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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7-18 14:10:32

前言:

一般姑娘愛胭脂水粉,立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印心則愛下廚,立志走遍大江南北,學盡天下廚藝!
師父說,武功蓋世、威震天下的狩將軍今歲有劫,
因此派八字相合的她前往保護,助他化險為夷!
但是,北疆聽起來好像很遠耶,她實在不太想去……
什麼?饕餮譜?!這不是師父最引以為傲的食譜嗎?
她若能保護狩王爺毫髮無傷,就能得到此譜?
沒問題,她這就出發!這種穩賺不賠的交易,笨蛋才會拒絕呢!
不過……他怎麼跟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她以為當將軍的,應該都有些年紀、外型粗獷,
而他卻是如此的嚴酷冷沈,卻又隱隱透著一股魅力,
光是與他的眼眸對望,就讓她心兒怦怦跳哩!


楔子

  飛石峰,以蘊藏珍貴藥草聞名,可山勢奇險,終年罩雪,雲霧繚繞,不時又有巨石崩落,以致南北藥師只能望山興歎,能成功登山採藥者,少之又少。

  是月,霜降才過,飛石峰卻已是一片蒼茫。

  風雪之中,不見半點月光,皚皚白雪覆蓋住所有蒼綠,也淹沒了所有羊腸小道,刺骨的風,不斷自北方刮來,吹得山壁上的巨岩小石搖搖欲墜,大石崩落的巨響,不時在風雪之中迴盪。

  在這狂風暴雪的季節裡,就連飛鳥都不敢貿然經過飛石峰,可山腰處,卻赫然出現一雙人影。

  此二人正是印峰和印心,師徒二人就住在飛石峰頂,此刻下山,正是打算變賣草藥,順道採買一些食糧、日用品,以便過冬。

  穿著藏青棉襖,武藝高超的印峰絲毫不受風雪阻礙,如靈猴似的踩著大石,一下往東,一下往西,到處蹦蹦跳跳,雙腳少了厚雪的羈絆,一下子便能往前好幾丈,為了追上他,後頭的印心連忙加緊腳步。

  拉緊雙肩上的麻繩,她背著半個人高的大竹簍,看準一道斜坡,粉唇微彎,立即壓低下盤,側身滑了下去。

  唰的一聲,隨著雪花往兩側飛散,嬌小的紅影以極其美妙的姿態,穩穩的停在一顆大石前,身後的竹簍絲毫沒有晃蕩。

  「哎呀,不好。」踩在一塊大石上,印峰忽然低叫了一聲。

  「什麼不好了?」拔起陷在深雪中的雙腳,印心幾乎是在瞬間繃緊精神。「是熊嗎?還是白虎出現了?」原本還佇立在大石前的嬌小身影,在眨眼間,便飛也似的躲到了大石後頭,一雙美麗的琥珀色水眸,連忙緊張兮兮的到處張望。

  雖然在飛石峰上住了十年,走這山路就像是走自家後院,可這個地方,什麼東西都有,天曉得下一瞬間會蹦出什麼飛禽猛獸,她自然要格外注意。

  看著自己一手養出來的膽小徒弟,印峰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都不是。」

  「都不是?」小嘴一張,印心迅速的倒抽一口氣。「那是要雪崩了?」她尖嚷著,下一瞬間,竟狗急跳牆的攀上眼前的大石,緊緊抱住印峰的腳。「師父救命啊!」

  「也不是雪崩!」印峰氣得吼了出來。「放手!」

  「啊?」桃紅色的斗篷下,琥珀水眸無辜的眨了幾下,一雙小手卻還是堅持不肯放。「那究竟是什麼不好了?」不放不放,除非師父把話說清楚。

  「東方狩天!」

  「東方狩天?」粉櫻色的紅唇呵出一團團的熱氣。「那是什麼?老鷹嗎?」

  「你……」壓著抽動的眼角,印峰原想狠狠扳開腳上的小手,可念頭一轉,卻忽然蹲下身子,換上笑臉。「心兒啊,為師的跟你說,東方狩天是我朝第一猛將,人稱狩將軍,此人武功蓋世,威震天下,戰無不勝,只要搬出他的名諱,就連北方最惡名昭彰的蒼狼國,都要畏懼三分。」

  「喔,原來東方狩天是個人啊。」聽完一長串的介紹,印心只有這個想法。

  佈滿皺紋的眼角,又抽了一下,印峰卻裝作不在意。

  「這些年來,多虧有狩將軍替我朝鎮守北疆,那些北方小國才乖乖的安分守己,可沒想到,那狩將軍竟然會……唉。」

  「狩將軍會怎樣?」話只聽了一半,印心不禁也好奇了起來。「師父,您倒是說清楚啊,您是不是算出了什麼?」

  「天機不可洩漏,為師無法吐露太多。」撫著白髯髯的長鬚,印峰故作神秘。「為師只能說,狩將軍是個極為重要的人,要是有朝一日,狩將軍無法再替我朝守護疆界,那些個邊疆小國,一定會藉機舉兵犯事,到處燒殺擄掠,到時我朝一定會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啊!」

  「啊,那該怎麼辦?」光是想像,印心就嚇白了一張小臉。

  「很簡單,你去趟塞外,到狩將軍身邊保護他不就得了。」印峰悠哉悠哉的建議著,語氣就像是談論天氣一般自然。

  「我?」青蔥般的食指著自己的鼻子,印心瞠大了眼。「保護將軍?」呃,是她聽錯了,還是師父說錯了。

  「沒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你若能為我朝盡一份心力,為師倍感驕傲哪。」扳開腳踝上的小手,印峰忽然起身,跳上另外一塊大石。

  眼看師父說走就走,印心連忙滑下大石,追了上去。「呃,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的八字跟那狩將軍極為契合,只要你肯待在他身邊,凡事必能否極泰來。」即便風雪交加,印峰的聲音卻能夠穿透呼嘯的風雪,四平八穩的傳到印心的耳中。

  「可就算如此,但我不懂武功啊。」印心一邊喊著,一邊費力的追趕。

  「放心,你力大無窮。」

  前方,印峰又止住腳步。他的眼前橫著一塊巨石,其石體積碩大,長寬各約四米、五米,不但壓斷了連排的三棵龍杉,也阻斷了通往山腳的唯一小徑。

  「哎呀,莫怪今日谷裡的氣候有些異常,原來是這顆大石亂了陣法。」他撫著長鬚,喃喃念著。「心兒,來,快將這塊巨石給移開,否則谷裡就要下雷雨啦。」

  「是。」好不容易追上來的印心,一聽四季如春的笑笑谷要下雷雨,立刻伸出雙手,抱住大石的一角。

  風雪中,只見嬌小的紅影與罩雪的巨石,形成強烈的對比,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誰都能判定,嬌小的印心,絕不可能搬得動那塊巨石,可下一瞬間,驚人的事卻發生了——

  在一雙蔥白小手的掬捧之下,巨石就像是一團棉花似的,竟自折腰的龍杉上飄了起來。

  「師父,這塊大石要擱在哪兒?」將巨石高舉過頂,她揚聲請示著。

  印峰算了算方位,最後指向東方三尺外的一棵參天大樹。

  「就擱到那棵樹的右方,注意,千萬別壓著樹根。」

  「是。」印心臉不紅氣不喘的扛著大石,小心翼翼的來到印峰指示的地點。用腳撥開四周的積雪,確定沒樹根後,才將大石輕輕放下。

  「瞧,你這身神力,就連為師也望塵莫及,你還怕不能保護狩將軍嗎?」印峰笑嘻嘻道。

  「可是北疆聽起來好像很遠,要是路上碰上什麼惡匪,徒兒會怕……」印心仍是躊躇。

  雖然她也很想為國家盡一份心力,然而她天性膽小,從沒單獨出過遠門,一下子要她只身前往北疆,她總是會害怕嘛。

  「關於這點,為師早探聽好了,今日正巧有支京城的商隊會抵達張家村,到時你只要跟著他們,不出兩個月,便能抵達北疆,一路上有人相互照應,實在沒什麼好擔心的。」印峰邊說,邊朝山下去了。

  「今日?!」印心叫了一聲,連忙追了上去。

  「是啊,看來冥冥之中,命運早安排好你要走這一遭,不過為師的也明白這旅途艱辛,當然不會讓你白白走這一遭,因此只要你能事成回來,為師立刻將珍藏的『饕餮譜』贈與你,當作是事成的獎賞。」

  「『饕餮譜』?!」小臉一亮,印心一掃猶豫,立刻背著沉重的大竹簍,迅速奔到印峰身側。「師父,你可是當真?真的只要我完成任務,你就會將『饕餮譜』贈與我?」

  「為師何時騙過你了?」

  印心想了想。「好像沒有。」

  「那不就得了。」印峰呵呵低笑,利用笑意遮掩眼底深處的詭光。「如何?去還是不去?還是需要再思考思考——」

  「我去!我去!」噢!這種事根本就不需要思考!

  饕餮譜!饕餮譜耶!

  師父花了一輩子的時間,走遍大江南北,吃過千百種民族小吃,辛辛苦苦搜羅而來的美食集大成,只要有了那套食譜,她的廚藝就能更上層樓,並且煮出千變萬化的美食小吃。

  她求了好幾年,師父卻始終不肯讓她多看那套食譜一眼,如今只消她走趟北疆,那套食譜就能手到擒來,這種穩賺不賠的交易,笨蛋才會拒絕呢!

  「確定?」印峰不放心的又問了一次。「為師希望你能仔細的想清楚,千萬別因為一時的衝動,而——」

  「師父,徒兒沒衝動,徒兒這就回笑笑谷準備包袱。」語畢,印心埋頭就往回跑。

  「急什麼。」印峰猿臂一伸,瞬間將人給勾了回來。「衣裳乾糧那些東西,路上再買就有了,倒是商隊可是不等人的,要是錯過了,那你可就麻煩啦!」

  「也對。」印心恍然大悟,連忙又轉身。「師父,快快快!咱們得加緊腳步,千萬別耽擱了時辰。」

  「好,你能如此為我朝著想,為師真是感動,不過你可千萬當心腳下,千萬別跌傷了——」

  轟隆!

  一聲巨響無預警響起。

  印峰愕然抬頭,只見一顆巨石忽然往山下滾落,其勢雷霆萬鈞,速度疾猛,所到之處無不大雪迸射,樹倒石飛,不過短短幾個眨眼的時間,一條平坦斜滑的雪道,已出現在眼前。

  拍了拍雙手,一旁的印心豪氣萬千的轉頭看向印峰,指著那條雪道,綻開一朵極為燦爛的笑靨。

  「師父,別再踩石頭了,咱們就順著這道坡,一路滑下去!」

第1章(1)  

  這趟旅程,比所有人預期的還要順利百倍。

  照領隊說法,早在寒露,商隊就該抵達張家村,可半路上,用來馱運貨物的馬匹竟莫名生了病,結果硬是耽擱了行程,到了霜降才抵達張家村。

  原本他還愁著,馬兒需要多久時間才能痊癒,沒料到印心才來,馬兒們非但不藥而癒,一路上也再沒出過任何毛病,整日神采飛揚的,就像是吃了什麼大神丹似的。

  不過最讓他們嘖嘖稱奇的還不止如此。

  本來長途跋涉多少會碰上一些意外,就算半路遇上惡匪打劫也不足為奇,可自從印心加入後,接下來的旅程卻是有如神助似的,順遂極了。

  沒遇見惡匪打劫,也沒碰上野獸襲擊,就連風雪也比往年緩和許多,遠本落後的行程,硬是補了回來。

  連番的好運,立即讓印心成了商旅眼中的福星,再加上模樣嬌嫩可愛,商隊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喜歡她喜歡得緊,一路上,對她是百般照顧。

  這會兒,商隊才抵達北疆最熱鬧的城鎮——琊口,大伙也不急著辦自己的要緊事,全都圍到了她身邊,依依不捨的留人。

  「心兒啊,難得碰上冬至,你就別急著趕路了,今日就和大伙聚在一起,吃碗湯圓,明日再由領隊帶你到將軍的牧場去。」商隊裡,幫忙煮飯的莫大嬸,慈愛的拉著印心,就是放心不下讓這嬌嫩可愛的女孩兒,隻身在這陌生的地方找人。

  「是啊,狩將軍的牧場就在北門外,你就多休息一晚,明早再去找人也不遲啊。」莫大叔也開口,他的身形壯碩,五官深邃,有一半胡人血統,是個道地的北方人。

  因為地緣關係,夫妻倆十五年前便看準商機,每年都會跟著商隊往返南北,在各地買賣雜貨。

  「嗯……可是師父交代過,一抵達琊口就得趕緊向北走,否則便會和狩將軍錯過的。」眨著美麗的琥珀大眼睛,初到北疆,印心不禁好奇的左顧右盼。

  琊口不愧是北疆最熱鬧的城鎮,腹地廣闊不說,就連店舖的數目也不輸京城。

  熙熙攘攘的大街兩旁,直列著幾排堅固方正的灰白石屋,石屋間的街道相當寬廣,充斥著各式各樣的攤販小肆,南北雜貨、各族小吃,應有盡有。

  即便在這大雪紛飛的日子裡,各地商旅卻還是絡繹不絕,人潮來來往往,老早就把石板路上的積雪,踏得只剩一層薄霜。

  這裡的居民不分胡漢,飲食上,自然也是千變萬化。

  隨著熱氣的飄散,前方的店舖裡,老闆正烤著羊肉串。燒紅的炭火將羊肉煨烤得又嫩又香,上頭那層晶瑩的油脂,看起來實在好誘人,尤其當老闆在上頭撒下一層赭色的香料粉時,那濃郁的辛辣香,惹得她口水都快溢出來了。

  瞇著水眸,印心吸著鼻子,不禁好奇的猜測起香料的成分。

  「這樣啊。」兩夫妻相覷了一眼。

  兩個月的旅程,大伙無話不談,經由印心的口中,他們約莫也明白印峰該是遁隱山林的奇人,說的話自有他的道理。

  不過夫妻倆可以理解,一旁的裡奧拿可就無法苟同了。

  「哎,這琊口熱鬧歸熱鬧,可也龍蛇混雜,你一個女孩兒,要是碰到了什麼危險,那該——」

  「我呸!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心兒是個福星,哪會遇上危險?你少在那兒烏鴉嘴!」商隊裡的雜工老李,立刻給了裡奧拿一個肘子。

  雖然天高皇帝遠,邊疆地方總是不比京城安全,可吉人自有天相,對於印心這個小福星的運氣,他可是很有信心。

  自袖口裡抽出一卷花白的圖紙,老李獻寶似的將圖紙攤了開來。

  「這是什麼?」裡奧拿立即湊了過去。

  「用屁股看也曉得這是地圖!」老李得意的哼了幾聲。「我可不像某人只會出張嘴,早在三天前,我便精心繪製了這份琊口的地圖,只消心丫頭照著上頭的箭頭走,不出半個時辰,便能抵達狩將軍的牧場。」

  沒料到老李還有這一手,大伙不禁全好奇的將頭湊到了圖紙上。

  「這是地圖?」

  「我看倒像是鬼畫符。」

  「唔,我覺得這幅潑墨山水挺寫實的,這座山崩得還真徹底啊。」

  「哈,這也算地圖嗎?要真的照這份圖走,恐怕連鬼都會迷路吧?」搶過圖紙,裡奧拿不禁哈哈大笑,所有人見狀,不禁也笑了起來。

  眼看自己的心血被人批評得一文不值,老李頓時惱火了起來,右腳一抬,立刻狠狠朝裡奧拿的後臀踹了一腳,後者反應不及,登時往前跌趴落地。

  砰的一聲,裡奧拿摔得鼻青臉腫,不禁說起胡話,哩啪啦的叫罵了起來,不甘受辱的他長腳一勾,瞬間也將老李勾跌倒地,緊接著,一老一少便在石板路上扭打了起來。

  眼看有好戲可看,不少路人全圍了上來,嬌小的印心一不小心,竟被人潮給擠到了街道上。

  街道上人來人往,她個頭嬌小,好幾次差點就被往來的路人給撞倒在地,若非領隊發現得早,及時將她拉回到路邊,恐怕早被人高馬大的北方人給踩在腳下了。

  「謝……謝謝大叔。」抱著包袱,印心一邊狼狽地朝領隊道謝,一邊拍掉斗篷上的雪花,第一次體會到南北方人體型上的差異。

  「謝什麼。」領隊笑呵呵的拍著印心的頭,直當她是三歲的娃兒。「不過我瞧這天就要暗了,你若要去牧場,最好趁現在趕緊上路,否則還是別去了。」

  「可師父交代過,一抵達琊口就得趕緊向北走,否則便會和狩將軍錯過的。」印心再次搬出印峰說過的話,始終牢記著自家師父的叮囑。

  「好吧,既然如此,那你自個兒可要當心,路得挑人多的走,可千萬別往小巷鑽,咱們會在這兒待上一個月,要是路上遇上什麼麻煩,記得馬上回來找人,曉不曉得?」眼看自己勸不動人,領隊也只能叮嚀一些該注意的事。

  其實他也想派人護送她到將軍的牧場,可適逢冬至,商隊趕著卸貨搭棚,許多預定好商貨物得趕著天黑之前,送到指定的店舖裡,一時間,實在是抽不出人手。

  「大叔,我一個人沒問題的。」看出領隊的擔心,印心立刻反過來安慰。「何況狩將軍的牧場離這兒也不遠,一下子就到了。」

  「說得也是。」領隊點頭,果然寬心不少。

  牧場就在琊口北門外五里處,規模極大,一點也不難找。

  「那我這就先出發了,還請您替我和大伙說一聲。」北方的天色暗得極快,眼看風雪有加大的趨勢,印心連忙將包袱背好,本想向莫大嬸一行人道別,可偏偏老李和裡奧拿還在起哄,她闖不進人群,只好麻煩領隊轉達。

  「我會的,你就快出發吧,要問路,記得找商舖問,千萬別問路人,包袱要護好,千萬別讓人搶了……」

  在領隊聲聲的叮嚀下,印心揮著手,終於踏上尋找東方狩天的路程。

  雖然連日的趕路,讓她又累又餓,兩旁店舖傳來的食物香味,更是誘得她口水直流、肚子咕嚕咕嚕叫,但是師命難違,她只好強逼自己專心趕路。

  反正只要找到東方狩天,她就能好好的休息了,所以她一定要忍。

  忍哪!

  事實證明,忍字頭上一把刀,凡是人,很少忍得過的,印心自然也不例外。

  一開始,她告訴自己,人是鐵,飯是鋼,不吃飯,哪有力氣趕路?因此在走了一里路後,她終於不敵那如影隨形的肉香,嘴饞的停下了腳步,在路邊買了個羊肉卷。

  羊肉卷的賣相普通,但面皮烤得金黃,外酥內軟,還有淡淡的麥子香,包裹著香辣嫩滑的羊肉餡,簡直是人間美味,不過才吃了一口,她的腳便像是生了根,竟忘了移動。

  佇立原地,從面皮到溜羊肉,她仔細觀看老闆每一個動作,同時也暗暗記下火候、方法、佐料,除此之外,她還外討了些醬料,反覆品嚐了幾口,才心滿意足的繼續前進。

  可才走了幾步,不遠處,賣羊肉泡饃的攤販,卻飄來一股獨特的香氣。

  那味道又辛又辣,還蘊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奶香味,她嗅著嗅著,一雙腳竟不受控制的朝攤販走去。

  迥異於中原的口味,邊疆民族極好品辣,不管是何種食物,總會搭佐各類香料,以添加色味。

  生平第一次接觸到奇特的北疆小吃,好奇的泡泡就像雨後春筍似的,自印心的心頭冒了出來,血液裡那對廚藝的狂熱,也被催醒。

  為了弄懂摻雜在食物裡的各式香料,她著迷似的開始在大小攤販間穿梭,完全忘了自己還得趕路。

  打她八歲被師父收養起,師父就發現她對廚藝極有天分,甚至還能過目不忘,只消讓她看過一次做法,給她相同的食材工具,她就能如法炮製,烹煮出相同的料理,無論是顏色香氣,就連味道都能拿捏得絲毫不差。

  與生俱來的敏銳味蕾以及靈敏的嗅覺,讓她總是能輕易品嚐出食物裡的各類材料,只是有些香料乃是從塞外購進,或是私制而成,因此為了弄懂香料的來源,每吃完一道料理,她便會伸長手腳,努力的和不熟漢語的胡人老闆比手畫腳。

  攤販老闆見她模樣討喜可愛,又是居住在千百里外的南方漢人,因此絲毫沒有防備,凡是聽得懂的問題,全都不吝嗇的仔細詳答。

  短短一個時辰,她不但品嚐到各式各樣的塞外美食,就連料理的方法也輕易得手,興奮得幾乎就要飛上了天。

  撫著被填得飽飽的肚皮,她頻頻回首朝熱情的老闆揮手道別。

  即使雪花不斷,又有斗篷的遮掩,但那張如嬌花般的燦爛笑顏,卻還是格外引人注目,不少路人不禁紛紛回首,朝形單影隻的印心多瞧了幾眼,後者卻渾然不覺。

  拿著老闆熱情贈送的玉米甜餅,她喜孜孜的解開包袱,正打算「囤糧」時,誰知背後卻闖來個冒失鬼,竟莽撞的將她撞倒在地。

  桃紅色的斗篷一個飛揚,雲瀑般柔亮細緻的黑髮瞬間飛瀉。

  「痛!」

  有一瞬間,印心嚴重懷疑,自己的手臂可能是斷了。

  雪花間,精緻小臉透著蒼白,撫著疼痛的左手臂,她忍痛自雪地上跪坐了起來,正打算抬頭看看是哪個冒失鬼走路不長眼睛,一股奇怪的感覺,卻讓她迅速的看向自己的雙手。

  她的右手……啊,空的。

  她的左手……呃,也是空的。

  所以也就是說……

  她的包袱不見了?!

第1章(2)

  美麗的琥珀水眸倏地瞠大,顧不得疼,印心迅速撐著冰冷的灰牆,勉強的自雪地上站起,慌亂的四處尋找自己的「衣食父母」。

  她的衣裳、盤纏都在包袱裡頭,連那熱呼呼、還沒來得及嘗過的玉米甜餅也在裡頭,要是包袱丟了,她就只能喝西北風了!

  這恐怖的事實,簡直嚇壞了印心,淚花在眼眶裡打轉,眼看就要落下,一旁的暗巷裡,卻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循著聲音望去,只見一抹人影忽然自胡同裡飛了出來,高大的身影,轟的一聲撞上了石牆,石牆禁不起這一撞,不少灰石碎片迸飛四射,其中一塊,還飛到她的腳邊。

  看著那頹然跌坐在牆腳的胡人,印心雖然急著找包袱,可又擔心對方的安危,就在她考慮著該不該上前幫忙時,胡同裡卻忽然走出兩名漢族裝扮的男子。

  兩人側身而立,讓她無法看清面貌,只是兩人身形高大壯碩,與當地胡人相比,竟是一點也不遜色。

  眼看苗頭不對,她立即躲到牆角的雜物後,只敢探出一顆小頭顱,偷偷摸摸的察看暗巷裡的動靜。

  「小子,我勸你最好快把東西交出來,否則休怪我再補你一拳。」其中,身穿褐色棉襖的男子忽然握起拳頭,凸出的指節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聽起來怪嚇人的。

  「什、什麼東西?」胡人裝傻,手臂卻隱隱收攏,可仔細一瞧,就能發現他指縫間露出一截紅布。

  印心愈看那塊紅布,愈是眼熟,卻沒膽出聲打斷這劍拔弩張的氣氛。

  「想裝傻?真是活得不耐煩了。」褐衣男子哼笑,那如巨石般大的拳頭,竟無預警的往前揮去,誰知卻被一旁黑袍男子擋下。

  「將軍?」褐衣男子不滿的嚷叫起來。

  黑袍男子——也就是東方狩天,只是搖頭。

  「交出包袱,就饒過你。」他回頭冷望地上的胡人,壯碩的身影不過才往前一步,嶽峙淵渟的氣勢便讓胡人嚇白了臉。

  「那、那怎麼可以?這……這是小民的包袱,您怎麼——」

  「還是,你想要回到邊疆繼續勞役?」

  這下,那名胡人嚇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就連忙將懷裡的包袱往雪地上扔。

  桃紅色的包袱,即使被人揣得縐巴巴的,還沾了不少白雪,可印心還是一眼就認出那正是自己的「衣食父母」。

  「啊,我的包袱!」她又驚又喜的跑到暗巷裡,正想蹲身撿起包袱,卻忽然感到一股窒悶的壓迫感,自前頭壓了過來。

  她怯怯抬頭,正巧對上一雙如鷹隼般銳利的黑眸,在黑眸的注視下,她竟動彈不得,只能愣愣的凝望著他。

  風雪之中,黑袍男子的五官深刻,嚴酷得令人膽寒,一頭比女人還要漆黑的黑髮,以皮繩束纏,即便是寬大的黑袍,也遮掩不住他巨大身軀內那股蠻橫的力量。

  他,有一種殺戮的味道,即便他只是靜靜站著。

  喜悅的笑靨,瞬間消失在粉潤的紅唇邊,她舔了舔紅唇,不自覺的緊張了起來。

  「那個……」她瞧了眼包袱,又瞧了眼他,蔥白十指絞啊絞的,就是不敢貿然伸手。「是我的。」她小聲道。

  東方狩天不語,只是沉默的看著她。

  少了斗篷的遮覆,細緻的小臉老早就被凍出兩抹瑰紅,長髮也被融雪浸得微濕,每當她吐出一口白煙,斗篷下的嬌小身軀就會微微瑟縮,讓她看起來就像一隻落難的小雪兔,看起來格外惹人憐愛。

  「真的是我的……」扭著小手,她怯怯的又說了一次,長長的濃睫不斷的眨啊眨,洩漏出心裡的不安。

  「撿起來。」剛毅的下巴微點,東方狩天總算開口。

  他的聲音低沉渾厚,蘊滿威嚴,她不敢怠慢,立刻乖乖將包袱拾起。

  「攤開包袱,看看東西有沒有少。」他又命令。

  「好。」她就像是一個小兵,一個口令一個動作,連忙解開包袱,逐一清點裡頭的東西。

  玉米甜餅,完好無缺,還熱呼呼的呢,太好了。

  盤纏,嗯,一個子兒沒少。

  衣裳,整整齊齊的,不像是被人翻過。

  「東西一樣也沒少,謝謝你們。」抱著失而復得的包袱,她不禁開心的仰起頭,對三人綻笑。

  那美麗的笑靨,似雪晶瑩,如花甜美,冷銳黑眸的深處,似乎在瞬間閃過一抹波動,但卻又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

  「唉,我敢打包票,這張小臉遲早又會惹出麻煩的。」一旁,蔣虎咕噥了聲,接著大腳忽然一踹,石牆轟隆一聲,頓時裂開了個洞,長腳底下,正打算乘隙偷溜的胡人,登時嚇得跌坐在地。

  「小姑娘,怎麼不見你的家人?一個人在這大街上亂晃,很危險的。」蔣虎轉頭笑咪咪地問道。

  北方無戰時,將軍總會趁著冬雪回到琊口牧場,監督毛山銀礦的開採,以及打理「刻銀坊」的生意,除此之外,還會不時到處巡查,緝拿作亂的盜匪,成天就像是操軍似的到處行走。

  適才,將軍正打算到「刻銀坊」取貨,卻注意到這個胡人行跡鬼祟,因此特意尾隨在後,果不其然,這天真可愛的小姑娘不多久就被搶了。

  看著蔣虎一腳就在牆上踹出一個洞,印心不禁瞠大了眼,乖乖回答道:「我家人都在中原,我一個人上來的。」

  「一個人?」蔣虎皺起濃眉。「這邊疆天寒地凍的,你來這兒做什麼?」

  「我來找人。」

  「誰?」

  「東方狩天。」印心老實回答,卻見蔣虎露出古怪的表情。

  只見他挑著濃眉,先是朝身邊的男人看了一眼,然後才回頭衝著她咧笑。「喔,那你運氣可真好。」

  「啊?」她才露出茫然的表情,一旁的東方狩天,卻已大步來到她面前。

  拉近距離後,她更加感受到他的高大,她得費力的仰起頭,才能瞧清楚那剛硬嚴酷卻莫名引人注目的臉龐。

  「找我什麼事?」看著眼前個頭不及自己肩高的可人兒,東方狩天不禁懷疑她是否能夠熬過接下來的日子?冬至過後,這兒的氣候會更加嚴寒。

  「我、我沒找你啊。」她怯生生的搖頭,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

  「我就是東方狩天。」他索性表明身份。

  「你就是狩將軍?」琥珀似的水眸錯愕的瞪大。

  原來他就是東方狩天?啊!莫怪穿褐色棉襖的大叔會喊他將軍,可是他怎麼跟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她以為當將軍的,應該都有些年紀,氣息也該是粗獷豪邁,而他卻是如此的嚴酷冷沉,光是盯著她看,就讓她覺得好緊張……

  他低聲又問:「找我什麼事?」

  「我……呃……」印心不自覺的抱緊了包袱,正打算開門見山的說明自己是來保護他的,可小小的腦袋瓜,卻偏偏想起適才的事。

  糟糕,她連自己的包袱都顧不好,這時她若開口說要保護他,他會相信嗎?

