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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8-27 12:11:47

前言:

戚無雙從不懷疑藺常風對自己的心、真切的愛意,
畢竟兩人一路走來風風雨雨,癡癡纏纏,早已分不開了……
然而分不開的只是心,她想與他形影不離竟是這麼難?!
莫非上天注定她與藺哥哥這一生沒有當夫妻的福分?
為什麼非得跟別的女人共享他,才是唯一能保有他的法子?
驕傲如她,寧願瞎一輩子、連他都不要,也不願如此委屈。
誰來教教她對藺哥哥這份深植於心中的情感該怎麼割捨?
她試了,但怎麼就是割捨不掉啊,除非把她的心剜下。
留下,心難受;不留,兩人都難過,她真的好捨不得再傷他的心啊……


第1章(1)  

  金羅國這幾日熱鬧不凡,因為金羅國王最寵愛的女兒金羅綾綾,已經接受了秋豐國使者的婚約請期,即將在十日後與秋豐國十四皇子藺常風成親。大婚之後,旋即與夫婿一同前往巫城上任。

  此時,金羅綾綾居住的府邸裡處處張燈結綵,夜裡點亮的紅燭燈籠,將府裡照耀得像一朵火紅大花。

  金羅國王所賞賜的黃金首飾、布帛珍寶堆滿了內室。

  一件在金羅綾綾出生後,國王便開始讓工匠著手製作的金絲刺繡嫁衣,正高懸於金羅綾綾寢房牆面。一頂鑲滿無價寶石的金鏤鳳冠則置於高幾之上,象徵著新嫁娘光明的未來。

  而待嫁的金羅綾綾正穿著一襲金色絲袍,坐立不安地躺在寢房長椅間。

  她呼吸急促、全身冒汗、什麼事都讓她不耐煩。她頭昏、想吐,滿腦子只能想著一個人、一樣東西……

  「公主哪裡不舒服?」許嬤嬤邊替她捶背邊問道。

  「我全身都不舒服!滾開!」金羅綾綾推開許嬤嬤的手,引頸看著外頭。「翠兒怎麼去了那麼久還沒回來?」

  「公主,我把蜜果給買回來了。」遠遠傳來翠兒的叫聲,她邊喘邊跑地衝進寢房。

  「小刁奴,公主府邸裡也敢大叫。」許嬤嬤臉一沈,就要罰人。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本公主面前教訓人,滾出去!」金羅綾綾瞪了許嬤嬤一眼,旋即雙眼發亮地看著翠兒。「怎麼只有你?」

  「夜兒端著蜜果,一會兒就進來了。」翠兒得意地看了許嬤嬤一眼。「許嬤嬤快出去吧,公主吃完蜜果就要安歇了。」

  許嬤嬤瞪了翠兒一眼,氣呼呼地走出去,正好與一名端著金盤、纏著頭巾的白衣婢女擦身而過。

  許嬤嬤看了那婢女一眼,立刻扯住她的手臂,斥罵道:「濃妝艷抹成何體統,我去叫執事女官杖罰你!」

  白衣婢女撥開許嬤嬤的手,自顧自地往屋內走。

  「是我讓她化成這樣,待會好唱戲給我聽,你再敢囉嗦一句,我就把你趕到灶房去生火!」金羅綾綾拿起桌上金盃往許嬤嬤身上一扔,杯裡葡萄酒灑了一地的紅。

  許嬤嬤嚇得慌亂地離去,畢竟公主近來趕了不少婢女出府總是實情。

  翠兒格格笑看著抱頭鼠竄的許嬤嬤,手裡動作卻沒停過,她關上門、橫上黃金門閂,接過白衣婢女手裡裝著蜜果的金盤,和一小袋逍遙丸。

  「公主快到內室休息吧。」翠兒興奮地握緊逍遙丸,迫不及待地轉身衝進僕役偏房裡。

  金羅綾綾扯著白衣婢女飛奔至內室,腳步還沒站穩,便扯下對方頭上長巾,看著心上人的邪氣鳳眼,及那張敷上粉黛的妖魅容顏。

  「你這個善心公子好狠的心!這麼久都不來看我!」金羅綾綾將他撲倒在長榻間,整個人全偎了上去。

  「你這府邸進出談何容易。你也知道我每回都得躲到暗室,等到翠兒迷昏了你的婢女,才能假裝她們混進來。」白衣人冰冷指尖拂過金羅綾綾的頸子,引起她一陣輕顫。

  「我就要嫁到秋豐國了,以後見面就容易得多了。」金羅綾綾喘著氣,拉著對方的手放到胸口。「我的頭好昏……快給我吃些逍遙丸……」

  「你記住,這逍遙丸一日只能服用一顆,否則就會像你之前那些婢女一樣,很快地便要瘋了傻了死了,懂嗎?」白衣男子從懷裡取出一顆帶著沈木辛香味的白色逍遙丸,送到金羅綾綾唇間。

  金羅綾綾點頭,迫不及待地嚥下逍遙丸後,整個人便攀爬到他的身上。

  「我想你。」金羅綾綾低語道。

  「我又何嘗不是呢?打從半年多前在金羅國演戲時見著你之後,我便對你念念不忘至今……」

  「我幾個月前不也為了善心公子你而到秋豐國與你私會?現在不也又為了你的命令,而要遠嫁秋豐國巫城嗎?」金羅綾綾感覺逍遙丸的甜在唇齒間散開,她身子漸熱,不由自主地朝著心上人偎近。

  白衣人扯落她身上衣衫,吻撫著她身子。

  金羅綾綾眼神迷濛地陷入愛慾之間,貝齒咬著善心公子放入她唇間的香巾,幾度崩潰在他的指尖之下。

  「成親之後,你記得要當個賢妻,讓藺常風對你刮目相看。然後,我會給你一些粉末。你讓藺常風每天服食一點,久了他便會對我們的話言聽計從,巫城便是咱們的天下,我們便能長相廝守了。」白衣人俯身在金羅綾綾肌膚上說著話,雙唇亦隨之滑下。

