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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5-3 14:49:36

前言:

當今大理皇朝的二公主沁水,
被指婚給大理城內的首富唐家之子──唐冠堯。
她為救國心急如焚,到唐家尋夫去,
他要是不從,五花大綁也要把他抓回宮。
看他一臉白白淨淨帥氣有型,想必也是個人才。
卻想不到,唐冠堯竟然是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
調戲婢女不說,天天還睡到太陽曬屁股,
偏要她拿起水盆澆他一身才甘願醒,
要他好好讀書做學問,竟然使出尿遁這種奧步,
偷溜到妓院花天酒地,還要出動她去抓猴。
誰知真到了妓院,皇宮裡那套完全派不上用場,
遇到危險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她只好扯破喉嚨喊救命,
他帥氣的登場讓她驚訝,他、他不是個無能的花貨嗎?
他還藏住多少秘密,又為什麼要這樣欺瞞她?


楔子  

  「啊——」

  沁水一跨上飯館的二樓,便隱隱聽到不知打哪間包廂裡傳來的尖叫聲。

  「公主,請往這——」隨同她一同出宮的桂嬤嬤指引她道路,沁水迅速抬起一隻手,示意她安靜。

  待四周靜下來之後,沁水微擰起眉再度側耳聆聽,果然聽到類似女性哭泣的呼嚷聲。

  「啊——不要啊……救人哪……」

  這可不是有惡徒正在欺凌女子嗎?!

  她臉色倏然一變,無可救藥的正義感又發作了。

  桂嬤嬤也聽見了,正想阻止這位向來衝動、好打抱不平的公主貿然行動,但來不及了,沁水已怒不可遏地推開傳出求救聲的包廂門,直闖而入。

  「喔!」老嬤嬤摀著臉,暗暗叫苦。

  公主怎麼又來了!護衛們都在一樓待命,要是出了什麼事情,那可怎麼辦?!

  明明只是護送公主前往大理城內的唐府,怎知卻遇上慶典,馬車卡在人潮裡進退不得,不得已在這兒暫停用飯,哪知又遇上讓她抱不平的事……唉!不多想了,趕快進去阻止她的主子要緊。

  「大膽惡徒!快放——放……手?」

  沁水大喝著推門闖入,充滿殺氣的眸子迅速往包廂內梭巡尋找惡狼。怎知一雙美眸轉了又轉,怎麼都不見惡漢欺凌弱女子,只見羅漢椅上一對男女糾纏如麻花。

  男子一身潔白的儒衫,斯文俊美,毫無半分猥褻,此時俊顏上滿是驚訝,他兩手十指張開,就擱在女子腋下,看來像在——搔癢?!

  而那名女子衣著清涼、妖艷美麗,看來像是煙花女子。她臉上沒有驚恐,只因大笑而漲得通紅,而她紅艷的嘴裡,還無法自制地發出咯咯的笑聲。

  沁水再怎麼無知,也知道一名被惡狼侵犯的女子,是不可能這樣笑的。

  是她……誤會了嗎?

  喔!她肯定,自己鬧了個天大的笑話。

  沁水察覺到自己的錯誤,頓時,一抹熱辣衝上面頰,紅霞慢慢從耳根蔓延。

  為了不讓人瞧見她臉紅羞愧的模樣,於是她飛快將頭一扭,想離開包廂,怎知後頭卻傳來一道慵懶又隱含冷冷笑意的男性嗓音:「慢著!」

  沁水倏然渾身一顫,本來還想假裝沒聽見,但自尊卻不容得她這麼做。

  她咬咬唇,下巴一昂,冷冷地半旋過身,以微瞇的美眸打量他。

  「什麼事?」

  「姑娘無禮地闖進來,打擾了我們,卻一句話都不說,就打算這麼走了嗎?」

  男子臉上噙著笑意,但眼中可沒有笑,每句指控都像帶著利刺那般扎人。

  「你要我說什麼?」沁水瞪著他,有些羞惱地問。

  「說什麼?!打擾了人該說抱歉,沒人教過姑娘嗎?」

  男子盤腿坐起,修長白淨的手指撐在形狀完美的下巴,一雙狹長美麗的黑眸微露詫異地上下打量她,好像這時才發現沁水艷麗絕倫的美貌。

  好張絕艷無雙的面孔!艷若桃李,冷若冰霜,這世間,竟有這樣的人間絕色?

  不過美麗的女子他瞧得多了,美女對他來說並不希罕,若僅有美貌,只入得了他的眼,根本打動不了他的心。

  只是這女子除了美貌之外,還有種說不出的天生傲氣,那股清冷高傲的模樣,讓他瞧得挺刺眼的。

  「是沒人教過我!」誰敢要堂堂的二公主說對不起?「所以,你是要我磕頭賠罪?」

  「磕頭謝罪倒不必,但起碼該道歉。請你道歉!」

  瞧她一身華貴衣裳還有精緻的裝扮,鐵定不是普通人家出身,但他可不管她是什麼富家千金或是哪個官小姐,做了失禮的事就是得道歉。

  沁水帶來的老嬤嬤與婢女們同時倒抽一口氣,驚駭得忘了說話。

  他可知道他在跟誰說話?沁水公主耶!他竟敢要堂堂的公主向他道歉?!

  沁水很不高興,她該命人拿下他,治他個不敬之罪,但她沒忘了這不是宮裡,也沒忘了此次出宮的目的,她不想多惹事端。

  再說,說起來確實是她不對,她不能說自己毫無責任。好,道歉就道歉!

  維持著一貫高傲的姿態,冷眸覷著眼前男子,她開口道歉了。

  「對不住!」僵硬地把話說完,沁水立刻轉身要走,哪曉得那名男子煞是小心眼,竟還不肯善罷罷休。

  「一句毫無誠意的對不住,就想息事寧人?不會太便宜了嗎?」他的語氣輕柔得可恨。

  「那你想怎麼樣?」沁水咬著唇,憤憤地回頭問。

  他究竟想怎樣?

  奇怪!他的眼神明明看來溫和,半點也不凌厲,但不知為何,沁水卻感覺背脊升起陣陣惡寒。

  她從沒見過明明帶著一張笑臉,卻可以笑得這般惹人厭的男子!

  「我不想怎麼樣,只想聽句有誠意一點的道歉。」男子那訕笑的語氣,讓沁水氣得漲紅了臉,倔強地咬著唇不再說話。

  有誠意一點的道歉?什麼叫「有誠意」的道歉?三跪九叩?負荊請罪?沁水氣惱地想。

  「怎麼?貓咬了你的舌頭?」

  男子換了個姿勢,側著身體斜躺在羅漢椅上,掌心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瞧著她,那略顯不耐的神情好像在說:快啊!快點謙卑地向我道歉啊!

  沁水聽見他的嘲諷,原有的愧疚像澆了熱水的冰,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肚子滿滿的火氣,開始咕嚕嚕冒起水泡。

  「你別得寸進尺!」

  沁水憤憤地瞪他。他要她道幾次歉?他是存心羞辱人嗎?!

  「我得寸進尺?」男子「哈」地一聲,故意笑得很大聲。「我只是想請姑娘誠懇地說聲抱歉罷了,這很過分嗎?還是,姑娘願意以茶代酒,陪我喝兩杯,那麼我就欣然接受姑娘的誠心賠罪。」

  男人不知打哪兒抽出一把折扇,「刷」地張開,慵懶地邊搖邊說,那模樣是俊美無儔,也更讓人覺得——

  欠扁!

  沁水氣得秀顏漲紅,認定他根本是個無賴,不需要浪費時間再與他周旋。

  「作夢!我可不是花樓女子,可以陪你喝茶、喝酒!反正你要我道歉,我已經道歉了,接不接受在你!」

  說完,她不再理會他,逕自帶著婢女與嬤嬤轉身就走。「我們走!」

  哪曉得後頭追來一句涼涼的訕笑:「噢,想夾著尾巴逃了嗎?」

  怒火霎時貫穿沁水全身,一瞬間,她好想回過身去狠狠與他吵個痛快,但她衝動的性子已招來這等麻煩,她此次算是秘密出宮,不想再將麻煩擴大,所以一咬牙,還是忍住了。

  她惡狠狠地給他一記白眼,然後將下巴仰得更高,抿緊唇,快步走出包廂。

  立即地,後頭傳來一陣肆無忌憚的大笑。

  沁水腳步更快地走出包廂,氣得眼眶發紅。

  在宮裡,人人都對她尊敬有加,可從沒受過這種委屈。

  沁水恨恨想道:這個狂妄自大的臭男人!要是再讓她遇見,她絕不讓他好過!

第1章(1)  

  「你說什麼?!」

  正在用午膳的唐老爺聽到總管前來通報,剛咬一口的東坡肉因嘴巴震驚大張而掉落。

  而唐夫人筷子上那顆圓呼呼的鹵蛋,則因戴著翡翠玉環的白嫩胖手猛地一抖給抖掉了,咚咚咚地在擺滿豐盛菜餚的大圓桌上彈跳幾下,然後滾落到地板上。

  「你——你說什麼?二公主來了?!快!快出去拜見!」

  唐老爺和夫人匆匆對視,再迅速跳起來,拉著妻子的手就往前廳跑。平日溫吞吞的老爺子,現下跑得比風還快。

  唐老爺與夫人氣喘吁吁地跑到前廳,只見一位纖麗佳人高坐上位,目不斜視,直挺挺地端坐著,淡眸凝視前方。

  她有著一張精緻絕麗的容貌,比唐家花園裡最艷麗的牡丹,還要再美上幾分。她身上雖未著宮服,但一身白底淡金黃色的錦緞刺繡裙衫高貴精美,身上配戴著小巧但精緻的耳飾寶釵,那尊貴絕美的容貌,那冷冷的高傲氣質,除了正宗的公主,有誰偽裝得出這樣的氣度呢?

  唐家老爺二話不說,立即拉著妻子砰咚跪下去,朝沁水跪拜。

  「草民唐漢天與拙荊白氏,參見二公主,公主鳳安!」

  沁水直起身來,不疾不徐地從上座步下,一手一位將唐家二老扶起。

  「公公婆婆快快請起,往後莫行此大禮,沁水承受不起。」沁水淡淡微笑道。

  雖然晌午時在客棧受了氣,但她很快調適心情,不讓壞心情影響到旁人。

  「公公?!」

  「婆婆?!」

  唐家夫婦又是面面相覷,這回他們在彼此眼中看見驚慌。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唐老爺,唐夫人,真是恭喜恭喜啊!」跟著前來宣旨的內侍官晉公公,笑著說明事情原由。

  「聖上近來龍體欠安,心中卻掛念四位公主尚未婚配,於是在圓方大師卜卦後,選定四位駙馬為公主們指婚,令公子唐冠堯欣獲欽點,被指為二公主——沁水公主的駙馬,往後唐公子即是二駙馬,而唐家也將晉陞皇親國戚之列,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呀!」

  「駙、駙馬?!」唐家二老抱著胸口驚喘一聲,嚇得差點沒岔了氣。

  這不是真的吧?!

  晉公公里外看了看,瞧不見正角兒唐冠堯,於是納悶地問:「請問唐老爺,不知令公子現在何處?奴才要宣讀聖旨呢,快請唐公子出來吧!」

  被晉公公這麼一問,唐漢天這才想起今日又是一整日不見兒子蹤影,趕忙轉頭問總管:「堯兒跑哪去了?可是在鋪子裡?快去把他找回來!」

  「這……」老總管一臉為難地看著唐老爺,吶吶地說:「啟稟老爺,少爺不在鋪子裡。」

  「什麼?他沒去鋪子裡嗎?」

  「是……」他大少爺不是「沒去」鋪子裡,而是「又沒去」鋪子裡。

  總管不敢告訴老主子,他的寶貝兒子已經約莫有半個月沒跨進鋪子一步了。

  「那是去巡視其它店面了是嗎?」

  「也、也不是……」

  「那他到底去了哪裡?!」

  「他……他是在……」總管為難地垂下頭。

  唉!這讓他怎麼說呢?他實在是說不出口啊!

  因為他家少爺竟然是在——

  落魄江南載酒行,楚腰腸斷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

  微微悶熱的午後,昨夜點亮的華燈已熄滅,在妓院中最著名的珍翠樓的二樓,有間華美幽靜的獨特廂房,無論任何時候,皆不開放招待客人,唯一有幸使用它的,只有——

  「來,嘗過了西域送來的葡萄美酒,再來一顆冰鎮葡萄吧。」

  一隻纖纖素手將冰得透涼的葡萄剝了皮,送進一張薄美而紅潤的嘴裡。

  那人微醺地枕著美人豐潤的大腿,一襲絲質長衫襯出修長的身材,腰間的鑲玉腰帶鬆了,涼薄的衣衫貪涼地敞開,微露性感胸膛,他雙眼微瞇,享受著嘴裡甜美多汁的葡萄。

  是的!這人,正是唐老爺四處尋找的獨子唐冠堯,大夥兒找他找得快瘋了,他卻逍遙地在這兒享受著美人的溫柔照拂。

  「唐公子……」靜馨愛嬌地偎近他,塗著艷紅蔻丹的玉手,緩緩在他胸膛游移。

  「行了行了,你別直湊過來!你不熱,我都熱起來了。」唐冠堯笑著推開她起身,逕自拉攏衣衫。

  靜馨挫敗地嘟起紅唇,暗自懊惱。

  唐冠堯雖然看來熱情輕佻,但其實滑溜得很,每回情到濃處,他總會藉故逃開,讓人完全無法捉摸。

  唉!她不奢求能做他正妻,但哪怕只是為妾,他都不肯啊。

  「再來些葡萄美酒好嗎?」她重新堆起嬌俏笑容,端起酒壺,想再為他添些酒。

  「不了。」他已有醉意,不想讓自己完全失去理智與清醒。

  這時,忽然外頭有人連聲大喊:「公子、公子!」

  唐冠堯聽出那是他家的僕傭唐生的聲音,聽他的聲音很急,他不禁懷疑是不是他爹派人找他回去要臭罵他一頓?

  「公子!」

  唐生已推開門衝進來,一看見唐冠堯,立即露出欣喜之色,接著焦急地大喊:「公子,您在這兒真是太好了!快,老爺有很重要的事找您,您快些回去啊!」

  「我爹找我有什麼事?」難不成是他烏鴉嘴說中了,他爹真的找人喊他回去,打算狠狠臭罵他一頓?

  「是公——公『諸』來了啊!」唐生緊張得口齒不清。

  「什麼公豬來了?我爹買了公豬?」唐冠堯一臉莫名其妙。

  「不是公豬,是公主啊!」唐生吞下口水之後,才又急忙說道:「二公主來到咱們府裡,說是……說是您已經被指為二公主的駙馬了!」

  「什麼?!」

  微醺的唐冠堯被瞬間嚇醒了,他瞇著眼,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你說——誰被指為駙馬了?」他小心翼翼地確認。

  「正是您啊,少爺!」唐生大聲回答。

  「我?!」

  這下唐冠堯確定自己沒聽錯,他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指向自己的鼻子。

  他被選為駙馬?!

  「少爺回來了!少爺回來了!」

  在連聲的驚喜呼喊聲中,唐冠堯被拉入唐家大廳裡。

  在珍翠樓,唐冠堯根本還來不及理好衣衫,就被唐生死拖活拉一路拉回家。

  他眸子兜了一圈,瞧見大廳裡多了好些陌生的面孔,約有七八人,大多是婢女、護衛之類的隨從,還有一位宮廷的內侍官。

  在他們身後放著一大堆行李,迭起來的木箱,堆得有半天高。

  哼!敢情這位公主打算把半個皇宮都搬進來不成?

  唐冠堯輕哼著,掃過那一排柱子似的隨從護衛,將目光轉向那尊高坐於上位的公主身上。

  瞧她一臉高傲地坐在那兒,好像正等著他去參拜,那驕矜的神情令人反感……欸!等等,怎麼會是她?!

  仔細一瞧他才發現,那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正是晌午時誤闖入他包廂的女子。

  那一瞬間,唐冠堯想放聲大笑,卻又難忍震驚,久久說不出話來。

  「怎麼會是你?!」

  看見傳聞中的未婚夫婿,沁水的震撼不小於他,她萬萬也沒想到,自己的駙馬竟然就是在客棧的包廂裡調戲女子——呃不,是與女子嬉戲,害她誤以為有女子受辱,貿然闖入救人,結果受了一頓好氣的那個男人!

  沁水面色慘白,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夫婿就是他。

  他是俊,說是她生平見過最英俊的男子都不為過。

  一雙微揚的桃花眼略為狹長,黝黑晶亮,勾魂魅魄;形狀美好的薄唇紅潤性感,它總是似笑非笑地微微勾起,給人一種淡淡嘲諷的感覺。

  而每當他慵懶地瞧人時,長長的睫毛會覆住一半的眼,更是性感迷人。

  他身上仍穿著方才相遇時所穿的那襲白色儒袍,身形高瘦優雅,一副文人雅士的裝扮。

  但那件儒衫的襟口卻沒束緊,而是大剌剌地敞開來,露出一小塊平滑光整的胸膛,胸膛上還沾惹著類似胭脂的可疑紅印,讓沁水感到非常刺眼。

  這樣的男人,居然就是她未來的夫婿?!

  「你——就是沁水公主?!」怎麼會?哎哎哎——

  唐冠堯揉弄額際,開始後悔不該貪飲西域的葡萄美酒,多喝了些,現在他的腦子好像有一團線纏在一起,混亂得不得了,根本無法好好思考。

  「你喝了酒?」沁水斂起訝異之色,冷睇著他。

  唐冠堯眼神迷濛、面色透著不正常的紅潤,一瞧就知道他喝醉了。

  「現在還是大白日,你居然就喝得這樣醉醺醺的,這像什麼話?!如此荒唐之人,焉有資格成為大理的駙馬?!」一股難言的怒氣,猛地竄上沁水的胸口。

  父皇怎會指了這樣的對象給她?

  這樣的浪蕩子,別惹事生非就算謝天謝地了,能治理朝廷嗎?

  「我也沒說過我想做大理的駙馬吧!」唐冠堯忍不住嘲諷回敬。

  她以為這駙馬是「肥缺」,人人搶著要,他便很希罕嗎?

  「你不要做駙馬?」沁水錯愕地看著他。他為何不願做駙馬?他不想要榮華富貴嗎?

  「要!怎麼不要?有公主如此美眷,再討個七八房小妾,人生何等美好——」唐冠堯故意說著混話,話沒說完,唐老爺就跳出來怒喝。

  「混帳!你這兔崽子在胡說什麼?!聖上厚愛,欽點你為駙馬,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你怎敢如此不識好歹,還想娶妾?!」他腦袋壞了不成?他真想賞兒子一掌,看能不能把他打醒。

  「爹啊!天下美女那麼多,放棄了多可惜?要我此生只守著一個女人,那太可憐了,我當然不能答應啊!」唐冠堯故意大聲嚷嚷。

  「你——」唐老爺摀著胸口,快氣昏了。

  唐冠堯卻半點也不退讓,他才不管有多少人想藉由公主攀權附勢,但他——就是不想當駙馬!

  並非沁水不美,事實上,她非常美麗,美得超乎他的想像。

  多年來他見過的紅樓艷妓不在少數,但沒有一人比得過沁水的美貌。

  若說那些紅樓艷妓是群花,那麼沁水便是花中之王——牡丹。要說她艷冠群芳,實在當之無愧!

  今日在客棧裡見到她時,他就已被她驚人的美貌震撼過。

  但偏偏她是公主……是那昏君的女兒,他不想與她有任何瓜葛!

  但也正因為她是公主,所以他不能得罪,如果強硬地拒絕,惹惱了這位高傲跋扈的公主,以及她那位昏君爹爹,只怕唐家一家子人頭都得落地。

  所以萬萬不能來硬的,只能以他的浪蕩子形象為手段,讓她氣惱、失望後主動放棄。

  還未成婚,他就想坐擁三妻四妾,不會太過分了嗎?沁水聽了他的話,自然是萬分惱怒,一股火氣直往腦門飆。

  但仔細一想,讓他三妻四妾,那也未嘗不好。

  反正他們本來就沒有絲毫感情,成婚只是為了完成她病重父皇的心願,倘若他有了三妻四妾就不會來煩她,那她不也樂得清閒?

  於是她斂起怒容,平靜地冷眼旁觀。

  唐冠堯原以為,沁水聽到他想娶妾,應當會當場跳腳暴怒,但她居然還能端坐高位,當作沒聽到似的。

  怎麼她這麼大方?唐冠堯錯愕。

  看來事情沒那麼好解決,他決定先與她談一談。

  他直接對端坐高位的沁水道:「能否請公主暫時屏退左右?在下想與公主私下談談。」

  唐冠堯決定用實際的言語讓她明白,這是一樁多麼荒誕不經的婚事。

  「放肆!」

  沁水尚未開口,同她一起出宮的老宮女桂嬤嬤已跳出來大罵:「我們公主是什麼身份?唐公子雖被指為駙馬,但在大婚之前,怎能要求與公主私下共處?這不合宮中的規矩!」

  「這裡不是宮中,不符合宮裡的規矩又何妨?我承諾絕不碰你們尊貴的公主一根寒毛總行了吧?」唐冠堯尖銳地諷刺。

  「你——」桂嬤嬤瞪大了眼,又欲訓斥,但被沁水阻止了。

  「好了,桂嬤嬤,你們通通退下,讓我與駙馬私下談談。」

  沁水以堅定的語氣下令,桂嬤嬤只好不情不願地帶領一干隨從先行退下。

  見沁水的人馬全退下了,唐家二老也帶著一幫僕傭悄悄離開,想讓小兩口多培養感情。

  說不準,明年此時他們就有孫子抱了。呵呵呵呵——

  兩老咧著傻笑,上佛堂焚香祭告祖先去了。

  身旁的所有人全部退下了,沁水與唐冠堯卻是沉默地相對,誰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畢竟昨日之前他們仍是陌生的,而今日突然一道聖旨下來,他們莫名其妙成了未婚夫妻。

  即使早已瞧過彼此的模樣,他們仍像從未見過對方那般,細細地打量彼此。

  她真的很美,無法用任何言語來形容,什麼艷光照人、美如謫仙,都描述不盡她的美貌,即使端著那張清冷高傲的面孔,也沒能折損她一分一毫的美……唐冠堯暗自讚歎。

  撇開唐冠堯的浪蕩行徑不說,他還真是個好看的男人。放蕩不羈的外表,只讓他添增了幾分危險性,他看來還是一樣俊美……

  這個想法剛進入沁水腦中,立即被她像燙手山芋般急速甩去。

  一個男人光有皮相,有什麼用?!

  她武裝起自己,昂起了下巴,美麗的眸子微微瞇起,冷冷地問:「駙馬說要私下與我談談,不知想說什麼?現已無旁人在場,你可以說了。」

  唐冠堯嗓音略微沙啞地道:「在下別無問題,只想知道,為何選我為駙馬?」

  要殺人,也得讓人死得明白,無故點他做駙馬,總得給他一個理由。

  唐冠堯肯定其中必有緣故,但他不知道他們圖的是什麼。

  沁水可能沒想到他會問出這種問題,神色怪異地看了他一會兒,才冷淡回答:「我不知道!」

  不是她故意擺高姿態不肯說,而是真的不曉得。

  沁水坦言道:「招你為駙馬,是我父皇聽從圓方大師的建議後下的令,我只是遵從我父皇的旨意罷了。」

  「圓方大師?」唐冠堯聽過這號人物,他是中土來的掛單和尚,這二十年來看似毫無作為,但又令人感覺莫測高深。

  給了皇帝這樣的建議,圓方大師究竟打著什麼主意?

  將堂堂的二公主指配給他,那病皇帝圖的又是什麼?圖他的好樣貌?

  不!皇帝是男人,當然不可能貪圖他生得好看!

  那麼他們圖的是唐家的財嘍?

  他還以為,經過自己這些年的「努力」,唐家的家產與名聲早已讓他給「敗」得差不多了,沒想到,竟還是引來天朝的覬覦。

  不過,那病皇帝若是貪圖唐家的家產,找些名目要唐家捐錢便成,做什麼要親生女兒「捐軀」呢?

  唐冠堯還是想不通。

  「唐某還是不明白,皇上為何指我為駙馬?唐某並沒有什麼過人的豐功偉業——」

第1章(2)  

  「確實是!」

  沁水的一句搶白,讓唐冠堯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著。就算是事實,她也不必回答得這樣鏗鏘有力吧?

  「比起朝廷裡的幾位年輕官員,你確實毫無作為,不過你別擔心,我不會棄婚,仍會遵照父皇的旨意,與你完婚!」沁水以一徑高傲的神態,一口氣把話說完,彷彿看不見唐冠堯微微抽動的面頰。

  「那還真是多謝公主的厚愛哪,只怕唐某消受不起。」唐冠堯語氣裡滿是諷刺。

  要不要他跪下來磕頭謝恩哪?感謝即便他如此「不成材」,她仍願意嫁給他!

  沁水微擰秀眉,她再怎麼無知,也聽得出他是在嘲諷她。

  她很訝異,他真的不願與她成婚嗎?

  不是她厚顏自戀,認為人人皆該高興娶她,而是因為她是公主,只要與皇族結親,從此便是平步青雲,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他——不希罕嗎?

  唐冠堯不管那皇帝老爺安的是什麼心,但要他娶公主?門兒都沒有!

  「公主!承蒙聖上與公主錯愛,看得起唐某,在下實在欣喜惶恐,但唐某深知自己劣習,個性浪蕩輕浮,沒天賦也沒才能,娶了公主是委屈了公主,即便想靦顏接受指婚,薄弱的良知也不允許啊,不如公主原班人馬折返宮中,請聖上另行指婚如何?」

  唐冠堯露出虛假笑容,好不誠懇地建議道。

  他皮笑肉不笑地說了一大串好聽的話,沁水只注意到他所說的最後一句話——請聖上另行指婚。

  「你想拒絕這樁婚事?!」他怎麼能?!

  「在下浪蕩粗鄙,實在配不上公主,不忍令公主蒙羞,相信公主也萬般不願嫁給在下這種荒唐無德的男人吧?」唐冠堯不介意貶低自己,只要她肯勸服她的皇帝老爹退婚,要他承認自己是頭豬,他都願意。

  「我說了,我不介意!這是我父皇的旨意,我必須遵從,所以我們一定得如期完婚。」沁水已經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要履行婚約。

  她曾親口在臥病的父皇床前許下承諾,會招回駙馬,完成她父皇的心願,所以這唐冠堯是痞子也好,是無賴也罷,既是父皇所指,那麼她也唯有奉旨完婚。

  但我介意啊!唐冠堯望天無言歎息著。

  難道他連說「不」的權利都沒有嗎?

  「公主難道真的不介意與其它女人共享丈夫嗎?」唐冠堯故意提起,方纔他說過要納七八房小妾的荒唐話。「在下可不是說著玩的,我可以不避諱地告訴公主,我此生是不可能只忠於一個女人的,即便與公主成婚,我仍打算多討幾個老婆,夜夜抱著溫存纏綿,即便如此,公主仍是要嫁嗎?」

  女人沒有不善妒的,他以為只要這麼說,沁水絕對無法忍受,必會勃然大怒,然後氣沖沖地離去,皇上就會收回成命……嘿嘿。

  但哪曉得,她壓根不在乎!

  沁水以毫無情緒的冷眸瞥了瞥他,然後紅唇一抿,冷笑道:「不!這樁婚姻不能作罷,如果你想三妻四妾,儘管請便,我不會干預,但前提是,你得先同我完婚才行。」

  「什麼?!」她真無所謂?!

  唐冠堯感覺得到,她絕不像表面那樣滿不在乎,可她為什麼還不肯退婚?難道她真的願意與其它女人分享丈夫?

  屢次挫敗,唐冠堯懊惱得快把牙咬斷了。

  這女人的反應,能不能稍微讓他可以預料一些?她一定要那麼特立獨行?!

  「公主何必把自己一生的幸福,葬送在我這敗德下流的浪蕩子身上呢?」唐冠堯只能再次「好言相勸」。「外頭多的是有為上進的好青年,無論哪個來當駙馬,都會比我更稱職,公主何必執著於我?」

  唐冠堯笑得嘴角僵硬,都快哭出來了。

  「我說過,無妨。既然招你為駙馬,那麼我便會讓你『像個駙馬』。」沁水語氣堅定,彷彿帶著決心似地說道。

  「不知公主何出此言?」唐冠堯直覺這話中大有玄機。

  沁水不再說話,只微勾唇角,揚起一抹詭異的神秘微笑,那笑容教唐冠堯背脊發毛,直直冷進心坎裡。

  她——到底想做什麼?

  因為沁水拒絕退婚,所以不管唐冠堯高不高興、想不想要,他都得乖乖接旨,成為大理國的二駙馬。

  只不過聖旨他是不情願地接了,但也立誓絕不會放棄擺脫駙馬頭銜,別說他還不想娶親,就算要娶,也不想娶個高矜傲慢的公主!

  他可不想連夜裡想跟自己的娘子親熱,都得先請示獲得恩准才行。

  所以,在成親之前,他會想辦法讓她主、動、退、婚。

  一接下聖旨,唐家二老立刻恭敬地捧到後頭的祠堂,供奉在老祖宗的牌位前,作為對老祖宗的答謝,同時趕緊命人去打掃沁水即將入住的院落。

  唐家大宅非常大,整座宅子一共分為三個大院落,分別為松、竹、梅三院。唐家兩老居住在松院,唐冠堯住在竹院,而沁水則被安排在被當作客房的梅院。

  唐家兩老親自選好了房間,派人清理乾淨了,才讓沁水帶來的僕人忙進忙出地替她搬運大批木箱行囊。

  她雖生得美,但並不虛榮奢華,平常的衣著裝扮全由婢女們隨意替她打點,她自己從來不太理會,而那些大箱子裡裝的都是她喜愛的書籍。

  但唐冠堯不知詳情,只當她搬來的全是衣物,心裡冷嗤:哼!那皇帝老頭八成是看準了唐家財力雄厚,供得起他女兒揮霍無度,所以才指了他這倒霉鬼為駙馬的吧?

  「都擺放好了?」

  沁水走入自己即將居住的院落,美目四下梭巡,細細打量這個雅致的房間。

  唐家不愧為大理的首富,房裡擺設的傢俱、花瓶、字畫、古玩,或許未必比得上皇宮,但也相去不遠。

  她輕撫那上等紫檀木嵌貝的精緻傢俱,仔細磨過的桌面光滑細膩,溫潤如玉,她暗自驚歎它的美麗。

  但桂嬤嬤可還不滿意,挑剔地四處梭巡後,撇撇嘴,扔下一句批評:「這房間如此狹小簡陋,真是委屈公主了!」

  「狹小簡陋?」沁水不禁失笑。

  要說大小,這房間確實比不上她宮中的房間寬廣精緻,但以她的眼光來看,這房間已是不差,實在沒得挑剔了。她算是皇族四姊妹裡「嫁」得最好的,她大姊可是被許給土匪窩的土匪頭子呢!

  她幾乎不敢想像,現下自己的大姊正過著什麼樣可怕的生活。

  想到自己那些流散的姊妹們,她心情倏然變得沉重,千愁萬緒湧上心頭,連忙轉身走到窗前,推開雕花窗欞欣賞風景,轉移沮喪悲傷的情緒。

  窗外是一座花園,一方小蓮花池位於正中,夏日荷季過了,幾株光禿禿的蓮莖上頭,只看得見鼓脹碩大的蓮蓬迎風搖曳,兩隻蜻蜓在蓮蓬與半枯的荷葉間追逐嬉戲,倒也有幾分野趣,沁水瞧著,不由得消除了些許心煩。

  忽然聽得咿呀一聲,她發現對面的院落打開了一扇窗,抬起頭,瞧見對方,倏然一愣。

  而開窗的人也同時發現了她。

  「公主?!」見鬼了!

  唐冠堯嘴大張,神情愕然。

  她的房間居然就在他寢房的正對面!兩個房間之間只隔著一座花園與小荷花池,只要一開窗,就能遙遙相望。

  他打算等會兒立刻去找爹娘算帳,他敢打賭,那兩個狡獪的老人家絕對是打著讓他們培養感情的蠢念頭!

  「駙馬。」沁水有些不自在地轉開了眼,差點沒懦弱得立即關窗逃逸。

  她的窗怎會剛好正對著他的房呢?

  而她的不自在卻讓唐冠堯以為她「目中無人」的毛病又發作了,當下不由得輕蔑冷笑。

  「晌午在客棧裡,對不住了。在下不知是公主,所以與公主起了爭執……」唐冠堯做著表面功夫,咧咧嘴,沒太大誠意地說著道歉的話,不過沁水也沒計較。

  「無妨,不知者無罪。」再說,她也不是完全沒錯。

  沁水最大的優點,便是懂得反省自己,否則依她的倔脾氣,只怕要成了霸道嬌蠻的壞公主了。

  「公主不見怪就好。」她真的能忍得下這口氣?唐冠堯有些詫異地細瞧她,但她似乎真的沒放在心上,讓他對她的印象霎時好了些。

  不過,也只有這麼一些些而已,他依然不想與她成親。

  他端起主人的客套,虛假問道:「對了!公主房裡都安頓好了?需要派點人手過去幫忙嗎?畢竟公主帶來的那些衣服首飾可不少,不多些人幫忙——怕整理不完吧。」他刻意頓了下,表情有點諷刺。

  「衣服首飾?」沁水微蹙起秀眉,不記得自己有帶那麼多衣服首飾來,不過還是禮貌地道謝:「謝謝駙馬,大致都安頓好了,不需要再派人過來了。」

  「是嗎?那麼房間可還舒適?若是公主覺得不夠舒適,要不要考慮先搬回宮裡住一陣子再說呢?」

  最好是一回去就別再來了!唐冠堯在心裡默默補充。

  「不必了,我覺得房間相當好,應該能住得很舒適。」沁水確實這麼認為。

  「是嗎?那……很好。」唐冠堯嘴角微微抽動,臉上沒有半分喜悅,只有深深的遺憾。

  唉!她就不能稍微嫌一下,好讓他有機會「請」她回宮嗎?

  「公主真的不想回宮嗎?對了!皇上龍體欠安不是嗎?公主是不是該回去看看他老人家?」

  唐冠堯堆起假笑,向來對那昏庸皇帝很不以為然的他,突然萬分關心起這位「未來岳父」的龍體康泰。

  「……駙馬為何一直勸我回宮呢?我今天才剛出宮呀!再說我答應過我父皇,一定會將我的駙馬帶回宮,所以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否則我是不會回宮的。」沁水有點受傷地看著他,神情困惑。

  她怎麼有種感覺,他一直想逃避這樁婚約?

