淚。

  所以從很小的時候開始,芳有有就知道,眼淚是這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除了顯示自己的懦弱無能,再無他用。

  這天的淚水來得突然,讓她不知所措,甚至覺得丟臉。

  她不理會幫她提著行李進臥房的翟潛,一個人鑽進了洗手間,只想逃避自己的眼淚。

  沒來由的惱火讓她拿起洗臉台上的電動剃鬚刀去剿滅牆角的灰塵、蛛網,她讓電動剃鬚刀馬力全開,對著斑駁的牆壁充當起除草機的作用,不到片刻工夫,牆皮脫落了,剃鬚刀不轉了。

  餘怒未消,她像個不懂事的兒童,摔倒了就踹地——她有勁沒處使的雙手又把憤怒撒在洗衣機上。一下子搗這個按鈕,一下子轉那個鍵,洗衣機一會兒甩干、一會兒放水,不到三分鐘徹底罷工。

  她繼續尋找下一個洩憤的目標……

  「你鬧夠了沒有?」

  翟潛靠著門框悠悠然地看著她瘋子似的舉動,「這些東西可都是公寓自帶的,折騰壞了,作為東家你還得拿錢去買,划算嗎?」以她錙銖必究的個性,他不相信她還下得去手。

  這回他估計失敗,芳有有十年難得發回瘋,一旦發作神也救不了。她一把將他拽過來,魔爪直接伸向他身後的門,用盡全身氣力甩上門,她也將自己滿身的戾氣一併甩掉了。

  被抽掉氣力的身體頹然地倒在門邊,她就像一根被搾乾汁液的甘蔗,撒了一地的是她疲憊不堪的心。

  翟潛默默蹲到她身旁,用自己的衣服包裹住她因生氣而微微泛紅的身體。

  許久許久,他們誰也沒有說話,直到她指著他的鼻子大哭——

  「你欺負我!」

  我哪有?他在心裡爭辯,嘴上是半個字也不敢再提。

  「你一個大男人欺負我這個弱小女生。」

  你這副模樣哪一點符合弱小女生的形象?再說,又不是我扒光你的衣服,是你非跟我賭氣脫衣服的,大不了你下回再脫衣服,我奉陪到底,這樣你總不吃虧了吧——黑眼珠積聚到眼眶上方,面對她的含淚控訴,他只是悶不吭聲地陪她坐在冰冷的地磚上。

  「你還……你還佔我便宜!」

第1章(2)  

  事關名節,翟潛不得不為自己討個清白,「我哪有佔你便宜?你又沒脫光,我也沒動手,再說,你……你全身上下也沒什麼可看的。」他說的是實話,可以舉三根手指向老天爺發誓的大實話。

  因為他的實話,芳有有覺得自己脆弱的心靈再一次受到創傷。快速穿起他提供的遮羞衣服,那一瞬間他的氣味將她的週身緊緊包裹,冰冷的身體忽然恢復溫暖,她的手握著衣擺,心情竟比剛剛更加難以平靜。

  也許是洗手間的空間太小了,她才會覺得呼吸困難。站起身,她拉住門把想要逃離這個狹小的、有他存在的空間。

  這一拉才發現,剛剛她甩得太過用力,洗手間的門……打不開了!

  「你快點修門啊!讓我出去!」

  翟潛已經試過了,門鎖卡住了,沒有工具他根本沒辦法把門打開。聳聳肩,他示意自己無能為力。

  「你是公寓管理員哪!你要是連個洗手間的門鎖都修不好,我爺爺憑什麼每個月給你兩千塊錢,還包你吃住?」

  「現在已經縮水成一千了。」在這個小氣房東的驅使下,他相信總有一天他會白給她幹活,還幫她數鈔票的。

  「你要是沒辦法在三分鐘之內把門鎖給我弄開,你相不相信,我會讓你的薪水降到五百?」她出語威脅,沒辦法,實在是太想離開這裡了。

  披著男人的外套,跟光裸著上身的他單獨待在洗手間裡,怎麼想都有點詭異哪!

  翟潛心裡也不禁嘀咕起來——我一邊努力撬鎖一邊還得聽你威脅,我招誰惹誰了?

  「你那麼急著出去幹什麼?」他曾經在一個地方學過很多種技術,就是沒有學過撬門撬鎖這類偷盜技巧。

  她抱著肚子動又不敢動,連大氣都不敢喘,還能是為了什麼?「我要入廁。」

  「這兒不就有嗎?你還要出去幹什麼?」

  「不是我要出去,出去的那個人應該是你。」他在這兒,她還怎麼入廁啊?

  「我背過身不會看你的。」誰喜歡看別人上廁所啊?他又不是變態。

  她也不是,所以不想讓別人傾聽自己上廁所時一瀉千里的水流聲,「總之你快點把門弄開啦!」

  「要我快點弄開是吧?」他二度確認,「這可是你說的!」

  在得到她的首肯後,他腳起腳落,好端端一扇洗手間的門硬是被他給踹得四分五裂散落在地。

  芳有有嚇得小便都憋回去了,滿心裡直為自家的門哀悼,「你……你就這麼把它給踹開了?」

  「你說要快點弄開的。」罪不在他。

  「是!是我說的,可我沒說你可以把門弄壞吧?所以,修門的錢從你薪水裡扣。」她是東家她說了算——誰讓他有個女東家,還是嗜錢如命的小氣女東家,怪他倒霉。

  現在,面對沒有遮蔽的洗手間,芳有有更是有尿不敢尿了。

  折騰了一圈,待芳有有用過二樓的洗手間再轉回到一樓公寓裡,翟潛正在試用洗衣機。再看滿地的螺絲起子和運轉正常的洗衣機,她猜測他已經把它修好了。

  「這麼快就修好了?」

  「好在壞得不是很徹底,否則就得重買零件安裝,起碼有兩天用不了它了。」說著他又動手拿起他的電動剃鬚刀,這個更簡單了,清除刀片夾層內的髒物,很快就修好了。

  不理會杵在那裡做驚訝狀的芳有有,他逕自從儲藏間裡翻出石灰粉、塗料、水泥、混合膠等物件,大有做粉刷匠的勢頭。

  「你幹嗎?」

  「洗手間裡的那扇牆原本就被水泡壞了,如今被你徹底毀容,我趁著這個機會給它做美容吧!」

  他手腳麻利地拌石灰、摻水泥、抹塗料,哪裡該用烘乾機,何時上塗料,他門兒清!

  等著牆壁乾透的工夫,他又拿出木料來修復木門。芳有有不過是做個飯的工夫,那扇只能用殘骸形容的木門居然修復一新。

  吃驚之餘,芳有有忽然問他:「你有什麼東西是修不好的嗎?」

  他手上的活停了停,過了半晌方才吐出幾個字來:「人的身體和心。」

  那一瞬間,芳有有覺得眼前這個看上去無所不能的男人好脆弱。

  他是不是被傷過心,至今仍未修復呢?她好奇地想追問,終究還是忍了下來。

  不知道是因為換了床的關係還是幾天之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芳有有合上眼卻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

  醫生不是說了嘛!睡不著的時候千萬不要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著讓自己的大腦停止運轉,最好的辦法就是起來轉轉反而有助於睡眠。

  芳有有遵照醫囑,一骨碌爬下床,順著心意往公寓的最高處爬去。不期然,她唯一的員工也在那上面。他坐在天台邊沿,兩條腿懸掛在半空中不停地晃啊晃啊,好像隨時都會掉下去。

  月光流淌在他高挺的鼻樑間,看上去卻是那麼落寞。

  他不快樂,她看得出來。

  有句古語叫:欲先取之必先予之,不是嗎?她效仿一回古人得了,「我在想爺爺為什麼要把這棟公寓留給我。」

  「你是他的孫女兒啊!」

  「可事實上,他有很多孫子、孫女,雖然他只有一個兒子。」這話得從她那個不爭氣的老爸說起——

  「我很小的時候,爸媽就離婚了。我隨媽媽生活,對爺爺的記憶很模糊,倒是聽說爸爸是個不折不扣的揮金如土的二世祖。」對父親的記憶可遠不止這些,「我媽不是我爸的第一個老婆,也不是最後一個。聽說我爸有六七個孩子,到底是六個還是七個,恐怕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她湊到他耳邊小小聲地告訴他,雖然整個天台就他們兩個,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也看不到第三個人類生物,「據說,我爸的孩子中有一兩個還說不清楚是不是他親生的呢!」

  具體情況她也全來自聽說,不過爸爸結過很多次婚倒是眾所周知的娛樂新聞。這兩年不怎麼能看到自己父親的花邊新聞了,好像是因為他把家產敗得差不多,已經基本遠離上流社會,所以他的風流韻事也就夠不上娛樂範疇。

  「有這樣一個兒子,爺爺應該很生氣吧!是不是因為這樣,爺爺才寧可把芳鄰公寓留給我或者你,也不留給自己的親生兒子?」

  「芳老爺子只是想守住芳家最後一點根基。」還有其他的理由,待芳有有住下來,她自己能一點點地感受到。

  翟潛只是任兩條腿懸掛在半空中,那種飄飄然身在高處的寒意有助於他清醒,迫使他不再迷惘。

  「不要賣掉芳鄰公寓,老爺子希望你能在這裡找到幸福。」

  芳老爺子半身不遂的那陣子,每天做得最多的動作就是拿著她嬰兒時的照片,顫巍巍地指給他看。不太清楚的口齒訴說著她三歲前的種種醜事,翟潛都快能倒背如流了。對她的裸體,他可謂是一點都不陌生。

  「你呢?你為什麼要留下來?」憑幾個小時的接觸,芳有有也能看得出來,他絕非尋常人物。憑他萬能修的手藝,到哪裡也比留在這裡掙得多。

  「你是從哪裡學的這麼多維修手藝?」她好奇得很。

  「監獄!」他從來不想刻意隱瞞他的過去從前,尤其是那段黑暗的歷史,「如果你平均兩個月就要換個監獄部門待待,而你的獄友中很多都是從社會底層爬進監獄的,他們掌握著各種足以讓自己或好或壞活下去的手藝,你自然就能學會修理更多的東西。」

  感覺得出他來歷不凡是一回事,親耳聽到他曾經坐牢的事實又是另一回事。不知不覺間,她的雙腿竟也丟到了天台外面,晃啊晃地尋找著生命的平衡。

  決定了!「我不問你的過去,只要你現在好好幹,沒準我會給你加薪水。」

  他淺笑,要一個小氣的東家加薪水可真是天方夜譚,「你不怕我這個罪犯嗎?萬一我是因為殺人放火被關起來的呢?」

  「既然爺爺肯留你在這裡工作,說明他相信你,而我……相信我爺爺。」

  「看來,你對芳老爺子已經開始有瞭解了。」

  「承蒙誇獎!」

  那天晚上聊到最後,芳有有還是沒能完全瞭解翟潛的過去和背景,不過那不要緊,她開始相信總有一天,他會親口告訴她有關他的一切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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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3-7 11:15:22

第9章(1)  

  「現在你該明白了吧!我不能跟你回孔氏投資公司,就像當初你沒有辦法放棄一切跟我遠走高飛一樣。」

  他們都有著相同的原因——不屬於對方。

  也許是預感到這將是她最後一次擁他在懷,孔矜歪在他的懷中撒潑耍賴,盼望奇跡出現,盼望她可以多抓住他一秒鐘。

  「芳有有騙人,說什麼如果我再次傷害你,她就會不顧一切把你從我身邊帶走,我根本沒有違反和她之間的協議,為什麼她還是不肯放過你?為什麼?是不是我給她很多錢,她就肯把你真正地讓給我?」

  她和東家之間制訂了這樣的協議嗎?東家居然想把他送給別人,這筆賬翟潛記在了心上。

  「孔矜,你是那麼聰明,你也曾愛過,你該知道感情是無法出讓,更不能買賣的。」

  她的這個想法,本身就是對愛徹底失去信心的表現。

  「那個芳有有真有那麼好嗎?」孔矜不信,「她為你付出的,我也可以做到啊!難道你真的那麼愛她嗎?比當年對我的感情投入得更多?」要知道他們之間可是初戀啊!不是說沒有哪段感情可以與初戀媲美,為什麼她還是輸了?

  想起芳有有和他之間的感情是非,翟潛的唇角溢出幾許回味的笑,「我很愛她嗎?好像也不是啊!我和她就是這樣自然而然地生活在一起,我沒有向她交代過我的感情狀態,她也沒有,可我知道……」

  「無論我是公寓管理員、證券投機商,還是監獄裡的囚犯,她都不會捨棄我。同樣的,無論她變成什麼樣,我也不會捨棄她。你問我有多愛她,我沒有辦法回答,可我知道她是我選擇留下來的理由。」

  翟潛提起芳有有時溫柔的眼神讓孔矜徹底地放手,有時候愛需要一個理由,哪怕只是一點點,可是如今的她連這一點點堅持下去的理由也沒有。

  她落寞的表情讓翟潛無法無動於衷,畢竟是曾經愛過的人,即使今天的他無法給她愛,他還是希望她幸福。

  「其實你的身邊也有一個芳有有,為什麼你不去珍惜,非要追著一個幾年前就不屬於你的人呢?」

  「你是說霍英鋃?」提起這個名字,她竟覺得喉頭有點澀澀的。

  她眉頭牽起的那一瞬間意味著霍英鋃對她並非毫無影響,翟潛的猜測在她的臉上得到了證實,「他陪著你這麼些年,如果有一天你轉過身,發現他已經離你很遠很遠,遠得你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遠得他再也聽不到你向他求救的聲音,你會怎麼樣?」

  「你覺得我會因為徹底失去他而後悔心傷?」孔矜的話明顯帶有挑剔,挑剔著她自己的驕傲。

  「我不知道,也不感興趣。」他指指她胸口的位置,要她——「問問你自己的心。」

  閉上眼睛,孔矜幻想霍英鋃把她從記憶裡徹底抹殺,連同小時候他哄她睡覺的記憶,她搶了他的糖果還笑他笨的記憶,她打碎了爺爺的花瓶把錯栽在他頭上的記憶,成年儀式上他陪她跳第一支舞的記憶,翟潛離開時她抱著他哭的記憶,在她被親人打壓時他挺身而出為她贏得投資公司接管權的記憶,他絕望地放棄對她的感情的記憶……

  統統……統統割捨掉,她捨得嗎?她捫心自問,找不到答案,心卻是痛的。

  人啊,沉浸在愛裡的人啊,為什麼你總是要在愛與被愛中做出錯誤的選擇?

  「現在……走吧!我送你離開。」

  翟潛牽著她的手,迎著燦爛的日頭走出了芳鄰公寓,這一回他送她回家。

  霍英鋃看著翟潛牽著孔矜的手一同走進孔氏投資集團的大門,這樣的結局在他的意料之內,可是心痛的感覺還是在他意料之外。

  他已經跟自己保證了,再不讓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將手機揣進兜裡,他這樣就可以乾乾淨淨地走了。翟潛回來了,孔矜再也不需要他支撐著投資公司,他還繼續待在這裡幹什麼?看人家小兩口卿卿我我以顯示自己孤身一人的悲哀嗎?

  失去了愛了半輩子的人,他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唯一讓他無法割捨的就只剩下與翟潛的那場比拚了。

  兩個男人正面迎上,霍英鋃仍不忘提醒翟潛他們之間的鬥爭:「我對芳鄰公寓的收購還沒結束,我還在等著你在證券市場上跟我一較高下。」

  「我不會跟你比的。」翟潛高深莫測地看著他,他挺喜歡這種感覺。

  因為旁觀,所以自在;因為沒有他在意的東西會受到傷害,於是無畏,「霍英鋃,你要的從來就不是在證券場上和我分出個高低,那只是你得不到感情的一種補償。我不和你比,因為我們要的戰利品從來都不一樣。」

  這樣說,夠明白了吧?

  翟潛鬆開牽著孔矜的手,獨自走出門外,轉過身他用眼神要她保重,「孔矜,從現在起你要學著長大,不要再那麼任性了,當心沒人肯要你。」

  臨別前他的目光瞥過霍英鋃,從此以後孔氏投資集團也好,孔矜也好都歸他所有,他還會再在意那個破破爛爛的芳鄰公寓嗎?

  東家的警報應該解除了吧?

  這就是翟潛說的「我會解決」,他答應她的,他一定做到。她想要的,他全都給她。

  情勢大逆轉,一時之間霍英鋃有點無法接受,「翟潛,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回孔氏,你也不要孔矜給你的一切嗎?」

  「我已經擁有很多了,再這麼貪心,我怕老天會懲罰我。」人各有志,翟潛的志向自始至終都不在這裡。

  「可你是投資界的奇才啊!」就這樣放棄連霍英鋃都為他感到可惜。

  「有你這句話,我這個奇才總算值回票價了。」

  揮揮手,翟潛向過往說拜拜,至於霍英鋃和孔矜的未來會怎樣,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他還得去關心自己能不能討得東家的歡心,繼續保留公寓管理員的那份工作。

  失去那份工作,他可就成無業無房無主的遊民了。

  而此刻的芳鄰公寓,一場緊張的對話也正在進行中……

  「你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他牽著孔矜的手走了?」鈕千禧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平時看你挺有膽色的一個人,怎麼面對感情的時候那麼懦弱?」

  「誰懦弱了?誰啊?」芳有有打死不承認,她年紀輕輕就沒了爹娘疼愛,還得背著大筆的債務苟活至今,她要是懦弱,誰才能算得上堅強?

  一罐菠蘿啤下肚,她發誓過了今天,她再也不喝菠蘿味的啤酒,不!連菠蘿和啤酒她都不再沾。

  這樣算夠有膽氣了吧!

  「你就裝吧你,裝得連你愛的人都失去了,你還能裝多久?」鈕千禧最看不上這種故作無所謂的模樣,「你明明喜歡人家,我冷眼瞧著翟潛對你也不是完全沒意思。既然你們倆是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為什麼還要分開?」

  因為孔矜的那番話啊!「在孔矜沒來之前,翟潛在我心目中一直就是一個公寓管理員形象,除了比尋常的管理員技術上強悍了些,再無其他不同,可是孔矜來了,他的背景被揭開,我不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吧?」

  「你覺得孔矜來了以後,翟潛跟以往有什麼不同嗎?」

  他還不是那副樣子,不愛穿上衣,總是露出他健美的身材,時不時地蹭水大姐幾罐菠蘿啤喝——不知道是不是跟小氣房東待在一起時間久了的關係,翟潛也有點愛佔小便宜哦!每次都用批發價從水大姐那裡成打成打地往公寓裡搬啤酒,還是冰鎮的——芳有有說這樣省了不少製冷時所需的電費錢。

  光是想到翟潛捧著一大堆的菠蘿啤興沖沖往房裡趕的模樣,鈕千禧就沒辦法將他和那個高貴大方的孔大小姐聯繫到一起。

  「這民間有種說法,說誰和誰在一起老天爺早就配好了,還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兩個人可以走到一起必定有相似的地方——我覺得你跟翟潛挺般配的啊!」逼她交房租的時候尤其登對,「有有,你不會後悔自己親手毀了老天爺給你的緣分嗎?」

  芳有有用雙臂墊著下巴,良久方才吐出幾個字:「我希望他幸福。」

  好高貴的愛哦!

  「怕只怕你給他的不是幸福,而是災禍。」

  「你胡說什麼?」他走了,芳有有已經夠不安心的了,鈕千禧還在這裡幸災樂禍——她決定從這個月開始漲房租。

  鈕千禧要用事實證明自己不是在胡說,「你想啊!當初翟潛是怎麼坐牢的?他是被孔矜的爺爺親手送進監獄裡,替孔家背黑鍋的。你認為翟潛回到孔家,回到孔矜身邊可以一展所長,可以過上更富裕更高貴的生活。可你怎麼知道,孔矜不是又一次地拉翟潛去幫她頂雷,甚至坐牢?」

  「不……不會吧!」嘴裡硬是否定,可芳有有的舌頭卻打起了圈圈,「看得出來,孔矜很愛翟潛的,她應該不會犧牲他才對。」

  嫌爆炸的程度還不夠激烈,鈕千禧繼續在芳有有的心中投放炸彈,炸出一個個坑坑窪窪,那才叫好呢!

  「當年他們不相愛嗎?難道翟潛的牢是坐假的嗎?我說你啊,有有。」鈕千禧一聲感歎,歎得芳有有心都涼了,她還不肯罷休,「你哪是為他好,希望他幸福?你是沒膽子跟孔矜競爭,硬是將翟潛往火坑裡推啊!」

  說得她好像把未成年少女拐賣似的,明知道她是誇大其詞,芳有有的心中還是不安起來,嘴裡卻仍不肯認錯:「又不是我把他捆起來送給孔矜的,是他自願跟人家走的,還手牽手跨出芳鄰公寓呢!我……我有什麼辦法?」想到他牽著孔矜的手斷然離開的背影,她就心酸酸,嘴酸酸,連鼻子都酸了起來。

  鈕千禧還在一旁繼續加醋:「是是是!你是沒有把他打包送給孔矜,也沒有把他趕走,是他自己回到孔家,他自投羅網,沒有你半點責任,行了吧?」

  她越是這樣說,芳有有越是覺得自己做錯了,「不行,我不能讓孔矜傷害他,我跟她有約定,如果她傷了翟潛,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傷害,我也會不顧一切把翟潛從她的身邊帶走,帶回芳鄰公寓,而且這輩子再也不撒手。」

  「那你就去啊!」

  鈕千禧的鼓動讓芳有有本就不平的心緒更加激盪起伏,她得去追回翟潛,起碼要親眼確定他和孔矜在一起很好,很快樂。

  她這就去找他,臨走前芳有有有件事要通知她的房客——

  「千禧,有件事一直忘了跟你說了。」

  「什麼?」鈕千禧下意識地覺得她將要說的這件事不太妙,可不可以選擇不聽啊?

  答案是:不行!

  「我招了一個新房客來跟你分擔三樓公寓的房租。」簡單來說就是三樓的空間不再歸鈕千禧一個人所有,有人來跟她搶地盤了。

  鈕千禧老大不情願,「我不幹,反正現在孔矜走了,你把五樓的公寓租給新房客好了,幹嗎非動我地盤的主意?」

  「因為你已經很久交不上房租了。」這個理由還不夠充分?小氣房東衝著那些花花綠綠的鈔票哪還管友情值幾個錢,「限你現在、馬上、立刻給我把三樓的公寓收拾出一半的空間來,新房客今晚就到。」

  他會是誰呢?

第9章(2)  

  芳有有回了一樓公寓打算拿了錢和手機便出門,猛一推公寓門,竟是開的,難道有小偷?

  她探頭探腦地摸了進去,不僅大門是開的,連臥房的門也沒掩上,是哪個小偷如此大膽,居然大大方方地迎接著她這個主人?

  她拿起靠在牆邊的打狗棒向臥房走去,棒子是舉起來了,卻在她見到來人後直直地掉下來,差點砸到她的腳丫。

  「翟潛?」不會是因為她太擔心引起眼花吧?「你……你怎麼會回來了?」

  他不是跟著孔矜走了嗎?她站在天台上親眼看到他們倆手牽手離開的。

  斜了她一眼,他臉色不佳,心裡還沒忘她趕他走的事,「我來租房子行不行?」

  「你在孔家不會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吧?」難道孔矜比她還小氣,看上去不像哦!可是這年頭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難說!難說!