  「如何?」見她欲言又止,他耐著性子又問,俊臉始終面無表情。

  「那個……我……」

  「不好啦,礦場的山壁塌了,好多人被埋在裡頭,快去救人哪!」大街上,忽然傳來慌亂的呼救聲。

  「將軍?」蔣虎當下變了臉色。

  「傳消息,讓牧場速派出人手,到礦山救災。」東方狩天處變不驚,當機立斷的下達指令,說話的同時,還順手拉過她背後的斗篷,將她的小臉重新遮覆在斗篷底下。「巷口的左方八尺外,有間漢人經營的驛站,你自己小心。」

  「我力氣大,我也去……」

  印心正想表示,自己也許可以幫上一些忙,誰知高大的身影卻早已如旋風般奔至巷口,身後,蔣虎也拖著地上的胡人跟了上去。

  兩人動作迅如閃電,幾乎是在眨眼間便失去了蹤影。

  偏偏雪花不斷自天際飄落,印心只能呆立原地,懊惱自己錯失良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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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7-18 14:22:39

第10章(1)  

  幾乎是躺臥到東方狩天懷裡的瞬間,印心又想哭了,可她卻強自忍著,儘管貝齒咬疼了下唇,她也想要知道,他是否安好。

  她細細望著他剛毅的下顎,望著他嚴酷的俊容,望著他壯碩的臂膀胸膛,再三確定他身上沒有任何一絲傷口缺損後,懸著的心,才緩緩的鬆懈下來。

  他回來了,他終於安全回來了……

  砰!

  關門的聲音,打斷她短暫的喜悅。

  一室的紅,再次將她打回到現實。

  隱忍許久的淚意,終於衝到眼眶,兩串淚珠,悄然淌下。

  捂著臉,她壓抑著不哭出聲,一點也不想讓他發現自己的難過,只是兩人靠得那麼近,又怎能瞞得過彼此?

  高大的身軀驀地僵硬如石,東方狩天立刻捨棄佈滿木匣的石桌,也捨棄被滿室木箱逼到角落的石椅,將她改放到了床畔,誰知她卻掙扎了下,一顆淚水自指縫間洩下,落到他的手背上。

  那抹濕熱,令他握緊雙拳,心疼難止。

  「為什麼哭?」他坐到床畔,試著卸下她遮掩的小手,想看清楚她的委屈,誰知她卻不依,還扭身躲到了床角,拉開彼此的距離。

  那明顯的躲藏,昭告了她的抗拒,他繃緊下顎,不敢相信她又開始躲起他來。

  分隔多日,他一路快馬加鞭,漠視那些高官的抱怨、忽略冷罌國隨從的抗議,甚至公然抗旨,先行回到牧場,為的就是能提早與她見面,可他卻萬萬沒想到,再次見面,她卻是這般的疏離。

  嬌小的身影縮在床角,她背對著他,不肯出聲,只是一徑的落淚。

  深吸一口氣,他小心的控制語氣,耐著性子又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沒有回答,依舊哭著。

  「心兒?」下顎繃得更緊,他試著伸手拉回她,誰知她卻躲得更遠。

  她就像是個被逼到絕境的小動物,慌亂的撥開他的大掌,抬起的小臉,淚痕交錯,原本愛笑的琥珀水眸,蓄滿了絕望和傷心,狠狠刺痛了他的心。

  黑眸冷沉,他起身朝她靠近,將她捉進自己的懷裡。

  「不要……」她又掙扎,一雙小手竭盡所能的推拒著他。

  他忍不住低咒,連忙鉗住她的手腕。

  「不准哭,說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緊緊抱著她,再也藏不住心裡頭的擔憂與憤怒。

  該死,這個小女人,就是有辦法惹惱他。

  打從初次見面,他就無法將目光自她身上移開,她是那麼的天真膽怯,總讓他無法自拔的想要呵護她、疼愛她。

  為了不嚇著她,他竭盡所能的小心再小心,可最後,她卻還是想推開他?

  「我……」印心被吼得好委屈,她張著濕潤的雙眸,卻被滿室的喜紅逼得又閉上了眼嗚,他就要成親了,為什麼還要這樣抱著她?

  「說!」他將她固定在懷裡,加大音量。

  她雖怯弱,卻不是個愛哭的女人,可瞧她的眼,分明是哭了一段時日。

  他相信,牧場裡絕對沒人會欺負她,何況婚禮在即,按她性子,應該是躲在棉被裡偷偷臉紅,怎麼一見到他,卻哭個不停?

  他試著揣測她異變的原因,卻發現自己毫無頭緒。

  他可以看穿她的心事,但是她的眼淚卻成了阻礙,每次她一哭,他就無法保持冷靜。

  他挫敗的正想歎氣,眼角餘光卻不期然地瞥見屋子角落有一抹桃紅。壯碩的身子一僵,他迅速扭頭,瞪向那熟悉的桃紅色包袱,臉上的表情就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那包袱是怎麼回事?」他咬牙切齒道,完全不敢相信,這小女人除了想推開他,還想逃跑?

  「嗚……」她不理他。

  明白自己的力量敵不過他,她索性放棄掙扎,決定一次好好哭個夠,說不定眼淚流乾了,她就不會再難過了。

  只是她的沉默,卻逼得東方狩天幾乎抓狂。

  「你說啊!你連包袱都準備好了,你到底想去哪裡?」他終於失控大吼,那如雷鳴的嗓音,炸得整間屋子微微震動,屋頂險些就要開花。

  從來沒見過他如此暴怒,她嚇得瞬間忘了落淚,險些連心兒都要停了。「我、我……我……」

  「你竟然想逃婚?」他又吼,神情猙獰得像是想殺人。

  印心驚喘一聲,駭得直想推開他,可是他卻不准。

  也許是被嚇過了頭,也許是被逼到了極限,壓抑許久的傷心和委屈竟一窩蜂的全湧上心頭。

  她一掃沉默,竟掄起粉拳,開始朝他捶打。

  「你閉嘴!你閉嘴!」她尖聲哭喊,再也無法逆來順受。「不許你凶我!」

  「什麼?」東方狩天著實愣住了。

  他渾身僵硬,瞪著眼前有些瘋狂的小女人,還真的閉上了嘴。

  「你憑什麼凶我?明明是你不要我的!」她控訴低喊,不再害怕躲藏,反倒伸手揪緊他的衣領,一臉怒意。

  狗被逼急了會跳牆,馬被逼急了會踹人,她被逼急了,也是會生氣的!

  「什麼?」他面露古怪。

  「你明明親了我,還毀了我的清白,卻要娶別的女人!你……你……」眼圈又紅,她強忍住淚水,一股腦兒的將心中的委屈難過全吐露了出來。「你曉不曉得我好擔心你,每天每天都好想你,可是你卻不喜歡我,還一直凶我……你這個大混蛋!」

  這個時候,就算天塌下來,他也不會太驚訝了。

  瞪著眼前胡言亂語的小女人,東方狩天嚴重懷疑,她到底是從哪兒聽到,他要娶別的女人了?

  她還說他不喜歡她?

  有眼睛的都該曉得,他該死的愛慘了她!

  「聽說夜珞公主是個大美人,你為什麼不快點將她娶進門?為什麼一回來就凶我?你就真的這麼討厭我嗎!」印心沒有發現他滿臉詫異,仍在發洩委屈。

  她不斷說著,她有多麼討厭自己笨手笨腳,卻不希望他討厭她。

  她還說,每次他一生氣,她就會好難過、好難過。

  最後她甚至承認,她是因為無法接受他迎娶其它女子,才會想離開牧場。

  當所有答案昭然若揭,東方狩天的臉色也難看到了極點。

  他就像是剛打完一場硬仗,疲憊萬分的抱著她,忽然倒向大床。

  「啊!」小嘴立刻發出驚呼。「你做什麼?你放開我,放開我啊!」她急忙鬆開他的衣領,將小手伸到他的胸膛前,試著將自己撐坐起來,可惜他卻突然翻身。

  一陣天旋地轉,她被壓到了他的身下,雙手也被他扣到了頭頂,接著,他幾乎是惡狠狠的將整個身軀壓到了她身上。

  唔!他……他好重!

  他竟然換了一種方法欺負她?!

  印心正想抗議,卻發現他一把扯開了她的盤扣,並伸手解開了她的——她的——她的上衣?

  「啊!你、你……你怎麼可以——」

  他當然可以。

  接著,他還解開了她的襦裙,並將那礙事的襦裙扔到了床下。

  她渾身僵直,小嘴不斷抽氣,不敢相信他竟然不由分說就扒光了她的衣裳。

  他、他他他——他到底怎麼了?

  她、她她她——她只剩肚兜和綢褲了啊!

  「你……你住手啊!你這壞蛋……你快住……唔!」

  驀然間,他吻了她。

  他俯下身子,不讓彼此間再有空隙。

  他霸道地撬開她的唇,深深的探入她的唇腔,濕熱的舌勾纏著她的丁香,吮盡她的抗議,粗糙的大掌也理所當然地滑入她的肚兜裡,握住她的雪嫩。

  他放肆的挑弄她的蓓蕾,觸碰她每一個敏感,誘得她不住嚶嚀,僵硬的身軀逐漸癱軟成水。

  可這並不夠。熱燙的唇一路攻城略地,沿著粉嫩的頸,一吻一啃,誘得她陣陣顫慄,貓咪般的嗚嗚聲頓時充滿了整個床帳。

  如鐵鉗般的大掌鬆開那早忘了掙扎的細腕,改而撫摸起那張嬌艷小臉。

  他摸著她的眼、她的眉,愛極她為他神魂顛倒的模樣。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脫衣的聲響,不禁讓印心睜開了眼,迷濛的水眸似開似合,她看著他脫掉了衣衫,黑黝寬闊的臂膀、厚實精壯的胸膛,逐漸暴露在淡淡的日光下。

  那赤裸強勁的身軀,佈滿無數大小傷疤,遠比他衣著整齊時,還要來得威猛駭人,可她卻不覺得害怕,反而著迷似的探出了手,極想要輕撫他數不盡的驕傲與光榮。

  可就在此時,外頭卻忽然傳來碰撞聲,以及男人們的哀嚎聲。

  那聲音聽起來,就像有人連人帶車的被扔出了牧場。

  小手忽然僵停在半空中,她瞪著他赤裸的胸膛,遲疑了一會兒,才如夢初醒的瞪眼尖叫。

  「啊!你怎麼可以脫光衣裳,你、你、你——」也不知打哪兒來的力量,她竟一把推開了他,手腳並用的往床邊跑去。

  「我只脫了上衣。」他眼捷手快的拉住了她,重新將她困在身下。「你才是脫光衣裳的那一個。」

  他眸光深黝,低聲的在她耳邊提醒。

  「什麼?!」她又尖叫,這才感覺到自己全身上下有些涼颼颼。雪嫩小手連忙扯起身邊的喜被掩住身軀,粉嫩小臉頓時爬滿緋艷。「你、你、你怎麼……你到底想做什麼啦?」

  他給的答案,格外的簡潔有力。

  「我要和你洞房。」

  「什麼?」她傻了。

  洞房?他要和她洞房?

  洞房?洞房?就是歡歡和睿王爺完婚之後,一塊睡在床上,然後無論她和喜兒怎麼逼問,歡歡就是打死不肯將後續交代清楚,只會一徑臉紅的「洞房」?

  過度的錯愕,讓她暫時忘了羞怯,只問——

  「你為什麼要和我洞房?」

第10章(2)  

  真是夠了!

  瞪著眼前那過度遲鈍的小女人,他閉了閉眼,咬牙道:「當然是因為我愛你,該死的愛慘了你!」

  「你騙人!你明明就就要和夜珞公主成婚了……」她不確定的看著他,思緒整個大亂。

  他愛她?他愛她?

  她沒聽錯吧?

  「那女人是皇上指定的妃子,我只負責送她入京。」他強逼自己冷靜的解釋清楚。「我只要你,從頭到尾只要你一個,你以為我是為什麼將那女人丟在外頭,卻只因你的一滴眼淚,就失去所有理智,像個瘋子般大吼大叫?」

  「我……」她張著嘴,不曉得該怎麼回答,卻覺得,他形容得真貼切。

  適才他的模樣,真的就像瘋了,可她萬萬沒想到,他是因她而瘋狂,她更沒想到,夜珞公主竟然是皇上指定的妃子。

  到底誰說的才是真的?

  她明明聽見大娘和大叔的對話了,他們明明說,他一回到牧場,就要成婚的,難道他要迎娶的,另有其人?!

  「那你要娶的人,到底是誰?」她抽著氣,感覺心臟又懸到了喉間。

  「還會是誰?當然是你啊!」他挫敗的發出低吼,不敢相信到現在,她仍是搞不清楚狀況。「你還不懂嗎?我回來,就是為了提早和你成婚!」

  「可是……」

  「沒有可是!」

  該死的,無論是再艱困的戰役,他都有自信能夠獲勝,而她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他品嚐到挫敗的滋味。

  她什麼都不必做,就能夠將他的世界搞得天翻地覆,她甚至只需要落下一滴眼淚,就能夠讓他束手投降。

  人們眼中,堪稱無敵的他,在她面前,終究也只不過是個會被愛情所困的凡夫俗子;倘若,言語終究無法得到她的信任,那麼他很樂意「身體力行」,用行動證明一切!

  「啊!你做什麼?別扯開被子啊——」

  「閉嘴。」

  「可是——」

  「閉嘴。」

  「那、那請等等——」

  連串低咒再次響起,這一次,他不再說話,而是低頭吻住她。

  深深的吻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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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外頭傳來人們飲酒作樂的歡樂聲,印心這才迷迷濛濛的睜開了眼。

  看著那有些陌生、有些熟悉的石屋,她先是困惑的眨了眨眼,接著才認出這不是自己的屋子。

  啊,這是狩將軍的石屋啊,她怎麼會在這兒?

  自床榻上坐起,她望著一室的紅被、紅幔、紅燭,心頭沒了難過,反倒盈滿了羞怯、幸福和快樂,接著她又低頭看著自己一身的紅衣、紅裳、紅襪,這才緩緩想起,自己已經嫁人了!

  她記得就在他把她——把她——呃——把她「吃干抹淨」了之後,她就因為極度的疲憊而睡著了!

  那是這些日子以來,最舒適、最令人心安的一次睡眠。

  她還記得,他是如何的抱著她,如何的輕撫著她的長髮,如何的貼著她的耳,私喁著情人間才有的私密情事,將她心中最後一絲陰霾掃除得一乾二淨。

  接著,也不曉得過了多久,待她醒來時,她就發現自己正被他抱著,頭上蓋著喜帕,在滿是人影人聲的大廳裡,迷迷糊糊的和他成了親,拜了天地……

  天!所以他說的才是真的!

  他回來,就是為了和她成親!

  他是真的、真的、真的愛她!

  氈毯外忽然傳來動靜,東方狩天關上房門,走了進來。

  燭光下,她望著他,他也望著她,親密氣氛流淌間,令人臉紅心跳的歡愛記憶也忽然躍上心頭,她小臉一紅,連忙捂著臉,躲到棉被裡去了。

  朗朗笑聲頓時塞滿整間石屋,他將她自喜被裡抱出來,不許她逃避。

  「沒有話要說嗎?」

  「呃……」她滿面紅潮,哪曉得該說什麼?

  事實證明,他沒有說謊,他真的娶了她,反倒是她,似乎——好像——確實誤會了什麼?

  「嗯?」他挑眉。

  「我……」她紅著臉,一雙眼左、右看看,就不是不敢看他。

  「現在輪到你,將事情解釋清楚了。」他低頭看著懷裡那一臉心虛的新婚妻子,一副算秋後總帳的模樣。「你到底是從哪兒聽說,我要和夜珞公主成親?又是從誰口中得知,我不喜歡你的?」

  她是從薛大娘和石三江口中聽見,但顯然的,是她會錯意了。

  大娘他們說的分明是兩件事,是她將兩件事兜在了一塊,白白流了一缸子的眼淚;她也是從自己的胡思亂想中,歸論出他不喜歡她,結果卻惹惱了她最心愛的男人,氣得他抓狂——

  一切都是她自作聰明,自作自受,她真的好抱歉、好抱歉,可這個時候,要是她坦承一切,他會不會又要生氣了?

  看著那藏不住心思的小臉,儘管她不肯說,但東方狩天多少也猜得出這一切,究竟是怎麼樣的誤會。

  這小女人犯錯,幾乎已是家常便飯,可他萬萬沒想到,她竟會如此不信任他,並輕易決定離開他。

  想起當時她那決絕的神情,他心一沉,忍不住俯首輕咬她的耳垂。

  「啊!你怎麼可以咬我?」她嚇了一跳,連忙縮起肩膀,用手摀住雙耳。

  「你可以誤會我,我卻不能咬你?」他瞇著眼,立刻更改目標,咬起她柔軟的唇瓣,還當上頭有甜蜜似的,不斷的吸吮著。

  她又驚又羞,卻不敢抗議,只能容忍他的「折磨」,以此謝罪。

  可是——可是他到底要咬多久啊?

  抖著身子,她幾乎壓抑不住喉間的低吟,看著他一路啃咬她的肌膚,在上頭印下淺紅色的印子,甚至又開始脫起她的衣裳——

  「啊!你又要做什麼了?」她按住他的大掌,滿臉酡紅。

  「完婚之後,當然是洞房。」他理所當然道,臉上的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邪肆。

  她倒抽一口氣,歡愛的場面瞬間躍上腦海。

  一開始,他弄得她好痛——呃,雖然後來不痛了,還舒服得讓她不斷嚶嚀、扭動,她甚至還在他的誘哄之下,在他的肩膀上,烙下了一圈牙印——

  啊,好羞、好羞,那種事怎麼可以再來一次?她一定會羞死的!

  她推開他的大掌,結結巴巴的開始尋找借口。

  「可、可是我們已經洞房過了啊。」

  他不滿意的重新覆上她的嬌軀,甚至直接探入她的衣領內。

  「你該不會以為,洞房只有一次吧?」

  她全身一顫,連粉頸都染上了緋紅,小嘴卻忍不住嘟囔:「才不可能只有一次呢,你明明就做了三次。」那時候,她差點以為自己會死掉!

  宏亮的笑聲,再次塞滿石屋,他得意的抱著她倒向大床,寬容的對她承諾。

  「這次,我會手下留情。」

  說到底,他還是要洞房?

  天,她該拒絕他的,可是她已經……已經沒有力氣抵抗了,嗚嗚……這一次,她真的會死掉啦……

  輕喘中,她迷迷糊糊的想著,但被啃得紅腫的小嘴,卻不自覺的彎出一抹淺笑。

  算了,一切都無所謂了,因為她終於曉得,他真正的答案了——

  原來,他這麼急著出發,不是為了去迎接他未來的妻子。

  原來,皇上沒有亂點鴛鴦譜。

  原來,他待她好,是因為他愛她。

  其實,他早已不只是喜歡她而已……

  唔,太好了,原來他和她是一樣的呢!

  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回笑笑谷,好好的告訴師父,她再也不要饕餮譜了,因為她已經得到世界上最珍貴的幸福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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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7-18 14:20:51

第9章(1)  

  自從東方狩天離開後,印心便開始過著數日子的生活。

  他離開的那個夜裡,塞外開始下起大雨,她抱著暖被,卻覺得好冷,滿腦子全是他淋雨趕路的畫面,令她心疼的失了眠。

  大雨連下了三日,她也陰鬱了三日。

  每日,她總望著窗外的雨,不斷想著他有沒有穿暖?有沒有吃飽?一路還平安嗎?要入冷罌國,他勢必得經過蒼狼國南邊的岩石路,那些骯髒的壞蛋,會不會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了?

  想起蒼狼國總是無惡不作,想起他輕裝簡行,只帶了十幾個人在身邊,她就惶惶不安的吃不下飯。

  好不容易天氣總算轉晴,她試圖振作,將他的暖被拿到屋外日曬,卻覺得天上的白雲,忽然變成好多好多個他,她難過得差點落淚。

  她從來不曉得,思念一個人的日子,竟是這麼的難熬。

  她也從來不曉得,當心口多了一個人,竟會讓人變得如此脆弱。

  今日,是他離開的第十日,而她……

  真的好想他。

  「小花,你說,他還好嗎?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呢?」撫著身邊高大的駿馬,印心壓低聲音,悄悄的朝它訴說內心的思念。

  這是東方狩天離去前,送給她的禮物。

  雖然,他依舊不肯讓她下廚,卻同意她進出馬廄,探望已然痊癒的小花,並且還將小花送給她,當作是她的坐騎,因此這幾日只要她一有空,就會到馬廄找小花解悶。

  對於東方狩天的離去,牧場裡的人似乎早已司空見慣,沒人擔憂,就只有她惶惶不安,成天胡思亂想。

  好多好多話,她羞於說出口,只能找小花傾吐。

  雖然小花不會回答,但它總會靜靜的聆聽她的心聲,然後在她最沮喪的時候,低頭磨蹭她的小臉,適時給她安慰。

  多虧有小花的陪伴,這十個日子,她才不至於太過難熬。

  「小花,待他回來,我再求他讓我們出牧場溜躂,那麼久沒出門,你一定悶壞了吧?」

  撫著柔軟的馬鬃,印心對著它的耳側,輕輕訴說,而小花彷彿明白她的意思,不禁開心的嘶鳴了幾聲,長長的睫毛眨啊眨的,充滿靈性的大眼彷彿是在笑著。

  見狀,印心也不禁露出微笑,正想替她刷毛,眼角餘光卻瞥見石三江捧著一迭紅布,飛快的經過馬廄大門。

  「小花,你等等,我有些事想找大叔問問,等會兒再來替你刷毛喔。」印心匆匆放下鬃刷,彎下身子自馬欄邊的橫木下方,鑽了出去。

  「嘶!」小花點頭,仍舊安靜佇立。

  撩著裙擺,她興沖沖的跑出馬廄,卻發現石三江不見了。

  她左顧右盼,卻遍尋不著他的身影,不得已,她只好撩著裙擺,咚咚咚的繼續往前跑,還好石三江沒走得太遠,她才下了短坡,就在羊圈外發現他的身影。

  啊,薛大娘也在呢。

  「婚禮的事,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吧。」

  遠遠的,她就聽到石三江的大嗓門。

  「都差不多了,如今就只差將軍回來完婚了。」薛大娘中氣十足的回答,笑得好不開心。

  完婚?