  「……唉!」唐冠堯低歎。她不肯回宮,便什麼都沒得談。

  兩人不再說話,大眼瞪小眼,相對兩無語。

  沁水不禁感歎:莫非這就是他們未來的婚姻生活寫照?

  最後是唐冠堯結束這沉默的對視,僵笑著說:「既然都安頓好了,那麼就請公主好好休憩了。」

  「嗯,駙馬也是。」

  又是咿呀一聲,兩扇窗同時合上了。

  沁水站在窗內,望著那扇緊閉的窗,輕咬著唇,心裡有種難以言喻的不安。

  他似乎一直在暗示、催促她回宮,他不希望她留下吧?

  他對婚事的不熱衷,讓她心裡不由得難堪起來。

  好像從一開始,他就沒對這樁婚約欣喜過,他的反應讓她覺得自己像個不知羞的女人,硬逼迫他娶她,但她有其它辦法嗎?

  不!她沒有。

  父皇病情危篤,只怕離大去之期不遠,她絕不能讓父皇憂心大理、帶著牽掛離去,無論如何,她都要將唐冠堯帶回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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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5-3 15:01:22

第10章(1)  

  宋家宅邸,位於較荒涼的城西,不像唐家那樣氣派堂皇,百年以上的主宅也稍嫌老舊破敗。

  「你說什麼?」

  廳中,宋謹玉震驚地瞪著沁水與唐冠堯,他們連袂到來,還兩手緊緊交握,親暱之情不言而喻。宋謹玉嫉妒至極,神情狂亂。

  「我很抱歉,但沁水喜歡的是我,她不能嫁給你。謹玉,我什麼都能讓你,唯獨她不行。對不住!」

  面對好友,唐冠堯坦然道歉,他心中當然有無限愧疚,但愛情無法轉讓,他可以給他所有,只有沁水——很抱歉,他絕對不會退讓!

  「公主明明答應嫁給我的,為什麼?」

  宋謹玉難以置信,以為手到擒來的富貴權勢,竟如水面泡影,轉瞬消失無蹤。

  「謹玉,你也知道我與沁水兩情相悅,先前只是因為誤會與爭執,沁水才會一時糊塗,允你為駙馬。你想要什麼補償,要錢財還是想為官,只要做得到,我們都會盡力彌補你,只望你放寬心,放棄這樁婚約。」唐冠堯柔聲勸道。

  「我為什麼要?我只想與公主完婚!」

  他們以為他宋謹玉是笨蛋?做了駙馬,要什麼榮華富貴沒有?誰稀罕他那些毫無誠意的打發!

  宋謹玉謙謙君子的姿態消失了,陰沉猙獰的面孔讓沁水駭得以為自己認錯人。

  「謹玉,無論如何,沁水是萬萬不可能嫁給你的,還是請你死心吧!」唐冠堯只能再次勸道。

  宋謹玉面容大變,讓沁水感到很害怕,但她知道他會變成這樣,全是她的錯,她必須負起責任。

  「是我不好,對不住!但我實在無法嫁給你……我真的很抱歉!」她低下頭,誠懇地向他道歉。

  高高在上的公主親自拉下身段向宋謹玉道歉,卻仍無法平息他心頭的恨。

  他以為……他以為自己終於能夠平步青雲、凌駕唐冠堯之上,狠狠把他踩在腳底下,讓他嘗嘗樣樣不如自己的痛苦,這下希望破滅了……

  一切只是一場空,他什麼都沒了!他不能接受……他萬萬不能接受!

  宋謹玉仍是神情狂亂,陷入自己瘋狂的思緒中。

  「唉!你好好想想,我們先走了。」

  唐冠堯微歎口氣,他們已經誠摯地道歉賠罪了,只希望他能夠諒解。

  確定彼此的情意之後,唐冠堯與沁水決定盡快完婚,因此宮中開始緊鑼密鼓地為他們籌辦婚事。

  雖然他們兩人皆有共識要低調,不鋪張,但再怎麼簡化,要忙的事還是好多,除了一些基本的納吉、納徵、請期等程序不能省略之外,還得忙著佈置新房、量身裁製禮服,以及籌備簡單的酒席。

  好不容易請期結束後,一切繁瑣之事大致底定,現在就等著十天後舉行大婚,一對新人終於能夠稍微喘口氣。

  只不過,宋謹玉一直未與他們有任何聯絡,似乎仍不肯原諒他們,對他的歉疚壓在他們心頭,讓他們很不好受。

  這日,宋謹玉突然來訪。

  「謹玉?」當見到宋謹玉出現在眼前時,唐冠堯和沁水都驚喜萬分。

  「冠堯,公主,真是對不住!那日我實在太過傷心失望,以至於失了禮節,做了無禮的事,我真不知道自己得了什麼失心瘋……我覺得萬分抱歉!」

  宋謹玉低頭賠罪,眼眶泛紅,神情寫滿悔恨,讓沁水心裡愧疚難受。

  「不!你別這麼說,是我不好啊。」

  「是啊!謹玉,不要緊的,我與沁水都沒怪你,該求得原諒的,是我們。」他肯主動前來,唐冠堯已經很高興了。

  「但我心情裡過意不去啊!」宋謹玉低喊著,神情滿是痛苦。「如果不來求得你們原諒,我怎麼也無法安心,我心裡……永遠不會好過的!」

  「謹玉……」唐冠堯眼眶微紅,對於這位朋友,他一直是擱在心裡頭的。

  「當然!我們當然原諒你,只要你也原諒我們。」沁水趕緊道。

  「我早就不怪你們了。」宋謹玉搖搖頭,誠摯地說。

  「那就好。」沁水與唐冠堯鬆了一口氣,兩人相視一笑,心裡最後一個牽掛終於能夠放下了。

  「對了!聽說再過不久,你們即將完婚是嗎?」大概是得到他們的諒解而心情極好,宋謹玉開心地笑問。

  「是啊,十天後,我們將在宮中大婚。」沁水羞澀地回答。

  「那真是恭喜了!婚后冠堯將移住宮中吧?那麼往後見面的機會就不多了。如果你們肯賞光,我想在梅林裡備些薄酒便菜,擺宴與你們聚聚,算是餞別,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擺宴?」唐冠堯露出詫異的表情,因為他不認為謹玉是喜歡宴客的人。

  不知怎地,他心裡有著微微的不安。

  「怎麼了?沒有時間嗎?」見他面色躊躇,宋謹玉又問。

  「不!我們最近是忙著辦婚事,但許多事情其實已經處理完畢……」雖然心裡有著不安,但他實在不忍拒絕好友,略頓一下,轉頭詢問沁水:「我看,我們就與謹玉一同賞花飲酒,你說怎樣?」

  「當然好啊。」沁水欣然同意。

  他在意的朋友,也就是她的朋友,她沒有理由不去。

  「謝謝你!」唐冠堯感激地摟摟她。

  沁水被他摟著滿臉羞紅,見宋謹玉臉色好像有點變了,心想他大概還無法完全釋懷,急忙推開唐冠堯,要他克制一些。

  「不要緊,」宋謹玉牽強一笑,道「既然說定了,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先回去了。」

  宋謹玉離去後,沁水開心地說,「幸好謹玉不生我們的氣了,真好!」

  心頭的掛礙解決了,她的心裡輕鬆無比。

  「是啊!謝謝你願意陪我赴謹玉的約,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我知道,所以我才毫不猶豫地答應啊!」沁水微微一笑。

  「謝謝你!」唐冠堯感激地將她摟入懷中,滿足地輕歎一口氣,心裡對她那皇帝老爹的不滿,又淡去許多。

  至少他生了這個聰慧美麗的女兒,還把她教育成端莊守禮的好公主,最重要的是,他把她許配給自己,儘管這或許是他所做過的事情裡最正確的一件,但光憑這一點,他就該感謝那個病皇帝——咳!是病中的岳父。

  他要親口謝謝岳父,他讓他擁有了此生所得到最美好的禮物。

  他情意滿滿又滿心感激地緩緩低下頭,在滿園盛開的牡丹中,想要親吻比花還要嬌艷幾分的心愛女子。

  不待他貼近,沁水已迫不及待踮起腳尖,不害臊地主動吻他,她的熱情更讓唐冠堯情生意動,吻得也更激狂熱烈了。

  他們熱烈地,纏綿地,傾盡一生的濃烈感情。

  許久,當他們終於分開時,兩人都氣喘吁吁,但目光仍然熱烈糾纏,難分難捨。

  「這麼熱情,你一定很愛我喔?」唐冠堯深情地凝視著她,嘴角意氣風發地上揚,露出一抹得意洋洋的笑容。

  沁水的臉兒驀然紅了。

  「那只是為了安慰你!」她絕不肯承認自己也想念他的吻,故意裝出施捨同情的高傲表情。

  若是以前,唐冠堯會被她騙倒,但現在他很清楚,這個即將成為自己妻子的高傲公主,不過是個口是心非、倔強好勝又面皮薄的害羞小女人,要她承認自己也愛極了他的吻,不如試著教猴子讀書寫字或許還來得快一些。

  「是嗎?公主幾時這般善心仁慈了?」他邪氣又厚臉皮地調侃,「啊!我知道了,莫非娘子吃了我的口水,變得同我一樣好心了?」

  「我本來就善良心慈,你才是一肚子壞水!」沁水羞憤地嬌瞠指控:「是誰故意在我面前裝庸才、裝浪蕩,把我騙得團團轉?真是壞透了!」

  誰像他這般奸詐?是她慷慨不跟他計較,才盡釋前嫌投進他的懷抱,否則真惱起來,她寧可違抗父皇旨意也不嫁他!

  「唉!若要說偽裝高手,誰比得過公主娘子你呢?」唐冠堯歎氣搖頭,那神情彷彿在控訴自己誤上船。

  「原以為你是個高傲自矜的冰山美人,所以我拚命使計想退婚,還天天被逼著啃書本,吃足了苦頭,結果你根本不是。如果早知道娘是個這樣可愛的女人,我會在你到唐府的第一晚就趕緊娶你為妻,別說這些日子的苦不必白受,現在搞不好咱們的孩子都懷上了。」

  聽到他提起孩子,沁水可羞得呢,嬌顏如花般紅艷美麗,讓唐冠堯瞧得癡了,不由語調沙啞地道:「等咱們婚後,盡快生個孩子好嗎?你我兩家的長輩都期待孩子降臨,再說我英俊你美麗,咱們孩子一定可愛無比,不多生幾個太可惜了。」

  他毫不羞赧地誇讚自己,讓沁水無奈又好笑。

  「你啊,不覺得自己的臉皮太厚嗎?」他呀,真是的!

  「臉皮厚?怎麼會呢?我不過是真性情,實話實說,不矯作虛偽罷了。」他不要臉地繼續對自己歌功頌德。

  沁水失笑搖頭,知道他是存心逗她,所以不再與他鬥嘴下去,逕自踮起腳尖,再次吻住他的唇,阻止他繼續厚顏吹捧自己。

  「我的小水兒,我愛你!我迫不及待要與你成親,你可知道,我從第一眼見到你,就悄悄為你心動了……」

  唐冠堯輕柔地啄著她,緩緩訴說初時對她的心折,每吻一下,就喃喃吐出一句真情告白。

  沁水聽得感動不已,滿心激盪,禁不住微啟雙唇,嬌羞地再次回應。

  唐冠堯粗喘一聲,重重地吻住她的唇,輕吻轉為熱情,逐漸深入……

  「就是這兒了。」

  宋謹玉跨下馬車,指著梅林說,他的筵席就設在這紅梅林內。

  現值十一月霜降,正是紅梅綻放時,梅林內紅梅朵朵,花香濃凜,沁人心脾。

  唐冠堯扶沁水下了馬車,兩人眺目四下一望,果真景色奇佳,不由心曠神怡。

  「謹玉可真風雅,挑了個好地方。」沁水著迷地瞧著大片紅梅,讚歎出聲。

  宋謹玉但笑不語,指著紅梅林中的一座涼亭,要請他們入座。

  「來,請兩位到那裡——」

  話沒說完,忽然林子內傳來幾聲大喝,一群蒙面的黑衣人不知打哪冒出來,揮舞著亮晃晃的大刀,將他們團團包圍。

  「你們是誰?想做什麼?」沁水驚恐萬分,那些人看來面目兇惡,像盜匪。

  「想做什麼?哼哼,當然是要你們的命!」看來像是黑衣人首領的人冷笑道。

  唐冠堯遇上盜匪當然也很驚惶,但他向來冷靜,想到沁水出宮時,禁衛軍也隨行保護,如今就在紅梅林外待命,因此趕緊提醒沁水:「禁衛軍不是在林子外嗎?快召喚他們進來!」

  「對啊!」沁水這才想到還有禁衛軍,她一慌竟給忘了。於是立刻大喊:「來人!快來人啊!這兒有盜匪闖入,你們快些捉住他!」

  但奇怪的是,梅林外一點動靜也沒有。

  沁水與唐冠堯詫異地對看一眼,這實在太詭異了,禁衛軍為何不前來救人?他們沒聽到嗎?

  於是她又提高嗓音再次大喊:「來人啊!護衛!我要你們前來抓住這幫匪徒,你們為何還不行動?」

  梅林外依然毫無動靜,只有空洞的風聲,咻咻地吹動樹葉,彷彿已無人存在。

  但沁水知道他們都在,沒她的命令,他們不可能撤離的。

  「為什麼會這樣?」她完全慌了,宮裡的禁衛軍,為什麼對她的命令置若罔聞?

  唐冠堯迅速思索,似乎有點懂了。「我想,這一切應當都是你外公的安排。」

  「我外公?」沁水大驚。「這和他有關嗎?」

  「我認為是。這批盜匪,應是他事先埋伏在林中的,而宮中的禁衛軍,也被他掉包,那些都是他的人馬,自然不聽你的命令。」

  「連宮中的護衛也——」沁水面色蒼白如雪,怎麼也料想不到,外公竟能魔爪伸入宮中。

  「現在該怎麼辦?」沁水焦急地問唐冠堯,她完全亂了方寸,腦中沒了主意。

  「我想我們先設法逃出這座梅林——」唐冠堯突然感覺有股冷風刮過,好像有什麼東西自身後襲來,他下意識一閃,但沒能完全躲開,下一瞬間,肩頭處傳來一陣劇痛。「啊!」

  唐冠堯捂著受傷的肩頭,震驚地回頭一看,只見面兒猙獰的宋謹玉手裡握著刀子,刀尖還滴著血,正急喘著氣瞪著他。

  「你……」不!連他……連他也是嗎?

  「冠堯?謹玉,你做什麼?你瘋了嗎?」沁水心魂遽散,尖叫著撲上前,慌亂檢視唐冠堯的傷勢,若不是親眼所見,她不會相信宋謹玉竟然拿刀刺殺唐冠堯。

  「我是瘋了!受你們如此欺凌侮辱,我能不瘋嗎?」宋謹玉狂亂大叫。

  「你……原來……」他們這才知道,原來宋謹玉並沒有原諒他們。

  幸好他當時下意識的一閃,避開了致命的一擊,只傷到皮肉,目前尚無大礙。

  「你還不懂嗎?」宋謹玉嗤笑著搖頭,一副她愚蠢無知的神態。「我恨他!我一直很恨他,恨不得他早點消失在世間,但每次行動,最後都失敗。果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每次?」唐冠堯很快聯想到某件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問:「難道——我的馬車發生意外,是你做的?」

  「當然!不然還有誰能自由出入唐府?」宋謹玉毫不愧疚地笑著承認。

  「原來,你早就被董合收買了!」唐冠堯心痛大過於憤怒,他是他的朋友啊!

  當年發生意外後,他一直猜想,究竟是誰在他馬車上動手腳,也曾懷疑過他,他太珍惜這份友情,連稍有懷疑的念頭,都覺得是對他的污辱。但如今……

  「說收買太難聽了,我與國丈是互相合作,我助他除掉你這個眼中釘,他給我高官厚祿,皆大歡喜。」

  「你——」他臉上期待的神情,讓沁水簡直怒不可遏。「你和冠堯不是一起長大的朋友嗎?竟然為了富貴權勢想要除掉他,這算什麼朋友?」

  「朋友?哼!」宋謹玉輕蔑的冷笑,眼神狂亂。「什麼朋友?朋友會像他這樣高高在上,將我像雜草一樣踩在腳底下嗎?他什麼都要強過我……從小就如此,我樣樣不如他!大家只看得到唐冠堯,誰看見我宋謹玉了?」他憤怒地喊出二十年來對他妒恨。

  沁水對他的憤恨裡,多了一分同情,一個只會與他人比較的人,最是可憐。

  「你可以不用與他相比,宋謹玉就是宋謹玉,你有你的長處。」

  「少說冠冕堂皇的好聽話!你這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公主,懂什麼?再說,你不也選擇了他,背棄我嗎?」宋謹玉陰沉冷笑。

  「我選擇他不是因為他比你強,而是因為我愛他,如果傷了你,我願意再說一聲對不住!」沁水再一次道歉,希望能真正撫平他內心的怨恨,只是宋謹玉長年被自己的嫉妒與自卑禁錮,早已無法掙脫。

  「我不原諒你們!我絕不會原諒你們的,現在——你們就乖乖受死吧!」說完,宋謹玉對那票黑衣人下令:「殺了他們!」

  唐冠堯在黑衣人有所行動之前,當機立斷地拉著沁水大喊:「走——」

  趁他們尚未反應過來,他拉著沁水快速往梅林深處逃去。

  「快追!」宋謹玉見他們逃了,氣得猛跳腳,連忙要人追上去。

  不用他吩咐,五六名黑衣人早已掄起大刀追去。

  為了拖延時間,不讓那幫人那麼快追上他們,唐冠堯盡挑雜草濃密、枝伢低垂、路面崎嶇的地方逃,這確實稍微拉大了一點距離,卻也教沁水吃足了苦頭。

  她是嬌生慣養的公主,腳上還套著一雙精緻的繡花鞋,怎堪得這樣倉惶逃走?

  好幾次,她險些跌倒。

  每次都是唐冠堯及時拉起她,她才沒摔下去。

  無論怎麼逃,一路上,他始終緊握著她的手,從未放開。

  「啊!」突然腳下一個顛簸,沁水又差點摔跤。

  「當心!」唐冠堯又眼明手快地拉起她。

  「呼呼……」沁水跑得好累,又急又喘,胸口像有火在燒,連呼吸都會痛。

  「我……我跑不動了。」她抬起頭,絕望地告訴唐冠堯。

  「不跑也不行啊,他們就快追上來了!」他焦急地道。

  話才說完,就聽到後方一連串怒罵叫囂:「在那裡,我看到他們了!別跑!大家追,別讓他們跑了!」

  沁水回頭一看,黑衣人果然已經追來了。

  她抬起頭,幽幽望著正擔心睇著她的唐冠堯,搖了搖頭,閉上眼,做了個沉痛的決定。「你……別管我了,自己先逃吧!」她不想拖累他。

  「你在說什麼?」唐冠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能這麼說!」她竟然要他貪生怕死地拋下她獨自逃命。

  「帶著我,只會拖累你,與其兩個人一起死,不如你快點逃出生天,只要記得為我報仇——」

  「我不會為你報仇!因為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是生也好,是死也罷,我不會拋下你!」唐冠堯又氣又心疼地吼道。她以為他會一個人走嗎?

  「但我實在跑不動了……你還是快走吧!」沁水眼眶紅了,語調哽咽。

  她也不想命喪於此啊,他們還有一輩子要廝守,要一同賞月看花,一同喝酒品茶,一同酣然入眠,還要一同迎接朝陽。

  他們說過要生許多孩子,然後一塊兒攜手偕老的……

  如今這一切全成了幻影,她就要死在這裡了,只為了一群貪婪的野心分子。

  她真的好恨,好不甘心!

第10章(2)  

  「我不會走的!」唐冠堯眼也紅了,狂怒大吼後,又軟言懇求:「別放棄,求你!就算是為了我,求你再撐一會兒,天無絕人之路,我們一定可以平安脫險!」

  「怎麼脫險?他們已經追上來了。」沁水眼中透出絕望。

  唐冠堯轉頭四下張望,接著眼一瞇,然後露出驚喜的微笑,「你看那兒!」

  他指著前方不遠處,告訴沁水:「你瞧那兒的光線是不是特別亮?那裡一定是梅林的盡頭,咱們只要逃到那兒,那兒一定有人居住,那我們就有得救了!」

  「真的嗎?」沁水確實看見林子前隱隱透著光,心裡不禁又燃起一股希望。

  「再撐一會兒!我扶著你,我們快逃。」

  唐冠堯快速把她拉起,這回沁水咬牙站起,沒有再輕言放棄。

  雖然她腳疼得像快斷了,但是為了他們兩人,她願意再努力撐下。

  「就在前頭!抓住他們!」

  這時,黑衣人已經追上了,唐冠堯趕緊拉著沁水,逃向梅林盡頭那道光亮處。

  眼看著光亮處越來越近,他們加快腳步——

  終於,他們奔出幽暗的梅林,同時瞇起眼,以阻擋突然大量射入眼底的強光。

  眼睛逐漸適應驟然轉變的光線之後,他們微笑著睜大眼,想瞧瞧眼前究竟是什麼地方。但——

  兩人微笑睜眼,卻同時愣住,眼底除了震驚訝異,還有不敢置信。

  因為他們眼前一片空曠,太空曠、太空曠了——

  前面根本是一片斷崖!陡峭的斷崖底下,白霧繚繞,幽暗深絕。

  唐冠堯與沁水對看一眼,看見彼此眼中的震驚與絕望。

  斷崖!他們怎麼都沒想到,梅林之外,竟會是一片斷崖。

  「哈哈!無處可逃了嗎?」這時,宋謹玉與黑衣人如同追捕野兔的獵犬,悠然自林中步出。

  「這兒可是知名的梅嶺斷崖啦,摔下去必死無疑。你們以為我為什麼選在這兒?就是要你們插翅也難飛呀!哈哈哈!」宋謹玉噙著變態的笑容,痛快地瞧著他們死白的面孔。掌控他人的命運,實在太有趣了!

  宋謹玉和黑衣人步步這逼近,唐冠堯與沁水則節節後退,一直退到懸崖邊,再也無路可退了為止。

  「冠堯……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沁水惶恐不安地貼緊他,憂慮問道。

  難道今日,他們真的要命喪於此了嗎?

  唐冠堯沉默以對,因為他已無計可施了。

  前有追兵,後有斷崖,無論往哪,都是死路一條。

  「哼!我勸你們乖乖赴死,還能少受點罪。」宋謹玉不懷半分好意地警告道。

  唐冠堯看著他得意的嘴臉,知道他們若真落入他們手中,他絕對會竭盡所能地凌遲他們、欺辱他們、不會讓他們痛快地死去。

  他自己是無所謂,但他不願沁水去承受那些可怕的屈辱。他回頭看看後頭的斷崖,不自禁握沁水的小手。

  落在宋謹玉手中,絕對是死路一條,而另一頭,或許尚有一絲活路可尋……

  「你怕高嗎?」他轉頭問沁水,聰慧的她驀然明白。

  「不怕。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兒我都不怕。」她對他淒美一笑。

  「那好。」唐冠堯凝視著她,要把她美麗的容貌,深深地烙印在腦海裡。

  「如果我們沒能留在這世上,下輩子,記得還要當我的妻。」

  「好!」淚水滑下,沁水勾起唇瓣,透過濛濛的淚霧,也把他的模樣牢牢記住,這輩子,下輩子永遠都不要忘記。

  「那我們走吧!」最後深深地凝視一眼,他們轉身面向懸崖。

  「你們想做什麼?」宋謹玉見狀大叫:「我不許你們就這樣死去,我還沒好好折磨你們,我怎麼甘心——」

  他撲上前想抓住他們,卻只抓住一把空氣。

  在他的手來得及抓住他們之前,他們已縱身躍下深谷。

  沁水意識迷濛,除了感覺身子不斷下墜,只聽見風聲在耳邊迴盪,直到這一刻,她仍緊握著唐冠堯的手。

  即使要死,他們也要一起死,來世好再結今生緣,得以真正做一對夫妻……

  發現唐冠堯也正望著她,想來也差不多要墜地了,她淒迷地對唐冠堯最後一笑,然後閉上眼,等待生命終的來臨……

  然後,他們碰撞到物體,身子劇烈地上下彈跳,幾次震盪後,漸漸止於平緩。

  風聲,仍咻咻地吹著,仔細一聽,還能聽到遠處清脆的鳥鳴聲,以及自己的呼吸聲……呼吸聲?

  沁水倏然睜開眼,彈跳而起,霎時有些頭昏眼花,因為四周晃得厲害,她望向身旁,唐冠堯也已坐起打量四周。

  「冠堯……我們死了嗎?」她不解地問。「這裡是天國還是地獄,為什麼和我想像的不一樣?」

  唐冠堯被她的話逗笑了。

  「你還不明白嗎?我們沒死,這網子接住了我們。」他搖晃身下的巨網,沁水整個人都在晃動。

  「咦?」沁水這才發現確實是如此,他們真的在一張強韌籐麻編織的巨大網子上,網子被架在幾根巨木上,非常牢靠。

  「是誰架了這張網接住我們?」她覺得很疑惑。

  這時,遠處忽然傳來眾人焦急的呼喊聲。「公主!附馬!你們在哪兒啊……」

  呼喚聲此起彼落,正在焦急尋找他們,想必早有人通報他們在此。

  唐冠堯驀然明白了,他對沁水露齒一笑,說:「我猜到是誰了。」

  也唯有那個人,有這等未卜先知的本事。

  「是誰?」沁水一臉迷惑,實在想不出來。

  「是誰替咱們牽的姻緣,就是誰救了我們。」

  「咦?你是說——」

  「噓!那可以等會兒再說,他們就快尋來了,咱們可得好好把握機會。」

  「把握什麼機——唔……」

  沁水的柔唇冷不防被吻住,她愣了片刻,隨即摟住他,毫不矜持地熱切回應。

  在歷劫歸來之後,他們都需要一個甜美的吻來告訴彼此,他們仍然活著。

  他們仍有明天,可以花前月下,賞月遊湖;可以成婚生子,看子孫滿堂……他們還有好多好多日子可以相守!

  沁水激動得紅了眼眶。這些多出來的日子,每一刻,他們都要珍惜地度過,好好地好好地——相愛。

  大婚之前,照理說新郎與新娘子是不該見面的,但唐冠堯按捺不住思念,硬是溜進宮裡與沁水私會。

  如今兩人正在湖邊的水榭裡賞月,唐冠堯倚坐在欄杆下方的長椅上,而沁水則軟綿綿地窩在他懷裡,被他用溫暖的大氅緊緊包著。

  「冷嗎?」冷風拂來,入秋的認晚已有涼意,唐冠堯低頭柔聲問懷中的人兒。

  「不會。」他的胸膛好溫暖,她貪婪地在上頭磨蹭,想找個最舒服的地方窩著。

  唐冠堯咬緊牙,默默忍受下腹的火熱。

  越近婚期,他越難忍耐對她的渴望,偏偏她單純得很,根本不曉得他受到怎樣非人的折磨。

  「幸好那日,圓方大師算出我們有死劫,事先命人架網救了我們,否則我們現在應該已經不在世間了。」

  「是啊。」感謝他的未卜先知。

  「我覺得好像經歷了一聲曲折離奇的夢。」想起這陣子以來,他們所遭遇的種各陰謀,沁水覺得好像做了一一場惡夢。

  想到外公,以及謀害他們失敗後、被她外公設計害死的宋謹玉,沁水心裡更有許多感觸,完全不能理解他們的想法。

  「財富、權力、地位、名望真的那麼有誘惑力嗎?會讓人失去理智、人性?」

  「是啊。」她身後的男人歎了口氣,宋謹玉的事,再沒人比他更痛心了。

  「對大多數人而言,或許是如此,但不代表所有人。像我喜歡賺錢,喜歡面對挑戰,但對金錢權勢倒不甚看重,只要吃得飽、穿得暖,其他的,我不貪求。」

  「是啊!所以即使好好的公主送到你面前,你還是不想當附馬,對吧?」沁水嬌瞠地斜睨他一眼,頗有怨懟地問。

  要是當初他一開始就爽快接受,他們可以少受多少罪啊?

  「呵呵!」唐冠堯笑得好不尷尬,這點他確實無話可說。不過他也不是省油的燈,馬上發揮哄女人的本事,甜滋滋地道:「是我愚昧!如果早知道我最終還是會愛上你,當初我就不會笨得掙扎反抗,絕對以最快的速度立即訂下婚期,與你結為神仙眷侶,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

  「是嗎?」沁水聽得心花怒放,但小嘴故意噘得高高。「那你捨得放棄珍翠樓嗎?要知道,成婚後,你可不能再上那兒去了。」就算她允許,旁人也會說話的。

  「我知道,我已與靜馨談過了,她似乎不想接手經營,所以我會關閉珍翠樓,不再營業。」唐冠堯一邊說著,大手一溜往她的翹臀,偷吃豆腐。

  「關了珍翠樓,那些美麗的姑娘們就沒了,往後也沒人伺候你逍遙痛快了,你不心疼嗎?」沁水酸溜溜地問。

  想到靜馨那樣喜歡他,而在她出現之前,他與靜馨或許曾經發生過什麼,她心裡就莫名地胡亂吃味。

  「冤枉啊!有了公主,我怎會還會去想其他女人呢?在你之前,我從未愛過任何一個女人,就是為了等待與公主相識、相戀,我心裡只有你一個人啊!」

  唐冠堯熟知女人的心事,當然曉得他未來的愛妻正在亂吃飛醋,趕緊討好。

  「哼,貧嘴!」沁水被他哄得心裡澆了蜜,甜得不得了,但還是故意昂起下巴,擺出公主的高傲面孔。

  誰教他讓她愛得戰戰兢兢、愛得患得患失、愛得傾盡所有、愛得——連她自己都害怕,失去了他,她該怎麼辦?所以當然要刁難刁難他啊!

  「唉!」「公主病」發作了,唐冠堯趕緊使出渾身解數來安撫——以最有效、也最美妙的方法。

  「唔!」沁水發現她的小嘴被佔據,粉舌也被捲去,然後……心也被勾走了。她無奈地輕喟一聲,探出兩手摟住他的脖了,萬般熱情地回應。

  沒辦法,她就是愛他嘛!就算是整顆心被他揪住,被他吃得死死,她也甘願啊!

尾聲  

  「呃……真、真的要嗎?」唐冠堯揪緊潔白單衣,哀怨地望著嬌美的愛妻。

  「當然!過來——」他的嬌妻斜倚在床頭,神態慵懶嫵媚,纖指才輕輕朝他勾了勾,他那沒用的雙腿立刻自動自發地邁開步伐朝她走去。

  「真的要來?」新科的附馬爺一臉恐懼地盯著老婆大人手中的「情趣道具。」

  畫眉之樂樂無窮,大婚後,沁水公主與附馬,培養出與常人不同的閨房情趣。

  「當然要。」沁水瞇眼瞧著他扯得死緊的單衣,有點不悅地噘起紅唇命令道:「乖乖把衣服脫下來。」

  「可是……」嗚嗚,他不要啊!

  「你認命吧!」沁水像個欺凌小丫環的色員外,拉下他抓著衣服的手,一把扯開那件薄薄的單衣,看見白皙強健的胸膛,忍不住興奮地舔唇。

  「啊!」附馬爺手捂著胸膛,低喊了聲,彷彿遭受躁躪。

  「哼哼,把手拿開,我要畫烏龜!」沁水抓下那雙礙事的大手打算把他的胸膛當作畫紙,好好地在上頭髮揮發揮。

  「又畫烏龜?畫別的行不行啊?」唐冠堯無比哀怨,他不想當金龜子,當然更不要做龜孫子。

  「不行!」沁水拿一雙美眸瞪他。她只會畫烏龜不行啊?

  「那……你畫輕一點啊。」他好聲好扭地央求道。他是真的很怕……癢。

  「我知道了,你別嘮嘮叨叨的嘛。」沒見過這麼怕癢的男人!

  沁水舉起手裡的毛筆,在硯台上沾墨,以大師揮毫之姿,在他胸膛畫起圖來。

  先是一隻烏龜,然後是第二隻烏龜、第三隻……很快地,赤裸的胸膛已熱鬧無比。

  「哈哈!」她邊畫邊笑,開心極了。唐冠堯也笑,卻是迫不得已地苦笑。

  「哈哈,好癢……哈哈哈……」他像條蟲一樣不斷扭動,有如遭受酷刑。

  「你別亂動啦!」害她畫歪了一隻。

  「可是……真的很癢……」老天爺啊!這是他小時候頑皮不懂事,在夫子臉上畫狗熊來得報應嗎?他雙眼含淚,無語問蒼天。

  「我再畫一隻就行了,你別再亂動了。」沁水輕斥道,然後提筆畫最後一隻烏龜家庭裡的小烏龜。

  「好了!」大功告成,她放下毛筆,拍手欣賞自己的傑作。

  「噗……哈哈!」無論看幾次,她還是會笑到無力。

  其實最好笑的,莫過於他那張無辜又哀怨的俊臉。

  唐冠堯無力又無奈地瞧著她笑得燦爛的嬌顏,心裡滿滿全是寵溺。

  其實只要她喜歡,他可以讓她畫一輩子烏龜,永遠也不會介意。不過今天……

  哼哼,他也有新的戲想玩。

  待沁水笑到無力之後,他禮貌地詢問:「夠了嗎?」

  「呃?」他的聲音聽來有點咬牙切齒,沁水不禁抬頭看他,怕他真的生氣了。

  「呃……夠了。」她的聲音變得小小的。

  「那該我了!」他擰了濕布,把胸膛的烏龜全擦掉,然後轉身取出一樣東西。

  「什麼?」沁水見他不知打哪兒摸出一隻雪白的貂毛筆來,當下嬌容失色。

  「你……你要做什麼?」難道——難道他想狠狠報復,也在她臉上畫烏龜?

  「畫畫兒啊!」他說得理所當然,一副大老爺姿態地朝她勾勾手。「把衣裳脫了,該我畫畫了。」

  「不——不要!我才不要!」沁水不但不脫,反而將領口抓緊,猛力搖頭。

  「嘖嘖,你這樣怎麼行?老在我身上作畫,卻不許人家畫你?」真壞。

  「可是……會髒……」沁水也知道這樣不公平,但她愛潔,不想身上沾上黑漆漆的墨漬嘛!