  不過這樣也好,只要翟潛跟孔矜之間還有那麼一瞇瞇間隙,她就有把握捉回他的理智,讓他不再因愛受傷,「那你就留在這裡吧!沒什麼事千萬別回孔家。」

  翟潛茫然地盯著她,他又搞不清楚狀況了,這小女人昨天口口聲聲趕他跟著孔矜一同滾蛋,今天又話裡話外透著讓他回到她的身邊,都說女人的思維難以理解,這「怪」得也太詭異了一點吧?!

  「芳有有,你到底想怎樣?麻煩你把話說清楚點。」

  怔怔地看著他,她的腦子裡一瞬間竄過千回百轉種念頭,每一個念頭後面都跟著一個小小的尾巴——她的不捨。

  捨不得看他受到傷害,捨不得見他被人利用,捨不得他遭受一點點的不幸。

  「我要你快樂,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要我做什麼,我只希望你快樂。」讓他走是,想他留也是。

  心底裡有關衷腸的那一部分忽然出了竅,不受理智的控制躥出了她的唇,隱藏了許久的情感奔騰而出,她來不及阻擋,也不想為難自己。

  「我不敢把你留下來,怕當個破舊公寓的小小管理員委屈了你;我不敢把你讓給孔矜,怕她利用你的感情幫她賺錢,怕她傷害了你;我不敢跟你說我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怕我們走到最後連那點勞資關係都無法維持。」

  因為太過在意,所以左右不是,手足無措。關心則亂,愛更亦平添紛擾。

  她的感情,他並非毫無察覺,可是這些真情從她的嘴裡親口說出來,那份震撼,那份身為男人的優渥,那份打從心底湧上的滿足還是為他帶來無法言喻的美好。

  「憑什麼?」

  他的表情是生氣嗎?在慌亂中表白的芳有有頓時亂了方寸,難道說她的感情造成了他很大的困擾?這並非她的初衷啊!

  「如果你覺得我的感情會給你帶來麻煩,我……我可以收回的。」就像把租出去的房收回一樣簡單,只要付點違約金就行。

  雖然損失錢財對她這個小氣鬼來說如同要命,可時間總能幫她把失去的錢再一點點賺回來,她以為感情也一樣。

  「你當我沒說,你當我什麼也沒說好了。」芳有有自說自話,「你要是想回來住,你就放心大膽地住下來。哪天你要是娶了孔矜住回去了,我也不會對你多做糾纏。你放心,我不是孔矜,我也沒有她那麼厚的底氣去爭取男人。」

  她付出的感情居然還要收回來?光是這點想法已經讓翟潛非常不悅了。

  抓住她的肩膀,他不許她自作主張,雖然她是他的東家。

  「憑什麼?你憑什麼替我做主,你憑什麼認定跟孔矜回到孔家對我來說是一種幸福,留在這裡當個公寓管理員就是不幸?你又憑什麼認定我一定會對孔矜付出感情,任她利用我?你又憑什麼認定我會拒絕你的愛?你還憑什麼認定身邊沒有你,我就會幸福了?」

  四目相視,芳有有在他的眼神裡找到了一種近乎炙熱的東西,那是愛嗎?那是她渴求卻不敢求的他給的愛嗎?

  「翟潛,你……」

  他愛她嗎?

  他們之間的那種感情就是愛嗎?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沒有辦法離開芳鄰公寓,他割捨不下這裡,割捨不下駐守在這裡的她。

  「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的這句話抵過情人間的千言萬語,也給了她的感情緩衝的時機。

  「我也是,」二人同心,「可是,我不知道未來我們會怎樣?」

  芳有有有著太多太多的擔心,「我不相信男人。」

  這是真話。

  有個親爹成天吃喝嫖賭,除了花錢玩樂屁事不幹。有個繼父只會騙女人的錢,然後欠下大筆債務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芳有有的世界裡男人就是這副模樣,要她如何去信?

  「可是我相信你,起碼這一刻我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很想很想……」

  這就夠了,未來會如何交給未來去訴說吧!現在的翟潛只想抱她,好好地將她擁在懷中。他的手剛一靠近她的身子,她便身手敏捷地避開了。

  「有一點我得事先跟你說明。」

  她以為她在招員工嗎?還把一堆亂七八糟的條條框框事先說清楚,要不要先簽份協議,按個手印什麼的?

  「說吧!我聽著呢!」誰讓他找了一個小氣房東做東家,唯有任命嘍!

  清了清嗓子,她鄭重申明:「我對金錢很小氣,我在感情上更小氣,我不想和別的女性分享我男朋友的愛,即使她只是存在於我男朋友的心靈一角也不可以。所以,如果你做不到,請別牽我的手。」

  她給他一個機會,讓他看清他的感情;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學著相信男人,學會愛和把握幸福。

  她的體貼,他心領神會。

  「知道了,知道了!」他高舉著雙手向她投降,「在我確定自己的感情之前,一定把你當聖女貞德一般供著,行了吧?」

  他們就此達成默契,問題解決,芳有有轉到正事上去。

  「喂,你歇了好幾天了,還想繼續偷懶下去?千禧那屋你快點去看看,很快新的房客就要搬進來了。千禧她都多久沒交房租了,我總不能白租給她吧?全都不要房錢了,我拿什麼給你發薪水?」

  她嘮嘮叨叨地念著,翟潛瞪著眼睛無法置信地盯著她,像在參觀一個怪物,芳有有直接用腳去蹭他,「別瞎愣著啊!快點去看看……順便幫著收拾收拾,力求讓公寓看起來更寬敞一點,更明亮一些,更高尚許多,我一定要租個好價錢,把前段時間損失的那點房租都給賺回來。」

  小氣房東到底還是小氣房東!

尾聲  

  一整個下午沒有人來叮囑他做這個幹那個,翟潛還真不太習慣。快到五點的時候,終於見到他的東家了,瞧她那副眉飛色舞的神情,不用問也知道——

  「你又進證券交易所了?」

  「小玩一把,賺點零用錢嘛!」芳有有拿出一疊財務報告單遞到他跟前,「你覺得我們最近買科技股好呢?還是炒點基金?」

  翟潛堅持老原則,面對證券問題一概一問三不知,「我不知道,你別來問我,你愛買什麼買什麼,要是虧得血本無歸,也別借我的肩膀哭訴。」

  這個男人什麼都好,就是這點太小氣。

  「我就玩玩,玩玩而已,又不想藉著這條路成為億萬富翁。」每年能賺個一百萬她就心滿意足了——她的心還真是不太貪。

  找了一個想錢想瘋了的女人做東家,根本是在給自己找麻煩,翟潛算是體會深刻,「如果你想做長線投資,我可以幫你做做參考,你要是想搞短期投機,那還是免了吧!你自娛自樂,我不提供任何意見,更不會參與其中。」短期投機就跟賭博一樣,賭的是運氣,賺的是他人的血汗,輸是必然的結局。

  這個道理她也懂啊!可是放著一個那麼有賺錢直覺的男人在跟前,卻不能物盡其用,這簡直就是一種對心靈的荼毒啊!擱誰身上,誰受得了?

  「你就給點提示嘛!」

  她小女人般苦苦哀求的嘴臉放在他眼中根本沒用,他看得最多的還是她看到錢的時候滿眼放光的表情,那副模樣他倒是挺欣賞的——什麼叫幸福,什麼是快樂,你選在那個時候看看她就知道了。

  知道他絕對不會妥協,芳有有拿出了哀兵政策,「翟潛,你說我們是什麼關係?你說我們倆……純粹是東家和勞工的關係嗎?」

  快一年時間了,報紙的財經版都傳出了孔氏投資集團掌門人與投資精英霍英鋃珠聯璧合的消息,她和翟潛還是以她發薪水,他替她做工的形象出現——雖然這一年裡他們住在同一間公寓,連吃飯喝水都泡在一起,可除此以外,再多的也就沒有了。

  總不會因為當初她一句話,翟潛就認了真,這輩子無法將感情提煉至純,都不會來牽她的手?

  這也太背了點,總不會就此蹉跎一輩子吧!

  不行,她決定給他來點暗示、明示什麼的。

  「翟潛,你會不會覺得我們的故事太平淡了一點?」我要激情!我要激情啦!

  翟潛白眼一翻,「又是坐牢又是前女友追來,又有個那麼有錢的男人追在你後面,還差點發生人間悲劇,折騰了這麼一圈,你還嫌平淡?會不會太貪心了點?」

  她不是這個意思啦,她的意思是……

  算了,跟他說不清楚。

  平淡吧!平淡吧!最好一次性淡死算了,讓她這輩子都甭想知道鹽的滋味。

  芳有有轉身便要走,後面有一隻手忽然抓住了她的,同時傳來的還有他溫暾敦厚的聲音:「怎麼?生氣了?」

  「你……你你你你……」

  她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他知道他的舉動意味著什麼嗎?

  「我我我……我什麼?」他學著她的聲音說話,接過她手裡的股價分析報表,他不介意顯示自己的小特長,以換來他愛的女人崇拜的目光。

  「來吧!我找幾支可以用做長線投資的股票,不過賺了錢,你得分我一大筆,我好用這筆錢娶媳婦啊!」

  「就這麼說定了。」

  誰反悔誰是豬!長著豬鼻子的豬!

  「翟潛……」湊到他身旁,她試圖用女性的特有魅力擾亂他的神志。

  「什麼?」專心研究著近期幾支科技股的走勢,他一副不為所動的柳下惠模樣。

  芳有有再接再厲:「你說我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你說呢?」

  「還是東家和勞工之間的關係嗎?」說不是啊!快說不是啊!

  翟潛沒有讓她失望,「再過幾個月也許就會變成東家和老公嘍!」

  「到底是勞工還是老公?我沒聽清楚,你能不能再說一遍?再說一遍嘛!就再說一遍!一遍就好了!就一遍……」

  他終於從密密麻麻的分析數據裡抬起頭,深情地望著她,良久良久,在她幾乎為幸福所窒息的前一刻,他輕啟唇宣佈答案——

  「我剛才說的是什麼?我忘了……」


  —全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3-7 11:11:16

第8章(1)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芳有有和翟潛還沒能回到從前的狀態,霍英鋃的收購協議卻已經送到眼前。

  目前霍英鋃已經收購了芳鄰公寓四周的地塊,獨留下這一塊土地。他放言很快將在附近開發現代化公寓樓,分大中小及豪華型公寓設施,提供給不同的房客選用。

  而且他的高層公寓樓一旦建起,芳鄰公寓將成為高牆下的死角,連點陽光都見不到。到時候還有誰會繼續租她的公寓居住呢?

  霍英鋃做這些就是要芳有有把這塊地皮也賣給他,這樣他就大獲全勝了。要想反擊,唯一能救芳有有的只有翟潛。

  他必須重新回到證券界,或是玩投機把戲賺回更多的錢將芳鄰公寓附近的地塊反收購回來,或是直接重創霍英鋃執掌的英才集團股價,讓霍英鋃無暇也無錢繼續玩死芳鄰公寓。

  無論是哪種選擇,他都必須在證券市場上和霍英鋃一見真章,這就意味著他得重回過去的生活。

  他會做出何種抉擇呢?

  這幾天,被這件事困擾著,翟潛始終愁眉不展。

  芳有有悄無聲息地站在他的身後,冷冰冰地丟出一句話:「我不要你為了我去做任何抉擇,芳鄰公寓是我的,你只是我的員工。你不是說了嘛!我們之間只是普通的勞資關係,用不著你為我們家的祖產操心。」

  翟潛靜靜地盯著她那張倔強的臉,明白她的心意所在。東家就是嘴硬心軟,說到底還是不想他因為她而犧牲自己自由的生活。

  可惜她忘了,芳老爺子去世前那份遺囑的附加條款卻讓他想不插手都不行。

  「如果你對外出售公寓,你將自動失去芳鄰公寓的繼承權,這裡就是我的產業了,我還是無法避免地得跟霍英鋃一較高下。」

  逃,始終不是辦法。

  關於這一點,芳有有也早做好了準備,「霍英鋃要對付的人一直都是你,只要你離開芳鄰公寓,他就不會再揪著這塊地不放,我也就沒有麻煩了。」

  她這話是什麼意思?翟潛微瞇著眼盯著她,想從她的話底探出她的真實心意。這幾天他們吵歸吵,鬧歸鬧,他心裡其實一點都不生氣。他知道這是他們之間必要的摩擦,不會傷到彼此的感情,可現在她說的話不對味了。

  「芳有有,你就說我到底要怎麼做,我們之間才能重回以前那種感覺?」

  他深邃的眼光鎖緊她,便不再撤開。換作之前,她會因為他追著她的目光高興得直接衝上去抱住他,可是現在……

  不會了,她根本不能這麼做。

  芳有有將霍英鋃寄出的收購合同書細心地折好,塞進了她寄放貴重物品的抽屜裡,關上門的同時,她背對著他說出了埋在心底的掙扎——

  「你和孔矜也曾相愛過,現在你們之間還能回到從前那麼相愛的狀態嗎?」

  顯然不能,他們也是嗎?

  翟潛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他只能寄期望於時間的推移能讓他們之間的衝突慢慢淡化,他還是她的員工,她還是他的東家。

  但願吧!

  「找我有什麼事?」

  接到孔矜打來的內線電話,芳有有上了天台,她不明白今天刮著這麼大的風,她幹嗎非選在這裡跟她談事情,不會想直接把她推下樓造成失足墜樓的假象吧?

  「如果你是為了翟潛的事,我不想跟你談。他跟我只是單純的勞資關係,你們之間以前有什麼,未來會有什麼,我不想過問。」其實芳有有是怕聽到讓她心疼的事情。

  孔矜也不想聽她說這些言不由衷的話,「我知道你喜歡翟潛,他也喜歡你。在霍英鋃對你下手的那個時候,你喊出的是翟潛的名字,即使隔了那麼遠,他還是感應到你遭遇了危險,這些已經足夠讓我看清感情的真相了。」

  即使再不願意承認,這些事實已然擺在眼前,掙扎了這些天,孔矜決定面對現實,這才是她走向勝利的必經之路。

  「今天我約你上來,不是要求你把翟潛還給我的,我是真誠地希望你能站在一個喜歡他的角度上,為他的未來著想。」

  她的坦誠反倒讓芳有有手足無措起來,「你什麼意思?」

  孔矜淡然一笑,牽引出話題:「你已經知道翟潛過去那些輝煌的業績和上天賦予他的天分,你覺得以他的資質被困在你這棟小公寓裡當公寓管理員,合適嗎?」

  顯然不合適。

  「還有一點,你可能忽視了。」

  孔矜柔軟的手搭在芳有有的肩膀上,她的溫度通過她的身心傳到芳有有的身體裡,她卻覺得出奇的冷。

  「你知道嗎?我和翟潛……我們都是彼此的第一次,所以我們之間理所當然地擁有著很多第一次。」

  她到底想說什麼?那副慢條斯理的口吻已經在氣勢上勝了芳有有一籌。

  「就算以後你們倆在一起了,你怎麼能保證他看著你的時候,不會想起第一次愛上我時的情景;他抱著你的時候,會不會想起他第一次吻我時的心情;他娶你的時候,會不會去想如果當初和我走進禮堂,他又會怎樣?你能接受嗎?你能接受他的心裡始終藏著一個我,你能接受你們之間始終有我的陰影嗎?除非……你真的夠偉大。」

  不!芳有有知道自己沒有那麼偉大,越是愛一個人,就越是無法在感情上偉大。

  她是一個很小氣的人,對錢小氣,對感情更加吝嗇。她希望她的愛人眼裡心裡身體裡都只有她一個,她不要和別人分享愛人,哪怕只是回憶。

  知道在心計方面,自己絕不是孔矜的對手,芳有有索性挑明了她們之間的搶奪遊戲,「你想要我怎麼樣,直說吧!」

  「讓翟潛離開你,回到孔氏投資集團,拿回屬於他的一切。」

  這就是孔矜的計謀,全是為了翟潛而設的計謀。

  「如果當初他不是倔強地想跟爺爺對抗到底,今天孔氏投資集團還有我,早已都屬於他了。」

  生在孔家,長在孔家,她身上的一切都是孔家給的,她自身的價值有一半是因為孔家這個名頭。所以當初翟潛提出帶她離開孔家的時候,她嘴上答應了,回去後反反覆覆地想,卻越想越心虛。

  她不知道離開孔家後,她還剩下些什麼,她是孔矜啊!這個名字她無法更改。

  她也同樣無法割捨對他的愛。

  所以他坐牢的那三年,她拋棄從前無憂無慮的生活,積極地加入家族企業,甚至不惜利用感情,讓霍英鋃輔佐她取得孔氏投資集團掌門人的身份。

  她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有一天翟潛回來時,把他本該擁有的通通交還給他,包括她自己。

  對孔矜來說,翟潛可以不愛她,她卻無法眼看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付諸東流。

  「芳有有,我相信你是真心愛他,和我一樣愛著翟潛。」

  先把她推到高處,再撤掉讓她可以下來的樓梯。常年生活在家族鬥爭中的孔矜手段何其高明,豈是芳有有這等小女子可以抗爭的。

  孔矜以愛的名義要求芳有有,「如果你是別的女孩,那種對愛很自私的女孩,我就不會在這裡跟你談這些了。我請你替翟潛考慮,像他這樣的人過這種平凡日子適合嗎?你忍心讓他因為你而毀了這輩子嗎?」

  在霍英鋃的收購協議面前,在翟潛漸漸聚攏的眉心面前,在龐大的金錢和高貴的地位面前,芳有有沒有資格替翟潛說拒絕。

  也許現在的翟潛願意為她留下來,可十年後、二十年後呢?他的心境又會怎樣?

  誰能保證他不會後悔因為她而改變的人生?誰又能保證他不會恨她剝奪了他成為人上人的機會?

  芳有有不敢保證,更不敢拿兩個人的一輩子去賭,她寧可未賭先服輸。

  「孔矜,我拜託你一件事。」

  孔矜露出一副「早就料到你會開口」的模樣,爽快地攤開手等著她提要求,「你想要多少錢?開口就是了,只要我覺得價格合適——沒問題。」像她這麼愛錢的女人喜歡翟潛也是衝著他所能帶來的經濟利益嘛!

  芳有有搖搖頭,對這個女人感到失望。她愛錢,可是她掛在嘴上,心裡卻藏著許多比錢更珍貴的東西。像孔矜這樣的女人整天不把錢放在眼裡,骨子裡卻只會用金錢衡量世間每樣東西的價值,包括自己最愛的男人。

  把翟潛還給她,真的可以嗎?

  「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不要再一次地傷害翟潛。」

  這就是芳有有對她最後的要求,「如果讓我知道你傷了他,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傷害,我也會不顧一切把他從你身邊帶走,帶回芳鄰公寓,而且這輩子再也不撒手。」

  孔矜不是問她對翟潛存著什麼樣的目的嗎?這就是她最真實的感情了,無人可以比擬的感情。

  愛一個人就是要站在他的角度全然為他著想,是不是?

  她終於大方了一次,可是芳有有真的好想一直小氣下去,小氣地把翟潛藏起來,藏在自己的身邊,不允許任何人覬覦。

  她好想更小氣一點……

  菠蘿啤一連喝了六罐,那點累積起的酒精依然無法為芳有有壯膽,倒是翟潛先看不下去了。

  「今天天氣有點涼,你喝這麼多冰啤酒,不怕生病嗎?」生病了又得花錢看病,到時候她不但會被病痛折磨,還會不停地去心疼看病錢——她那點小心眼,他再清楚不過。

  「病死拉倒。」她沮喪地搖晃著手裡的啤酒,一副了無生趣的模樣讓人看著心疼,「翟潛,你說,人活著怎麼會有那麼多的痛苦?」

  她這話怎麼有著要死要活的味道?翟潛湊到她身旁摸摸她的腦袋,「你不會因為跟我吵架氣糊塗了吧?」他拿出一張百元大鈔在她眼前晃悠,「你還認識它嗎?」

  他還有心情鬧哦?拉下他的手,她不想享受他的溫柔,就怕那一點點的貪婪會讓她捨不得放手。

  人為什麼會有感情呢?要是不會愛,也不會因為愛而受傷害,那該有多好。

  那樣她就可以一點也不心痛地送他離開了吧?

第8章(2)  

  「翟潛,很多很多年以後,你還會記得有我這個人嗎?」她斜著眼看著他,一副快要被遺棄的模樣。

  傻瓜!翟潛摸摸她的腦袋,「我們一直在一起,你說我有可能忘了你嗎?」

  「要是我們分開了呢?」

  她這話是什麼意思?「你要走?要離開這裡?」是因為霍英鋃嗎?翟潛安撫著她的情緒,「你不用怕霍英鋃的那個收購令,我會想辦法擺平這件事的,大不了我重回證券界就是了,這點小事還難不倒我。你不是說我是證券奇才嘛!這點事怎麼可能擺不平?」

  她就是不想他再因為她而為難啊!

  「不是的,」她搖搖頭,「不是我要走,是你要離開芳鄰公寓,離開我。」

  翟潛不明白了,「你到底什麼意思?往明白了說!」她什麼時候學會拐彎抹角了,他不喜歡這副樣子的她,像個委屈的小媳婦似的,他要看她笑的模樣,他喜歡她看到錢時眼睛裡冒金光的俏樣子。

  吸吸鼻子,沉下氣來,芳有有把自己的意圖明白地告訴他:「你被炒了,芳鄰公寓不再需要你這個公寓管理員,你跟孔矜回孔氏投資集團吧!」

  她趕他走!

  這是翟潛闖進腦子的第一個念頭,接下來是氣憤!

  「你憑什麼趕我走?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沒有什麼問題,我就是覺得公寓裡不再需要管理員,有我一個人就夠了!我一個人……我一個人就可以了。」從此以後她再也不依賴任何人,只靠自己,這樣就不會再為任何人心痛了吧!

  不對!有什麼地方不對。

  心情急躁的翟潛卻又安定不下神經將其中的糾結捋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你倒是說清楚啊!」他們倆在一起這麼多年,把這間破破爛爛的芳鄰公寓經營得有聲有色,這其中遇到的麻煩還少嗎?這些坎坷他們都過來了,還有什麼事能將他們分開?

  「這幾天我們吵歸吵,鬧歸鬧,我一點都不擔心。我知道,我們吵過之後還會在一起。就算有天大的問題,只要有時間,我們就可以解決。可是你現在趕我走,告訴我,你是真的不想再見到我是不是?」

  他說得好像她惡意擺脫他似的,他說是就是吧!反正他要回到孔矜身邊,回到他的老情人那裡,就算他恨她那又有什麼呢?

  「反正你跟著孔矜走就是了,她已經為你安排好一切,你只要跟著她回孔家你就什麼也不用擔心了。我欠你的那九十萬,會慢慢還你的,你給我一個賬戶,我每個月把錢打進你的賬戶裡。」

  看來她已經算清楚了,連還錢也不打算見他的面,只想通過轉賬是吧!

  既然要算錢,翟潛就跟她算清楚,「你初來芳鄰公寓的時候,是我拿錢出來裝修的,你是把本金還給我了,可還有利息呢!還有這九十萬,你已經還我十萬了,還剩八十萬,八十萬按銀行利息,還是按貸款利息還我?我覺得我們之間需要一份協議,這樣才會避免債務糾紛。還有,我是芳鄰公寓的第二繼承人,如果你出售這棟公寓,我將自動繼承。面對霍英鋃的收購令,你打算怎麼辦?你現在要趕我走了,我覺得我還是在走之前把這些問題談談清楚比較好。」

  他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把他們過往的情誼全部拋棄。聽得芳有有好不心寒,「你……你怎麼……」

  「我怎麼了?」

  他就是要讓她看清楚,如果他們之間可以撇得一乾二淨,這樣的結局是她可以承受的嗎?「你都可以趕我走了,我還不能跟你把賬算算清楚?這兩年,我經常買裝修材料自己掏腰包,這筆錢我還沒跟你慢慢算呢!不急,我會盡快列出一張明細表,麻煩你對照單子——還錢!」

  小氣房東最在乎的不就是錢嘛!他就拿錢來為難她,看她是捨不得錢,還是捨得他?