  才聽見敏感的字眼,印心便狐疑的停下腳步。

  「太好了,咱們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盼到這一天。」

  「是啊,雖然比計劃晚了一些,不過依將軍的速度,應該就快回來了,咱們一定得在那之前,將所有事準備好,讓將軍順利完婚才行。」

  「沒錯,可不能遲了,將軍還趕著回京城覆命呢。」

  「那倒也是,不過話說回來,那冷罌國的公主絕對是個美人胚子,否則皇上也不會催著將軍,急著將人帶到皇城。」

  「可不是嗎,去年也沒傳來風聲,今年便急著要人了,真是怪了。」

  羊圈外,石三江和薛大娘你一言我一句的閒聊著,同時快步朝南方主屋走去,準備將手中的紅色布幔拿到新房佈置,因此沒有注意到,不遠處有個小小的人影,似無依柳條般軟軟的跌到了草地上。

  日光之下,印心臉色慘白,整個人像是墜到了冰窖似的,止不住顫抖。

  原本,她只是想問問石三江,可不可以讓小花出來曬曬太陽,沒想到卻意外聽見這道晴天霹靂的消息。

  狩將軍要成親了?

  他要成親了?

  他要和冷罌國的公主成親了?

  她以為那只是她的胡思亂想,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為什麼會這樣?她從來沒聽他提過這事啊!臨走前,他還摟著她,承諾會盡快回來,而她也承諾,會等他回來。

  她以為,他們彼此應該是……應該是……

  「嗚……」

  一串破碎的哭聲,忽地逸出小嘴。

  望著那空蕩蕩的羊圈,印心這才心寒的想起,東方狩天從來就沒說過喜歡她。

  雖然這幾日,他待她溫柔得就像她是世上最珍貴的寶物,但或許那只因為他毀了她的清白,所以才會「負責」對她好。

  那只是一種承諾,全然無關喜愛。

  無關喜愛……

  啪啪!

  燙人的淚水,驀地自印心的眼眶悄悄滾落,似曾相識的苦澀,再次湧到了她的喉間,消失一段時日的心疼,也再度復發了。

  這股疼,就像是當初她懷疑他是不是討厭她時,一樣的讓她沮喪和難過,甚至遠遠超過許多。

  他明明就說過,他不相信師父的卜卦,不接受她的保護,更不可能將她留在身邊。

  他明明就說過,他不需要她的擔心,甚至還曾限制她的行動,彷彿不喜歡她在牧場裡亂跑。

  他明明表示得這麼清楚了,為什麼她還會以為,他是喜歡她的呢?

  才修補好的欄圈,瞬間扭曲了起來,淚眼朦朧中,她看不清任何景物,眼前曾有過許多回憶的牧場,忽然變得好陌生。

  她還擔心,這幾日塞外會不會又下起大雨,造成他的負擔,沒想到,外頭雨還沒下,她的心,倒先下起了滂沱大雨。

  她更沒想到,她刻意擱在心頭的疑惑,瞬間全有了答案。

  原來,他這麼急著出發,是為了去迎接他未來的妻子。

  原來,皇甫韜真的又點鴛鴦譜了。

  原來,他待她好,只是為了負責。

  其實,他根本就沒有喜歡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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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色。

  牧場裡,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紅色。

  喜幔、喜巾、喜籃、喜燈籠的身影,佈滿了整個牧場,甚至連她的房裡,也被人擅自貼上了大紅囍字、掛上了大紅喜幔、鋪上了大紅喜被!

  看著四周刺目的紅,印心忽然有股衝動,想將所有紅色的東西,通通撕掉、拆掉、扔掉,可是……

  可是她不能。

  她只是個過客,不是這間房子的主人。若是狩將軍真要娶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祝福他……

  「嗚嗚……」

  壓抑的哭聲,細碎的自石屋裡響起。

  抱著自東方狩天房裡拿來的黑色披風,印心躲在屋裡那唯一沒被紅色侵佔的牆角,整個人蜷縮成一隻蝦米,忍不住又哭了。

  今日,石三江連馬廄都掛上了紅幔,打算讓馬兒也沾上喜氣。無所不在的紅,逼得她連馬廄也去不得,只能躲在自己的屋裡,任由酸澀啃食她的心。

  她已算不清,自己總共哭了幾遍,她只曉得,自己完全不敢觸碰任何一個紅,她甚至連床都不敢睡,只要一想起東方狩天,眼淚就會自動滴滴答答的掉。

  牧場裡的人,全忙著籌備婚事,沒人注意到她躲在房裡不肯出來,也沒人注意到,她將晚飯原封不動的退到了廚房,甚至連最疼愛她的薛大娘,也忙翻了天,絲毫沒注意到,她的眼睛哭得又紅又腫。

  她甚至懷疑,就算她現在拎著包袱離開牧場,也不會有人發現。

  看著腳邊整理好的包袱,印心不禁又啜泣了幾聲,接著她卻忽然咬緊下唇,強迫自己嚥下所有哽咽。

  就算她哭干了淚水,也無濟於事,所以她早就決定好,要忍耐的等待東方狩天歸來。

  親眼見他成婚後,她就要回到笑笑谷。

  她再也無法忍受留在這兒,成天哭得像個淚人兒。她討厭自己這麼脆弱,更討厭自己直到現在,還對他存著愛戀,她竟懷著一絲期盼,期盼他會取消婚禮,期盼他會拋棄那聽說很美麗的冷罌國公主。

  嗚……她真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這麼可惡的想法,她好討厭這樣的自己!

  握緊拳頭,印心像是懲罰自己似的,倏地自冰冷的地板上起身,放任腦門的暈眩侵襲自己,一路跌跌撞撞的來到妝台旁的水盆。

  將手絹沾濕,她用力抹去臉上的淚,然後再將手絹,敷在眼窩的上頭,任由冰冷的清水,冷卻她眼裡的灼痛,也任由黑暗,蓋過所有的紅。

  窗外,日光一丁一點的西移,她像木頭人似的站著不動,直到許久之後,門口傳來動靜,她才神魂歸位,如夢初醒的卸下眼上的手絹。

  「全搬進去!」

  忽然間,沉重的氈毯被人固定到門邊的鐵上,薛大娘神采奕奕的領著一票壯丁,走進她的屋子裡,一群人的手上全是大口大口的木箱子。

  失焦的瞳眸逐漸凝聚,印心小嘴張合了好幾次,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大娘,這些箱子是……」

  「是將軍吩咐送來的。」薛大娘笑呵呵的回答,忙碌的指揮著石三江等人小心搬運,千萬別碰傷或是震壞箱子裡頭的東西,卻沒發現,細嫩的嗓音有些沙啞。

  「他回來了?」以為是出遠門的東方狩天,終於回到牧場,印心芳心一顫,整個人瞬間僵硬如石。

  捏緊手絹,她不敢望向門外,就怕看到自己最害怕的一幕。

  「還沒呢,這些東西是將軍前些日子吩咐的,今日才送達牧場,怎麼,主母想將軍了?」薛大娘促狹眨眼,雖然發現印心臉色有些蒼白,卻以為她是在緊張。

  姑娘家嫁人前難免會緊張,主母生性怯弱,情況自然比平常人還要嚴重,這一、兩日,主母將自己關在房裡,連飯都沒吃,就是最好的證據。

  「我……我……」才提起東方狩天,印心差點又要哭了,眼看不只薛大娘,就連幫忙搬運木箱的石三江等人,都看著她笑,她怕自己的心思會給人看穿,只好指著腳邊的大木箱,轉移眾人的注意力。「這裡頭是什麼東西?」

  「這些是春衣,全是為您量身訂做的。」薛大娘莞爾一笑,好心的替她掀開木箱,沒繼續逗她。

  「全是給我的?」看著那一套套簇新的美麗衣裳,印心卻一點也不喜悅。

  「當然!除了衣裳,還有斗篷、小鞋、布疋、暖被、胭脂水粉……」薛大娘每指一口箱子,就能迅速說出裡頭裝了什麼東西。

  怕她不能理解,她還鉅細靡遺的解釋著,那斗篷是用什麼貂毛製成的、小鞋有什麼顏色款式、布疋是哪間織坊出來的綾羅綢緞……

  她說得口沫橫飛,印心卻是神情木然,完全沒聽進任何一個字。

  他就要成親了,卻還不忘對她好,他果然實現了他的承諾,對她「負責到底」,可惜她要的,卻不是這種好啊……

  氈毯外,十名奴僕忽然走了進來,每個人的手裡,都捧著一隻漆黑鎏金的精緻木匣。

  薛大娘停止介紹,連忙指揮著所有人到印心面前一字排開。

  「這也是將軍吩咐我,帶來給主母您的。」她興致勃勃的開口,瞧她的架式,彷彿又想介紹什麼稀世珍寶。

  可印心卻是無動於衷,看都沒看木匣子一眼。

  「大娘,我姓印。」

  「以後就不是了。」薛大娘哈哈大笑,腦子裡全是美麗的遠景。

  依照將軍快狠準的「作戰方式」,說不準明年,牧場裡就會多出個小主子,幸運的話,可能會是兩個呢。到時候,牧場一定會更熱鬧!

  「沒有以後了。」

  「啊?」薛大娘忽然停下笑聲,狐疑的看向印心。「主母剛剛有說話嗎?」

  印心搖頭,沒有回答。

  「啊,那應該是我聽錯了,瞧我忙的。」薛大娘不甚在意的笑了笑。「算了,這件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接著忽然比了個手勢。

  啪!啪!啪!

  一瞬間,所有木匣被人無預警掀開。

  方正木匣內,全鋪著柔軟無瑕的黑色絲絨,而絲絨上頭,竟是一套套絢麗奪目的珠寶首飾。

  美蓉寶石鑲玉銀釵、飛風珊瑚鏨花掛水玉金簪、彩蝶翡翠綴珍珠銀步搖、琥珀水蓮點翠耳墜、盤花鑲碎玉銀釧、鏨金綴銀鈴指環……

  從頭飾到手飾,各式珠寶應有盡有。

第9章(2)  

  薛大娘興奮過度,沒有注意到印心太過安靜,還興高采烈的牽著她,來到第一個木匣子前。

  「這些全是將軍要送給您的,您快來看看,若是有看上眼的,儘管挑。」

  「挑?」

  「是啊,往後派得上用場的。」薛大娘話中有話,心中早有打算,婚禮當天,該怎麼打點印心。

  「我想您應該不喜歡華麗的首飾,所以選了些較清雅簡單的,您看還合意嗎?」

  印心搖頭,沒有觸碰任何一顆珠寶。

  「這些東西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啊?可這是將軍的心意啊。」

  捏著裙裳,她還是搖頭。「我謝謝他,但是我……我沒那個福分。」她強咽苦澀,語音卻有些破碎。

  就算她再怎麼不識貨,也看得出這些首飾價值不菲,光是銀釵上那以粉色珠寶為瓣,穿鑄而成的芙蓉花,恐怕就足以買下一座牧場。

  這樣巧奪天工、璀璨逼人的珠寶首飾,他該送的人,應該是他的妻子,而不是她。

  「怎麼會沒那個福分,你可是將軍即將進門的——」

  薛大娘還想說些什麼,外頭崗哨卻忽然傳來吆喝聲,以及鐵煉的聲音。

  氣勢奔騰的馬蹄聲由遠而近,接著不多久,廣場上便傳來整齊劃一的馬兒嘶鳴聲。

  所有人都聽得出來,那是東方狩天帶隊回來了!

  「是將軍回來了!將軍回來了!」外頭的人大叫。

  「薛婆子,將軍回來了!」屋子裡頭,石三江也跟著大叫。

  「我聽見了!」薛大娘臉色驟變。「將軍提早了!」

  「那該怎麼辦?」其它人也叫。

  糟糕,新娘子還沒妝點好啊!

  「還能怎麼辦!快去把牧場裡的女眷全叫來幫忙,還有嫁衣、鳳冠也通通取來!」東方狩天的提前歸來,讓所有人慌了手腳,只見薛大娘急得長腳一伸,將石三江給踢到了門外。

  「噢……該死的!」他自石板路上爬了起來,回頭瞪了一眼,卻只能忍著屁股痛,咒聲連連的辦事去。

  「啊,還有霞帔、喜桃!」薛大娘又叫。

  「我去拿!我去拿!」角落的三名壯丁反應極快,連忙用手護著屁股,爭先恐後的衝出門外。

  眼見大伙如此機伶,薛大娘這才緩下臉色,只是當她看見印心一身素雅,臉色登時又轉為緊張。

  二話不說,她立刻扯住印心的衣襟,當場就想將她扒得精光,石桌邊的奴僕們見薛大娘似乎急瘋了,連忙將手中木匣子全丟到了石桌上,抱頭逃出門外。

  臨去前,跑在最後頭的那個人,還不忘連滾帶爬的回到門邊,幫忙卸下氈毯,以防止春光外洩。

  「外頭有喜轎。」印心忽然道。

  她僵著身子,渾身發冷的瞪著門邊晃動的氈毯。

  即使氈毯已經放下,可她還是看見了,就是那一瞬間,她親眼看見,東方狩天的身後有個大紅喜轎!

  「那是夜珞公主的喜轎。」薛大娘順口解釋。

  「夜珞……好美的名字。」咬著下唇,印心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滿室艷紅,襯得她的小臉蒼白如雪。

  天!她怎麼會以為自己能留下來參加他的婚禮?光是那一眼,就足以讓她又哭了啊。

  「是挺美的。」薛大娘順口又道,全然沒注意到印心的不對勁。

  她只想著,待會兒還會有人進出屋子,她可不能扒光了主母的衣裳,否則要是給外頭的人覷了空,窺探了春光,那可不好。

  而且她也需要人手,光她一個人,沒法辦好事。

  薛大娘急得喃喃自語,不斷朝窗外張望,就盼著嫁衣、鳳冠能快點送達,誰知東西還沒送來,一道咆哮倒是先傳到了屋子裡——

  「狩將軍,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違抗皇上聖諭!」

  「皇上的意思,應該是要你直接將人帶到京城!你卻將人帶到了牧場,究竟是何居心?」又有人喊。

  「你們說話客氣點,將軍日夜趕路,硬是將行程提前了兩日,如今在牧場歇息一會兒也不行嗎?」這次,換牧場裡的人嘶吼。

  「當然不行,皇上急著要人呢!」

  「皇上急著要人,將軍就不急嗎?咱們的婚禮可是延後了好幾日!」

  「那又如何,區區一個將軍,還敢跟皇上爭先後?!」

  哩啪啦,哩啪啦。

  門房外,一群大男人們忽然吵了起來,震耳的嘶吼聲此起彼落,裡頭還間雜了女眷們的幫腔聲,整個牧場就像是要翻了過來。

  乍起的爭吵聲,沒嚇著印心,反倒讓她在意起,東方狩天怎會任由一群人在自己的地盤上胡鬧?

  分離十二日,他一路可安好?

  他沒有出面制止爭吵,該不是哪裡受傷了?

  剎那,濃烈的焦急取代了心疼,她急忙掀開氈毯,奔了出去,動作快得連薛大娘都來不及阻止。

  廣場上,就見牧場裡的人全到齊了,一群人圍成了一個大圓,大聲小聲的咒罵著,到處不見東方狩天的身影。

  女眷們捧著大盤子小盤子,急忙自一旁的石板路上,奔了過來。

  「主母,您怎麼跑出來了?」一群人驚喊著。

  「我想見狩將軍。」印心不斷的朝人群裡張望,試著從人群中尋找東方狩天的身影。

  「不行,將軍正忙著呢!」女眷們試著將她帶回石屋裡,急著替她裝扮。

  「我想見他。」

  「待會兒就能見著了。」

  「可是——」

  「將這些人看好,若是想喝杯喜酒,隨時歡迎,否則就將他們扔出牧場。」低沉懾人的嗓音,驀地在人群裡響起。

  廣場上,原本聚集的人潮,忽然裂出一條路,熟悉的高大身影總算現身。

  好不容易見著了東方狩天,印心卻仍放心不下,加上彼此間的距離讓她無法看清楚他的神情,更是讓她憂心如焚。

  不行,她一定得確定他的安好才行。

  甩開女眷的鉗制,她撩著裙擺朝他奔了過去。

  「狩將軍!」她大聲叫喚,試著在吵雜的人群聲中,引起他的注意力。

  東方狩天敏銳轉頭,一眼就發現十幾尺外的她。

  明媚春光下,她的眼眶微紅,眼眉之間儘是輕愁,整個人憔悴得就像是曾大病一場。不待她跑近,他一個提氣,用最快的速度來到她身邊。

  「你哭過?發生什麼事了?」摟著她柔軟的嬌軀,他皺眉急問,冷銳的黑眸迅速朝前方的女眷們瞪去,無言詢問。

  女眷們又驚又疑,紛紛用力搖頭,表示不曉得印心曾經哭過。

  「你、你還好嗎?是不是哪裡受傷了?」印心沒有回答,只是抓緊他的衣袖,一邊喘氣,一邊焦急的上下審視他的身體。

  「先回答我的問題!」

  「主母……啊,將軍?!」遠方,薛大娘總算找著印心了,只見她皺著一張臉,急忙跑了過來。「將軍,非常抱歉,屬下沒想到您會提早回來,屬下這就趕緊替主母妝扮。」

  「不急。」東方狩天阻止薛大娘將人帶走。

  他仔細的凝望著懷裡的小女人,眼尖的發現,她似乎也瘦了些。

  與北方人相比,她雖是嬌小許多,但身形纖濃合度,玲瓏有致的身軀抱起來柔若無骨,格外的誘人,可如今,她的腰身卻細得像是隨時都會折斷的柳條。

  這些日子,她到底有沒有按時吃飯?

  剔銳的濃眉皺得更緊。

  薛大娘詫異地問:「可您不是說,一回來就要舉行婚禮嗎?」

  「擱下。」東方狩天毫不猶豫的將印心攔腰抱起。

  「啊!」粉唇不禁逸出驚呼,印心本能的將雙手攀上他的肩頸,但下一瞬間,她卻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急忙又將小手收到了胸前。

  她的退縮,沒逃過他的注意。

  嚴酷的俊臉更加冷凜,東方狩天大步的朝前方石屋步去。

  「大娘,這下該怎麼辦?」

  一票女眷,全被這突發狀況給弄傻了。

  「……」薛大娘啞口無言,挫敗得只想大叫。

  「大娘?」

  「去哪裡?」

  薛大娘深吸一口氣,決定冤有頭債有主,找罪魁禍首算帳去——

  「去劈了那些京城官員!」她氣得大吼。「都是那三個王八羔子,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壞咱們的好事!」

  薛大娘這一吼,果然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只見一票女眷忽然目露凶光,連忙挽起衣袖,瞪向廣場。

  沒錯,若不是那三個王八羔子,牧場會亂得雞飛狗跳嗎?

  一來就大吼大叫的,當這裡是自己家啊!

  找死!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7-18 14:19:38

第8章(1)  

  沒人。

  真的沒人耶!

  確定整座石屋裡,除了自己,看不見東方狩天的身影後,印心再也按捺不了心頭的焦急,迅速掀開紗帳,跳到床下。

  用最快的速度穿好小靴,她一溜煙的跑到窗口邊,踮腳探看屋外的狀況。

  最近的中央廣場上,奴僕們在井邊打水,正準備給牲畜餵水。

  東邊的羊圈邊,放牧人拿著木槌,叮叮咚咚的修補欄圈。

  西邊的廚房外,女眷們刷洗著鍋碗瓢盆,為午飯善後。

  至於八方崗哨……唔,太好了,他們正在交接!

  縮回探察的小頭顱,印心不禁慶幸,東方狩天離開得真是時候。

  每日午後,不少人總會回石屋小歇一番,雖然今日人似乎比平常多了一點,但只要她夠小心,應該就能不驚動到任何人,回到自己的石屋。

  到時,只要她抓好時機,若無其事的現身,應該不會有人發現,她曾失蹤了三日……唔,就算發現了,只要她不說出真相,也絕不會有人將她的失蹤和狩將軍聯想在一起,畢竟誰也沒有證據啊。

  沒錯,只要她能逃出這裡,她就能恢復「清白」,所以她一定得快!

  踮起腳尖,琥珀色的水眸透過石欄,滴溜溜的先是左看看、右看看,確定週遭無人,也沒人往這兒注意後,才躡手躡腳的掀開氈毯,跑出石屋。

  用袖口掩著嘴臉,她一路躲躲藏藏,好不容易抵達廣場邊的岔口,卻見三名婦女捧著醃菜罐,說說笑笑的迎面走來,小嘴逸出驚喘,她急忙轉身,躲到一間石屋的後頭。

  捏著裙裳,她緊張兮兮探出頭,等著三名婦女走遠,半口氣也不敢喘,只是她顧著眼前,卻忘了察看身後——

  「主母,您在看什麼?」一名婦人,忽然來到印心身後。

  「啊!」印心嚇得尖叫,纖柔的嬌軀幾乎跳了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婦人也嚇了一跳,連忙操起腳邊的鐵鏟,勇猛的衝到她身前護著。「發生什麼事了?」

  印心瞪大眼,哪裡答得出話來。

  她看著婦人,婦人正好也轉身看向她,兩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

  印心嚇得回神,連忙用雙袖掩住嘴臉。「啊,不是我,不是我。」完了,她被看到了!

  「什麼?」婦人一頭霧水,完全不懂她在說什麼。

  「真、真的不是我啦!」捂著臉,她作賊心虛的重複喊著,同時一溜煙的逃到石板路上。

  「主母,您可以下床了嗎?」廣場上,有人忒是眼尖,一眼就看到她。

  「主母,您好些了嗎?」西邊的廚房,女眷們聞聲,也跟著揮手。

  「主母,來喝碗馬奶子,暖暖身子吧!」東邊的羊圈外,放牧人也擱下了手邊的工作,朝她大喊。

  一瞬間,牧場裡的大大小小,全都扭頭看向印心,他們熱情綻笑,不斷獻上各式各樣的關懷,嚇得印心心臟都要停了!

  誰、誰是主母?她嗎?

  可她姓印啊!

  啊,不對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已經這麼小心了,為什麼他們還是發現她了?

  他們認出她了?!

  「主母,怎麼不多穿件衣裳呢?」

  一件輕柔暖和的雪白貂毛披風,忽地落到了印心的肩頭上,她抽氣抬頭,正巧見到薛大娘對著她咪咪笑。

  「大娘,您怎麼……我、我不是……」她胡亂揮著小手,腦袋瓜裡的「潛逃計劃」瞬間全亂了套,一時間竟不曉得該留在原地,否認自己的「來源」,還是該堅持到底,在眾目睽睽下,捂著臉繼續潛逃。

  「您一定是悶壞了,才會出來透氣吧?」薛大娘露出瞭然的表情,伸手替她將披風的綁繩給綁好。「不過您腿上的傷雖然是好了,可身子還有些虛,千萬當心別著涼了。」

  印心瞪大了眼,精緻小臉乍青乍白。

  「我的腿……您怎麼曉得……」她語無倫次的問著,不敢相信自己受傷的事,竟然會曝光。

  這幾日,沒人進出狩將軍的石屋,這件事應該是秘密,為什麼……

  「當然是親眼瞧見啊!」薛大娘理所當然的說著。「那日將軍將您抱進屋時,可把大娘嚇了一跳,幸虧將軍早已處理過傷口,還用內力將您體內殘存的蛇毒逼出,您才能……主母,您臉色似乎有些蒼白,您還好吧?」

  她不好!

  揪著袖子,印心人顫顫,語也顫顫地問:「你看見狩將軍抱我回石屋?」

  「不只我看見,很多人都看見——」薛大娘忽然收口,端詳起她的表情。「怎麼,將軍沒告訴您這事嗎?」

  「……」

  薛大娘暗叫一聲糟,趕忙補救。

  「哎,大伙也沒有其它想法,畢竟您是咱們的主母,這事天經地義,您可千萬別在意啊。」

  「我……我……」印心哭喪著臉,完全說不出話來。

  她實在不敢相信,除了大娘,竟然還有其它人瞧見她進了狩將軍的石屋!

  三日,她待了整整三日啊,這下她的清白全毀了,連點渣也沒剩了,嗚……她沒臉再待在牧場,她……她……

  她要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啦!

  捂著小臉,印心再也不敢多看四週一眼,顧不得薛大娘還在,拔腿就跑,只是她才跑了幾步,腰腹上卻驀地多了一隻大掌。

  摟著細腰,東方狩天略微施力,將她拉入懷裡。

  「去哪裡?」他低頭詢問,深邃的五官在朗朗春日的照耀下,少了一點冷凜,多了一層暖意,心情看起來似乎格外的好。

  「我……」仰望那張嚴酷俊臉,印心先是一愣,接著是臉紅,最後,她像是想到什麼似的,連眼眶也紅了。「都是你啦!」委屈的癟著嘴,她好不哀怨的揪緊他的衣襟,精雕玉琢的小臉兒,幾乎埋進他的胸口裡。

  黑眸暗下,東方狩天立刻抬頭,望向前方一臉歉然的薛大娘,以及四週一臉莫名的屬下,心思一轉,便大致瞭解狀況。

  收回目光,他低頭看著她羞紅的耳根子,唇角勾起,摟在她腰間上的大掌,微微收攏。

  「我會負責。」他低聲道,語氣堅定無悔。

  「怎麼負責?你能讓時間倒轉嗎?」她可憐兮兮的抬頭。

  「不能。」他很誠實。

  「既然不能,那你怎麼負責!」也許是太過絕望,也許是覺得再也沒有什麼臉可以丟,印心也不想再躲了。

  跺著小腳,她毅然決然的鬆開他的衣襟,決定還是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越過他的身側,琥珀色的水眸正尋著鐵鏟的蹤影,誰知他又將她拉入懷裡。

  「再給我一些時間,我保證,絕不讓你委屈。」

  她已經夠委屈了!

  望著那雙寫滿承諾的深邃黑眸,印心整顆心亂哄哄的,早已不知該如何是好。

  其實,就算那日沒人見到她進了他的石屋,照他對她所做的事,她也沒臉繼續待在牧場,只是,整件事也不能全怪在他身上。

  他之所以會撕——呃——這樣做又那樣做,也是為了救她;而且不只這次,先前他也救了她好幾次。

  她欠他那麼多恩情,還有什麼資格跟他討清白?