  「放心,我不沾墨。」不沾墨,更有樂趣。

  「啊?」這句話讓沁水滿頭霧水。「不沾墨怎麼畫畫兒?」

  「當然行!你把衣服脫了,我就告訴你怎麼畫。」

  「可是……」雖然已經是夫妻,也裸裎相見過了,但要她大刺刺地在他面前脫衣服,還是好羞人啦!

  「喔——我知道了,你害臊是吧?沒關係,那我幫你脫!」

  「啊!呀,不能脫啦……你別用那搔我癢……」

  隨著衣服一件件減少,房裡的爭執聲越來越小,取而代之的,是一聲高過一聲,教人聽了雙酥又麻、又癢又渴求的呻吟聲。

  這一晚,唐冠堯徹底教會沁水如何不沾墨,卻又能善用毛筆「作畫」。


  【全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5-3 14:59:49

第9章(1)  

  沁水就站在敞開的門前,用一雙淒絕空洞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他。

  他知道她看見了。

  「你、你怎麼來了?」他趕緊上前,親暱地伸手去拉她的手。

  沁水臉色蒼白,對他的舉動毫無反應,隨他拉牽擺佈,似沒生命的木頭娃娃。

  他知道她在意方纔所看見的,所以趕忙解釋:「沁……沁水,你不要誤會,我與靜馨沒什麼……真的沒什麼……」

  因為太過在意她的反應,唐冠堯說話不覺結巴起來,他很自己為何神色如此慌張,讓人看來就像——心虛?

  他何必心虛?不是他主動去吻靜馨的呀!是她自己來吻他的……

  但仍是兩唇相觸了,那同樣是吻,不是嗎?心底有道聲音在反駁,讓他冷汗直冒。

  「沁水,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吻她,是她趁我不備,主動偷吻我,我真的沒有喜歡她!」他神色慌亂地繼續解釋。

  靜馨心痛地閉上眼,終於徹底明白自己再無挽回他的可能,於是絕望地轉身,悄然離去。

  唐冠堯沒注意到靜馨走了,他眼中只有沁水,她的蒼白與木然令他擔心。

  她始終不言不語,唐冠堯細瞧她,發覺她臉色很糟,唇色也好蒼白,他目光往下,發現她身上僅一件薄薄的衣衫,當下心疼地輕斥:「你怎麼這樣就跑出來?現在天候這麼涼,萬一受涼了怎麼辦?」

  他忘了方才自己還強辯說天氣熱,現在卻忙著揭開外衫,密實地披在她肩上。

  「你一個人來的?那多危險!萬一路上遇到什麼危險,那該怎麼辦?以後若是想來,讓唐生陪你過來比較安全,嗯?」

  他嘮叨似的關懷叮囑,沁水卻聽得心好冷。

  她凝睇著他摟著她的大手,想著:這雙手,摟過多少女人?

  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他的唇上——那雙唇,又吻過多少女人?

  最後她抬起眼,直盯著他,像要看透他。

  「我問你一件事,請你不要說謊,老實地告訴我。」她緩慢而嚴肅地道,語氣強硬,不容他逃避。

  「你問。」很少見她這麼認真問話,唐冠堯也不由得斂起笑容,頷首答應。

  「唐家的家業,是不是被你敗得差不多了?」

  她問的非常直接,毫不修飾,因為她必須知道真實的答案。

  唐冠堯愣了一下,有點意外地問:「是誰告訴你的?」

  他沒否認,只問是誰說的,那表示……是真的?

  沁水微微顫抖,但強裝鎮定。「別管誰說的,只要告訴我,是或不是。」

  唐冠堯定定看著他,像是思索該怎麼說,沉默片刻才回答:「就一般的世俗論定來說——是的。」他確實「敗」光了唐家產業。「除了那間大宅,和幾個老鋪之外,唐家已無家產。」他坦承。

  沁水爾安瞪著他,震驚之外,還有強烈的心痛。

  她雖深居在宮,但不代表她無知愚昧,唐家產業有多大,她光看唐家大宅的規模便可猜想得到,但如今——竟被他敗得僅剩老宅和老鋪子!

  「公公——我是說唐老爺……他將唐家產業交予你多久?」

  「我十四歲起就跟著我爹談生意,但我爹真正把唐家產業放手給我經營,是三年前的事。」唐冠堯不曉得她問這做什麼,但還是回答了。

  三年!他竟在三年間,把唐家的家產敗光。龐大的家產,不過三年時間就如水淹泥城,灰飛煙滅。如果是大理國交到他手上,撐得過十年嗎?

  這時,她又想起宋謹玉的另一段話。

  冠堯生平最恨為官……他甚至說過,死也不會入朝為官……

  他不願入朝為官,那麼也不是真心想娶她吧?

  「你再老實告訴我,你曾經真心想娶我嗎?我的意思是——沒有任何附加條件,就只是單純的想和我成親。」沁水顧不得羞恥,直接問出心底最深的疑問。

  他對他們的婚事,究竟抱持著什麼想法?

  是滿心歡喜?是迫不得已?抑或是,完全排斥呢?

  唐冠堯面容掙扎地看了她好久,無法決定要繼續對她說謊,還是告知她實話。

  思量到最後,他搖搖頭,語帶抱歉地說:「對不起!老實說吧,我從沒想過真正與你完婚,我對做官沒有興趣,也不想做駙馬!況且,我不認為當今聖上值得我鞠躬盡瘁,報效朝廷。」

  他說了最殘酷,但也最真實的話。他不想再欺瞞她,假裝他對聖上崇敬無比,還有他很高興被指為駙馬。他其實恨透了自己被趕鴨子上架,毫無選擇!

  他承認了!

  他說……他從不想與她成婚。

  沁水心痛地閉上眼,淚水緩緩滲出眼眶,不知道自己的心是否還能更痛。

  而心碎的她,仍能聽出他最後那句話對她父皇似乎有什麼不滿,於是強忍著哽咽追問:「你方才說,你不認為我父皇值得你鞠躬盡瘁,報效朝廷……是什麼意思?你不想幫我父皇治理大理嗎?」

  為了怕傷她的心,唐冠堯一直苦苦隱忍自己對那昏君的感受,如今話說開了,他也不想再隱瞞了。「當然不!你父皇優柔寡斷、懦弱無能,縱容國丈等一干外戚迫害忠良、強取豪奪、貪贓枉法、欺壓百姓。你說這樣的昏君,值得我效力嗎?」

  「你說的國丈——是我外公董合?」親水不敢置信地睜大眼。他說的,絕不可能是她外公!

  「自然是!你說大理有幾個國丈?」

  「不!我不信,我外公是好人呀!」她那慈藹的外公怎可能是那樣的惡人?

  「好人?他是好人?真是天大的笑話!」唐冠堯諷刺地嗤笑出聲,開始一一詳述董合的罪行,沁水越聽越驚駭,越聽越是恐怖。

  他說的是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能感受他所言不假,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多少能從他臉上的表情看出真假。

  他偶爾會耍詐欺騙她沒錯,但她感覺得出來,這回他說的千真萬確。她知道!

  沁水再也說不出話來,一直堅持的信念被摧毀了,她震驚茫然,那模樣讓唐冠堯感到心疼,但卻也有一種狠心的痛快。

  早些讓她知道也好,總不可能一輩子將她鎖在象牙塔裡,她遲早會知道這些醜陋的事。

  「那……我父皇急招駙馬,就是為了……對抗我外公?」沁水愣怔了好久,才沙啞地緩緩問。

  「應該是。近來董合奪權態勢強硬,再加上你父皇病重,董合已迫不及待要繼位,許是你父皇察覺他的野心,才會召來圓方大師密談,然後借由你們急招四位駙馬入宮,想亡羊補牢吧。」唐冠堯猜測道。

  他冷冷一笑後,繼續譏諷:「你父皇縱容董合為惡二十年後,才想靠著四位駙馬力挽狂瀾,不嫌太晚了嗎?對你來說,他或許是個溫柔的慈父,但對我而言,他只是個懦弱的昏君!所以,請恕我無法為他效命!」

  沁水呆呆凝視著唐冠堯,整顆腦子一片混亂,因為她父皇以及她外公給她的衝擊,以及……他!

  以他三年敗光巨賈唐家的「偉大功績」,她真能遵照父皇的旨意嫁他?

  不!而且,他根本不願娶她呀!

  她羞辱地閉上眼,藏住眼底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原來所謂的未婚夫妻,只是她一個人的甜蜜幻想,他根本沒想過要與她完婚。

  明知道他不是治理大理的良才,風流、荒唐、頹廢、墮落,他的缺點多不可數,她仍是想嫁他……她喜歡他呀!

  她竟到了此時才知道,自己愛著他,但他心裡根本沒有她,他從未想過要娶她,她卻不知羞地賴在人家家裡,等著做人家的新娘。

  呵,全是她一廂情願!沁水諷刺地笑了,眼裡淚霧朦朧。

  菩薩啦!您為何如此狠心呢?為何在她發現自己愛上他之後,才讓他們分離?

  這不是太殘忍了嗎?

  她早該察覺自己愛他的。

  在遇到他之前,她不曾像這樣為一個男人牽動情緒,掀起心頭的巨大波瀾。過去的十九年,她不曾嘗過與他一起時的狂悲狂喜,只是虛度光陰,不曾好好活過。

  然後,她認識了他,是他讓她體會到真正的喜怒哀樂,也是他教會她如何去享受生命,讓她以為他從此就是自己的天。

  然而卻在她好不容易敞開心房,逐漸接納他時,才發現他從來沒想過要娶她!

  他從沒將她放在心上,從來沒有……

  「也好……」反正,她也不可能嫁他……身為大理國的公主,她有她應負的責任,不能自私地貪戀兒女情長……她安慰自己似的喃喃自語。

  雖然她心裡仍是有他,要離開他,也讓她的心好痛,但是沒辦法了……他們,不可能在一起了!徹底的絕望,浮現眼底。

  「我……該走了。」她,還有自己該做的事。

  遊魂般緩緩轉身,漂浮似的離開珍翠樓。

  「等等——」唐冠堯見她不對勁,急忙追了出來,拉住她的手。

  沁水轉過頭看他,美麗而哀傷的眼眸,流轉著悲傷、不捨、沉痛、絕望。

  唐冠堯心疼她的蒼白,萬分溫柔地哄道:「你別胡思亂想,我方才說的,是過去的想法,現在我已經改變了,我很願意——」

  「我不想聽,請你放手!」

  沁水不願再聽他說下去,誰知道他此刻所言是事實,還是又是一篇欺瞞她的謊言呢?她不要再當傻子了!

  唐冠堯被她臉上的決然震懾住了,一時愣怔,沁水則是趁機掙脫他的手,冷漠地道:「你不用再費心了!往後所有的問題,我都會一個人處理——國家大事如此,婚姻大事,也是如此!從今以後,我們各不相干!」

  說完,她毅然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唐冠堯愣愣地瞧著她倉皇的背影遠去。

  她方才說了什麼?

  她說那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他聽不懂,但隱約知道她心裡有了某種他所不知道的打算。無論那是什麼,他都感覺得出那不是一件值得歡喜的好事。

  她到底想做什麼?

  一整日,唐冠堯心頭都有這個疑慮,所以處理完外頭的事務之後,他也不耽擱,立即趕回唐家想與沁水再談一談。

  怎知一回到家,神情焦急的唐家二老便拉住他,惶惑不安地道:「堯兒你快去看看公主,她方才說要收拾東西離開咱們家了,說是要……要另指駙馬!」

  「什麼?另指駙馬?」唐冠堯渾身的火氣立即爆發。「她打算拋棄我?」

  他忘了先前是誰信誓旦旦絕不娶公主,如今她要另嫁他人,他倒比誰都生氣。

  不必爹娘再三拜託,他已怒氣沖沖地殺往梅院,準備將那個把他的心攪得天翻地覆的任性公主揪出來。

  宛如一陣風飆到梅院,看到唐生站在門前愁眉苦臉地盯著裡頭,裡面有幾名婢女正在收拾沁水的物品,看來真的是準備離開沒錯。

  唐冠堯見了,怒火瞬間竄得更高,她可好,兩手一拍,就打算這麼放棄他了?

  無論她想放棄的理由是什麼,他都不能接受!

  「段沁水!」他怒髮衝冠,雙目赤紅,咬牙切齒地喊道。

  「你——」沁水正征征地坐在花廳裡發呆,見到他來,有些詫異。

  「你跟我來!」唐冠堯二話不說,大步走過去,拉起她就往外拖。

  「你想對公主做什麼?」

  沁水呆愣住,還不及反應,老母雞似的桂嬤嬤已衝過來,對他跳腳大嚷:「公主已另指宋謹玉為駙馬,你不再是駙馬,還不快放開公主!」

  宋謹玉?原來是他!

  唐冠堯冷笑一聲,轉頭對唐生吩咐:「把這老太婆綁起來,別讓她來打擾我!」

  「綁、綁我?你——你憑什麼?」桂嬤嬤氣得渾身發抖。

  「憑我這輩子當定你家公主的駙馬!」說完,唐冠堯囂張地當場擄走沁水。

  懷裡抱著沁水柔軟的身子,唐冠堯才覺得方才被嚇得差點蹦出胸口的心,緩緩歸位了。

  他慶幸著自己趕在她離去前將她搶回。

  她是他的妻!他的妻啊!

  好奇怪,曾經那般排斥與她成婚,不知何時,他竟不再深深排斥,甚至還暗自期待著,與她成為一對羨煞鴛鴦的神仙眷侶。

  原來他雖然口口聲聲告訴自己,他絕不做駙馬、絕不娶公主,但沒察覺自己的心早已在不知不覺間倒戈了,他的心早已深藏著她,也早把她當成自己的妻子,否則為何對她百般疼寵關懷?她的一顰一笑,都在在牽動著他的心,將他的心抓得緊緊的,讓他想走也走不了……

  更何況,他根本不想與她分開!

  無論她為何想離開,他都不會讓她走。她的未來已與他緊密相連,除了他身邊,他哪兒都不會允許她走!

  「放開我!」直到被唐冠堯帶回竹院,沁水還在掙扎,憤怒地蹬腿叫嚷著。

  唐冠堯抿著唇不說話,抱著她進入自己的房裡,一進房裡,立刻將她拋上床。

  沁水急忙翻身想坐起,但隨即被他用身體將她牢牢釘住,接著炙熱而強烈的吻便蓋上她的唇。

  那熱吻像波熱浪沖擊著沁水的腦子,讓她渾身虛軟、腦子昏沉沉。

  他不願娶她卻又佔她便宜,她原是該感到憤怒,且極力反抗的,但她並沒有。

  只有這個了……

  他們即將分離,她最後所能留住的,只有這一個吻而已。今晚過後,他們之間就什麼也不剩了……現在她什麼都不求,只求留住這一刻。

  淚水緩緩淌下,沁水將哽咽吞進喉嚨裡反常地緊摟住他的脖子,以一種絕望的,悲切的心情,熱情地回應他的吻。

  她異常主動,軟綿甜美的唇瓣急切地搜尋他、回應著他,引發他所有的熱情。

  兩唇輾轉廝磨,讓兩人都氣喘吁吁、急喘連連,唐冠堯不斷貪婪索取她口中的甘露,嘗夠了她甜美的小嘴,還不饜足地一路往下,吮著白皙的脖子,色情地流連在胸口上方微微露出柔嫩的肌膚上。

  大手在衣帶上徘徊,幾次想要解開,最後都忍住了。

  唉!他好想……好想當場剝去她的衣物,提早度過洞房花燭夜。

  偏偏現在不能!可真是糟糕。他無奈苦笑。

  他沒忘記他們尚未成婚,因為愛她,所以他得尊重她,在可以正大光明擁有她之前,必須為她忍耐,不能急色鬼似的將她一口吞下。雖然他真的很想……

  「嗯,好了……小水兒,我們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唐冠堯劇烈喘息,他必須用盡所有的意志力,才能將自己的唇從她身上撥離。

  他真的很想再繼續,但他的道德良知不允許他在這時佔她便宜。

第9章(2)  

  他的唇離開了,沁水還一臉茫然,好像不曉得自己身在何處,待激情緩緩退去後,理智也慢慢恢復,她想起方才自己那般飢渴回應,頓覺羞愧不已。

  她蒙著臉羞愧地翻身,想下床逃離房間,但唐冠堯動作更迅速地抓住她的手,不讓她走。

  「你……放開我。」回頭瞧見方才溫柔撫摸她的白淨手掌,正緊抓著她的手,沁水突然一陣鼻酸,覺得好想落淚,視線一片迷濛。

  她逃避地別開頭,不讓他看見自己最脆弱的模樣。

  「別走!讓我們談談。」唐冠堯深深望著他,柔聲說道。

  談?有什麼好談的?他不要她不是嗎?

  她強自逼回淚水,冰冷地回頭質問:「你抓住我做什麼?放開我,我要立即回宮準備與謹玉的婚事!」

  準備與謹玉的婚事?這句挑釁好比一把大剪子,咻地剪斷唐冠堯的自制力,讓他的理智瞬間斷線。

  「你真要嫁給他?」他瞇著眼,很臭很冷的臉逼近沁水。

  「是!」沁水昂起下巴,惡狠狠地迎視。

  怎麼?他不要她,她就不能嫁給別人?

  她氣自己到現在仍在意他不想娶她的事,像他那樣的男人,她應該徹底鄙視、輕蔑才是,卻還是禁不住因他而悲傷,為他顫抖,甚至——方纔還想拋卻一切,投入他的懷抱,享受短暫的溫存……

  她太可恥了!

  「唉,你這公主可真現實,因為唐家頹敗,家產沒了,便立刻將我拋棄。」

  唐冠堯長吁短歎,裝模作樣地搖頭。

  他竟然敢這樣污蔑她!

  「誰稀罕你們唐家的家產?」沁水發飆了,氣得噴出淚來。「不是唐家的家產,是你!讓我放棄你的真正原因,是你自己!不過短短三年,你就敗光唐家的家產,我如何能將朝廷交到你手中?」況且,他還不願娶她!

  她的心痛、絕望,他可知道?

  「我……我也不想把自己當成交換的商品,換取大理的安寧穩定,但我是大理國的公主,我有責任保護它……我只恨我不是男人,無法上廟堂幫助我父皇治理朝廷,我是個女人,只能以自己的婚事作為籌碼,盡我微薄之力,助我父皇……」

  她多想像一般尋常女子一樣,能夠自由地嫁給自己喜歡的男人,但她心裡明明有了所愛的人,卻得為了朝廷,不得不嫁給別人。

  「我多希望自己不是公主……」說到最後,沁水已泣不成聲。

  如果她不是公主,她就可以自私、可以任性,可以什麼都不管,只依偎在自己喜歡的男人懷裡……

  「那可不行。」唐冠堯憐惜地伸出手,一一抹去她的淚之後,痞痞地扯開笑容。「我當定了大理國的駙馬,你若不當公主,你要我娶誰?」

  聽到他說要娶她,沁水很不爭氣地漲紅了臉,但隨即又升起怒氣。她已經不嫁他了,他還一廂情願要娶她,他會不會太厚臉皮了?

  「誰說要你當駙馬了?方才桂嬤嬤告訴你了,我已改指宋謹玉為駙馬,你不再是我的駙馬了!」哼!

  「唉,說來說去,你就是嫌我太敗家。」唐冠堯又假意歎息。「好吧!看來不證明我不是敗家子,你是不會嫁我的。你跟我來!」他朝她伸出手。

  「做什麼?」沁水瞪著他那隻大手。

  「你先別管,跟我來!」

  「啊——」

  他不由分說把沁水拉走。

  「這是哪裡?」

  沁水古怪地看著眼前的一間偌大商行,門前的區額寫著:士元商行。

  這不就是搶走唐家許多生意的那間商家嗎?唐冠堯把她帶到這兒做什麼?

  「我們進去。」唐冠堯宛如要走入自家廚房般,就打算這麼大搖大擺走進去。

  「什麼?喂!等等——」

  沁水還來不及阻止,就被他拉進大門。

  原本他們應該會被人轟出來,但只見唐冠堯出示一張令牌後,僕傭護院們就恭迎他們進入大廳。

  這是怎麼回事?那令牌到底是什麼?

  沁水按捺不住,急忙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他們會喊你主人?」

  「其實唐家的家產,並沒有被敗光。」唐冠堯微笑說道。

  「可是——謹玉不是這麼說的!」沁水驚訝地道。

  唐冠堯了然微笑,又說:「或許,從外人眼光來看,唐家是被敗光了,但其實那只是轉移。」唐冠堯開始緩緩告訴她實情的真相。

  「我把唐家的產業分散,另外成立幾間商行,士元商行是其中最大的一間。而我常光顧的珍翠樓,其實也是我所開設的產業,外人以為我在哪兒吃喝享樂,其實大多時我都是在處理公務。

  妓院消息靈通,可以彙集多方情報,我便是利用珍翠樓的姐妹,每日知會最新情報,再作為我經商的依據,譬如哪兒稻米大產,我就低價收購,哪兒青黃不接,缺米缺糧,我就轉手賣出,賺取利潤。那日我和珍翠樓的姐妹們在房裡,就是要聽她們轉達聽來的情報。

  唐家資產並沒有減少一毫一分,相反的,在我經手之後,這幾年唐家資產暴漲數倍,不過旁人全然不知,就連我爹娘都不知道,就只有一些替我在背後處理事情的親信知道。」

  為了保護他們的安危,他選擇不告訴唐家二老。

  他從來就不是敗家子,他天資聰穎、滿腹經綸,而且十分懂得經營之道,浪蕩荒唐,是他故意給外界的障眼法。

  「可是……為什麼?」沁水呆望著他,難以置信他輕浮的面目底下,竟是這樣的厲害,而且也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了避免樹大招風,讓唐家產業給人搶去。」唐冠堯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厲與嚴肅。

  「誰想搶走唐家產業?」沁水不解。

  唐冠堯用一種歉然同情的眼神看著她,緩緩揭曉:「沁水,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你的外公——董合。」

  「我……我外公?」沁水整個人震驚又慌張。「你、你沒有弄錯吧?我外公他怎麼會——」

  在她的印象中,外公是那樣溫和慈藹的人,雖然她與外公並不是很親近,但也從未想過,他有可能是這樣的壞人。

  「我曾說過,你外公其實是大理的頭號奸臣,欺下犯上,還覬覦王位、想自立為王,這些絕非我捏造。事實上,三年前我曾經發生一樁意外,受了重傷,差點喪命。」唐冠堯說出驚人之事。

  「受重傷?為、為什麼?」雖然聽他說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但沁水仍是嚇了好大一條。

  「簡單來說是馬車意外。那時我還是『奮發向上』的唐冠堯,有天到城外收購稻米,馬匹突然發狂失控,馬車當場翻覆跌入山谷,我骨頭斷了,還撞破腦袋,差點沒命,足足在床上躺了兩個月才康復。」他以說笑的語氣,半嘲諷地敘述。

  但沁水完全笑不出來。

  「好可怕……」她覺得萬般驚恐,因為她差點就見不到他了。

  「就在意外發生前,你外公曾邀我過府餐敘,極其熱絡地招待我,然後慫恿我與他合作經商,他說得萬般誠懇,我卻大覺不妥。他假借合作之名橫奪他人家產,也不是一兩次了,為了避免唐家的資產落入他手中,我當場拒絕了。」

  「結果幾天後,你的馬車就發生意外翻覆了……」沁水幾乎不願相信,自己的親外公是如此可怕之人。

  「嗯,後來我讓人檢查過毀損的馬車和馬匹,發現韁繩被割斷了,馬蹄裡也給紮了根針。」

  「難怪馬兒要疼得發狂!那不是存心置你於死地嗎?」沁水聽得又驚又氣,她外公怎能這樣狠心地謀財害命呢?

  「沒錯。所以察覺事實之後,為了自保,我暗中蓋了珍翠樓,然後假裝沉溺其中,塑造浪蕩子的形象,同時不動聲色地轉移唐家資產。」唐冠堯解釋道。

  沁水這下終於明白他偽裝成浪蕩子的真相。

  但,她還是有件事不懂。「可是……你為什麼突然決定要娶我?你不是一直說不想娶我,也不想幫我父皇治理朝廷的嗎?」

  沁水眼色哀怨地瞅著他,想起這件事,她還是覺得很傷心。

  「當然大部分是為了你,因為你,所以我願意拋開成見接納你父皇。但另一個原因,是因為我想通了。」

  「想通了?」

  「嗯。原先我很氣你父皇懦弱縱容,讓我和其他百姓遭遇董合迫害,所以不願接受他的安排與你成婚。但我沒想到,我賭氣放任不管,傷害到的其實不只是你或你父皇,還有千千萬萬大理的百姓,大理要真落入董合手中,那才是災難的來臨。所以我已決定不惜賠上唐家所有資產以及自己的性命,也要與他對抗到底!」

  「唐冠堯……」沁水激動地望著他,為他的決心感到驚喜感動。

  她覺得自己更愛他了!

  「唉!結果我為大理設想這麼多,你卻要嫁給別人,要不是我趕回來阻止你,只怕你已回宮籌備婚事去了!」唐冠堯愛憐又責備地看著她,怨怪她自作主張。

  「婚事……」沁水想起宋謹玉,面容忽地發白,她顫抖著唇,語帶哭調地說:「現在該怎麼辦?我已經答應謹玉要與他成親了……」

  她從未像此刻這麼後悔過,她為什麼不多求證一下,為什麼不再好好問問他,聽他怎麼說,而貿然決定臨時改指駙馬?如今她深深後悔了,卻已是騎虎難下,不知該怎麼挽回。

  她是公主,不能言而無信,但她真的不想嫁他,她不愛他呀!該怎麼辦?

  「我好笨……」她怎麼會讓自己落入這種境地?她眼眶泛紅,好想好想哭。

  「你是笨。」唐冠堯不客氣地附和。

  「我已經夠難受了,你為什麼還要這麼說?」沁水好生氣,再加上難過,眼淚都掉下來了。

  「你不信任身為未婚夫的我,卻相信別人,改指別人為駙馬,不是個笨蛋是什麼?」他就是吃味她比較信任宋謹玉。

  「我知道是我太衝動了,但現在怎麼辦……」沁水知道他罵得沒錯,是她太笨了,而現在她又能怎麼做呢?悔婚嗎?

  「走!我們去找他!只要誠懇道歉,相信他會原諒的。」唐冠堯當機立斷。

  說完,他又拉著她往外走。

  「什麼?呀!等等啊……」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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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5-3 14:58:32

第8章(1)  

  「公主?」

  靜馨見盛裝打扮過的沁水來到珍翠樓,臉上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紅艷的唇辦勾起一抹不冷不熱的笑容。「靜馨不知公主鳳駕蒞臨,有失遠迎,還請公主恕罪!」

  「不必客氣。」沁水沒心情與她客套,直刺刺地問:「唐冠堯呢?他在哪裡?我要見他!」

  「您要找唐公子?」靜馨眼中閃過一抹心機,但很快地藏好它。「唐公子現下正忙著……」

  「忙?」他忙啥?忙著左摟右抱?「我現在有事非見他不可,還請靜馨姑娘指引方向,別讓我一間間去找。」她淡淡暗示,別讓她一間間「踢門」去找。

  「公主別為難靜馨了,靜馨說就是了。」雖然嘴裡說為難,但語氣裡毫無被勉強的感覺,甚至還有一絲幾乎察覺不到的冷冷竊笑。

  「唐公子——在後頭那個房間。」靜馨塗著艷紅蔻丹的手指指向某條走廊。

  「後頭的房間?」他在那裡做什麼?沁水不知道,不過她正打算去弄清楚。

  見她站起身,靜馨指著長廊繼續對她說:「公主請朝這兒走,走到底,盡頭那個房間就是了。」

  「盡頭的房間是嗎?多謝。」沁水絲毫不浪費時間,立刻起身準備去找人。

  「公主別客氣,請慢走。」靜馨微微一福,迅速退到一旁,恭送她離去。

  她必須小心地壓住自己的唇,才能不讓沁水發覺到她唇上那抹惡意的笑。

  她一想到沁水將見到的景象,忍不住幸災樂禍。矜貴的公主,你就等著瞧吧!

  沁水走上靜馨所指引的長廊,盡量快速走著,一方面試急著找人。另一方面是恐懼會不會又有什麼酒醉的色鬼撲過來襲擊。

  幸好平安走過整條走廊。沒有人衝出來騷擾她,沁水終於稍微鬆懈了。

  在靜馨所說的房門前站定,望著那扇緊閉的門扉,沁水深吸一口氣,舉手準備敲門時,忽然聽到裡面傳來熟熟悉的嗓音。

  「好了,大家都到齊了吧?今兒個誰先呢?」

  這溫潤好聽的嗓音,不是唐冠堯是誰呢?他果然在裡頭!

  「唐——」沁水正準備推門而入,忽然一道陌生的女聲揚起,讓她停下動作。

  「我先!我先!」尖細的嗓音高聲叫嚷著。

  「你說什麼?上回是你先,上上回也是你先,為什麼這回還是你先啊?」另一名女子不滿地回嚷。

  「因為唐公子最喜歡我啊,不行嗎?」驕傲得咧。

  「你還真敢說,你要不要臉啊?」

  兩名潑辣女子當場吵了起來,爆出的喧鬧聲,她不必推開門也聽得一清二楚。

  「好了好了,你們別吵了,我誰都喜歡!你們排隊,一個一個來,總會輪到的,就別爭順序了。」他不慍不火的溫柔語調,起不了作用,裡頭還是吵成一片。

  「不管啦!這回你們得讓我,我一定要排第一個……」

  那些拔尖的爭吵、唐冠堯之後的安撫,沁水全聽不見了,她耳畔不斷迴盪著他方纔的話語。

  我誰都喜歡……他對誰說的?

  你門排隊,一個一個來,總會輪到的……什麼事要一個一個來?

  她越想越不安,那份焦慮恐懼憤怒惶恐,快將她逼瘋了。

  不!她不要再繼續站在門外猜測,她要親自用眼睛去確認。

  於是她用力推開那扇門——

  砰地一聲,門開了,裡面的人也被巨大的撞門聲嚇得全部愣住,呆呆望著她。

  門裡的情景,與她揣測的相去無幾。

  女人!滿滿一屋子的鶯鶯燕燕,環肥燕瘦都有,看得出全是珍翠樓裡的花娘,起碼一二十人,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家門,那股脂粉的香氣就直撲而來,嗆得人想咳嗽。

  而她想找的那個人,正被包圍在那群花娘當中,瞧得出極受歡迎,且他懷中還正摟著一個,好似迫不及待想享樂。

  這幅淫亂的畫面,刺痛了她的眼,也刺入她的心,她生平第一次嘗到了心痛欲死是什麼滋味。

  「唐冠堯,你可惡!」她想大聲臭罵他,一開口卻是哽咽破碎的語調,這才驚覺自已竟然哭了。

  公主的尊嚴,使她不願在這些人面前流淚示弱,她憤憤地咬唇,惡狠狠瞪了唐冠堯一眼,然後轉身跑開。

  「沁水!」她跑開的那一刻,呆愣的唐冠堯才倏然回神,急忙推開懷中的艷妓,飛快追出去。

  「沁水!停下來,你聽我說——」

  唐冠堯在後頭焦急地追著,試圖想解釋,但沁水怎麼也不聽。

  事實勝於雄辯,她已經親眼見到,他還想怎麼解釋?

  眼眶裡滿是淚水,像在濃霧中模糊了視線,沁水好比一隻無頭蒼蠅,在珍翠樓裡亂鑽亂衝,她不知道自己能躲到哪兒去,她只知道,她現在不想看到唐冠堯,也不想跟他說話。

  她不理會唐冠堯的苦苦呼喚,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當她看見一道透著刺眼光線的出入口時,發現她己來到珍翠樓的大門。

  她要離開!看著那扇門,她想也不想地,就朝外頭沖。

  「公——」幾名看守門戶的護院看見她,張嘴才正想問安,她已經咻地一聲飛奔而過,一抹輕煙似的飛出門外,一下子飄得老遠。

  奇怪!發生了什麼事?他們正納悶時,忽然又見一個人咆哮衝來。

  「沁水!」那吼聲撕心裂肺似的,聲勢驚人。

  他們定睛一看,咦?這不是唐家公子嗎?連忙端正姿勢,齊聲問好:「唐少——」

  然而才來得及發出起頭的音,咻地一聲,唐冠堯也急如旋風地奔馳而過,連陣煙都沒留下。

  他們面面相覷,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沁水!停下來!」唐冠堯在後頭緊追著,企圖喊住沁水,不但沒讓她緩下腳步,反而讓她跑得更遠。

  轟隆!一道如巨蛇吐信般的刺眼光芒,劃破天際,帶來巨石滾動似的轟隆聲。

  打雷了!唐冠堯腳步未緩,一面焦急地分神抬眸掃向天際。

  看來就快下雨了。「沁水,停下來!快下雨了,你別跑了!」

  他的聲聲呼喊,沁水聽到了。但她不想理會。她也不想見他,不想跟他說話。甚至不想聽到他的聲音,現在她——什麼都不想!

  「沁水——」沒想到她雖長在宮中,嬌生慣養,但還挺能跑,唐冠堯追了好大一段路,才終於趕上她。

  「沁水!」他衝到她前頭,阻攔了她的去路.沁水抿著唇,倔強地旋身想往回跑,但卻被她用力拉住。

  「夠了!」他有些火了,加大音量吼道:「別再跑了,聽我說行不行?」

  「聽你說?」沁水固執地別開頭,冷聲道:「我不想聽!」

  「沁水,你別這樣——"唐冠堯才說了兩句,忽然轟地一聲,更大的響雷在天際響起,接著豆大的雨滴啪答啪答落下,打在地上及他們身上,打得皮膚生疼。

  這場雨來得又急又快,唐冠堯迅速瞇眼四處張望,看見前方有座破廟,連忙拉著她奔入破廟內躲雨。

  沁水還在生氣,才不管會不會淋濕,拚命地要掙脫他的手,但他不理會她的反抗,硬是把她拖進破廟裡。

  進入破廟之後,唐冠堯才鬆開她的手,兩人暫時沉默,各自清理自己被淋得半濕的頭髮衣物。

  沁水抹去臉上的雨水,看見夏荷替她撲上的粉全被洗掉了,點上的胭脂也糊開了,小手才剛把臉上的水漬抹去,又從發上滴水珠。

  望著手上糊開的胭脂粉,想到自己狼狽的模樣子,沁水水鼻頭一酸,眼眶泛紅了。

  先前出門時,她曾那樣努力地裝扮自己,想得到他的一聲讚美,而他連一眼都尚未細看過,她就變成這副殘破的妝容。

  如同她的心,已經破碎不堪。

  她從懷中取出半時的繡帕,一發狠,索性把臉上的妝全擦了。變成這副鬼樣子,還不如不留。

  「還沒好嗎?」唐冠堯大致清理好自己身上的濡濕後,走過來親自幫她處理。

  「冷不冷?我的外衣給你。」

  唐冠堯沒等她回答,就把還算保暖的袍衫解下,披在她肩上。

  沁水噘起小嘴,賭氣拍開他的衣裳,拒絕沾有他體溫的東西熨貼在自己身上。

  「你別任性,快披上吧!」唐冠堯語氣不輕不重,不帶責備,卻有著威嚴感。

  「哼!」沁水還是不理會他。誰希罕他的虛情假意?