  芳有有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好幾圈,再沉沉地歎氣之後,她手一攤,露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

  「你要開單子就開吧!八十萬的賬是還,一百萬的賬還是一樣還。」

  「你……」

  翟潛氣結地掉頭往外走,再跟她待下去,他怕自己會直接栽倒。

  翟潛出門前應該看看黃歷,今天注定運氣太差,剛被芳有有氣得半死,出門就遇見讓他欲死不能的孔矜。

  拎著隨身的小包,她那副準備外出的裝扮擺在他面前,「你收拾好了嗎?」

  「收拾什麼?」他挑著眉,總覺得這兩個想氣死他的女人之間有陰謀。

  「你的行李啊!」孔矜把話挑明,「你不是被趕出芳鄰公寓了嗎?跟我回孔家吧!」

  他才跟芳有有談完,她怎麼就知道他被趕出來了?

  翟潛探究的眸光讓孔矜不自在地向後連退了兩步,「你放心,我不會再提我們之間的事,現在你是孔氏投資集團的負責人,我把公司全權交給你,我……不會在感情上打攪你,你可以選擇你喜歡的人,我絕對不會再傷害她,我向你保證。」

  怕他不相信,她舉起三根手指向他發誓,「難道這樣你還不能跟我回去嗎?」

  她之前到底跟芳有有說了些什麼?翟潛幾乎可以肯定芳有有趕他離開的決定跟孔矜脫不了干係。

  結得一個個地解,這段時間的不愉快都是從孔矜的到來開始的。只有解開了他和孔矜之間的疙瘩,他和東家才能重回過去自在的日子。

  「孔矜,如果我只是個公寓管理員,你還會跟我在一起嗎?」

  「會。」

  她對他的感情絕對不是用金錢來衡量的,同樣的,感情也不能抹殺兩個人之間一切的差異。

  「如果……如果再來一次,時間倒流,我決定離開孔家,要你放棄孔家給你的一切跟我走,你還會避而不見,任師父親手將我送進監獄嗎?」

  這是翟潛心頭的結,是他和孔矜必須共同面對的結。因為這個結,孔矜困在過去的愛情裡。因為這個結,他不相信任何女子,更無法談愛。

  思緒良久,孔矜鄭重地告訴他:「不能!即使時光重來,我還是沒辦法放棄孔家大小姐的身份跟你走。因為那個身份就是我,沒有了那個身份,我又是什麼呢?」

  有些事情可以嘗試,有些東西卻不能碰觸,即使你知道透過它的後面就是幸福,可你卻沒辦法冒險。你不想放棄你這輩子,這與勇氣無關。只是人本能地想要保護自己,保護你已經擁有的快樂。

  這些是我們從嬰兒起就塑造的本能。

  「對不起。」她趴在他的胸前一遍遍地對他說,「對不起!對不起……那個時候我沒勇氣反抗爺爺,我只能眼睜睜地看他把你帶走……對不起……」

  他的手撫摩著她的背,一遍遍地對她說:「沒關係,真的沒關係,我不怪你。」

  事隔多年,他終於可以放開胸懷跟她說這句話,因為他不再愛她,不再在乎她。

  愛是一種感情,恨也是一種感情,當你不再在乎一個人,就是真正放開她的時候。

  他為他們那段年輕的歲月畫上句號,這便是曲終人散時。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3-7 11:09:37

第7章(1)  

  踹開了孔矜的房門,又踹開了一樓公寓的大門,連踹了兩道門的翟潛終於看到了令他心驚肉跳的那個人……

  他的心靈感應沒有錯,芳有有的確被霍英鋃壓在身下,又哭又叫地喊著他的名字求救。

  憤怒讓翟潛氣力勃發,他一使勁將霍英鋃甩到一旁,雙臂直接將芳有有抱在懷中,嘴裡喃喃念道:「沒事了、沒事了……不要害怕,有我在,沒事了……」

  「我……我只是請他進來坐坐,沒……沒想到……」芳有有一邊抽泣一邊捶打著令她感到安心的胸膛,「我不停地喊著你的名字,你……你怎麼到……到現在才來?我還以為……以為你不會來了呢!你嚇死……嚇死我了……都是你……你怎麼到現在才……才來?我討厭你……」

  差一點,她就絕望地想放棄抵抗了,幸好在她心如死灰的前一刻他出現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他摩挲著她的額頭,擦拭著她的淚,他溫柔的舉動看在孔矜眼裡卻成了絕望的附屬品。

  霍英鋃擦擦嘴角的血,無所謂地看著他,「你來得還真快呢!看樣子孔大小姐是半點也沒能留住你啊!」他回過頭瞄了一眼追著翟潛而來的孔矜,那眼神彷彿在說:你真沒用,這回該徹底死心了吧!

  低頭看著懷中抖個不停的芳有有,翟潛知道自己無法再沉默下去。他的逃避只會傷害他身邊對他最重要的人,她被傷害卻比他自己受傷更讓他痛苦。

  「霍英鋃,幾年前我以為你已經夠卑劣了,沒想到幾年之後你進展神速,居然連強迫女人的伎倆都學會了!」

  「開始學會反擊了?」霍英鋃笑呵呵地盯著他,絲毫不為自己的行為而感到羞愧什麼的,「坦白說吧!我沒有真打算朝她下手,要不然也不會等到現在了。」

  從進門到翟潛出現,足足有三十分鐘的時間,霍英鋃要想下手早就把芳有有吃干抹淨了,還等到他來踹門?

  走到孔矜面前,霍英鋃專注的目光將眼前這個女人的音容笑貌,甚至是最細微的表情都收在眼底,「現在你明白了吧?無論你怎麼做都阻止不了他離開你,你該死心了吧!」

  「沒有!我沒有失敗,我不會失敗,我永遠不會死心!」

  孔矜情緒失控之下用盡全身氣力狠狠地甩了霍英鋃一記耳光,那清脆的聲音在空氣中迴盪,嚇到了芳有有,嚇到了孔矜自己,卻刺痛了霍英鋃的心。

  「很好。」他用手背蹭過嘴角點點紅漬,笑著衝她點點頭,「非常好,這些年我為你所做的一切只換來這記耳光。」

  他該清醒,還是繼續糊塗地做夢?

  「為什麼?為什麼你寧可對著這個不愛你的男人苦苦哀求他回頭看你一眼,也不肯正視我對你的感情?為什麼我為你,為孔家做了這麼多,你還是不肯承認我?你告訴我……」

  霍英鋃抓住孔矜的肩膀拚命地搖晃,想將這些年他賦予她的感情都搖出來,搖回到自己的軀體裡。

  「你告訴我,我究竟該怎麼做才能讓你愛上我,你說啊!」

  等等!芳有有抬起被眼淚和鼻涕糊住的臉詫異地望著眼前的這兩個人,鬧了半天,霍英鋃真正愛的人是孔矜?

  那他拚命送她禮物,討好她,聲稱要和她以結婚為前提交往都是為了……為了刺激孔矜?

  她被利用了?

  她望著翟潛,既然他跟霍英鋃是舊相識,應該早就知道吧?翟潛卻別過臉去,深鎖眉頭沉溺在過往的記憶裡。

  憋了太久,霍英鋃需要一個發洩的窗口,而自始至終讓他感到壓抑的緣由都是他——翟潛,他的師弟。

  「我比你還早幾年跟著老師,為什麼老師始終更器重你?我比你先愛上她,我比你更愛她,我一直守護在她的身邊,為什麼她心心唸唸的人還是你?為什麼你奪走了我想要的一切?為什麼?」

  這一切都要從翟潛入孔家那一天說起——

  翟潛十五歲那會兒是證券市場比較繁榮的階段,是個人就擁有一個股市賬戶,證券交易大廳裡還常常擠滿一幫老頭老太太,似乎每個人都想從中分杯羹。

  翟潛的祖父就是其中的一員。

  父親因為車禍去世後,母親在某個夜裡離開了家,和她一起離開的還有父親的死亡賠償金。從那時候起,翟潛便和祖父共同生活。靠著祖父那點微薄的退休金,日子過得苦巴巴的。也是因為這個理由,祖父走進了證券交易大廳。

  老人家沒有多少貪念,一個月能小賺個幾百塊糊餬口就夠了,翟潛便是那時候初初接觸證券業的。

  祖父眼神不好,很多時候需要翟潛幫忙看那些密密麻麻的股票分析報表。漸漸地,他開始告訴祖父哪支股票更值得購買,哪支股票到了該拋的階段。

  除了那些數據,他的決斷更多地來自他的直覺。

  就像財神站在他的肩膀上,憑借財神給他的靈感,他在證券市場無往不利,很快便賺了幾番。

  那個時候的翟潛很快樂,也很得意。他和祖父的吃飯問題解決了,還能多出一些錢買點好東西,沒有什麼比這個更令人高興的了。

  也是那個時候,他開始被證券市場上的大家——孔家相中。

  孔家的大家長孔老爺在暗中觀察了他一段時間之後,便提出要收他為徒的想法。

  在父親去世後,除了祖父,孔老爺是唯一關心他的人。而且到了孔家他可以更好地發揮自己的天分,年輕的翟潛想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的潛力,他究竟可以在證券業呼風喚雨到何種程度。

  於是,他答應了,進了孔家大門接受孔老爺全方位的栽培。

  他進門的時候,霍英鋃已經在孔家待了三年了。

  傳說霍英鋃是大家族卓家的「英」字輩的後人,卓家有條規矩,凡是未能通過測試的卓家人都不得姓卓,只能從另一血親而姓。霍英鋃的父親未能姓卓,他也隨了母姓。

  除了霍英鋃,翟潛見得最多的便是比他們矮大半個頭的孔矜。

  在翟潛心目中,她是一個夢。

  良好的出身背景讓她舉手投足都跟他學校裡那些粗魯俗氣的女生完全不同,美麗白淨的臉龐在他騷動的青春期裡成了最佳的吸引,還有那比鳥還清脆溫軟的嗓音更讓他魂牽夢縈。

  喜歡上她,根本就是必然的結果。

  接受培訓的那幾年,一開始翟潛只是進入模擬股市充當操盤手。十八歲那一年,他擁有了個人賬戶,第一次進入實戰,孔老爺給了他一個億。

  一個億的現金啊!對於一個曾經窮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孩子來說,剛滿十八歲就可以獨立操控一個億的現金,那是何等的喜悅。

  為了報答孔老爺的信任,翟潛發誓一定不能虧,他一定要賺回更多的錢讓師父高興。

  一個月的時間,憑著他的天分和後天的學習,他的一個億變成了一億八千九百萬。

  同樣是一個億,他比霍英鋃多賺回六千多萬,他的成績是霍英鋃的四倍,那一刻他們倆的命運便已注定必須分道揚鑣。

  之後的四年裡,翟潛為孔家賺回的錢和他跟孔矜的感情一樣日益激增。

  孔老爺甚至暗示待他滿二十五歲,就將孔矜嫁與他為妻,一併送上的還有孔家投資集團掌門人的地位。

  本來一切順利,他的人生已成定局的幸福。

  直到有個披頭散髮的女人衝上來,想要殺了他,寧可毀了自己也要殺了他。

  那時候翟潛才知道自己在證券市場上的勝利是以多少無辜家庭的犧牲為代價的,那一晚他的腦子裡反反覆覆出現的只有七個字——

  一將功臣萬骨枯!

  第二天他去查了經他操盤的那些公司的現狀,有的發達了,有的倒閉了,有的陷在金融泥潭裡生死難卜。很多公司的員工失業,很多家庭因為股票市場上的損失而家破人亡——大量資金惡性操盤的後果盡顯無疑。

  這便是他的天分帶來的結果嗎?

  他開始恨自己,恨他的天分。

  為什麼不能還給證券市場一個正常的經營狀態?他不斷地問著自己,找不到答案。他去問他的師父,孔矜的爺爺。

  得到的答案是投資回報小,而投機則不然。

  孔家的投資公司正是用大筆的現金來操控整個證券市場,從中獲得巨額利潤,再用龐大的利潤去扶植孔氏集團下屬其他產業。遇到同行業之間競爭激烈的階段,孔家的投資公司也負責在證券市場上打壓那些競爭對手,為自己旗下的產業保駕護航。

  巨額利潤從哪裡來?

  股市。

  股市上的錢又從哪裡來?

  還不是從各個公司和中小股民的血汗裡擠出來的。

  而孔老爺收他為徒,正是看中翟潛的天分——對證券的直覺應變能力,這一點讓孔家的投機風險小了很多。

  話已挑明,孔老爺索性告訴他,身為男人,孔家的女婿,孔家投資公司未來的接管者,只問利益,絕對不會去問為金字塔做鋪墊的犧牲者的結果。如果他想收手,孔老爺給他的一切也可以在一瞬間被全部收回,包括他的愛情。

  翟潛不信。

  他相信他那時候擁有的一切權力、地位、金錢都是靠他的投資實力賺回來的,他更相信孔矜對他的感情不是緣於他更像一部印鈔機。

  離開孔家的那天他問她:「你願意跟我走嗎?放棄孔家大小姐的地位跟我遠走高飛,我會用下半輩子來證明你的選擇沒有錯。」

  她說:「我願意。」

  他至今仍記得她衝他點頭時深情的眸光。

  後來,他在他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等她,等來等去,等到的卻是警察、手銬和三年的牢獄生涯。

  罪名是擾亂金融秩序,附加罪名為:以投機的手段買空賣空股票,導致諸多公司經濟受損,眾多股民深受其害。

  那時候他才知道,孔氏投資集團內部還有很多暗箱操作的醜行,急需有個上層操盤手來充當炮灰。他的師父原本安排霍英鋃去受苦受難的,既然翟潛這部頭號賺錢工具失去了功能,那候補選手霍英鋃自當補上這個缺,而本由霍英鋃承擔的角色正好由他去扮演。

  他們倆的人生從此更迭。

  在他被羈押在看守所的那段日子裡,孔矜來過一次,勸他聽從爺爺的安排繼續為孔家效力,她還說孔老爺答應想辦法讓他獲得保釋或者緩刑處分。

  他用沉默表達了自己的決定。

  他要自由,要真正的感情,不因為他那點投資天分而要來愛。他不想一再地被人利用,被最愛的人利用。更不想在危機面前,作為棋子被犧牲掉。

  判決下來的那天,翟潛完全沒有上訴的想法。他覺得對他的判決非常公正,他所犯下的錯必須以他的自由和未來為代價來償還,更何況這個結局還能讓他徹底地擺脫孔家——上天已經夠厚愛他了,他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三年,在牢裡他整整待了三年。

  這期間只有一個人來探望過他——他的祖父,那也是他們祖孫倆最後一次見面。沒多久,爺爺就故去了,他老人家走的時候身邊連個送他的人都沒有,還是鄰居大叔幫忙安葬的。

  爺爺怎麼也想不到吧!他那麼喜歡的孫媳婦直到他去世,也沒再露過一面。

  人情,女人的感情,翟潛算是看透了。

  他出獄之後四處遊蕩,就是不想重返證券業。他進監獄的時候把所有的積蓄都留給了師父和孔矜,這意味著他再不欠孔家什麼。出獄那會兒他身上沒多少錢,只能選便宜一點的公寓安頓下來——芳鄰公寓就這樣出現在他的生命裡。

  開始的時候他是作為房客走進來的,當時的房東老爺子年歲大了,身邊也沒個親人。每次見到老人家吃力地維護著公寓,翟潛總想到自己的祖父。也許是無法原諒自己未能在祖父彌留之際一盡孝道吧!他常常幫著芳老爺子幹這個做那個,日子長了芳老爺子見他也沒個工作,便問他願不願意做這棟公寓的管理員。

  這之後他便順理成章地留了下來,一留就留到芳老爺子故去,新東家來了。

  「這幾年我早已退出證券業,霍英鋃,我覺得我們之間並不存在積怨,你非得逼我逼得這麼緊嗎?」

  翟潛自覺無辜得很,他根本不想再攪進孔家的是是非非中,為什麼霍英鋃還是不肯放過他和他身邊的人?

  「因為我愛的人愛的人卻是你。」這個理由夠清楚了吧!

  霍英鋃今天就不怕把話挑明了跟他說:「你在監獄裡的那幾年,她每天就圍繞著投資公司轉,她以為守著那間公司,早晚你會回到她的身邊,可你讓她失望了。你出獄後根本沒有回到孔家,即使你知道師父已死,你還是沒有回來。她派了很多人尋找你的蹤跡,卻始終沒找到。可我知道啊!我早就知道你在這裡。」

  孔矜不敢置信地望著他,「你知道?你知道為什麼到現在才告訴我?」她不能原諒他,如果他早一點告訴她翟潛的行蹤,芳有有就無法進駐到他的世界裡,她就不會輸掉他。

  她總是責怪他,要求他,卻從來沒有為他的感情尋找過出口。霍英鋃恨她的自私,可那點恨卻無法掩蓋這麼多年他對她的愛。

  「告訴你?我要是早早地告訴你,翟潛在這裡,你早就追來了,你還會給我機會去愛你嗎?」

  不會——他們彼此都很肯定。

  「我把他的行蹤藏了這幾年,就是希望能借出這點時間讓你發現我的好,可是你心心唸唸的人依舊是他,你從未真正對他忘懷。直到我得知他和這棟公寓的主人好上了,我才敢將他的地址給你——我就是要你親眼看到他不愛你了,他不要你了!他不要你了!」若非讓她親眼所見,她這輩子都不會「死心」。

第7章(2)  

  他說得沒錯,翟潛不要她了,可是他以為這樣她就能轉而退到他的懷抱裡嗎?孔矜夾在兩個男人的視線裡,她沒有被愛的幸福,只有無限的掙扎與茫然。

  「我當著你的面去追求別的女人,你一點吃醋的感覺都沒有,眼裡心裡裝著的還是翟潛。你甚至和我合謀去毀了翟潛的女人,你以為這樣就能將他重新拉回你的身邊嗎?」

  孔矜恨透了他的教訓,「你既然那麼聰明,知道我所做的都是徒勞,為什麼還要幫我?」

  「因為我從來沒有辜負過你,只要是你說的,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給你,毫無保留、絕不吝嗇地全部給你。」

  他的愛很徹底,因為徹底所以絕望,他連最後一點替自己爭取被愛的機會都被抹殺了,「我就是要讓你看清楚翟潛的選擇。」

  當芳有有遭遇危險時,翟潛用他的行動證明了她對他的重要性,即使他們只是勞資關係,她仍是他心頭不可侵犯的寶。即使孔矜是他的舊愛,卻再也留不住他奔向芳有有的步伐,這就是霍英鋃做這一切的根本目的。

  「現在輪到你的選擇了。」他望著她,等待著孔矜最後的選擇,「這一次,只要你說你不會愛我,我就真的離開。」再也不會對她投放一點點的愛。

  他是投資商人,不能永遠做虧本的投資。人活一世,總要對得起自己。

  他前半輩子都是為她而活,後半輩子他希望他的心是自由的,雖然這很難。

  就像讓孔矜徹底放棄翟潛或者繼續這種無望的愛一樣的難。

  她的掙扎落在霍英鋃的眼中成就了他的決定,「我知道了,你什麼都不用說,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其實不管她做出怎樣的決定,他和翟潛的一戰都勢必得進行。

  不妨借此機會向他宣戰吧!「翟潛,我們也算是同門師兄弟,這些年師父總誇你是投資界的奇才,好像我無論再怎麼努力也贏不過你。即使你寧可進監獄也不願再進孔家,可師父臨死前,仍一個勁地誇你。我這輩子最在乎的東西你全佔去了,好歹我也想贏你一次。所以……」

  他的目光停留在芳有有帶著淚花的小臉上,既然她才是翟潛真正在意的人,他就拿她做賭注。

  「我會對芳鄰公寓及其附近的地塊進行收購,你要想幫她保住這份祖業,就跟我在證券市場上一決高下吧!」

  他走了,獨留下孔矜。

  孔矜是怎麼離開的,芳有有沒在意,在翟潛懷裡窩了大半天,她的神志總算是恢復了。與此同時,她的小腦袋瓜子也開始正常運轉。

  事情的真相和翟潛的背景——兩道利刃組成一把剪刀,將她那些單純的愛和喜悅通通剪碎。

  「你早就知道霍英鋃愛的人是孔矜?可你卻什麼也不告訴我?看著我傻愣愣地往裡陷?你覺得我很傻?很好笑是嗎?」她甚至差一點……差一點就被霍英鋃的狼爪給毀了——他說是從沒認真打算對她下手,可誰知道呢?

  男人的意志力都是很不可靠的,尤其是面對她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特別註明:以上全是芳有有房東小姐的自以為。

  「沒有……我沒有!」在她的眼神威懾下,他堅決不承認,「我發誓,絕對沒有。」

  「那是為什麼?為什麼看著我一個人在那裡做小丑,你卻不宣佈謝幕?你嫌你折騰得我還不夠嗎?」

  她的聲音裡藏著濃重的哭嗆,這幾年芳鄰公寓遇到天大的難題,她也沒掉過一滴眼淚,現在她卻連痛快地哭一場都不能夠。

  他錯了嗎?

  好吧!他承認,當初看她對著霍英鋃有說有笑的,他的確有點火氣,恨不能讓她吃點教訓好明白有些男人是不能夠太過親近的,這所謂的「有些男人」就是指除他以外的全部適齡男青年。

  卻沒想到他一時的私心,竟換來她的受傷。

  「你都已經不愛我了,為什麼我想去愛個別人也不成?為什麼要看著我受傷害?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眼淚終於不由自主地滑落下來,直挺挺地墜在他手中。捲起手心,他被燙著了,被她的眼淚燙著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哦!我發誓下次再也不隱瞞你什麼了,好不好?」他像哄孩子似的哄著她,這可是他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從前對著孔矜也不曾這麼費事過。

  孔矜總是為他做一切,好像從不用他去操心,對芳有有,他卻多了一份經營的感覺,或許是因為她是他的東家吧!他如此解釋自己的舉動。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芳有有就來氣,「你還說沒有事瞞著我?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曾是證券投資市場的奇才?」要不是霍英鋃今天把什麼事都抖露出來了,他到底還要瞞她瞞到什麼時候?

  她是覺得他的背景不會太簡單,坐牢的背後也應該有著滿團的秘密,卻沒想到真相竟會令她瞠目結舌。

  翟潛滿不在乎地撇撇嘴,他根本沒把她的指責當回事,「有必要跟你交代得那麼詳細嗎?現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我就是你看到的這副樣子,過去的翟潛已經被關進了牢裡,這輩子都出不來了,我覺得不需要跟你說太多老掉牙的歷史。而且,我們現在這樣不是挺好嘛!」

  好個屁!好個屁股的屁!

  「那不是歷史,那是你的一部分。」芳有有算是看清了他的心思,「即使在你為我賺回九十萬的那次,你也沒有向我透露你的身份。我知道,你是刻意不告訴我你的身份,你怕我像孔矜一樣利用你,是不是?」

  他沒有反駁,那凝重的歎氣壓在她的心頭,她又快哭了。

  這一晚她的眼淚怎麼會這麼多?好像把過去十多年的庫存全在這一刻給釋放了,她不想哭的,尤其不想在他面前哭。

  那就找個地方哭個痛快吧!