  她要是夠明理,就該把這些事忘了,裝作若無其事的留在牧場,繼續彌補她所犯下的過錯……

  貝齒咬著紅唇,瑩瑩水眸先是望向湛藍蒼穹,接著她忽然深吸一口氣,悲壯的做出決定。

  「算了。」

  「什麼算了?」

  「就是你對我……對我……」雙頰染艷,她迅速低頭,沒法將事情明白的說清楚,只道:「總之,我曉得你也是逼不得已,所以我不會將那些事放在心上,一切都算了,你……你不用負責了。」她壓低聲音,用最小的音量道,就怕其它人聽見,除了共處一室外,自己和他還有姦情——呃,隱情。

  為了表現出誠意,她還握緊粉拳,強逼自己大方微笑,只是她的一番努力,卻不見任何成效。

  只見東方狩天臉色一沉,好心情瞬間一掃而空,他執握住她尖巧的下巴,強迫她抬頭。

  「不可能。」他瞪著她,斬釘截鐵道。

  「為什麼?」她困惑眨眼,忍不住提醒:「我是為你好啊。」

  「為我好?」他聲調微提,嚴酷俊臉更加嚴寒。

  即使再遲鈍,印心也警覺不對了。

  照過去「經驗」判斷,他這種表情,通常是發怒的徵兆啊。

  「你……你生氣了?」她驚喘一聲,不待他回答,立刻「訓練有素」的伸出雙手,摀住自己的耳朵。

  他的吼聲最嚇人了,每次他一吼,她的耳朵就會好疼好疼,這一次,她一定又要遭殃了!

  緊閉雙眸,印心膽顫心驚的等著「獅吼」降臨,只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世界仍是一片和平。

  長睫微顫,她悄悄掀開右邊的眼皮,迅速的偷瞧了他一眼,發現他還是瞪著她。她抽了口氣,連忙閉上眼,許久之後,才又敢偷偷睜開左邊的眼皮。

  蒼穹無限,他如山矗立,剛毅的下顎,像是隱忍什麼似的,繃得死緊。

  他不言不語,只是死命、惡狠地瞪著她,可黑眸深處,卻似乎透露著些許的無奈、挫折,和失望。

  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她驚奇的睜大雙眼,踮起腳尖,就近端詳他的眼神。

  也許是少了可怕的吼聲,她竟不再像以往一般,驚懼於他的怒氣,也或許是他的大掌始終堅定的擱在她的腰間,將她安頓在他的胸懷裡,她竟也不再懷疑,他是不是討厭著她……

  雪白小手在耳邊遲疑了一會兒,最後她改扯住他的袖口,輕輕的拉了幾下。

  「對不起嘛……」她軟綿綿的道歉,語氣似討好又像是在撒嬌,決定先澆滅他的怒火。「你為什麼生氣?」啊,她還敢問原因呢!

  發現他忍得眼角都抽動了,她忽然想起,自己曾說過怕他生氣,是不是因為這層原因,他才如此隱忍?

  想起這個可能性,她的心頭忽然激盪出一股澎湃。

  揪緊他袖袍,她不自覺的朝他更加偎近,一雙水眸眨巴眨巴的望著他,裡頭盛滿了絢爛的各色光彩。

  沉凝的黑眸,從那主動親近的小手,游移到那張光彩奪目的小臉上,俊臉上的寒霜才稍稍退去一些。

  「剛才的那些話,別再說第二遍。」總算,他又願意開口說話了。

  「為什麼?」她忍不住追問,忽然好想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心甘情願對她「負責」?

  「我會負責到底。」可惜他卻沒正面回答,而是緊緊的反握住她的小手,信誓旦旦的再次保證。

  他的目光執著深濃,瞧得她臉紅心跳,再也發不出聲音繼續詢問。

  望著彼此交纏的十指,一股濃得化不開的幸福感,讓她不禁露出甜美笑靨,輕輕的點下頭,同意他的「負責」。

  「腿還疼嗎?」他柔下目光,改變話題。

  「不疼了。」她小聲回答。

  「身子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她搖頭,眼角餘光卻發現,四周的人都不見了。轉過頭,她也發現,薛大娘不知何時早已離去,就連在廣場水井邊上打水的奴僕,以及修補欄圈的牧羊人也不見蹤影,甚至連崗哨上的衛兵,也莫名消失了。

  咦?人都跑到哪裡去了?

第8章(2)  

  「很好。」話才落下,他立刻低下頭,封緘她的小嘴。

  「啊!」印心嚇了一跳。

  趁著小嘴微啟的瞬間,他火熱的舌探入她的唇腔深處,放肆的吸吮著她的香甜,也勾惑著她的丁香小舌。

  這是他第二次吃她的嘴,感覺依舊是那麼霸道強烈。

  她關不住自喉間發出的低吟,才痊癒的腿,又漸漸失去力量,在他燙人的懷抱裡,她渾身發軟,幾乎快化成一灘水,根本撐不住自己的身子,只能靠他抱著、環著。

  目眩神迷中,她感覺到他火熱的唇舌,一寸一寸的下移,在她的頸邊落下好多好多的輕疼與灼熱,接著他依稀在她的耳邊說了一些話,她卻聽不真切。

  睜開迷濛水眸,她想開口詢問,他卻又吻上她的小嘴。

  狂霸熱吻再次降臨,她不禁抓緊他的衣袖,閉眼嚶嚀。

  藍天之下,風兒在吹,白雲在飄,初生的綠草也晃啊晃的直搖頭。

  春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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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的塞外,大地一片綠油油。

  藍天之下,風吹草低,正是放牧的好季節,這幾日,牧場裡的牲畜全被趕到了草原上吃草。遼闊草原上,儘是軟綿綿的羊叫聲、馬兒奔騰的蹄聲、還有老牛戲水的哞哞聲,到處一片熱鬧。

  眼看氣候愈見暖和,一大早,印心便和女眷將牧場裡待洗的毛毯、衣裳全捧到後方的小溪清洗,接著曬妥衣裳毛毯後,又興沖沖的跑到廚房。

  新年這幾日,東方狩天依舊忙碌,不過待在牧場的時間卻多了,今日更是難得的沒有出門,此刻正在大廳裡,和蔣虎一群人議論大事。

  拎著一壺熱茶,她在大廳外頭猶豫了一會兒,才敢掀開氈毯,探頭進去。

  以東方狩天為首,蔣虎、老莫、薛大娘全在,印心還眼尖的發現,就連三名校尉也到齊了。

  一群人臉色嚴肅的正低聲討論,可一發現她,卻馬上停下聲音,換上笑臉。

  「主母,怎麼來了?」蔣虎率先招呼,同時將桌上的一道卷宗,不著痕跡的收到身後。

  「那個……我幫你們送茶水。」她提起手中的鐵壺。

  「這種事讓下人來就好了,怎麼敢勞煩主母呢。」薛大娘動作飛快,連忙拉著她進入大廳,還接過她手中的水壺,擱到石桌上。

  「不麻煩的。」她羞怯搖頭,依舊站在門邊,沒敢多往前踏出一步。「呃……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當然沒有。」老莫笑了笑,知趣的抱起桌上的一迭賬本。「將軍,屬下這就傳話下去,讓牧場裡的兄弟提早準備。」

  「記得要快。」東方狩天叮嚀。

  「是。」老莫呵呵一笑,抱著賬本,快速來到門邊,臨去前,還衝著印心神秘一笑。

  「時間不早,那屬下先去準備路上的糧食。」薛大娘福了個身,急忙忙的也跟著走了出去。

  「那我去馬廄選馬,這一趟可遠了,得挑些好馬才行,不過那些人可真會挑時間,偏選這個時候找麻煩。」蔣虎提著大刀,咕咕噥噥的起身,踏出大廳前,還若有似無的瞥了印心一眼,接著才比了個手勢,要三名校尉一塊跟上。

  眼看所有人一個接著一個離開,印心不禁狐疑的扭過頭,望向東方狩天。

  「他們為什麼都走了?」

  「因為討論結束了。」東方狩天坐在石椅上,沒有任何動作,可擱在石桌上的大掌,卻曲指朝她勾了一勾,示意她靠近。

  小臉一紅,她盯著自己的鞋尖,哪敢真的靠近?她試著忽略他那太慵懶,也太性感的笑容,好平靜自己的心跳。

  自從她的清白被毀後,他雖不再強制她一定得待在他的石屋裡休養,卻也不再如從前那般,特意的與她保持距離。

  每日早晚,他定會與她單獨用膳。

  他會為她挾菜,也會握著她的小手,強吃她筷上的菜,他也愛摸著她的發,靜靜沉思,有一次,他甚至還在門外,忘情的吻了她……

  啊,她在想什麼?!她竟然在他面前,回味他對她做的羞人事?

  捏著裙裳,她羞得無地自容,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她清了清喉嚨,試著改變話題。

  「我聽石大叔說,稍早牧場裡,來了幾名京城官員。」

  「嗯。」他輕應一聲,表情莞爾,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不禁有些臉紅,連忙拿起桌上的鐵壺,替他倒了杯熱茶,假裝忙碌。

  「他們來做什麼?」捧著熱茶,她正考慮著該不該靠近他,誰曉得他卻忽然化被動為主動,無聲來到她的身側,將她給摟入懷裡。

  「狩將軍?」她一愣,雙頰緋紅,羞得幾乎不敢抬頭。

  「宮裡有件事要我去辦,我得出門一趟。」他低聲道,語氣不同以往,彷彿是在壓抑著什麼。

  她眨眨眼,不禁抬起頭,端詳他的臉色。

  「你要去哪裡?」她放下杯子,改扯住他的衣袖,心裡忽然有些不踏實。「會很遠嗎?」

  「冷罌國,快馬加鞭,五日之內,便能抵達。」

  啊,她曉得那個國家。

  聽說那是與蒼狼國相鄰,卻能與蒼狼國抗衡多年,而不受侵略的國家,她還聽說,冷罌國是由女王當權,無論男女,皆美麗得不可思議。

  她揪緊他的衣袖,連忙又問:「那你什麼時候出發?」

  「現在。」

  水眸微瞠,印心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現在是初五巳時,你確定是現在?」

  他點頭,神情如同以往,卻掩不住眼底深處,那抹煩躁。

  立春當日,牧場裡本該有場婚禮,但皇上的一道聖旨,卻完全壞了他的計劃。

  他必須即刻起程,到冷罌國迎接即將入宮為妃的夜珞公主,一路護送她到皇宮——

  他曾承諾絕不讓她委屈,如今他不忘承諾,卻注定被迫延遲所有計劃,只要他一想到,在他不在牧場的這段日子裡,這小女人不曉得又會發生什麼事,他就恨不得將那道聖旨撕得稀巴爛,佯裝什麼事也沒發生。

  然而外頭還有三名京城官員正在等著,他們一到,便催趕著他上路,讓他連婚禮提前的機會都沒有,因此他只能妥協,將婚禮延遲一段日子。

  入京前,他打算回牧場一趟,到時他會帶著她,親自到笑笑谷走一趟——

  「那你要去多久?」印心發現那抹煩躁了。

  她從來沒看過他煩躁,他可能生氣,可能會吼人,但他天性冷凜,凡事運籌帷幄,絕不可能會煩躁,他到底怎麼了?

  「得視狀況而定,但我會盡快回來。」他低聲保證,粗糙的大掌,輕輕撫上她的小臉,也輕輕撫著她的擔憂。

  她看著他,好想將事情問清楚,卻怕會加深他的煩躁,只好將疑問吞下。

  「我知道了。」她柔順的點頭,也不敢多問,為何他要如此趕著出門,卻忍不住揣測,京城一定是丟了什麼苦差事給他。

  一年多前,當今皇上——皇甫韜就曾命冷罌國的公主入京城,參加睿王爺的選妻宴,讓冷罌公主成為王妃候選人之一,結果誰曉得選妻宴卻混入了刺客,宴會一片大亂,睿王爺最後也選擇了歡歡,事情最後只好不了了之。

  這次皇宮派他到冷罌國,該不會又想舊事重演?

  這次,皇甫韜又想亂點鴛鴦譜,將冷罌公主選配給誰了?

  該不會是……

  蘊滿不安的水眸,立刻望向東方狩天,印心聽見自己的心兒跳漏一拍,但隨即卻用力搖頭,暗斥自己胡思亂想。

  不會的,才不會有那種事呢,他若要成親,怎會不告訴她?

  東方狩天敏銳的察覺到她的不安。「怎麼了?」他抬起她的臉,注視著她的目光,柔軟得幾乎可以滴出水來。

  「沒什麼。」她搖頭,卻不自覺的抱住他的腰,汲取些許安全感。「你要小心,我……等你回來。」

  看著那漾滿擔憂、嬌憐得足以讓任何男人淪落臣服的小臉,東方狩天不禁收攏手臂,將她摟得更緊。

  「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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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7-18 14:18:15

第7章(1)  

  在夕陽餘暉的照映下,西方的天空艷紅得像是一團火,捧著一迭折好的乾淨衣裳,薛大娘掀開氈毯,無聲走進東方狩天的石屋內。

  將衣裳分門別類的放進衣櫥裡後,她立刻走到床榻邊,看著紗帳後頭那睡得酣甜的印心,不禁蹙起了眉頭。

  「唉,怎麼還沒醒呢?」掀開紗帳,她伸手探了探她額上的溫度,確定她沒發燒,也確定床下的老炕裡炭火足夠後,才放下紗帳,轉身離去。

  屋外,東方狩天正和蔣虎、老莫一行人討論著牛羊進出,以及年節採買。

  她等著三人告一個段落,才開口插話:「將軍,我看時候也不早了,該叫醒那丫頭了吧?」

  「讓她睡。」東方狩天頭也不抬,逕自看著手上的帳。

  「可距離服藥的時間都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了。」薛大娘擔心地皺眉。

  「她已經服過了。」

  「服過了?」薛大娘一愣,不明白,一個始終昏睡不醒的小女人,該怎麼服藥?

  一旁的老莫和蔣虎也不明所以的露出困惑的表情,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想了好一會兒後,才恍然大悟的露出微笑。

  哎呀,他們可真笨,正主兒沒法自行服藥,自然就需要將軍的幫忙,用特殊的方法「喂」藥啦。

  莫怪將軍能氣定神閒的站在這兒議論商事,原來是早就掌握到「訣竅」,將事情給辦妥了。

  呵呵,真不愧是人稱英明神武的狩將軍,做起事來,魄力就是不一樣。

  不但膽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搶走清白的姑娘家,將人抱回來後,也不怕讓人撞見姑娘家「衣衫凌亂」的模樣,最後,甚至還將人光明正大的抱到自己的房裡,用最直接的行動,宣示主權。

  如此快狠準的作戰技巧,簡直令人歎為觀止、自歎不如啊。

  壓下心頭的興奮,薛大娘輕咳了一聲,用最自然的口吻,問:「將軍,再過幾日就是年節了,我看那丫頭——呃——小姐只帶了幾套冬裝,不如到琊口採買年貨時,順道替小姐採買幾套新衣裳,您認為如何?」

  東方狩天立刻應允。

  「記得多買幾套,春寒料峭,暖襖也要多添購幾件,若是沒有合適的,就到刻銀坊找高總管,跟他形容布料款式,他會想辦法替你弄到。」一頓,又補充:「順道帶幾組首飾回來,回頭讓她挑。」

  「是!」薛大娘眼兒一亮,立刻高高興興的點頭答應了。

  太好了,這下人也帶進房了,「定情物」也預備給了,接下來,差不多就該辦喜事了吧?

  噙著微笑,薛大娘正猶豫著該不該乾脆連「日子」也一併問了,誰知東方狩天卻忽然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只見三人嘴兒一閉,側耳就聽見一旁的石屋裡,傳來動靜。

  哎呀,看來他們未來的主母,終於醒了呢!

  「年貨採買的事,你們拿定主意就好,不過蒼狼一戰旗開得勝,弟兄們功勞不小,務必讓所有人過個好年,至於牧場的事,明日再議。」東方狩天立刻宣佈討論結束,將帳交到老莫手中,接著頭也不回的轉身進入石屋。

  看著東方狩天那快如旋風的身影,蔣虎嘿嘿低笑了兩聲,立刻將薛大娘拉到幾尺外的水井邊,悄聲問著:「薛婆子,上回你說的嫁裳,到底準備好了沒有?」

  「就快好了,這幾日王婆正趕著工呢,一個月內,應該就能繡好了。」

  「一個月?會不會太慢了。」隨後趕到的老莫,也壓低聲音,加入話題。

  「還好吧,王婆又不只是做主母一人的嫁裳,還有將軍的大紅蟒袍呢。」薛大娘道。

  「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往年春節一過,將軍總會啟程,沿著邊防到各駐軍牧場巡視,到時等嫁裳紅袍繡好了,咱們還有時間辦婚事嗎?」蹙著眉頭,老莫擔心問道。

  「這倒是個問題。」眨著眼,薛大娘也蹙起了眉頭。

  「放心吧,將軍辦事,向來是謀定而後動,他的婚事哪裡用得著我們操心?要是真的趕不及,將主母和王婆一塊帶著,在途中成親不就得了?」蔣虎低聲嚷著,倒不覺得這事有什麼難。

  「啊!這個辦法好。」薛大娘看著蔣虎,面露喜色。「既然時間不趕,那我乾脆再托王婆多繡一對鴛鴦枕,還有一襲鳳凰被,好好佈置新房。」

  「鳳冠和霞帔也別忘了。」老莫提醒。

  「我看場面得辦得大一點,將軍娶妻可不是件小事,一定得辦得風光、熱鬧才行。」蔣虎也加上意見。

  夕陽餘暉下,就見三人你一言我一句,火熱的討論起婚事的細節,說到熱鬧處還會開心大笑,完全沒考慮到正主兒之一的印心,到底肯不肯下嫁。

  唔,反正那也不是重點,人都躺在另一張床上,也算是生米煮到半熟了,就算想反悔,也沒反悔的餘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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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東方狩天掀開紗帳,現身在床畔後,印心也立刻憶起了所有的事。

  小臉泛紅,她嚇得忘了動作,直到大掌輕柔的撫上她的眼兒、眉兒,她才如夢初醒的拉起胸前的暖被,急忙想將自己徹底的遮藏起來。只是她才有動作,他卻動作更快的將她的雙手扣到床頭,讓她動彈不得。

  「肚子餓不餓?」

  坐在床畔,他雲淡風輕的問著,語氣就像是詢問她,今日天氣如何。

  嗚嗚,他怎能這麼若無其事?他可是對她——對她——

  想起他那孟浪的逾矩行徑,她羞困得幾乎發不出聲音,嬌俏的臉兒在他的注視下,愈來愈粉,愈來愈艷,直到紅得都快滴出血來。

  「還是我讓薛大娘先做些羊膜膜備著,等你餓了再吃?」不在意她的沉默,他繼續問著,另一隻手仍流連在她的臉兒上。

  粗糙的刀繭,摩挲著她柔嫩的肌膚,製造出一陣又一陣的酥麻感,同時也製造出一股難以言喻的親匿感。

  暖被下的嬌軀忍不住微微輕顫,縮起肩頸,正想要掙扎,卻被他唇畔那溫柔的淡笑給奪走注意力。

  啊,他、他在笑耶。

  她從來沒有看他笑過呢!

  自相識以來,泰半的時間,他總淡漠著一張臉,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只有生氣時,他才會露出一丁點——呃——很明顯的怒氣。

  只是他為什麼會對她笑呢?他不是討厭她了嗎?

  想他諸多的「不准」,她心頭一澀,難過得又想掉淚。

  咬著下唇,她賭氣的別過頭,不願再任由他觸碰自己,紅著眼眶,她委屈至極道:「你……你出去!」她提高音量,不怎麼流利的下起逐客令。「這是我的屋子,你、你不可以來這裡!」她暫時不想見到他了!

  他挑眉,沒有動作,還是穩噹噹的坐在床畔。

  「我沒到你的屋子。」

  「你胡說,你明明就在我的屋子裡!」

  「事實上,這是我的屋子。」他氣定神閒的糾正錯誤。

  「你胡說什麼,這明明就是我的屋子。」她氣惱的扭過頭,卻正巧瞥見床尾的紗帳,顏色變得不大一樣。

  怪了,她的紗帳何時變成靛藍色的?

  咦,床柱的雕花也變了,啊,她的窗前何時多了個書櫃了?

  張著琥珀色的水眸,印心驚疑不定的四處張望,美麗的小臉堪稱瞬息萬變。

第7章(2)  

  「這是我的屋子。」他重複事實。「而你睡的,是我的床。」末了,他還特地補了這段重點,眼神和語氣都充滿莞爾。

  「你的床?」她像是學話的嬰孩似的,傻愣愣的重複他的話,直到腦袋瓜緩緩的轉了個圈後,才不敢置信的抽了口氣。

  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她使力一扯,總算掙脫他的鉗制。

  「你、你你你……你怎麼可以把我……」

  「你暈過去了。」他神色自若道,沒有阻止她自床榻上坐起。

  「可是——可是我的石屋——」

  「我的屋子裡有解藥,到我屋子,比較方便。」他理所當然道。

  「這不是方不方便的問題啊,這是——這是——」她低聲嚷著,小臉又恢復紅艷。床炕下炭火在燒著,她的小臉也燒著,而且就要著火了!

  天!她不能再浪費時間解釋了,她得快點離開才行,要是給人曉得,她一個姑娘家竟然不知羞的爬到男人的床上,那她還有什麼臉活下去?

  忍著右腿上的漲疼,她撐著有些發軟的雙手,費了好一番功夫才繞過他壯碩的身體,來到床邊。

  拉著暖被,她急忙忙的溜下床,只是才走了幾步,就沒力再繼續前進。

  嬌柔的身軀晃啊晃的,眼看就要癱軟倒地,東方狩天猿臂一伸,輕輕鬆鬆就將她連人帶被的抱回到懷裡。

  「別逞強,你還沒痊癒。」他在她的耳側低喃,過分低沉的嗓音,讓她的身體更加酥軟。

  「放……放我下來,你不能這樣!」紅著臉,她忍不住又抗議。

  「我當然能。」他果然如她所願的放下她,不過,卻是放回自己的床上。

  「你不能!你不能!」眼看自己又回到大床上,她方寸大亂的低嚷:「我和你又不是、又不是——怎能和你……總、總之,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你快讓我出去,我絕不能待在這兒!」她試著撐起身子,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為自己蓋上暖被。

  「我和你當然有關係。」他心情愉快的再次糾正她的錯誤。「別忘了,我看了你的身子。」他還提出證據,一點也不認為彼此之間,真的是「一乾二淨」。

  她渾身僵凝,懷疑自己可能連頭髮都羞紅了。

  「你……你只看了我的腿!」她揚聲抗辯。「我的皮靴還穿著,所以你只看到一點點。」為了慎重起見,她還伸出手指,壓出比一寸還小的距離。「只有一點點!」

  「不,事實上,你的衣裳被我撕到膝蓋。」他淡淡反駁,表示事情的真相,並非如她所言。

  她抽了口氣,不敢相信他竟然將事情記得如此清楚。

  「那、那那……那只是樁意外!」她慌亂搖頭,結巴得更厲害了。「凡事總有意外,你也是為了替我吸出蛇毒,才會撕了我的——呃,總之,那沒什麼大不了的,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她不斷重複「沒什麼大不了」這六個字,表情不像是在說服他,倒像是在說服自己。

  見她難忍羞怯,他忍住笑,故意伸長了手臂,隔著暖被,撫上她被咬傷的右小腿。

  「可我還碰了你的身子,除了這裡,我還曾碰了這裡、這裡和這裡……」隨著熾熱的氣息,輕輕的噴拂在小臉上,佈滿刀繭的大掌,也一路順著暖被下那曼妙的曲線,一路從小腿、細腰、嫩臂、細頸游移到她的朱唇。

  粗糙的指腹停留在那粉潤的朱唇,輕輕愛撫。「我記得這兒並不是意外,我還嘗過裡頭的味道,碰過更多的——」

  「不要!」雪嫩小手,急忙忙的捂上他薄厚適中的唇,不讓他吐出更多羞人的字眼。「不、要再說了!」她無助搖頭,整個人就像煮熟的蝦子,紅透了。

  瞧著她可憐兮兮的模樣,他再也忍不住滿腔的笑意,迅速拉下她的手,低笑出聲。

  噙著殘存的笑意,他替她拉攏暖被,好心的不再捉弄她,卻也不打算放她走。

  「我會留在這兒陪你,再睡一會兒吧。」

  「不要,我不能留在這兒……」無計可施之下,她只好轉而哀求。

  「乖,快閉上眼。」他卻置若罔聞。

  「不行,我真的得快點離開,請你讓我……」她繼續哀求,只是「走」字,還沒來得及出口,他卻忽然傾身,在她嫩唇上,印下一吻。

  這一吻,不但成功截斷了她的話,也成功的讓她再也發不出聲音。

  「如果睡不著的話,我也可以陪你一塊睡。」他好心建議,並且作勢上床。

  粉潤紅唇立即發出驚呼,印心嚇得猛搖頭。

  「我睡!我睡!」她連忙揪緊暖被,合上雙眼,哪敢再和他「討價還價」?

  屏著呼吸,她敏感的察覺到,他伸手拂去了她臉邊的一綹亂髮,才起身離開床畔。

  好一會兒後,確定床畔再也沒有動靜,她才敢偷偷的睜開眼,轉頭在房裡尋找他的身影。

  原本她還奢望繁忙如他,應該會離開屋子,誰料得到,他卻好端端的坐在石桌旁,就著燭火批閱著成迭的帳。

  壯碩的身影如山難跨,還來不及失望,初到牧場時的景況,卻忽然躍入她的腦海裡。

  當時他也是坐在石桌邊,靜靜的看著帳,不發出一絲聲音的等著她醒來,就如同現在。

  看著那專注的側容,莫名的,許多回憶紛紛湧上心頭。

  小巷裡,他為她覆上斗篷,叮嚀著要她小心。

  駿馬上,他卸下面巾,阻止守衛傷害她。

  戰場上,他將她摟入懷裡,低聲的要她別哭。

  石屋後,他困著她,嚴肅的問著,是不是怕他?