  「瞧你渾身都淋濕了,要是等會兒著了涼該怎麼辦?屆時桂嬤嬤豈不又要狠狠念我一頓了?」

  他原是說笑,但沁水卻誤以為他只是害怕被桂嬤嬤責備。

  「你放心!我會告訴桂嬤嬤是我自己淋濕的,與你無關!」

  「你怎麼這麼說?唉!」他又不是真的怕那老太婆嘮叨,真是!

  看來她在意的,八成是方纔的事吧?要是不解釋清楚,她是不會息怒的。

  「沁水,你聽我說,方纔你所看見的是——

  「還有什麼好說的!我都親眼看見了,你還想解釋什麼?一個一個來?哼!你好大的胃口,不怕撐死嗎?」

  「啊?」唐冠堯瞠大眼,錯愕地瞪著她半晌,然後突然爆出大笑。

  「我——好大的胃口?哈哈哈,原來你那樣以為!」唐冠堯捧腹大笑,笑到幾乎快流淚。原來在他心目,他這麼「強」呀?

  「有什麼好笑的?」她都快嫉妒死了,他還笑?

  「你真的誤會我了!」他強忍著笑,解釋道:「方纔我和珍翠樓的姐妹們在房裡,是有要事要商討,不是你以為那種——『一個一個來』的事。我純潔的好公主,你太『大看』男人了,我再厲害也無法一口氣應付二十個女人啊,你真的是想偏了!」他戲謔地取笑道。

  她以為哪!

  被他那樣調侃,沁水漲紅臉,很不服氣。

  「你還想騙我?我明明聽到你說你喜歡她們。」

  「那是因為我把大家當成好姐妹、好朋友,所以喜歡她們啊。」這也要吃醋?

  「我還看見你懷裡摟著一個女人!」她繼續指控。

  「噢,那是因為她被推擠得差點跌倒,我趕緊扶住她,不然她可就要跌得頭破血流了。」唐冠堯毫不慌張地平靜解釋。

  沁水瞇眼瞧著他,半信半疑。

  「如果不是我想的那樣,那你和她們關在房裡做什麼?我親耳聽到她們爭著要搶第一,你還說慢慢來都輪得到,那又是什麼意思?」

  「那是……」唐冠堯張嘴欲言。卻因某個個理由遲疑了。無法坦自向她說明。

  沁水冷眼看看他張開嘴又閉上,閉上又張開,最後歎口氣對她抱歉。

  「對不住,我現在還無法告訴你真正的理由,我只能說。我和她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沁水心痛地閉上眼,認為他根本是在說謊!

  天下有什麼事讓他必須和一屋子女人關在房裡,又不能把理由說出來?

  他是在欺騙她吧!

  見她一臉懷疑不信,唐冠堯又急急地道:「你真的別想太多,我可以對天立誓,我沒碰過珍翠樓裡的任何一個姑娘!」

  「不碰裡頭的姑娘,那你去珍翠樓做什麼?」別再欺瞞她了,她不是三歲孩兒!

  「我有不能說的理由,請你相信我!」

  唐冠堯輕輕摟住她,語調又軟又溫柔地哄道:「我是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必須上那兒去,只是現在不能告訴你為什麼,我保證將來有機會,一定會告訴你,相信我好嗎?」

  沁水逐漸平靜下來,她凝視著他的眼,從他眼中看到了誠懇與祈諒,那一刻,她奇異地信了他。

  她願意相信他和那屋子女人關在房裡,是因為某個正當的理由,但——有什麼天大的事是不能讓她知道的?他們將是夫妻了,不是嗎?他為什麼還不能告訴她?

  她不能原諒的,是這一點。

  「真的!我絕對沒有對不起你,相信我……」

  唐冠堯安撫地輕吻了他的唇,然後將她抱進懷裡,摟著她輕輕搖晃。「乖,別多想了,嗯?」

  「嗯……」沁水茫然點頭,眼神空洞,身體像有自己意識似的,自動尋找最舒適的位置,自行嵌了進去,像嵌合的兩個半圓,恰好密合著。

  但她的心,依然空蕩蕩地缺了一半。填補的那半邊心,不知在哪裡。

  他到底有什麼秘密,是不能對她說的?

  沁水呆坐在唐家的花園中,望著前方,愣愣地出神。

  唐冠堯最近安分許多,不再整日流連在珍翠樓裡,而且也願意進書房讀書。只是沁水心裡還是有著強烈的不安,總覺得他不知瞞著她做什麼。

  而他的隨從唐關也很可疑,常常唐冠堯在書房讀書讀到一半,唐關就會進去附在他耳邊說悄悄話,然後沒多久就會找借口出門去,幾次觀察下來,總是如此。

  唐冠堯與唐關……究竟都背著她做些什麼?沁水除了不安,還是不安。

第8章(2)  

  「公主為何坐在這兒發呆呢?」

  不知道坐了多久,她聽到一道男性溫和的嗓音傳入耳中,抬起頭,看見說話的人——宋謹玉。

  宋謹玉來到唐府,唐冠堯不在,卻讓他找到了沁水。

  他在她身旁的石凳子坐下,立刻察覺她不對勁。「公主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沁水迴避地垂下眼眸,她從來不會任意找人訴苦,況且對像又是一個不熟稔的人。

  「公主不說,在下也猜得出來,是不是為了冠堯?」

  宋謹玉沒猜錯,正是為了他。

  沁水的沉默證實了他的猜測,他歎口氣,帶著同情的目光。凝重地望著她。

  「公主對冠堯一往情深,使人萬分感動,但在下真的很擔心冠堯會傷了公主的心……」宋謹玉別有含義地說道。

  「為什麼?」沁水不笨,聽得出他話中有話。

  「公主,冠堯本性不壞,但是天生浪蕩的命格,風流貪玩,長年沉溺在珍翠樓這銷魂窟裡,攬紅倚翠,縱慾享樂,不但唐家的鋪子極少管理,還把大把的銀兩砸到珍翠樓的花娘身上。這些年,唐家風光已大不如前,一方面是因為一間名叫士元商舖的新競爭對手出現,搶走唐家許多生意,另一方面……正是為冠堯所敗。據我所知,冠堯偷偷私賣唐家的產業,已不是一兩年的事了,我想唐伯父應是還不知情,若是知曉,只怕要活活氣死。」

  「你說的是真的?」唐冠堯私賣唐家的家產?

  天大的震撼,莫過於此。

  沁水知道他浪蕩風流,但以為那只是一時迷惘。萬萬沒想到,他竟然因為沉溺女色,而變賣唐家的資產!

  他那天信誓旦旦沒碰過珍翠樓的女人,都是騙她的?

  「這些全不是新鮮事,公主在大理城中找個經商的人稍微一問,便可證明在下所言不假。」宋謹玉道。

  沁水不用去問,也能肯定他所說的八成沒錯。

  唐冠堯是什麼樣的人,她還不瞭解嗎?光是逼她讀書,他就屢次溜出唐府,躲進珍翠樓裡,浪蕩玩樂到快天亮才回來。

  這樣的人,沉溺情色、私賣家產,有什麼奇怪?

  「他真的……真的把唐家敗光了?」沁水仍然無法從震撼中回神,整張嬌麗的容顏蒼白如紙。

  「我可以發誓,這是千真萬確的。」

  「沒……沒關係,反正我們想要的,也不是唐家的家產。」沁水蒼白的唇瓣顫抖著,強擠出一抹虛弱的笑。

  雖然震撼於他的荒唐墮落,但她仍盲目地安慰自己,他們不缺唐家的龐大家業,只要他肯當她的駙馬,那就夠了!

  「公主——」宋謹玉語氣無奈地道:「冠堯也不想娶你呀!他曾經說過,不希罕當駙馬。」

  「他真這麼說過?」沁水的臉色更是慘白有如冰雪。

  「是啊!請你回想看看,他曾經答應過你,要隨你回宮治國嗎?」

  「他……他是沒說願意,但也沒拒絕啊。」一開始,他或許有些不情願,但後來不也表現得很平靜、欣然接受的樣子嗎?

  「不!」宋謹玉搖頭歎息道:「公主您不知道,冠堯生平最恨為官,這些年來我勸過無數次,要他好好收起玩心,求取功名報效朝廷,別再浪蕩度日,好好奮發振作起來,但他每回都嗤之以鼻,他甚至說過,死也不會入朝為官。」

  「真的?他真的說過——死也不會入朝為官這種話?」沁水急切逼問。

  「當然是真的!謹玉縱然有天大的膽子,也萬萬不敢欺騙公主啊。」宋謹玉堅定強調。「謹玉是冠堯的好友,本來不該跟公主說這些,但謹玉實在無法見他繼續沉淪,也不忍公主受他利用,將來傷心絕望,所以不惜冒著被人指責的可能,大義滅親……」

  宋謹玉不斷說著,沁水卻聽不進去了,只覺得眼前一片白霧,耳邊嗡嗡作響。

  這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他從沒打算替她父王主政……

  也沒有打算娶她……他只是在應付她……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唐冠堯呢?我要去問他!」

  沁水起身就想跑開,忽然,宋謹玉大膽拉住她的手。

  「你做什麼?」沁水大驚,倏然高喝。

  「公主!謹玉唐突,只是想告訴公主,在下是真心喜愛公主,也願隨公主回宮,為國家朝廷效力,謹玉必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懇請公主給我一個機會!」

  宋謹玉大起膽子,把心裡的話全說了。

  沁水詫異地看著他,沒想到他竟會對她表白。

  「我……」沁水腦中一片慌亂,太多事充斥其中,她沒辦法想那麼多。

  「抱歉!我對你沒有那感覺……」

  「公主,我熟讀古聖賢書,深知治國之理,不為別的,就算為了大理也好,請公主給謹玉一個機會!」宋謹玉上前一步,神情激動地央求道。

  「對不起……」沁水慌忙抽回自己的手,喃喃道歉後,轉身跑開。

  「唐公子,喝碗甜品,休息一下吧!」靜馨端來甜品,嬌聲要唐冠堯休息。

  「晤,先擱著!」唐冠堯正凝目專注審視桌上的幾本賬冊,頭也不抬地道。

  「在忙什麼啊?」靜馨走到他身旁,臀部倚在太師椅的扶手上,下巴則擱在他的肩上,將豐腴性感的身軀,大半掛在他身上。

  她的身子一貼近,唐冠堯下意識地跳起來,動作之大,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靜馨當然更為傷心。

  「怎麼了?我身上長了刺嗎?」她虛假地笑笑,諷刺地問。

  「不……我只是覺得有點……熱。」唐冠堯擠出僵硬的笑容,胡亂瞎掰道。

  話一出口,看見靜馨挑高的眉,他立刻後悔了。

  「熱?」靜馨語調裡的諷刺更深了。「唐公子,咱們大理雖然不若北方的寒冷,但現在都快立冬了,多少該有些涼意,怎麼您還覺得熱呀?」

  唐冠堯好不尷尬,與其說出千瘡百孔的蹩腳謊言,不如不說還好一點。

  但沒有辦法,頭不能洗一半,謊已經撒了,再怎麼樣也得想辦法圓好它。

  「呃……可能是我今兒個衣服穿得多了些,所以熱吧!」

  這回靜馨不再說話,只是默默盯著他單薄的一件儒衫。

  「唐公子,您愛上沁水公主了吧?」靜馨一針見血地點出事實,臉上強撐出來的笑容消失了,不再假裝不在乎。

  「你說什麼?」唐冠堯像被刺到般跳了起來。「不!我怎麼可能愛上她?」

  他從來不想當她的駙馬,所以當然也不會笨到去愛上她!他豈是那麼蠢,去愛一個不該愛的女人?

  他不否認自己並不討厭她,甚至還挺喜歡她的,但愛……

  喜愛見到她,心裡牽掛著她,被她的笑容所吸引,為她的悲傷而心疼,甚至連她瞠怒的表情,都讓他著迷。

  她的一顰一笑,每每牽動他的心情,他甚至有種荒謬的感覺,為了她,他願意違背自己當初的決定,做她的駙馬,入朝為官,攬下她父皇的爛攤子……

  哎!他真是瘋了,瘋得徹底!就算心裡喜愛她,也不能為她進宮為昏君效力。

  如果今日她只是尋常人家女子,他或許會毫不猶豫地與她結下連理,但偏偏她是公主,他……怎能愛她?

  對!他不可能愛她,他根本不愛她吧?他掩耳盜鈴似的,不斷說服自己。

  「沒有嘛?」靜馨淒涼地笑了。「如果沒有,為什麼不再讓我接近您?」

  「我說了是因為太熱——」

  「唐公子!」靜馨難得對他提高嗓音,制止他繼續說那些無意義的謊言。

  她氣他到這時候還是要欺騙自己、欺騙她。

  「您愛上她了!或許您自個兒還沒擦覺,但是您愛她。」她走近他,纖白的手舉起,緩緩撫上他的唇。

  唐冠堯得用盡所有的克制力,才能命令自己別去揮開那隻手,這種厭惡其他女人碰他的感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是從……沁水來了之後嗎?

  「這兒,已經屬於她了吧?」靜馨撫著他的唇,哀傷地凝視。

  「這兒也是……還有這兒……這兒。」她移動自己的手,撫過他臉頰、身軀,最後,落在他的胸口。「您已經把心獻給她了,現在您全身上下,全都屬於她,您不想再讓任何人碰。」

  「沒那回事,你想太多了。」唐冠堯別開視線,拒絕承認她說中大半事實。

  除了沁水,他確實不想再讓任何女人碰他,至於為什麼?

  他不曉得……但絕對不會是因他愛她!

  「我想太多了嗎?那麼,吻我。」靜馨的手握住他的下巴,不允許他再逃避。

  「我……」望著她描繪精美的紅唇,唐冠堯想到的是另一張紅唇。

  那張唇,絕少點上胭脂,細緻的唇瓣透出的是自然的嫩紅,水潤飽滿,像顆熟透的莓果般可口,誘人採擷。他還記得他曾嘗過的柔軟甜美,心魂不由得一蕩。

  這時,靜馨突然踮起腳尖,絕望地將唇貼上他的。

  自己的唇突然被佔據,唐冠堯心頭先是一驚,然後直覺用力將她推開,力道之大,讓靜馨踉蹌了好幾步,差點跌倒。

  「你——」震怒的唐冠堯正要質問她為何強吻他,眼睛的餘光似乎看見誰站在門口,轉頭一看,霎時大驚。

  「沁水?」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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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5-3 14:57:21

第7章(1)  

  珍翠樓距離唐府,其實並沒有遠到必須騎馬或是乘車的程度,所以唐冠堯和沁水選擇安步當車,慢慢走回去。

  返回唐府途中,經過一處熱鬧的市集,人潮擁擠,沁水好奇地東張西望,疑惑著,為什麼有這麼多人聚集在這兒?

  唐冠堯告訴她:「這是大理城內最知名的晚市,賣的東西比早市便宜些,所以許多人會選在這時候來買東西。」

  「晚市?」她還是第一次瞧見呢。

  別說晚市了,就連早市她也沒能逛過一次,誰叫她是養在深宮中的公主?雖然早想外出遊歷,親眼見識見識這片大地的風土民情,但卻被那高高的牆闈與公主的身份壓制住,什麼都不能做。

  因為太過好奇,她一雙美眸不斷四下張望,不知不覺忘了行進的腳步。

  「來嘿來嘿,豌豆粉、涼卷粉,滋味好喲!」叫賣點心的大嬸嗓門好大,大半條街都聽到她的聲音,沁水不由得被吸去目光。

  唐冠堯走了幾步,發覺她沒跟上來,轉頭,發現她站著不動,兩眼直盯著賣點心的大嬸。

  他走了回去,問:「你想吃嗎?我去買。」

  「不是。」沁水趕緊搖頭。「我……只是好奇瞧瞧罷了。」

  她是一位公主,堂堂的大理國公主,怎能隨便吃外面攤子賣的東西呢?就算她很想知道那些東西是什麼滋味,好想好想,想得不得了,也不能放縱地去做啊!

  要是讓桂嬤嬤知曉,絕對少不了一頓叨念。

  唐冠堯笑說:「我想也是,一般平民的粗製點心,你應當不會有興趣。」

  誰說的?沁水的反駁差點蹦出舌間,幸好她及時忍住了。

  「嗯。」她乖乖跟上,但是沒走幾步,又給賣狗皮膏藥的小販給引去注意。

  小販一邊敲鑼打鼓一邊說相聲,又快又流利地念著好長一串台詞,厲害的是舌頭完全不會打結。

  他說什麼沁水聽得不是很明白,但週遭的人都在大笑,她不自覺也跟著鬆開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在瞧什麼?」唐冠堯走了幾步,發現她又停下步,立刻折了回來,看見是賣狗皮膏藥的小販,不由得苦笑搖頭。

  「別看了!那些藥都不是很好的藥,生了病還是得看大夫比較好。」他怕她信了那些小販的天花亂墜。

  「我知道。」她也不是想買藥,只是對那小販賣藥的方式感到好奇而已。

  她稍微拉回注意力,跟著唐冠堯往前走,然而走了兩步,又被另一個攤子上的東西給拖住了視線……

  這趟路真的走得非常慢,唐冠堯每次回頭,都瞧見她傻傻地愣在原地,張開小嘴,盯著某個攤位瞧。

  就像初次進城的鄉巴佬,她看到任何東西都覺得新奇,什麼都瞧得津津有味,那副傻愣愣的土蛋模樣,叫唐冠堯忍不住好笑。

  興許是她第一次出宮吧!

  打從出生就生活在皇宮裡,高高宮牆外的世界,她連一眼都沒瞧過,尋常人司空見慣的事物,她卻是第一次瞧見,難怪什麼都覺得新鮮,什麼都感到好奇。

  除了好笑,他心裡還有一抹淡淡的疼。

  這些年來,她犧牲了多少快樂?雖然擁有永不匱乏的富裕享受,但生活是寂寞、枯燥的,就和籠中的鳥兒一樣,有充足的飼料與水,卻失去翱翔天際的自由。

  才剛被唐冠堯喚回注意力沒多久,沁水又被一位拉麵的師傅給吸引了,連自己何時停下腳步都沒發覺。

  那位師傅好厲害,一雙手好像會使妖術似的,一條圓滾滾的粗麵團在他手中甩啊甩,對折再對折,就這麼搖來晃去,那條粗麵團越變越細,到最後竟能變成如同髮絲一樣細,沁水瞧得目瞪口呆,歎為觀止。

  正瞧得出神時,一隻溫暖的大手驀然包裹著她微涼的小手,她猛地回神,抬起頭,看見唐冠堯用一種溫柔的眼神看著她,這才發覺,自己竟然又忘了前進。

  這是第幾回了?沁水羞愧著,為自己貪看鮮而懊惱。

  「對不住!你是特地折回來尋我的吧?我又瞧得忘了走,從現在開始我會注意一些——」

  「我們逛逛再回去吧!」唐冠堯淡淡一句溫柔提議,打斷她的連篇道歉。

  「啊?」

  「難得出來,不多玩會兒再回去,好像太對不起自己了。」唐冠堯說得輕鬆,一副是自己貪玩的口氣,但沁水知道不是,他是為了她吧?

  這樣的街頭景象,他天天瞧、天天看,早就不稀奇了,是因為她,他才決定多留會兒的吧?

  「謝謝你。」說不出的感動,緩緩由心裡升起,沁水不由自主抓緊他的手。

  她的小手依賴地緊緊抓著他,讓他升起一股滿足感,忍住心頭的激盪,他佯裝平靜地吩咐:「別客氣!倒是現在人多,你千萬別鬆手,要是被衝散就糟了。」

  「嗯。」沁水乖巧點頭。

  即便他不說,她也不敢放的。

  接下來,他們手牽著手,心情極好地跟著擁擠的人群一起逛市集。

  他們郎才女貌,走過的人莫不好奇地回頭多瞧幾眼,多少會讓人有些不自在,但沁水心裡卻是前所未有地輕鬆。

  因為沒人知道她是沁水公主,和他一起走在人群裡,她只是個尋常的民婦,每看到什麼好玩好吃或是新鮮有趣的,兩個人總是交頭接耳,吱吱喳喳說個不停。

  「要不要吃?」唐冠堯瞥見一攤賣吃的,眼睛一亮,興致勃勃地拉她到攤子前。

  「這是什麼?」沁水歪著頭瞧了瞧,只見攤子上擺著一盤盤白中帶點淡黃的薄片,看來像是切片的豆腐,卻又不是豆腐,不知道是什麼。

  「這是乳餅,彝族人的吃食,是以生乳製成的,風味獨特,許多人挺愛吃的,你要不要嘗嘗看?」

  「好啊——呃,不!」直覺說好的沁水,突然驚醒似的急忙改口,「攤子上賣的東西,我不能吃!」

  她還是沒勇氣嘗試,打小受到傳統教條的束縛,一時半刻,她實在無法拋棄。

  「怎麼不能?」唐冠堯不解地覷她一眼,不贊同地道:「食物無分貴賤,這些攤子上賣的食物,和皇宮裡的食物一樣都能填飽肚子,雖說這些平民百姓的吃食,不像宮裡專給皇帝貴族吃的那般精緻,但非常營養,口味上也沒話說,大夥兒全是吃這些食物長大的。」

  他說的沁水都懂,她也不是不想嘗試,但……唉!

  「堂堂大理國的二公主當街吃東西,像話嗎?我怎能率性而為,丟了段氏皇族的臉?」她也很為難呀。

  他這才明白,她不是輕蔑不願,而是躊躇不敢,他驀然笑了。

  「別想太多,在這兒,有誰知道你是公主?偶爾拋開公主這個身份的包袱,過過平凡百姓的日子,不也挺好的?」

  「我知道。只是……」公主這身份禁錮她十九年了,她還沒勇氣跨出第一步。

  唐冠堯見她嘴裡拒絕,一雙美眸卻不住朝乳餅偷瞄,心裡好笑又憐惜,於是決定幫幫她。「好吧!既然你不吃,那我也不勉強,我就自個兒享用了。」

  唐冠堯佯裝放棄說服她,逕自丟了一塊碎銀給小販,然後取走一盤乳餅,迫不及待地拎起一塊送到嘴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嗯,好吃!好吃!」他吃下一塊,再戲劇性十足地咂嘴,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沁水見他吃得直咂嘴,嘴裡的唾沫也不由得加速分泌,心裡也不斷猜測:那乳餅,真有這麼好吃嗎?

  一抹渴望的光芒,浮現於眼眸中。

  「別倔強了,嘗嘗?」唐冠堯拎起一塊乳餅送到她嘴邊,沁水幾乎直覺張嘴咬下,不過及時警覺,紅著臉搖頭躲開了。「不行,我不能吃。」

  「唉!真可惜,有好東西不懂得享受,怎麼有人這麼傻呢?」唐冠堯搖頭晃腦,嘖嘖有聲地歎息,好像她是傻瓜似的。

  對,她就是傻嘛!沁水嚥了嚥口水,悻悻然別開頭。

  見她使小性子了,唐冠堯寵溺地一笑,再次將乳餅遞到她嘴邊,好聲好氣地哄道:「好好,別氣了!來,就放心地吃吧,不會有人瞧見的。」

  他溫柔的語氣和眼神,讓沁水有片刻心蕩神搖,不過瞧見他嘴邊的那抹輕笑,又讓她懊惱起來。

  「我不要!」他笑她,她才不吃呢!沁水孩子氣地噘起紅唇。

  「唉!何必這麼頑固呢?」唐冠堯搖搖頭,差點敗給她的倔強固執了,不過他依然不放棄,繼續遊說道:「你就吃塊嘗嘗吧,反正沒什麼損失,這可是人間美味,你要不吃,那才是天大的損失。」

  「真的……好吃?」沁水開始動搖了。

  仔細看看左右,注意她的人確實沒有幾個,誰也不知道她是沁水公主,那麼她偷嘗些平民的食物,也不會有人發現吧?

  「保證好吃!」唐冠堯大拍胸脯保證。

  「來,嘗嘗。」他再次拎起乳餅送到她嘴邊,沁水打量片刻,幾乎要張嘴咬下,但是想了想,還是無法克服心理障礙,又慌忙躲開了。

  「不,還是不要好了。」她從沒吃過民間的東西,天曉得那是什麼味道呢?

  「唉!你怎麼又不吃?」他好想仰天長嘯。這女人怎麼這麼難搞?

  「別想太多,這乳餅真的香醇美味,你不吃實在可惜啊!」

  他一再說服,慢慢化解了沁水的顧忌與擔憂,幾次共同用餐,瞧他口味也很正常,那麼這乳餅應該是真的很好吃吧?

  終於,想嘗鮮的渴望戰勝了一切,她微張口,緩緩湊向他手上的乳餅。

  不過方才一靠近,她立即警覺地頓住。

  「怎麼有股腥臭味?」她聳動小鼻子努力嗅聞,發誓她真的聞到一股奶腥味。

  「噢,因為這乳餅是羊奶制的,難免有點味道嘛,但吃下去就會覺得香了。真的!」唐冠堯以過來人的經驗分享道。

  「是嗎?」沁水狐疑地瞪著乳餅半晌,然後又瞧瞧他,見他一臉正經,無半點促狹,於是信了他的話。

  「我……自己吃。」她伸手想接過那塊乳餅,他卻不給。

  「我餵你。」這可是夫妻情趣,她不懂嗎?

  沁水拿他沒辦法,只得紅著俏臉,緩緩張開小嘴,慢慢地湊近乳餅,稍稍遲疑後,忍著入鼻的奶腥味,鼓起勇氣張口咬下。

  然而才咬下一口,一股濃重的腥膻味立即飄散出來,更別提咀嚼時越來越濃重的腥味。她一陣作嘔,俏顏皺起,要吐也不是,吞下也不是,難受極了。

  而害人的傢伙還在一旁得意微笑,半點也不愧疚地說:「喏,味道不錯吧?」

  不錯?沁水幾乎想尖叫。

  好不容易胡亂嚥下後,沁水立即發飆,氣惱地對他大罵:「你騙人!說什麼好吃,結果——這麼腥臭!騙子!你這個騙子!」

  她真的好生氣,氣自己為何相信他,結果反倒被戲耍。

  「我沒騙你啊!」唐冠堯一臉無辜地大喊冤枉。「是羊乳製成的,難免有點腥味,不過要是習慣了那股腥味,就會覺得濃郁可口了。」

  說著,像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似的,唐冠堯把她方才咬了一口的乳餅塞進嘴裡,津津有味地咀嚼。

  「啊!那……那是……」她吃過的耶!

  沁水瞧他神情自然地吃掉她吃剩的食物,既詫異又羞赧。

  那是她吃過的東西,上頭還沾有她的唾沫,那不等於……等於……

  他、他不介意嗎?還是,他已經把她當成自家人了?

  越想,她越是害臊,不由得羞紅了一張嬌俏的麗顏。

  「怎麼了?做什麼那樣瞧著我?」唐冠堯一點也不以為意,不但把她吃剩的乳餅吞下肚,還又拎起一塊繼續吃。

  「沒……沒什麼。」他神情太過坦蕩,反而讓她不好意思開口問。

  或許,真的是她想太多了吧!

  見他一塊接著一塊吃著乳餅,吃得那麼開心的樣子,沁水才相信他是真的喜歡,不是因為無聊想騙她吃下腥膻的東西。

  只是那股腥膻味她實在敬謝不敏,只能祝福他吃得愉快了。

  他瞥見另一旁的攤子,又眼睛一亮,連忙將吃了半盤的乳餅連同盤子遞還給小販,然後拉著她到旁邊的攤子前問:「既然你不吃乳餅,那這個你吃不吃?」

  「這是什麼?」她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圓扁的大鍋子上,烘烤著幾塊金黃色的圓餅,一位胖墩墩的婦人,正在翻動那些酥餅。

  「這是喜洲的破酥粑粑,保證你一定喜歡。」他再次拍胸脯保證。

  沁水其實並不知道破酥粑粑究竟是什麼,但用炭火烤得金黃香酥的粑粑,在鍋中散發出誘人的香氣,光聞那香味,就足夠教人口水直流。只可惜有了方才乳餅的前車之鑒,她對他的保證已無信心。

  見她眼神存疑,一臉不信,唐冠堯不覺傷心懊惱。

  「方纔的乳餅是個意外,這回我保證破酥粑粑真的好吃,要是騙你,我就是小狗!」他加強語氣打包票。

  沁水沒好氣地睨去一眼,很想提醒他,在他無數次欺騙她逃離書房後,他早就是小狗了。

  「無論如何,這個你一定得嘗嘗,你絕不會後悔的。」

  唐冠堯頑強的性子發作了,他信誓旦旦地喃喃嘀咕著,不由分說掏出碎銀,向賣餅的大娘買了一塊鹹粑粑。

  他接過剛起鍋、熱呼呼的粑粑,忍著燙,撕開它,一面說明:「這玩意兒之所以叫做破酥粑粑,正是因為它松、軟、香、酥,它的好吃無法用言語形容,你嘗一口就知道了。」說完,把撕成小塊的破酥粑粑,遞到沁水嘴邊。「來,嘗嘗。」

  沁水沉默地盯著那一小塊粑粑,遲遲不敢開口吃下。

  方纔的乳餅把她嚇壞了,她想他們對於「好吃」的定義,可能有很大的差異。

  只是,這粑粑聞起來確實很香,看起來也香酥可口的樣子……

  啊!不行,她怎能被誘惑呢?沁水羞愧地慌忙將頭轉開。

  「來嘛,就當被騙也好,你嘗一口,這回我敢保證絕對好吃。」那可恨的惡魔還在不斷誘惑她。

  左一聲保證,右一聲好吃,又把她哄得暈頭轉向,再加上那粑粑的香氣不斷傳來,終於,沁水再度動搖了。

  好吧!就再信他一次,就算又被騙也認了,最起碼這粑粑聞起來沒有奶腥味。

  沁水戰戰兢兢地張嘴,銜下他手中的粑粑。

  粑粑一入口,那烘烤過的香氣立即飄散開,以貝齒輕輕一咬,酥脆的餅皮立即崩散,果然是鬆軟香酥,美味得不得了。

  「好吃!」沁水驚奇地睜大眼,雙眼閃閃發亮。

  「是吧?」唐冠堯可得意了,咧著嘴直笑。

  沁水吃完嘴裡的粑粑,很快又咬下一大口,將小嘴鼓得脹脹的,她那好像品嚐著什麼人間美味的滿足模樣,讓唐冠堯心裡又是疼寵有時憐惜。

  不過是一塊幾文錢不值的粑粑,竟能讓堂堂的大理二公主吃得如此滿足開心。

  她究竟失去了多少?他不由得為她感到心疼。

  雖然打小在宮裡被人伺候得好好的,衣食不缺,但也失去太多平凡的樂趣,她拘謹、刻板、高傲,不也是因為她的心打小被高牆圍住的關係嗎?

  大家只告訴她要恪遵教條,謹守公主的分寸,卻沒人教她該怎麼尋找樂趣,享受生活。她其實不是刻意高傲,而是不曉得該怎麼放下身段,與人親近吧?

  脫去刻意端起的公主架子,她其實就如同孩子一樣,純真可愛,惹人疼惜。

  他很喜歡瞧她生氣時雙眸噴火,面色緋紅的絕美模樣,但此時如孩童般天真微笑,單純地顯露喜悅的容顏,更教人耳目一新,別不開眼。

  「還有很多,再多吃點吧。」他又分了些給他,自己也剝了塊送進嘴裡,你一口我一口地,與她共享同一份美食。

  沁水見了面露羞怯,他卻一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樣子。

  賣粑粑的大娘瞧見了,好生羨慕地說:「喲!你們夫妻感情可好啦,剛新婚是吧?真是羨煞人啦!」

  新婚?感情好?沁水聽了雙頰一陣爆紅,慌忙要解釋:「不是的,我們——」

  唐冠堯按住她的手,暗示她不必解釋太多,然後同大娘笑笑道:「是啊!」

  「真的剛新婚啊?恭喜恭喜啊!來來,嘗塊甜粑粑,包兩位早生貴子!」

  銷售手腕厲害的大娘夾了塊甜粑粑過來,唐冠堯笑著掏出荷包,爽快地買下。

  甜的粑粑同樣香酥好吃,沁水嘴裡咬著甜蜜蜜的粑粑,心裡迴盪著方才唐冠堯與大娘的對話,粉頰上仍是一片燙紅。

  他對大娘說他們剛新婚……

  這就是成婚之後的感覺嗎?

  兩人一起生活,手挽著手逛大街,一同分吃一塊餅……雖然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平民生活,但這樣的生活,卻教沁水覺得好甜蜜。

  她不由得想起父皇與母后,母后雖已仙逝,但過去她與父皇兩人鳩鰈情深,時常可見他們於御花園裡親密相擁,喁喁私語。

  即使那時她仍年幼,但心裡已浮現深深的羨慕。

  她也曾想過:往後成了婚,她也能擁有這樣的幸福嗎?