  那天夜裡,寒風中芳鄰公寓的天台上傳出女人的哭嗆,邊哭還邊聽有人在唱歌:「青線線的那個藍線線嗨藍個瑩瑩地采,剩下一個藍花花啊實實地愛死個人……」

  什麼是鬼哭狼嚎,芳鄰公寓的房客們總算是領教了。

  「早!」

  「早!」

  「你也早啊!」

  來日清晨芳鄰公寓的房客們顯然起得都很早,一個個頂著黑眼圈四處招搖。唯有他們的房東小姐精神倍爽,一大清早就開始掃走道擦樓梯,忙得不亦樂乎。

  「有有,你嚎了一個晚上,現在又來忙這些活,你不累嗎?」鈕千禧簡直要跪求蒼天讓芳有有累暈倒吧!省得她繼續用她那五音不全的公鴨嗓唱著超高難度的青海民歌荼毒他們這些可憐人的耳朵,「你要不要先回房睡一會兒?」神啊,讓她睡過去吧!

  「我不累,我不想睡。」

  從芳有有那鏗鏘有力的嗓音推斷,她應該還能連續唱個幾晚上。

  可鈕千禧他們是再也忍受不了了,解鈴還需繫鈴人,想要救贖眾人的耳朵,還是先請出讓芳有有變態的那個人來吧!

  這倒是一點也不費事,翟潛早已在芳有有的身後恭候多時了。

  「你早餐還沒吃,就在這裡忙活。你先回房吃點東西休息一下,這裡的工作都交給我吧!」

  他伸出手想要接過她手裡的抹布,卻被她的手指錯開了。她是有意的,她接下來的話更證明了他的猜測。

  「我不餓,你一邊歇著吧!這裡我來就行,你那麼有才的一個人,要你幹這種小事實在是委屈你了。」

  她這話是什麼意思?一夜過來,小氣房東芳有有學會諷刺和挖苦了?

  翟潛起先考慮到昨天一天發生了那麼多事,她又聽到那麼多消息,需要時間消化,還能放著她去任性,即使她用魔鬼般的嗓音折磨他們,他也不跟她計較。現在看來,他的放任不理是種失敗的縱容嘍?

  「還是那句話,我翟潛還是你認識的那個翟潛,不會因為昨天一天就變了一個人,這也是我之前不想跟你說我從前那些背景的原因。」一個人想活得簡單點有錯嗎?

  沒錯!錯就錯在他的那些背景不應該讓她從另一個人的嘴巴裡聽到。難道他們之間的信任還不足以讓他親口對她說那些過往嗎?

  既然他不把她當朋友,她也不會再見人熟。大家互不相干,行了吧?

  「總之以後你就歇著,什麼也不用幹了。」

  「你想炒我,用不著說得這麼冠冕堂皇。」

  翟潛的口氣比她還硬氣,他就怕自己的秘密被揭露後會壞了現在的生活,結果左思右想挨到今時今日,本以為他們之間的信任與瞭解已經足夠抵擋任何腐蝕,沒想到終究還是沒能過得了這一關啊!

  「你要是想趕我走,可以直接說,不用拐彎抹角。」

  「誰想趕你走了?」芳有有還真沒這個意思,可是看他那副趾高氣揚的態度,分明跟昨天之前不一樣了,她倒覺得是他不想再繼續留下來才是,「你要是不想再留在這個小地方,你想離開也沒人攔著你。我欠你的那九十萬會每個月還你一點,哪怕我死了,我的孩子,我孩子的孩子也得把錢給你還上。」

  「誰跟你算賬來了?」說得他們之間好像只有欠債還錢的關係似的,他心裡煩透了。繼續跟她對峙下去,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什麼也別想,他轉身進了房,先避開火力點再說。

  還沒說兩句居然就走人,以前他干公寓管理員的時候,她怎麼挑釁,他還不是乖乖地聽著。

  是了!他不再是她熟悉的公寓管理員翟潛,他是證券界的驕子,是能日進斗金,十天賺進九十萬的投資奇才,她算什麼?

  一個再破舊不過的小公寓的東家,只會守著這點祖產靠收房租過日子,再無長處可言,他們之間的距離在一日間即被拉遠。

  小氣房東芳有有居然開始覺得沒有錢的日子比有錢的日子更幸福——奇了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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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0-3-7 11:07:59

第6章(1)

  芳有有走的時候翟潛還有些擔心,怕月色娛樂城的那幫人會為難她,見她久久不回,他更是後悔沒有親自陪她去。

  要不是他害怕再與過去那幫人正面接觸,他也不用這樣畏首畏尾,只怕他的這份膽怯會害了東家——如果他記得沒錯,那家娛樂城的老闆正是霍英鋃手下的小弟。

  霍英鋃跟他爭了那麼多年,一直爭到他進了監獄才算完。此番他出來了,只怕霍英鋃沒那麼輕易放過他,怕只怕他會拿東家練手。

  不行,心頭的焦慮讓他實在坐不住,他決定去月色娛樂城把她接回來。

  翟潛剛出公寓大門,遠遠地便看到一輛拉風的敞篷甲殼蟲朝這邊開來,車裡那個迎風笑著的不正是令他坐立不安的人嘛!最巧的是開車的正是他擔心會向東家下毒手的傢伙。

  他們倆怎麼會在一起,還有說有笑?

  車停在他的面前,疑惑也一併解開。

  「芳小姐,跟你交談非常愉快,希望我們還有再次見面的機會。」霍英鋃親自為芳有有打開車門,完全漠視翟潛的存在。

  翟潛的表情好古怪哦!芳有有想忽視也不成,他這是怎麼了?不會是見她跟別的男人在一起吃醋了吧?

  哈哈哈哈,翟潛你也有今天!你以為東家我天天跟你在一起,就沒有男人追我了?是哪個愛情專家說過,真愛在身邊的時候不知道珍惜,等到失去才會發現它的珍貴,東家我現在就讓你看到我的可貴。

  芳有有得意地翹著嘴角,變本加厲地跟霍英鋃一來一去調笑著,「霍先生是我見過的男人中最有風度的一個,跟你在一起很有趣,相信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吃醋啊!吃醋啊!看我不酸死你。

  她的手輕撫過霍英鋃的肩膀,一個措手不及竟被他反手帶到懷中,在她尚未緩過神之際,他的唇擦過她的臉頰,輕輕的一吻卻重重地烙在她和某個男人的心上。

  被異性親吻,對芳有有來說這還是第一次,意義重大啊!可這個人卻不是她心儀的那個人。

  玩砸了!

  不等芳有有和某個男人從震驚中清醒過來,霍英鋃已經上了車揚長而去,臨走仍不忘丟下炸彈一顆,「芳小姐真的很可愛,我會再來看你的,拜拜!」

  話是朝著芳有有說的,他的眼神自始至終都對著芳鄰公寓五樓的陽台,他的眼裡映著的又是誰的身影呢?

  芳有有不知道,翟潛不想知道。

  他猛地轉身,大步流星地進了公寓,連一眼都吝嗇於給她——芳有有這回算是引火自焚了。

  「翟潛!翟潛,你聽我說,其實我和他沒什麼的。」

  她追在他身後,很沒出息地嚷嚷著,妄想用解釋抹平已然蓋在她臉上的那一吻,「我不是還他九十萬嘛!他退了十萬給我,只收了我八十萬,他說我帶著這麼多現金坐公車回家不方便,所以特意送我回來,其實我跟他……我跟他也就是見了這麼一面,根本談不上什麼感情,你不要誤會,真的……」

  翟潛忽然剎車,讓芳有有撞到他的胸膛前,他冰冷的目光迫使她向後連退了兩大步,而他鄙夷的視線卻始終未能離開她的臉——被霍英鋃吻過的那個地方。

  「我沒有誤會,也不想誤會。你和哪個男人有什麼關係,有多深的感情根本不需要告訴我。」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我是誰?」有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我就是公寓管理員,你是我東家,我們就是勞資關係,你愛誰誰——」

  他……再也不要被女人遊戲了。

  嗚嗚嗚!嗚嗚——

  芳有有縮在一水一坐的一角簡直是欲哭無淚,現在說後悔屁用也沒有,她知道這回她是真的把翟潛給惹火了。

  「上天啊!萬能的上天啊!我錯了,我芳有有知道錯了還不行嗎?你就不要再懲罰我了,麻煩你讓翟潛消消火氣,我願意用這十萬塊錢換回他對我如從前一般,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把我當個隱形人似的,好不好?」

  「你跟翟潛吵架了?」

  「水大姐?」芳有有納悶地看著身後那個溫溫軟軟的女子,在她的眼裡,這些年來水大姐好像就沒有變過,永遠一副溫婉賢淑的模樣,怎麼就沒男人來呵護她呢?「你也看出來了?」

  水大姐是啥也沒看出來,就聽到她一個勁地哀歎,整個飲吧都充斥著她的怨氣,就差沒把冤魂給招出來了,再這樣下去她還要不要賺錢?

  「到底是什麼事說來我聽聽?」

  芳有有把事情的始末嘮嘮叨叨地說了一遍,她滿臉的哀愁卻換來水大姐爽朗的笑聲,「傻瓜,你愁什麼?你應該笑才對啊!」

  「他都不理我了,我還笑?」芳有有這下子總算明白為什麼沒有男人追在水大姐身後了,誰會喜歡一個腦筋搭錯線的女子?

  「他不理你,證明他吃醋了,證明他在乎你,證明你對他而言很重要啊!」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欣喜?這是給一個看不見男方真情的女孩子最好的禮物。

  芳有有照著這番理論一想,也對哦!「這麼說,雖然翟潛嘴上說跟我只是勞資關係,其實在他的心底,我對他早已超出了東家的身份這麼簡單?」

  水大姐不介意再給她吃顆定心丸,「當初是翟潛給我打電話要我來這裡開飲吧的,我想他是希望你能有一筆比較穩定的租金,不至於為錢擔心才跟我開這個口的。我跟他認識十幾年了,這是他第一次開口請我幫忙。我還記得,他跟我打電話的時候說了『求』這個字。據我所知,在這之前翟潛從來不曾為了別人求過任何人。這是他第一次,所以無論如何我也要賣他這個面子,這才來了這地方。」

  當初她來的時候,這裡實在夠偏僻,要不是看在翟潛的分上,她才不會留下來呢!

  聽了這話,芳有有幾乎感動得要哭了,還等什麼?現在就去找翟潛,不管他的嘴再怎麼硬,她也要把她的心意告訴他,絕對不能再讓他誤會她跟霍英鋃有什麼不清不楚的。

  她的愛情萌芽還很稚嫩,禁不起小風小雨的摧殘,那種愛情裡撩人的把戲還是等她的愛情長大後再來吧!

  芳有有的愛直接而乾脆,她不希望她追求的真愛在誤會中凋謝。

  她三步並作兩步跑上一樓的公寓,正要推門而入,忽而聽到裡面的談話聲——

  「你可以為了另一個女人重新出山,為什麼不能為了你自己跟我回孔家呢?」

  是孔矜!

  芳有有下意識地放輕呼吸,偷聽著他們二人的交談,她更想從翟潛的口中聽到更多有關她的。

  翟潛開口了,卻絕口不提芳有有,「如今的我只想過平靜的生活,不想再過那種整天為了錢爾虞我詐的日子,我以為你已經足夠瞭解我的……」

  「不會了,不會再有了。」孔矜可以用人格向他保證,「爺爺已經去世了,如今的投資公司歸我個人所有,你完全可以在那裡發揮你的所長,沒有人再會為難你,你也不需要再跟任何人或家族玩人事鬥爭。」

  可惜這一切來得太晚,對於過了三年牢獄生活的翟潛來說,沒有什麼比自由更可貴,更何況……

  「當初我從監獄出來的時候,誰關心過我?誰肯收留我?誰肯給我一段簡單的日子?你嗎?」

  在他被羈押的日子,他在等她;在監獄裡待了三年,他還在等她;踏出牢門的那一刻,他依然在等她。

  他在等待的煎熬裡,她又在哪兒?

  最後是素不相識的芳老爺子接納了他,這兩年是那個小氣房東陪伴著他,她孔矜又在哪兒?

  待他心上的傷口基本痊癒,待他好不容易找回對人的信任,待他重新擁有幾乎遺忘的家的感覺,她復又出現。

  他能跟她走嗎?

  「當初肯接納我的只有芳老爺子,可惜他老人家那個時候身體就已經不太好,沒多久就去世了。我來不及報答他對我的恩情,就更要好好守護他留下的這點產業和他的孫女。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手段動到這棟公寓上——孔矜,你所做的這一切……讓我看不起你。」

  芳有有最後聽到的是孔矜悲涼的歎氣,她沒有再躲到門外,默默地退了出來。

  那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和孔矜並沒有什麼不同,也許唯一的區別只在於他們倆還曾經相愛過,她對於翟潛來說卻盡停留在東家的身份上,或許還有那麼一點點恩人孫女的情誼藏於其中,也就這麼多了。

  就這麼多了!

  她還能奢求更多什麼呢?

  「這麼說,有有,你打算徹底放棄對翟潛的感情嘍?」

  鈕千禧覺得這一年芳鄰公寓太晦氣,也不知道衝撞了哪一路的姻緣星,公寓裡的每個人感情之路都不順。

  她自己傾家蕩產參加那個什麼公主旅行團,本打算在為期十天的旅行中找到最後的貴族,延續她鈕祜祿家族高貴的血統,沒想到人財兩失,差點成了海浪——「海外流浪」的簡稱。

  二樓的鮑因果和他的仙人球女朋友那麼多年的感情還是走向終結,如今二樓的公寓只剩下鮑因果孤單的身影——你想想,連仙人球都能養死了,這愛情還能開出花朵嗎?

  四樓那對夫妻成天吵架,偶爾的寧靜是因為做丈夫的為了避免吵架索性不回家——他們離婚已成必然趨勢。

  連算不上情侶的芳有有和翟潛都折騰成這副德性,顯然芳鄰公寓需要做場法事,去去霉運了。

  用手臂枕著下巴,芳有有沒精打采地嘟囔著:「連開始都沒有,也算不得結束。只能說,這一回我徹底死心了。」記憶中「徹底死心」這四個字她好像說過不止一回了,可是到底該怎麼令自己死心,她是一點把握沒有。

  「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鈕千禧開始給她出鬼點子,「忘記一段感情的最好辦法就是開始另一段戀情。」

  「你要我去愛另一個人?」芳有有週遭的男人不是剛失戀的就是快失婚的,要她去愛誰?

  「今天下午送你回來的那個霍英鋃看上去不錯哪!」鈕千禧最欣賞所謂的「精金」男士——社會精英外加金錢多多的簡稱,「很有風度,看上去也挺瀟灑,看他開的車應該能符合你對錢的愛好。」

  她不提,芳有有還真沒想起那位霍先生。的確,霍英鋃算是條件非常優越的男朋友人選,要是沒有翟潛的存在,或許她真會考慮看看。

  幾個女生湊在一起,小嘴吧啦吧啦一通,往往非禍事即幸福的來臨。

  想到這些,她的手指不自覺地觸摸到左邊的臉頰——那裡有他親吻過的痕跡。

  也許這就是愛情降臨的預兆吧!

  不管了,身為女孩子這輩子不一定要嫁人,可總不能連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戀愛都不曾擁有吧!

  芳有有一鼓作氣,「決定了,就是這個霍英鋃,我明天就給他打電話。」

  一場全新的戀情即將展開在翟潛不知道的地方……

  出乎芳有有意料的是,沒等她給霍英鋃打電話,該先生已把目標對準了她。

  大清早,她正在詛咒誰打她電話擾她清夢順便害她損失手機費時,那頭傳來的聲音正屬於她準備勾引的男人。

  「芳小姐嗎?我正巧露過芳鄰公寓,所以想上來看看你,方便嗎?」

  「方便!當然方便!」要是他能帶上免費的早餐來看她,就更方便了。

  接到芳有有的邀請,霍英鋃大咧咧地走進了一樓公寓的大門,應門的正是翟潛,「你來幹什麼?」

  「你只是這棟公寓的管理員,你有權過問這裡的主人請哪位客人來家裡嗎?」霍英鋃反將他一軍。

  挖苦對翟潛不起任何作用,關上門他這就送客。恰在此時,身後一道急促的聲音卻阻止了他的失禮。

  「他是我請來的。」

  「這個時候?」翟潛盯著她的眼睛——白比黑多——她想幹什麼?

  有些事情,為了防止自己後悔就得事先把所有後路全部截斷。芳有有就選擇了這一險峻的招術,「我也到了該談戀愛的年齡,我覺得他是不錯的戀愛對象,有可能的話,我希望能和他交往。」

  她這是什麼意思?她愛喜歡誰就去喜歡誰,用不著跟他報告,他也壓根不在乎——翟潛大口地吸氣,好像整個人在一瞬間被吊上四千米的雪山,連屋裡的空氣都變得稀薄起來。

  「隨便你。」

  那口氣好像在說,以後後悔了別來找我。他甩手走人,隨便她放哪條狗進屋。

  深深地望著他的背影,芳有有順手拉開了房門,「請進,霍先生。」

  如果感情也能簡單得像是關上一扇門的同時開啟另一扇大門,那該多好。

  芳有有不知道現在這種狀況,她算不算在跟霍英鋃談戀愛。

  她無意中說出自己喜歡泡澡,他便買了各種泡澡的工具、浴液、精油給她,全都是頂級產品,貴得她都不忍心看價格——她更希望能折換成現金。

  知道她心裡最放不下的就是芳鄰公寓,他帶了大批專業裝修師傅進駐公寓,開始全面的裝修維護工作。

  活都讓那些師傅干去了,翟潛整天閒得可以數頭髮了。

  可能是太閒的關係,他的眼前不時地出現芳有有和霍英鋃有說有笑,有打有鬧的畫面,看得他都快神經麻痺了。

  最讓他厭煩的是,每次霍英鋃出現,孔矜必然繼續對他的糾纏。而且還在他面前說些不疼不癢的話,例如現在——

  「你說房東小姐看中的究竟是霍英鋃這個人,還是他的身價?如果單比人,在我眼中,他遠不如你;如果是比身價,只要你肯重回證券界,他依然不如你。」

  翟潛聽就聽了,也沒接話茬,孔矜不死心地再接再厲:「這回視錢如命的房東小姐可是看走了眼,都是翡翠,她不挑A貨卻選了一件B品。我要是她,絕不會犯這種錯誤。」

  「翡翠這東西有時候即使是行家也未必能看得精準,什麼是A,什麼又是B,你能肯定嗎?」翟潛挑眉一笑,全未放在心上。從冰箱裡拿了一聽菠蘿啤,他的日子好不瀟灑。

  走廊那頭的芳有有卻完全輕鬆不起來——又跟孔矜在一起!又在說說笑笑!之前翟潛不是很不喜歡孔大小姐的接近嗎?為什麼現在兩個人看上去又親近起來?

  「你很不專心哦!」

  霍英鋃忽然的開口嚇了芳有有一跳,她快速收回目光衝他尷尬地笑笑,「霍先生,不好意思,剛才我……」

  「哎!你又叫我『霍先生』了,不是說好你叫我『英鋃』,我直接喊你『有有』嗎?這樣才顯得親熱嘛!我們之間還那麼生疏做什麼?」

  「英鋃?」

  芳有有詫異地重複著他的話,卻被霍英鋃當成是她對自己的愛稱,「有有,這樣才對嘛!」

  他叫她小名的時候,眼神有意無意地瞄過翟潛那個方向,那邊不見絲毫的動靜。他目光一冷,直接握住芳有有粗糙的手。

  「讓我們以結婚為前提正式交往吧!」

  「啊?」芳有有是真的被嚇到了,決定戀愛是一回事,以結婚為前提交往可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那意味著有可能終身就此被訂下,連反悔的機會都被剝奪。

  「我……我……我還沒準備嫁人……然後你那個,我會很……」

  「沒關係,咱們邊交往邊準備結婚事宜好了,我又沒讓你此時此地就嫁給我。」

  他說得倒是輕巧,全然不把她滿臉的掙扎放在眼中,好像她的決定絲毫不影響他的計劃似的,連芳有有都不禁要懷疑自己是不是他話裡的女主角。

第6章(2)  

  霍英鋃走後,芳有有越想越覺得哪裡不對勁,可又說不好,往日裡遇到這種事她頭一個就會找翟潛商量。如今她在他面前卻張不開口,難道要她去跟鈕千禧商量這種事?

  千禧那個傻妹子,聽到類似霍英鋃那麼好條件的男人向自己求婚一定會迫不及待地答應,她屬於想嫁想瘋掉的那類。

  芳有有可不傻,這等事也容不得她糊塗。

  算來算去,她可以商量的人選還真就只有翟潛一個。這個時間他不在房裡,應該在天台上曬星星吧!

  芳有有帶了兩罐菠蘿啤悄悄爬上了天台,卻見翟潛的身旁已經有了另一道身影。

  孔矜坐在曾經屬於她的位置上,和翟潛談著星星,談著彼此,談著芳有有不曾擁有的過去。

  芳有有頓時失去了走向翟潛的勇氣,那一幕將她無情地推到了霍英鋃的身邊。

  她開始懷疑,所謂的天意弄人是不是正是這個意思。

  沒想到芳有有和霍英鋃的交往竟然能幫助她彌補和翟潛的關係,孔矜正在洋洋得意,推開房門,漆黑的客廳裡卻閃出一雙陰冷的眼睛。

  「你不是走了嘛!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倒抽口氣,被他的出現嚇著了。

  燈光瞬間亮起,習慣了沉寂在黑暗裡的霍英鋃不舒服地閉上了眼睛,身體仍舊沉在沙發裡,他不曾動彈,「舊情復燃了?」

  選了離他最遠的地方站定,孔矜倨傲的眼神從他頭頂飄過,「你看好你的芳有有就行了,少管我的閒事。」

  「你的事,我向來看得再認真不過,怎麼會是閒事呢?而且我們之間不也有舊情嗎?」

  他牽起嘴角笑看著她,那副表情在孔矜眼中卻更像是威脅,「你想怎麼樣?想把那些事都告訴翟潛嗎?你以為他會相信你的鬼話?」

  霍英鋃不舒服地聳了聳肩,那麼美好的記憶在她的眼中只是一番鬼話嗎?他的全部付出在她看來只是威脅她的一種手段嗎?

  為什麼他無論怎麼努力,在她心裡始終不及翟潛半分?她真的用心體會過他的付出嗎?

  沒有!從來沒有!她對他根本是不屑一顧。

  這全都因為翟潛!