  「是是……」金羅綾綾抓著他的發,只想貪求得更多。

  「到時你要何種快活,我全給你。」白衣人的雙唇沿著她的身子下滑到她最私密處。

  「我聽你的話,全聽你的……」金羅綾綾拱起身抵著他的唇,什麼都順從了。

  白衣人見她如此聽話,便解開衣裳,沈下腰與她結合,給了她幾回暢快。

  歡愛之後,金羅綾綾昏沉沉地睡去。

  白衣人撥開她纏人的手,起身更衣後,又留下一些「逍遙丸」交給已經吃了逍遙丸而在偏房裡格格瘋笑的翠兒,好讓這對主僕對他更加唯命是從。

  他是善心神,誰都該聽他的話。

  就像他方才在「悅來客棧」裡正準備要前來與公主相會,可那個戚無雙突然現身嚇著了他,所以他要懲罰她,讓她中毒失明的道理是一樣的。

  他不是凡人,任何膽敢忽視他的人,都該得到報應……嘻嘻嘻嘻。

  白衣人無聲笑著,在雲密月暗的夜色裡,依照公主告訴他的秘徑,踏著來時路離去。

  「雨花鎮」上的「悅來客棧」裡,戚無雙在經歷了失明與和藺常風重逢的雙重刺激之下,向來不在外人前示弱的她,失控地在藺常風懷裡大哭一場之後,便昏厥了過去。

  藺常風有一瞬間以為她已身亡,他怔怔地看著她蒼白臉孔,全身顫抖著以為自己會因心痛而死去,直到她的胸口輕微的起伏驚醒了他。

  他大聲命令掌櫃找來最好的大夫及最好的客房,溫都兒則陪伴著他將戚無雙送到客房裡休息。

  只是直到兩名大夫診脈完畢,都說戚無雙是怒氣攻心、一時昏厥之後,藺常風的眼神卻仍狂亂得讓旁人不敢迎視。

  尤其是在藺常風聽到兩名大夫對她所中的毒,顯然都束手無策時,他的表情簡直就像是要當場毀天滅地一樣地暴戾。

  就連站在一旁,擰了乾淨布巾替戚無雙拭淨身子的溫都兒,也萬萬沒想到像藺常風如此儒雅的男子,竟也會因為憤怒而變成一頭狂獅。

  可藺常風畢竟是藺常風,他很快地找回理智,送走大夫之後,他走向守在外廳的王伍交代——

  「你去聯絡九王爺,讓他找來金羅國御醫。然後,傳訊讓探子帶來『御密處』新聘入的黃毒師和林毒師,讓他們來判斷無雙所中的究竟是何毒。」藺常風眼一瞇,眼神依舊似刀。「還有,再燃訊息煙叫魯進來,我要他守著無雙,讓她失明就是他給我的交代嗎?」

  嗶——

  門外傳來帶著韻律的特殊哨聲。

  「頭兒,應該是魯進來了。」王伍立刻開了門。

  魯進一個閃身走了進來,一看到藺常風,先恭敬地行了個禮。

  「說。」藺常風冷眼看著魯進,語氣嚴寒得一如千年不化的冰。

  「幾個時辰前,我跟著戚姑娘進到『悅來客棧』,佯裝成客人跟著她走到二樓包廂。聽見她大叫,我立刻衝了過去,發現她已經傷了眼睛。我瞧見歹徒溜走,連忙追出,所以瞧見訊息煙而沒有回報,只能匆忙讓店小二去找溫姑娘來照顧戚姑娘。」方頭大耳、皮膚黝黑的魯進說道。

  「歹徒呢?」藺常風黑眸似火,雙手緊握成拳。

  「我追趕到皇城,那人躲進了公主府裡,我沒法再追查。加上皇宮守衛又出來巡城,所以我就想先過來跟頭兒會合,再商量怎麼去公主那裡找人。」

  藺常風想著金羅綾綾剛到秋豐國,便中了蛇花毒,但她安然無恙。如今以毒傷了戚無雙的歹徒又進了公主府內,這兩事都與毒有關,莫非……

  藺常風全身閃過一陣冷顫,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張邪魅容顏。

  「你可看清楚那歹徒的模樣?」藺常風臉色鐵青地問道。

  「化了個戲子濃妝,是個男子,卻長得十分妖媚。」魯進說道。

  果然是善心神!藺常風一聽,齒顎頓時咬得死緊。

  善心神追到這裡了。這人三番兩次對戚無雙下手,是在報復他壞了善心神好事、毀了善心廟嗎?

  畢竟秋豐國內的「御密處」探子,此時有一部分人在開棺驗屍辦案,追查這幾個月來,善心神是否都用同一類手法毒害人。

  「你們去詢問掌櫃是否知道那男子來歷,再讓人繪製那男子的畫像,張貼在城內每處角落。公主那邊,我稍後會親自去和她談。然後,再調派十名探子到金羅國協助你們,因為善心神也跟著我們來了。」藺常風眼神冷硬地對上他們,從齒縫裡迸出話來。「善心神正是下毒害無雙失明的兇手!」

  王伍和魯進全都瞪大了眼。

  「可惡!」王伍咒罵了一聲。「老子這回絕對要抓住那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傢伙。上回在善心廟的地道裡追趕他,他竟然放火燒了地道,差點害死咱們兄弟,我絕不饒他。」

  王伍拉著魯進就要出去辦事,魯進卻像木樁一樣地站在原地。

  「頭兒,皇上已下旨,要我們再度聽令於你。可九王爺這些時日都會詢問『御密處』的事,我不知該不該告訴他。畢竟他之前也幫了不少忙,人也不錯。」魯進抓著頭說道。

  「我不在『御密處』的日子煩勞九哥了,現在就讓九哥好好休息吧。他若有想知道的事,就讓他來問我。」藺常風說道。

  「是。」兩人點頭退出門外。

  藺常風快步轉身走回內室。

  內室裡,溫都兒正守在無雙身邊,黑狗則趴在榻下守護著。

  「無雙還好嗎?」藺常風走到無雙身邊,目光著急地看著臉上仍無血色的她。

  「呼吸變得淺了,應該一會兒就會醒了。」溫都兒起身讓位給他。

  藺常風抬頭看向這個身著素服,姿色只稱平淡,但一對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來極聰慧,舉手投足間也顯得從容不迫的女子。

  這女子面貌怎麼有些眼熟?他明明不曾見過她。藺常風才思索著,一幅畫像卷軸突然躍入他的腦裡。

  他前陣子重返「御密處」時,收到西沙國赤木罕讓人捎來的一張畫像卷軸,說是要煩請秋豐國代為尋人。他心想西沙國長了許多毒花異草,若能幫上赤木罕的忙,也許日後會有益處,便收下卷軸。