第7章(2)

  轉頭望向唐冠堯,他正滿眼溫柔地望著她,而一雙大手則謹慎地護在她的腰後,不讓陌生之人近她的身。

  他在保護她!沁水忽然體認到這個事實。

  雖然他看來荒唐無德,浪蕩不羈,但其實是個心細又體貼的男人,對她,也總是那般溫柔關懷……

  凝望著他,她眼底有絲慌亂。只怕,她是戀上了自己的駙馬。

  即使恐懼、即使不願,她仍是捧著自己的心,毫無保留地交給了他。

  只望著他、只望他真心待她,別將她的心摔碎了!她激動地想著。

  「要不要嘗嘗炒餌塊?」唐冠堯瞄到另一個攤子上的熱食,興致勃勃地問。

  他迫不急待想讓她嘗盡天下間的美食。

  「什麼是炒餌塊?」沁水偎進他的身側,語調嬌柔地睜大眼兒問。

  「炒餌塊呢,就是將麵團削的面尖兒……」

  接下來,不只炒餌塊,他們還品嚐了耙肉餌絲等尋常百姓常吃的吃食,把肚子塞得飽飽的,回到唐府之後連晚飯都吃不下,還讓桂嬤嬤叨念了一頓。

  沐浴過後,夏荷與桂嬤嬤退下了,沁水躺在床上翻覆許久,怎麼也無法入睡。

  或許是白日裡發生太多事情,情緒激盪,還無法平息。

  於是她起身披了件薄綢外衣,走到窗前打開窗子,心想看看月色、透透氣,或許會好眠一點。

  結果一推開窗,頓時一愣,因為對面的窗也是開著的。

  唐冠堯立在窗前,靜靜仰望著月色,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也沐浴過了,換了件寬鬆的袍子,領口微敞,露出些許瘦削但強健的胸膛,

  見她開窗,他將視線移向她,慵懶一笑。

  「不是睡了,怎麼又起身了?」他瞧見她房裡的燭火早熄了。

  「嗯……有點睡不著。」她面頰微紅,語調特別輕柔。

  興許是夜色太深,也或許是月色太美,強悍倔強的她也變得溫柔羞澀,連說話都輕輕軟軟的。

  「桂嬤嬤嘮叨你了嗎?」唐冠堯苦笑著問。

  她如何他是不知道,但是他可慘了,回府後沒多久,就見桂嬤嬤怒氣沖沖地殺來,伸出雞爪般瘦巴巴的食指戳向他的鼻端,長篇大論許久之後,厲聲警告他不許再隨意帶她的寶貝公主出門,更不許帶她去吃那些可怕的平民粗食。

  他覺得無奈又可笑,莫非是待在宮中太久,桂嬤嬤連自己也是個平民這件事,都給忘了嗎?

  「有念了會兒,但我裝困,逃過一劫。」沁水吐吐舌頭,露出頑皮的神情。

  那可愛的模樣讓唐冠堯笑了,眼神也更溫柔,但嘴裡還是假意抱怨道:「那我比較倒楣,裝著愛困她還是叨念個不停,不肯放過我。唉!這也未免大小眼得太厲害了吧?她家公主是寶,我這駙馬卻是根草。」

  「呵呵,她就是愛嘮叨嘛。但是——我今兒個真的好開心!」

  沁水直到現在還是好興奮,她從來沒想過,有天自己可以同一般尋常百姓一樣,悠閒自在地逛大街,那真是連作夢都不敢想的。

  不過好像打從他的名字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後,什麼不可能的事都變得可能了。

  突然被指婚,倉促出宮到唐府、初次踏入妓院、差點受人襲擊、第一次踏入市集、第一次品嚐民間食物……許許多多的不可能,全因為他的牽動,一一出現了。

  他牽引她的命運,也改變她的生活,因為他,她的人生更精彩,更有樂趣了。

  「你開心就好。」唐冠堯訝然發現,只要她開心,他真的就覺得滿足,這是從未有過的奇妙情緒。

  為了一個人的憂而憂、為了她的喜而喜,對他而言是一種陌生的感覺,即便是他爹娘,也不會讓他又為了他們去改變什麼的念頭,但是為了她,他卻願意犧牲。

  只不過,說是犧牲,仍是有限度的,牽扯到朝廷之事,他絕不肯能讓步。他不會為那昏君犧牲自由,說什麼挽救朝綱、重振大理,那只是在浪費自己的生命!

  「姐姐和妹妹她們,不知道怎麼樣了?」沁水緩緩斂起笑容。

  沁水感傷地想起三位姐妹,那日一別之後就再無聯絡,教她怎能不掛心呢?

  大姐與妹妹們,不像她許給大理城內的富賈,她們一個走得比一個遠,大姐遠赴白眉山,三妹與小妹得往邊關與荒山尋夫,她越是快樂,就越是思念她們。

  「你們姐妹感情極好?」除了她那病皇帝爹爹,唐冠堯第一次聽她提起家人,不由得多問了一句。

  「嗯,我們四姐妹感情深篤,從來沒有分離過,誰知一別,便如浮萍般散零四散……」想起姐妹們,沁水眼眶微微染紅,但她勇敢地強撐著,沒讓眼淚掉下來。

  「你也別難過,說不準她們都已經找到夫婿了,正在返回大理城途中呢。」唐冠堯不忍見她傷心,於是安慰道。

  「說得也是。」沁水柔潤的紅唇微微揚起,有信心地微笑。「大姐溫柔嫻雅,涵泠嬌柔善良,沅淳天真可愛,沒有人會不喜歡她們的!」

  「我相信是。」

  如果她的姐妹都像她這般美麗可愛,那麼自然不會有男人能夠抵抗得了。

  你是否也抗拒不了沁水?心裡倏然響起一道疑問,讓他嗆咳起來,難以回答。

  他是不討厭她,不過談不上什麼喜不喜歡,抗不抗拒,就只是……一個還滿在意的人而已!

  「要不要聊聊你的姐妹們?」他甩去心上懸著的問題,語調輕鬆地問起她的姐妹。

  「她們啊?當然好!我大姐個性很好,非常會照顧人……」

  或許真是月色太美,氣氛太好,從來不多話的沁水,叨叨絮絮、一一詳述姐妹們的種種,讓唐冠堯瞭解的同時,自己也重溫那些和姐妹們一起生活的美好時光。

  唐冠堯臉上噙著微笑,靜靜聆聽著,為她們姐妹深厚的情誼而動容。

  不知聊了多久,原本初初攀上樹梢的月兒已高掛天際,他才發現夜真的深了!

  「咳!晚了,你還是早點上床吧,要是讓桂嬤嬤發現我拐著你半夜不睡談天,八成又要挨她一頓臭罵了,我還是把皮繃緊一點比較好。」

  「噗!」沁水被他哀怨的語氣都笑了。

  「你是駙馬,她才不敢臭罵你呢!」頂多叨念一頓而已。

  「難說喔!反正她當你是寶、我是草,我已經認命了。」唉!

  沁水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好了,早點休息吧!」唐冠堯示意她關窗去睡。

  「你先關窗吧!」她有些依依不捨,不忍關窗,想讓他先關窗。

  「還是你先關窗吧!」他的想法和她一樣。

  「不,你先吧!」

  「不,你先!」

  兩人同時說完,互視一眼,然後同時低笑了起來。

  唐冠堯無奈地笑著搖搖頭說:「不然這樣好了,我數到三,我們一起關窗。」

  「好。」沁水輕輕點頭,認為這很公平。

  「我開始數了——一、二、三!」待他數完,吱地一聲,兩扇窗同時關上。

  沁水靜立在關閉的窗內,內心有些惆悵。

  這個愉快的晚上,就這麼結束了嗎?今晚,沒辦法再見到他了……

  她心裡忽然浮現一股濃烈的不捨。

  幾乎才一分開,她就開始想他了,這種牽掛的情緒,是她從未有過的。

  於是輕輕地,纖纖素手攀上窗欞,悄悄往外推。

  她只要瞧一眼就好!只要知道他已經關窗去睡,就行了。

  將窗打開一小條縫,轉動眸子望出去,卻發現對面的窗戶也開了,有雙深幽的黑眸正朝她這邊望來。兩雙眸子一對上,同時噴出笑來。

  「你不是說要關窗嗎?騙人!」沁水笑著指責。

  「你不也是?」他也忍俊不住地回敬。

  「我只是想確認你是不是真的關窗去睡了。」她好無辜地眨著眼狡辯。

  「我也是啊!」他也說得理直氣壯。

  「那麼再一次,一起關上窗?」

  「好。」他無異議。

  「這回換我來數。一、二……三!」沁水說完,吱地一聲,兩扇窗再度同時合上。

  這次沁水還是沒有立刻走開,她靜立著,猜測著他是否真的去睡了。

  對面已經沒有任何聲響,於是她很輕很柔地,第二次將窗悄悄推開一條縫。

  這回對面的窗戶緊閉著,窗內不再有雙溫柔的眼眸與她對視。

  他真的睡了……沁水不知是安心,還是失望地輕歎一聲,死心關上窗。

  她不知道對面房間的窗內,唐冠堯同樣佇立不動,聆聽她的動靜。確定她真的關窗去睡了,他無奈地一笑。

  可以想見今晚她能有頓好眠,而他卻得苦命地去幹活。

  最近有批貨進來,他得去處理,還有一些重要的事也得調查清楚不可,只怕整夜都沒得睡……唉,男人真命苦啊!

  沁水一早起身,心情就不錯,平常不很注重裝扮的她,今兒個心血來潮,特別指示夏荷好好替她打扮。

  略施脂粉,點上胭脂,畫上青黛,她比往常更加嬌艷。

  為了配合好心情,她刻意挑了粉嫩顏色的衣裳——一件粉藕色的窄袖上衣,外罩深紫色薄紗披肩,飄逸動人,質感柔軟的緞質裙擺上,繡有漂亮的花鳥,貴氣優雅。巧手的夏荷替她梳起雲髻,佩戴上羅絹製成的精緻假花、珠玉簪子與金步搖,行走時搖曳生姿,風姿綽約,異常美麗。

  「公主,您真美!」饒是天天替她裝扮、天天瞧的夏荷,也忍不住瞧傻了。

  「是嗎?」沁水面頰微紅,相像著唐冠堯見著了她現下的模樣,不知會怎麼說呢?會不會也誇獎她美麗呢?

  人說女為悅己者容,莫非就是這種心情?

  她從梳妝鏡前的圓凳翩然起身,輕快地問:「桂嬤嬤,早膳命人備了嗎?」

  「啟稟公主,已經備好了。」桂嬤嬤答道。

  「那麼我去請駙馬一起用。」沁水欣喜地道。

  只可惜,她的好心情只維持到竹院為止。因為……

  「你說什麼?」沁水瞪大眼,震驚地看著唐生。

  「對不住啊!公主,少爺整夜沒回來。通常他一夜沒回來,就是在珍翠樓睡——呃唔!」唐生發覺自己失言,急忙摀住嘴,卻晚了,沁水已經聽見了。

  「沒關係,你把話說完!」沁水面容緊繃地命令道。

  「是……」公主有令,他不敢不從啊!

  「要是少爺整夜沒回來,通常都是在珍翠樓……睡下了。」

  「在珍翠樓睡下了?」一個人嗎?還是——有人陪伴?自然是有人陪伴了!

  沁水眼眶灼痛,心裡湧出深深的悲傷,她胸口悶得好難受,好像有根利刺,不斷戳刺著她的心。

  原以為……原以為,他們既已兩情相悅,那麼他必定會為了她洗心革面,往後只專注愛她一人,但為何又上珍翠樓去?

  難道有了她,仍是不夠的。他還要更多女人?

  不!她不能接受這種結果,她要去問清楚!二話不說,她轉身直奔珍翠樓。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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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5-3 14:56:08

第6章(1)  

  「快來吃吧!」唐冠堯伸出手,朝臥榻裡的小烏龜——呃,是沁水,柔聲喊道。

  四五道熱騰騰的吃食,就擱在鋪著錦緞繡花的圓桌上,還布好了兩雙碗筷,就等著她下床一起吃。

  但沁水紅著臉,牢牢將棉被裹在身上,猛力朝他搖頭,說不下床就不下床。

  打從她發現身上穿著的是一套好薄、好暴露的衣裳之後,她就尖叫著衝回床上,拿棉被密實地將自己包住。

  她的衣裳有多暴露?她若沒親眼瞧見,還真不敢相信世上有這麼清涼的衣服。

  那算什麼衣服?一件艷紅的繡花肚兜,披著一件白色的薄紗罩袍,幾乎等於沒穿,而下身是若隱若現的輕薄紗裙,若是仔細瞧,大腿、屁股都給人瞧見了!

  她才不敢以這樣的面貌示人!

  「你到底怎麼了?」唐冠堯怪異地看著她,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了。

  「這衣裳……太暴露了。」其實漲紅臉,咬著牙指控。

  這樣的衣裳是誰替她換上的?那人肯定將她的身子看光了!好丟人!

  「暴露?會嗎?」他倒沒特別感覺。在珍翠樓裡,誰不是這種打扮?

  「會!」沁水白他一眼,肯定地嚷道。

  「你不中意這衣裳,那也沒辦法啊!你的衣裳給撕碎了,珍翠樓裡又沒你的衣裳,總不能讓你什麼都不穿吧?」唐冠堯微歎口氣,無奈地道。

  「那當然不行!」沁水憤憤怒喊。不穿當然更糟!

  「所以了。」唐冠堯無奈地攤攤兩手,沒得選擇了,她還挑剔什麼?

  「別介意,珍翠樓裡每個女人都是這麼穿,大家早已見慣不慣,你也別害臊了。來,先下來吃飯,等吃過飯,我請人替你買套較合適的衣裳讓你更換。嗯?」

  唐冠堯走到床邊,好脾氣地誘哄著,朝她伸出手,示意要拉她下來。

  不要!沁水卻抿起小嘴,瞪著他的大手,倔強地不肯下床。

  唐冠堯也不氣她頑固,淡淡一笑,一副隨便她的態度,二話不說轉身走到桌前坐下,開始吃起飯來。

  「唔,好香啦!」他嘗了口酥炸黃金卷,嘖嘖有聲地稱讚道。

  接著,又吃了口燴三鮮,更是讚不絕口。「嗯嗯,又鮮又甜,真是好吃拉!」

  他一面往嘴裡塞東西,一面好像很忙似地抽空瞥了沁水一眼。「你不餓嗎?」

  「不餓——」咕!沁水回答得錚錚有聲,但扁扁的小肚子卻很不給面子地發出好大的咕嚕聲,好像在大聲反駁她的話,羞得她當場面色爆紅。

  「咳!」唐冠堯忍住笑,卻沒忽略那道咕嚕聲。

  「聽,你的肚子抗議你把它餓扁了。別硬撐,快來吃吧!再說你怕我瞧什麼?我在珍翠樓裡,什麼香艷刺激的模樣沒瞧過?你這身打扮想誘惑我,還差得遠呢!」

  他的用意原是想安慰她,要她別介懷,但沁水聽到他那麼說,心裡不但沒好過一點,反而更加嫉妒難受。

  我在珍翠樓裡,什麼香艷刺激的模樣沒瞧過?

  哼!他在珍翠樓裡,就天天瞧著這些暴露妖嬈的美女?

  你這身打扮想誘惑我,還差得遠呢!

  所以在他眼中,她壓根比不上那些青樓紅妓?

  被拿來與妓女相比,沁水是該生氣,但她真正氣的,是他認為她比不上人家!

  她鼓起小嘴,僵硬地將頭轉開,拒絕理會他,反正他既然認為她不如人,那就別理她好了!

  唐冠堯沒想到自己弄巧成拙,反而讓她更生氣,他摸摸鼻子,眼看著溝通沒辦法,只好使強硬的。他走到床邊,不由分說地扯開包裹她的被團,一把抱起她。

  「你做什麼?快放我下來!」沁水發現自己凌空而起,慌得用手擋住上身,漲紅臉大叫。

  唐冠堯毫不理會,大步走回桌旁,把她放到圓凳上。

  屁股一落在凳子上,沁水立即跳起來要逃,不過唐冠堯的涼涼警告隨即傳來:「如果你不想連唯一的一件衣服都給扯破的話,最好乖乖坐下來。」

  什麼意思?沁水不解地想著,不理他繼續起身,但卻發現好像有什麼東西壓住她的裙擺,讓她無法再移動。

  她納悶地低頭一看,看到了兇手——他的大腳。

  沁水憤怒又不敢置信他竟這樣小人,兩隻小手揪著裙擺,使勁想扯回來,卻怎麼也扯不動,使勁到最後,她聽到輕薄的布料微微撕裂的聲響,嚇得立刻鬆開手。

  原來他說會扯破唯一的一件衣服,正是這個意思!

  「不走了?那乖乖吃飯吧!」唐冠堯得意極了,將碗筷推到她面前,然後繼續吃他的飯,夾他的菜,吃的嘖嘖有聲,香的不得了。

  別說他作戲作得入木三分,光是飯菜香飄進鼻腔裡,就教沁水餓得更加難受。

  以往在宮中,三餐用膳都很準時,還不時有瓜果點心與燕窩湯品伺候,她幾時曾這麼久的時間未進半點食物?難怪她覺得自己餓壞了。

  瞥眸望向桌上,有香噴噴的炸熱食、鮮脆的炒鮮蔬、一道海鮮、一道燒豆腐,還有她最愛吃的魚……

  算了!不管了,反、反正這裡只有他一個人,就算衣著暴露,他也瞧過了,沒什麼好害臊的。

  沁水終於放下羞恥,拿起筷子,開始慢慢進食。

  見她肯吃了,唐冠堯滿意地輕笑,不忘招呼道:「炸食趁熱吃才香。」

  「嗯。」沁水笨拙地伸長手,想夾酥炸卷子,哪知道才剛夾起,那塊卷子就像條滑溜的泥鰍,一下從她的筷尖上滑掉了。

  她嘟嚷一聲,小心地又試了一次,那個酥炸卷子還是棄她而去,她懊惱地放棄酥炸卷子,只夾面前的菜吃。

  可是下一刻,一個金黃色的酥炸卷子,穩穩地落入她的碗裡。

  她詫異地抬起頭,看見唐冠堯對她溫溫一笑。

  「真沒見過像你這麼笨的女孩,連夾菜吃都不會,要是把你扔進軍隊裡跟大夥兒搶食,你一定會活活餓死。」

  雖然是惡毒的訕笑與批評,但他的語氣又輕又柔,好像充滿了寵溺,笑容好暖好溫和,像外頭普照大地的陽光,暖的讓人即使羞窘,也無法生氣……

  「傻傻看著我做什麼?我又不能吃,快吃飯吧!」唐冠堯取笑道。

  搶食芙頰立刻紅了,微窘地輕聲道謝後,將酥炸卷子放進口中。

  真是卷子外酥內軟,餡料飽滿,但沁水卻吃得食不知味,因為心中激盪的情緒,一時無法平復。

  沒想到,他會替自己夾菜……

  接著,幾筷子剔去魚刺的魚肉落入她的碗中。

  「你喜歡吃魚是吧?多吃點。」唐冠堯不急著吃,只忙著替她夾肉夾魚。

  沁水訝然一愣,抬起頭問:「你知道我喜歡吃魚?」

  「同桌吃過幾次飯,當然會知道,你以為我吃飯都不帶眼睛去的?」他嘀咕著,又夾起一筷子魚肉,細心地幫忙剔去魚刺。

  沒辦法,她笨得不會夾魚、剔魚刺,而她的婢女又不在,他只好委屈點,做她的貼身小廝服侍她了。

  沁水捧著飯碗,一股暖暖的甜意像翻倒的水,迅速瀰漫心頭。

  好感動!他替她夾菜,已經夠教她驚訝了,沒想到他竟還知道他喜歡吃什麼。

  也就是說……他一直注意著她?那是不是表示,他其實很在意她?

  沁水思緒紛亂,卻不敢多想,夾起飯菜猛往嘴裡塞,無意識地咀嚼著,忽然喉中一窒——她嗆到了。

  「咳咳咳——」她趕緊捂著嘴,劇烈嗆咳起來,咳得眼眶裡淚花亂轉。

  「怎麼了?嗆到了?」唐冠堯立刻起身走到她身旁,替她拍背順順氣。「要不要緊?吃慢一些嘛,又沒人同你搶。」

  「謝、謝謝……」沁水緩緩抬起頭向他道謝,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會,突然像膠著住似的,再也分不開了。

  唐冠堯替她順氣的動作停止了,但並沒有移開手掌,靜止的動作,更能感受到她肌膚的溫度與柔若無骨。

  他的視線在她嬌羞的美麗容顏上兜轉,癡望許久,才緩慢往下,落在她裸露的白皙肌膚上。目光,倏然轉濃。

  方纔沒有仔細看,如今細瞧才發現,她看來纖瘦,但「某個部位」倒是挺豐滿的,飽滿地撐起了肚兜,還隱約可見丘陵間山壑的陰影。

  「你穿這樣,很美。」他目光濃濁,語調沙啞地讚美。

  同樣的衣裳,靜馨和她穿起來,感覺就是不同。

  靜馨穿起來體態玲瓏,妖嬈艷麗,能將男人迷得骨酥肉麻,不在話下。但她穿起來少了風塵味,多了一分清純端莊,融合著性感與清純,反而更讓男人無法抗拒。

  至少,她魅惑了他,讓他的眼眸無法自她身上轉開。

  「呃……」沁水不知該如何回答。她該道謝嗎?

  為了他讓她穿上這樣一身暴露的衣裳,然後又稱讚她?

  唐冠堯伸出手,憐惜地扶上她的臉頰。被魯莽醉漢打腫的傷處幾乎已經完全消退,只留下淡得幾乎瞧不見的些許紅痕。

  她白雪般的肌膚好柔好嫩,軟綿得不可思議,比豆腐花還要細緻,他得小心地控制著力道,才能不讓自己的粗指搓紅了它。

  沁水臉上泛著紅暈,傻傻望著他,壓根忘了該阻止他「吃她豆腐」。

  興許是他撫觸的力道太輕柔、舒服了,她才會忘了呵斥他,阻止他繼續放肆。

  唐冠堯兩眼直勾勾地凝視著她,情生意動,經常調情卻極少動情的他,腹中翻滾著激烈的慾望之火。

  他沉默地轉而握住她的手腕,緩緩將她拉起。

  他早想吻她,隱忍了許久,這會兒終於再也無可忍耐,生平第一次,他衝動得不想去顧忌後果,只想先順了自己心頭的渴望再說。

  哪怕後果是他無法承受的,他也認了!

  沁水隨著他的動作起身,腦中仍是一片混沌,愣愣地任他擺佈。

  才被他拉起,屬於他的溫熱唇瓣,就緩慢地、輕柔地罩下。

  不是強悍的掠奪,也不是小人地偷襲,而是正大光明地,一寸一寸地貼近。

  如果沁水想,她有無數次機會可以逃開,但她沒有,他深深的凝視,像一把鎖,牢牢地鎖住她的目光,炙熱而露骨,沁水緊張地舔舔唇,卻無法逃離。

  兩張唇,緩緩貼近、再貼近……終於,牢牢地密在一起。

  他的唇,溫潤而溫暖,霸氣地罩住了她。

  她的唇,甜美而柔軟,讓他依戀不捨。

  兩人柔情萬千地啄吻著,火熱纏綿地廝磨著,交接的唇好像黏上了膠,怎麼也分不開。

  沁水從來不曾和人如此親密過,他的唇就在她的唇上吮吻著,而他的氣息盈滿她口中,這分親暱讓她有些羞澀不安,卻又忍不住顫慄沉迷,根本無法抗拒。

  她的唇甜的不可思議,唐冠堯沉迷地一再品嚐舔吮,但仍勉強維持住君子風度,不過度貪求。

  怎知沁水竟怯生生地探出粉舌,笨拙地想要回應,他驚喘一聲,理智瞬間崩裂,他急躁地捲住那急欲溜走的小舌,逗弄勾引。

  「誰教你的?」他貪婪地流連在她的唇上,還不忘噴著氣,嫉妒地質問。

  要是讓他知道誰碰了她的唇,鐵定要讓那人好看!他莫名地浮現一股佔有慾。

  「嗯,沒……沒人教我呀。」沁水雙眸微閉,細碎地嬌喘著,那誘人的嫵媚神情,像媚藥似的勾得人心癢難耐。

  沁水略微頓了下,有些擔憂的小小聲問:「是不是我……做得不好?」

  「不!」唐冠堯立即否認。

  相反的,她做得太好了!以初學者來說,她真是聰慧過人、一教就會,足見她本性熱情,他真不知道她為何用那冷冰冰的面孔示人。

  兩唇盡情廝磨纏綿,沒發覺靜馨端著茶水,在門縫間瞧見了這一切,靜馨彷彿大受打擊,飛快回身,神情黯然地踉蹌離去。

  房內的人繼續熱吻著,許久後兩人才氣喘吁吁的分開。

  唐冠堯滿臉溫柔,輕輕按住她的後腦,憐惜地將她揉進自己懷裡。

  他的大手滑下她纖細的背脊,輕柔地來回撫摸,像安撫一隻撒潑的小貓。

  她是小貓嗎?

  確實是!她凶悍起來,不正像一隻張牙舞爪的小野貓嗎?唐冠堯暗暗好笑。

  確實柔若無骨地依偎在他懷中,與他一同靜靜享受這時光,既沒賞他耳光,教訓他不得逾矩;也沒命令他不許再碰她,前所未有的柔順讓唐冠堯意外又驚喜。

  原來她不要高傲、不端架子的時候,是如此溫順可愛!唐冠堯暗自欣喜。

  「放開我!」他高興不到片刻,原本被吻得迷迷糊糊的高傲公主突然恢復清醒,燙著似的從他懷中跳開,漲紅臉睜大圓眸瞪著他,控訴他乘人之危。

  「你……你怎麼可以逾矩?」想到方才自己的放浪,她可恥得簡直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她被吻了,居然還熱切回應?真是太淫蕩了、太不知羞了!

  但他也可惡,怎能趁她無防備之時偷香竊玉呢?

  「我們已是未婚夫妻了,你父皇沒定下規矩,不許未婚夫親吻自己的未婚妻吧?」唐冠堯一臉無辜地巧言狡辯。

  他要是還有一絲良知,就該為了自己想白白佔她便宜而感到羞愧。

  因為他明明沒打算接受她,也沒打算履行這樁婚約,卻毫無羞愧地摟她吻她,竊取她未來夫婿才能享有的權利。

  有時候,連他都覺得自己不是什麼好東西。

  「雖然我們是未婚夫妻,我父皇也沒命令我們不許親近,但是……我們畢竟尚未完婚,在大婚之前,應當保持適當的距離,不該逾越男女分際……」

  「但我情難自已啊!公主這樣的美人在我眼前,要我如何忍耐?」唐冠堯舌粲蓮花地繼續無恥下去。

  原本想板起臉的沁水,立刻被他這句露骨的愛語逗得滿臉通紅。「反、反正不許隨便吻我就是了!」

  本該是嚴厲的警告,卻變得結結巴巴,聲勢虛弱。

  沁水窘迫地低下頭,不經意瞧見自己這身暴露的衣裳,有個方才一直沒想到的重要問題,倏然浮現腦海。

  「這身衣服——是誰替我換上的?」她推開唐冠堯,瞇起眼,以求證的語氣,小心翼翼地問。

  「呃……」唐冠堯張開嘴,卻說不出話來。

  他是該告訴她實話,還是說謊騙她?

  說實話她未必能坦然接受,說謊騙她也有被拆穿的可能……

  「是誰?」見他沉默不語,沁水緊張地再次逼問,該不會,該不會是……

  唐冠堯想了想,最後決定據實以告。

  今日的她如此甜美溫柔,況且他們是未婚夫妻,而且都已經相濡以沫了,相信她不會介意才是。

  於是他很坦白地說了實話:「是我替你換上的。」

  「唐冠堯!」沁水不敢置信,他竟然逾越男女分際替她更衣,當下羞窘萬分,嬌顏的粉臉漲得通紅,掄起花拳繡腿便給他一頓好打。

  「你怎敢不知羞地替我換衣服?你怎敢?」羞憤的小拳頭一下一下地捶打他。

  幸好她嬌弱無力,打起人來也不怎麼疼,唐冠堯就當她替他槌背,不痛不癢,還能厚著臉皮隨口安撫道:「你也別生氣了,反正我們已經是未婚夫妻了嘛,裸裎相見是遲早的事……」

  「什麼叫遲早的事?」沁水更加羞憤地叫嚷:「沒拜堂前,就不許逾矩!"

  "什麼?那多無趣!」唐冠堯直覺抗議。

  要不是他顧忌著自己沒打算真的娶她,不想壞她清白,否則還會隱忍到現在?

  早就順從自己的渴望,將她吃干抹淨啦!

  「你還說!」羞憤的拳頭又惡狠狠地飛來,唐冠堯嘔地一聲,假裝被打到吐血。

  竟然好言相勸她不領情,那就使出苦肉計吧!

  這招果然見效,見他假裝吐血,沁水這才平息怒氣,止住小手的攻擊。

  「哼,往後——往後不許你再趁我昏迷時亂脫我衣裳!」沁水氣嘟嘟命令。

  「是是是,往後我不會再趁你昏迷時脫你衣裳,我會在你清醒時脫……」

  「唐冠堯——」

  哇,太座河東獅吼啦!唐冠堯趕緊拔腿就跑。

第6章(2)  

  「哼!」

  用過膳已經半個時辰了,沁水粉頰上的紅暈依然退散不去。

  想到唐冠堯竟親自替她更衣,把她的身子全看光了,她就又羞又窘又氣。

  珍翠樓裡不是沒有女人,他大可喚婢女替她更衣,但他卻沒那麼做,而是親自動手更換,藉機看光她的身子。

  依她看,他根本是個色慾熏心的大色胚,比那個被扭到官府的下流胚子好不到哪兒去!哼!

  「公主,你的衣服送來了。」珍翠樓裡的婢女曉春捧著衣裳,恭敬地走進房裡。

  唐冠堯落荒而逃後,沒忘了叫個婢女來服侍她,這個名叫曉春的婢女正替她將新衣裳取來。

  沁水在曉春的協助下換好衣裳,然後讓曉春替她整理散亂的髮絲和妝容,她的美貌,讓曉春看得都傻眼了。

  「公主,您真的好美啊!珍翠樓裡的姑娘雖然都很美,但我沒見過比公主更美的姑娘。」曉春忍不住讚美道。

  「是嗎?」沁水微微扯了下唇角。

  她的誇讚沒讓沁水太高興,如果她真的比珍翠樓裡的姑娘都美,唐冠堯為何整日流連在珍翠樓裡,不肯回家呢?

  想到這兒,她不由得又心情煩躁。

  「唐冠堯呢?他上哪兒去了?他為何還不送我回家?」沁水狐疑地質問。

  難得才一轉眼,他又沉迷於溫柔鄉中?

  「唐公子說現下有事要忙,分不開身,所以要奴婢暫時陪著公主,等唐公子把事情忙完,應該就會送您回去了。」

  「忙?」哼!沁水又是一聲冷哼。

  他在妓院裡能忙什麼?忙著與那些青樓的妓女打情罵俏、嬉鬧調情?

  她想起初次在飯館遇見他時,他與靜馨親暱的模樣,心中便有如火燒般難受。

  她為何要在意?她當初不是想得很簡單,只要他肯於她回宮輔佐父皇、挽救大理的國祚,她不會在意他有三妻四妾?

  但想歸想,現在她才知道,要保持絕對的冷情冷性,有多麼不容易。

  別說真讓他納三妻四妾,光想到他懷裡依偎著另一個女人,就讓她疼得快要死掉了,她其實一點也不瀟灑,她做不到無所謂,也無法那樣灑脫。

  她其實很在乎他……沁水察覺到這個事實,但並不是很驚駭,或許她心底早就發覺自己對他……

  不!沁水尖銳地在心裡高喊,猛地起身說:「我想出去走走!」

  她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她怕她會發覺自己一直不敢承認的事實……

  「後頭有座小花園,公主想到那散步嗎?我陪公主去!」曉春聽了立刻道。

  「不用了,我是一個人靜一靜。」今日發生太多事,她得好好想一想。

  「不行的!公主,難道您不怕又遇上那些喝醉的酒鬼嗎?」

  「……」沁水無語了。

  好吧!她確實很怕再遇上酒醉的色鬼,而且仔細想想,即使是無人的花園,也不見得安全。

  於是,她同意讓曉春陪著她去花園走走透口氣。

  珍翠樓的花園並不大,最起碼,比不上御花園或是唐家的大花園,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花園裡栽種了不少名貴的花卉,沁水慢慢踱著步,當做是散心。

  明明想出來走走,寧定一下心神,怎麼望著園子裡滿開的美麗花朵,唐冠堯那張邪氣帶笑的臉龐,卻不請自來,不斷浮現腦海?