  他毀了他的世界,他也不能讓他好過。翟潛欠他的,他會加倍討還。

  「你放心抓著你的翟潛吧!」霍英鋃直起身向門外走去,他把陰影留在了她的房裡,「我會讓芳有有再也回不到翟潛的身邊。」

  這就是他的復仇。

  很可怕的男人,孔矜卻從未怕過他。

  因為不在乎,所以無畏無懼;因為太在乎,才會害怕失去。

  孔矜如此,芳有有亦然。

  一整個晚上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想找隔壁臥室的翟潛聊聊天,卻又不知道從哪裡開頭,終究還是折磨著床,放過了他。

  那一夜,翟潛卻也是無法安眠,彷彿能感受到她的彷徨,他也忐忑不安地熬過這一夜,直到來日。

  「睡得好嗎?」

  與往常不同,今天的早餐是翟潛做的,因為芳有有起遲了。白切吐司、雙面煎蛋,他比較欣賞的營養早餐放在她的面前,她卻半分食慾也提不起來。

  「不錯,頭一沾枕頭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可惜她那對熊貓眼出賣了她的謊言,翟潛沒有多想,脫口而出:「聽到求婚太興奮了,你一夜沒睡吧!」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說得好像她長期滯銷,好不容易嫁出去要雙手合掌感謝上蒼似的。睡眠不好直接導致脾氣變壞,她跟他鑽起牛角尖來,「是啊!是啊!能嫁給這麼一個又有錢又有風度還非常愛我的男人,我開心得快死掉了。」這個回答你滿意了吧,豬頭?

  翟潛沒答腔,將「食不言」的指示發揮到最高境界。嘴裡嚼著食物,心裡卻彷徨著,到底要不要將他跟霍英鋃的糾葛說與她聽呢?看起來,東家好像很喜歡霍英鋃的樣子,若是此刻把事情的始末對她講了,東家勢必會很傷心吧!

  還是算了,有時候能避開醜陋的真相也算是一種幸福吧!

  那天的沉默讓翟潛很快就知道後悔了……

  霍英鋃的追求攻勢比芳有有想像中還來得熱烈,根本用不著她多費心思想著怎麼去討好他,他已經每天慇勤地前來報到了,跟某位整天拉著一張冷臉給她看的男人一點都不像哦!

  今天霍英鋃帶來了她喜歡的蘋果味飲料酒,說是要調出一種非常可口的雞尾酒請她品嚐。

  調酒嘛當然還是去一水一坐比較方便,芳有有領著他往那兒去,霍英鋃卻煞住了腳步。

  「不請我去你的房間坐坐嗎?我知道這棟公寓屬於你,我也來這裡很多次了,看著我帶來的那些裝修師傅整天忙東忙西的,可我到現在一次也沒參觀過你的房間呢!」

  霍英鋃直截了當提出要求,讓芳有有避無可避。不就是領著他去瞧瞧她的狗窩嘛!這又有什麼呢?

  而且已經決定要拋棄那些雜念跟他好好相處,芳有有便爽快地答應了下來:「跟我來吧!不過屋子裡很小也很亂,你不要笑我懶哦!」

  她打開房門領著他進去,霍英鋃前腳剛踏進房間,反手就關上了門。

  另一扇門卻在同一時間打開——

  「有什麼事?」

  「你別繃著一張臉好不好?我不是沒事幹找事情來騷擾你,是我臥室的鎖打不開了,我想請你幫我把它修好,我有些急著用的東西被鎖在了房間裡。」孔矜無辜的表情不由翟潛不信,或許真是他多心了。

  再說,為房客排憂解難是公寓管理員的職責所在,衝著公事,翟潛不可以拒絕她。拿上工具,他湊到臥房的門口認真地幹起活來。

  門鎖的確被卡住了,可是問題並不嚴重,就算沒有工具,她隨便試個幾次應該也能打開。不想在她的房間裡浪費太多的時間,翟潛也沒有多想,對著敞開的門跟她說再見:「門鎖我修好了……走了。」

  他這就要走?當真是一分鐘也不想和她多待?孔矜眉角一挑,攔著他不讓走,「萬一哪天我在臥室裡,門鎖壞了我出不來怎麼辦?」

  翟潛對此問題提出非常實用的辦法:「用腳踹。」

  他至今仍記得東家剛來到公寓那會兒,他們為了要不要同住一間公寓的事鬧得不可開交,東家跟他賭氣甚至將衣服都脫光了,那是他唯一一次看到東家的裸體——穿著內衣不知道算不算裸體哦?

  後來也不知道怎麼弄的,他們就雙雙被鎖在了洗手間裡,他就是用這一招逃出升天的。

  翟潛臉上變幻莫測的神情同嘴角隱隱藏著的笑容融合在一起,落到孔矜的眼中卻是那般的刺目。

  他在想著誰會露出那樣美好的表情,一定不是她。因為她就在他眼前,他卻看不見。

  也許之前她還有一點點想放過芳有有的念頭,此時此刻她只想推她下地獄。女人的怨恨到底會有多深多狠,你只要奪走她最愛的人,你就能親身體會。

  不!把芳有有置於死地的不是她,是翟潛,是他一手造成的。

  如果他不曾變心,如果他肯回到她的身邊,如果他對她的愛一如既往,就不會有今天的悲劇。

  芳有有,要怪就怪你愛錯人了。

  孔矜隱去憤怒,狀似平常地走到房間裡,「反正已經來了,也不在乎多耽誤幾分鐘的時間。你進來一下好不好?我試著關上門,看看能不能打開。要是不行,你手裡帶著工具也比較好修。」

  她的話倒也在常理之中,翟潛沒有多想跟著她進了房,下一刻,他聽到「咚」的一聲,接著是門上鎖的聲音。

  「你幹嗎?」

  孔矜沒有作答,直接將房門鑰匙扔出了窗,「想留你在我房間多坐一會兒啊!」她嬌笑地看著他,「別這麼緊張嘛!我又不能把你怎麼樣?為什麼不放鬆心情,我們倆……就我們倆單獨待上一會兒呢!」

  她像一條美人蛇攀爬到他的身上,翟潛沒有掙扎,任她在他的身上散發迷惑的媚光。她親吻著他的唇,像從前一樣,他沒有推開她,這已經給了孔矜最大的努力。她開始發揮女人的媚惑,想將他重新拉回她的裙下。

  他不主動,也不推拒,只是任她為之。

  也許是想再給他們彼此一個機會吧!也許是被她鍥而不捨的主動感染了吧!也許……也許他只是想重回記憶裡幸福的瞬間,總之他給了她一個主動的機會。

  只是,良久之後,他們倆之間率先迷惑的人卻是她。

  「翟潛,抱我……像從前一樣抱我,好嗎?」

  沒待他回答,他的耳朵裡卻竄出熟悉的聲音:翟潛,救我!翟潛——

  是東家!原本還不動不搖的翟潛赫然清醒,拉過孔矜攀附在他身上的肢體,他清亮的眼神注視著遠方,所有的感官都打開了。

  「怎麼了?」孔矜不明白剛剛一切還進行得好好的,怎麼忽然就被打斷了。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翟潛蹙著眉再探卻又什麼也沒聽見。

  孔矜捧起他的臉,讓他看著她,讓他的眼裡只看到她一個,「什麼也沒有,你只要注視著我就夠了。」

  曾經她也這麼說過,在他潛意識裡覺得孔老爺要對他下手之時,她也是這麼說的。

  不對!絕對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翟潛推開她,湊到門邊想要出去。無奈門已鎖又沒有鑰匙,任他怎麼扭動門把也打不開。

  「為什麼要這樣?」

  「鎖上門好方便誘惑你啊!」她妄想用女性的魅力掩蓋住內心的惶恐——翟潛的反應遠比她想像中來得快、來得激烈。

  還是不對,翟潛下意識裡覺得有一個巨大的網正在將他困在其中,受到牽連的還有他的東家。

  翟潛!救我,翟潛——

  這一回他聽得真切,「芳有有遇到事情了,我聽到她在喊我!我聽到了!」

  「怎麼可能?」孔矜絕不相信,「就算她在這棟公寓裡,也應該在一樓,隔著這麼多層樓,又隔著幾道門你還能聽到她的聲音,你真當你們之間有心靈感應?」他們最相愛的那段時間也沒有這種心靈交匯的美妙瞬間,憑什麼兩個還算不上戀人的彼此能擁有?

  她說的是常理,翟潛卻更相信他的直覺。

  「你讓開。」他抬起腳想踹門,孔矜卻從身後一把抱住他,「不要去,翟潛,不要離開我好不好?看在我們曾經那麼相愛的分上,不要去!」

  那一瞬間他靜默了,孔矜幾乎以為自己贏了,下一刻他用盡全身的力氣踹開了那扇房門,也踹開了他們之間最後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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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3-7 11:06:31

第5章(1)  

  他知道?他竟然全都知道?

  「哐啷——」

  孔矜一把掃落桌子上那些從米蘭直接空運送過來的玻璃器皿,毫不在意價值數萬的精品就這麼粉身碎骨。

  她一直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沒想到翟潛早已看穿了一切。若說之前她還有把握利用曾經的相愛讓他重回她的懷抱,現在的她是連半分把握也沒了,更別說還有個芳有有擋在他們中間。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每每遇到問題,總有人幫她解決,之前是翟潛,再前面是爺爺,沒有爺爺又沒有翟潛的這幾年,她依靠著誰?誰又肯為她赴湯蹈火?

  算來算去,唯有他了。

  撥通他的電話,她換了副口氣對著電話那頭的人,「霍英鋃,是我。」

  「大小姐不是去會舊情人了嘛!怎麼還有時間來找我?」霍英鋃痞痞的聲音出現在電話那頭,話是這麼說了,聽他的口氣卻是毫不意外她會來電話,「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吩咐吧!」

  「是翟潛!」

  還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一絲笑紋爬上他的眼角,眼裡的光芒卻是冷的,「他不要你了?有了新歡忘了你這個舊愛?」

  「你知道什麼?」

  她緊繃的聲音出賣了她糟透了的心情,這卻讓霍英鋃興致高昂起來,「別擔心,大小姐,我什麼也不知道。」只不過當初是他把翟潛的近況告訴她的,顯然孔矜忘了這一點,她總是習慣性地遺忘他,還忘得很徹底。

  「言歸正傳吧!這次你又想讓我幫你什麼,大小姐?」

  「讓翟潛離開芳鄰公寓,回到孔家。」只要翟潛跟她回去,她有把握他們的感情總有一天會回到從前——總有一天。

  「據我所知,翟潛跟公寓的主人,一個叫芳有有的女子關係非比尋常,好像這兩年一直住在一起。你覺得以他的個性會拋棄那個於困境時陪他一路走來的女子嗎?」

  他知道的還真不少呢!可惜他知道的卻是孔矜最不願意明白的,「我不管你用什麼手段,總之你得幫我分開他們倆。」命令已經下了,她對他再也沒什麼好說,孔矜這就要收線。

  「矜!」霍英鋃忽然喊出她的名字,孔矜一怔,握著電話沒再動。他低沉的聲音飄蕩到她的耳邊,「難得給我打一次電話全是為了翟潛?沒有別的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靜默了三秒鐘,電話那頭的嘟嘟聲宣告了她的回答。

  握著電話,霍英鋃半晌沒掛上,過了好一會兒他不禁自嘲起來,為了這樣一個女人值得嗎?他還是好好為自己計劃,找個好女人湊合著過日子吧!

  不知道能迷倒投資奇才翟潛的女子怎麼樣?

  他很想試試看。

  說做就做,霍英鋃立即吩咐手下:「霍東,去給我查芳鄰公寓女主人的全部資料——記得,我要全部。」

  「啊嚏!」

  窩在一水一坐裡的芳有有沒來由地打了一個噴嚏,鈕千禧抽了幾張面紙給她,順帶關切地詢問:「你不會是因為人家的舊情人找上門來,才故意把自己搞得這麼憔悴的吧?」

  「別忘了你還欠我這兩個月的房租!」欠租錢的人還敢大放厥詞?芳有有橫她一眼,先截住鼻水再說,「人家的舊情人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和翟潛只是東家和勞工的關係,你忘了嗎?」

  「我忘不忘不要緊,重要的是你怎麼想的。」芳有有那點少女懷春的心思,鈕千禧怎麼會看不出來,好歹她也是過來人,「你要是真心喜歡人家,抓緊時間趕快把人家追回來,別等著人家破鏡重圓,你一個人坐在這裡流鼻水。」

  說什麼說?她哪有資格講?人家翟潛都說了,他們只停留在勞資關係上,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法官剝奪你上訴機會,她也沒轍啊!

  「我看,我還是換個目標好了。」身為現代女性,芳有有可不打算為難自己,既然已經知道在翟潛身上沒希望,她索性放開手重新尋愛,這樣還來得現實點。

  只是不知道讓她幸福的目標在哪裡。

  想著想著,芳有有不禁高聲歌唱:「幸福在哪裡啊?幸福在哪裡?幸福在那小朋友的眼睛裡,到處是紅花呀到處是綠草,還有那會唱歌的小黃鸝……哩哩哩哩哩哩哩……」

  她還沒「哩」完,一水一坐裡的客人已經跑了大半,剩下那一小半全進了洗手間——嘔吐是他們唯一的舉動。

  沒等芳有有找到她的幸福,不幸先一步降臨到她的身上。

  「律師信?我怎麼會收到律師信?」芳有有拆開信匆匆瀏覽一遍,差點沒用信封割腕,讓自己流乾血死了算了,「這叫什麼事?我那個失蹤多年的老爸欠了債,憑什麼讓我償還?」

  激動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翟潛拿過信仔細看來。信上的大致內容是,芳有有的父親欠月色娛樂城約八十萬的債務,因無錢償還便與娛樂城達成協議——以芳鄰公寓抵債。芳伯父跟娛樂城簽署了一份合同,且這份合同是在芳檉老爺子去世前立下的。

  現如今人家娛樂城來追債了,要芳有有限期搬出芳鄰公寓,把房屋擁有權轉給月色娛樂城,或者立刻還掉她父親的欠債,連著利息將近九十萬。

  「九十萬哪!又不是九萬,我東拼西湊也就還了。現在是九十萬,我上哪兒找九十萬來幫他還債?」

  最令芳有有生氣的是,「這麼多年,除了他跟媽媽離婚時丟了一筆錢作為贍養費,他再沒管過我們母女倆的死活。現在他出去玩,玩回來這麼多債務,憑什麼要我替他背?他有很多老婆,很多小孩,為什麼不讓他們替他承擔呢?」這份榮幸她承受不起。

  「芳檉老爺子有那麼多孫子孫女,他為什麼單把芳鄰公寓留給你了呢?」翟潛這樣勸慰著她,希望她的心情能好些。

  事實上芳檉老爺子在世時就預感到,他辛苦了一輩子好不容易掙下的家產會被他那個貪玩喜新鮮的兒子敗得精光,所以才會特意將芳鄰公寓留給芳有有,希望芳家的產業還能留下一小部分,他曾經在這個世上的努力沒有白費。沒想到繞到最後,他僅剩的產業——芳鄰公寓還是面臨岌岌可危的結果。

  生氣歸生氣,事情已經發生了,翟潛只想更好地處理問題。他察覺了律師信附帶的證據,又打電話給芳檉老爺子的遺囑執行律師,總算搞清楚事情的始末。

  「東家,我查過了,芳老爺子的確立過遺囑將所有家產,包括芳鄰公寓留給他唯一的兒子,也就是你父親。你父親和月色娛樂城的那份合同就是在那期間簽署的。這件事情發生沒多長時間,不知道是芳老爺子實在看不下兒子的所作所為還是其他原因,他對遺囑進行了變更,將芳鄰公寓的繼承人變成了你。」可這並不能扭轉已經形成的債務關係。

  很複雜的法律問題,芳有有對此一竅不通,她只想知道,「要是打官司,我到底能不能保住芳鄰公寓?」

  「也許能,也許不能。」如果對方請到很好的律師,她贏的幾率就微乎其微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翟潛只怕這一切遠不是一場官司可以解決的。

  如果他記得不錯,月色娛樂城有孔家的投資在其中。

  會不會……這些事全都是衝著他而來?

  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唯有他親自出手。

  「東家,你信得過我嗎?」

  他莫名的認真讓芳有有情不自禁地點點頭。

  「我是說全然的相信。」

  這之間有區別嗎?芳有有訥訥地開口:「你有什麼想法就說吧!」當年芳鄰公寓只有一個房客,她也是和他聯手作戰把公寓維持到今天這副還算樂觀的狀態。如今,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這兩年,你存了多少積蓄?」

  「問這個幹嗎?」

  她警惕的反問讓翟潛咧著嘴滑出一絲笑容,前一刻還說信任他,一提到錢,她臉色都變了,她還真如鈕千禧說的那樣——小氣房東芳有有。

  「我不會綁架你的。」頂多在飯裡下點安眠藥,再把你拉到阿拉伯賣了,「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有多少積蓄。」

  芳有有舉手詢問:「可不可以不說?」

  不說他也能算得出來,「差不多該有三十六萬吧!」

  「你怎麼會知道?」她話一出口就後悔了,這不是明擺著向他坦白交代自個兒底細嘛!

  還把這當成秘密呢?他們倆這兩年都生活在一起,他身為公寓的管理員每個月她收多少房租,他再清楚不過——她總共租出去三套公寓,加上底層的商舖,每個月的租金收益大概在一萬九左右。扣除還他的錢和支付給他的薪水,再扣除每個月維護公寓的費用差不多還剩一萬五。

  以她摳門的個性,看著存折上的數額一點點增長是她最高興的事情,花錢這等事比割她肉都痛,能省則省,能免全免。而她在一水一坐做零工的錢差不多夠她日常開銷,這樣算下來她兩年存了多少錢,這數據不就出來了嘛!

  「東家,我最後認真地問你一次,你信得過我嗎?」

  「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芳有有雖然只是一個勞工的東家,這點道理還是懂的。

  「既然你信得過我……」翟潛笑得好罪惡,「就把那三十六萬全給我吧!」

  「什麼?」

  「寶貝啊……我可憐的寶貝啊!你們去了哪裡?快點回來啊!媽媽想你們啊!」

  想到極處,芳有有索性唱上了:「你快回來,我一人承受不來,你快回來,生命因你而精彩。你快回來……」

  鈕千禧冒死堵住她的嘴巴,只求還來整棟公寓裡眾人的平安——再讓她這麼唱下去,公寓裡連最頑強的小強也要集體大逃亡了。

  這世上怎麼有人能用歌聲殺人滅畜?

  「別翻了!別看了!你就是再看,那些數字也回不到存折本本裡。」

  不理會鈕千禧的諷刺,芳有有仍舊抱著存折本本獨自沉浸在哀傷中。

  至今她仍想不起來,自己當時腦子是怎麼轉的,居然一發熱就把三十六萬全部從銀行裡提出來送到了他的手裡,她甚至沒問他拿這麼多的錢去做什麼。

  看著存折裡的數字一點點累積好不容易累積到三十六萬零七元三角,轉眼間就只剩下七塊三了——這叫什麼事?

  她心疼啊!

  最糟糕的還不僅如此,她把三十六萬取出來給翟潛的當晚他就沒再回公寓。至今已經是第十天了!鈕千禧甚至懷疑翟潛是不是卷款潛逃了。

  「可是,以翟潛的個性為了三十六萬潛逃……可能嗎?」

  「三十六萬哪!怎麼不可能?」對於芳有有這種小氣房東來說,別說三十六萬,就是三塊六毛錢她也不肯錯過。

  「這回你可慘了,賠了錢又丟了男人——正宗人財兩失啊!」

  「少在這裡給我看笑話,快點交房租。」沒了三十六萬,芳有有開始想更多的辦法加快資本積累的過程,首當其衝就把槍靶子對準鈕千禧了,「你要是再不交,我就對外開始招租,給你招個同租的夥伴來替你分擔租金。」

  鈕千禧立馬不樂意起來,「我可是……」

  「別拿你鈕祜祿家族的名義來說事,沒錢就閉嘴。」芳有有已經夠煩的了,再也禁不起一丁點的精神騷擾。

  她現在比較想談的是,「你猜翟潛會潛逃到哪裡?會不會還在這附近?」

  「你想知道?」鈕千禧睇著她,「很簡單,讓警察把他給你逮回來啊!」對於翟潛這種有犯罪前科的人,相信警察應該很樂意協助抓捕啊!「他帶著你的三十六萬都走了十天了,你還沒有向警局報案,這是不是你對他還留有愛意的表現?」

第5章(2)

  「你……你少胡說了!我……我我我才不會像我媽那麼笨呢!」芳有有無法忘記母親留給她的深刻而慘痛的教訓。

  被一個男人騙光了所有的錢,卻仍對他念念不忘,以至在憂鬱和後悔中患上癌症,明明已經窮得連治病的錢都拿不出來了,還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恨那個男人。

  到頭來苦了自己,還連累了親生女兒——芳有有這些年辛辛苦苦四處打工賺錢全是為了還母親住院時遺留下來的債務。

  媽媽能忘記恨,帶著愛死去,她不能,因為她活著。

  她無法忘記那個男人帶給媽媽和自己的傷害,若不是他,她應該跟同齡的孩子一樣讀大學,找份好工作,過著體面又逍遙的生活;她應該可以像孔矜一樣對錢不屑一顧,指著別人的鼻尖嘲笑那人是錢的奴隸;她可以放心大膽地去愛,去討好男人,她不會變成人人口中的小氣房東芳有有。

  翟潛走的這十天,她不斷地想起從前,她以為自己已經忘記的從前。

  翟潛和繼父有著太多相似的地方,她和母親又有什麼不同呢?理智告訴她,你得去報警,追回那三十六萬,情感上她卻反覆回憶著翟潛離開前的那句話:你相信我嗎?

  她信他,所以她會為不見的那三十六萬哀悼,卻不會去報警抓他——雖然他曾在監獄裡度過三年,而且至今她仍不知他因犯什麼罪而被關。

  對一個人的信任其實是很脆弱的,尤其是在有過一次被蛇咬的經歷之後,可是對一個人的信任也可以很盲目,因為心底裡說不清道不明的那股熱流。

  算了,就當她花三十六萬認識一個男人的真面目吧!

  芳有有這樣安慰著自己,好不容易沉積下來的心情又被鈕千禧一陣唧唧歪歪的拉扯拽了回來。

  「幹嗎?我現在煩著呢!你別煩我!」

  「你為什麼在煩?因為我拿走了你三十六萬?」

  低沉的男音穿進芳有有的耳朵,像一道閃電穿透她的心臟,她的頭慢慢地轉去,生怕見到的不是她想像中的那個人。

  「你……你回來了?」

  他滿臉疲憊顯示著這十天他的狀況並不比為錢哀悼的她好多少,沒向她解釋這些天的行蹤動向,他只是將一張存款單遞到她的面前,「這裡一百二十六萬,除去你給我的三十六萬,正好夠你還九十萬的債務。」

  芳有有的目光像被吸鐵石吸到那張存款單上,硬生生拔不下來——一百二十六萬,他出去十天居然賺回九十萬?他是去做什麼營生的,竟然這樣賺錢?

  看出了她的顧慮,翟潛把存款單硬塞到她的手裡,「你放心拿著吧!這都是乾淨錢。」

  那筆錢存在她的名下,存款單上寫的是她的名字,整整一百二十六萬就這麼歸她了?芳有有腦子一暈,感覺沉沉的上天就站在她的肩膀上。

  真是一場黃金雨啊!還結結實實地砸在她的腦門上,不暈才怪。

  「原來你失蹤這十天是去賺錢了。」

  芳有有嘟囔著,翟潛好笑地看著她,「你不會以為我卷款潛逃了吧?」

  「沒……沒有!怎麼可能呢?」有了一百二十六萬壯膽,芳有有開始睜著眼睛說瞎話,「我說過我會相信你,就絕對不會對你產生一點點的懷疑——真的,連一滴滴的懷疑基因都沒有。」

  這回該輪到鈕千禧暈了。

  芳有有愛錢歸愛錢,暈歸暈,心裡可不糊塗,「翟潛,這些錢是不是讓你賺得很辛苦?你是不是……」

  「東家,你還相信我嗎?」

  翟潛問的依然是那個問題,這一回芳有有的點頭可誠懇多了。

  這對於他來說就夠了,總算他這十天的努力沒有白費,「你拿錢去還債吧!無論如何得保住芳老爺子最後這點產業。」

  什麼時候起,芳鄰公寓還有她……竟成了他的責任。在他毫無知覺的狀況下,她已進駐他的心靈深處。

  「可……可你這麼幫我,我該怎麼感謝你?」芳有有怯生生地望著他,問這話的同時她心裡有著更多的盤算,她是在等著他的回答。

  翟潛卻不知,「咱倆什麼關係?還談什麼感謝?」

  「那你說咱們倆是什麼關係?」她在這裡等著他呢!