  沒想到,今日卻讓他見到了畫卷中的女子。

  「你和無雙是怎麼相識的?」藺常風不動聲色地問道,只覺得畫像裡的眼神實在過分傳神,他才能一下便認出這名面貌其實平凡的女子。

  溫都兒簡單說了一回經過。

  藺常風站直身子,對溫都兒行了一個長長的揖。「多謝姑娘救命之恩,來日若有藺某能效命之處,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溫都兒沒預料到貴為王爺的藺常風,竟會放下身段對自己鞠躬,連忙回了個禮。「您客氣了,若沒有無雙的生意手腕,我這些時日也不知要如何撐過來。」

  「我也不知道自己這些時日是如何度過的……」藺常風長歎了口氣,轉頭看著無雙,伸手撫住她冰涼的臉龐。

  「藺哥哥?」戚無雙突然捉住他的手掌,驀然驚跳起身。

  「我在!」

  溫都兒將藺常風心急的表情看在眼裡,不由得替戚無雙感到慶幸。世間女子無不希望能被心愛男子用如此心疼的目光守護著吧。

  想她去年在灶房不小心割傷了手,當時才從沙漠裡趕回的赤木罕一看到,就抱著她衝到大夫營帳裡。等到處理完她的傷勢之後,赤木罕才露出他那時與「駱蠻族」相戰而被割傷的手臂。

  知道有人在乎自己,比在乎他自己還多,說不動容,就真是鐵石心腸了。

  溫都兒悄悄地領著黑寶退了出去,好讓這對情人能好好說些心裡話。

  「無雙……」藺常風喃喃喚著她的名字,雙臂卻仍不住顫抖著。

  戚無雙撲進他懷裡,呼吸著藺哥哥身上的氣息,巴不得能把自己給揉進去。

  藺常風抱著她,卻不敢太用力,生怕單薄的她會被自己給捏碎。

  「感謝老天,你還活著……」藺常風捧起她的臉龐,目光沒法子從她臉上移開。

  「這不是夢,對嗎?」她啞聲問。

  「我是真的在你身邊了。」

  「那我為什麼瞎了?」戚無雙睜大眼,努力地想看破眼前這一片灰暗,卻怎麼樣也看不見他的容顏。

  藺常風沒有回答,因為喉嚨早已被淚水梗住。

  戚無雙唇邊嘗到些許鹹鹹的淚水,她伸手想去擦,卻感覺不到眼眶的濕潤。

  「我哭了嗎?」她問。

  滾燙淚水一滴又一滴地滴落她的臉龐。

  戚無雙心一震,這才知道那是藺哥哥掉下的淚水。

  她鼻尖發酸,揪住他的衣襟,揪得手掌都發痛了起來。

  「我不要哭。能活著、能再遇到你,我該笑的……」戚無雙努力擠出一抹笑容。

  「我會治好你的眼。」藺常風嗄聲說道。

  「我不想看不到你。」她摸索地撫著他的臉龐,雙唇顫抖地說道。

  「馬上就會有更好的大夫來替你看診、解毒,你會沒事的。」藺常風望著她茫然無神的雙眸,他強迫自己不許再流淚,以免影響到她的情緒。

  「我相信藺哥哥。」戚無雙小手緊緊攬住他的頸子,緩緩地將臉頰靠在他肩頭。

第1章(2)  

  她現在也只能相信他了,否則……她咬住唇,不敢再想。

  「我娘和大家還好嗎?」她問。

  「我一直照顧著她們,還留了郭虎在那裡帶領護衛保護她們。」

  「我就知道你會好好照顧她們的。」她閉眼歇息著,有些話想問他,但她現在還無法說出口。

  就讓她再多貪一些此時的美好吧,至少藺哥哥現在還屬於她。

  「你這身子得好好調理。」藺常風握住她冰冷的手,努力想將她身子變得暖和一些。

  「偏不,就要讓你擔心。」一股心酸讓她眼眶泛了紅,她旋即將臉龐埋入他的肩窩裡,軟聲撒嬌地說道:「這床好硬,睡得我背疼。」

  藺常風知道她清瘦,所以不愛太堅硬的木頭,老說會撞得她骨頭疼,所以馬上將她抱到身上,讓她背靠在他的胸前。

  「你怎麼會被人下毒?可看清楚使毒害你的人的長相?」藺常風問道。

  戚無雙簡單說了一回過程,擰著眉說道:「那男子長得極妖魅,只要見過一眼,便不會錯認。我問過掌櫃的那人的來歷,他說那人自稱是『善心公子』,每天晝伏夜出,已在這裡住了幾日。」

  藺常風雖已知道是善心神使毒害人,但聽到這裡後背還是冒出了冷汗涔涔。

  「我立刻找人描繪出『善心公子』的樣子,讓這裡的官府通緝此人。」

  戚無雙忍不住脫口問道:「何時你的權力已經大到連金羅國的官府也要聽令於你了?因為你已經是金羅綾綾的駙馬了嗎?」

  藺常風望著她痛苦的臉龐,他卻只能緊握著她的手,連一句安慰她的話都說不出口。因為無論他說什麼,都無法抹去他即將迎娶金羅綾綾的事實。

  「你受苦了。」他說。

  戚無雙閉上眼,明知道自己看不見他,卻還是背過身。

  「我不知是哪件事苦了我多一些?是你先前的疏離?我的被擄失明?還是你如今找著了我,卻又要迎娶他人一事?」戚無雙嘴角一揚,故意嘲弄起這一切,否則她怕自己會痛哭失聲。

  若是注定了不能相守,何必要前頭的那些刻骨銘心來磨人心神。

  「我先前的疏離是有苦衷……」

  「是,你的一切全是有苦衷,你苦到必須迎娶公主……」戚無雙擁住雙臂,強忍住全身顫抖。

  「你說這些話要我情何以堪!是要我自責自己不是天子、不是富甲天下的商人,沒辦法翻天覆地找出你來,所以只能用迎娶公主當成找你回來的條件嗎?」藺常風握著她的肩,極力想解釋。

  「對!我就是任性!要你找到我,而不要眼睜睜地看著你和別人成親!」戚無雙大吼出聲,淚水頓時奪眶而出。「況且,我現在還是個睜眼都看不到的瞎子!情何以堪的人是我不是你!」

  「但是我們終究還能在一起了,不是嗎?我確實不得不迎娶公主,但那不代表我不能也迎娶你。你一樣是我的妻,一切都和以前相同。」藺常風知道她的痛,可這畢竟是他們能夠再度相守的唯一方法。

  能夠相守才是最重要的事,不是嗎?