  他的怒吼,他的擔憂,他的凜冽,他的執著,他的狷狂,他的熱情……好多好多的他,不斷的在腦海裡跳躍,最後,定格在腦海裡的,是他的溫柔淺笑——

  揪緊暖被,原本亂哄哄的心緒,竟奇異的開始沉澱。

  聞著床榻間他留下的氣息,她忽然覺得好平靜、好安心。

  光影晃蕩間,她不自覺的漸漸合上眼眸,輕輕墜入夢鄉,完全沒注意到,在她入睡後,一抹高大的身影又回到了她的身邊。

  站在床畔,東方狩天先是靜靜的凝視,接著才伸手撫去她眉間那淺淺的皺折。

  「睡吧,等你醒來後,傷口就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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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7-18 14:17:01

第6章(1)  

  雖然印心羞得沒臉見人,不過東方狩天可不打算讓她繼續閃躲。

  讓她躲藏近一個月,已是他最大的極限,他可不想因為一個吻,又嚇跑了她。

  因此趁著這日,北方修補城牆的狀況順利,他讓蔣虎監督工程進度,又吩咐老莫到礦場巡視,便快馬加鞭回到牧場。

  黑駒才自雙柵巨木門底下雷馳而過,正在馬廄裡整理馬具的石三江,便連忙擱下手邊的工作,迎到門邊。

  「將軍,怎麼回來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他關心問道。

  「沒事。」東方狩天縱身下馬,將韁繩交到他手中後,高大的身軀便迅速朝馬廄外走去。

  眼看他似乎有要事要忙,石三江也不敢多問,把馬兒牽到馬欄後,便拿出馬刷照顧起馬兒來。

  臨近初春的塞外,雖然還是寒冷,但天空卻不再灰茫。

  在白雲的襯托下,無際蒼穹藍得令人心曠神怡,成群鳥鶴悠遊其間,快樂的到處鳴啼,雖然大地還覆著些許薄雪,但不少綠草卻已偷偷的探出頭來,在白色的雪地上綻放著綠意。

  走在熟悉的道路上,東方狩天沒有任何猶豫,筆直的朝東邊的羊圈走去。

  雖然這些日子以來,他都在外頭忙碌,但是在薛大娘鉅細靡遺的報告下,對於印心的動靜,他卻是瞭若指掌。

  除了三餐會在廚房幫忙外,其餘的時間,她幾乎就在牧場裡兜轉,哪兒有活兒干,她就到哪兒幫忙。

  也許是在品嚐過她的手藝後,大伙總算對她有了一點信心,只要不涉及危險的事,多少願意放手讓她去嘗試。

  正好這幾日羊圈裡有幾頭母羊剛生產完,在方二的同意下,她便開始到羊圈報到,除了幫忙擠奶,正好也逗玩剛出生的羔羊。

  「對對,就是這樣輕輕的拉,輕輕的拉,千萬別弄疼羊兒了。」

  才抵達欄圈,遠遠的,他就瞧見方二壓低聲音,跪在羊兒的腹側,仔細教導印心擠奶的技巧,刀削似的粗獷臉龐,因為緊張而佈滿了大汗,平常握慣兵器的雙手,也微微顫抖的擱在羊背上,彷彿只要一有什麼「意外」發生,就要抱起羊兒逃命去。

  「嗯,好、好。」跪在另一側的印心,表情比方二更緊張。她輕咬著下唇,用最慢最輕的動作,擠著羊奶。

  眼看一老一小,就為了擠一桶羊奶而搞得滿頭大汗,東方狩天不禁莞爾的在欄圈外停下腳步。

  「很好,就保持著這個力道。」方二不敢大意,過程中,始終緊盯著印心的每個動作。

  「好。」點點頭,印心繼續奮鬥,眼看奶汁一噴一噴的落入木桶內,羊兒也沒任何反抗,小臉上的緊張才稍稍退去一些。

  好一會兒後,木桶總算盛滿羊奶,方二才趕著羊兒去吃草,獨留印心虛脫的跪坐在地上。

  東方狩天噙著淡笑,正打算推開欄圈小門,欄圈內的一群雜工小兵,卻像陣風似的自他面前掃過,奔至印心的身邊。

  一群人以印心為中心,迅速圍成一圈圓,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迫不及待。

  「印姑娘,今晚你也會到廚房幫忙吧?」先馳得點的小兵,開口就問。

  「呃……對啊。」或許是成功的擠完一桶奶,印心顯得格外愉快,被一群男人包圍,也不像往昔那般緊張,反倒還噙著甜笑,自地上站了起來。

  另一頭,有人接著問:「那你還煮江南菜嗎?」

  「我還不確定耶……」她眨眨眼,疑惑的看過每一個人。「怎麼?難道你們又想吃江南菜了?」不會吧,都吃了六天了。

  「對啊!」所有人異口同聲的回答。

  「你們這麼喜歡江南菜啊?」

  「你煮的都喜歡!」所有人同時又道,一臉的饞樣,可作假不了。

  「是嗎?」沒想到有這麼多人喜歡吃自己做的菜,印心笑得更開心了,甜美的笑容就如同三月春陽般燦爛迷人。「好吧,那我就再煮一些江南菜,不過你們想吃什麼?」

  「我要三絲敲魚!」彷彿就等著她的這一句話,人群裡,立刻迸出一道菜名。

  「我要清燉獅子頭!」

  「我要砂鍋豆腐!」

  幾乎是一個眨眼的瞬間,欄圈裡立刻響起大小不一的嚷嚷聲。

  一群人七嘴八舌點著菜,為了怕印心記不住,不少人還大聲重複了好幾遍,有的人則是想辦法擠到她身邊,比手畫腳的增加她的印象。

  眼看那些手啊腳啊的,只差幾寸的距離就要碰著那嬌嫩的身軀,而那小女人卻只顧著笑,而不曉得躲,東方狩天臉色一沉,立刻扯嗓大吼——

  「你們都不用做事了!」

  幾乎是吼聲響起的瞬間,所有人也抱著頭,跳著轉過身。

  看著那莫名早歸、且不知何時來到欄圈外的高大身影,所有人臉色一白,一個個瞬間僵住身子,抖著唇發出聲音。

  「將、將軍……」

  什麼,狩將軍回來了?!

  印心也認出那吼聲了,只見她燒紅一張臉,卻是轉向與眾人相反的方向。

  雖然事隔五日,但她卻還是清楚記得,那夜他是如何「品嚐」她的小嘴,她更記得,自己是如何的享受低吟,甚至忘了抵抗……

  做了那麼多羞人的事後,她真恨不得挖個洞將自己藏起來,怎麼這會兒,他就回來了呢?

  捧著發燙的小臉,顧不得木桶裡的羊奶得盡快處理,她提著裙子,就往欄圈的另一頭拔足狂奔,只是東方狩天早算準她有這個「壞習慣」,將所有人瞪成冰棍後,便如鬼魅般的瞬間來到另一個小門,抱著雙臂,守株待兔。

  咚!

  獵物上門了。

  看著懷裡那自投羅網——不,是投懷送抱的小女人,東方狩天也不客氣,雙臂一撈,便將她橫抱而起,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下,轉身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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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放開我!放開我啦!」當印心發現自己被人生擒後,已經是離開欄圈後的事了。

  沒料到自己這一逃,竟是逃到狼爪下,小臉一下紅,一下白,整個人慌亂的不斷掙扎。她揮著小手,蹬著小腿,不斷低聲嚷叫著,恨不得自己能生出一雙翅膀,飛出他的懷抱。

  「閉嘴!」繃著下顎,東方狩天低頭嘶吼,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同時吞了火藥和寒冰。想起她對眾人綻放的甜美笑意,他的心頭就忍不住泛酸。

  「嗚……」脖子一縮,印心果然嚇得不敢再發出聲音。

  明明是他不顧她的意願,「打劫」她在先,怎麼反倒是他吼得比較大聲?

  就算他氣她一見到他就逃,但那也是因為他……和她……

  管不住自己的腦袋瓜老想著那些羞人的事,她渾身滾燙,本能的又開始掙扎。

  舉起小手,她咚咚咚的敲打著他厚實的胸膛,妄想利用自己的「優勢」脫逃,只是她敲得手都酸了,小嘴也發出呵呵輕喘,他卻始終不動如山。

  看著自己的一雙粉拳,她困惑的蹙起柳眉,不死心的又捶了幾下,只是結果仍是相同。

  一路上,他穩穩的抱著她,健步如飛的迅速前進,直到欄圈消失在斜坡的另一頭,直到四周再也不見人影,他才如她所願的放開她。

  咚!

  當一雙小腿終於構著平緩的地面後,她立刻故技重施,開始到處竄逃,只是小小的身影才跑了幾步,卻差點撞上一面山壁,她驚呼一聲,連忙轉向,朝另一個方向逃,只是不多久後,她卻又差點撞上另一面山壁。

  眼看左右兩側都是死路,她咬著下唇,急忙又轉向——

  「後面是條溪,你要是不想凍死,就乖乖別動。」東方狩天立刻出聲警告。

  「什麼?」才跨出的小腳,果然立刻縮了回來。看著小溪上那漂擺的浮冰,她輕喘一聲,果然不敢再輕舉妄動。

  「我們談談。」他氣息凜冽,大步朝她邁進。

  「談——談什麼啦?」眼看他愈靠愈近,自己又無路可逃,她又羞又慌,索性用雙手摀住酡紅的小臉,選擇眼不見為淨,拒絕面對現實。

  只見他大掌忽然往她細頸探去,利用粗糙的指腹,在她纖嫩的肌膚上摩挲出一股癢意,趁著她縮頸躲藏的空隙,他迅速將她的小手反扣到背後,並強迫的抬起她的小臉,讓她再也無處可躲。

  「那些人是怎麼回事?」一雙水眸還沒來得及睜開,他劈頭就問,那酸烈的語氣,就像是廚房裡那用高粱釀造出的陳年老醋。

  「誰?」她滿臉酡紅,還是羞得不敢看他,只敢垂著眼睫,緊盯著他剛毅的下顎看,香嫩纖柔的身軀,因為過度的羞怯而微微顫抖。

  「羊圈裡的那群男人!」這幾個字,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他們那樣靠近你,你都不會躲嗎?」

  印心總算明白他是在生什麼氣了。

  啊,原來他不是在氣她逃跑,而是在氣那些大哥大叔太靠近她呀!

  確定惹惱他的罪魁禍首不是自己後,她總算安心不少,可心頭的羞怯卻沒因此而緩下。

第6章(2)  

  眼看兩人靠得極近,他的熾燙體溫正源源不絕的透過彼此的衣裳,將她團團包圍,她的臉兒不禁又開始發燙。

  「可是他們在點菜,我、我總要聽清楚才好嘛。」她怯憐憐的解釋著。

  「那也不需要靠得那麼近!」

  「可、可是他們得形容菜色給我聽啊。」她鼓起勇氣,繼續解釋:「不過只有今日是在欄圈裡點菜,前幾日,我都是讓他們在欄圈外點菜的,絕對沒嚇著羊兒。」

  以為他是在意羊兒會被點菜的混亂場面嚇著,她還特地將時間、地點給補上,就是希望他能消氣,只是誰曉得,東方狩天的臉色反倒更沉了。

  原來今日的這種情形,竟然不是第一次?

  她處處逃避著他,一見他靠近,必定「逃」如脫兔,卻願意讓其它男人接近,甚至不吝嗇的對所有人綻放甜美微笑——

  該死的!這小女人竟敢如此厚此薄彼!

  精緻下巴上的大掌更加收緊,他倏地傾身拉近彼此的距離,狂霸下令:「以後不准你再到羊圈去!」

  「為什麼?」她錯愕的睜大了眼,迭聲想知道原因。

  她好不容易才學會擠羊奶,除了做飯,總算可以幫上一點忙,他為什麼又不讓她去羊圈了呢?

  「沒有為什麼,我說不准就是不准。」回頭他就下令,禁止任何一個人再纏著她,要是有人膽敢抗令,他見一個丟一個,見兩個就劈一雙!

  「可是——」

  他繼續命令:「也不准你再到廚房幫忙!」

  「什麼?!」琥珀色的水眸瞠得更大,顧不得羞怯,她急忙踮起腳尖,搖頭抗議。「你怎麼可以這樣?我又沒做錯事,而且大娘也說我可以去幫忙啊。」

  「但是我不准!」東方狩天額角浮現青筋,腦子裡全是她對眾人甜笑的畫面。

  斬草就要除根,只要她不再到廚房幫忙,自然沒人會為了點菜再接近她,她也無法再拿忙碌當借口,處處迴避著他。

  城牆的修補工程已然接近尾聲,礦場也即將重新開通,再過不久,他就有更多的時間可以陪在她身邊,到時他就會——

  「你……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做的菜?」

  一道哽咽無預警的溜出小嘴,截斷東方狩天的思緒。

  眼前,原本氣得紅通通的小臉,突然寫滿了委屈,不只眉兒,就連那彎彎愛笑的唇瓣,都沮喪的垂垮下來,看起來格外惹人心憐。

  劍眉緊皺,他不假思索的回答:「當然不是。」

  「那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待在牧場?」她又問,神情既委屈又可憐。

  「是誰對你這麼說的?」他雷聲反問,詫異她有這種想法。

  繃著下顎,東方狩天才在猜著,是不是有人對她亂說話,卻見她眼眶泛紅,閃閃淚花在她的眼裡打轉,好似就要落下。

  以為是自己抓疼了她,他連忙鬆開她的小手。心頭熾燃的怒火,在乍見淚花的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為什麼不回答我?」他的沉默,讓她眼眶更紅了。「你真的不喜歡我留在牧場?」

  「當然不是!」見她一臉難過,他皺著眉頭,伸手就想將她抱到懷裡安慰,誰知她卻躲了開來。

  「你騙人。」揪著衣袖,她哀怨搖頭,一點也不相信他的話。

  「我沒有。」

  「你一定有!」看著那雙總是看不透的黑眸,她癟著紅唇,連鼻頭都紅了。「你一定是不喜歡我做的菜,所以才會不准我到廚房,你一定認為我是個麻煩,所以才會處處限制我,你一定是……一定是討厭我,對不對……」說到最後,滾滾淚水還是潰了堤。

  想起這陣子自己惹惱他的一幕幕,印心就難過得直掉淚。

  嗚嗚,她只是想幫點忙而已,為什麼他總是在生氣?

  她也曉得自己笨手笨腳,可是她已經努力在學習了啊,為什麼他連機會都不肯給她?他就真的——真的那麼討厭她嗎?

  抹著淚水,印心難過得心都疼了,直覺的就想躲到沒人的角落,好好的哭個痛快,只是她才跨出腳步,就似乎有個軟軟的東西在她的腳下竄動,還沒來得及反應,小腿肚冷不防就被咬了一口——

  「啊!」

  咬著下唇,她疼得跌坐在地,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就見東方狩天迅速傾身捉起一條赤尾青蛇,當場捏斃。

  「該死!」他丟下毒蛇,迅速將她抱到最近的一塊大石上。

  「你、你要做什麼?」她還是反應不過來,一顆豆大的淚珠就懸在眼眶邊,要掉不掉的,不過東方狩天卻早已伸出勁指,在她身上幾個地方,點下幾個穴道,最後,還撩起她的裙擺。

  「啊!你、你你你——你做什麼?!不能掀——啊,住手,住手!」眼看自己的裙擺,被他撩得老高,她的一顆心差點也衝到了喉間。

  伸出小手,她大驚失色的想拉下自己的裙擺,誰知卻是力不從心。

  她的小手莫名的發軟,就連腦袋也莫名發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跪俯在她的腿間,任由女性私密的綢褲暴露在他的視線之下。

  「不要看,不要……」這過度羞恥的一幕,嚇得她當場忘了呼吸,纖柔的身軀不停的輕顫,全身上下都佈滿了紅潮。

  苦苦哀求聲中,她不斷將一雙小腳往內縮,妄想將自己縮成一團蝦球,將自己羞人的部位,徹底的藏匿起來,可偏偏他卻不准。

  他握著她的腳踝,一下子又將她的小腳扯了回去。

  「別亂動,你被毒蛇咬了!」他沉聲命令,同時撕裂她的綢褲。

  「毒蛇?」印心心抽了下,嚇得全身僵硬,果然不敢亂動,不過他接下來的舉動,卻又讓她臉色大變。

  撕了她的綢褲不夠,他竟然還俯下頭,吮住毒蛇留下的傷痕——

  當熾燙的唇舌吮上腿兒,她不禁也張嘴發出驚呼。

  他的吸吮,牽扯出太多磨人的痛楚,也勾纏出燒麻的陌生感受,她難忍的握緊了拳頭,不住的搖頭顫抖,不敢相信他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對她——對她——

  天!就算是為了吸出毒血,他也不該如此放肆啊!

  不該看的他也看了,不該碰的他也碰了,他甚至還撕了她的綢褲,吮了她的小腿兒……

  嗚嗚,這一次她不只沒臉見人,她連清白都被毀了,她一定嫁不出去了!

  捂著小臉,一滴羞極的淚珠,再次滾落眼眶,沾濕嫩頰。

  顧不得腦袋昏沉,她不斷伸手推拒,試圖用殘存的力量掙扎,只是她的腿兒卻忽然抽得好疼好疼,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令人窒息的痛苦,讓她再也無力掙扎,只能昏沉沉的搖著頭,無助的讓暈眩和黑暗迅速襲來,讓她逐漸失去所有知覺。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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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7-18 14:15:27

第5章(1)  

  小花沒死的消息,雖然多少讓印心的心情好轉一些,只是想起自己的過錯,以及東方狩天的態度,她還是難過得想離開牧場。不過想當然耳,東方狩天又怎會讓她稱心如意?

  為了阻止她再到處亂跑,他甚至下了命令,讓所有人提高注意,嚴加看管她的行動,不准她再接近任何一匹馬,更不准再弄丟她!

  這命令一下,所有人皆點頭同意。

  讓她盜走一匹馬,就已是非常大的疏失,尤其她還有一身「神力」,像她這樣的「重武力」,要是再讓她騎著馬兒到處溜躂,萬一落入敵軍之手,遭人利用,後果肯定不堪設想。

  印心才步出石屋,就立刻感受到這股不尋常的氣氛。

  也不曉得是不是她太過敏感,她總覺得牧場裡的每個人,似乎都在偷偷的注意著她,不過話說回來,這怪異的感覺,似乎也不是頭一遭了,自從半個多月前,狩將軍命令她哪兒也不許去後,牧場裡的人就對她特別的「關愛」。

  無論她在牧場裡的哪個地方散步,身邊肯定會蹦出一、兩個人,一臉笑意的問她想去哪裡?彷彿深怕一個不注意,她又會跑去盜馬。

  唉,其實也難怪他們會如此緊張,畢竟她可是差點讓他們損失一匹好馬,對此事,她真的好抱歉、好抱歉,為了懺悔,她還閉門思過,只是——

  只是他們還是在生氣嗎?

  扭著小手,她怯生生的向前望去,正巧就瞧見一名年約四十的中年男子,正拿著一把大斧頭,偷偷注意著她。她曉得他叫石三江,專門負責照顧馬兒,閒暇時也會幫忙砍柴,小花就是由他治療的。

  「印姑娘,散步啊?」石三江率先招呼,手中的斧頭朝下一劈,圓硬的木柴瞬間裂成兩半。

  「呃……對啊。」她一邊回答,一邊小心翼翼觀察著他的神情,確定他沒任何生氣的跡象,才朝他走了過去。

  「雪停了好些日子,氣候暖了不少,正好適合散步。」石三江試著找話題。

  「嗯,對啊。」

  他笑咪咪地問:「那你想到哪兒散步?」

  「那個……嗯……如果可以,我、我想去馬廄——」

  「馬廄?!」石三江臉色微變。「你為什麼想去馬廄?」他緊握著斧頭,問得可小心了,將軍的命令言猶在耳,怎麼這個小丫頭偏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呃……不是的,我只是想去探望小花……」見他神色緊張,她連忙解釋:「小花就是那匹被我盜——呃——的馬,我聽說它受傷了,所以想探望它,絕對不是想要——」

  沒等她把話說完,石三江立刻乾笑道:「一早我才替那些馬兒刷洗過,這會兒毛都還沒干呢,要是這時將馬廄的門打開,馬兒們可是會著涼的。」

  啊,她就知道。

  雖然大叔將話說得婉轉,不過她曉得那只是借口,他們果然是在防她。

  小臉一垮,印心不禁沮喪的踢起腳邊的碎木,曉得自己在短時間內,恐怕再也見不到小花了,可是如果不能和小花見面,她又能做什麼呢?

  自從那日,狩將軍發了好大一頓脾氣後,她就再也不敢纏著說要保護他了,就連用飯,她都選擇待在自己的石屋裡,就怕自己一不小心,又惹出麻煩惹他生氣。

  不過話說回來,眼看冬日都快過了,他卻成天忙得不見人影。

  除了修補北方城牆,聽說他還得指揮重建毛山礦場,除此之外,牧場的牛羊買賣、刻銀坊的銀飾進出,都還得仰賴他決策,不過,雖然他每日總是早出晚歸,倒是沒再發生什麼大事——

  唉,她果然是個災星嗎?只要她離他遠遠的,他才會平安快樂——

  啪!

  大斧落下,一塊木柴忽然滾到小裘靴邊,印心先是一愣,接著卻用力搖頭。

  討厭,她不要想了!無論她是不是災星,她都得找些事情做做才行,惹出那麼多麻煩,她一定得想辦法彌補才行。

  「大叔,我、我——我幫你砍柴好嗎?」捏著裙擺,她期期艾艾地問著。

  「砍柴?!」彷彿是聽見什麼駭人的消息,石三江立刻護著自己的腦袋,跳了起來。

  「對啊。」印心猛點頭,她有力氣,她可以幫忙做粗活。

  石三江卻是連連搖頭。

  他倒不是懷疑她的能耐,畢竟她的神力,他可是親眼見識過的,不過她那糟到極點的「準頭」,他也差點「切身體驗」過,要是她一個不小心,將自己的手啊腳啊給斬斷了,將軍不砍了他的腦袋才怪!

  「不成,沒門!」他本能的就將斧頭藏到身後,可一見小臉露出受傷的表情,他又連忙補充:「呃……我是說這種粗活,讓我來就好了,你要是無聊,可以去幫忙鏟雪。」

  「可是,昨日我就問過魯大叔了,但魯大叔不要我幫忙。」印心難過道。

  因為他和我一樣,怕你連自己的腳都鏟了!

  石三江擠出笑容,另外建議:「那不如你去幫忙擠奶吧?瞧,就是羊圈裡的那些羊。」擠奶可安全了吧?沒斧頭沒鏟子的,她總不會傷到自己了吧?

  印心再次搖頭。「前日我問過方大叔,可他說他自己一人就行了。」一頓,她面有難色的補充:「他好像很擔心,我會對小羊做什麼不好的事。」

  不,他只是擔心,你會失手將羊兒給捏死了!

  抹著額頭上的冷汗,石三江這下也沒轍了。

  遠處,薛大娘正巧捧著一籃青蔥從廚房裡走了出來,他面色一喜,連忙又道:「啊,你薛大娘正準備做飯呢,不如你去幫她吧。」對了,女人家就該由女人家去照顧,他一個大男人真的應付不來。

  做飯?!

  小臉一亮,印心迅速轉頭朝廚房望去。

  自從來到牧場後,她就沒做對過一件事,可是她會做飯,而且從來沒有出過差錯!