  他也不含糊,一語帶過她的浮想聯翩,「勞工和東家——勞資關係啊!」

  得!人家都把話說到這分上了,她還是趕緊想辦法湊夠九十萬還他錢吧!

  懷揣著對芳有有來說的巨款,她顫巍巍地摸進月色娛樂城。她活了二十多年,一向對自己很吝嗇,從沒來過這等高檔消費無限享樂的地帶,不緊張才怪。

  「我找你們這裡的負責人,我叫芳有有,是芳鄰公寓的主人,我是來還錢的。」

  「我們霍總已經在等您了,請跟我來。」領班帶著她進了娛樂城的最高處,黑色的門大開,背對著她的男人轉身打量著她的同時,她也在看他。

  這男人給她的感覺好熟悉哦!但她肯定自己沒見過他。

  「我是芳有有……」

  他開門見山向她問明來意:「你是打算還我現金,還是願意拿芳鄰公寓抵押你父親的欠債?」

  「這裡有九十萬,」放下錢的同時芳有有好不捨哦!要是這些錢全歸她該有多好,「我父親欠你們的錢應該不到這個數,麻煩你把債款數額計算清楚,把剩餘的錢退還給我,我們之間就再沒關係了。」好歹她得撈一點回來。

  九十萬哪!她得存幾年的房租錢才夠還翟潛?

  雖然翟潛說這筆錢是送給她的,她不用再還,可是她雖然愛錢,卻不能白白拿別人的錢,那個人跟她還只是勞資關係,僅只於此。

  她打算按老規矩,每個月還翟潛一千塊。她算過了,這意味著她得用七十五年才能還完這筆債,這也意味著這輩子他們倆都分不開了。

  想到這些,她竟然為即將到來的還債生涯興奮起來——真是被債務壓得有點變態!

  閒話少說,正事要緊,「你快點拿合同來,我們一手交錢,一手簽債務償還合同,兩不相欠。」

  事情要是這麼簡單,霍英鋃就不用大費周折搞出這麼多把戲了,直接逼芳有有那個不成器的老爸還債不就得了。

  「先不急,我想弄清楚你這筆錢的來路,作為生意人我可不想拿了不乾不淨的錢再惹得一身官司——據我瞭解,芳小姐應該沒有能力這麼快籌集到九十萬吧?」

  「是我一個朋友暫時借給我的,以後我會慢慢還他,你就不用擔心這筆錢的來路了。」這男人還真愛管閒事。

  「你那位朋友是不是叫翟潛?」

  他認識翟潛?芳有有就覺得奇怪了,翟潛平日裡看起來跟個全方位多功能的裝修工人沒什麼區別,怎麼認識那麼多古古怪怪的人?

  先不說一水一坐的老闆娘水大姐跟他交情頗深,上次鈕千禧在英國差點被個紳士給騙了,也全靠翟潛在英國拍賣行的朋友在關鍵時刻救了她一回。眼前這位看起來有點陰陽怪氣的月色娛樂城老闆居然又認識他?

  芳有有的表情已經告訴霍英鋃他想要的答案,這個結果在他的猜測之中,只是他沒料到翟潛竟然會為了這麼個小女人重出江湖。

  她到底有什麼魅力可言,竟能打敗男人心目中的完美女神孔矜,穩坐翟潛心中獨一無二的位置?他竟不由得好奇起來。

  「芳小姐平時有什麼愛好嗎?」

  「賺錢數錢算不算?」

  她倒是夠直接,把如此「美好」的愛好公佈在他這個初次見面的外人面前,不知道這是不是她吸引翟潛的地方?

  一時半會兒之間也無法從她口中瞭解翟潛的近況,霍英鋃決定暫且收兵,待問過孔矜之後再做打算。他也不想這麼快就將自己的真實目的暴露於人前,也許未來還有用得著這個愛錢小女人的地方。

  霍英鋃放下八十萬,將剩餘十萬塊直接推到芳有有面前,「我很喜歡芳小姐爽快的個性,我收下令尊欠我的八十萬,這十萬算我交你這個朋友了。你帶著這麼多錢一個人回去不安全,我開車送你吧!」

  還有這等好事?能省下回去的路費,芳有有樂意為之,「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一點也不。」反正他得順道回去探望一下老朋友。

  翟潛,這幾年你也躲夠了,該出來轉悠轉悠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3-7 11:05:14

第4章(1)  

  「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有女朋友?」

  面對孔矜的質問,翟潛反而露出疑惑的眼神,「我有沒有女朋友,跟你有什麼關係?」

  如果一開始他的冷漠只是讓她反省這幾年她的行為,如今她已是覺得有些心寒了,「翟潛,你不能這樣對我。」

  這算是指責嗎?他不買賬。

  「你們孔家人總喜歡告訴我能怎樣,不能怎樣。我聽夠了,也受夠了。我已經用三年的自由換得擺脫你們孔家人的制約,我不想再聽到任何命令——包括來自你的命令。」

  他挺直的脊樑上流竄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果然還是她熟悉的翟潛,不是這個破舊公寓裡的管理員,這個認知讓孔矜全身的血液都興奮起來。

  「現在不會了,我之所以接管孔家的投資公司就是為了等著你回來。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你。」

  她的滿腔愛意只換來他冷冰冰的三個字:「我不要。」

  這怎麼可能?孔矜不相信,「之前你不是一直希望有一間自己的投資公司,所有的一切全憑你的掌握,由你做主。你想要的不就是這種自由,自由地開創事業,自由地發揮所長嗎?」

  那是那件事發生之前的想法,在監獄裡蹲了三年,被迫學會各種維修技藝的他早已不復從前無端倨傲的翟潛。

  「孔小姐,我現在是芳鄰公寓的管理員,對你所謂的投資公司一點都不感興趣。到目前為止,我工作得很愉快,有個很不錯的女朋友,希望你不要再來騷擾我。」末了他還挑著眉補上一句,「我女朋友很小氣的,不喜歡我跟別的女性糾纏不清。」

  不用思考明天要做些什麼,近期要到達怎樣的目標;也不用為自己的人生做長遠的規劃;更不需要討好什麼人、傷害什麼人。

  每一天他只需遵照東家的吩咐修修這裡,補補那裡,到月領薪水,進門就吃飯,累了倒頭便睡,還有什麼比這樣的生活更令人輕鬆的?

  經歷如此許多的變故,如今的他圖的不是金錢權勢,僅只於心靈上的穩妥。

  五年的時間讓他完全變了一個人,孔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自己已經被傷害的心——他怎麼會傷害她?他們曾是那樣的相愛啊!

  「翟潛,你忘了嗎?我才是你的女朋友!」

  「我們的感情早在我跨進監獄的那一刻就結束了,已經徹底結束了!」

  不想提的,她還是逼著他去面對他最不願回想的那幾年。以為已經過去了,可是在舊人面前面對舊事,那滋味還真該死的糟糕透頂。

  聽他提起入獄,孔矜以為她找到了兩個人之間的癥結所在,趕忙去修補,「我知道你還在怪我,怪我當初沒能阻止爺爺犧牲你成全整個孔氏集團。可你也知道,那不是我的本意,我沒有那麼大的能力去改變爺爺和整個董事局的意見。但這些年,我的心中一刻也沒有停止過對你的想念。」

  說到最後,她的淚忍不住奪眶而逃,「我是真的愛你。」

  「如果你真的那麼偉大,我坐牢的那幾年,你不會一面都沒露過。」別再裝了,他早已學會不相信女人,尤其是女人的眼淚。

  就這樣結束吧!翟潛想讓她徹底地死心,東家成了現成的道具,「我跟現在的女朋友感情很好,過去的事請你不要再提。」

  「你愛的人是我啊!怎麼會是那個俗氣低等的房東?」她不相信,抵死不信。

  「我的品味就是這麼差,要不然當初怎麼會看上你們孔家的女人?」他反詰,全力地反攻,因為只有傷害她才能讓他傷痕纍纍的心好過一點——到底還是放不下。

  「現在,你還有什麼想要談的嗎?」

  「你可以恨我,可以傷害我,但是請你不要拒絕我,好不好?」她幾乎哀求著他。

  翟潛牽起的嘴角不帶任何喜悅地微笑著,「既然你已經住下來,你就是這裡的房客,身為管理員,我必須為您提供服務,怎麼會拒絕你呢?」

  他刻意說明的關係讓孔矜連最後一點籌碼都輸得一乾二淨,她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只剩下——

  「我知道是那個低俗的房東勾引你的,一定是這樣!你怎麼可能不要我轉而選擇她呢?任何有眼睛的男人都知道,在我和她之間應該選擇誰,一定是她迷惑你……一定是……」

  她喃喃地重複著她的結論,唯有這樣她才能一個人堅守著兩個人的愛,唯有如此她才能不放棄那段近乎消逝的感情。

  雖然這很難。

  「你就是芳鄰公寓的擁有者?」

  孔矜上下眼打量著芳有有,看得她怪不自在的,「我們已經見過好幾面了,我不管你因為什麼住進來。既然你是芳鄰公寓的房客,有什麼需要盡可以跟我說。」

  「我只需要你離開翟潛,把他還給我。」

  芳有有在心裡翻了一記白眼,還真被鈕千禧那張臭嘴給講到了。不行,先不能亂了陣腳,仔細分析千金小姐話裡的意思,好像是她搶了她的男朋友似的——莫不是翟潛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吧!

  好惡劣哦!芳有有想到翟潛說她是他的女朋友時,嘴角竟情不自禁地溢出笑容。

  這個低俗的房東居然在她面前露出得意的笑?孔矜絕對不能容忍自己處於劣勢,無論是事業還是感情上。

  「我和翟潛原本是很相愛的一對,只是因為某些感情外的原因暫時分開一段時間,你憑什麼趁著這個時機勾引他?還有,你覺得你有什麼資格跟我搶男人?」

  說這話的時候,她故意挺起胸,芳有有不禁看了看她,再低頭看看自己的,相比之下,自己的是沒什麼看頭哦!

  不過老話怎麼說來著?輸人不輸陣!說什麼芳有有也要把陣仗贏回來,胸部不夠偉大,她就抬肩膀,誰讓對手長著一雙削肩膀呢!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地方比你強,可翟潛就願意留在我身邊了,你能奈我何?」這一點她說的可是實話哦!翟潛的確留在她身邊當勞工。

  既然來找她談,孔矜自是有備而來,「說吧!你要多少錢?」

  芳有有成天盼著天上下黃金雨,這會兒是什麼意思?孔矜娘娘要給她送一整座山的鑽石嗎?

  等不到她的回答,心裡沒底的孔矜再接再厲,「五百萬夠嗎?把公寓賣給我,你給我走人。要知道,像你這麼破的公寓,頂多值兩百萬。」若是跟翟潛沒關,白送孔大小姐都不要。

  芳有有冷眼瞅著她,還是沒答腔。孔矜再加砝碼,「八百萬!」

  還是等不到她的回答。

  「一口價一千萬,多的我也不會再給,你也不值這個價——怎麼樣?」

  「翟潛在你心裡值多少錢?」

  芳有有忽然開口問她,那冷靜的語調反倒讓孔矜心裡慌亂起來,「我跟翟潛的感情怎麼能用錢來衡量?」

  「那你覺得我對他的感情可以用錢買斷嗎?」

  如果真的可以,芳有有絕對從下一秒開始找人來愛,愛完了再把自己的感情給賣了,或許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成為世界第一女富豪。

  可是她不能,因為那是……愛啊!

  「也許我沒你出身高貴,沒你有錢,沒你漂亮,身材沒你好,連曲線都不如你突出。可在愛面前,我們是一樣的,就像在死神面前我們平等一樣。我的愛絲毫不比你的廉價,我的愛也跟你的一樣不能用金錢買賣。否則,那便不是愛了。」

  那一瞬間,芳有有覺得自己變成了簡·愛,起碼找到點神聖的感覺了——可惜了那一千萬哪!一個感覺賣一千萬,太貴,貴得她心都疼了。

  孔矜對芳有有的印象還停留在她看到房租時笑到直流口水的模樣,這席話竟讓孔矜茫然起來,搞不懂自己的對手究竟是什麼底子。

  她仍記得爺爺的教誨,對手的功底怎樣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贏,不計一切手段贏得最終的勝利即可。

  孔矜二話不說拉著芳有有的手苦苦地哀求道:「芳小姐,你不知道,其實我跟翟潛是很相愛的。我們彼此都是對方的初戀,這份感情很深很深。現在他只是在生我的氣而已,他恨我們孔家。可他越是恨我,就越代表他在乎我,他忘不了我。可見,我在他心裡有多重要。」

  一番話,軟硬皆藏於其中,不愧是孔家投資公司的掌印人。

  芳有有沒她那麼高的學歷、閱歷,可是她不傻。撥開孔矜的纖纖玉手,她有自己的底線和基本判斷力。

  「孔小姐,你那麼聰明,應該知道愛情這東西不是你說要就可以擁有,更不是我說不要,你就能拿走。關鍵在我們之間那個男人身上,你何苦為難我,又何苦為難你自己呢?」

  我們的不快樂很大程度上在於我們總喜歡違背自己最真實、純淨的心意,而固執地想讓自己高興起來,這本身就是一種痛苦。

  翟潛再度回到一樓公寓的時候,芳有有已經回來了。繫著圍裙,她像往常一樣埋首於爐灶前烹著炒著。

  還是他喜歡的豌豆飯,還是他最愛的紫菜湯,碗筷已經擺上了桌,她仍張羅著,「你把這道紅燒魚端過去,我再炒一個油麥菜就可以開飯了。」

  「哦!」她一個口令翟潛一個動作,沒有多餘的交談,也沒有多餘的動作。

  他們跟往常一樣,卻又注定有什麼不同——他的心境。

  飯桌上她一如從前問著他公寓裡的事情,他簡單地做著交代,心思卻怎麼也集中不起來。在她準備收拾碗筷的前一刻,他的耐心打了折扣。

  「孔矜找你的?」

  她愣了一下,隨即應道:「嗯。」

  翟潛覺得平日裡東家話挺多的,他恨不得她能更安靜些,今晚她的沉默卻引發他沒來由的不安,「她跟你說了些什麼?」

  「一定要告訴你嗎?」她偏著頭問他,反問得他沒話應對了。

  算了,不為難他了,芳有有簡單地交代著:「也沒什麼,就是要我把你這個男朋友還給她。」

  這些在翟潛意料之中,他無法預料的是她的回答,「你告訴她實情了?」他們倆真實的關係其實是……

  「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芳有有的確如是做了。

  她跟孔矜說翟潛是她男朋友了嗎?

  從前到後她都沒有正面回答。

  她揭穿他的謊言了嗎?

  她還是選擇默然處之。

  可……為什麼?

  這不像他熟悉的芳有有的作風,「為什麼要幫我騙她?你可以告訴她實情的。」

  「為什麼要拉上我騙她?你還愛她是嗎?」她定睛望著他,生怕一眨眼的瞬間錯過了他內心最真實的情緒。

  他只是用一罐菠蘿啤給她當答案——手裡握著他常喝的啤酒,芳有有不停地把玩著,始終沒有打開。他卻是一口氣罐下一聽,連個喘息的機會都不給自己。

  你和她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你還愛她,對嗎?你會跟著她離開芳鄰公寓,離開我嗎?

  這些問題卡在芳有有的嗓子眼,像手中的這罐啤酒一般難以下嚥。

  「你……」

  別問——翟潛在心中吶喊,眉頭深鎖中他對著手裡的啤酒,他不知道該如何告訴芳有有那一切。

  那一刻,他們在彼此的心思裡掙扎糾纏。

  「你還有工夫歇著?」

  芳有有一把奪下他手裡的啤酒,把他往門外推,「快點去幹活,二樓的外牆有點花,三樓千禧說她那屋結了蜘蛛網,還有四樓……四樓有什麼問題?我忘了,反正你去看看得了。」

  翟潛站在門口回望著比自己矮大半個頭的東家,她什麼也沒問,他什麼也不說,他知道這一刻她用她的方式給了他最大的安慰。

  關上門,關去他離開的背影,手裡握著那餘下的半聽啤酒,芳有有一口飲盡。

  她忽然覺得自己偉大得不像戀愛中的小女人,也許是因為原本就沒有人愛她吧!她苦澀地嚥下同樣苦澀的啤酒。

第4章(2)  

  「你又在偷懶!」

  芳有有凶神惡煞地大喝一聲,嚇得翟潛手中的粉刷子一抖,抖得滿地白灰——又弄髒了牆,還得重刷。

  「你怎麼又歇著了?牆刷好了?走廊粉飾一新了?陽台改建過了?」

  她的話讓翟潛白眼珠比黑瞳孔大,她說的這些活恐怕花上半年時間也未必能完成,難道要他半年的日子裡連口氣都不喘?「東家,壓搾工人的結果會引起集體罷工。」

  這一點芳有有可不怕,「不會有集體罷工,我可以壓搾的勞工就你一個。」同樣的,可以罷工的人數也僅為「一」,達不到「集體」這個級別。

  所以注定他得早死早超生?翟潛提著嘴角笑笑,「成了你的勞工,我算是認了。」

  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他說的是「成了你的老公,我算是認了」;有那麼一瞬間,胸口湧動的熱流讓她深深滿足;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要抓住他的手。

  可是她的理智不會再被感情蒙騙第二次,他是她的勞工,不是她的老公。

  她記得,不允許自己再忘。

  把這個月的薪水放在他手邊,她這個東家還是有理有節的,「給你——這個月你比較辛苦,給你三百塊紅包。」

  他沒接錢,望著她點了點頭,「謝謝。」

  這年頭果然還是錢比較好使,芳有有用腳踢踢他貼著地的大腿,「剛才還說我是個奴役你的壞東家,剛給你薪水就開始謝我了?」

  「不是為這個謝你。」他深邃的目光射進她的眼中,「是為了其他。」

  為了這兩年她給予的理解;為了此時此刻她給他這麼多工作,讓忙碌的生活沖淡他可以追憶往事的時光;還有……為了她適時的沉默。

  他的目光讓她明白他為何謝她,幾年的時光讓他們之間的理解不需要太多的語言。

  芳有有不自在地笑了,「我壓搾你,你還謝我?要是每個工人都像你這麼好說話,資本家可該笑死了。」

  「光有語言上的感謝太不實際了,想吃什麼?今天晚上我來做飯。」

  「我要吃你做的淮揚菜。」

  翟潛的淮揚菜做得很棒,據說是因為他的某位獄友是做淮揚菜的大師傅。對於他那段別人看來不太光彩的過往,芳有有已經把它當成有趣的經歷來聽了。

  「你去買菜,你買什麼食材,我做什麼菜。」

  他給出優渥的條件,芳有有可撿到便宜了,「我這就去買,今天晚上一定要大吃一頓。」

  她興沖沖地跑出去了,沒看到翟潛臉上洋溢著寵溺的笑容——她和他認識的任何女性都不相同,有趣中不失個性,性格中又不乖僻,叫人無法疏遠。

  翟潛拾起刷子忙了沒一會兒,輕巧的腳步聲再度闖進他的耳朵裡。他直覺以為是他的東家大人——

  「又想怎麼為難我?」

  猛回頭,他見到的卻是另一張佈滿委屈與不甘的臉龐,笑容下陷,眉角聚集,他繃著臉丟出一句:「你怎麼來了?」

  孔矜蹙著眉不平地反問他:「為什麼你一看到我臉色就變了?跟她在一起卻滿是笑容?」她不願意承認的,不願意承認曾經深愛的男人對她的態度卻遠不如對待另一個平凡粗俗愛錢的女子。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的疑問,也不想再去理會那些無法直面的內心世界,翟潛選擇繼續沉默。打理著手上的活,他像個熟練的油漆匠忙活著。

  孔矜站在他的身後靜靜看他忙碌著,很快他便刷好了一片牆,他那副滿足的笑容看在孔矜眼裡卻是一種諷刺。

  她的視線從他的臉挪移到他的手上,手心手背裡那一道道傷口讓她驚叫起來:「天哪!你看……你看你的手都磨破了。」她心疼地捧起他的手,溫軟的指腹緩緩撫摩著,轉而上移到他的手臂、肩膀,又捏又揉地幫他舒散緊繃的肌肉。

  那是他熟悉的感覺,以前他在電腦前操盤累了,她總是會這樣替他按摩,為他解乏。沉浸在舒服的觸覺裡,他不知今夕是何夕,直到她再度開口——

  「大名鼎鼎的翟潛居然被留在這麼破的小公寓裡當泥瓦匠,這簡直是對你的侮辱——侮辱你知道嗎?」

  翟潛週身的神經打了一個冷戰,肩頭一偏,他不著痕跡地讓身體偏離她的手心。低頭瞧瞧手裡的活,他轉而偏著頭打量她,「我不覺得這是一種侮辱,你要覺得看著一個公寓管理員做活對你是種侮辱,盡可以離開,我又沒硬留你下來。」

  「翟潛,你可以不要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嗎?」

  「如果你覺得跟我說話對你也是種侮辱,你還是可以離開。」

  翟潛冷冰冰的態度讓孔矜傷心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你恨我,我知道。可是,你不能因為恨我而毀了你自己的一生。」她的苦口婆心全是為了他好,「老天賦予你的投資天分怎麼可以浪費?你是證券界的奇才啊!多少人把你當成風向標,你可以不理會孔家,不理會我,你怎麼能辜負天下人呢?」

  「我有這麼偉大嗎?」

  翟潛瞇著眼審視著她的同時也在反省著自己,曾經他就是被捧到像天神一般的地位才會看不清自己究竟是誰,該走哪條路。經歷了三年的牢獄之災,他開始像個成熟男人一樣看自己,看天下。

  「我在監獄裡的那三年,沒有人再去記著『翟潛』這個名字,證券界沒有我還不是照常運作,唯一不同的是孔家少賺了幾個億。」那就是他唯一存在的價值與意義。

  「那芳有有呢?你對於她就有非凡的意義嗎?」孔矜說什麼也不信,「她還不是看上你的投資天分,想通過你賺錢。」芳有有那麼貪心又小氣的女人,翟潛在她面前就像一座取之不盡的金礦,她怎肯放過?

  孔矜就此推測,「難怪她不接受我給的錢離開你呢!在她的眼中,你的價值一定不止我給的一千萬。」

  翟潛一笑沒接話,孔矜以為她此言一出,芳有有在他的心目中一定會大打折扣,沒想到他竟連一絲激動的情緒也不曾掀起。

  是芳有有對他懷揣著什麼計謀,他根本已無所謂,還是……他心甘情願當一座供她揮霍的金庫?