  想到他竟然不叫婢女,而擅自替她更衣,直到現在她還是又羞又怒,不過若不是他,只怕她現在早已受到欺凌,也沒顏面活在這世上了……

  想到這兒,她的目光不由得轉柔,心中既有感激,又有甜蜜。

  他出面解救之時,她已昏迷,但聽曉春說,當時他非常非常生氣,她從沒見過唐公子那般生氣,一舉就把一個比他高大的壯漢打昏了。

  雖然平日他一副吊兒郎當、很不牢靠的樣子,但真有事情,他又能立即挺身而出救她,教人刮目相看,而且……

  他是在乎她的吧?所以才會那般生氣,還為了她動手教訓那個無恥惡狼。

  沁水心裡又泛起陣陣的甜,目光也漸趨溫柔。

  「敢問,是沁水公主吧?」正出神時,一道輕柔溫文的男性嗓音由後方傳來。

  聽到有人出聲喊自己,沁水轉過身,看見一名書生模樣的白淨男子,從暗處走出來,謹慎地立在離她幾步遠之處。

  他溫文有禮地朝她打躬作揖,看來並不像壞人。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她太多心,她感覺他似乎是刻意在這兒等著她的。

  「你是?」沁水歪著頭,定定地大量他。

  男子尚未回答,就聽見跟在自己身後的曉春喊道:「宋公子!」

  「你認得他?」沁水轉頭問曉春。

  「是的,公主。這位是唐公子的好友宋公子,常到珍翠樓來找唐公子,我們這裡沒有一個人不認識他。」曉春恭敬地回答。

  「公主,在下宋謹玉,是與冠堯一同長大的好朋友。」

  「你是唐冠堯的朋友?」沁水好奇地打量他。「你和唐冠堯,看來……不太一樣。」

  一個清秀,一個俊美;一個溫文儒雅,一個邪氣放蕩;一個謙虛有禮,一個荒唐墮落。

  「大家都這麼說。」宋謹玉微微一笑,指著前方,翩翩有禮地問:「公主,那兒有座涼亭,如果公主不介意,一塊兒坐下來聊聊好嗎?」

  沁水偏頭瞄過去,他指的涼亭就在幾步之外的地方而已。反正唐冠堯也不知上哪兒去了,她一個人也不知該做什麼,就和宋謹玉聊聊,問些唐冠堯的事也好。

  於是她點點頭道:「好,就過去坐坐。」

  沁水跟著宋謹玉進入涼亭裡,在小圓桌前坐下,而曉春則守在不遠處的樹下,不打擾他們談話,但也能遠遠地保護沁水。

  「公主初次出宮,一定很不習慣吧?」兩人坐下後,宋謹玉好不關懷地詢問。

  「還好。初時確實不習慣,但現在已經逐漸習慣宮外的一切。」想每天看見唐冠堯的生活。

  想到唐冠堯,沁水迫不及待地問:「你說你和唐冠堯是一塊兒長大的?他幼年時,是個什麼樣的孩子?」她想知道,凡是有關他的一切,她都好想知道。

  他的過去她來不及參與,只能從其他人口中探問關於他的事。

  「冠堯嗎?」宋謹玉想了想,才道:「冠堯打小樣貌就生得好,凡是見著他的人,沒一個不誇他可愛。」

  「是嗎?」沁水聽了臉上滿是遺憾,她多想親眼看看他幼年時可愛的模樣。

  「他很聰明,有陣子我爹送我進唐府和他一起讀書,教書先生教過的東西,他馬上就懂,但就是耐不住性子,若是要他成日讀書,他就會生氣搗蛋。」

  「真的嗎?」沁水聽得興味盎然,想到他幼時的模樣,臉上不自覺露出微笑。

  僅僅只有這些仍不夠,她貪心地想聽更多。「還有呢?唐冠堯還做了什麼——」

  話沒說完,她猛然察覺她表現得太過急切,當下羞紅臉,慌忙止口,宋謹玉卻微微一笑,道:「公主不必介懷,冠堯身為駙馬,公主思念駙馬是天經地義。」

  「我……我才沒有思念他!」沁水慌張地大聲否認。

  這句話,欺騙自己的成分居多。

  好奇怪!一個不久前還素不相識的人,現在居然滿滿地佔據她所有的思緒,連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難道只因為他是她的駙馬,她便毫無保留地愛上他嗎?沁水茫然不解。

  但是不可否認,打從與他見面之後,他便佔滿她所有的心思。她每天一睜開眼,所有的心思只繞著他打轉。

  雖然大多時候,是因為怕他又溜出府,不得不盯著他,但長久下來,找他、看他、掛念著他,已經成為一種習慣……唉!習慣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

  「呵。」宋謹玉別有含義地輕笑一聲,沒與她爭辯,只道:「唉,只可惜公主一片深情,冠堯卻不知上進,實在令人惋惜。」

  「你也這麼認為?」沁水很高興,沒想到即使是他的朋友,想法也與她相同。

  「當然啊!男人既生而為男,就該發奮讀書,求取功名以報效國家才是,荒唐墮落,不思上進,實在可惜了冠堯的聰明才智。」

  「你說的一點都沒錯!」她其實也覺得唐冠堯很聰明,狡猾機靈,偏偏不務正業,整日游手好閒,流連妓院,實在太糟蹋他的才能了。

  「如今國家正值多事之秋,舉凡身為男兒,皆該不畏苦難,盡一己之力為國家奉獻……」

  宋謹玉滔滔不絕地訴說自己報國的見解,而沁水聽了,則是感動得快流淚了。

  沒想到竟有人與她有同感,能有此忠實的子民,她父皇當覺得很欣慰才是。

  兩人聊了很久,宋謹玉訴說他對國家朝廷的期許,也分享許多遊歷經驗,沁水聽得十分入迷,連唐冠堯來了都沒察覺。

  一開始,她真的完全沒發現他,只覺得怎麼好像有根柱子擋住光線,陰影正好籠罩著她,讓她沒來由地冷了起來,為此她還特地往旁邊移了些,好讓暖暖的陽光能繼續照在她身上。可是不知怎地,那根柱子竟也跟著移動,又擋住她的光線?

  她還沒想清楚怎麼回事,就聽見一道微帶怒氣的男性嗓音:「公主!」

  「咦?」沁水猛然抬起頭,這才發現他竟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旁。沁水臉上既是訝異,又是迷惑。「唐冠堯?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為何不能在這兒?這是花園,人人都能來不是嗎?」唐冠堯沒好氣地回道。

  方纔他與唐關正在樓上討論事情,因為覺得悶,想開窗透氣,沒想到竟讓他看見這幅他並不想看見的景象。

  嬌艷美麗的沁水公主,皇帝老爺指給他的未婚妻,和他溫文俊秀的好友宋謹玉,同坐在涼亭的圓桌前,兩人有說有笑,週遭彷彿也開滿了繽紛的花朵,任誰見了都會覺得賞心悅目,但唐冠堯一點都不這麼覺得。

  他目光赤紅,直瞪著這對出色的璧人,這幅賞心悅目的畫面只讓他覺得礙眼。

  礙眼!礙眼!真是礙眼極了!他恨不得拿把剪子,像剪碎畫紙一般,把眼前的情景剪得粉碎。

  他從來不知道,她也能那樣溫柔地望著一個男人,只是不肯把柔情施捨給他。

  想她初到唐府那天,清高冷傲,盡拿斜眼瞧他,幾時曾給他一個笑容?如今,她卻拿張笑臉對著初次見面的宋謹玉,他小心眼地計較著。

  他們究竟在說什麼?

  他不只好奇,還有更多的酸意湧上,讓他衝動地下樓來,想知道他們究竟在談什麼,能讓她那樣毫無顧忌地放開胸襟大笑。

  剛聽到他高聲喊她,沁水立即轉過頭,訝異地看著他。「唐冠堯?」

  她臉上的驚訝神色,更讓唐冠堯心裡不是滋味。

  怎麼她對著宋謹玉是一臉如花的燦笑,對著他時就是這種沒有笑容的表情?

  沁水完全不知他心裡複雜的思緒也不計較他的壞口氣。美麗的唇畔漾起一抹喜悅的笑容,告訴他:「唐冠堯,謹玉正在說他遊覽的奇風趣聞給我聽,原來他去過好多地方呢!」

  「你與謹玉,倒是熱絡得挺快的嘛!」謹玉?哼!

  她親暱地喊人家謹玉,叫他時就連名帶姓?莫非她忘了誰才是她的未婚夫?

  唐冠堯心裡莫名覺得自己被背叛了,先前吻她時,她不也熱切回應嗎?那為何如今又對另一個男人這般甜美的微笑?

  難道不論是誰吻她,她都會那樣熱情回應?還是,她喜歡宋謹玉更甚於他?

  這些想法快把唐冠堯逼瘋了,他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是個如此善妒的男人。

  察覺到唐冠堯的不悅,宋謹玉不但不急著解釋,反而還淡淡微笑,冷眼瞧著,等著隔岸觀火。

  唐冠堯瞇眼瞪著露出得意之色的好友,從未覺得他如此面目可憎,還想將他臉上那抹得意撕得粉碎。

  「唐冠堯,你怎麼了?」沁水怪異地看著他不豫的臉色。他怎麼好像很不高興?

  「沒事。你說你們方才在談些什麼?」他拒絕承認自己有異。

  他平常是個很能沉得住氣的人,就算短暫情緒失控,也能夠迅速將其藏入平靜的表情底下,粉飾太平。只是今日似乎有點……

  一提起方纔的話題,又燃起沁水的興奮。

  「謹玉在說他遊覽的事跡給我聽,他不但走遍大理、西域,連中土也去過呢!」

  唐冠堯淡淡微笑,點點頭道:「嗯,他愛遊歷,是去過很多地方。」

  「讀萬卷書,總也得行萬里路嘛。」宋謹玉對著沁水柔和一笑。

  沁水看著宋謹玉,不覺發出羨慕的喟歎聲。

  唉!她也多想像宋謹玉一樣,千山萬水,自由翱翔。但別說她是大理國的公主,不可能任意離宮,光她身為女子這一點,就讓她沒了自由。

  所以她很羨慕他,很希望自己也是男子,像宋謹玉一樣,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唐冠堯發現她竟又對宋謹玉出了神,心中翻湧起一股連自己也無法控制的強烈妒意,不覺提高音調道:「我想你們應當聊夠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咦?要回唐府了?」她以為他還要再晚些才有空送她回去。

  「怎麼,捨不得回去了?」唐冠堯的口氣不但很差,簡直可以稱為尖酸刻薄,完全沒了往常的談笑風生。

  沁水一臉奇怪又受傷地看著他。「唐冠堯,你是怎麼了,為什麼這樣說話?」

  「啊?」唐冠堯這才警覺自己失常了,連忙堆起慣常的吟吟笑意,佯裝無事地解釋:「我的意思是,你若喜歡和謹玉談天,改天請他到府上陪你聊聊,現在天色晚了,我們先回去吧!」

  「好吧。」沁水立即起身,倒也沒多依戀不捨。

  「那麼謹玉,我們先走了。」唐冠堯掛著客氣禮貌的笑容,對宋謹玉歉然頷首,然後立即帶著沁水一同離開了。

  宋謹玉凝視他們的背影逐漸遠去,撫在涼亭木欄杆上的掌心,緩緩地縮緊,再縮緊……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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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5-3 14:54:18

第5章(1)  

  沁水被安置在唐冠堯位於二樓的專屬廂房內,她仍昏迷不醒,唐冠堯坐在床沿,忍著胸口快炸開的怒氣,小心翼翼地照料著她。

  他拿著沾濕的巾子,擦拭她的臉龐,他發現她腫起的臉頰上有著幾道明顯的紅色指印,明顯是被掌摑過,他的心當下劇烈一抽,陣陣刺痛。

  別說她是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她還是個嬌貴的公主,打小受到良好的照拂,被呵護疼寵到大的她,怎麼受得起如此粗暴的折磨?

  唐冠堯抿起唇,臉上不再有慣常的慵懶笑容,而是滿滿的焦急、憤怒、擔憂,以及——連他自己也不懂的心疼。

  他萬分歉疚,若非他逃離唐府躲進珍翠樓,她也不會因前來尋他而發生意外。

  是他的錯!是他不好!

  他既感到心痛,又焦急憂慮,不知道她為何還是昏迷不醒。

  他轉頭,焦急地再次催促:「大夫呢?大夫怎麼還沒來?」

  「已經派人去請了,但也沒那麼快呀。」靜馨無奈回答。

  他以為大夫就住在珍翠樓隔壁啊?

  唐冠堯回過頭,抿著唇不發一語,手勁輕柔地擦拭沁水的臉龐。

  他小心地擦拭過整張臉後,再折好巾子,輕敷在她打腫的臉頰上。

  即使沾濕的巾子不重,但壓在腫痛的傷處,仍教沁水痛得在昏迷中破碎呻吟。

  唐冠堯感覺自己的心,被揪得更疼了。

  「她的衣裳都被撕碎了,要不要我拿件衣裳讓她替換?」靜馨在旁冷靜提議。

  「麻煩你了。」唐冠堯沒有拒絕,她確實需要換件完好的衣裳。

  靜馨默默走了出去,沒一會兒,拿了件白色的輕薄紗衣進來。

  「公主或許穿不慣,不過這已是我最端莊的一件衣裳。」誰教她是青樓紅妓,要端莊保守的衣裳,她沒有。

  「不打緊。」現下有衣能蔽體就行了。唐冠堯朝她伸出手要取衣。

  「我來吧!」他畢竟是男人。

  靜馨跨上前想替沁水更衣,唐冠堯卻想也不想地說:「不,我來!」

  靜馨愣了一下,才緩緩把衣物交給他。

  唐冠堯也不避諱,當場就解開沁水破碎的衣物,要換上靜馨的衣裳。

  她沒被凌辱。

  替她更衣時,他發現她僅有外衣被撕碎,肚兜和褻衣都還完好地在身上,而且也沒有被欺凌過的痕跡,看來那傢伙應該是還來不及逞欲,他便及時趕到了。

  清白雖然無損,但不代表她完好無傷。那色胚撕碎了她的衣裳,在她身上留下好幾道抓扯的紅印,有些還破了皮,還有被打了兩個耳光的粉腮,腫得像壽桃——

  唐冠堯捏緊雙手,發覺自己這輩子從未這麼生氣過。

  他實在太憤怒,必須用盡克制力才能制止自己衝出去,把那個混賬打得半死。

  「通報官府,把那傢伙送進大牢裡!」他憤恨地扭唇,陰沉命令。

  毆打公主、企圖非禮公主之罪,就算不掉腦袋,也夠那傢伙在牢裡蹲上一輩子了。雖然這仍難消他心頭百分之一的憤恨,但這是最文明的解決方式。

  「已經讓護院們把人綁著送官了。」她早吩咐了。

  「嗯。」唐冠堯心中的憤怒這才稍減,繼續替她更換衣物。

  替沁水換好了衣裳,將她躺臥的身子擺放得舒適妥當,最後再輕輕蓋上被褥。

  唐冠堯的動作既輕又柔,好像對待什麼易碎的珍寶。

  靜馨走到床邊,細細打量沁水的樣貌。

  雖然沁水雙眼緊閉又臉頰紅腫,但仍看得出驚人的美貌。

  「這等花容月貌!」靜馨忍不住歎道。

  這樣的姿色,要是在珍翠樓裡——不!即使是在整座大理城裡,要封為花魁都不為過。但人家可不是什麼送往迎來的青樓艷妓,而是尊貴不凡的公主啦。

  想到這兒,靜馨心裡頭不禁湧起了一抹不平與嫉妒,同樣是人,而且同樣身為女人,卻因出身的不同,命運竟有著如此的天壤之別。

  唐冠堯沉默不語,取下沁水臉頰上敷著的巾子,放進盆子裡揉過擰過後,又小心地敖回她腫脹的臉頰上。

  靜馨瞧著,眼底泛起一抹酸楚。

  「你很在乎她。」她平靜地陳述事實,沒讓心底翻湧的波濤浮現在臉上。

  「我?」一直忙著照料沁水,對靜馨的話時而回應、時不回應的唐冠堯,終於有了較大的反應,他緩緩轉頭,面容詫異地看著她。

  「我在乎她?」他失笑搖頭,嚴正否認:「不!我沒有特別在乎她。」

  「有。」靜馨凝望著他,肯定地重複道。「你失控了,我從沒見你這麼生氣過——」

  「那是因為那色胚太混賬!」唐冠堯不等她說完,便搶白道:「任何一個有血性的男人,見到女人受到欺凌,都會生氣的。」

  或許他是太憤怒、太激動了,但那只是因為見她發生意外,一時驚慌失措罷了,他不認為自己反應過度。

  「可我也不曾見過你這麼擔心過哪個人——」

  「那是因為她是公主!」唐冠堯又搶白道:「堂堂的二公主在我眼下被人欺辱受了傷,我能置身事外嗎?萬一真的出了事,唐府脫得了干係嗎?有可能讓唐府受牽連,我自然擔心!」他說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但卻像是為了說服自己似的。

  「或許,你說得都對。」靜馨無法否認他說得有道理。「但我就是覺得,你對她……很不同。」

  「你想太多了。」唐冠堯忽略心頭的震盪,淡淡地回答,那語氣好似在說:你太無聊了!

  「興許是。」她也希望是自己想太多了,否則她真不平,為何她長年在他身旁伺候,也不見他如此緊張過她,而沁水公主一出現,便引去他所有的注意力?

  「大夫應當快來了,我下去瞧瞧。」靜馨不願再看下去,黯然轉身離開房間。

  唐冠堯連瞧她一眼都沒,一顆心只懸在沁水身上,他摸摸敷在沁水臉上的布巾,試探一下,感覺原本清涼的布巾又變溫了,趕緊取下來浸涼後再重新擰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她臉上的紅腫似乎消退了些。

  不自覺地,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沁水柔嫩的臉頰,也不見她再疼痛呻吟,他才更安心了些。

  你失控了,我從沒見你這麼生氣過……

  我也不曾見過你這麼擔心過那個人……

  我覺得你對她……很不同。

  靜馨的話突然在此時竄入腦海,讓唐冠堯察覺到自己的失常,倏地渾身一僵。

  如果他肯誠實面對自己,就會承認靜馨說得沒錯,沁水確實勾起了他從未有過的激盪情緒。

  氣惱、擔憂、憤怒、嫉妒……許多他從未嘗過的情緒,在最近是徹底嘗遍了。

  他自認是個好脾氣的人,並非他沒個性,也並非他是個爛好人,而是天底下沒有什麼事情,能夠讓他真正發怒。

  他生在富賈之家,打小要啥有啥,吃穿從來不愁;有點小聰明,有著過目不忘的本身;因他慷慨大方、個性親和,所以他也不缺朋友;至於情人——調情解悶的確實不少,但真心相待的,卻是半個也沒有。

  不是他身旁沒有值得他付出的好對象,他從來不少看重門第之人,若是真動了情,哪怕是出身青樓的靜馨,他也照樣迎娶不誤,但他偏偏就是沒有那種——愛上了的感覺!

  他始終提不起勁兒來,去追求一段必須傾心盡力投入的真情真意。

  身旁的女人來來去去,卻從來沒人走入他的心底,而沁水,是第一個在他心底迴盪的女子。

  並非因為沁水是公主,所以才讓他對她另眼相看。

  或許,是因為她的美麗;或許,是因為她高傲冷漠;也或許,是她頑強的神情看來如此可愛;或者——他是被她不畏困難、堅持到底給打動了。

  他故意醜化自己,讓自己像個應該被徹底放棄的阿斗,任何有理智的女人,都會逃得遠遠的,但她沒有因此放棄。

  她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改造他,想讓他成為能夠撐起大理的一根支柱,她也堅信自己能做到。那分頑強,令他動容。

  動心?或許有一點吧,他承認。但要說愛?

  唐冠堯下意識地搖頭,否認自己愛上她。

  對他來說,愛就代表著認定,認定沁水將是他的唯一、他的一切;他的心會靠岸,從此不再漂泊浪蕩,海闊天空;也從此不再偎紅倚翠,流連在眾女人之間;更不會再逃避閃躲,一肩扛下拯救大理的重則大任。

  但他——願意嗎?不!那太沉重,也不是他想過的悠閒人生。

  他是不夠愛她——不,是根本不愛她吧?如果愛她,就會願意為了她而付出、而犧牲,哪怕是放棄自己所擁有的一切,犧牲現在的自由、逍遙,也在所不惜。

  真正的愛,是不容算計衡量、評占利益得失的,所以他怎麼可能是愛上她了?

  「大夫來了。」這時,靜馨帶著大夫,推門而入。

  唐冠堯整理好自己的情緒,轉身面對他們。「煩請大夫快替她看看。」

  沁水一直昏睡到晌午過後,方才悠悠醒來。首先瞧見的是,珍翠樓廂房的華麗紅色薄紗帷幕,那讓她察覺自己不是在宮裡,也不是在唐家的寢房。

  這裡是……啊,那個男人!

  倏然,她想起自己來到珍翠樓,結果遇襲之事。

  她慌忙坐起,低頭欲檢視身上的衣物,這時,一道平靜中隱含風暴的男性嗓音,淡淡安撫道:「你沒事,我及時找到了你,所以他並沒有傷害到你,而那傢伙已經被扭送官府了。」

  說話的人,正是唐冠堯,沁水見了他,奇異地安了心。是他救了她?

  他救了她!原本驚慌高懸的心緩緩落定位,她一雙手仍因恐懼而顫抖著,但她將它們藏進被褥裡,昂起下巴,擺出往常那副高矜的姿態,淡淡說:「是嗎?謝謝你,這件事我會稟告父皇,重重賞賜答謝你。」

  「該死的答謝!」唐冠堯陡然爆出粗魯的怒罵,把沁水嚇得倒抽一口氣。

  「都什麼時候了,你不痛不癢地說什麼答謝賞賜?你是無知,還是天生無情?你知不知道自己可能會遇到什麼事?」

  「我……我當然知道……」他的怒氣來得又急又快,讓沁水有點傻住。

  「要是我再晚到一步,說不準你就讓那人欺凌了!你還能不在乎地說要賞賜我?」唐冠堯真的很氣,氣得不狠狠痛罵她,難消心頭之氣。

  「你救了我,當然要賞賜……」沁水被凶得莫名其妙,囁嚅地小聲回答,大眼怯生生地望著他,眼底薄霧開始聚集。

  她只是想表達感激,難道不對嗎?她好不容易才從狼口逃出,他不但不心疼憐惜她,還這樣凶她!

  「你——」唐冠堯為之氣結。她非要這麼冷情冷性,不能有點正常女人該有的反應?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害怕?你的心不是肉做的嗎?」他惱怒地繼續吼她。

  他一連串的大聲責備,終於逼出了沁水的淚,她竭力隱藏的驚恐,再也無法壓抑地迸發,化為淚水,點點滑落。

  「你才什麼也不懂!」她倏然大叫,再也顧不得身份地位,哇地痛苦出聲。

  「我好怕好怕,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一直叫你的名字,希望你來救我,可是你都沒出現……我以為自己就要……就要……嗚——」

  沁水一面捶打他,一面嗚咽大哭,她一記記不得自己多久沒有這樣大哭了。

  她委屈又害怕,幾乎以為自己就要被那個可怕的人傷害了!

  他怎會以為她不怕?她不哭不叫,並不表示她無所謂啊!

  她只是以淡漠的面孔來掩飾被嚇壞的心,因為她是公主,必須嚴守宮廷的教誨,無論如何,她都不能露出驚慌的模樣,丟了皇朝的面子,所以她才拚命隱忍心頭的恐懼,卻讓他以為她毫不懼怕。

  她再如何高傲自矜,心終究是肉做的,她怎麼可能不懂得害怕呢?

  唐冠堯錯愕傻眼,他怎麼都沒想到,這位總是姿態高高在上的公主,竟會像個孩子似的嚎啕大哭,心裡除了忍俊不禁的好笑之外,還有滿滿的心疼。

  她一定很怕,比他想像的還要恐懼,才會這樣不顧公主的形象,放聲大哭。

  說她無知無情,確實太過了。

  「對不住,我……」唐冠堯無話好為自己辯駁,只能一再道歉。

  「我——」他憐惜地伸手想抹去她的淚,沁水卻突然發怒槌打他。

  「都是你!」他的道歉不但沒能讓沁水好過一些,反而爆發更多不滿。

  「明明是你不好,還敢凶我?要不是你老是偷跑,我也不會追到這裡來,也不會遇到這種事……嗚嗚,都是你啦!都是你!」

  她一邊哭罵,一邊繼續槌打他,幸好她嬌嬌柔柔,手勁不大,否則他大概會被打得吐血。

  他抓住她猛力撾打的小手,牢牢握住掌中,然後順勢一拉,將她摟進懷裡,凝視著梨花帶淚的嬌艷小臉,心疼、憐惜且愧疚。

  他輕柔地道歉:「是我不對,我不該偷跑,不該罵你,我知道你很害怕。」

  「你才不知道!」沁水氣憤地吼道,抽抽噎噎地用手背抹去眼淚。

  唐冠堯無奈苦笑。「是是,都是我不好,真的對不住。」他好聲好氣地再次道歉,伸手想以拇指抹去她臉上的淚,但被她用力拍開。

  「走開!」她才不接受他的示好,她不要原諒他。

  「我知道是我的錯——」

  「當然是你的錯!不是你是誰?」都是他害的!

  「好好,都是我的錯,我向你賠罪——」

  「如果賠罪就有用,那殺人都不必償命了。」

  「那你到底要怎樣才不生氣?」他無奈地看著她,能做到的,他一定去做。

  「你做什麼都沒用,我就是要生氣!」沁水嗚咽地怒嚷。

  她的個性是掘,但也不曾如此任性,這回真的是受到太大驚嚇,怒氣才會完全無法平息,任性地要將怒氣發洩個夠。

  「唉,傷腦筋!」她不肯原諒他,可怎麼辦才好?他摸摸鼻子,一臉困擾。

  當然,她不原諒他,他大可不必理會,任她一個人任性撒潑鬧脾氣,反正他不痛不癢,也沒少一塊肉,但她今兒個會遇上這樣的事,說起來他確實脫不了干係,要他悠然轉身當作沒他的事,他的良心不允許。

  另一方面,是心底有個名叫憐惜的怪物,一直扯著他的心口,逼他做點什麼。

  別說她哭泣的模樣,讓他的心像被擰住,光是瞧見她愁眉不展,就讓他心頭像壓著顆大石頭,沉甸甸,好想立即化解她心頭的憂愁……

  好吧!他是憐惜她,也想消除自己的愧疚,那他得怎麼做才能得到她的原諒?

  修長的手指在光潔的下巴搓來搓去,他傷腦筋地苦思。

  說來不可思議,看來能言善道、舌粲蓮花的男人,其實對於讓女人息怒這檔子事不太拿手。為什麼?因為向來都是女人死黏著他,哪有人捨得對他生氣?不清三兩句話就能應付那些女人,比吃大白菜還簡單。

  唉!哪知終日射雁,竟被雁啄瞎了眼,報應終於臨頭,讓風流浪蕩的他遇上一個古板、高傲又難哄的女人。

  他也可以不哄她呀!偏偏……

  「唉!」他嘀嘀咕咕著,又歎了口氣,驀然,一個點子竄入腦中。

  「有了!」他驚喜地拍手大喊,隨即轉身衝往書案,乒乒乓乓地忙碌起來。

第5章(2)  

  他……在幹嘛?淚珠還掛在沁水眼眶,美眸卻已忍不住好奇地隨他身影而去。

  方纔她賭氣故意不理他,結果他只哄了幾句就不說話了,她見他舉止怪異,又是嚷又是跳的,禁不住拿眼尾偷覷,只見他在書案前窸窸窣窣,不曉得在幹什麼,她瞧得不是很清楚,也不想正大光明地走過去看。

  不一會兒,他轉身走回來,沁水趕緊將頭扭回,假裝不曾對他的行為好奇。

  猛地,一個細細長長,略帶冰涼的東西被塞進她的掌心裡。

  「這給你,隨你怎麼處置我。」他帶著任命的語氣道。

  「什麼?」她嚇了好大一跳,低頭一看,手中竟是一枝毛筆。

  「你給我這做什麼?要我寫字嗎?」莫名其妙!沁水不覺又升起怒氣。

  他到這時還要她?

  「你要寫字也行,要畫圖也沒關係,隨你高興。」唐冠堯指著自己的臉,哀怨又無奈地補充道:「這兒隨你寫,隨你畫。」

  「在你臉上?」沁水瞪眼驚呼,好半響說不出話來。

  一開始,她只覺得他瘋了!這般離經叛道,也這般讓人摸不清頭緒,果然像他的作風,她才不隨他一起發瘋呢!

  可是……可以對他為所欲為呢……好誘人……呃,她是指在他臉上。

  漸漸地,一股興奮之情慢慢湧上。

  有何不可呢?想想打從相識之後,她為他受了多少罪?傾盡心力拉拔他,成天費神盯著他,他卻不成材常開溜,把她氣得半死不說,今日還害得她差點受辱……

  雖然在他臉上畫上幾筆,根本彌補不了什麼,但總可以稍微討回一點公道吧?

  於是顧不得禮節,她直率地將袖子往臉上一抹,倉促地抹去含在眼底的淚水,然後滿懷著興奮,微微顫抖地舉起筆,湊近他那張白皙潔淨的俊顏。

  沾滿了墨的筆尖湊近他的臉皮,沁水卻又有些躊躇。

  真的……要畫嗎?真的可以……這樣放肆妄為嗎?

  瞧出她的遲疑,唐冠堯又哄道:「別怕,畫啊!你想畫什麼就畫什麼,畫在這兒、或是這兒都行。」他指指自己的鼻頭,又別過臉,將白淨的臉龐向著她。

  沁水抵抗不住那誘惑,終於鼓起勇氣,慢慢地將筆更湊近他的臉,試探性地往他最高最挺的鼻頭點下一筆,然後宛如搗蛋闖禍的孩子般,迅速逃離。

  唐冠堯依然站得直挺挺的不動,只是眼神哀怨了幾分,搭配他鼻頭上那點黑黑的墨漬……那景象看起來實在……

  太滑稽了!

  沁水的嘴角先是顫抖,然後慢慢鬆開,最後迅速上揚。她噗地笑了出來。

  「噗……好……好好笑,好像一隻蒼、蒼蠅停在你臉上……哈哈……」

  一開始,沁水不好意思掩著嘴竊笑,但是越笑越厲害,到最後根本欲罷不能,小手一挪開,銀鈴似的清脆笑聲就如關不住的水流般,從她美麗的小嘴逸出。

  「哈哈哈……」沁水不曾在任何人面前這樣開懷大笑過,但他的模樣實在太可愛!

  一旦放開禁錮著她的宮廷教誨與傳統禮數,她就變得大膽,興奮地舔著唇,她又舉高筆,在他臉上尋找第二個下手的位置。

  於是她替他畫上兩撇鬍子。

  原來清朗英俊的少年郎,頓時成了十足的中年老爹。

  「哈哈,好好玩啦!」沁水拍手大笑。

  「這下你總消氣了吧?」可憐兮兮的眼眸投來一道哀怨的視線,不但不能讓人憐憫,反而更激發想要為所欲為的邪惡念頭。

  「不夠不夠!只畫這麼一點,哪夠呢?」沁水確實忘了先前的憤怒,但她還想多嘗嘗「欺負」他的滋味。

  她玩興大起,又握著筆在他的兩頰補上烏龜,最後還在額頭上畫花。

  瞧他臉上又是烏龜,眼神哀怨可憐,更讓人有種壞心的痛快。沁水哈哈大笑,笑得彎下了腰,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你把我畫成什麼樣了?拿面鏡子讓我瞧瞧行不?」他故意孩子氣地大嚷。

  但心底,他是萬分欣喜見她笑的。

  這是唐冠堯第一次瞧見她這樣大笑,開心地、放縱地、毫無顧忌地開懷大笑。

  笑意使她的芙頰浮現美麗的紅暈,如燦爛綻放的薔薇,平日就極美的她,如今更是美艷得不可方物。唐冠堯屏息瞧著,不由得眼神迷濛,為之眩惑。

  世上,絕不可能有比她的笑容更美的東西了!他恍恍惚惚地想著。

  彷彿察覺到他瞬也不瞬的凝視,沁水的笑容漸漸止歇。

  兩人視線相對,一個茫然,一個迷惑,像兩塊打火石,一旦碰觸就冒出火花。

  唐冠堯癡望著她仍帶著暈紅的美麗臉頰,難忘她方纔的縱情大笑。他甚至有種荒謬的想法……如果可以,他想永遠留住那樣的大笑。

  發現他用一種深深的眼神瞧著她,好像發現她另一張面孔,沁水開始有點後悔,不該那樣放肆大笑,而且還讓他瞧見了。

  他該不會以為她平常在宮裡就是這樣浮躁、不貞靜的女子吧?

  他還一直看,沁水被他直勾勾、熱辣辣的眼神,瞧得渾身不自在。

  「你幹嘛那樣瞧我?」他背對著光,沁水瞧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感覺到那股熱烈的注視,好強烈……

  難道是她臉上沾了什麼?沁水傻氣地伸手想要抹去,但突然被一隻大手握住。

  她怎會如此美麗?他暗自讚歎。

  即使已萬般克制,他的眼仍離不開她,一瞠一笑,一怒一喜,每種表情,都有不同的美麗風情,讓他無法不去看她。

  好像只要她在自己跟前,他的視線就會忍不住追逐她、鎖住她,想把她納入眼底,藏進心底……

  唐冠堯無法把視線從她臉上移開,他想一直看著她……就這麼一直看下去。

  哎!他是怎麼了?他瘋了不成?

  他狼狽地低咳,掩飾浮現臉上的那分悸動。

  她是公主,要是真的接受了她,勢必就得成為大理的駙馬,替那昏君賣命,他怎能那麼做?

  不!他對她絕沒有男女之情,他只是被她的美與倔強撼動而已。就僅止於此!

  「你……臉上也沾了墨。」他胡亂騙道。

  「我臉上沾了墨?在哪兒?」沁水一驚,兩隻柔嫩的小手慌張地在臉上胡亂擦拭,嘴裡還不斷急問:「擦掉了嗎?」

  她不斷追問,讓唐冠堯無法招架,只得隨口敷衍道:「掉了掉了,已經擦掉了。」

  沁水卻緩緩瞇起眼,察覺有異。

  「我臉上根本沒沾到墨,你是騙我的對不對?」瞧他眼神左閃右瞟,神色詭異,看來就像心虛的樣子,她一眼就瞧出不對勁。

  「呃……你怎麼知道?」唐冠堯咧開嘴,痞痞地朝她一笑,沒有否認。

  「你——竟然真的騙我!你只會騙我!你真是——太壞了!」

  沁水噘起小嘴,恨恨地控訴,但因為語調太輕太柔,聽來竟像在撒嬌。

  撒嬌?怎麼可能!她是段沁水耶,她向來不懂得向人撒嬌的。

  她脾氣烈,又排行老二,不像么妹沅濘,可以窩進父皇和姐姐們的懷裡,盡情撒嬌;也不像大姐溫溫婉婉,人人都喜愛親近;更不若大妹那樣嬌羞柔弱,我見猶伶,誰都想保護。

  強悍的她如高嶺之花,清冷而寂寞,與旁人始終保持著距離,她無法拉下面子、放下身段,主動親近誰,更不可能像姐妹那樣,堂而皇之窩進某個人懷裡撒嬌。她一直辦不到,但此時此刻,她竟然在對他撒嬌?

  她是怎麼了?難道因為他的她未婚夫婿,她就對他撇下心防,以真性情相對?

  不!她知道不是的。

  那是因為他待她溫柔,對她在乎、對她細心體貼嗎?她是公主,從小到大,對她畢恭畢敬的人多不可數,但會打從心底珍視她、疼寵她的,除了至親的家人之外,他還是第一個。況且他還救了她!

  但那也不是感激!她知道有種比感激更深刻的東西,在她心裡滋長……

  「你說得沒錯,我是很壞。」唐冠堯苦笑著承認自己的惡劣。

  「我真的很擔心你,卻沒顧慮到你的心情,我應該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就有多害怕,而我竟還那樣大聲吼你。」

  「本來就是嘛!」沁水噘起小嘴,嬌瞠地瞪他一眼。

  沁水覺得很不可思議,她竟又對他撒嬌了。有了第一次經驗之後,對他撒嬌似乎變得一點也不困難,她可以很自然地對他說出心裡真正的想法。

  「真的對不住……」唐冠堯愣愣望著她,喃喃低語。

  她嬌瞠的神情不但不凶蠻,反而純真可愛,嬌媚無比,唐冠堯不覺又看癡了。

  她的眼睛怎會如此明亮?她的檀口紅潤晶瑩,看來好柔軟、好誘人……

  他不自覺地低下頭,朝她的唇慢慢貼近,像有股巨大吸力,將他吸了過去……

  「你,你要做什麼?」沁水見他的唇直逼而來,雖然懵懂無知,但又隱約曉得他想做什麼,於是立刻漲紅了臉,嬌羞又緊張的問。

  這一問,可把唐冠堯問醒了。

  他想做什麼?他想緊緊抱住她,狠狠親吻她,直到地老天荒……但,他不能!