  如果大娘願意讓她幫忙,她就不會再悶得發慌了,而且……而且說不準,她還能利用這個方法,向狩將軍賠罪,順利的話,或許還能讓他氣消。

  「那我就去問大娘,需不需要我幫忙?」指著廚房,她迫不及待地說。

  「好,那你快去,快去。」揮著手,石三江也迫不及待的趕著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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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東方狩天回到牧場後,就立刻敏銳的察覺到,牧場裡的氣氛有些不同。

  雖然每個人都各司其職的守在自己的崗位上,可很明顯的,所有人的神情都透露著些許異樣。

  有的人看得出非常興奮,有的人則是一臉饜足,有的人則是焦急的捂著肚子,頻頻朝食堂張望,好幾種誘人卻陌生的食物香氣,不斷自裡頭飄散出來。

  「唔,那是什麼味道?好香啊!」蔣虎也發現那股香味了,肚皮底下立刻傳出咕嚕咕嚕的叫聲,嘴裡也瞬間溢滿唾液。

  「莫非薛婆娘學了新菜色?太好了,老子餓得可以吞下一頭羊呢!」隨行的老莫也撫著肚子。

  兩人相視一眼,接著便爭先恐後的朝食堂奔去,只是兩人才往前跑了幾步,卻馬上又折了回來。兩人撓腮抓發,不好意思的看向東方狩天。

  「將軍,一塊去吧?」

  「我還有事要忙,你們先去。」抖下披風上的細雪粉塵,東方狩天不急著到食堂用飯,反倒朝南邊的石屋步去。

  兩人立刻注意到,那方向正好是印心的居所,不禁會心一笑,再次往食堂方向奔去。

  北方的冬夜,黑得不見星月,雖然牧場有幾處地方生著篝火,但一些地方地形顛簸,還是得靠著油燈的指引,才能順利通過,只是東方狩天卻沒有這層顧慮。

  即使黑暗之中,他依舊能視物,一路上他無聲避開羊圈、大石,還有因為尿急而橫衝直撞的小兵,一路暢行無阻的來到一排石屋前。

  其中一間石屋沒有點燈,屋裡一片闃黑,他卻沒有任何猶豫,迅速拉開門板、掀開氈毯,快步走了進去,只是不多久後,又迅速走了出來。

  他蹙著眉頭,照著原路,用最快的速度朝食堂走去。

  「將軍!」食堂裡,眼尖的蔣虎馬上發現東方狩天,立刻自裡頭咚咚咚的衝了出來。「您來得正好,今晚的飯菜特別好吃,您快來嘗嘗!」揮著一隻肥嫩的烤羊腿,他邊說,還邊嚼著肉。

  「怎麼?你的意思是,先前老娘煮的飯菜都不好吃了?」提著油燈,薛大娘忽然自一旁的小道冒出,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我可沒那麼說。」蔣虎狼吞虎嚥的嚥下肉末,臉上沒有一絲一毫抱歉。「我只是覺得今日的飯菜就是不一樣,味道特別的誘人……啊!反正就是好吃得讓人想哭,將軍您也快來嘗嘗,保證您吃了就上癮!」

  「犯不著跟你們一群人搶,將軍的飯菜老早就備好了,就擱在將軍的石屋裡呢!」薛大娘插著腰道。

  「是嗎?那就好。」蔣虎也不計較薛大娘厚此薄彼,聳了聳肩,回頭又衝進大廳繼續搶奪食物。

  北方男人好戰,這天性自然也表現在餐桌上。透過氈毯空隙,就見一群男人拿著竹筷子在餐桌上掠奪食物,有的人則是連筷子都不用,直接就用手搶。

  勝利的笑聲以及失敗的咒罵聲,不斷的透過氈毯傳到東方狩天的耳裡,他甚至還聽見有人從椅子上跌下,不過他卻不在意,他唯一在意的,只有一個人——

  「她吃過了?」

  薛大娘自然曉得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誰。

  「那是當然,不過那丫頭忙了一整天,恐怕累壞了,現在應該回房休息了。」末了,她還笑咪咪的主動報告印心的行蹤。

  雖然蒼狼一仗大獲全勝,不過為了鞏固邊防,城牆的修補刻不容緩,這半個月來,將軍忙得幾乎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心裡卻總惦記著那小丫頭,非得確定她吃飽了、穿暖了、沒事了,才會想到自己的事。

  「她不在房裡。」東方狩天緊繃的說著,一雙劍眉倏地蹙緊,臉上的表情,就像是那日見著她被蒼狼軍包圍時,一樣的冷沉。

  「不在房裡?」薛大娘訝異揚眉,想了一會兒,才不確定地說:「啊,那丫頭該不會還待在您屋裡吧?」

  「她不會主動找我。」他淡漠卻肯定的說著。

  自從那日她哭著要離開牧場後,就不曾在他面前出現過。她再也不像初到牧場時那樣想盡辦法接近他,反而開始避著他,顯然的,他一定是嚇壞她了。

  「那可不一定。」薛大娘笑得可神秘了。「今日的飯菜,可是她主動要求替您送到房裡去的,她還怕您回來晚了,飯菜會冷掉,還特地將飯菜端到廚房重新熱過一遍呢。」

  深邃的黑眸,立刻筆直的看向薛大娘,在火光的照映下,黑眸中似乎閃過一抹暖意。

  「廚房裡都是油火,小心別讓她傷著了。」雖然心情好轉,他仍不忘交代。

  「將軍請放心,那丫頭廚藝精湛,非但不會出錯,還厲害得很呢!無論是刀工還是廚藝,全都練得出神入化,廚房裡的人全都對她刮目相看。」說到印心今日的表現,薛大娘忍不住豎起大拇指。

  原本當那小丫頭提出要幫忙時,她還擔心她會弄傷自己,因此一直分心注意著她,沒料到她的動作倒是利落,無論是洗米、洗菜,速度都快得驚人。

  見她頗有架式,似乎對下廚有極大的興趣,她索性也就放膽讓她拿刀切菜,結果這一切,可真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小手才隨意的揮了幾下,一把把的青蔥,立刻斷成一截一截,仔細一瞧,青蔥的長度還非常的一致。

  而且不只青蔥,就連切肉她也拿手得很。一大塊帶骨的牛肉,哪兒是筋、哪兒有骨、哪兒的肉最適合煎煮,哪兒的肉只適合涮,她全都清清楚楚,三兩下就將整塊半體牛肉切分得乾乾淨淨。

  無論是切片還是切丁,肉塊大小,全掌握得分毫不差,她甚至還懂得要逆紋切肉,才能讓肉片下鍋而不老硬。

  那樣絕妙的刀工,連她這個老廚子都自歎弗如,不過最讓她看得目瞪口呆的,還是她那身神力。

  兩人才能合抱起的鐵鍋,她單用一隻手就能提起,而且還能利落翻鍋,不到一個時辰,十道百人份量的飯菜,在她「神」手的炒煮下,全都上了桌。

第5章(2)  

  「而且啊!」薛大娘眉飛色舞的繼續說著,臉上的笑意也愈來愈深。「那丫頭還偷偷問了我您喜愛的菜色口味,另外幫您做了六道好菜呢,您快去嘗嘗,保證您嘗了,肯定也會對那丫頭讚不絕口。」一頓,又道:「廚房還有事忙,屬下這就先下去了。」

  提著油燈,薛大娘知趣的福身告退,東方狩天點頭,沒有留她,在她走後,也轉身朝自己的石屋步去。

  在燈火的照映下,他的表情仍是嚴酷,但腳步卻比往常快上許多,不多久,便來到自己的石屋前。

  溫暖的燭光,透過窗戶映像了出來,黑眸深處閃過一抹亮光,接著他飛快的掀開氈毯——

  沒人!

  燭光中,除了一桌散著熱煙香氣的飯菜,屋子裡半個人影都沒有。剔銳劍眉一擰,高大的身軀倏地一轉,敏銳的朝某個角落望去。

  「啊!」

  隨著一道低呼,一抹嬌小的人影,也急忙縮進一間石屋後頭。

  即使光線不明,可東方狩天還是一眼就認出,那鬼鬼崇崇的人影究竟是誰。

  「出來!」

  他凜聲命令,充滿魄力的嗓音,在夜裡顯得更加懾人。

  躲在石屋後頭的印心,嚇得心兒一縮,還真的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將小腳迅速往前伸,只是下一瞬間,她卻像是想到什麼似的,連忙又將小腳縮回。

  啊,不行不行,她不能出去,她笨手笨腳,什麼事都做不好,要是一不小心說錯了話,或是又做錯了事,他一定又要生氣了。

  她才不想每次都惹他生氣,更不想讓他覺得她是個麻煩,等她習慣了這兒的生活,凡事都能顧慮得更周全後,她一定會好好的向他道歉的。

  端著才剛熱好的雞湯,印心緊張的原地踏步,好一會兒才下定主意,自己應該先行離開,只是誰料得到,她才剛踏出腳步,眼前卻忽然出現一堵高牆,她一時反應不及,整個人竟撞了上去。

  瓷碗裡,熱騰騰的雞湯劇烈激盪,眼看就要溢出碗口,灑上小手——

  「小心。」

  千鈞一髮間,一隻大掌貼上她的腰,冷靜的穩住她的平衡,另一隻大掌則迅速接過湯碗,幾個翻轉,竟將所有溢出的湯汁,盡數不漏的全收入碗裡。

  那令人眼花撩亂的收湯動作,看得她又驚又喜,一雙小手啪啪啪的直鼓掌,只是下一瞬間,她卻覺得不大對勁。

  唔,牆壁哪來的手收湯?而且適才那嗓音,聽起來好耳熟哪!

  小頭僵硬的緩緩上抬,果然發現,自己眼前的不是一道牆,而是一個人,而且那人不是別人,正巧就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

  「狩將軍?!」在黑眸的注視下,印心頭皮發麻,整個人嚇得跳了起來。

  「你想去哪裡?」他冷聲問著,渾身散發著不悅的氣息。雖然沒有怒咆,可他那過於冷沉的態度,反倒更令人膽寒。

  「呃……我……」

  「你在躲我。」他用非常肯定的語氣道,眉頭蹙得死緊。

  「躲你?我我我、我沒有啊……」沒料到他又在生氣,她心頭一縮,哪敢承認自己是真的在躲他。「我只是——只是——對了,因為湯不夠熱,所以我才想回廚房重新熱過——」

  「它夠熱了。」他無情斷話,深邃的黑眸直盯著她寫滿倉皇的小臉。

  雖然他早察覺她似乎有意與他拉開距離,只是親眼見到她避著他,還是讓他憤怒得難以冷靜。

  「呃!」謊言被戳破,印心不禁尷尬的脹紅了臉。

  她心虛的垂下頭,才想著該怎麼解釋,卻發現兩人靠得好近。

  原來適才他為了穩住她的身子,同時也為了不讓她被熱湯傷著,只好單手將她護在胸前,只是她卻只顧著慌亂,竟然沒發現兩人的姿態過於親密。

  小臉一燙,她連忙將雙手貼上他的手臂,羞得就想往後退開,誰知他卻不讓。

  他的手臂就像一條掙不斷的粗鐵巨繩,牢牢的將她捆在他胸前,無論她怎麼掙扎,就是掙不開他的鉗制。

  他那不可思議的強悍力量,不禁讓她驚訝地張大了眼,可同時,卻也讓她羞澀地紅了雙頰。

  除了師父,這輩子她從來沒和哪個男人靠得這麼近過——呃,那四個骯髒的蒼狼軍當然是個例外。

  當他們靠近她時,她只覺得恐懼與噁心,但他卻不一樣。

  他的力量雖然強大,卻不曾讓她感到恐懼、他的目光雖然常讓她不知所措,卻不曾覺得噁心,反倒是她一接近他,心兒就會不由自主的怦怦亂跳,就連體溫,也會跟著飆高——

  撫著劇烈起伏的胸口,她幾乎壓不下心頭的那股羞潮,只好無助的垂首求饒。

  「請你……請你放開我……」

  「不。」他斷然拒絕。

  「啊?你怎麼可以這樣?」沒料到他會拒絕,她不禁錯愕抬頭,又羞又窘的繼續推卻,雖然長年生長在笑笑谷裡,但她多少也明白,男女之間,不應該靠得這麼近的。

  「你怕我?」望著那張如紅花般嬌艷羞怯的小臉,他始終不動如山,擱在她腰上的右臂也不曾動搖,只有一雙黑眸,閃爍著難解的黝光。

  「什麼?」她眨眨眼,不明白話題怎麼改了。

  「回答我的問題。」他收緊手臂,將彼此間的距離縮小。「你真的怕我?」他逼問著,神情格外嚴肅。

  在他的注視下,她雖羞赧,卻也感染他的情緒,於是輕輕的搖了搖頭。

  「我、我——我只是怕你生氣而已。」她一邊回答,也一邊偷偷的瞧著他,就怕自己又惹他不開心。

  不過很顯然,她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為就在她誠實的道出答案後,眼前的嚴酷俊臉,似乎軟化了不少。

  「那不生氣的時候呢?」他繼續問,深不見底的黑眸瞬間燃起了兩簇熱火,筆直地望著那她嬌艷的臉蛋。

  「不、不生氣的時候?」她困惑重複,不太明白他的弦外之音,可女性的直覺,卻讓她敏感的察覺到他的眼神變了。

  啊,他為什麼要這樣盯著她看?彷彿她是什麼好吃的食物似的。

  小臉上不禁再添瑰艷,在他灼熱的注視下,一股燥意忽然自她的體內竄出,她下意識的探出濕潤的小舌,舔了舔乾燥的唇瓣。

  「例如這樣。」東方狩天非常好心的,親自幫她舉例說明。

  他低下頭,無預警的封緘她的紅唇,粗壯的手臂也再不留情,結實地將她摟進懷裡,貼切的感受著她的柔軟。

  他先是舔弄著她嫩如花瓣的芳唇,誘得她逐漸放鬆身子,接著才撬開她的齒關,一路長驅直入地闖進她的唇腔,生擒她落荒而逃的小舌。

  顧不得小舌的閃躲,他霸道的勾纏住她,恣意的挑逗翻攪,品嚐她的生澀,也吮盡她的甜美。

  利用超群絕倫的戰鬥力,他徹徹底底的將她攻陷,而毫無戰鬥經驗的印心,幾乎是在被襲擊的瞬間,就敗陣了下來。

  她甚至連抗議都來不及發出,就只能隨著他的挑撥侵略,不住的顫慄發抖,甚至發出連她自己聽了,都會臉紅的低吟……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東方狩天才饜足的放開了她的小嘴。

  「我這樣對你,害怕嗎?」

  只是難得小嘴重獲自由,印心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更不敢睜開眼睛,只能癱軟的依偎著他,渾身燥熱的低喘著。

  唔,好羞人、好羞人哪,他怎麼不由分說的就突然吃她的小嘴呢?她又不是食物,而且他的晚飯明明就擱在他的屋子裡啊。

  啊,難不成他和蒼狼國人一樣,也有吃人的習慣?

  可是他的「吃法」不會痛耶,只是讓她覺得有些緊張羞怯,有些頭暈燥熱,還有更多的愉悅和心動……

  「站住!把我的羊腿還來!」

  石屋旁的小道上,一名小兵忽然飛奔而過,緊接著,他的身後又追來另一名士兵,兩人一前一後,發出連串的咆哮。

  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才讓尚有些昏沉的印心,嚇得睜開了眼。

  天啊!她在做什麼?他又做了什麼?

  捧著辣燙的小臉,她像是只活跳蝦似的蹦出他的懷抱,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和他貼得死緊,甚至還不知羞的回味著,他對她所做的——做的——

  小嘴發出更多的驚呼,印心羞得全身幾乎著火。

  眼看他蹙起眉頭,伸手想捉回自己,滿腔的羞怯卻讓她紅著臉節節後退,接著一個轉身,竟一溜煙的逃走了。

  嗚哇,討厭,她沒臉見人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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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7-18 14:14:16

第4章(1)  

  事實證明,她什麼也無法保證。

  因為「小花」死了!

  當天際不再降雪,火藥的爆炸聲也漸歇漸遠時,原本打算去保護東方狩天的印心,此刻卻是蜷縮在一顆大石後頭。嬌嫩玲瓏的身軀不住的顫抖,一雙小手也緊緊捂著小嘴,就怕自己會不小心發出聲音,進而洩漏出自己的藏匿地點。

  只是,無論她將身子縮得再小,呼吸得再小心,還是阻止不了蒼狼國士兵的逐步接近!

  即使不回頭偷看,她也能用腳步聲判斷出,他們就在附近徘徊;他們正拿著刀戟,到處挖刨雪地,尋找她的蹤跡;他們操著陌生的語言,嘰哩呱啦的交談著,好似正在商量,找到她後,該不該也將她一箭給斃了——

  就像他們用弓箭,一箭射死「小花」一樣!

  想起一刻鐘前所發生的事,印心眼眶一紅,兩串珠淚瞬間如小雨般,滴滴答答的落下。

  雖然她的騎術不算精湛,而且還因為小腳構不著馬蹬,只能靠著抱著馬脖子來維持平衡,可一路上「小花」始終沒有生氣,它甚至還忍著被她「拔發」的疼痛,一路好脾氣的帶她衝往戰區。

  「小花」是那麼的溫柔可人、善解人意,可卻因為她愚蠢的行動,被半路埋伏的蒼狼國士兵給射死了!

  當時,若不是她福大命大的被拋到了雪堆裡,只摔了個輕傷,又福大命大的沒被亂箭給射中,恐怕早落入他們的手中了。

  只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她遲早會被找到的,到時她該怎麼辦?

  雖然只是匆匆一瞥,可她還是清楚瞧見,那些蒼狼國的士兵,是多麼的猙獰野蠻!

  他們又髒又臭,無論是頭髮還是鬍子,全都油膩的糾結在一塊,不只是臉,就連他們的牙齒都是黑的,當她自馬上摔下來,斗篷因此而自頭上滑落時,那些人露出的「飢渴」表情,讓她現在回想起來,都還忍不住想作嘔。

  關於蒼狼國人嗜吃人肉的傳言,她一直以為只是訛傳,但如今看來,那應該是真的!

  閉上眼睛,印心不禁逸出一聲恐懼的嗚咽,一串串珠淚不斷滑過她的手背,落到雪地上。

  抱著顫抖的雙腿,她的腦海裡,不禁浮現一抹高壯的身影。

  即使她注定要死在這異鄉雪地,她也不會後悔,然而她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他……

  雖然最後,她還是沒來得及追上他,可根據一路上,那一具具被砍得亂七八糟、死狀淒慘的敵軍屍、屍、屍——呃,總之,就種種「怵目驚心」的畫面顯示,這場戰爭的勝敗,早已定出答案。

  師父真的沒說錯,他果然是金鉉王朝第一猛將,即使面對野蠻猙獰的蒼狼大軍,也能面不改色的勇猛迎戰,並在短短半個時辰的時間,就將那些壞人給追殺到北方大漠。

  呃……雖然,目前正有幾個倖存的漏網之魚,打算對她大開殺戒,好為死去的兄弟報仇雪恨,可往好處想,至少犧牲的是她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笨蛋,而不是勇猛無敵的狩將軍,或是大娘以及牧場裡的每一個人……

  「該死的娘們,原來是躲在這兒!」

  令人膽寒的陌生語言,忽地自上頭兜了下來,印心還來不及張開眼,便感覺到自己被人粗魯的拎出了大石後方。

  「啊啊啊啊——」

  恐懼絕望的尖叫聲,瞬間傳到好遠好遠。

  看著眼前四名猙獰噁心的蒼狼國士兵,她臉色慘白,感覺到全身的血液似乎在一瞬間凍結。

  嗚嗚,這次她真的死、定、了!

  他們打算一箭射死她,還是決定吃了她?

  煎煮炒炸、蒸燉燒鹵、燙熏烤?……他們討論好要怎麼料理她了嗎?還、還還——還是他們比較喜歡「現抓現吃」,連火都不生,就打算現場將她生吞活剝,將她吃得屍骨無存?

  各式各樣恐怖的畫面在小腦袋瓜裡跳躍,印心不禁叫得更大聲了。

  她就像個被逼到絕境的小動物,無法思考,只能胡亂揮著拳腳,試圖掙扎尋找一線生機,只是與人高馬大的蒼狼軍相比,她實在太過嬌小,儘管伸長了手腳,卻連他們一根寒毛也碰不著。

  嘰哩呱啦……嘰哩呱啦……

  四人用著陌生的語言,粗暴的爭吵著,其中一個人當她是臘肉似的拎著,其它三人則是避過她的攻擊,爭先恐後的伸出手,亂摸她的小臉——

  嗚哇,討厭!討厭!她討厭他們啦!

  好噁心!好噁心!不要再摸了,誰來救救她?

  就算她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可她確定,他們一定是要吃掉她啦。

  嘶——

  桃紅色的斗篷,無預警的被人撕去了一大片。水眸睜大,印心嚇得連呼吸都忘了。

  嘶——

  另一隻大掌迅速逼近,將剩餘殘破的斗篷也撕去。

  就在第三隻大掌探來,打算連她的衣裳也撕開的瞬間,一股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勇氣,讓她抓住那隻手臂,低頭就是狠狠一咬。

  「啊啊啊啊——」

  淒烈的慘叫聲,頓時劃破冰冷的空氣,直達九霄雲外。

  噠噠噠噠!

  遠方隱約傳來雜沓的馬啼聲,印心的臉色瞬間刷得更白,以為除了眼前四人,還有其它殘黨正在靠近。

  毫無止盡的恐懼,讓她再也顧不了其它,連忙鬆開利牙,扯著男人的手臂,狠狠就將人往旁一拋。

  氣力上的懸殊差距,讓蒼狼國的士兵,瞬間猶如破娃娃似的被扔拋出去——

  砰!

  隨著巨大的撞擊聲響起,那被狠咬了一口、又被扔拋出去的男人,正巧就撞上身邊的男人,下一瞬間,印心只覺得後領上的力道鬆了開來,接著整個人便落到了雪地上。

  其它兩名蒼狼國士兵不由得一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兩人兇惡的低咒,並伸長雙臂,急著將她抓回。

  「嗚哇!不要!不要!」看著兩人迅速靠近,她手腳並用,連滾帶爬的躲到大石邊,接著想也不想的,便將大石舉抱了起來。

  「走開!不要靠近我!」她尖聲哭嚷著,倉皇的將手中的大石扔了出去。

  咻——

  淚眼朦朧中,她模糊的瞧見半個人高的大石,非常神准的朝兩人飛了過去,只是,她雖抓准了方向,卻忘了掌控力道,只見巨大的石頭,連那兩人的衣袖都沒沾著一角,就凌空越過兩人,轟然落在十幾尺外的雪地上。

  剎那,印心彷彿聽見自己的一顆心,咚的一聲,迅速的沉入海底。天要亡我的念頭還沒來得及自腦袋瓜裡浮現,眼前的兩人卻忽然頹然倒地。

  咦?發、發生什麼事了?

  他們怎麼——

  「你該死的在這裡做什麼!」

  答案很快就出來了。

  當懾人的嘯音自遠方響起,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也馭馬疾馳,筆直朝她而來,他的身後還跟著大批人馬。

  他卸下手中的弓箭,飛快自馬背上躍下,身後的披風如黑火飛揚;當他站定在她面前時,嚴酷的俊臉上不見淡漠,只有駭人的震怒。

  啊,是狩將軍!

  「該死的!」這一次,他吼得更加大聲,震得石頭上的積雪都滑了下來。

  乍見她被兩名蒼狼國士兵包圍的憤怒,讓他完全忘了冷靜,連忙抓著她的小手,仔細審視她是否受到傷害。嚴厲的黑眸,在瞧見一地破碎的斗篷後,立刻浮現駭人的陰鷙。

  「為什麼不說話?你該死的到底在這裡做什麼?為什麼不待在牧場裡!」

  懾人的咆音震得她耳朵都發疼了,可她卻不覺得害怕,只有滿腔的欣喜,以及安心——

  他沒事。

  他平安回來了……

  揪緊自己的衣擺,她動了動唇瓣,原本是想要微笑,可小嘴才張啟,顫抖的嗚咽聲卻立刻滿溢而出。

  遠方,天際露出魚肚白,乍見他的喜悅,以及揮之不去的恐懼,讓她抖得失去所有力氣,腿軟跪跌在地,接著她開始放聲大哭,晶瑩的淚水如斷線的珍珠,嘩啦嘩啦的落下。

  嬌嫩的身軀,顫抖得就像是風中落葉,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深邃的黑眸閃過各種情緒,最後停泊在漆黑眼底的,只剩濃濃的憐惜。

  「不准哭。」他繃緊下顎,威嚴的命令著,可一雙手臂,卻是萬般溫柔的將她撈入懷裡。

  「嗚嗚嗚……」

  很顯然,他的命令對她完全無效,她還是哭得唏哩嘩啦,鬈翹的長睫沾滿了淚珠,才觸到他溫暖的胸膛,立刻在黑袍上暈開一片濕濡。

  察覺到她無法抑制的顫抖與恐懼,剛毅的下顎繃得更緊。

  壓下滿腔的怒火,他緊緊環抱著她,翻身上馬。

  「回牧場!」

  壯臂一揚,東方狩天抓起韁繩,便如旋風似的朝前方飆去,可後方的一行人,卻是呆愣地沒有任何動作。

  無論是蔣虎還是薛大娘,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定格在那塊被「某人」一扔,便嵌入雪地裡的大石上。

  「格、格、格老子的。」隊伍最前頭的蔣虎,最先打破沉默。「這下我可終於曉得,那木籠是怎麼被毀的。」幸好適才他閃得夠快,否則那塊大石,如今絕對是嵌在自己的腦袋瓜上。

  撫著自己的腦袋,他不禁心有餘悸的抖了抖臂膀。

  「是、是啊。」薛大娘也結巴著,腦子裡全是適才那驚險的一幕。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原來那小丫頭也不是個普通的角色,還好將軍動作夠快,提早將那兩個狗娘養的蒼狼軍給斃了,否則要是再讓她多扔幾塊石頭,恐怕他們逃都來不及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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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遠方傳來吵人的吆喝聲和馬啼聲時,床榻上的印心也不禁顫了顫長睫,緩緩的睜開雙眸。

  抱著暖呼呼的大棉被,她直勾勾的望著那灰白色的屋頂,一時間,小小的腦袋瓜還昏沉沉的,直到門邊傳來動靜。

  轉過頭,她正好瞧見一抹肥敦敦的身影掀開氈毯,迅速自門外走了進來。

  「啊,你可終於醒了!」薛大娘露出笑容。

  「大娘?」攏著暖被,她立刻自床榻上坐起。

  「你醒得正好,我剛熬了一碗熱粥,你快趁熱吃了。」薛大娘將手中的熱粥擱到石桌上後,便快手快腳的拿起迭在床頭的衣裳,塞到她懷裡,接著又拉過她身上的暖被,迅速折好放到床尾。

  最後,她一屁股的坐到床畔,笑咪咪的望著她,心情似乎格外的好。

  「粥?」抱著自己的衣裳,印心不禁有些畏冷的縮了縮身子,小小的腦袋迷迷糊糊的,思考得緩慢。

  「是啊,這可是將軍特地交代的——」薛大娘驀地收口,臉上的笑容又加深幾許。「總之,你快來把這碗粥喝了,大娘再替你裝扮裝扮,替你打扮得美美的。」

  「啊?不、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了。」印心羞怯婉拒。

  「那怎麼行,再過不久將軍就要回來了,你這樣子可不行。」眼前的小臉蛋討喜又美麗,晶瑩如雪的肌膚,潤透滑嫩,毫無瑕疵,薛大娘愈看愈是歡喜,不禁心癢的伸手摸了幾把。

  面對如此大膽的突襲,印心雖然羞赧,卻不好意思閃避,只好紅著臉,溫馴的任由薛大娘又摸又捏,只是不一會兒,某種似曾相似但令她作嘔顫抖的記憶,卻自腦海深處浮現。

  啊,蒼狼軍!

  軟嫩嬌軀頓時一僵,印心立即想起所有的事。

  狩將軍不僅凱旋歸來,還救了她,可她卻連一句道謝都沒說,就當著他的面,像個孩子般的嚎啕大哭,她甚至還將鼻涕眼淚抹在他身上!