  她妄想從他的表情中找出答案。

  「你想知道什麼,為什麼不直接開口問我呢?」翟潛好笑地看著她,「在孔家的時候,我們總是習慣去猜別人的心思,努力隱藏自己最真實的想法。」

  那是一個大家族,每個人都在為了自己的利益而鬥爭,無論是明是暗。翟潛以為自己可以獨善其身,三年的牢獄生涯證明了他不能。

  「當公寓管理員的這幾年,我發現一件事——如果三樓的千禧不告訴我,她的水管壞了,需要我來修理,我是不會知道的。如果我不直接警告二樓的仙仙別再把亂七八糟的東西丟在下水道裡,下回堵了下水管還是得累我來修——去問別人他的想法,並且直截了當地告訴別人自己的決定。對我來說,這種日子比在孔家的那些年輕鬆多了。」

  「我……我不大懂你的意思。」即使懂也要裝不懂,在他面前,孔矜永遠是溫順的,母親說過男人不喜歡太強悍的女子,於是她學會了用柔弱做武器。

  「你懂我的意思。」

  換作幾年前在孔家的時候,也許翟潛真的會當她只是一個需要別人保護的柔弱大小姐。如今再見到她,那些愚蠢的想法他簡直不敢想像。

  「很多事情你可以直接開口跟我說。如果你真的愛過我,你不會在很多事情發生時都選擇隱瞞真相——東家對錢的興趣,她都已掛在嘴上,心底裡的貪戀往往沒有那些選擇沉默甚至欺騙的人來得強烈。」

  他是懂芳有有的,時間將他們演化成了家人,芳有有口中那個「萬能的上天」好似知道他抗拒異性,於是讓他的情感隨著家人的身份一點一滴種在心裡。

  睇了她一眼,有些話他不想說得太明,不想連他們之間最後一點美好的回憶都暴露在最醜陋的傷痕面前。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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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3-7 11:04:00

第3章(1)  

  前些天,翟潛一直忙著和費仙仙串供。畢竟不是真正的情侶,他們之間有很多地方缺乏契合度,這些都需要做功課來彌補。

  折騰了好些日子總算是把錄影應付過去了,費仙仙也如願以償和他共同摘得「天生絕配情侶獎」——一枚絕配鑽戒。

  待他重新投入到公寓管理員的工作中,才驚覺他的東家變了。

  他要是睡在一樓公寓裡,她就躲去五樓;他若是留在天台上,她連三樓以上的位置都不肯待;她依舊為他做飯,可吃飯時間永遠和他撞不到一塊,不是先他吃完了,就是他吃飯的時候她還不餓;他的衣服這段時間一直都是洗衣機洗出來的效果,而她的衣服全是她手洗出來的,絕對不曾和他的衣服同處過一個空間。

  還有許多小細節,多到不勝枚舉,種種跡象表明她對他不像從前了。

  不就是陪房客去電視台錄影嘛!真那麼不可原諒?

  今天吃飯的時候,她又推說還不餓叫他先吃,翟潛總算是忍不住了。

  「東家,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曠工,不喜歡我這段時間經常跟房客攪在一起,我保證下次在答應房客要求前一定先取得您的批准,這總行了吧?」

  芳有有縮在房間裡不肯露面,嘴卻是不饒人的:「你想做誰的男朋友,真的也好,假的也罷與我無關。」要真是無關,你也別號稱自己是我老公啊!撩了人家的心弦,又裝作一切都未發生,他這是什麼意思啊?

  她話裡聽著酸酸的,翟潛更覺得莫名其妙了,「東家,怎麼才幾天的工夫,我們之間就變得跟從前完全不同了?到底怎麼了?你有什麼不滿,你倒是跟我說啊!」

  你去充當別的女孩的男朋友,我吃醋了——她可以這樣直白地告訴他嗎?

  芳有有做不到,所以她暫時不想面對他,「你走!你走啊!讓我一個人安靜一會兒不行嗎?」

  行行行!他離開一樓的公寓,徹底將清靜還給她,行了吧?

  做男人難,做一個小氣房東底下的公寓管理員更難。

  要了一罐冰鎮菠蘿啤,翟潛在一水一坐自斟自飲起來,那副落寞的表情被水大姐撞個正著。

  「翟潛,咱們也算交情匪淺,以前只知道你對數字的概念驚人,沒想到你還是情場上的老手。遊走於兩個女孩之間,你怎麼還會有孤獨的時刻?」

  「你胡說什麼?」拜託你,水姐,別在這個時候撩我神經,我已經夠暈的了——他什麼時候遊走於兩個女孩之間,說得他好像專門欺騙純情少女的花花公子似的。

  「還裝糊塗呢?」水大姐可是聽得真真的,「咱們什麼關係,這點事你還想瞞我?我都知道了,你這邊跟有有說,你是她的老公,那邊又趁著仙仙和鮑因果關係緊張,充當她的男朋友陪她去錄影,向全市人民宣告你是她男朋友——你好手段啊!」那口氣……聽不出是羨慕還是鄙夷。

  「你……你等等!」他怎麼聽不明白?他的確是充當費仙仙的男朋友陪她去錄影,可他沒對仙仙有什麼花花心思。至於和東家有關的那部分……

  「我什麼時候說自己是她老公的?」他像是能說出這等話的個性嗎?

  水大姐可是聽芳有有說得真真的,「人家一個小姑娘家會用這種事開玩笑?」

  難道這中間有誤會,芳有有自作多情了?

  水大姐不敢妄加評斷,感情這種事還是交給當事人自我了斷吧!「翟潛,你還是趕緊回去問問有有,這中間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錯。」

  問!他當然要問!

  事關他的名節,還有這兩年他和東家猶如家人般地相依相守,他不能眼睜睜看著那些讓他的心逐漸回溫的東西就這麼散去了,再也找不回來。

  他敲了門,她沒開,他使用老辦法,腳起、門開、鎖壞——大不了過會兒他親自動手來修門,現在還是問清事情的原委比較重要。

  「我怎麼就成了你的老公?」

  他終於想起來他親口說的話了?只是,生硬的口氣叫人聽著難受。芳有有用一種被欺負了的眼神鎖緊他,「你忘了你那天親口對我說的話?」

  「我到底說了什麼?」神啊!讓往事重播吧!

  「你真的不記得了?」她滿臉受打擊的模樣,好像他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之後又把自己的罪行給惡意遺忘了似的。

  他覺得自己更像一個被人砸昏復又醒來的失憶症患者,明明什麼都不記得還得頂著天大的委屈,「到底發生了什麼?麻煩你告訴我,我寧可你這個月不發我薪水,也請你別再兜圈子了。」

  說就說,那些曖昧的情話又不是她說的,她才不怕丟臉呢!「嗯……那天,我問你我們之間是什麼關係,你說……你說……你說你跟人家是東家和老公的關係。」東家指的是她,那老公還能是誰?

  翟潛瞳孔迅速放大,又快速回縮。記憶隨著瞳孔擴大再聚焦於細微處,回憶起那天自己的原話,他簡直哭笑不得。

  「什麼老公?我說的是勞工!是勞工!我說我們之間是東家和勞工的關係。」簡單來說就是勞資關係,有什麼不對的嗎?他不明就裡。

  此話一出,芳有有嘴角開始下滑,隨即下意識地向上彎曲,直彎出僵硬的笑痕,「原來是這樣哦!看來是我弄錯了……我弄錯了……」

  她喃喃重複著「我弄錯了」,那表情卻像是被雷電劈到一般,完全不能自已。

  看她那副表情,他著實有些不忍,「東家……」他想追上去,卻又不知道追上去的自己能說些什麼,終於他還是站在原地看著她發呆,看著她蹲在破碎的門邊,收拾著那些木條子。

  芳有有搬起沉重的木門,想要將門重新安到框子裡,努力了好幾次都沒成功。木門砸在她的腳面上,她竟不知道疼。拾起來,她焦躁的手想將門馬上安上,折騰了幾次,傷的卻只是她的手而已。

  門,依舊殘破不堪地倒在地上,扶不起來。

  「給我吧!」他向她伸出手,芳有有的目光卻將他刻意忽略,她繼續一個人努力安著門。傷了自己,也不覺得什麼。

  翟潛看不下去了,手一伸,橫在她和門之間,「我來吧!」

  她別開他的手依舊任性著——她到底要折騰到什麼時候?翟潛一把搶過她手上的木門,「這是我的工作,你放手。」

  「我可以自己弄,不要你管。」她幾乎是對他喊出這句話的。

  相處這兩年,她任性的時候不是沒有,多是小女兒的驕縱,這樣強硬的態度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因為來得突然,他也不知該如何處理,總以為壓下她的火氣,他們之間就能重回以前的平和自然。

  「別再鬧了,你不懂這些活,還是給我吧!」

  她的種種看在他眼裡只是鬧騰嗎?芳有有別過臉去,不再理會他,只是慢慢地、一點點地拼裝著門,將遺失在他身上的心一併裝回到自己的身體裡。

  那一夜,一樓公寓的燈始終未滅。

  有時候,女人堅持起來是很可怕的。

  那晚讓翟潛深刻地感受到這一點,芳有有花了一整晚的時間把門重新裝上去,第二天她睜著紅腫的眼睛像平日一樣去一水一坐做鐘點工,賺小費。中午,她如常為他做飯,兩個人好似從前一般維持著勞資關係。

  只是飯桌上不再有她的笑聲,他夾給她的那塊魚皮自始至終橫躺在她的碗底,直到午飯結束。

  接連好幾天的晚上,她都盤踞在天台上,一夜一夜不肯回房,她的反常讓翟潛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從前那種像家人一般的感覺不見了,他才驚覺那種生活成了他血液裡的可卡因,他不想戒,也戒不掉。

  煩惱因此而生,晚上沒有她的公寓,他也懶得去待,找了一水一坐中的一個座位,靜靜地坐著,靜靜地喝酒,靜靜地等著腦袋把所有情緒都傾瀉,只剩下空白。

  他這樣的男人,擺著一副落寞的表情,是注定了會有女子前來搭訕的。

  「讓我猜猜,你現在到底是在為哪個女人苦惱。」

  「鈕千禧,你高貴的血統實在不適合用來挖苦人。」翟潛啜了一口菠蘿啤,雖然味道不錯,可是喝不醉的酒也算是酒嗎?

  自從傾盡積蓄參加了那個所謂的公主旅行團之後,鈕千禧便常常來一水一坐,有時候是水有時候是酒,連她自己也分不清什麼更容易讓她醉。不過,不管是醉是醒,她不再將要嫁給貴族的念頭掛在嘴邊。

  坐到翟潛的身旁,鈕千禧緊盯著他的側臉不放,久久之後下了結論性的話語:「別說,你那股帶點罪惡、藏點憂鬱、有點神秘的氣質還真吸引女生,難怪有有會喜歡你。」

  「她喜歡我?」他以為那只是一個誤會。

  他也太不瞭解女生了,「你跟她在一起兩年,感覺怎麼樣?」

  「很好。」像家人一般——至少他是這麼覺得的。

  鈕千禧晃動著酒杯裡的純淨水,像個愛情專家似的開始鋪設大段的假設:「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有有談戀愛,有了男朋友,她就不可能繼續跟你住在一起,你們也不可能再維持現在這種你喜歡的關係。你會希望那一天永遠不要到來嗎?」

  他靜默地等待著她下面的引導性問題,那是他內心裡潛藏的蛇。

  「難道你以為這種你覺得很好的生活會一輩子延續下去?」

  他知道不可能,所以只想享受眼前她給他的如家人般的溫暖。

  曾經,有種感情他以為會一輩子延續,可是沒有,在他鋃鐺入獄的那一刻,他曾經擁有過的所有美好都宣佈終結。

  曾經,他以為他會一個人過一輩子,再也不會相信任何女人,可是芳有有來了。她在他眼中甚至算不上一個女性的形象,她只是他的東家,付給他薪水的人。

  兩年的時間,她以東家的身份跟他成為一家人,這不是很好嘛!為什麼要打破這一切?

  他對她……是有怨懟的。

  他的顧慮如同他的過去一般不為鈕千禧所知,她所能給的只是一個旁觀者的建議:「女孩子是花,愛情是雨露,花是不能缺少雨露滋養的。所以,如果你不是她的雨露,就不要靠近她,讓她去尋找願意呵護她的花匠吧!」

  遠離她,讓她去尋找她的花匠?

  誰又會是他的雨露呢?

  菠蘿啤灌進去一打,他仍是毫無醉意,只好藉著酒氣上了天台,她果然還在那裡仰望灰濛濛的星空。

  「我該拿你怎麼辦?」他問,像個沮喪的男人。

  她仍是躺在原地看著上空,不理會他的出現。

  翟潛走到她的旁邊坐下來,默默地看著她好一會兒,「其實我對你……」

  「只是一時的迷戀。」她忽然的開口打斷了他即將脫口而出的心情,「一男一女住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很容易就把你當成戀愛對像去幻想。加上千禧不停地在我耳邊嘀咕,就像催眠一樣,我在不知不覺間就陷了進去。」

  年少時,我們都有過這樣的經歷吧!

  身邊的朋友常常把你和某位男生湊在一起說趣,說得長了,他就默默無聲地鑽進了你的心坎裡,在你看不見的角落安營紮寨,待你在某個沉靜的角落驀然想起他,才驚覺那就是萌動的愛吧!

  是愛嗎?

  芳有有搖了搖頭,「這幾天,我靜下心來想想,你到底有什麼好的?有什麼吸引我的?我為什麼會喜歡你?想來想去,我發現……」

  她停住了,然後轉向他的臉,看著他的眼睛告訴他也告訴自己:「其實我也不是真的愛你,迷戀!只是一時的迷戀而已。因為再沒有人可以依靠了,於是把你當成了全部——那不是愛。」

  她望進他的眼眸深處,這一瞬間只要他一絲的不捨,一絲的不捨……

  翟潛歎了口氣,把未說完的話重新放回心底,她已經幫他作出決定了。這樣也好,他還沒準備好換個身份,把她當成可以愛的女子來相處。

  芳有有拍拍屁股站起來恢復了從前爽朗的笑容,背著他揮揮手,她向下走去,「放心吧!很快我就會恢復正常,我們還是勞資關係——這回我聽清楚了,不是老公和東家,只是勞工和東家的勞資關係。」

  明天太陽還會照常升起,明天他們還是住在一間公寓裡的好同屋,明天他們還是勞工和東家。

  只是灰濛濛的星空掩不去她背過身那一瞬間的孤寂……

  這段小插曲似乎沒有打亂芳有有和翟潛愉快的同屋生活,正如芳有有說的那樣,很快她就恢復正常,忘記了對他的迷戀,每天依舊是忙著打理芳鄰公寓,忙著賺錢數錢,忙著享受她的泡泡浴。

  目前,她最大的心願就是把最後一間空置的五樓公寓給租出去,這樣她一個月又能多幾千塊收益啊!

第3章(2)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覺得在感情上虧欠了她,很快就派個財神爺來救濟她那顆失寵的心。

  「請問這裡是芳鄰公寓嗎?」

  芳有有抬起頭瞧著對方,以她貧乏的名牌知識也看得出眼前這位看似穿著簡單的女子身價不菲。

  「對,你是想租房嗎?」最好她一個人租一整套公寓,還是那種對租金不還價的主。

  來客深鎖著眉頭打量著芳鄰公寓裡的裝飾——以他桀驁不馴的個性……應該不會留在這種破舊的地方吧?一定是哪個地方弄錯了。

  算了,還是走吧!

  她來得匆匆,又想匆匆地離開。對芳有有來說,相當於和財神爺擦肩而過。

  好在財神爺在踏出芳鄰公寓的前一刻居然收住了腳步,遲疑了許久方才開口:「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呃?」看她那掙扎的神色應該是想找個男人吧?芳有有就估摸著會是誰呢?是四樓的男主人,還是二樓的鮑因果?

  「他叫翟潛……」

  芳有有眉頭一皺,下意識地想要搖頭。眼神一溜,卻瞥見門外高大的身影,牙齒咬住嘴唇,她硬是將否定的話吞了進去。

  那女子像是感應到身後她想念許久的氣息,慢慢轉身,正對上她尋覓已久的人——

  許是找尋了太久,想念了太久,等待了太久,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她開啟的唇角竟然吐不出一個字來。

  她的出現顯然也讓翟潛很是意外,站在門外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時間、空間隨著他的思緒停滯了久久,終於還是撥動了。

  「你來幹什麼?」

  他生硬的語氣在她意料之外,初見面時的激動、喜悅、興奮、滿足開始變味。她走近他,用她柔若無骨的手拉住他粗糙的大掌,「我來找你啊!翟潛,我找你……我找你已經找了很久了。」

  「用不著。」翟潛丟開她的手走向芳有有,公式化的口吻報告著當天的工作,「五樓的公寓我已經檢查完畢,沒發現什麼異常,可以對外出租。」

  「哦!」芳有有訥訥地應著,眼神卻在他和她之間徘徊。

  那女子就這樣被晾在一邊,茫然地盯著她思慕的背影,一副淒楚的可憐狀。

  她的悲涼分明是翟潛給的,兇手不自責,芳有有卻看不下去了,「你還有什麼事嗎?」有感情就來表白,有話就趕緊傾訴,別傻站著啊!

  也不理會芳有有的好意,女子的視線中只有她心中的神,「這裡還有空置的公寓吧?我想住下來。」

  「啊?」芳有有倒抽口涼氣,現在流行倒追男人嗎?像她這樣一看就知道身價不凡的女生也需要為了愛情,選擇留守嗎?

  趁著她閃神的工夫,翟潛率先拒絕她的提議:「這裡沒有空置的公寓了,你走吧!」

  她才沒那麼好騙呢!「你剛剛還說五樓的公寓空著。」

  翟潛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割下來,他以為以她嬌貴的性子和高貴的身份是多一秒鐘都不想留在這棟破舊的老式公寓裡。

  他到底還是不瞭解女人,在她們的慾望面前,任何殘缺都可以被忽略,這便是人們常說的盲目——愛情便是「盲目」最常見的表現。

  見他態度強硬,那女子選擇曲線報國,「誰是這棟公寓的主人?」

  「你真要住下來?」芳有有拉出扭曲的笑容宣告著自己的主權。

  「是!」

  「不准你租給她。」

  翟潛命令的口吻讓芳有有的心滑向女子那方,杏眼一瞪,她拿出東家的架子來,「有錢賺,為什麼不要?一個月五千,你立刻付現金,五樓的公寓就租給你了。」

  那女子二話不說從錢包裡拿出一疊現金,數也不數就丟在了她的面前,眼神卻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翟潛。

  「我叫孔矜——你忘了我們的過去,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翟潛的唇抿成一條直線,背對著她,他以為這樣就可以逃避過去。

  看著他的表情,芳有有開始後悔賭氣之下同意將公寓出租給這個名叫孔矜的女子,她跟翟潛不會有什麼特別關係吧?

  上天啊!那萬能的上天啊,請保佑我沒有做錯決定。

  在給了她財富的同時,上天顯然沒有繼續眷顧芳有有。

  孔矜放下租金的當天來了幾輛大卡車,約莫二三十個工人搬著幾卡車東西上上下下,很快五樓的空間被填滿了,填滿到芳有有幾乎不認識自己的公寓。

  各類最新出品的現代化電器佔據著公寓的各個角落,歐式傢俱橫在客廳中間,原本二百多平的公寓驟然顯得狹小起來,還有那五大衣櫃的衣服看得芳有有眼花繚亂。

  這位房客到底是什麼身份,芳有有好奇極了。看情形,翟潛應該知道吧!

  她湊近翟潛,想探個究竟,「五樓的那位房客到底是什麼來歷?看起來挺有錢的哦!」

  「不知道。」翟潛顯然不願多談,一心放在手頭的木工活上。

  「孔矜是孔氏集團的大小姐,這位孔小姐不僅才貌出眾、家世豐盈,她還是當年四大家族孔家的後人,算起來也是名門貴族之後呢!最厲害的是,她自己掌管一家投資公司,可以說是德才兼備,大多數男人夢寐以求的完美對象。」

  這番旁白來自鈕千禧,聽在芳有有耳朵裡簡直是炸彈一顆,「她這麼了不起?」她更好奇鈕千禧是怎麼知道的。

  「花一萬美金參加那個公主旅行團,總算還有點建樹。」十天的旅行讓鈕千禧親眼看到很多名門望族之後和貴族紳士子弟,卻也遺失了對真愛最美的遐想。

  她現在的心情就像一個歷經滄桑的老婦,只剩下那一點點算不得美好的回憶。

  「其實我比較好奇的是翟潛你的身份。」鈕千禧歪著腦袋琢磨,「我在英國那麼遠的地方居然都有你的朋友,而且還是一家全球知名的拍賣行。如今,這位身世顯赫的孔小姐又找上門來——翟潛,你不會是隱藏在民間的王族吧?」

  「收起你無限的遐想。」芳有有知道鈕千禧做夢都想嫁個貴族,延續她自稱高貴的血統,生怕鈕千禧腦子一熱把目標放在翟潛身上,她變著法地打消她蠢蠢欲動的念頭。

  芳有有討好賣乖地湊近到翟潛的身邊,一個勁地賣笑,「翟潛,為了證明你的清白,趕緊告訴我們你到底是怎麼認識孔大小姐的。」

  當他是傻子?翟潛只望木頭不看人,「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多談,這裡又髒又熱,你們兩個女生還是出去歇著吧!」

  這話裡有話,趕她們走呢!

  他越是不肯說,芳有有越是好奇他跟孔矜的過往糾纏,沒等她胡攪蠻纏纏出個究竟,正牌女主角登場了。

  「翟潛,可以和你談談嗎?」

  大家閨秀果然形容非凡,走路都不帶出聲的。孔矜的忽然出現嚇了芳有有一跳,胸口咚咚咚地敲著鼓,芳有有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那麼排斥孔矜來找翟潛。

  「孔小姐,您搬家搬得很辛苦吧!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您就開口,身為房東,我一定會竭盡所能為您提供最完善的服務,要是您還有什麼……」

  「出去。」她的嘮嘮叨叨被孔大小姐兩個字攔截在外,孔矜的要求只有一個,「我想和翟潛單獨談談,麻煩你們出去。」

  從進門到現在,孔矜的眼裡除了翟潛就沒再容過其他人,她那種失了魂的眼神讓芳有有害怕,她怕孔矜的魂魄早已和翟潛融為一體。

  揚起一抹假惺惺的笑容,芳有有發揮軟磨硬泡的本領賴著不肯走,「翟潛只是芳鄰公寓的管理員,孔小姐你有什麼事還是直接跟我說好了。」

  「我跟我男朋友交談,也需要你留下來給參考意見嗎?」

  孔矜一句話讓芳有有的腳再也站不住了,慢慢地往外挪,她知道自己沒有立場留下來,心底裡卻又期盼著有個人能挽留她。

  「你不用走。」

  他真的開口留住了她,同樣的話對孔矜來說卻是晴天霹靂,「我跟有有之間沒有什麼秘密,有什麼話就當著她的面說吧!她是我女朋友。」他表情肅然,像在教堂做禮拜似的。

  「翟潛,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孔矜那尊貴優雅的臉上掛滿受傷,那副我見猶憐的表情叫任何人看了都會心生不忍,芳有有也不例外。從翟潛的手中抽回自己的臂膀,她囑咐了一句:「我先出去。」便拉著鈕千禧出了公寓去一水一坐等著。

  這一路,芳有有都沒吭聲。

  「我在油輪上跟孔矜打過一點交道。」鈕千禧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也不管芳有有是否將她的話聽進心裡去。

  「聽說她深愛著一個男人,好像那個男人拋下她一個人走了——不過,這些都只是我的聽說。」

  不是聽說,芳有有知道這些話絕不是聽說而已。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3-7 11:02:57

第2章(1)  

  在隨從的陪同下——準確說是員工翟潛領頭在前,身為東家的芳有有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面,兩個人連半個小時都沒花到就把整棟公寓周遊了一圈。

  公寓裡唯一的房客是位剛畢業的大學生叫鮑因果,兩百平方米的公寓他一個人獨住,租金不過每個月五百塊,且……自爺爺去世以後,他已經有好幾個月沒交過房租了。

  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根據觀察的結果,芳有有得出的結論是——

  「要整修!」

  「可以。」

  「內牆要鏟掉重刷,潔具要重新更換,樓梯要修繕一新,咱動不了大手術,起碼讓房客進來一看覺得挺溫馨,你說呢?」

  「是!」東家說什麼都對,翟潛沒意見,前提是,「拿錢來。」

  「誰?拿什麼錢?」

  裝糊塗?翟潛掰著指頭跟她算:「內牆塗料每桶能刷一百平方米的牆壁,這五間公寓,每間的實用面積都在兩百平方米以上,牆壁面積約合六百平方米,也就是說每間公寓需要六桶塗料,五間就是三十桶。每桶塗料按三百塊錢來算,就是九千塊錢,這還不算水泥、石灰粉、噴槍等工具費用,簡單算來起碼一萬塊。」

  一萬塊豎在芳有有的面前,她開始覺得昏眩。

  「還有,」翟潛再接再厲,「潔具……既然要買咱們就得買好的,達不到六星級酒店的標準,起碼也不能低於五星級!一套潔具按三萬塊算,五套嘛……十五萬而已。還有樓梯……」

  「停!」芳有有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你就不用再恐嚇我了,按你的說法,我該怎麼辦?就讓它保持原貌?」這裡看起來不像公寓,更像難民營,就算能出租出去,價錢也高不到哪裡去,恐怕還無法維持他們倆的生活呢!