  「你要我當你的妾?假裝不知道你和金羅綾綾成親、進洞房、相依相偎做了夫妻?」戚無雙的指尖刺入他的手臂裡,她失了血色的臉龐用力地搖晃著。「想來是老天爺體諒我,知道我不想面對那一切,所以才讓我瞎了眼……」

  「你……」藺常風緊握著她的肩,看著她的眼,想讓她看出他的心痛,想要她體會他的不得已,但她失神的眼讓他心痛欲裂。

  吞下所有的痛,再捨不得說出一句重話,或是要她體諒的言詞。

  藺常風頹下雙臂,猝地將臉龐埋進她的肩窩裡。如果可以不顧一切的話……

  「藺哥哥,你帶我離開,趁你現在還沒跟公主成親之前,我們離開。」戚無雙突然正坐起身,雙手摸索著他的臉。

  他沉默著,臉色變得更加慘白。

  戚無雙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見他在一陣低喘之後,用痛苦的聲音說道——

  「我既然答應了迎娶金羅公主,便不會悔婚而讓金羅國有攻打秋豐國的借口。還有,只要我同意和她成親,父皇不但允諾會讓一切恢復原狀,還答應讓花城女子日後都能繼承家產。」

  戚無雙推開他,用手撐持著自己慢慢地後退,直到後背抵到牆,再也無路可退為止。

  「你好大的胸襟、氣魄,為了天下眾生、為了花城女子,可以犧牲小我,但我為何要顧及那麼多?我不過是想要你陪在我身邊……」她哽咽地說道。

  「我何嘗不是呢?」他癡癡望著她,嗄聲地說道。

  戚無雙重重地咬住唇,指尖全刺入掌心裡。

  「至少我們還有彼此。」他握住她的手,只想化解她臉上的絕望。「我們先醫好你的眼睛……」

  「或者,它不該被醫好。醫好了,一切也和以前不同了。」她再次推開他的手,疲憊地閉上眼,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場夢。

  「你想過我、想過你家人的感受嗎?」藺常風握住她的肩膀,失控的氣息直逼到她的面前。

  「你真的要我想嗎?我就是想過了,所以知道你一定是為了找回我,才會願意接受皇上的交換條件。我也知道我該為了家人堅強,但是再想下去,我的腦子裡就只有你和公主卿卿我我、相依相偎的模樣。你還要我怎麼想!」戚無雙抱著頭,整個人蜷成了一團。

  這輩子她都自以為自己聰明、優秀,可以掌握一切,可以照顧她身邊所有的人。誰知道風雲一夕變色,她失去了所有,她讓她爹痛心地離開人世,她讓戚家女子頓失依靠。

  她甚至失去了她的雙眼,一個瞎子該如何重振戚家!

  戚無雙聽見一聲受傷低喘脫口而出,她重重咬住唇,不許自己示弱。

  藺常風紅了眼眶,將她摟進懷裡,下顎頂在她的發心,粗聲地說道:「我會讓公主知道,我與她只會是有名無實的夫妻。公主與父皇都知道我對你的情感,也都以為我與你早已成親……」

  「世人只會當公主是你妻子,況且你與公主成親是兩國之事,你若為了我而讓公主成了怨婦,不怕引起兩國紛爭嗎?」戚無雙掐著自己的腿,盡可能冷靜地說道:「藺哥哥,你該放了我的。」

  「我若能放下你,我何需招惹來這一切!」藺常風的指尖陷入她的雙臂裡,只急著要她的認同。

  戚無雙只是搖頭、拚命地搖頭。驕傲如她,寧願連他都不要,也不願委身為妾,和別的女人共事一夫。

  藺常風望著她如今頹靡的模樣,竟像是不願再為他們之間費一分心神似的。

  他心一寒,害怕她會就此放棄,更怕她會趁他一個不注意就轉身離開他。

  不行,他必須要振作她的精神,讓她再度恢復成那個能和他一起並肩的戚無雙。

  「我問你——你對於下毒迷昏你,把你擄到這裡的人有何看法?」他沈聲問道。

  「有人不想我成為你的妻子,但也不想你因為我的死而追查到底。」她低聲說道。

  「那麼弄瞎你眼睛的人又是何用意?」

  「我遇見了一個瘋子。」戚無雙咬緊牙根,恨他逼她面對現實。

  她想找出那個弄瞎她的混蛋!

  藺常風盯緊她的每一寸表情,只怕她無法承受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你爹的死,還有你的失明,都是同一人所為。」他說。

  「你說什麼!」戚無雙一驚,瞪大了雙眼。

  「你爹是被人毒死的。」藺常風簡單道出蛇花毒的毒發症狀。

  戚無雙腦中一陣昏眩,要不是他的手臂正摟著她的腰,她可能會跌落到地上。

  「不是我叔叔?」她揪著他手臂,催促他繼續往下說。

  「戚松雖然是貪心,卻不是兇手,他只是到了一間『善心廟』去祈求能得到家產。而到善心廟祈願之人,他們的眼中釘最後都會意外身亡。然後,這些祈願之人如願得到家產,善心神則得到祈願者奉獻的大筆銀兩。『御密處』掌握了幾起命案,都和廟裡的善心神有關。」他盡可能說得緩慢,好讓她能有時間思考。

  「這是謀殺。」她嚥了口口水,沒想到她爹的過世並不是因為她的刺激,而是由於被下毒。

  她的心裡閃過一絲釋然,但這抹釋然很快地被憤怒給覆蓋。她爹原本可以活到壽終正寢的,卻被那個弄瞎她的妖魅男子給毒死了。

  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她就要替她爹報仇!

  藺常風看著她臉上火般鮮明的恨意,從她臉上的堅定知道她已經打起精神。

  「我認為善心神早已經知道我在追查此事,所以才將目標轉到你身上,想藉著擄走你一事來讓我分神。我看過善心神一面,他臉上化著旦角女妝……」他欣慰地握住她的手,很高興她又重新燃起鬥志。

  「模樣妖魅、讓人過目不忘,用炭筆勾畫出來的杏眼裡閃著瘋狂的光芒。」她恨恨地說道。

  「善心神顯然是使毒高手,殺人、以毒酒迷昏你、毀你雙眼都是以毒得逞。」

  「他應當是為了擾亂你的心神,所以才這般折騰我,否則他大可以一刀殺了我。」她不自覺地偎入他的懷裡,只覺得這背後的陰謀讓人不寒而慄。

  「探子追查到善心神逃入公主府裡,我明日便會到公主府裡查訪。」藺常風對於她這不自覺偎近的舉動,感到一陣欣慰。

  「你應該現在就要求進入公主府裡盤查。」

  「我一出現在公主府,就是要正式提親之時。」生平第一次,他讓私情超越了秉公之心。

  「那只是時間早晚的事,不是嗎?」她輕描淡寫地說道,身子卻忍不住顫抖著。

  老天一定要讓她陷入這種兩難的局面嗎?失明的她,除了待在他身邊之外,還有什麼法子能追查到兇手?!