  當記憶點滴回籠後,粉嫩的臉蛋也愈來愈紅,愈來愈燙。

  直到現在,她依舊記得他的懷抱有多溫暖、多令人安心,因此當時她才會抓著他哭個不停,彷彿是想將心中的委屈與恐懼通通宣洩出來,而他,雖然沒有多說什麼,卻始終將她緊緊的護在懷裡,任由她將衣袍浸濕,最後她只記得自己連哭的力氣也沒了,接著——接著——

  咦,接著她做什麼去了?

  怎麼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大娘,那晚狩將軍他……呃……我是說,那個我是怎麼……」抱著衣裳,印心支支吾吾地問著,好想弄懂自己是怎麼跑到這床上來的,卻又不好意思將話問得太白。

  不過雖然她將話說得模糊,薛大娘卻還是一下子就弄懂她的疑問,不禁仰頭一笑。

  「那晚你哭得累了,便在馬上睡著了,將軍只好抱著你回房。」

  「什麼?」印心一房,小臉頓時紅艷如花。

  她睡著了?而且還被狩將軍抱回房裡?

  啊,那她的鼻涕眼淚,不就全讓他看到了?

  「那日你肯定是累壞了,這一睡,竟睡了一日一夜,將軍以為你是病了,還特地請來軍醫替你診脈呢。」吃完小臉的豆腐,薛大娘立刻轉戰印心那頭柔亮滑膩的長髮,心裡飛快的想著,該替她梳什麼髮型。

  北方女人作風大膽,這些年來,對將軍投懷送抱的北方佳麗,沒有一百,也有五十,不過將軍向來自律甚嚴,從來沒有接受過任何一個女子,她還道這幾年內恐怕是無法替將軍辦喜事,沒料到這會兒機會就來了。

  為了這天真的小丫頭,將軍又氣又吼,著實把大伙也嚇了一跳,不過氣歸氣,將軍可捨不得讓她受到一絲傷害。

  見她哭倦睡著了,連忙卸下身上的披風,綿密的將她裹在懷裡,就怕她凍著、冷著;明明氣得都快冒煙了,卻不忍心叫醒她問話,反倒還輕手輕腳將她給抱回到房裡。

  跟著將軍十幾年,她可從來沒見過,將軍對哪個女子那般溫柔呵護呢。

  雖然將軍沒將話明說,可那充滿佔有慾的一舉一動,早已充分顯示出印心的重要性,因此這兩日來,她的心情才會格外的好啊。

  不過話說回來,她是不是該先請人繡套嫁裳了?說不准幾個月後,牧場就要辦喜事啦!

第4章(2)  

  「一日一夜?」沒料到自己竟然睡了那麼久,印心不禁錯愕的睜大了眼。

  「是啊,這麼久沒進食,你一定餓壞了,快將衣裳穿好,下床喝點熱粥——」話才說到一半,薛大娘立刻耳尖的捕捉到石屋外的動靜。「啊,是將軍回來了,看來北方城牆修補的進度應該不錯,所以今兒個提早回來了,我得趕緊向將軍報告你醒了。」肥敦敦的身影才自床邊起身,連忙就往門口奔。

  「啊,大娘,請你等一等,我、我——」抓著衣裳,印心緊張極了。

  想起自己曾在他的懷裡睡得香甜,她就羞得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沒關係,沒關係,將軍有好多事要忙,不會那麼快進來的,大娘回頭再替你梳頭,將你打扮得美美的!」薛大娘笑呵呵的擺著手,以為她是在擔心自己來不及打扮。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將軍要是知道你醒了,一定會很高興。」薛大娘興奮的拉起氈毯,也不等她將話說完,便一溜煙的走出石屋。

  攔不住薛大娘,印心只好立刻跳下床,七手八腳的將衣裳穿好。

  啊,怎麼辦?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啊,怎麼他就回來了呢?雖然大娘說他會很開心,可是她總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咬著下唇,她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到處打轉,掛在門上的氈毯卻又傳來動靜,以為是薛大娘改變心意折了回來,小臉一喜,她連忙轉身——

  「大娘,你還是跟狩將軍報告我還沒醒吧,我——」細嫩的嗓音倏地消失,望著門前面無表情的東方狩天,印心嚇得差點尖叫。

  怎、怎麼會這樣?大娘不是說,他不會馬上來嗎?

  慘了,他一定聽到自己的謊言了,他會很生氣,他一定會生氣啦!

  提起裙擺,印心二話不說,立刻就往床榻的方向沖,妄想臨陣脫逃。

  懾人的威嚇聲嚇得她脖子一縮,果然停下腳步,動也不敢動。

  東方狩天無聲繞到她面前,臉上的表情高深莫測,讓人瞧不清他的想法。

  「你想去哪裡?」

  她想逃!

  絞著雙手,她不禁心虛的迅速低下頭。危險近在眼前,她只好暫時拋掉「誠實」的美德,努力左右搖頭,否認自己曾有不軌的想法。

  「坐下,把粥吃了。」威嚴的嗓音再次自上方落下。

  拿著一迭帳,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接著忽然走到石桌邊,專心的查看起帳,似乎不打算追究。

  咦?就這樣?

  他……他不生氣嗎?

  少了那懾人的壓迫感,印心偷偷的抬起頭,小心翼翼的觀察他的臉色——

  「還不快吃。」東方狩天忽然抬頭,深邃的黑眸,筆直的對上她。

  簡單的四個字,卻有強大的威力,咚的一聲,她不敢有任何遲疑,立刻乖乖坐下吃粥。

  薛大娘不愧是經驗老道的廚子,一碗香蔥滑蛋粥煮得清香淡郁,她才吃了一口,便立刻感到飢腸轆轆,連忙拿著湯匙,又吃了第二口、第三口……

  不知不覺中,一大碗的熱粥全進了她的小肚子,有了熱粥的充填,她整個人都溫暖了起來,手腳不再冰冷,就連精神都好多了。

  擱下湯匙,她教養良好的拿起手巾,仔細的擦拭粉唇、雙手,誰知東方狩天卻忽然出聲:「你會打仗嗎?」

  「啊?」她愣愣看向他,一時間無法反應。

  「你敢殺人嗎?」他迅速又問,說話的語氣,就像談論氣候般自然,同時還一心二用的將帳翻頁。

  以她的角度,無法窺見他的表情,不過……他是不是在生氣啊?

  「呃……我……」

  「在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蒼狼軍不懂憐憫,老弱婦孺也不放過,你究竟為什麼要到戰場上去?」合起手邊的帳,他總算抬頭看她。

  四目交接的瞬間,印心立刻就被那冷寒的目光,凍成冰柱。

  嗚,他在生氣,他真的是在生氣啦!

  看著那張比平常還要嚴酷冷凝的俊臉,才因熱粥而暖熱的四肢,瞬間又冷卻了下來,她張著小嘴,好半晌才擠得出聲音。

  「我我我、我去那邊,是想、想幫你——」

  「幫我?」他不留情的截斷她的話。「你差點連自己也幫不了!」他提高聲調,眼裡那熾烈的怒火,幾乎可以將她灼出個大洞。

  她嚇得縮起脖子,連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說的沒錯,她連自己都幫不了,她唯一做得到的,就是到處製造麻煩。

  想起自己做出的麻煩事,她不禁自責的捏緊粉拳,任由指甲陷入掌心,扎疼自己也不自知。

  「要是那時,我沒聽到你的呼聲,要是那時,還有其它蒼狼國的殘黨,你曉不曉得你會有什麼下場?」他加大嗓音,一顆心因為想起當時的狀況,再次抽緊。

  出生入死十幾年,再殘忍、再血腥的事,他通通都遇過,可他從來不曾畏懼,直到他親眼瞧見,她孤單無助的被蒼狼軍給包圍!

  那一瞬間,他的心就像是被人殘忍的捏在手裡,只差再施上一分力,就能讓他——

  該死!這愚蠢的女人,為什麼就是不能乖乖的待在牧場?為什麼總愛往危險裡鑽?

  深吸一口氣,他試著壓下內心的焦灼與擔憂,板著臉,繼續訓誡:「你師父是要你來保護我,而不是讓你來送死,你到底懂不懂其中的差別?」

  「可是——可是我是因為擔心你——」她試著解釋。

  「我不需要你擔心!」他忍不住又吼。

  小臉一白,印心幾乎就要哭了。

  他的話就像一根無情的銳針,無預警的插進她的心口。

  是了,打從一開始,他就明白表示過,他不相信師父的卜卦,也不需要她的保護,更不可能將她留在身邊,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廂情願,都是她雞婆多事……

  看著她受傷的表情,一抹懊惱自黑眸裡閃過,可出口的話卻無法再收回。

  他曉得自己不該那麼生氣,卻無法控制。

  如果可以,他真想拿條繩子將她綁在屋子裡,好防止她再到處亂跑,再將自己逼入危險裡!

  強迫自己忽略她那可憐兮兮的表情,他自石椅上起身,強硬命令:「往後,不准你再接近牧場裡的任何一匹馬。這次是你僥倖逃過,下次你不會再那麼幸運,如果你不想落得跟那匹馬一樣的下場,就別再莽撞!」

  啊,對了,還有小花,她害死了小花……

  他的話,就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只見粉唇一顫,接著嘩啦一聲,蓄積許久的淚水,終於潰堤。

  活了十八年,她從沒懷疑過師父,只是這次,師父恐怕是哪裡出錯了。

  她才抵達北疆,毛山礦場就被炸塌,接著她還差點將罪魁禍首放掉,緊接著,連息兵三年的蒼狼國也打了過來,最後——

  她還害死了小花!

  嗚……也許她根本不是什麼福星,也許——也許她根本是個災星!

  她什麼事都做不好,只會製造麻煩,而且他也說了,他根本不需要她擔心,她留在這兒,只會讓他生氣……

  抖著細肩,她忽然也自石椅上起身,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晃到床邊,拿起擱在床頭的包袱,毅然決然的就往門口走。

  「你做什麼?」他迅速扣住她的手腕,臉上的表情,因為她手中的包袱而迅速冷下。

  「我不要了……」她抬起頭,哭哭啼啼地說著,完全答非所問。

  「什麼?」

  「就、就是饕餮譜啊……」她抽噎著,臉上的淚水始終沒斷過。「我害死小花,所以……我不要了……」沒錯,她什麼都不要了,她已經害死了一匹馬,她不能再留下來害他,她是災星,她要離他遠遠的。

  該死,「饕餮譜」是什麼?「小花」又是什麼鬼玩意?

  這小女人就不能將話說清楚嗎!

  儘管氣得又想吼人,可看她哭得難過,他也只能耐著性子問:「饕餮譜是什麼?小花又是誰?」

  「饕……餮譜就是師父的食譜,師父說……說好要給我的,小花……就是我盜走的那匹小花馬……我、我害死它了,我一輩子都對不起它啦……」

  原來是負傷倒地的那匹花馬,嚴酷俊臉瞬間閃過一抹古怪。

  「誰說那匹馬死了?」

  「就、就是你啊……」她哀怨的瞅著他,好似是在控訴,他故意在她的傷口上抹鹽。「而且,我自己也親眼瞧見了……」當小花中箭的那一瞬間,她便被拋到雪地上,接著她就親眼瞧見,小花痛苦的倒在雪地上,不斷的嘶鳴喘息。

  受了那麼重的傷,小花一定活不成了,嗚嗚——

  「它沒死。」他打斷她的自怨自艾。

  「什麼?」

  「它只是後腿受了傷。」看她難以置信的睜大眼,他斂下仍在激盪的怒氣,緩著語氣解釋:「蔣虎把它救了回來,這幾日,老石都在馬廄裡替它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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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7-18 14:12:53

第3章(1)  

  難得被留下來用飯,印心趁著機會,將「來意」又說明了一遍。

  這次,她將事情原委說得更加詳細,態度也更加誠懇,只是沒想到,他的答案卻還是不變——

  他不相信師父的卜卦,不可能將她留在身邊,更接受不了她的保護!

  他的態度堅決,彷彿是千軍萬馬也撼動不了。

  碰了一鼻子的灰,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麼,飯席一散,只好乖乖的跟著薛大娘,來到客房。

  在風雪裡苦等了一日,照常理,她該是沾床就睡的,可她卻睡不著。

  這輩子,她從沒渴望過什麼,除了饕餮譜。

  她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來到這塞外邊疆,還冒著風雪,苦等了他許久,如今就只差他點個頭,她就能在不久的將來,捧著饕餮譜,開開心心的研究大江南北的美食小吃,可偏偏,他就是不肯答應!

  咬著紅唇,印心沮喪的坐在床榻上,雙手環抱著雙膝,絞盡腦汁的思考著,究竟還有什麼方法能說服東方狩天?

  身為將軍,他似乎有忙不完的事,為了見他一面,她足足等了三日,如果錯過這次機會,下次見面,不曉得又要等到什麼時候,何況夜長夢多,要是改日他有個萬一,那、那——

  「不行!我絕不能讓那種事發生!」握著拳頭,她忽然自床榻上跳了下來。

  無論如何,她都不想失去饕餮譜,更不希望他受傷。正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也許只要她多試幾次,他就會答應了。

  嗯,就是這樣,她一定得和他再談談才行!

  裝束整齊後,印心連忙披上斗篷,還心細的吹熄桌上的蠟燭,才拉開氈毯,縮著脖子,迎著刺骨的風雪,走出石屋外。

  飯席間,她曾聽見東方狩天有事要和蔣虎商量,所以只要她立刻趕去大廳,就能見到他了吧?

  唔,可是大廳究竟在哪兒?

  適才有大娘帶路,她沒費心記住方向,這下夜深,牧場裡泰半的石屋,早已熄掉燈火,整座牧場闃暗得就像是浸過墨水似的,哪兒是東,哪兒是西,根本就分不清楚。

  這時候,別說是找人問路,恐怕想找隻貓都有問題,何況風雪又大,要是迷失方向,後果一定不堪設想。

  才走了幾步路,印心就發現自己實在太天真了。看來連老天爺都暗示著,要她放棄呢!

  「救……」

  咦,有人?

  攏著斗篷,正當印心打算知難而退時,那自不遠處傳來的人聲,卻重新點燃她的希望。

  太好了,只要能找到人,她就能問清楚方向,找到東方狩天了!

  這意外的發現,讓印心立刻振奮起來。豎起雙耳,她立刻循著那微弱的聲音,開始向前邁進,只是雪積太深,她幾乎得自深雪裡拔起一整只腳,才能再往前踏出一步,可即使如此,她還是努力前進。

  也不曉得走了多久,前方終於看得見燈火,而原本微弱的聲音,也更清晰了。

  「救……救命啊,誰來發發慈悲心,給我們張毛毯,我們就要凍死啦!」

  什麼?是誰要凍死了?

  難不成牧場裡,有人落難被困住了?

  想法才自腦海裡閃過,印心也加快腳步,迅速朝聲音的來源前進,直到雄偉馬廄橫列前方。

  馬廄的一旁,有座殘破的石屋,燈火就是從裡頭映出來的。

  沒多想,印心立刻衝進石屋,卻見三名北方大漢,被關在一個粗木製成的籠子裡,三人臉色僵白,緊緊的窩在一起,彷彿被凍壞了。

  「你們怎麼了?怎麼會被關在裡頭?」她趕緊跑到牢籠邊,面露焦急的審視著三人的狀況。

  「你、你是……」沒料到在這生死關頭,會見到如此仙女般的美人兒,三人先是一愣,接著竟嚎啕大哭,以為自己陽壽已盡,不知不覺間來到西方極樂世界。

  「呃……你、你們別哭啊!」乍見三個大男人抱頭痛哭,印心更加認定三人一定是落了難,所以才會一見著她,就喜極而泣。「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們出來的。」

  「什麼?」三人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們應該是不小心被困在裡頭了吧,放心,我這就去叫人——」

  「不——不!千萬別叫人!」三人驚恐大叫,及時阻止印心的腳步。

  都怪他們一時財迷心竅,受了蒼狼國王的賄賂指示,炸毀毛山礦場,本以為事成之後,就能逃到蒼狼國逍遙,誰想到他們還沒來得及跨過邊界,就被東方狩天埋伏的人馬給活捉。

  拷問過程中,他們被折磨得好慘,還被關在這牢籠裡自生自滅,如今要是再驚動到任何人,肯定少不了一頓皮肉之苦。

  不過話說回來,他們壞事做盡,理應下地獄,怎可能升天?而且,既然他們都已經死了,這女人為啥還說要救他們?莫非——

  「姑娘,你、你是人?」三人立刻小心翼翼的試探。

  「我當然是人啊。」印心答得理所當然。

  三人面露狂喜。

  「那我們沒死了?」

  「啊?」

  「不不不!」三人迅速改口。「我們是問,你是狩將軍的人?」三人更小心了。

  「人?」水眸眨了幾下。「什麼人?」

  「就是狩將軍的女人,或是侍妾之類的。」三人解釋著,眼神閃過詭詐。

  聽聞東方狩天不好女色,也尚未成親,只是天底下哪個男人不好色,有一、兩個侍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倘若她是東方狩天的女人,也許他們還能挾持她,闖出這座牧場。

  甜美嬌顏瞬間艷如紅花,捧著發燙的雙頰,印心嚷聲否認。

  「才、才才——才不是呢!我、我是南方來的,只在這兒借宿一晚,我和狩將軍才不是……」咬著下唇,她忍住心頭的羞赧,羞答答的換了個話題。「總、總之,你們怎麼會被鎖在這裡頭?」

  眼前的粗木籠固若金湯,繞在門上的煉條,比她的手腕還要粗上一倍,就算是頭大熊,恐怕也難以破籠逃生。

  「這……」三人迅速相視一眼,不答反問:「姑娘,你真的要救我們?」一線生機就在眼前,三人抖著身子,忙不迭起身來到門後。

  「嗯,可是這鎖頭似乎不容易破壞,你們曉得鑰匙在哪兒嗎?」

  「咱們就是不小心丟了鑰匙,這才坐在裡頭發愁啊。」三人腦筋動得極快,一下子就編出謊言。

  「姑娘,不如你行行好,到外頭的馬廄找把斧頭,只要能劈了這木籠,我們就能脫困了!」

  「那太麻煩了。」印心蹙眉搖頭。

  「啊?」以為她看出了什麼,三人臉色瞬間大變。

  「本來不想破壞這木籠的,不過既然只有這個辦法,那——」她惋惜的低喃幾句。「麻煩你們後退一點,我要折斷籠子的木欄。」

  「什麼?」三人還是傻愣,沒有任何動作。

  「我是說,我要折斷……唉,算了,我從另外一面來好了。」眼看三人似乎被凍得有些遲鈍,她乾脆好人做到底,自行繞了個方向,來到木籠的另一方。

  燈火下,一雙蔥白小手合掌握住一根粗木欄,接著用力一扯。

  轟!

  粗木斷裂的巨響,瞬間穿過風雪,傳到附近的崗哨。

  木籠裡,三個大男人被眼前的景象嚇得目瞪口呆,根本忘了要逃。

  轟!轟!

  考慮到北方人體型壯碩,印心好心的又折斷了兩根粗木欄。「好了,你們可以出來了。」

  透過籠子上的大洞,她微笑扔下斷木,正打算開口詢問大廳的方向,誰曉得三人卻忽然躍出籠子,拔腿就往門外沖,過程中,還擦撞到她,差點將她給撞倒。

  「咦?等等,我想問——」

  「怪物啊,有怪物,救命啊!」顧不得外頭天寒地凍,三人連滾帶爬的就往風雪裡沖,一路不曾回頭。

  「怪物?什麼怪物?」印心先是一愣,接著也跟著驚恐了起來。

  該、該不是三人在石屋內發現了什麼,所以才會嚇得拔腿就跑吧?

  乍起的恐懼,讓她連回頭察看都不敢,連忙也跟著奪門而出,在風雪中抱頭鼠竄,可沒多久卻撞上一堵溫暖的硬牆。

  「噢,好痛!」

  「你怎麼會在這兒?」

  蘊滿威嚴的嗓音自上頭落下,印心一聽,立即抬頭。

  「狩將軍?!」小臉才露出驚喜,卻又在瞬間轉為驚恐。「快逃啊!後、後頭有怪物!」不由分說,她立刻抓著他的手,好心的想拉著他一塊逃,只是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前進,一雙腳始終在原地踏步。

  「牧場裡沒有怪物。」原來,是東方狩天不肯動。

  他低著頭,淡漠的陳述事實,一雙深邃的黑眸,卻是若有所思的看著攀在手臂上的小手。

  「將軍,那三人不見了!」有人忽然自北方跑了過來。

  剔銳飛揚的劍眉驀地一獰。

  「將事情說清楚。」

  「牢籠不知怎麼搞的,竟然斷了好幾根木欄,那三人乘隙便逃了,不過雪地上的腳印還很新,應該跑得不遠。」

  「馬上派人到馬廄、火藥庫看守,還有叫醒大伙,展開搜索!」

  「是!」得到命令,那人便立刻抽出腰上的號角,吹響號角。

  幾乎是號角聲響起的瞬間,所有石屋便傳來動靜,一簇簇燈火迅速自石屋裡亮起。原本闃黑的牧場,瞬間注入光明,甚至各處崗哨,也都燃起篝火。

  光亮中,幾十個人表情凶狠的衝出石屋,手裡拿著兵器,不斷吆喝,在東方狩天的指示下,迅速分批列隊的朝四面八方追人。

  呃!這、這是什麼情況?

  他們所說的那三個人,該不會正巧就是她見過的那三個人吧?如果是,為何他們看起來這麼生氣?

  一旁,東方狩天沒有加入緝捕的行列,而是筆直走到馬廄外的殘破石屋,印心不由得緊張了起來,連忙也跟了上去,早忘了怪物的存在。

  扭著小手,她不安的覷了眼石屋裡的木籠,然後又回頭覷了眼牧場裡的男男女女,最後,那雙蘊滿倉皇的琥珀水眸,怯生生的移到了東方狩天身上——

  她輕輕拉扯他的袖擺。「請問……」

  「什麼?」他沒回頭,而是低頭審視殘破的巨木籠。

  木籠是以百年烏心木製成,木欄粗壯堅固,就連猛獸也摧毀不了,除非內力深厚之人,否則很難扳斷木欄。

  「那個——那個關在木籠裡的三個人是……」

  壯碩的身軀緩緩轉動。

  「你見過他們?」他不答反問,深邃的黑眸再次若有所思的望向她的雙手。

  她嚇得不敢點頭,可那張泫然欲泣的小臉,卻已洩漏出太多線索。

  「他、他們不是牧場裡的人嗎?」她絕望地問。

  「不,他們是投靠蒼狼國的漢奸。」一頓,他又補充:「他們炸了礦場,害死十條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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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亡羊補牢,猶未晚矣。

  在所有人通力合作下,三名漢奸在最短的時間內就被逮了回來,這一次,他們直接被綁在木樁上,像三支串燒似的立在雪地裡,任由風吹雪淋。

  惡人就逮,所有人並不急著高興,反倒把巨木籠扛到了大廳內,仔仔細細的研究著,究竟是誰有這能耐可以將木籠給扳出一個大洞。

  「嗚嗚嗚……」

  人群裡,忽然傳出哭聲,可大伙卻不在意。

  以蔣虎為中心,三名校尉圍成一圈,正聚精會神的討論著,石屋門口那兒除了三人以外的另一對嬌小鞋印,究竟是屬於誰的?根據種種線索,這木籠肯定是有人自外頭給扳壞的,而那個人,應該還是個女人。

  「嗚嗚嗚……」哭聲持續著,印心就縮在大廳的一個角落,小小聲的啜泣。

  「別哭了,壞人都抓到了,沒什麼好怕了。」以為印心是在害怕,薛大娘連忙走到她身邊安慰,原本用來追捕三人的菜刀,就插在腰帶上,在爐火的照映下,閃爍著鋒利的光芒。

  「不、不是的……」印心還是滴滴答答的落著淚,粉雕玉琢的小臉上,滿是淚痕。「是、是我……嗚……」

  「什麼?」

  「嗚嗚……人是我……」她抽噎著,連說話都不清楚。

  「是你怎樣?」薛大娘拉長了耳朵,還是難以理解她的意思。

  「我是說,人……嗚……是我……是我放走的。」

  「啊?」這下子,薛大娘可聽懂了,只見她瞅著那張哭得梨花帶雨的小臉,驀地仰頭大笑,笑聲之大,立刻引來蔣虎一群人的側目。「沒想到你這小丫頭也會開玩笑,那木籠連熊都掙不破,人怎麼可能是你放走的?」

  薛大娘話才說完,幾個大男人也不禁低笑出聲。

  「是、是真的,人……人真的是我放走的啦,嗚……哇!」受不了內心的煎熬,柔潤的粉唇一張,嚶嚶啜泣竟轉為嚎啕大哭。

  那揪人心疼的哭泣聲,讓所有人停止笑聲。

  眼看印心哭得更厲害,小臉因為用力而脹得嫣紅,纖柔的嬌軀也一顫一顫的,好似就要癱軟暈厥,那楚楚可憐的模樣,立刻勾起不少男人的憐惜。

第3章(2)

  三名校尉咳了幾聲,正打算挺身展現自己的男兒柔情時,始終默不吭聲的東方狩天,卻捷足先登的來到她面前。

  在爐火的照映下,他的身影顯得更加高大。

  壯碩的身軀成功的阻絕每一道視線,巨大的影子卻像無形的牢籠,密實的將她整個人籠蓋住,那自昂藏身軀裡散發出的魄力,嚇得她渾身僵凝,一顆淚水就這麼懸在眼眶,剎那竟忘了哭泣。

  「為什麼到石屋去?」他問,沉靜得讓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我……」

  「姦淫擄掠、燒殺搶奪,那三人沒一樣做不出來,你曉不曉得靠近他們有多危險?」他又向前一步,雖然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可一旁的薛大娘卻敏銳的察覺到他隱忍的怒氣。

  將軍行軍多年,打贏無數大小戰役,靠的不僅是他那超凡入聖的身手,還有他卓越的智慧,以及靜如深海的沉著。

  跟著將軍那麼多年,將軍動怒的次數,搬出五根手指頭數,都還有剩。

  她還記得,上回惹怒將軍的人是蒼狼國的一名上將,那該死的人渣虐殺戰俘不說,還捉著老弱婦孺當擋箭牌,最後被將軍捉了回來,砍斷了手腳,扔到了荒漠喂禿鷹。

  不過話說回來,將軍又何必動怒?該不是——

  除了薛大娘,包括蔣虎一行人,也隱約察覺到東方狩天的怒氣,所有人登時面面相覷,就連呼吸都變得極為小心。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找你……」破碎的嗚咽緩緩自粉唇裡飄了出來,懸在眼眶的那顆淚珠,最後還是墜到了嫩頰上。

  印心哭得一抖一抖的,娓娓將事情的經過說明,一雙小手相互扭絞,幾乎就要打成死結。

  只是隨著真相的大白,所有人也不禁目瞪口呆。

  不、會、吧!