  從什麼時候起,她已經把翟潛歸結到她的生命裡了?

  「你願意相信我嗎?」

  翟潛低著頭望向她,她像個孩童抬起頭仰望著他,那一刻他是那麼值得依賴,「好,我相信你。」

  「拿出你所有的積蓄重新裝修一樓的商舖,想辦法先把商舖租出去一年,拿著那筆錢再簡單裝修兩間公寓。我可以充當裝修工人,你只要買些材料回來就行了。」

  聽上去是不錯的主意,問題是,「我沒錢哪!」她手一攤,很無辜地告訴他,「我還處於負債階段,現在每個月還得還一千塊錢的債務,別說是積蓄,我連下個月的生活費都還沒著落呢!」

  翟潛眼前一黑,差點沒暈過去,「那你還囂張地想要把這裡變個模樣?」

  「想一想需要錢嗎?」她故作天真地問他。

  就說不願意給女生打工吧!翟潛簡直想為自己的原則而鼓掌叫好,可惜芳老爺子久病後還是去世了,他眼前的這個東家不巧正好是芳老爺子的孫女,而非孫子。

  沒辦法,誰讓他碰上了呢!

  「好吧!錢方面我來想辦法,你現在要做的是去網上發佈招收房客的廣告。別忘了,隆重推出一樓商舖的招租廣告。」

  芳有有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盯著他,心裡直犯嘀咕:這傢伙真的只是公寓的管理員嗎?不但有做生意的頭腦,而且樣樣東西都能修,最強悍的是居然還小有積蓄。他不會給我下什麼套吧?

  翟潛沒工夫理會她的胡思亂想,拿出紙筆忙著做預算,臨了不忘通知她:「兩千塊——每個月你還我一千塊錢,也就是說你還是給我兩千元,直到你還完欠我的錢為止。」

  有關經濟問題,他不給半點商量的餘地。

  芳有有掐著指頭算了算,每個月還欠債一千塊,再加上付給他的錢,這樣下來每個月她起碼要賺到四千元房租才能活下去。

  放眼這棟破爛不堪的芳鄰公寓,再想到頭頂那四千塊的數額。芳有有雙手合掌在心中默默祈求——

  上天啊!那萬能的上天啊!你還是重新給我下場黃金雨吧!

  接下來的日子裡,芳有有深刻地感覺到爺爺給翟潛每個月兩千塊的薪水絕對是有道理的。

  他可以修好幾乎所有壞掉的東西,光這項技能就為公寓省下了不少的開支。他工作很積極,簡直把公寓當成了他的私人財產悉心加以呵護。

  相比之下,她這個東家反倒每天無所事事地掛在公寓招牌旁邊等著客人上門,簡直可以當蒼蠅一般拍死。

  最讓她感到沒面子的是,她的一樓商舖廣告掛出去兩周也無人問津,他只是打了兩個電話,房客自己就摸上門了。

  她自稱姓水,芳有有見她比自己大個幾歲,就叫她「水大姐」,她也沒有反對,就一直這麼叫下去了。

  見面那天,水大姐撇下她這個房東,單獨和翟潛關在門裡談了兩個小時,從門裡出來的時候,翟潛手裡已經拿著一年的租金了,速度之快讓芳有有懷疑這兩人之間的關係是否有點那個什麼曖啊昧啊。

  不過拿著到手的厚厚一疊鈔票,感覺還是非常好的,好得讓芳有有忘了問翟潛跟水大姐之間的關係。

  目前商舖已經在裝修了,據說是要開間飲吧。

  有了這筆底金,芳有有開始裝修樓上的幾間公寓,被翟潛那麼一弄,還真有幾分家的感覺。

  她拍了照片放在網上,只等著房客上門。已經輸給他一次,芳有有發誓這次要掙回顏面。

  面子啊面子……

  「請問……你們這裡是芳鄰公寓吧?」

  有個女孩穿著久已不見的對襟大褂站在芳鄰公寓門口,那副古典氣質看得芳有有眼珠子都不轉了,哪裡還應得出話。

  「你這裡租房嗎?」

  「租租租!當然租!」有錢上門,芳有有笑得像偷了腥的貓咪,眼角都彎了,「小姐貴姓啊?想與人合租啊,還是想單獨住一套公寓?」

  房客從身後拖出碩大無比的木箱子,笑盈盈地道來:「我姓鈕,是鈕祜祿家族後裔,全名——鈕祜祿·千禧,你可以叫我千禧。」

  哇!不來則已,一來就來個貴族後裔,雖然芳有有也不知道這所謂的「鈕祜祿家族」是哪門哪院裡走出來的,可是她認得鈔票哪!美金、日圓、英鎊、港幣、韓圓……她都認識。

  「您到底想與人合租,還是……」

  鈕千禧一本正經地打斷了她的下文:「我們鈕祜祿家族的後裔怎麼能與人合租呢?你知不知道,我們鈕祜祿家族可是專門與皇室通婚的。」

  「你們家跟慈禧是親戚?」

  「胡扯!」杏眼圓瞪,事關家族仇恨,鈕千禧格外認真,「她是葉赫那拉氏,跟我們鈕祜祿家族是死對頭,她害死的慈安太后——也就是東太后——就是我們鈕祜祿氏,你知道嗎?我們鈕祜祿家族為愛新覺羅生過兩個皇帝,出過四個皇后,這都是有證可查的。」

  芳有有聽了一圈,只想知道,「您就說您到底是單獨要間公寓,還是與人合租?」這跟慈禧有什麼關係啊?

  「與人合租這不合祖制的,要是讓我姨奶奶知道會用家規處罰我的,要是讓我未來的夫君知道也有失鈕祜祿家族的身份。」

  她一口一個鈕祜祿,聽得芳有有頭都大了,「我給您單獨準備一間公寓,不過租金比較高,一個月三千。」

  「好的。」

  哈!碰到一個貴族冤大頭,芳有有可得意了。不管怎麼說,她和翟潛事關尊嚴的這一仗打平了。

  雖然這位貴族房客形容有點奇怪,不過她到底還是成了芳有有接手之後芳鄰公寓迎進門的第一個房客。

  從迎來第一個房客,到整個芳鄰公寓只剩下一套空置的公寓,兩年的時間就這麼在指間走過,不留痕跡。

  水大姐的飲品店生意還不錯,第一次來的客人大多是衝著它那個別有詩意的店名而來——一水一坐。

  在芳有有看來,那是老闆娘在警告客人:不點杯飲品你就別想坐。

  心裡是這麼估摸的,行動上她倒是經常去店裡幫幫忙,給自己賺點零花錢。有賺錢的機會她依然從不肯放過,雖然從芳鄰公寓收來的租金早已讓她有能力償還各方面的欠債。

  五樓的公寓長期空置,原本住在一樓的翟潛在被她長期侵佔住房之後,時不時地躲到五樓去過他的逍遙日子。時間長了,很多房客以為他們的公寓管理員本來就住在五樓,卻時不時地從一樓房東小姐的公寓裡鑽出來,頗耐人尋味。

  當然,也有例外的時候,比如現在。

  芳有有撥通內線電話「050」,電話響了兩聲,她就給掛斷了。心裡默默數數,一、二……九、十!

  當!時間到!

  一樓公寓的大門很準時地被打開,翟潛提溜著汗衫站在外面。這兩年見慣了他赤裸上身的模樣,芳有有已經學會見怪不怪了。

  女兒家的羞澀,大丈夫的面子,當他們倆單獨遭遇時都管用,可當兩個人湊到一塊,那些有的沒的就全都被甩在了一邊。

  「水管修得怎麼樣?很累嗎?」甩給他一罐冰鎮菠蘿啤,他最愛的口味。從冰箱裡拿一罐蘋果味的冰啤,她的最愛。這些東西都是從水大姐那裡廉價拿回來的,這也是她在一水一坐幫忙的好處之一。

  將汗衫丟進洗衣機裡,翟潛打開菠蘿啤,先爽了自己的喉嚨再說,「二樓鮑因果他們家有東西掉在了下水管道裡,正好把下水口堵住,所以才會讓鈕千禧洗菜的水流不下去。我已經疏通過了,也跟仙仙說了,下次再發生類似事件,鮑因果就準備付錢吧!這次就算了。」

  仙仙是二樓房客鮑因果的女朋友,也不見她出門工作,每個月卻能分擔二號公寓一般的租金,也是個怪令人尋味的傢伙——目前這兩個人還處於無照駕駛階段。

  他的處理,她沒意見。將他的汗衫從洗衣機裡抽出來,這種全棉的衣服還是手洗比較好。吃完了飯,她幫他洗好了,「你把菠蘿啤先放下,吃飯吧!」豌豆大米飯——他的最愛。

  合作這兩年,他負責維護公寓正常運轉,她這個東家反倒像個後勤人員。為他煮飯,為他洗衣,為他倆的家做清潔。

  就拿生活習慣來說吧!

  原本她不愛吃大米飯的,可是雜交稻煮出來的米飯他吃了胃疼。幾次折騰下來,她開始煮大米飯。吃了兩年,最近幾次她出去吃飯吃到雜交稻煮出來的飯竟食不下嚥。

  她吃魚最愛吃魚皮,三年來翟潛就不知道魚皮是什麼味道。吞著沒有魚皮的魚肉,他一次也沒抱怨過。

  她唯一可以算作奢侈的就是泡澡了,她買了各種泡澡用的精油、泡泡浴液、泡泡皂什麼的,他從不去碰。兩年下來他已經練就出一副好眼力,與諸多洗浴用品中找到他的健康香皂。最絕的是在她泡澡的時間裡,他絕對能忍住不進洗手間,即使她每次泡澡沒有一兩個小時都出不來。

  他們倆在一起的感覺好像一家人哦!

  可他們不是一家人啊!非親非故,這樣泡在一起到底算什麼呢?她越想越覺得迷惑,腦子都開始起泡泡了。

  「想什麼呢?快點吃飯啊!」翟潛夾了塊紅燒排骨到她的碗裡,她就好這一口,肥瘦不計。

  「翟潛,從沒聽你提起過你的家人,他們在哪兒呢?」

  他頭也不抬地丟出兩個字:「死了。」

  她心一震,連聲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不該提的。」

  「沒什麼可抱歉的,」他滿不在乎地搖搖頭,「他是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

  「啊?」

  「你爺爺啊!在你來這裡之前,他一直是我出獄後唯一的家人。」

  騙人!她在心裡暗暗罵他,她有好幾次看他坐在天台上向著北方眺望,那表情好像在等著誰,她以為他是在等待他的家人來看望他。

  難道是她理解錯了?還是他等的本就不是他的家人,而是……

  她沒再往下想去,埋著頭一口一口地扒著豌豆飯,吃進肚裡的是什麼滋味,卻全然說不上來。

  「唉——」

  二十九次!

  「唉——」

  三十次!

  芳有有決定不再讓耳朵被繼續騷擾下去,「千禧,你一聲一聲哀歎些什麼啊?」

  在她看來,鈕千禧已經夠幸福的了。

  鈕千禧的父母都是搞考古的,常年不能陪伴在她的身邊。說起來,她的家境也算殷實,鈕千禧自小被姨奶奶養大,鈕祜祿家族的貴族氣息很好地流淌在血液裡,讓她舉手投足之間都與普通女孩不同,顯得格外生動。她又有著一手好技藝,可以手工製作出復古傢俱。要知道,在這個崇尚復古的年代裡,她這身手藝可就是錢啊!

  相比之下,芳有有守著這麼棟破爛不堪的舊公寓,賣又不是,留著也賺不到大錢,她還背著一身的債。那不是得歎氣歎死了?

  「你哪裡知道我心裡頭的苦。」喝了一口名為冰晶葡萄酒,實際上酒精度數小於等於三的東西,鈕千禧托著腮哀歎,「姨奶奶從小就告訴我,我們鈕祜祿家的女人是要嫁給貴族王室的。可如今皇帝沒了,王爺也沒了,我上哪兒找貴族嫁?」

  這種不切實際的夢想也值得她在這裡長吁短歎?有沒有搞錯?

  芳有有故意給她出餿主意:「這還不簡單,中國沒皇帝了,你就上外國找,英國、丹麥、阿拉伯聯合酋長國……還有那個能娶很多王妃的國家,叫什麼來著?你就往那些地方嫁得了。」

  「就算我可以去那些國家,我也沒機會見到他們那裡的貴族,並且跟王子殿下談戀愛啊!」她還把芳有有的提議當了真,蹙著眉深思起來。

第2章(2)

  芳有有發現跟這個認真的小女人是開不得玩笑的,還是趕緊轉移話題,分散她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吧!

  「嫁人不是女孩子的全部,你可以擁有一些更實際的夢想嘛!」

  「有有,你當然不想,你都已經有了翟潛那麼棒的男人,你當然不會再想嫁給其他男人嘍!」

  鈕千禧沒來由的一句話說得芳有有心臟微微顫抖起來,「你胡說什麼?翟潛只是我的員工而已,我們只是簡單的勞資關係。」

  「不是吧!」以為她在裝冷漠,鈕千禧不相信地跟她爭辯起來,「看你們倆平時眼神間的交流和相互間的默契程度,你們就像結婚或者戀愛多年的情侶,哪是勞資關係那麼簡單?」騙誰呢?假仙!

  芳有有抵死不承認:「我們倆只是住在一起時間長了,不相信,你找個人來與你合租一段時間,也會有這種默契的。」

  鈕千禧撇著嘴笑她,「二樓的鮑因果和他女朋友仙仙在一起那麼長時間了,也沒看出一點默契來。相比之下,你和翟潛更像情侶呢!」

  芳有有抿嘴笑笑,並不搭腔,認定了鈕千禧在胡說八道。鈕千禧一根筋提上來了,一定要想辦法證明自己不是亂說話,「你要是不相信就跟我做一道測試題。」

  「什麼題?做就做!」

  一個為了證明自己跟翟潛關係簡單,一個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兩個女生還就槓上了。

  芳有有按照鈕千禧的安排平躺在沙發上,閉上眼睛,她盡可能地放鬆自己的身體。鈕千禧在一旁輕聲說道:「現在的你很放鬆,很舒服,請隨著我描述的畫面開始想像——

  「深夜裡,你睡得正熟。忽然感覺到一股刺鼻的濃煙,你睜開眼睛發現出入口已經被火舌吞卷。你大聲地喊著:『著火了!快跑啊!』這時你最先想提醒誰趕緊逃跑?」

  「快跑,翟潛!」

  芳有有的心意脫口而出。

  怎麼會呢?怎麼會是他呢?怎麼就喜歡上他了呢?

  肯定是住在一起時間長了,理所當然把他看得特別重,那種重量就好似家人一般——肯定是這樣的。我哪裡會喜歡上那個總是光著上身的臭男人?

  可是,鮑因果也跟我相處了同樣長的時間,為什麼我沒把鮑因果當成家人?

  芳有有百思不得其解,最讓她氣惱的是,她一個人坐在這裡煩惱,他卻像個沒事人似的上網玩著他的電腦——不!不是像個沒事人,他根本就什麼事都沒有。

  都怪鈕千禧,沒事幹跟她提嫁人的問題做什麼,害她胡思亂想居然想到他身上去了。

  一個人這麼煩惱也沒有意義啊!

  不如……不如問問他的感受,看看在他的心中把她當成了什麼人,那她的煩惱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或許,他和她一樣,也視她如家人。

  或許,他早就愛她愛到難以自拔也未可知,誰讓她貌美如花。

  這個想法讓芳有有怯笑不已,拉了一把轉椅,她轉啊轉啊轉到他的身邊,「翟潛……」

  「什麼事?」他豎起耳朵聽東家吩咐。

  「我們倆相處也有兩年了哦!」

  「兩年一個月零十七天。」他天生對數字敏感,記憶力也極佳。

  他記得還真清楚,芳有有尋思著,你不會對我有意思,把我們初次見面的日子深深刻在心頭吧?「你說……你說我們倆這算……這算什麼?」

  「什麼什麼?」他盯著顯示屏,頭都沒偏。

  芳有有心一橫,索性挑明了與他說了:「我們倆這算什麼關係啊?」

  「東家和……啊嚏……老公的關係啊!」

  老公!他以老公的身份和她在一起?明明說好了不在乎他的答案,可是翟潛吐出的那兩個字還是讓芳有有的心在一瞬間漲了潮,濕濕暖暖的,無法言表。

  這個答案似乎比「家人」更讓她覺得甜蜜,她卻搞不懂自己在甜蜜個什麼勁。

  那一夜,芳有有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過來的。只記得自己一扎頭進了臥房,抱著被子笑啊笑啊笑到後半夜,待清晨醒來嘴角都笑僵了。

  什麼叫笑到內傷,她算是領教了——可是如此幸福的內傷,芳有有寧願一輩子傷重不愈。

  這不,見到翟潛,她的傷又復發了。

  「你熱不熱?要不要去泡個溫水澡?這種從薄荷中提煉出的精油滴在洗澡水中不僅能為你放鬆神經,皮膚還能感受到陣陣沁涼呢!」

  翟潛的眉頭迅速打結,身體出於自我保護意識開始遠離她的勢力範圍。她是最討厭別人碰她那些奢侈的洗浴用品,現在居然提出用她的寶貝精油給他泡澡,其中必有詐!

  難道是他在無意中碰壞了她的寶貝?

  他反覆尋思,沒有啊!

  莫非是他最近在工作中出了錯?不是啊!

  到底發生了什麼滅頂之災?

  翟潛最討厭摸黑瞎猜,還是明白說了吧!「東家,我哪裡做錯了,你直接說,我改。」這還不行嗎?

  「什麼啊?」她只是想讓他感受到她身為人家女朋友的溫柔體貼,難道這也錯了?

  顯然此等方法不管用,還是換一種重新試過吧!

  晚上看電視的時候,芳有有幾乎要掛到翟潛的身上去了。要不是他體格強壯,估計就被她壓趴下了。

  可是再強壯的不老松也禁不住少女不斷的壓迫啊!

  翟潛索性起身把整個沙發讓給她,電視機也留給她獨自享用,這總行了吧!他躲到天台上享清靜去。

  他上了天台還不到半分鐘,他發誓絕對不到,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把右腿懸掛到天台外面,她的氣息就竄進了他的鼻尖裡。

  「又有什麼事?」電視機和沙發不是都讓給她了嗎?

  他這是什麼態度?芳有有剛想發火,可是一想到現在自己的身份和從前不同了,從前她是他的東家,對他頤指氣使還可以理解。如今身為人家女朋友,對男朋友吼來嚷去,這不是讓男朋友躲自己遠遠的嘛!

  想到這些,她立刻忍下火氣,從懷裡拿出紙袋,「這是我給你買的衣服,你試試看喜不喜歡?要是不喜歡,我再拿去幫你換,換到你滿意為止。」

  翟潛猛掐自己的大腿,讓疼痛證明自己沒有喝醉也沒有睡著的基礎上,他將那件衣服推開了,「東家,你這到底是怎麼了?有什麼事你跟我直說好了,你這樣搞……我受不了。」這種精神上的摧殘比扣他薪水還痛苦啊!

  芳有有才覺得辛苦呢!好不容易想對一個男人好一點,她都已經不計較錢送他衣服了,對方居然還不領情——這輩子,除了媽媽,她為誰花過這等冤枉錢?

  「我就是想送你一件衣服。」

  翟潛瞪著那件衣服好半晌總算是伸手接了下來,他還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一定是得知我要陪仙仙參加電視台的錄影,怕我沒有上台的衣服,所以特意買來送給我,是吧?」東家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善解人意?可愛得叫人不敢相信。

  「你和費仙仙要參加電視台的錄影?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都不知道?」形勢怎麼忽然之間就超出了她的掌控,芳有有有種變成丈二和尚的感覺。

  「昨天你跟千禧在一水一坐聊得正起勁,我和仙仙就在你們旁邊一桌談事情,我看你和千禧小小聲地咬耳朵,我還以為你知道了呢!」鬧了半天她不知道啊!那為什麼要送他衣服?「既然說到這件事,我就趁著現在跟你請一天的假吧!聽仙仙說,雖然電視播出的時候就二十五分鐘,可是錄影需要一整天的時間,下週三我要曠工了。」

  聽他一口一個「仙仙」,芳有有的心裡就像臭豆腐長了毛一般看著難受,她的臉甚至比臭豆腐還臭,「到底是什麼錄影?」

  「《天生絕配》——你不是挺喜歡這檔節目嘛!還說以後要是有了男朋友也要上這檔節目,還有機會贏得鑽石項鏈或戒指呢!」

  根據翟潛對芳有有的瞭解,凡是能白拿東西的節目,她都喜歡——她是《超市大贏家》的超級粉絲,期期不落。誰膽敢阻撓她看節目,格殺勿論——她要過白拿東西不付賬的癮,即使只是看看。

  「那是一檔情侶共同參與的節目。」難道他不知道,參加這種節目代表著把自己和對方的關係公佈於眾?

  「仙仙說,鮑因果抹不開面子,不肯陪她去,她請我充當她的男朋友……」

  「你答應了?」她在倒抽氣。

  她怎麼看上去那麼激動啊?翟潛不知死活地直點頭,「我答應了。」不就是幫房客這麼點小忙嘛!簡單。

  芳有有跌坐在天台邊,許久才訥訥地吐出幾個字:「不要去!」

  「我已經答應了人家。」身為男人,信守承諾是必要條件。

  「別去……」她的手指掐住她送他的那件衣服,另一個衣角在他的手心裡攥著。

  翟潛鬆開手指,衣服又回到了她的懷裡,「已經答應的事,我不能反悔。」

  這一回,他當定了費仙仙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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