  但是待在他身邊的代價,就是要接受他即將與公主成親一事,這事就像拿著刀剮心一樣,她能夠承受那樣的痛苦多久?

  一天?兩天?還是得等她痛到心碎,才能毫無知覺……

  戚無雙用雙臂緊緊抱住自己,恨不得能夠就此消失不見。

  藺常風望著她的掙扎與痛苦,恨自己只能這麼逼迫她留在他身邊。

  「我的心裡永遠只有你。」他擁住了她。

  她不響應他的話,只是僵著身子任由他擁著。

  「夜深了,你這日也折騰得夠了,先躺下休息。」藺常風扶著她的身子在榻間躺下,讓她枕在他的臂彎裡。

  戚無雙僵著身子,無法響應他的任何碰觸。

  為了追查兇手,她會暫時留下,但是在他與公主成親之後,她不會再和他有任何親密關係。

  因為她是一定要離開的。

  因為她戚無雙絕不為妾。

  因為那對她及金羅公主都不公平。

  可是,她失明了,該怎麼離開?她又憑什麼養活她自己……

  戚無雙身子襲上陣陣寒意,強拖著她陷入睡夢之中。

  藺常風凝望著在睡夢間也緊皺著眉頭的她,一想到她受了這麼多折磨,如今竟還中毒失明,他心痛到連臉孔都扭曲了。

  就讓老天把她的苦難都移轉到他身上吧,他願意為了她而承受一切!

  藺常風擁住她不停輕顫的冰冷身子,發誓今後要用他的命來守護她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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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8-27 12:35:56

第11章(1)

  戚無雙一路跑進鎮長家大廳,就看到藺常風正端坐在主位上與鎮長研究著地圖。

  戚無雙知道那是藺哥哥打算在竹鎮開路、建幾座雅致的竹屋,好讓儒城文士日後能在酷暑到竹鎮避暑的計劃。

  她覺得這個計劃用意極佳,因為開路、建屋都能僱傭竹鎮的百姓,好讓他們能多些收入。

  「藺哥哥!」戚無雙朝著藺常風飛奔而去,一把摟住他的手臂。

  「夫人這是哪門子的小別勝新婚啊?」鎮長笑著說道。

  「他今天一早就出門了,我整天都沒見著他呢!」戚無雙理直氣壯地說道。

  「她曾經被歹徒弄瞎過眼睛,有段時間看不到我,因此一會兒沒看到人就會感覺不安。」藺常風攬住她肩膀,將她的髮絲拂向耳後,眼裡的寵愛看得旁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卻又忍不住多瞧。

  「好可憐哪。」女眷們同情說道。

  「是啊,我也不想這麼愛巴著他。」戚無雙把頭靠在藺常風頭上,可憐兮兮地癟著嘴說道。

  「看不出來你很不想。」藺常風挑眉說道。

  眾人哄堂大笑了起來。

  「城主和夫人這麼恩愛,快點生個娃娃吧。」鎮長夫人說道。

  「不可以,我怕孩子和我爭寵。」戚無雙故意嘟著嘴說道。

  果然,所有人又被她的話逗得哈哈大笑起來。

  此時,鎮民們紛紛端著各家料理站在門外,希望城主、夫人可以賞臉品嚐。

  戚無雙笑著讓大夥兒送進東西,樂得可以大快朵頤一番。只是,她嘴裡不停地吃著,目光卻幾度回到門邊有些心神不寧的溫都兒身上。

  「藺哥哥,西沙國情況究竟如何?你可知道駱蠻族佔領的是什麼族嗎?」戚無雙壓低聲音問道。

  藺常風歎了口氣,也用耳語音量說道:「駱蠻族佔領了溫族、舒族,因為手法過度殘暴,所以其他幾族見狀,全都主動順到赤木罕手下,應該很快就要由各族推派為西沙王了。」

  「我該怎麼跟都兒說?」她咬了下唇,突然間感覺食之無味了起來。

  「就說西沙國內戰快結束了,赤木罕將會一統西沙國。」藺常風安撫地握了下她的手。

  「但她還是會擔心她的族人。」戚無雙說道。

  「她知道了又能如何呢?徒增傷感吧。她現在的狀況並不適合受到刺激。」

  「人生真是無奈。」戚無雙眉頭愈擰愈緊,對於他挾到唇邊的筍塊,咬了半天才有法子嚥下。「那你可以幫我帶封信給赤木罕嗎?我希望他可以跟都兒好好談談。」

  「當然可以。」

  「夫人,今天的東西不好吃嗎?」鎮長夫人在鎮民的催促下,上前問道。

  「不是的,我只是想到天上的爹,想他如果也可以吃到這麼好的東西,不知道有多好。」戚無雙不想傷了大家的心,連忙擠出一個笑臉說道。

  鎮長夫人體諒地點點頭,又退了下去讓她用餐。

  藺常風替她吹涼一碗湯,讓她小口小口地喝著。

  「父皇今天捎來了訊息,要我們回宮一趟。」藺常風說道。

  戚無雙一想到皇宮,許多不好的回憶全都隨之一湧而上,她嚥下最後一口湯,瞄了藺哥哥一眼。

  當初,為了能早日整頓好巫城就地成親。她為此鬆了一口氣,因為她不保證自己看到皇上時,會不會露出不認同的表情。

  九哥死後,探子們在九哥寢居裡找到一尊善心神雕像,並從裡頭取出一卷書冊。

  裡頭是善心神寫下的東西——從他兒時被母親以鞭打逼迫學戲,母親失寵後,把怒氣全發洩到他身上的痛苦,加上長期被父皇忽視、厭惡,因此才想靠自己的力量出一口氣的點點滴滴,全都以憤怒字眼寫得一清二楚。

  在九哥的母親過世後,善心神開始掌控九哥,利用九哥出國遊歷的那半年,研究西沙國、金羅國的毒藥,還曾經以戲子身份在駱蠻族族長面前獻藝,色誘族長之妻偷出了「彼岸花」及其解藥。