  他名義上雖是她的駙馬,但他既沒打算娶她,就不該偷香竊玉,壞她名節。

  「咳!沒什麼。本來以為你臉上有髒東西,但仔細一看又好像不是……」唐冠堯清清喉嚨,趕緊移開自己的身子,保持安全距離。

  「方纔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不管怎麼說,那樣吼你就是我不對,請你原諒我好嗎?」他擺正神色,又道了一次歉。

  「沒、沒關係……」沁水瞅著他認真的臉,漂亮的眼,微微紅了臉。

  當他不再吊兒郎當,而用認真的眼神望著她時,好讓人心動。而且當他靠近她,好像想吻她時,她心裡的期待大過抗拒,當他退開時,她還不知羞地發出一聲失望的歎息。

  老天!她究竟怎麼了?她變得都不像自己了!

  沁水捂著自己燙紅的臉頰,無意識地輕緩搖頭。

  「你現在好多了嗎?」唐冠堯關心地問。

  「嗯……好多了……」

  「那麼,你應該餓了。」唐冠堯鬆手放開她,語調輕快地道:「都過了未時了,我去讓人送點吃食進來。」說完,立即轉身離開廂房。

  沁水緩緩伸手,抱住雙臂。

  怎麼回事?他一鬆手,她就覺得好冷、好空虛。

  她緊抱著自己,不由自主地轉頭望向房門口,期待他快些回來。

  身上的衣服,怎會如此單薄呢……咦?單薄?

  沁水往下一瞧自己身上的衣物,倏然發出難以置信的尖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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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0-5-3 14:53:04

第4章(1)

  來到唐府已經半個月餘了,沁水每日起身第一件事,便是差人去看看唐冠堯回來沒有。

  因為每日每日,唐冠堯都在她逼他讀書時狡猾地臨陣脫逃,然後每夜每夜,在外遊蕩玩樂到快天亮才回來。

  對於他一再開溜,她真的很惱火,往往氣得整晚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她對他用心良苦,期望他從書本上獲得學問,學習治理國家之法,他卻像扶不起的阿斗,完全不肯上進,怎能不教人失望生氣?

  昨天,他一樣又是半途開溜,到深夜都沒回來,所以她一起床,立刻要桂嬤嬤派人去看看他回來沒有。

  桂嬤嬤派人去打聽之後,回來稟報道:「啟稟公主,駙馬已經回來了。」

  「那他人呢?」沁水冷聲問道,準備立即衝去找人算帳。

  「呃……似乎還在睡著呢。」

  「還睡著?都什麼時辰了?真是太不像話了!」這人沒有一天不賴床的嗎?

  沁水唇一抿,轉身就往竹院衝去。

  拜他所賜,她天天上竹院來叫床——叫他起床,對竹院的位置早已駕輕就熟。

  沁水進了他的房一看,他正大刺刺地躺在床上酣眠。他精明得很,自從那天被潑了一盆冷水之後,房裡的盆架上再也沒有臉盆,也沒有水。

  不過——沁水眼一掃,瞧見了桌上的青瓷蟠龍茶壺,她冷冷一笑,順手拎起茶壺,跨上木台階上。

  「唐冠堯,起床!」她臭著臉,語調冰冷地喚他。

  「唔……讓我再多睡——喝!你?」唐冠堯雖在睡夢中,但有了前車之鑒,一聽到沁水的聲音便立即驚醒,反彈似的跳了起來。

  睜開眼一看,她手中還擒著凶器——茶壺,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

  好險啦!他若再晚一些醒來,只怕又要讓人用冷水洗頭了。

  「你怎麼又來了?」他驚喊。

  她打算當他奶娘,每天來喊他起身嗎?

  「我怎麼不能來?」沁水冷笑,美麗的臉龐陰沉得可怕,烏雲密佈、風雨交加,而且看來似乎就快打雷下雨了。

  「好公主,我昨兒個夜裡很晚才睡,就讓我多睡會兒吧!」唐冠堯今日特別累,不想與她正面衝突,於是堆起甜滋滋的笑,厚著臉皮與她打商量。

  「不行!」沁水眼一瞇,回絕得冷硬堅定,絲毫不容妥協。「別以為我不曉得,昨兒個你又溜出去,玩到天亮才回來!未來的駙馬,怎能如此墮落頹廢?你這樣,我怎能不逼你振作起來?」

  「我又不是去玩——」唐冠堯直覺辯解,但話一出口,又瞬間頓住。

  「不是去玩,那麼是去做什麼了?」沁水滿臉懷疑地斜過眼來。不是去玩,那大半夜的,他還能去哪裡?

  「不,沒什麼。」唐冠堯含糊帶過,唇一勾,露出氣死人的迷人微笑。「公主氣我,我也沒辦法,我天生就是扶不起的阿斗,要我放棄享樂、奮發振作,我實在辦不到!我看,與其想辦法改造我這根朽木,倒不如請公主另擇駙馬會比較好。」

  他可是真心地給她建議,與其這樣整天盯著他讀書,另擇駙馬不是輕鬆多了?

  「不行!」沁水又是堅決反對。「與其改造你,另擇駙馬確實好上一百倍,但你是我父皇欽點的人選,我別無選擇。」

  她將他貶到最低,像對待一塊不值錢的爛木頭,扔在地還用腳踩踐,唐冠堯不氣惱,但是她那種認命的語氣,卻讓唐冠堯沒來由地惱火起來。

  她父皇根本病糊塗了也說不定,他隨便指個人她就嫁嗎?今日如果不是他,而是一頭豬,她也嫁嗎?

  好啊!既然她這般盡孝,非要聽從父命嫁他這般浪蕩子,那麼他怎好讓她失望呢?他要是就這麼「振作」起來,豈不是太對不起她這一心要拿自己終身的幸福,給那皇帝陪葬的孝女呢?

  唐冠堯眼色陰沉地冷笑,向來率性灑脫、不拘小節的他,罕見地真正動怒了。

  為何生氣他也不知道,或許就只是看不過她的愚孝,反正,絕不可能是為了當初她有可能被指給其他下流胚子……雖然被指給他也沒好到哪裡去……哎!

  唐冠堯心思紊亂地想著。

  「別發呆了!時辰不早了,你快快起身梳洗,用過早膳後趕緊上書齋讀書。昨日你又溜出去,又多浪費一天的時間,今日你得花雙倍時間補回來才行。」

  雙倍?唐冠堯傻住。那教人如何受得住?看來不逃又不成了……

  「還在發什麼呆?快起身了!」

  唐冠堯還沒回神就被趕下床,沁水立刻命在外待命的婢女進來整理床榻,將床鋪得平平整整,連一絲皺褶都沒有。

  看來她真的很有當老媽子的潛力!

  唐冠堯無奈苦笑,連床都沒得睡了,當然只有認命去梳洗。

  睡眠不足導致他沒什麼食慾,懶洋洋地喝了半碗粥,便被趕往書齋看書。

  只是一坐下來,他又開始打起鬼主意。

  「公主——」

  沁水很有經驗了,他一開口,她就知道他想說什麼。

  「我知道,你是不是想說,我在這兒會干擾你看書的心情,可別又想開溜。」

  「怎麼會呢?」不會的是小狗!

  奇怪,她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好說話?她看來還挺精明的呀!唐冠堯暗忖。

  不過好說話是最好的,那才方便他偷溜,所以他也沒多想。

  「那我先出去了,你好好讀書。」沁水面色詭譎地睨他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門關上後,唐冠堯連書都沒翻開,只是專注側耳傾聽。

  很快地,門外沒了任何動靜,他想她應該已經走遠了,立即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然後悄悄往門口移動。

  雖然心裡對公主感到些許愧疚,不過他實在不願將時間浪費在這兒,所以……

  抱歉了,公主!

  他沒幾分誠意地在心裡道歉後,拉開大門,卻像見鬼般驚喊出聲。「喝!」

  「駙馬要上哪兒去嗎?」一張帶笑的容顏就在門外,甜甜地看著他,那不是他的公主未婚妻是誰?

  她早已命人搬了張小圓桌和凳子擱在書齋門外,親自守門。

  「呃……」該死!她怎麼沒走?「我……只是有點擔心,想看看公主是不是還在這兒,如今見到公主在這兒陪著我,我就安心了。」

  「既然安心了,那駙馬就別想太多,趕快回去讀書吧!」沁水面容依然帶笑,但眼色已轉為嚴厲。他再瞎掰嘛,最好有人會相信他的鬼話!

  「呃,公主說得是,我這就進去。」

  唐冠堯撐著虛假的溫文笑容——直到關上門的那一刻。

  一關上門,他立刻卸下僵掉的假笑,半點也不浪費時間地轉身朝窗口奔去。

  不能走大門,爬窗子總行了吧?

  然而拉開窗子,又是一驚,一張佈滿皺紋的老臉正在窗外冷冷盯著他。

  「駙馬想上哪兒去呢?」桂嬤嬤好像料準了他會從窗口偷溜,半點都不驚訝似的,神情冷靜,還噙著一抹冷冷的訕笑。

  「呃……我只是打開窗透透氣罷了。」唐冠堯咬牙,硬擠出笑。

  該死!那高傲公主到底在外頭布了多少人馬?

  「是嗎?那就好。奴婢想提醒駙馬,這書齋裡每道門、每扇窗子,都派了人看守,駙馬想溜出去是不可能的,所以勸駙馬還是快快回去讀書,切莫辜負公主的一番用心。」桂嬤嬤冷冷地教訓道。

  「是,桂嬤嬤說得是。」唐冠堯除了假笑,還是只假笑。

  每道門、每扇窗子,都派了人看守,那他不是插翅也難飛了?

  敢情沁水是把他當成犯人不成?

  唐冠堯氣悶地兩手一合,關上窗,形始在屋裡踱步,思索著溜出去的方法。

  最後——

  「啊,有了!」他想到辦法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就不信憑他的腦子,鬥不過外頭那票人。

  他勾起俊美的薄唇,陰惻惻地冷笑。他不想做的事,誰能勉強他?

  「公主?」

  聽到門扉咿呀推開,還有那道熟悉的呼喚,沁水便知道他又有問題了。

  這人真無法靜下心來好好看書嗎?

  她無力地閉閉眼,才睜開眼,轉頭望向書齋敞開的大門。

  「什麼事?」她凝睇著他,冷冷地問。

  「我……興許是茶喝多了。」

  「所以?」

  「我想上茅房。」唐冠堯大刺刺給她一抹毫不羞赧的微笑。

  「……茅房?」反倒是沁水聽了,面色迅速染紅,嬌艷得不可思議。

  唐冠堯一邊欣賞那賞心悅目的嬌羞花容,一邊悠閒回答:「是啊!你知道的,人有三急,這內急是絕對忍不得的,你總不能讓我拿條繩子綁起來嘛——」

  「好好,我知道,別說那麼多,你快去吧!」沁水臉紅得都快燒起來了,真服了他,還能面不改色地高談闊論。

  「那我先去了。」唐冠堯按捺不住心裡的竊笑,佯裝正經地點點頭,然後跨出門,很順利地離開囚禁他的牢籠——書齋。

  他多想立即飛奔而去,但為了不打草驚蛇,他還是很安分地在長廊上走著。只是後頭好像有細碎的腳步聲……

  他轉頭一看,發現沁水竟然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他心裡升起不妙的預感。

  「呃……公主要上哪兒去嗎?」他回過身,好有禮貌地微笑詢問。

  「我跟你一道去。」沁水昂起小巧的下巴回答。

  臉上的紅潮已經褪去,她又恢復那種高傲自矜的冷淡模樣。

  「啊?你要陪我上茅房?」不會吧!她這麼豪放?唐冠堯傻眼。

  「不是陪,是盯著你!」沁水臉紅了紅。「你太滑頭,要是不盯著你,說不準你又趁機溜走了。我只在外頭候著,不會進去的,請放心!」

  她對看他上茅房沒興趣!

  他才不是怕她看,而是想溜啊!唐冠堯心裡大喊:我苦也!

  「怎好這般勞煩公主呢?不如公主在這兒等著就好,我保證不跑。」唐冠堯鼓動蓮花之舌,好不溫柔地怒道。

  「你的保證,能信嗎?」沁水一句反問,就讓唐冠堯啞口無言。

  「還是你願意拿唐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做擔保,我就信。」

  那當然不行啊!他再沒天良,也不敢拿祖宗的牌位開玩笑,所以當然是……

  唉,這下傷腦筋了。

  唐冠堯只得乖乖轉身,沮喪地繼續往前走,後頭一雙眼睛盯著,他能跑到哪兒去?但他可沒打消開溜的念頭。

  到了茅房前,靈活的眸轉了轉,又有了主意。

  他轉頭對沁水說:「公主,你都已經陪我走到這兒了,應該安心了。我有個小小的請求,能否麻煩公主回過身去?我面皮薄,你這樣盯著我,我實在不好意思走進去……」

  「要我轉身?」沁水警戒地微瞇起眼,懷疑地瞅著他。

  不說別的,光他面皮薄這一點,她就很懷疑。

  「拜託公主,我真有點……有點急啦,如果公主介意,那麼我就在這兒解決好了……」

  說著,唐冠堯作勢要解開褲腰帶。

  「等一下!」沁水粉頰爆紅,立即驚慌大喊:「好好,我知道了,我轉過身就是了,你趕快進去。」

  話還沒說完,沁水已急急忙忙轉身,唯恐他真的解下褲腰帶,害她瞧見不該瞧的景象。

  唐冠堯見她好慌張的模樣就忍不住好笑,她窘迫的模樣,實在好可愛!

  「那就煩請公主在此稍候了。」

  說完,他沒進茅房,就站在茅廁外,一面盯著沁水的背影,一面假意打開茅廁的門,取信於沁水。然後又把門扉關上,讓沁水以為他進去了。

  果然,沁水未察覺他根本沒進茅房,還背對著茅房,傻傻地等。

第4章(2)  

  凝望著她認真等候的纖細背影,唐冠堯心裡升起了些許不忍,如果讓她發現他又欺騙她,一定又會很生氣吧?

  他忽然有些心疼。

  她是這麼認真想改變他,想將他從扶不起的阿斗,改造成一個有為的國家棟樑,但他卻總是與她唱反調,半點也不願配合。她一定對他很失望吧?

  這一旬相處下來,他對這高傲公主改觀了,她或許真的淡漠高傲,但絕不跋扈凌人,而且老實說,即使端著那張有些冷硬的小臉,她還是很可愛……

  糟糕!他怎麼對她心軟起來了?

  這些時日,他暗中查明了原由,明白是她那病皇帝爹爹知道自己不久人世,擔心後續無人,才趕緊替四個女兒指婚,指望四個女婿們替他復正朝綱。

  他想得會不會太美了?唐冠堯在心中冷笑。

  皇帝在位數十年,儒弱無能,縱容內戚作亂、佞臣橫行,如今皇室氣數將盡,才找來四名替死鬼作女婿,妄想如此就能挽救大理。

  他皇帝老爺沒搞錯吧?憑什麼他惹的禍,他們這四個倒霉鬼就得為他拋頭顱、灑熱血,鞠躬盡瘁去彌補?

  他唐冠堯命再不值錢,也沒必要浪費在這等昏君身上,所以他絕不當駙馬。

  見沁水有些不耐地將身體的重心換到另一隻腳上,唐冠堯才發現自己似乎想得太久了,他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把握時間,先溜為止。

  又望了背對著他的沁水一眼,唐冠堯轉身,足尖著地,悄無聲息地離去。

  而沁水不知他已溜走,還傻傻地等著。

  又過了好一會兒,她實在站得腳酸了,心想他這茅房也未免上得太久了吧?

  於是她開口問道:「唐冠堯,你好了嗎?」

  後頭靜悄悄地,沒有回應。

  沁水有些急狐疑地蹙了蹙眉,回頭一看,茅房的門還緊閉著,他還在裡頭吧?

  於是她揚聲又喊:「唐冠堯,你肚疼嗎?」

  茅房裡還是一片寂靜,連哼一聲都沒有,這下沁水真的感覺大大不對勁了。他昏在裡頭了嗎?

  「唐冠堯?」她開始著急了,走過去站在門外又敲又喊,裡頭還是沒有聲響。

  「唐冠堯,你再不回應,我……我要開門羅!」

  她喊著要開門,裡頭還是沒反應,遲疑地伸出手,想開門又覺得羞,怕開門瞧見不該瞧的,但更擔憂他是不是發生什麼意外,倒在裡頭,所以雖然羞,還是鼓起勇氣上前,漲紅薄薄的臉皮要開門。

  試著伸手一推,才發現——門沒上鎖?

  她慌張地將門全部推開,往裡頭一看——哪有唐冠堯的蹤影?裡頭空蕩蕩的,連隻貓都沒有。唐冠堯早就溜走了!

  「唐冠堯!」他又騙她!

  沁水震怒地衝出書齋,看見唐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他的領子直逼問:「唐冠堯——你知道他上哪兒去了嗎?」

  她真的徹底被激怒了,唐冠堯實在太可恨了,竟屢次欺騙她,將她耍得團團轉。

  今天,她非揪出他不可!

  「少……少爺?」唐生這輩子還沒見過母老虎——呃不,是公主發威,頓時嚇得牙齒直打架。「他應該是去……去……」

  「去哪兒了?」

  「應當是上珍……珍翠樓去了。」

  「珍翠樓?那是什麼地方?飯館嗎?」這名字聽來好怪異!沁水滿心狐疑。

  「那、那是……」唐生的聲音好小,脖子縮呀縮,想讓自己從沁水眼前消失。

  「是什麼?」沁水不耐地擰眉。

  「是……妓院……」

  「什麼?」

  「放手!」

  沁水瞪著抓住自己手臂的猥瑣男人,惱怒地命令道。

  先前唐冠堯偷溜後,她立即衝出唐府,準備上珍翠樓將他逮回去。

  要知道珍翠樓在哪兒並不難,上街稍微打聽一下,就知道這間大理城內最高檔、最知名的妓院在何處。

  當她得知唐冠堯不在唐府時,大多是流連在這間妓院時,氣得差點沒暈過去。

  常常一個大理國的駙馬,竟如此不知檢點,要是傳揚到宮中,豈不害他父皇氣得駕鶴西歸?

  所以管它珍翠樓是妓院還是酒樓賭館,她都照闖不誤!

  方纔她騙過看門的護院偷闖進來,一間間包廂地找,結果沒找著唐冠堯,反而被這個滿身酒臭的男人抓住。

  「我不是這裡的姑娘,你快放手!」沁水怒聲命令。

  「放手?別開玩笑了!昨晚滿屋子漂亮的姑娘,連一個都沒能沾到……呃,說什麼珍翠樓的姑娘有選擇賣不賣身的權利?我呸!青樓妓女啊,就是讓人玩的,不然老子花錢到這青樓裡來做什麼?不過沒關係——」醉漢咧開一口大黃牙,噴著令人作嘔的酒臭靠近她。「她們不陪我,還有你啊!你……是特地來補償我的吧?呵呵……你比她們美上百倍,我要你陪我玩玩。」

  「放肆!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是這裡的姑娘,我是沁水公主,我命你即刻放開我!」沁水更加生氣地命令,想扯回自己的手,但那醉漢卻死拉著不放。

  「沁水公主?哈哈哈!公主?你若是那個勞什子公主,那我就是太上皇!」

  醉漢笑得都快噴淚了,壓根不信她的話。

  「我真的是沁水公主!」沁水冷聲再次重申,但心裡開始浮現恐懼。

  萬一他不相信她、不肯放過她,那該怎麼辦?

  「好好,你是公主,我是駙馬,讓我們鴛鴦交頸,成就好事!」

  醉漢眼中透著色慾,把沁水拖入後頭的一間廂房,一踢上門就急著拉扯沁水的衣物。

  「不要!放開我!」沁水恐懼地掙扎,不顧纖細手腕被扯住的痛,哪怕扯斷手,她也要逃。

  「想逃?」醉漢瞇起眼,把她拖了回來。「裝什麼矜持?女人!你來到這兒不就是要讓男人玩的嗎?老子現在要玩你,你敢反抗?」

  說完,醉漢等不及上床榻,就把沁水壓到地上。

  「啊!」沁水打小嬌養在宮中,從不知道男人的力氣有這麼大,把她嚇壞了。

  「呵呵,美人兒,你真是太美了,乖乖聽話,讓我香一口——」

  男人將她壓在地上,嘟高充滿酒臭的大嘴,拚命想吻她。

  「放——放開我——我叫你放開我!」沁水又驚又懼又怒,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遇上這種事。「你這無恥的敗類,眼中還有沒有王法?給我滾開!」

  她發起狠來,掄起拳頭捶打他雨點似的攻擊落在他的頭上、臉上,雖說不上痛,但確實惹得男人心煩。

  「煩死了,你給我安分點!」男人狠狠甩了她一個耳光,然後把撕碎她的衣物。瞧見那破碎衣物下的雪膩肌膚,當下口水淌了三尺長。

  「嘖嘖,你真是絕色!瞧瞧這皮膚,嫩得像豆腐似的……」

  「放……放開我!」沁水面頰好痛,像火燒一樣,她的衣物被撕碎了,整個人被壓制在醉漢身下,完全動彈不得,這時的她終於體認到自己的弱勢。

  方纔攻擊的勇氣消失無蹤,她好慌好怕,怎麼也沒想到,在宮中至高無上的身份地位也有毫不管用的時候。

  身旁沒有隨從保護,她就什麼也不是,任誰都可以欺負她、凌辱她。

  她是公主又如何?在這一刻,她不是什麼高貴的公主,只和任何平民女子一樣,脆弱無助。終於,絕望的淚水落了下來。

  「來人……快來人……嗚……唐、唐冠堯,救我!唐冠堯——唐冠堯——」他在哪兒?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喊出唐冠堯的名字,但在這一瞬間,除了他,她的腦子裡竟想不起任何人。

  或許是因為此時此刻,她只能想得起他,也或許是因為在這裡,唯有他有可能來救她……她不知道究竟為什麼,但只要喊他的名字,就帶給她一種其名的安心感,好像自己就能因此得救。

  於是她拼了命地喊他的名字。

  「唐冠堯——」

  「吵死了,別叫了,給老子安分一點!」

  醉漢又狠狠給了她一耳光,沁水耐不住這粗暴的對待,當場被打昏過去,男人見她昏了,不但不心疼,還露出滿意的笑容。

  「這下安靜多了。」

  沒了阻撓,醉漢露出淫邪的笑,開始扯開腰帶,打算好好享用她……

  「這裡在吵什麼?」

  唐冠堯推開門,擰眉走了進來。

  方纔他對完帳正準備回唐府,經過走廊時隱約聽到爭吵聲,似乎是妓院的客人與花娘起了爭執。原本這些事靜馨與保鑣們會處理,輪不到他操心,但不知怎地,他覺得心神不寧,所以特地繞過來查看。

  因為門虛掩著,所以他直接推門而入,怎知一進門,便看見沁水衣衫破碎地被一名壯漢壓在身下,維持了二十五年的冷靜,在這一刻瞬間崩裂。

  「沁水!」

  這傢伙……這傢伙竟想欺負她!

  他發現她面頰紅腫,一動也不動,不知是暈過去了,還是……

  唐冠堯這輩子從未如此憤怒與……恐懼。

  要是她有個萬一……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情緒如此激動,但他卻不敢再想下去。

  「你這個下流的混賬!」

  唐冠堯赤紅了眼,一腳直接踢過去。

  他不是孔武有力的武夫,但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因為憤怒,他這一腳幾乎是使盡全力踢出去的。

  醉漢沒料到突然會有人衝進來,一時不備被踢得飛出去,撞到桌角慘叫一聲,當場暈絕過去,碩大的身軀砰地倒地,額頭的鮮血在地上留下一灘血跡。

  「沁水!」

  唐冠堯踢開暈過去的醉漢,上前抱起動也不動的沁水,才發現她也昏了過去了。

  「叫大夫!」

  他朝隨後追來的靜馨吼了聲,然後立即抱起她往外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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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5-3 14:52:01

第3章(1)  

  暫居唐府,沁水得到最高規格的待遇,她整個房間裡擺的、用的,全是最高檔的東西。紅木大床散發著淡淡的高級木料香,床上的繡花被褥細緻柔軟。只是她初次出宮,再加上被唐冠堯擾亂了心神,沁水懊惱得在床上翻來覆去,幾乎整晚沒能好睡。

  天大亮時,她才勉強拖著慵懶的嬌軀起身,梳洗過後,精神才好了些讓夏荷替她梳頭打理完畢後,她親自從帶來的書箱裡找了一些書,打算從今日開始好好改造不成才的唐冠堯,強迫他多讀些書。

  「公主,唐家老爺夫人親自來請您去用早膳。」桂嬤嬤從房外走進來稟報。

  "公公婆婆?"沁水趕緊放下手裡的書,快步走出去。

  「公主萬福——」唐家老爺夫人一見沁水便要跪下行禮,沁水趕緊拉住他們,不讓他們跪拜。

  「我說了,你們是公婆,我是媳婦,往後見了我不必行大禮。」

  再次聲明。沒有道理公婆還要向媳婦跪拜的!

  「是,是,我們知錯了。」

  興許是她正經的模樣太嚴厲了,唐家兩老的神情看來竟是更加惶恐,點頭如搗蒜,深怕一個不小心就讓人拖出去砍了腦袋。

  沁水心裡很無奈,她其實很親和,她不知為何他們要拿她當噬人猛虎看待。

  她該怎麼對他們解釋,才能讓他們明白,她並不是一個嚴厲刻薄的媳婦呢?

  微歎口氣,她轉移話題問:「公公婆婆用過早膳了嗎?」

  「尚未,就等公主一塊兒用。」唐老爺趕緊說道。

  「那麼,駙馬呢?」

  唐家老爺夫人對看一眼,神情顯得有些尷尬。「他……他向來不用早膳的。」

  「不用早膳?為什麼?」沁水詫異極了,不曉得其中有何緣故。

  「其實是……」唉!

  唐府的竹院,是唐冠堯的個人寢居。

  竹院,顧名思義院內植滿了綠竹,風兒吹來,竹葉沙沙作響,頗為風雅,但此時有個初次踏入竹院的人,卻沒有心情聆賞這天然的樂章,她板著小臉,直搗黃龍。

  「是誰隨意闖進來?」

  府裡的下人唐生正在院子裡掃竹葉,發覺有人靠近,立即放下竹帚大喊。

  唐冠堯看似愛熱鬧,其實私下好靜,若回到竹院便不喜歡讓人隨意出入,所以唐生已經習慣打掃時順便替他擋擋門戶。

  「是我!」沁水習慣性昂起下巴,冷冷回答。

  她身邊沒帶任何人,單槍匹馬來了。

  「啊?是……公、公主!」昨日唐生才親眼見到沁水,自然不可能不認得,他砰咚跪下,慌張地磕頭。「公主請息怒!公主恕罪!小的不是有意無禮,是少爺吩咐不讓閒雜人等進來……」

  誰是閒雜人等呀?唐生覺得自己簡直是越描越黑,他真不知道自己的嘴怎麼會那麼拙?哎喲!他氣得想掌自己的嘴。

  又來了!沁水幾乎忍不住想翻白眼。

  她既不愛砍人腦袋,也不會吃人肉、喝人血,為何這府裡每個人都那麼怕她?

  「我沒生氣,你起來吧!」最後,她有些挫敗地說道。

  唐生偷偷抬眼覷了下沁水,發覺她臉上真的並無怒氣,這才顫巍巍地爬起來。

  「你是唐冠堯的小廝?」見他面孔仍是稚嫩,於是沁水如此猜測到。

  「可以算是……」只要少爺別刻意使計調開他,基本上他是專職服侍少爺的。

  「你叫什麼名字?」沁水放柔了語調問。

  她想,或許她不該再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冰冷面孔,而該稍微放下身段與人親近,免得大夥兒見到她就嚇得腿軟。

  「我?」唐生愣愣地看著她,像是不敢相信堂堂的公主竟紆尊降貴地詢問他這個小小下人的名,片刻才忙不迭地回答:「小的叫做唐生!」

  「唐生是嗎?」沁水點點頭,語調更柔地問道:「唐生,你家少爺呢?」

  唐生毫不思索地回話:「少爺?少爺還在睡啊!不到晌午,少爺是不會起床的。」

  「還在睡!」沁水的臉色瞬間青了一半,公婆說得果然沒錯,他真的尚未起身。

  現在都什麼時辰了?那個浪蕩子竟然還在呼呼大睡?

  「我去叫他起來!」沁水眼底蘊含風暴,唇一抿,便要直衝室內。

  「啊,公主——」唐生下意識想攔住她。

  「什麼事?」沁水急停下來,略為不耐地掃他一眼。

  「呃,不,沒什麼……公主請!」被她那雙充滿公主威嚴的眼眸一瞄,唐生嘴裡的反應立刻嚥了回去。

  嗚嗚,少爺,沒能替您看好門戶,我對不起您!但人家是公主,又是未來的主母,我有三顆腦袋也不夠人家砍啊,自古忠義不能兩全,為了對公主盡忠,我只好對你無義了……

  唐生握緊手中的竹帚,含淚對著青天懺悔。

  唐生放行後,沁水直接登堂入室,她沒有心思觀賞屋裡雅致的字畫擺設,筆直朝內室的寢房走去,目標是紗簾後大床上的那條大懶蟲。

  沁水掀開紗簾,只見大床上,唐冠堯身著白色絲綢單衣,仰臥在枕上,英俊的面容放鬆,正沉沉酣睡著。

  怎會有人即使連熟睡的模樣,都如此好看呢……

  沁水愣怔立在床邊,讚歎地凝望著那張孩童似的恬靜睡顏,許久沒有動作,好似……好似不忍驚擾他的睡眠。

  不知站了多久,忽然窗外一陣強風吹過,拂動窗前那叢綠樹,竹葉摩娑的沙沙聲驚醒了她,她這才察覺,自己竟然又瞧得出神了!

  她的臉上瞬時漲紅又泛青,因為懊惱羞窘,她憋不住氣,微拉裙擺上床前的木台階,不客氣地伸手去推那個熟睡的美男子——不,大懶蟲!

  「唐冠堯,起來!」

  「唔……」

  唐冠堯酣甜平靜的睡顏稍微起了變化,兩道不像男人那般粗獷、也不若女人那般纖柔的眉峰動了動,然後開始往額心聚攏。

  但也僅僅只有如此,他翻過身,繼續呼呼大睡。

  沁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難以想像,居然有人睡到日上三竿不起床,還叫不起來,而且——還是一個大男人!

  真是太不像話了!

  「唐冠堯,你快起來!」她又大聲喊道。

  「別吵……」唐冠堯仍閉著眼,但勉強伸出手不耐地揮動,像揮趕蒼蠅。

  「快起來!」還睡?沁水猛力推他,他依然不動如山,睡得香甜,她幾乎想抬腳踢他的屁股,看能不能把他踹下床。

  耳邊不斷嗡嗡作響,唐冠堯捂著耳朵呻吟求饒:「娘啊,我將近天亮才上床,您就讓我睡行不行啊?」

  拜託!娘親老愛一大早來吵他,她老人家也體恤一下他忙到天亮,好心點讓他補補眠吧!

  「娘……娘?」誰、誰是你娘呀!

  太過分了!她喊了老半天,他不但不起床,還叫她娘?是可忍孰不可忍!

  唐冠堯完全不曉得有人徹底被他熱鬧了,還呼呼睡得香甜。沁水卻是氣得渾身發抖,怒氣像失控的火苗竄上,一發不可收拾。

  她轉頭看看左右,瞧見臉盆架上,裝在雕花銀盆裡的清水。

  那原本應是小廝清早端進來給他洗臉的熱水,但如今水已涼透,卻還乾乾淨淨,完全沒被使用。

  沁水一雙美眸微微瞇起,嘴角緩緩揚起不懷好意的笑容。

  潑刺!

  唐冠堯從來沒想過,有天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睡夢中,一盆冷水兜頭淋下。

  睡得正好的唐冠堯,沒料到會有盆冷水潑上他的臉,他瞬間嚇醒,整個人怒吼著從床上跳了起來。

  「搞什麼鬼!是哪個該死的——」他一抬頭,頓時怔住。「怎麼是你?」

  床前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沁水公主——他未來的「正妻」!

  該死!是誰讓她進來的?唐生沒攔住她?唐冠堯愣怔著。

  「我是來喚你起身的。」沁水抿起唇,小心地藏好牙齒,掩飾自己在看見他滿臉狼狽時,忍俊不禁。

  「『喚』我起身?」唐冠堯臉上、頭上都還在滴水,他憤憤地抓起還有半片干的衣袖,擦拭頭、臉上濕淋淋的水滴,那干的半片袖子,也立即濡濕了。

  「這應當不叫『喚』吧?莫非在宮裡要喚醒人,都是拿水見對方潑醒?」

  唐冠堯明明滿眼殺氣,卻還能僵硬地擠出虛偽的假笑,他當然恨不得扭下膽敢潑他水的人的腦袋,但人家是公主,他能扭下她的腦袋嗎?

  「當然不是。」沁水難得給他一抹好甜的笑容,回答得萬般理直氣壯。「因為——宮裡不會有人睡到日上三竿還賴床!」

  她美麗的大眼瞅著他,沒有刻意賣弄風騷,但那長長的羽睫眨動時,卻是那麼誘惑媚人。

  唐冠堯氣惱自己都到了這時候,還有閒情逸致欣賞她的美。

  「就算我賴床賴到晌午,也沒必要潑我水吧?」唐冠堯臉上還是一片黑壓壓,但那一點也無損他的俊俏,他忍著氣的模樣,看來更加性格……沁水有些瞧呆了。

  「誰讓我喚不醒你?」回過神,沁水微惱地撅起小嘴。

  她喊得嗓子都快啞了,他還是不起床,甚至還喊她「娘」!要是不拿水潑他,她怎麼喚得起他?

  「好!是我讓公主您喚不醒,我活該——膽敢問公主叫醒我做什麼呢?」唐冠堯忍耐地咬牙,責怪自己貪睡惹來被水潑的命運,但七早八早地,她喚醒他所為何事?