  人真的是她放走的?

  雖說無心之過,尚情有可原,可那木籠——

  所有人不禁有志一同的看向殘破的巨木籠,腦袋瓜裡全是印心弱不禁風的模樣,呃……

  她究竟是怎麼將木籠給弄出洞來的?

  「嗚嗚……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笨蛋!她真的是笨蛋啦!

  還說要保護他呢,結果她卻差點鑄成大錯,如果當時,她能思考得更深入些,就該發現那三人有問題。

  這世上哪有人會笨到失手將自己關在籠子裡的?大概也只有她這個笨蛋,會那麼糊塗!幸虧人抓回來了,否則她怎麼對得起礦場裡,那冤死的十條人命。

  轟!

  就在印心哭得不能自已時,外頭忽然傳來巨大的爆炸聲,那強大的力道,竟震得大廳都撼動了起來。

  整座牧場瞬間騷動了起來,大廳外,人們喊叫,馬兒嘶鳴,透過窗子,遙遠的北方竟燃起沖天火焰。崗哨上警響大作,所有人拿著武器衝向北方,東方狩天抽起掛在牆上的大刀,一馬當先衝出大廳,如疾箭般的衝到最近的崗哨。

  「怎麼回事?」

  「啟稟將軍,蒼狼國舉兵來襲,還用火藥炸毀了北方城牆!」哨崗上的人迅速回答。

  「他們終於來了。」嚴酷的俊臉沒有意外,反而還露出嗜血的笑容。

  火光之中,他提刀而立,壯碩的身軀迸射著濃濃的殺戮味,那凜冽的氣息,竟比狂風暴雪還要令人膽寒。

  「哼哼,那些狗娘養的速度比老子想的還要慢,老子都快等得不耐煩了!」隨後趕到的蔣虎,咧嘴獰笑,手中的長刀早已蓄勢待發。「將軍,現在該怎麼做?」

  「難得盼到『貴客』上門,自然得好好迎接。」一雙冷沉的黑眸,直眺北方烽煙。「既然他們炸了城牆,我們也禮尚往來,想辦法炸得他們無路可退!」

  「無路可退」這四個字,立刻讓蔣虎憶起盤定好的計劃。

  原來這半年來,蒼狼國屢屢挑釁,一會兒用火藥炸城牆,一會兒派人潛入北方各城,擾民滋事,不斷挑起事端,可每當他們帶兵趕到,那些王八烏龜就會夾著尾巴躲回大漠。

  本來不傷人命,將軍倒還可以睜隻眼閉只眼,只是毛山礦場這一榻,害得不少人慘死重傷,將軍忍無可忍,才決定要「一勞永逸」。

  這次,就算那些個王八烏龜逃得多遠,他們也會追殺到底!

  轟!

  又是一道撼天動地的爆炸聲響,東方狩天倏地拔身而起,昂藏的身軀瞬間化為蒼鷹,直衝向遠方駿馬,眨眼間,便來到軍隊前方。

  「沒問題!」提著長刀,蔣虎賁猛追上。

  數十尺外,奴僕們早已將戰馬、火藥備妥,牧場大門大敞,所有士兵也列隊整齊,見兩人提刀上馬,也迅速跨馬而坐。

  「分東西兩隊,照計劃行進!」迫人的低沉聲嗓自黑馬上炸開,東方狩天高舉手中大刀,神態狂霸,氣勢洶洶,宛如戰神。

  所有人皆高聲應答,那整齊劃一的嘶吼,遠比火藥爆裂的威力還要撼人。

  養馬跟打仗都是他們最拿手的事,如今有仗可打,所有人技癢難耐,興奮得不斷仰頭吼嘯。

  充滿戰意的嘯音,一高一低的在草原上迴盪,所有人都沸騰了起來,只是印心可就不同了。

  才因為做錯事而愧疚不已的她,一顆心還揪得緊緊的,這下又遇上這等陣仗,整個人幾乎嚇壞了。白著一張小臉,她揪緊衣袖,靠著門框不斷發抖。

  風雪中,東方狩天側首望去,正巧就見到這一幕。深不見底的黑眸,瞬間閃過一抹擔憂,可轉瞬間又恢復平靜。

  「走!」

  在水眸的注視下,他迅速回頭,高舉大刀,領著所有人馬衝出大門。

  轟隆轟隆!

  當百來匹駿馬踏雪而去時,遼闊的草原也為之震動。

  「大、大娘,這是怎麼回事?」捂著鼓噪的胸口,她緊張得幾乎腿軟。「狩將軍帶著那麼多人馬,是要去哪裡?」雖然事實就擺在眼前,只是她生性膽怯,寧願蒙騙自己,一切都只是自己多想——

  「當然是去打仗!」

  可惜,她的期盼落空了。

  不知何時,薛大娘也領了一票娘子軍,開始列隊。

  所有人摩拳擦掌,表情興奮得就像是等著去參加什麼慶典似的,只是不同於一般女子畫眉點唇,這票娘子軍可是拿上了兵器,還套上了軟甲,站在最前頭的薛大娘更是勇猛,連軟甲也沒套上,就拿著菜刀虎虎生風的揮舞著,她的腰間上,甚至還掛了個不知打哪來的流星錘——

  「將軍打仗去了,我們也不能偷懶,跟著殺敵去!」

  「沒錯,一定要替礦場裡那冤死的百姓報仇!」

  「殺死那些烏龜王八蛋!」

  拉過奴僕手中的戰馬,一票娘子軍利落上馬。

  邊疆民族天性剛烈,作風剽悍,無論男女全是好戰份子,尤其在東方狩天底下工作的女人,更是個個不讓鬚眉,全是最好的戰士,難得有仗可打,自然沒人肯缺席。

  攬著韁繩,娘子軍連聲吆喝,策馬就往前衝。

  「大娘,請等——等一下!」印心不安的追了上去,小小的身影還在雪中踉蹌了下。

  「啊,差點就忘了你。」薛大娘回頭咧笑。「去去去!快回屋裡烤火去,千萬別凍著了。」

  「可是——」

  「待我將那些王八烏龜打得落花流水,大娘再回來替你做好吃的。」

  「可是——」

  「大娘得先走了,再晚就遲了。」遠方,兵器相接的金鳴聲不斷,馬嘶人吼,顯示戰況激烈,薛大娘雙眼閃亮,迫不及待的就往大門外沖。

  眼看所有人都趕著殺敵,沒人願意留下來為她講解情況,印心急得差點又要哭了。

  怎麼會這樣?蒼狼國不是三年都沒動靜了,怎麼今晚卻攻過來了?

  扭著一雙小手,她在雪地裡來回踏步,心急如焚,整個腦袋瓜裡,全是東方狩天離去的那一幕。

  雖然每人都說,狩將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可師父也說了,他今歲劫難不少,這一仗開打,不知會遇上什麼危險——

  轟!

  彷彿是要驗證印峰所言無誤,遠方再度傳來強勁的爆炸聲響,大地再次震動,慘叫聲不絕於耳,印心臉色慘白,差點癱軟在地。

  這顆火藥是誰扔的?是蒼狼國的人?還是狩將軍這方?

  那些慘叫聲又是哪方發出來的?狩將軍應該沒事吧?還有大娘和大叔,他們沒受傷吧?

  望著北方那一道道沖天烈焰,印心的小腦袋瓜裡,立刻浮現各式各樣恐怖的畫面,一顆心因為溢滿擔憂和恐懼,而開始抽緊。

  唔,不行!不行!她不能只是站在這裡胡思亂想,她得振作起來才行。

  雖然她有些害怕——呃,事實上,她怕得連牙關都打顫了,可她更擔心狩將軍的安危,她一定得曉得他是否安然無恙,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她也去參、參參參——參戰!

  師父也說過了,她得待在他身邊保護他才行!

  深吸一口氣,印心握緊粉拳,迅速抬頭望向前方,正巧就看見幾匹駿馬在牧場裡來回踱步,鼻頭還不斷噴拂著白煙,背上早已上好馬鞍,就只差讓人騎上去。

  偌大的牧場,除了留下來看守的幾名守衛,幾乎可以算是人去樓空,她還眼尖的發現,牧場的巨木門還沒關呢。

  握緊粉拳,她又吸了吸幾口氣,接著便三步並作兩步跑,偷偷摸摸卻又動作迅速的奔向馬群。

  拉過距離最近的一匹花斑駿馬,她試著跨坐上去,卻發現自己的小腳,就連馬蹬都構不到。

  原來牧場裡的馬兒,全是精挑細選、訓練有素的上好戰馬,體態修長強勁不說,就連脾性都沉著得很,見陌生人突然靠近,也不慌張亂踢,只是馬蹬的位置全是依北方人的身高設定,嬌小如她,自然無法順利上馬。

  失敗了幾次,她又氣又急,眼角餘光發現一旁有塊半人高的大石,想也不想,便將大石搬到馬邊,藉著大石順利的爬上馬背。

  「你做什麼!」崗哨上的守衛忽然大喝出聲,連忙想阻止她「盜馬」的舉動,可惜卻是為時已晚。

  被人發現的慌亂,以及心中的擔憂,讓她不敢多作解釋,連忙扯著韁繩,就往牧場大門沖。

  刺骨的風雪不斷呼嘯,螫得她小臉好疼好疼,她卻不敢放慢速度。

  嗚嗚,對不起,待她找到狩將軍,確保他安然無恙後,她一定會把馬兒歸還的,她保證!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7-18 14:11:37

第2章(1)  

  古有劉備三顧茅廬,求得諸葛亮一闖天下,如今,她印心六顧將軍牧場,卻是次次不得其門而入。

  坐在大石上,印心一邊不斷朝小手呵著熱氣,一邊哀怨的看著牧場。

  三日前,毛山礦場忽然發生倒塌,後來在東方狩天的指揮下,情況雖然及時得到控制,但還是死了不少人,後來經過勘查,礦場山壁是讓人給故意炸塌的。

  這駭人的事實,很快便傳了開來。

  原來毛山礦場正屬於狩將軍,蘊有豐富銀礦,開採五年多,從沒發生過大事,誰曉得這團圓冬至,偏偏就來了這麼一著,為了救災,他甚至還受了傷。

  他這一傷,正巧應驗了師父的卦。

  因為擔心他的安危,顧不得天色已暗,她立刻向驛站老闆娘雇了匹小馬,順道問了方向,趕到了礦場,可誰曉得為了防止危險再次發生,礦場四周方圓一里的道路早已封閉,只准人出不准人進,每道關卡都有人看守,害得她只能站在外頭乾著急。

  還好翌日又有消息傳出,狩將軍僅是輕傷,一早便回到牧場歇息,因此顧不得疲累,她連忙又追到牧場,可因為來歷不明,門口守衛就是不肯放行。

  整整兩日,她照三餐報到,可惜守衛始終維持相同態度,害得她只能站在巨木門外的巨大軍旗下,像個小雪人般靜靜的守株待兔。

  朝掌心又呵了幾口熱氣,印心伸展了四肢,正打算活動被風雪凍僵的筋骨時,卻聽見遠方傳來輕淺的馬蹄聲。

  隨著蹄聲迅速加大,一隊人馬忽然衝破飛雪而來。

  帶頭的是名蒙面黑袍男子,他馭著一匹寶黑駿馬,雷霆萬鈞的衝向牧場巨木門,而跟在他後頭的人馬速度也不差,個個攬著韁繩,連聲吆喝,十幾匹駿馬勢如破竹,將一地的積雪踐得翻飛。

  「將軍回來了!」

  崗哨才傳來吆喝,底下便傳來鏈條拖拉的聲響。

  門口守衛將時機拿捏得奇準,早在黑馬距離大門五十尺外,便將雙柵巨木門拉起一半,接著幾個眨眼間,所有人馬便疾速越過她,馬不停蹄的衝入牧場。

  眼看巨木門開始下闔,連句話都還來不及說的印心,不禁亂了分寸,竟抱著包袱也跟著衝入。

  「等……等等我!」

  「大膽!」

  幾乎是印心衝入牧場的瞬間,門口守衛便持著刀劍,迅速架上她的頸子,嚇得她全身僵凝,放聲尖叫。

  「啊啊啊啊啊——」

  「媽的,是誰在鬼哭鬼叫,家裡死人了是不是!」前方,蔣虎仰頭咆哮,連忙拉著韁繩將馬頭調了個方向,覺得雙耳就要被那淒厲的尖叫給刺破。

  為了緝拿炸礦場的王八羔子,他整整三日沒合眼,這會兒又發生什麼事了?

  「報告副將,是名女子,沒經過允許,便擅自闖入。」門口守衛迅速報告。

  「不、不是的,我我我我——我是……」印心嚇得臉色發白,才見到蔣虎,連忙張口就想解釋,可她又驚又駭,小嘴也被風雪凍得發僵,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好,更遑論解釋。

  鋒利的刀口就貼著她的細頸,只差幾寸,就能砍掉她的腦袋瓜,瀕臨死亡的恐懼,不禁讓她淌下淚水。

  晶瑩的淚水,啪啦啪啦的往地上墜,才落地,就成了一顆顆透明的冰晶。

  只是她愈是哭,蔣虎就愈不耐煩,守衛緊緊握著刀劍,眼看氣氛愈來愈緊繃——

  「別傷她。」

  低沉的嗓音無預警地響起。

  隨著利落的馬蹄聲,東方狩天迅速來到門邊,卸下阻擋風雪的黑色面巾,他低頭看向那緊抱包袱哭泣的嬌小人兒,一眼就認出她的身份。

  桃紅的斗篷在北方不多見,個頭如此嬌小的女人更是稀少,除了記憶中,那天真無邪、對人毫無防備的「小雪兔」,他相信在這遼闊邊疆,絕對沒人敢明目張膽的闖入他的地盤。

  「啟稟將軍,這女人多次在牧場外探頭探腦,可能是敵國派來的奸細。」門口守衛乖乖聽令,立即將刀劍卸下。

  「我、我不是奸細!」印心迅速仰頭,將頭搖作博浪鼓,就怕自己否認得慢些,就會成為刀下亡魂。

  「咦,你不是琊口裡的小姑娘嗎?」蔣虎這才看清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你怎麼跑來這兒了?這地方可不能隨便亂闖,你不曉得嗎?」

  「我……我曉得。」她吃了六次閉門羹,怎會不曉得呢?「可我有、有急事同將軍說,情急之下,才會跟、跟著進來,我真……真的不是有意的。」仰望東方狩天,她忍著恐懼,打著哆嗦困難的解釋。

  「什麼事?」蔣虎倒是好奇了。

  「就、就是——」

  「有話待會兒再說,先辦正事要緊。」東方狩天斷話,手裡的鞭桿,直指北方。「將那些人弄醒,我要親自審問。」雖然他也好奇她的來意,但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也對。」蔣虎瞬間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為了緝捕那些王八羔子,老子整整三日沒合眼,今日若不好好的回敬一番,那可真對不起自己。」扯著韁繩,他迫不及待的策馬調頭,直奔百尺外的馬廄。

  「將軍,這姑娘該怎麼處置?」門口守衛問。

  東方狩天低頭望著印心,發現後者也凝望著他。

  刺骨的風雪,將她精緻的小臉刮出一片傷紅,哭過的眼兒也紅通通的,玲瓏的身軀不斷發顫,看起來格外的狼狽,也格外的令人心憐。

  黑眸深處閃過一抹黝光,眼看風雪愈刮愈狂,見不著底的遠方也開始傳來狼嚎,他沒有任何猶豫,立刻下達命令——

  「將人帶到大廳,待我回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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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和。

  真的好暖和。

  當爐火裡的乾柴啪的一聲,迸出些許火星時,印心不禁蹭了蹭包袱,露出酣甜的微笑。

  東方狩天推開厚重的氈毯,見著的就是這幅海棠春睡。

  在爐火的照映下,她星目閉合,就趴在石桌上。如飛瀑般傾瀉的黑髮,閃耀著神秘的柔光,少了風雪的折磨,精緻小臉透恢復晶潤嫣紅,粉潤的小嘴翹得彎彎,恍若夏日天際那美麗的月牙。

  佇立原地,他靜靜凝望眼前的小女人,好一會兒後,才撩袍跨過石椅,無聲入座,並將手中的帳輕輕的放到石桌上。

  就著爐火,他仔細審閱每本帳,上頭密密麻麻的文字,全是邊疆牧場牲畜買賣的進出帳,以及礦場每月銀礦產出量。

  邊疆土地不比中原沃饒,為了讓弟兄們能夠隨時保持戰力,幾年來他在邊疆諸點廣辟牧場,飼養千百戰馬以及牛羊牲畜,除了戰馬不外流,所有牲畜皆作為私用,或是送到附近的城鎮,換取蔬果及日用雜貨。

  後來在毛山意外發現銀礦後,他便建造「刻銀坊」,採用地方居民挖礦,礦場挖出的銀礦經過淬煉,便送到「刻銀坊」雕琢,製成的銀飾品,最後運往京城,由皇甫嗥月販售。

  這一來一往所賺取的利潤,早已經遠遠超過一支軍隊的開銷,甚至還能在邊疆修築百里城牆,抵禦外侮。

  只是礦場這一塌,可塌出不少問題……

  交迭的小手上,濃密的長睫忽然微微顫了幾下,酣睡中的印心伸著懶腰,緩緩的自石椅上坐了起來。

  甫睡醒,琥珀色的水眸還迷迷濛濛的,一時之間也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只是揉著眼睛,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醒了?」

  低沉的聲音化開,迷濛水眸眨了幾下,印心這才注意到眼前的桌上,擱了一迭的書。順著書望去,是堵壯碩的胸膛,再往上一點,是道寬闊的肩,更上一點,則是張嚴酷俊臉。

  火光下,那深邃的黑眸正緊緊的盯著她,也不曉得看了她多久。

  「啊!」殘存的睡意,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咚的一聲,她捂著發燙的小臉,迅速自石椅上跳了起來。「我、我睡著了?」她慌亂地問。

  「只睡了一會兒。」他淡道,刻意忽略她頰畔那誘人的羞紅。

  「呃!」得到如此肯定的答案,印心窘得真想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為了挽回形象,她才打算在說明來意之前,一定得表現得精明些,沒想到她等著等著,竟不小心睡著了——

  嗚嗚,為什麼每次在他面前,她總是這般的迷糊?

  他一定認為她是個傻姑娘!

第2章(2)  

  「說吧,你找我究竟有什麼事。」放下帳,東方狩天也不浪費時間,直接開門見山的把話挑明了問。

  經由守衛口中,他明白她這兩日來,總是照三餐在門外候上兩個時辰。

  她看起來是如此的柔弱,他甚至相信,只消風雪再加大一些,她就會被凜冽的風雪給刮走,然而她卻能不畏風雪,等待了這麼久。

  雖然早明白她有事找他,可他萬萬沒想到,她會做到這種程度。

  「我……」印心雖然困窘,可也明白得將事情說清楚,因此在溫暖的毛氈上來回走了趟後,終於鼓足勇氣,輕輕開口:「接下來我要說的話,你可能會不相信,但那都是真的。」她停下腳步,隔著方長的石桌,怯怯的與他對視。

  少了風雪的阻隔,他的黑眸顯得更加深邃,在他懾人的注視下,她的心兒竟莫名亂了序,怦怦亂跳了起來。

  「嗯。」他應了一聲,耐性的等著接下來的話。

  「不過那都是真的,因為我師父卜的卦,從來不出錯的。」

  師父?

  黑眸一瞬,嚴酷俊臉仍是波瀾不興。

  「所以?」

  「所以……呃,因為師父算出今歲你會遇上劫難,所以才會派我來。」她緊張的舔了舔唇瓣。「雖然我不像歡歡那樣深諳武藝,但師父說,我的八字與你相合,對你極有助益,只要待在你身邊,你就能化險為夷,安然度過所有劫難。」

  這一次,他連半點聲音都沒發出,甚至對她口中的「師父」、「歡歡」,毫無興趣,只是抱著雙臂,沉默的瞅著她看。

  一雙深黝的黑眸映著火光,隱約閃過幾抹暗光,但印心卻沒察覺,只是一徑的扭著蔥白十指,緊張兮兮的繼續說著。

  「所以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可不可以讓我留在你身邊呢?我一定會努力保護你的!」最後,她總算說出重點了。

  咬著粉嫩的唇瓣,她期期艾艾的望著他,就等著他開出條件,可惜她等啊等,卻只等到一個字——

  「不。」

  「啊?!」琥珀色的水眸,錯愕的眨了幾下。

  「我不需要任何保護。」他拒絕得徹底。「尤其是一個女人的保護。」他意有所指的看著她。

  深沉的眸,先是在那張藏不住心事的小臉停留了一會兒,接著才緩緩下移,滑過她嬌軀的每一寸。

  那似打量卻灼人的眼神,讓她瞬間便紅了雙頰,嬌柔的身軀莫名輕顫;她不自在的將雙手環上胸前,差點就想縮起身子,躲到石椅後頭。

  「我——我——」張著小嘴,她囁嚅了好一會兒,才順利的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承認,我……呃……有時是迷糊了些,可我真的會努力保護你,何況先前你不是在礦場裡受了傷嗎?那就證明我師父所言確實,為了你的安全著想,你就讓我——」

  「敢問尊師名諱。」他忽然斷話。

  「啊?喔,師父姓印,單名一個字峰。」她乖乖回答,小臉還是酡紅。「我、我是印心,我和師父一直住在笑笑谷,絕對不是奸細,真的!」該不會他也和守衛大哥們一樣,懷疑她是敵國派來的奸細吧?

  其實也難怪他會懷疑,她沒頭沒腦就說了那麼多,也拿不出證據,無論是誰,都會懷疑吧?

  「我不認得。」

  啊,果然!

  聽出他語氣裡的不以為然,她急著又想開口,可惜卻慢了一步。

  「姑且不論你所言是真是假,軍人的職責就是出生入死,就算我遇上危險,那也是我的挑戰,倒是我和尊師素昧平生,尊師究竟是何以得知你我八字契合?」他直指重點,自然不可能相信她荒謬的言論。

  八字契合,就能保護一個人,並讓人化險為夷?

  這種話連三歲小孩都不會相信,這世上恐怕也只有她,會為了這荒謬的謊言,千里迢迢的來到塞外,並在風雪之中,苦苦守候。

  雙手環在胸前,他靜默看著眼前單純的小女人,不禁揣測起印峰的用意。

  就算是漢奸派人來打探軍情,也該派個較機伶的,她毫無武功底子,連心事也藏不住,唯一可取之處,大概就是那足以勾起任何男人憐愛的臉蛋與性子……

  「呃,這個……」印心這下可被問倒了。

  也對啊,師父究竟是用了什麼方法,曉得她和他八字相合呢?

  她是個棄兒,八歲時在河邊被師父撿到,連她自己都不曉得自己的生辰八字,師父究竟是何以得知的?

  就在印心納悶的同時,身後隔風防寒的氈毯卻忽然被人自外頭拉了開來,牧場裡負責伙食的薛大娘,抹著裙上的兜布,迅速自外頭走了進來。

  「將軍,晚膳準備好了,兄弟們正等著您開飯呢。」一頓,薛大娘雙眼一亮,不由得跑到印心身邊。「唉呀!哪來的小姑娘?瞧瞧這張小臉蛋,可真標緻啊!還有這身細膩的肌膚……嘖嘖嘖,將軍,該不是您到街上搶來的吧?」

  北方人原本就不拘小節,再加上和男人們相處久了,薛大娘老忘了含蓄兩字該怎麼寫,一開口便是玩笑話,只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印心一聽她有所誤會,連忙搖著手,為東方狩天解釋。

  「不是的,不關狩將軍的事,是我自己願意來的,而、而而——而且,我還是自己闖進來的!」

  紅著臉頰,她還老實承認,自己的「願意」是多麼的迫不及待。

  那嬌憨的模樣,讓黑眸瞬間閃過一抹莞爾,也惹得薛大娘哈哈大笑。

  「闖得好!這牧場淨是一堆臭男人,難得來了個花般的小姑娘,多賞心悅目,來!大娘煮了一桌子的好菜,快過來一塊吃。」

  「咦?不、不用了,我來這兒是為了……」琥珀色的水眸,不禁偷偷的朝東方狩天瞟了一眼。

  雖然沒有得到答案,可至少她總算把師父的話給帶到了,這會兒人家都要開飯了,她是不是改日再來比較好?

  「時候不早,用過飯後,就在這兒歇息一晚吧。」東方狩天自石椅上起身,蒲葉般大的大掌才輕輕一掃,石桌上成迭的帳就像是變戲法似的,竟在瞬間全堆到了他手上。

  「啊?這太叨擾了,我不——」

  「就這樣。」他走到門邊,做出結論。

  縱然心裡萬分不好意思,可在他「威嚴」的「邀請」下,她實在不好拒絕,只能乖乖的拿起石桌上的包袱,迅速跟到他身後。

  「是,那就叨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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