  所有藝高人膽大、所有九哥不會做的事情,善心神全都做盡。而這一切,只為了證明他不是他父皇心中的不成材兒子……

  「你又想到九哥了?」藺常風握住她的手,低聲地問道。

  「很難不去想,所以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父皇。」她她歎了口氣說道。

  「父皇下令讓所有人以為九哥是為了緝捕善心神而身亡的,也算是對九哥的一種彌補了。」藺常風並不想替父皇開脫,但九哥已經過世了,現在再去計較父皇不夠仁厚的缺點,也是無濟於事。

  「算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再怎麼說,你父皇生下了你,對我就是莫大恩惠了。」戚無雙一聳肩,挑了顆麥芽糖飴入口後,抬頭對他嘻嘻一笑。「好了,我沒事了。經歷過這麼多事情,我早學會了要好好活著,有糖吃糖,有美食便吃美食!」

  戚無雙夾了一筷子燒肉筍子放到他嘴裡。

  藺常風嚥下燒肉,目光卻還是擔心地看著她,就怕她把情緒放在心裡,也怕她有任何勉強或不開心。

  直到一會兒後,她挨到他耳邊,用興奮的語氣對他說道:「對了!我們回到京城時,我要順便繞回花城看看『無雙鋪』的情況,然後再到戚松面前耀武揚威一番,看他還敢不敢在我面前囂張。哈哈!」

  藺常風低頭看著又是一臉頑皮笑容的她,知道她是真的已經轉念了。

  他想,對他們來說,過去那些艱難的路沒有白走。那些事情,都讓他們更懂得如何珍惜身邊人事物。

  這樣就夠了!

  溫都兒自從由戚無雙口裡知道赤木罕即將一統西沙國的消息,便心神不寧了好幾日。

  明知道人不在那裡,卻還是不免擔心溫族人和赤木罕成了敵對——怕赤木罕傷了她的族人,又怕她的族人因此怨恨赤木罕。

  這一晚,巫城城主府裡熱鬧紛紛,因為所有鎮長都已送上鎮裡情況的奏折,戚無雙抱著藺常風,笑得就像得到老天送的禮物一樣。

  溫都兒原本該在大廳裡和大家一起同歡的,但她實在沒有心情,所以她借口身子不適而在庭園裡頭看著天上月亮發呆。

  少了在大漠裡大量奔跑而胖了一圈的黑寶,則趴在她身邊,偶爾抬頭看著皺眉的她。

  她想回西沙國!

  要她整日在這裡猜測可能發生了什麼事,她實在是做不到。溫都兒攬緊身上披風,想讓自己溫暖一些。

  「都兒,你可以到你房裡來一下嗎?」戚無雙的叫聲從庭園花門那頭響起。

  「好。」溫都兒回過神,很快地走過花門。

  尾隨在一旁的黑寶,跑了幾步之後,突然搖著尾巴興奮地往前急奔而出。

  汪汪!

  溫都兒隨之加快了腳步,走過庭園拱橋捷徑,一轉彎便發現藺常風和戚無雙正並肩站在她的房門前。

  「有人找你。」戚無雙上前握住她的手。

  「誰?」溫都兒頭皮一陣發麻,就怕聽到任何關於西沙國死傷的消息。

  汪!黑寶衝進半開的房門。

  「認出我了!就說你這傢伙有靈性!」一陣驚天動地的笑聲在屋內響起,一個火紅的高大身影旋即走出房門。

  溫都兒看著站在眼前的赤木罕,整個人突然動彈不得。

  戚無雙只覺得門板隨著赤木罕的笑聲震動著,耳朵也隨之轟隆隆作響了起來。

  「哇!他生氣時應該會掀了屋頂吧。」戚無雙悄聲跟藺常風說道。

  「你……怎麼來了?」溫都兒不自覺縮了下肚子,只慶幸自己穿了斗篷,掩住她顯而易見的肚子。

  「你們進去再談吧。」戚無雙退了溫都兒走進屋內。

  赤木罕瞪著這個曾經在金羅國騙過他一回的戚無雙,決定她這回還算上道——不但寫了信給他,說明都兒對他的心意及這段時間擔心受怕的心情,還大力鼓吹他一定要快點接回都兒,否則會終生後悔。

  他和戚無雙的帳,算是扯平了!

  赤木罕大步走進屋內,看到戚無雙站在溫都兒身邊,他濃眉一挑,大聲說道:「都兒,你過來……」

  「赤木罕。」戚無雙雙手叉腰,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有份量一些。「你不許欺負都兒,不許要她做選擇。你是她心頭一塊肉,家人也是。」

  赤木罕一聽,心頭大樂,對著溫都兒微紅的臉孔,咧嘴就是一笑。

  溫都兒看著笑起來就像個大孩子的他,一時之間竟移不開目光。

  赤木罕一看她看傻了眼,笑得更是開懷。

  戚無雙則是瞄著旁邊微晃門窗,懷疑它們會被他的笑聲震垮。

  「戚無雙,我現在看你很順眼!以後秋豐國如果要買馬,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會親自挑選。」赤木罕轟聲說道。

  「那樣對我又沒好處。」戚無雙嘟了下唇,退回藺哥哥身邊摟著他手臂。

  「多謝族長。」藺常風知道赤木罕這話一出,代表秋豐國日後軍隊的馬匹供應都將無虞。

  赤木族的馬匹悍猛天下聞名,各國無不視之為戰爭武器。看來他的無雙這回可是立下大功了。

  「我不管那些馬不馬的,總之你給我好好對待都兒。」戚無雙冷哼了一聲。

  「我本來就會待她好!你說一次也夠了吧,嘮嘮叨叨個什麼勁!」赤木罕不客氣地說道。

  溫都兒擰著眉,看了赤木罕一眼。

  赤木罕原本還要吼個幾聲的,只好不情願地閉嘴。

  「莽漢!」戚無雙瞪他一眼,抱了抱溫都兒之後,她拉著藺哥哥退了出去,並替他們關上了門。

  溫都兒在桌前坐了下來,掩飾她的肚子。

  「看著我。」赤木罕一把抓住她的手。

  溫都兒嚇了一大跳,驚惶眸子對上他要將人燃燒殆盡的火眸。

  「戚無雙,你要嘛就進來聽,不要站在門口偷聽!」耳朵靈敏的赤木罕對著門咆哮了一聲。

  「我才沒有偷聽,你嗓門那麼大,八百里外都聽得到。」戚無雙也大聲地回話道。

  「那你就站到八百里外去聽!」赤木罕回吼一聲。

  溫都兒拍拍他的手背,要他別動不動就大吼。

  赤木罕一想到有多久沒讓她這樣對待著,望著她的眼神更加的灼熱。

  「戚無雙,你走了嗎?」赤木罕又問了一次。

  「在八百里外了……」戚無雙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很好。」

  赤木罕驀地彎身低頭吻住溫都兒的唇,溫都兒還來不及抗拒就被奪去了呼吸。他的吻像沙漠熱風,讓她無法呼吸。他身上風塵僕僕的味道、他灼熱的體溫,一股腦兒地撲上,如同之前的每回親熱一樣,總是要奪去她的呼吸,讓她無法思考……