  「等會兒梳洗用過早膳之後,你到書齋裡來!」沁水不給正面回答。

  「書齋?」唐冠堯詫異地瞅著她,問:「去書齋做啥?」

  「到了書齋就知道了。快更衣吧!」沁水轉身朝外走,給他更衣的隱私。

  「到了書齋就知道了?」唐冠堯瞪大眼,睨著她離去的背影嗤之以鼻。

  誰理她呀?

  他隨意換上一件乾淨的衣物,有打算躺回床上去睡回籠覺,屁股才正要坐上床,忽然門外傳來一聲不疾不徐的涼涼警告,簡直像門外有雙眼睛窺視似的。

  「你要敢躺上床,我會讓唐生再打一盆水來。」

  聽到這句話,唐冠堯爬上床的動作霎時僵住,因為他知道她真會這麼做。

  他該死的知道她會!

  「這是什麼?」

  看到書案上那疊得像兩座小山的書冊,唐冠堯當場傻住。

  「書啊。」沁水怪異地瞥他一眼。「你瞧不出來嗎?」

  「我當然知道是書,但——你拿這些書要做什麼?」該不會……

  「做什麼?」沁水有些好笑,理所當然地道:「既然是書,就是拿來讀的,從今兒個起,你得好好在書房裡專心讀書。」

  「讀書?」果然是!「為、為何突然要我讀這些書?」

  難不成要他參加科舉考試不成?

  「你即將成為大理國的駙馬,應是大理國未來的中流砥柱,但是目前的你——」沁水頓了頓,好像在思索該怎麼說,才不會太傷他的心。

  最後她說:「目前的你,仍無法當此大任,所以我希望你多讀些書,充實自己的學問,方能但當治國大任。」

第3章(2)  

  「大理國未來的中流砥柱?」哈!他忍不住冷哼。

  他有說要做駙馬嗎?希望他成為大理國的中流砥柱,會不會想太多了?

  唐冠堯不感興趣地拿起幾本書冊,大略翻了下,全是些經史子集、孔孟儒學等聖賢書。

  「這些書我早讀過了。」他撇撇嘴,補充道:「十歲那年就讀過了。」

  「你十歲就讀過這些書?」沁水驚訝又欣喜。

  難道她誤會他了?其實他並不是個扶不起的浪蕩子,而是個虛懷若谷、深藏不露的才子?

  「嗯。我爹曾經請了西席來給我上課,當時夫子就成天要我默這些書,不過我嫌他打瞌睡時鼾聲太吵,就在他臉上畫狗熊,結果把他氣走了。」唐冠堯眨眨眼,好生無辜地說道。

  「……」沁水頓時無言,不過心中還是存著一抹希望,眼裡閃著希望地瞧著他,問:「那麼,你跟著那位夫子念了多久的書?」

  不用太多,哪怕只讀個一兩年也不錯啊。

  「喔,大概半旬左右吧!」現在想起來,倒對那位夫子有點愧疚。呵呵!

  「……」沁水又是一陣無言。

  那不等於完全沒念過嗎?

  「好吧!沒念過也不要緊,現在開始念起也不遲,從現在開始你好好收心,盡量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這些書念完。」美眸掃過那些書冊,算了算,大約有二十來冊,那得拼一點了。

  「什麼?」唐冠堯幾乎要跳起來抗議。

  「我預計給你半年的時間讀完這些書,那麼至少一個月得念完四冊書才行。」

  沁水對他的反彈視若無睹,逕自計算著,然後白嫩小手一點也不浪費時間地抓起第一本書冊,攤開來放在他的面前,逼他現在就開始讀。

  唐冠堯瞪著那本好像正張開大嘴要咬他的書冊,更想反咬回去。

  老子的道德經?

  哈!她選這本書讓他先讀,是冀望能稍微提升他的品德嗎?

  只可惜,除非他願意,否則誰也不可能讓他「洗心革面」。

  「唔……」他懶洋洋地抓起書冊,瞇眼瞧了瞧,故意看看書皮、有瞧瞧內頁,再倒過來看,然後又倒回去,折騰老半天,最後才歎口氣,一副認命的哀怨模樣,準備開始讀書。

  「駙馬。」沁水突然喊他,緊繃的聲音聽起來萬分忍耐。

  「嗯?什麼事?」唐冠堯立刻放下書本,臉上笑吟吟的,望著她的專注表情看來好有禮貌,一點都不介意被她打斷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閱讀氣氛。

  「你把書拿反了!」沁水費了好大勁兒,才沒沮喪得去撞牆。

  他連書都會拿反,該不會是目不識丁的白丁吧?

  「噢?」唐冠堯歪著腦袋看看書皮,接著驚喜地喊道:「真的耶,公主你好厲害。」

  這樣算厲害嗎?沁水臉頰抽搐,無言地看著他,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

  「行了!時間寶貴,你專心看書吧。」她沒好氣地道。

  「是是。」唐冠堯乖得像個孩子,連連點頭稱是。

  接著,便開始搖頭晃腦念起書來:「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他認得字!幸好他不是目不識丁的白丁。沁水稍微安心了些,找了張椅子坐下,正想也看看自己的書時,唐冠堯忽然舉手表示有意見。

  「公主!」

  沁水放下剛打開的書,狐疑地抬眸瞅著他。「什麼事?」

  「公主,我真的很想好好讀書,可是你在這兒,我實在無法專心。」他以一副「我想認真努力,可你去妨礙我」的表情指控道。

  「我……」她不發聲坐在一旁也有事?要他念個書,怎麼毛病這麼多?

  「能否請公主讓我獨自一人專心看書?」唐冠堯要求道。

  「這……」

  好吧!現在最重要的是能讓他專心讀書,他要怎樣,就盡量順著他吧。

  「好!我答應讓你獨自留在這兒讀書,不過你可得專心讀書,別打瞌睡。」

  沁水雖是同意讓他獨處,但仍不忘再三叮囑。

  「當然當然,我發誓絕不打瞌睡!」坐著打瞌睡那多難受?要睡就得躺上床睡才舒服啊。

  「好,那你在這兒慢慢看,我先離開了。」

  「嗯嗯,慢走慢走,小心被摔著了。」

  唐冠堯好不熱切地細心叮嚀,只差沒揮手帕熱情送行。

  沁水又狐疑地瞅他一眼,她總覺有點奇怪,但總不能不許他安靜讀書吧?

  於是懷著滿腹的不安,她走出書齋,回到梅院,試著看了會兒書,但實在坐立難安,不知他是否在認真讀書,還是又睡著了。

  好不容易熬過一個時辰,她讓人泡了壺參茶,親自送過去給他,順道看看他念得如何。

  「駙馬——」一進書齋的門,她就愣住。

  書齋裡空蕩蕩的,半個人都沒有,獨留攤放在桌上的書冊,被窗口吹入的涼風,吹得啪啪作響。

  他——竟然溜了!

  唐冠堯在珍翠樓得到一頓好眠好,正在享用熱騰騰的精緻午膳,他的好友宋謹玉忽然來了。

  他連忙搖靜馨替好友添筷子,招呼好友一起用餐。

  宋謹玉是唐冠堯童年時代相交至今的好友,是個文弱書生,樣貌算端正,但遠不如唐冠堯俊美,兩人在一起,他經常是被忽略的那一個。

  宋謹玉會來不奇怪,因為他本來就幾乎天天報到,但他今天跟往常有些不同。

  平時宋謹玉是很嘮叨碎念的,但今日反常地沉默,碗筷擺在眼前他動也沒動,只用一種很怪異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唐冠堯,像要看穿什麼似的。

  「謹玉,你瞧什麼?」他的眼神讓唐冠堯真想摸摸自己的臉頰,看看是不是沾上湯汁飯粒什麼的。

  「我聽說……你被選為駙馬了。」宋謹玉的語氣裡,帶著一種他無法理解的空洞。

  「咦?」唐冠堯微微揚眉,詫異的問:「你怎麼知道的?有人傳揚出去了嗎?」他不記得有告訴過任何人,也不許唐府的下人到處宣揚。

  「啊?」宋謹玉愣住,好一會兒才僵笑著說:「其實……是昨日我來珍翠樓找你時,正巧聽見的。」

  「原來是這樣。」唐冠堯瞭然地輕輕點頭。

  「但我不明白,怎麼會是你?」宋謹玉難以置信的眼眸,不斷來回打量唐冠堯,好像想找出他雀屏中選的理由。

  「唐公子儀表堂堂,富甲一方,被皇帝選為駙馬有什麼好奇怪的?」靜馨對他的質疑感到不以為然。若是她,也會選他為駙馬。

  「是嗎……」宋謹玉微低下頭,看來似乎頗為惆悵。

  唐冠堯不禁好奇地多瞧了他幾眼,因為難得見他遇著自己,沒有連篇叨念他墮落不長進。

  不過說到這兒,他和那個高傲公主真是一對,同樣滿嘴仁義道德,還同樣有著救國朝廷的高遠理想,當初那皇帝老頭指婚的對象若是他,說不定能成就一段美好姻緣。

  然而想到沁水依偎在宋謹玉懷裡的模樣,他心裡詭異地浮現不悅的感覺……

  「咳!」猛地,他被嘴裡的飯菜嗆著了。

  他這是在做什麼?難道只因為沁水被指婚給他,他便對她起了佔有之心嗎?

  胡扯!這根本不可能,他別對自己說笑了!

  或許她生氣時的模樣是迷人了些,脾氣也稍微倔強了些,擾亂了他的心,才讓他有了這些其名其妙的異樣感覺,那並不代表什麼!

  換成其他女人,或許他也會如此,這根本沒什麼!他堅定地對自己說。

  沒錯!她只是她即將下堂的公主未婚妻,對他根本不具任何意義。

  他低下頭,忙碌地吃起飯來,好讓自己的嘴有事做,免得胡思亂想。

  這回他吃得很專心,專心到宋謹玉何時起身離開的,他都不知道。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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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5-3 14:50:58

第2章(1)  

  晚膳時刻,唐家兩老特地命大廚燒了一桌豐盛的好菜,歡迎公主媳婦初次入府。

  唐冠堯原本假借頭疼名義躲著不想去用膳,但被唐老爺親自從房裡拖了出來。

  如今他正掛著皮笑肉不笑的僵硬笑容,坐在飯廳裡陪伴嬌客。

  座位是經過刻意安排的,他的旁邊坐著沁水,沁水的對面是唐夫人,而唐夫人的身旁則是唐老爺。

  幾名唐家的僕傭站在一旁等著伺候,而沁水那方也不遑多讓,幾名守衛站在稍遠處戒備著,連只蒼蠅也不讓飛進飯廳裡來,而四名婢女與桂嬤嬤則是環繞在飯桌後頭待命,兩家人馬有如楚河漢界,各據一方。

  這等驚人的陣仗,要是不知情的人見了,還當是鴻門宴呢!唐冠堯心裡冷嗤。

  「來來,媳婦兒——呃不,公主,請用菜吧!」

  唐老爺熱情地招呼著,舉箸便想替未來的媳婦兒夾菜,這時桂嬤嬤忽然跳出來厲聲高喊:「請稍等!」

  「啊?」唐老爺嚇了一跳,差點把鑲著翡翠的象牙筷給抖掉了。

  桂嬤嬤朝一旁的婢女使個眼色,伶俐的婢女立即從袖中取出一根銀針,一一在每盤菜中戳刺測試,看看菜中是否有毒。

  唐家兩老從沒見過這種事,可給嚇呆了,神情茫然,不知所措,而唐冠堯則是滿肚子火,簡直快氣炸了。

  她們當著唐家人的面這麼做,是懷疑唐家會在菜裡下毒不成?

  「我不等,餓死了!」唐冠堯故意大嚷著,不顧那名婢女尚未將全部的菜餚測試完畢,便舉箸夾起自己面前的幾樣菜,粗魯地塞進口中,大口咀嚼起來。

  由他來測試,可比銀針還准吧?

  「你……」桂嬤嬤被他駭著了,怎麼毒都還沒試完就急吼吼地吃了起來,他大少爺有那麼餓嗎?

  「公主?」她驚惶地看向沁水,他都吃了,這毒是要繼續試,還是不試啊?

  唐冠堯魯莽的舉動也令沁水驚訝萬分,但她瞧得出他並不是餓了,而是故意找碴。他心裡有什麼不快呢?沁水不明白。

  她又瞥了滿臉不在乎的唐冠堯一眼,沉聲道:「沒關係,命秋菊不必試了,退下吧!」

  既然他吃了後還好端端的,可見菜裡無毒,自然也不必再試了。

  「是。」聞言,秋菊與桂嬤嬤暫時退到一旁,總算可以正式用餐了。

  「好好,那麼開動吧!來,公主,您嘗嘗這菜——」唐老爺舉起筷子伸向面前的盤子,又想替沁水夾菜時,沁水的婢女原本靜立在一旁,忽然一個箭步上前,動作迅速地夾起他想要的菜,放入他前頭的小盤子裡。

  「啊?這……」唐老爺傻了。

  不只他,唐夫人與唐冠堯也是同樣的情形,不管他們舉箸想夾哪一道菜,後方的婢女必定動作更加快速地把菜夾入他們的盤子裡,他們幾乎是只要負責埋頭吃就行了,根本不必親自動手去夾菜。

  這又是怎麼回事?

  唐家三人面面相覷,搞不清楚這是在做什麼。轉頭望向沁水,只見她依然筆挺地端坐著,神情一貫地高貴自矜,半點也不見驚慌,她想吃哪道菜,只要下巴略微一昂,或是用目光指示,服侍的婢女就會立刻為她將菜夾進小盤子裡,供她取用。

  不但如此,婢女甚至還講究地替她除魚刺、剝蝦殼、剔掉骨頭,把她伺候得像尊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活菩薩。

  唐冠堯明白了,原來這便是宮裡皇族的用餐習慣,宮裡的王公貴族吃飯,是不必自己動手的!

  但她似乎忘了,這裡是唐府,不是在皇宮裡,宮裡的那套規矩,可以不必帶進唐府裡來。

  唐冠堯注意到爹娘對這套規矩萬般不習慣,他們都是慈藹的老好人,不習慣讓人這般伺候,婢女每替他們夾一回菜,他們就誠惶誠恐地點頭道一次謝,只怕吃完這頓飯,他們一身老骨頭都要直不起來了。

  而且因為惶恐不安,兩位老人家幾乎都沒吃什麼,實在令他心疼。

  過去沁水在宮裡是怎麼用餐他不管,但進到唐府來,就得依照他們的方式。

  思索了會兒,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伸手假意要盛湯,果然服侍他的婢女立刻利落地上前要替他盛湯,他故意以手肘輕撞,撞翻了婢女手裡那碗湯。

  「啊!」婢女沒想到湯竟然翻了,頓時大吃一驚。

  「呀!真對不住,要不要緊?沒燙傷吧?」唐冠堯握住婢女的手,佯裝關心地檢視著。

  「不、不要緊……」婢女沒什麼燙著,倒是整張臉面色爆紅,像塗了胭脂。

  宮裡的婢女大多是打小買進宮的,生活單純,別說不常與男人接觸,即便有,也不曾遇過像唐冠堯這般俊美、有魅力的男子。婢女當下整個人茫酥酥的,差點連魂都給飛了。

  「真對不住,是我一時不小心,因為我不習慣有人替我夾菜盛湯……」唐冠堯有如賣弄自己的性感般,咧開薄唇對她優雅微笑。

  「不不,沒關係……」婢女直對著唐冠堯害羞地笑,好似快飛上天般暈陶陶。

  沁水抿起紅唇,沉下臉,因為眼前這一幕實在太令人感到礙眼。

  不是她善妒,見不得他與其它女人親近,而是在座還有旁人,唐冠堯不顧他人眼光,逕自與婢女調笑起來,不覺太過放肆了嗎?

  駙馬調戲宮女,這像話嗎?

  不過唐家二老在場,沁水給他們面子沒當場發作,只隱忍地道:「駙馬!你別拉著春蘭的手,請駙馬鬆手,讓春蘭下去敷藥吧!」

  「喔,真抱歉,我倒給忘了,不過春蘭姑娘的手可真嫩呢……」唐冠堯故意裝出涎臉的無恥表情。

  唐家兩老聽了兒子不要臉的調戲,差點噴出嘴裡的飯菜,而其它人則有志一同覷向沁水,偷看她的反應。

  沁水當然很生氣,臉都青了,但還是忍住怒氣,只以眼光示意桂嬤嬤快要春蘭下去。

  春蘭因為聽了唐冠堯的讚美,心頭又是一陣驚喜,甚至忘了要走開,就那麼傻傻笑著,直到桂嬤嬤怒聲喝斥:「還不快退下?」她才驚醒過來,急忙福了福,倉皇地退下。

  「春蘭不在,就煩請駙馬自行動手夾菜了。」沁水暗暗冷笑說道。

  誰讓他愛吃婢女豆腐,這下活該沒人替他夾菜!

  「噢,不打緊。」唐冠堯得費好大的勁兒,才忍得住嘴邊那抹得意的笑。

  這下他可以好好吃頓飯了!

  不過他可不會自私地只顧自己輕鬆,沒忘了要拯救仍在「水深火熱」裡的爹娘,於是他眉一擰,故意指著坐在圓桌對面的爹娘道:「可是公主,你瞧大家皆有婢女服侍,只有我無婢女服侍,這似乎不太公平,這樣一頓飯,教我吃得怎麼甘心?不如你讓婢女全都撤下,誰也不讓婢女服侍,這才公平!」

  他這番話讓旁人以為他器量小、愛計較,當下全暗自露出鄙夷的神色。好色又小器,二駙馬怎麼會是這種人?

  唐家兩老疑惑地看著兒子,心裡納悶:怪了!兒子向來不拘小節、很好說話的,幾時變得這麼愛計較啦?

  「桂嬤嬤,讓秋菊她們也全退下。」沁水沒跟他計較,只轉頭淡然命令道。

  原本少了一個婢女,從唐府裡挑一個補上便是,不必將婢女們全部撤走,但沁水怕又發生像方才調戲婢女的事,所以才同意將人撤下。

  她打小沒自己親自夾過菜,婢女撤下了,她連該怎麼伸出筷子從大盤子裡夾菜都不曉得,不過那也無妨,因為經過方纔之事,她也氣飽了,已無食慾繼續用餐。

  倒是唐家三人鬆了一口氣,吃得高興自在,與早先的僵硬彆扭有如天壤之別。

  用過晚餐,唐家兩老回房去了,唐冠堯起身慢慢走出飯廳,等著某人喊住他。

  他猜想,必定有人想同他說話。

  果然走沒兩步,身後就傳來沁水的聲音:「駙馬請留步。」

  他回過頭,佯裝詫異地問:「有什麼事嗎?」

  「我想與駙馬談談。」

  「行!」他等的就是這一刻。「那咱們到花園裡去——」

  「那怎麼行?!」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桂嬤嬤不知打哪冒出來,以那嚴厲又沙啞的嗓音高聲喝斥:「尚未大婚前,孤男寡女焉能私下獨處?況且花園裡陰暗無人,若『有人』有心輕薄公主,那可怎麼辦?要是讓皇上知道了,我可擔當不起這放縱的罪名!」

  桂嬤嬤若有所指地暗示道,像只老母雞守在沁水身旁。

  「我們只是談談,我不會拖她上床!她是我的未婚妻,我與我的未婚妻私下聊聊,培養培養感情,難道也不成嗎?」唐冠堯不耐地反問。

  她也未免管太多了吧!如今他只是未來的駙馬,也就罷了,如果他真成了駙馬,她這樣成天搞破壞,他們生得出孩子嗎?

  「你……」桂嬤嬤倒抽一口氣,瞪大了眼。「你身為堂堂的二駙馬,竟然說出這般粗鄙的話語,不覺下流無恥嗎?!」

  「喲!原來宮裡不許說上床這種下流話啊?那麼是只許做,不許說嘍?」唐冠堯很有禮貌地假笑詢問。

  「你——」桂嬤嬤整張老臉漲得通紅,一副快被氣死的模樣。

  沁水揉揉額角,覺得頭很痛,這兩個人怎麼老是槓上呢?

  她不怪桂嬤嬤瞧他不順眼,這樣的浪蕩子若非父皇親自指婚,她只怕也不會下嫁,她知道桂嬤嬤只是心疼她受委屈。

  但唐冠堯再不濟,好歹也是她的駙馬,畢竟不能讓桂嬤嬤對他太過無禮,於是她開口道:「好了,桂嬤嬤,我不會有事的,讓我與他談一談,你退下吧!」

  「是啊是啊!你年紀大了,可禁不起疲勞,快快退下歇息吧。」唐冠堯嘻皮笑臉地催促道。

  桂嬤嬤恨恨地咬牙,暗瞪唐冠堯一眼,才悻悻然施禮後退下。

  見心頭大患走了,唐冠堯神情輕鬆多了,便轉頭對沁水說:「我們到花園裡談。」

  唐家花園裡寂靜無人,但倒不像桂嬤嬤所以為的那樣陰暗。

  花園的迴廊,在入夜後點上了一盞盞輕紗的宮燈,近處明亮遠處矇矓,倒是別有一番詩意。

  只可惜,眼前的美景沁水無暇欣賞,她只想趕快解決方才發生的問題。

  「駙馬,你方才用餐時言行非常不妥,往後能否請你收斂一些?」沁水一開口就是指責,方才給唐家二老面子,沒當面斥責他,現在可不必客氣了。

  「咦?我怎麼了?」唐冠堯摀著胸口佯裝驚訝,好像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駙馬怎可隨意調戲婢女?你身為駙馬,一言一行都需符合駙馬該有的禮節與品德,別留下話柄讓人笑話。」沁水責備道。

  她可不想讓事情傳揚出去,到最後,連她父皇在宮裡都聽到風聲。父皇病重,她希望能讓他老人家安心養病,別再為她的事情煩憂。

  「我調戲婢女?!」唐冠堯忍著笑繼續作戲,一臉委屈地大喊:「我不過握著她的手,瞧瞧哪兒燙傷了而已,難道在宮裡,握女人的手就算調戲嗎?」

  「當然算!」沁水氣惱地看著他,再忍著氣道:「即便駙馬關心,也應謹守禮儀的分寸,男女之禮不可忽視,不管過去如何,你既被指為駙馬,就該屏除過去的惡習,奮發振作,好好為大理的將來努力……」

  她越說,語調越嚴厲,唐冠堯卻依然有本事嘻皮笑臉,半點不在乎。

  普天之下的男人,應當沒有一人喜歡聽人說教,但他有個老友名叫宋謹玉,就很愛說教,成天纏著他,老要他收起浪蕩、好好讀書考取功名什麼的,所以這種長篇的叨念對他而言如同家常便飯,他早就練就充耳不聞的本事,還能好整以暇地欣賞她板起臉說教的嬌美模樣。

  奇怪!她越是生氣,看起來越是嬌艷美麗,即使嗔怒,也沒能醜化她半分美貌,真教人感到不可思議。

  眼前她這模樣,明明和晌午時在客棧所見一模一樣,為何那時只覺得她高傲冷漠,而現在卻覺得她努力板起小臉數落人的模樣,其實也挺可愛的?

  「但我忍不住啊!」待她的話語告一段落,唐冠堯又擺出一副「非我所願」的無辜神情。

  「我也不想調戲她的嘛,不過誰教你的婢女個個生得那般美貌,哪個男人瞧見不心癢難耐?四個實在太少了,我看公主不如再多調些貌美的婢女過來,身旁若能圍繞著七八個美婢伺候我,也挺不賴的。」

  說著,他還不忘裝出涎臉的表情,讓自己的下流無恥登上高峰。

  「你休想!」一股怒氣直衝上腦門,沁水強撐出來的冷靜瞬間崩潰。

  她原本打定主意,要以冷淡、冷靜與冷情面對這樁非她所願的婚姻,怎知才兩三句話,就被他惹得一肚子火,氣得失去理智,勾出真性情。

  她實在太生氣了!這種好色的無賴,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我可以告訴你,想要我調來更多美婢不可能,而且我所帶來的婢女,明日便要回宮了,往後駙馬可以斷絕邪念,沉澱心情,好好修身養性。」

  想要更多美婢環繞?他作夢!

第2章(2)  

  「啊?!為什麼?」唐冠堯裝出失望的表情,神情委屈,只差沒難過地滴下淚來,其實心裡快笑翻了。

  哈哈,太有趣了!他興味盎然地覷著她,好似在逗弄一隻易怒的小狗,她反應越大,他越是開心。

  原來她那張美麗的小嘴,不是只會吐出冷冰冰的言語,還有其它可愛的聲音,即使嗔怒,也好過毫無情緒的冰冷平板。

  沁水瞪著他,心中依然惱怒,但負面情緒已壓抑許多。

  「這些婢女,只是護送我到唐府來,既然我已來到唐府,而且府上也有丫鬟可伺候,那麼便不需要她們了,所以明日便要將她們遣返宮中。」其實這是她方才臨時下的決定,不送走她們,怕後患無窮。

  「美麗的妹妹們明日便要回宮了?那可真是太好——不,是太可惜了!」

  唐冠堯失望地重歎一口氣,很盡責地扮演著無賴的角色。

  這人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啊?!沁水難以置信地瞪著他,真是憤怒又傻眼,難道除了美色,他絲毫不關心天下大事嗎?

  「咦?公主做什麼這樣瞧著我呢?喔!我知道了,公主是瞧我生得俊美,瞧呆了是吧?」

  唐冠堯發現自己被人瞪著瞧,不但半點也不窘迫,還不要臉擺出自戀的神情。

  「公主若是想瞧我,不必偷偷地瞧,儘管告訴我沒關係,我會大方地讓你瞧。」他很認真地建議道。

  沁水聽了差點沒吐血,她忍不住大翻白眼,決定要先回房,不同他說了!若她再繼續待下去,只怕會給這油嘴滑舌的浪蕩子氣死。

  「言盡於此,請駙馬好好想想!若駙馬沒其它事,我要先回房——啊!」

  沁水扭頭欲走,不料一轉身,就看見一個不明的東西,朝她的粉臉直撲而來。

  是蛾!好大的夜蛾!

  「啊!」她向來怕蟲子,見著飛蛾嚇了好大一跳,尖叫著往後跳開,但這一跳,正好把自己送進一個溫暖寬大的懷抱裡。

  「啊哈,瞧瞧我撿到什麼了?」

  寬大胸膛的主人——唐冠堯順勢攬住她的纖腰,語調慵懶,明顯帶著戲謔。

  「啊!」沁水沒想到自己這一跳,竟會自動投進他懷裡,當下漲紅臉,又是羞澀又是窘迫,急忙想移開身軀,但沒想到,那無恥的色狼竟然死抱著她的腰不放。

  「放——放開我!你竟敢輕薄我?大膽!」沁水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膽,又羞又惱地高嚷,努力掙扎要把自己嚇到癱軟的身軀從他的懷中拔開。

  「我輕薄你?!」慵懶的語調不變,但多了幾分掩藏不住的笑意。「公主!明明是你自己對我投懷送抱,我都沒怪你吃我豆腐了,你還誣賴我輕薄你呀?」真是打人的喊救命,作賊的喊捉賊。

  他耍著嘴皮子,手裡也沒閒著,攬著纖腰的大手悠閒地在她的腰間散起步來,拿那雙大手丈量她的腰肢。

  老天,她的腰細得不可思議!

  「誰、誰吃你豆腐了?!」沁水扭頭,拿一對美麗的大眼睛凶巴巴地瞪他。「我只是嚇著了,差點跌跤罷了!」她怒氣沖腦,根本沒發現自己正被吃著豆腐。

  她無法否認是自己「投懷送抱」在先,但她是被那只蛾嚇著了,才不是存心吃豆腐,他的指控簡直是在譭謗她這大理國二公主的名譽。

  「唔,好吧!你不是吃我豆腐,你只是想在跌跤時,拿我當墊背而已。」唐冠堯笑得好寬容大量,大手還放肆地繼續在她的腰間爬爬爬。

  「放開你的手!」沁水這時終於發現那雙毛毛手一直在腰間肆虐,氣呼呼地拍開他的手,然後迅速掙脫他的懷抱。

  「你這人簡直是——」

  「我怎麼了?」

  唐冠堯好溫柔地對她一笑,那俊美無儔的笑容,讓沁水心口被猛力撞擊一下,然後她究竟想說什麼,連她自己都忘了,就只是愣愣地癡望著他。

  「咦?公主不知道該怎麼罵人嗎?如果不懂,我可以教你。這時候無賴通常是最好用的。再不然,登徒子也行。再不然,下流胚子也不錯。」

  唐冠堯笑得瞇起了眼,好溫柔地教她罵人,讓沁水又氣又窘,方才片刻恍神也瞬間恢復清醒。

  「這種事不用你教我!總、總之——以後沒我的允許,不許隨便碰我!」

  發完嬌嗔之後,沁水神情高傲地扭頭就走,只不過因為腳步太急太快,看來根本就像落荒而逃。

  她都走遠了,還能清楚地聽見唐冠堯在後頭狂肆大笑的笑聲。

  「哈哈!太好笑了!」唐冠堯捧著肚子,笑得不能自已。

  她居然連罵人都不會,豈不好笑?但唐冠堯竟覺得這高傲公主漲紅臉,倔強地昂起下巴的模樣好可愛,他是病了還是瘋了?

  原本還猜想那病皇帝是不是看不過他日子過得太清閒,特地派個驕縱的公主來整治他,結果如今看來,似乎也不是那麼回事。

  算了!管他的呢,反正頂多再過一些時日,這位高傲公主與那個昏庸無能的病皇帝,就會死心改指他人為二駙馬,他也不必太過煩惱。

  暫且將沁水的事拋到腦後,唐冠堯看看天色,月兒已高掛夜空,此時珍翠樓應該是燈紅酒綠、酒酣耳熱之際吧?

  好吧,逗弄完了愛生氣的高傲公主,他也該去忙「正事」了!

  他長袍一撩,步履輕巧地朝後門走去。

  沁水蒙頭胡亂往梅院方向沖,因為對唐府不熟,還差點迷了路。

  好不容易回到梅院,衝進房裡,桂嬤嬤一見到她就嚇了一跳,驚喊:「公主!您的臉怎麼那麼紅呀?」

  她臉很紅嗎?沁水白皙冰涼的小手捂上自己的臉,確實感受到芙頰上傳來的燙熱溫度。

  「沒什麼,或許是我方才一路跑回來,臉才發紅的。」

  「跑?公主,您做啥要跑呢?發生了什麼事嗎?」桂嬤嬤瞇起眼問道。她不愧是塊老薑,辣得很,一下子就嗅出端倪。

  「啊?」沁水沒想到她如此機靈,頓時愣住。「沒……沒什麼。桂嬤嬤,你先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是。」桂嬤嬤當然瞧得出主子不對勁,但她不肯說,誰也拿她沒辦法。

  她歎了口氣,正要退下時,沁水忽然又喚住她。「桂嬤嬤?」

  「是,公主?」她立即折回來。

  「明日一早,你派兩名護衛,護送春蘭她們回宮。」沁水吩咐。

  「讓她們回宮?!」桂嬤嬤瞪大了眼。「為什麼?公主,把她們都遣走了,往後誰來伺候您?」

  「唐府裡下人夠多了,請他們撥幾個手腳利落的婢女過來就行了。」她並不是一定要自己的婢女伺候才行。

  「公主!她們雖然也是伺候大戶人家的下人,但畢竟唐府和宮裡不同,宮裡的規矩習慣,他們怎麼會懂呢?」桂嬤嬤很不贊同。

  「桂嬤嬤,我們現在是在唐府,不是在宮裡,有些事情必須入境隨俗才行。」沁水不是沒注意到,用餐時唐府的人有多彆扭。

  「那麼,至少留下一個吧!」桂嬤嬤討價還價。「咱們宮裡的髮式繁複,不是尋常丫頭能梳的,唐府只有唐老夫人一名女眷,只怕是無人會梳那些髮式才是。」

  沁水想想也是,便點點頭道:「好吧!那讓夏荷留下,她手最巧。至於春蘭秋菊冬梅她們,明日就先讓她們回宮吧。」

  「是。」這下桂嬤嬤不再有任何意見,點點頭,默默退下了。

  房裡只剩她一人,沁水終於可以卸下偽裝,真實地面對自己的情緒。

  唉!好丟臉。方才真的太丟臉了!本來是要狠狠教訓他一頓的,結果竟然被他的笑容迷得忘了該怎麼罵人。她幾時變得這麼「貪戀男色」了?

  撫著紅通通的臉頰,柔嫩的肌膚熱得快要可以煎蛋了,沁水懊惱得無以復加,羞窘得恨不得鑽進地洞裡。她不能理解,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呢?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冷情冷性的姑娘,她不會不想成親,但也沒特別渴望,比起找個好夫婿,她更渴望離開皇宮遨遊天下,走遍三山五嶽,看盡大理、中土、甚至西域的山水風光。

  但她身為大理國的二公主,怎能率性而為?所以她也知道這只是空想,根本不可能實現,所以她藏起自己渴望飛翔的心,一切只以大理為重、以父皇為重。

  現在的她只想為父皇盡點心力,招駙馬幫他重建大理,其餘的,她不敢多想。

  父皇所指配的駙馬,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像唐冠堯這般浪蕩成性、荒唐無恥的男人,她不曾見過第二個。然而,他的俊美面孔與迷人風采,也是她不曾見過的。

  她氣他、惱他,但又忍不住被他吸引,他的笑容像燦爛的日光那般炫目,使人忍不住被他迷惑,連她都無法克制自己失常的行徑。

  冷靜!段沁水!她閉上眼,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那惡劣的男人是存心逗弄你,故意惹你生氣,想看你羞惱的模樣,難道你瞧不出來嗎?你可別中了他的計,讓他稱心如意。

  不過是個好看的男人罷了,世上什麼樣好看的男人沒有?你怎能被一個「只有」好看的男人迷去了心魂?她拍打自己的臉頰,命令自己冷靜。

  但是、但是……那些男人沒有一雙會勾人的眼睛,也沒有迷死人的俊美微笑呀!心底有道聲音小聲地反駁。

  好看又如何?!空有好看的皮囊,沒有遠大志向與學問涵養,不過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對大理沒有任何幫助。

  你千萬得把持住,不能被他那張好看的皮相迷得暈頭轉向!

  她閉上眼,幾次深呼吸後睜開眼,眼中的激盪已消退,現下只看得見如古井水般不興波瀾的平靜眼波。

  當務之急,是逼唐冠堯好好充實學問,然後助他確立報效朝廷的高遠志向,這才是她身為大理國二公主所應盡的責任。其它的——

  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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