  赤木罕吻得無法盡興,就要提起她的身子貼著自己。

  溫都兒的肚子頂到桌子,她突然間清醒,驚呼出聲地推著他的肩膀;「不行!」

  「誰說不行!」赤木罕圓睜著紅眼,加上一頭凌亂粗發,一副隨時要把人焚燒殆盡的忿怒模樣。

  「我……我現在哪有那心情!西沙國的情況現在怎麼樣?」她推著他的胸膛,喘著氣說道。

  「你怎不問我現在怎麼樣了!」赤木罕怒睜著眼,氣她老是把別人放在他前頭。

  「你如果有問題,我會看不出來嗎?你走路正常。氣色也很好,而且還能跑到這裡來找我,你分明就沒事。」溫都兒柔和臉龐閃過一陣疼愛的莫可奈何神色。

  赤木罕想起她先前都能發現他任何一丁點不舒服的細心,臉色這才變得和緩了一點。

  「那我和你的族人誰重要?」赤木罕握著她的肩膀,粗聲問道。

  「無雙不是說過了嗎?手心手背都是肉。」溫都兒用力拍打了下他的手臂,惱他現在居然還有法子氣定神閒。

  「如果我和你的族人都中毒了,只有一顆解藥,你給誰!」赤木罕問了一個戚無雙心在信中要問都兒的問題。

  「當然是你!」溫都兒想也不想地說道。

  赤木罕火眼怒容瞬間一變,他覺得飄飄然,忍不住咧嘴就是一笑。「這事早說嘛,早說我就把你綁在背上,哪裡也不讓你一個人去……」

  「你別老說這些啊,快說溫族怎麼了?」她打斷他的話,心急如焚地問道。

  「溫族不投降於我,以為流浪到山腳那邊就可以遠離是非。」赤木罕握住她的肩膀,定定看著她。「駱蠻族抓住了他們,放話說溫族一日不投降,駱蠻族就一日宰殺一人,並將屍體拖在馬匹之後奔馳,連死都不讓人留下全屍。」

第11章(2)

  溫都兒捂著唇,難受地乾嘔出聲。

  赤木罕一看她難受,手忙腳亂地拍她的背,又想倒水給她喝,偏偏她桌上什麼都沒有!

  「來……」他一拍桌就要罵人。

  溫都兒拉住他的手臂,冷冷額頭抵在他的手臂上。「我沒事,別叫人。」

  赤木罕板著臉,強忍著大吼叫來大夫的衝動,只是望著她的焦急神色,他真後悔自己居然讓她在這裡擔心煩憂了這些時日。

  但是,這事怪不得他,想她當初是用什麼話把他逼走的!他現在就算稍微嚇嚇她,也只能算是扯平罷了。

  「溫族早該聽你的話,投降於我,至少不用被駱蠻族的人糟蹋。」

  「他們現在怎麼辦?」

  「我如今讓部落以靜制動,等駱蠻族的人投降。」赤木罕面不改色地說道。

  「你這一來一往又是十多日,他們熬得過這些時間嗎?」溫都兒急得指尖陷入他的手臂裡。

  「你希望我怎麼做?」

  「救出他們!」

  「你要我出兵打敗駱蠻族,救出他們?你不是最不贊成我出兵嗎?」他雙臂交握在胸前,擋在她的面前問道。

  溫都兒看著他盯著人不放的火眸,她咬了下唇,輕聲地說道:「如果你一開始就先制住駱蠻族,後面就不會有這些殺戮了……」

  「沒錯。不過,其他部落若是沒經過這些戰役,永遠都不會知道西沙國需要有個共主來主導一切事務。」

  「那你為何又和駱蠻族簽訂了和平協議?」

  「那是為了讓駱蠻族毀約,讓所有部落氏族知道他們有多麼不可信任。」赤木罕得意地笑著說道。

  溫都兒怔愣地看著這個對於生活粗枝大葉,但是對於國家大事卻是心細如髮的男人。不知道是該佩服他的深謀遠慮,還是要心疼他注定了一輩子的勞心勞力。

  「可是……大家像以前一樣平靜過日子,不行嗎?一定要逼得所有部族不得不選邊站嗎?」她輕聲低語著。

  「當然不行!因為西沙國邊境的朱雀國正虎視眈眈我們的家園,如果不團結起來,哪有什麼平靜可言?你懂嗎?」赤木罕大聲說道,扯過椅子在她面前坐下,瞪著她的臉說道。

  溫都兒用力地點頭,這回真的懂了他的無私及用心良苦。

  她望著這個坐著便與她一樣高的男人,情不自禁地撫著他又粗又硬的臉龐,覺得只要有他在,她的天地便可以安全無虞。

  「我懂,但我還是有私心……」她握著他的手,輕聲說道:「你可以先派人救出溫族嗎?」

  「如果我救出溫族人,你打算怎麼報答我?」赤木罕問道。

  溫都兒輕咬了下唇,拉過他的手慢慢地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赤木罕低頭瞪著掌下的渾圓肚皮,感覺有一道大雷劈向他的腦門。

  「你有身孕了!」赤木罕大吼一聲,整間屋子都轟然作響了起來。

  原本趴在地上快睡著的黑寶也在瞬間跳了起來,慌張地左右張望著。

  「你什麼時候有的身孕!」赤木罕瞪著那圓滾的肚子,表情驚恐得像是裡頭會跳出一個怪物似地。

  「離開你之後,才知道的。」溫都兒輕聲說道。

  「你既然知道,還待在藺常風身邊是什麼意思!莫非你真的喜歡他?我去宰了他!」赤木罕忘了戚無雙在信裡的解釋,他神色火怒地轉身往外走,呲牙裂嘴地像是要將人碎屍萬段一樣。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眼裡只有無雙。」溫都兒急忙抱著他的手臂,阻止他前進。

  「你嫉妒戚無雙!」赤木罕瞪著她,噴出氣息如同火山熔岩,此時更是恨不得能折斷藺常風脖子。

  「我喜歡的人只有你一個。」她將手放在他的胸膛間,努力地想安撫他的情緒。

  「那你還待在這裡是怎麼一回事!」

  「你明知道我無法看著你和我的族人對抗。他們在沙漠裡撿到我,養育我成人,這份恩情,我一輩子都不能忘。」

  「對!他們養育你成人,養得你這身臭脾氣和他們一摸一樣!要不是溫族這回被駱蠻族的人撂倒,現在還是一樣死都不願意臣服於赤木族。」赤木罕沒好氣地說道,目光又溜回她的肚子上——

  她的肚子裡有他的孩子!

  赤木罕忘了自己方才說了什麼,他胸腔劇烈地起伏著,火眸死盯著她的肚子,恍若只要盯得夠久,他就可以看出裡頭孩子的長相一般。

  「啊!」他突然仰頭放聲大吼了一聲。

  溫都兒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整個人就被他雙臂給筆直抬起抱到榻上。

  赤木罕把臉貼在她的肚子,黝黑臉孔下的白牙閃閃發亮著。

  「哈哈哈……」他渾厚笑聲開始瀰漫在整個屋內。「老天爺!我有孩子了!一個和我同血脈的孩子!」

  溫都兒紅著眼眶,抱著他的頭,感覺他的笑聲滲入她的體內,讓她也不由自主地隨之微笑著,可她的眉仍然擰蹙著,忍不住擔心地追問著:「你究竟救不救溫族人?」

  「我剛才嚇你的!我早就救出溫族人了,駱蠻族的族長、戰將,現在也已經全都被趕到西沙國邊境,以大漠律法放逐到東邊漠地任由其自生自滅,也算是替你的族人報仇了。」他大聲說道,一臉等她讚賞的神情。

  溫都兒激動地流下眼淚,驀地低頭吻著他的臉龐。

  「謝謝你……謝謝……」

  赤木罕拂去她的淚,看著她一臉欣慰、一臉很愛他、很在乎的模樣,他這些日的煩躁總算能稍微平靜下來。

  「我三天沒睡了。」他打了個大哈欠說道。

  「辛苦你了,睡吧。」

  她一如以往地,以唇輕點過他的眼皮,小手探到他的後頸,輕捏著那裡僵硬得像石頭的肌肉。他這裡最容易積累酸痛疲勞,以前她每晚都要替他熱敷、按壓直到他睡去為止。

  赤木罕的笑聲漸歇,呼吸也漸漸變得緩長。他閉上眼,臉龐仍然貼在她的肚子上。

  「我這樣會不會壓壞孩子?」他突然站起來大吼一聲,睡意霎時全消。

  「不會。」溫都兒握著他的手,讓他再度坐下。

  見他仍一臉緊張,乾脆將他的臉放在她的大腿上。她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撫著他的後背。

  他長吁了口氣,抓住她探向他後頸的手牢牢一握。

  「如果我就這麼不來,你打算怎麼辦?」他說。

  「我可以靠做茶巢,養活我自己。況且現在有無雙在,她教了我很多生意上的事情……」

  「你這駱駝脾氣就不會轉彎嗎?你當初如果會撒個嬌、使出美人計,來個枕邊細語,咱們那需要繞這麼一大圈?」赤木罕再度跳了起來,對著她又是一陣劈里啪啦大叫。

  「那些事我不會。」

  「對!你只會氣死我!」

  「我只知道要好好照顧你。」溫都兒張開雙臂抱住他,將臉龐貼在他的胸腹間,低聲說道。

  「什麼照顧我,你根本就是老天派來氣死我的!最讓我生氣的是你總是把別人放在我前頭,就連黑寶都比我重要!」赤木罕雙臂交握在胸前,怒氣沖沖地瞪了黑寶一眼。

  黑寶嗚咽了一聲,可憐兮兮地趴在赤木罕腳邊討同情。

  「我看到黑寶就像看到你一樣,當然要帶著它啊。」溫都兒把手擱在他剛硬如鐵的手臂上,輕聲地說道:「還有,我怎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和溫族對抗,你是全天下我最不想怨恨的人啊。」

  赤木罕對這話很滿意,點點頭後繼續問道:「我們現在已經有孩子了,你想怎麼辦?」

  溫都兒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望著他的眼,紅著臉輕聲地說道:「你願意娶我嗎?」

  赤木罕的大掌倏地挑起她的下顎。「你說的是什麼鬼話!」

  溫都兒心一慌,這才想起他如今統一了西沙國的眾多部落,多的是部族長老之女想嫁給他……

  「我不娶你,難道打光棍一輩子嗎?」赤木罕將她整個人抱到身上,笑聲如雷地在她耳邊轟轟作響著。「我只是萬萬沒想到這事居然是由你先開口,你總算也知道要主動了!我們明天就在這裡成親!之後,你就給我生個八個……不不……十個孩子好了……哈哈哈……」

  溫都兒看他喜不自禁的樣子,心窩被幸福漲得鼓鼓的。

  她抱住他的身子,把臉埋在他的胸前,微笑地聽著他的笑聲。

  原來,幸福就是這麼一回事哪。

  哈哈哈……哈哈哈……

  赤木罕的豪邁笑聲,隨著晚風飄散到別院另一邊的廂房裡。

  戚無雙正攬著藺常風的頸子,嘖嘖稱奇地說道:「赤木罕的笑聲跟打雷有什麼兩樣?這人上戰場時,只要奮力發出一聲獅子吼,敵人就算沒被嚇破膽也會從馬上掉下來吧。」

  「看來一切很順利。」藺常風撫著她披散於肩後的長髮說道。

  「我本來以為赤木罕會凶她,畢竟她帶著肚子裡的孩子不告而別。」她說。

  「心愛女人帶著自己的骨肉回到身邊,還有什麼事是不能原諒的?」藺常風說道。

  「說的也是。」戚無雙拉過他的手環住自己,喜歡他像暖爐一樣地裹著自己。

  「不知我們何時會有孩子?」他撫著她平坦的腰腹說道。

  「待我掐指算來。」戚無雙故意一臉神秘地掐著手指,嘴裡喃喃有詞地念著只有她懂的句子。

  「如何?」他挑眉問道。

  「多努力,很快就會有了!」戚無雙笑著將她的藺哥哥壓平在塌間,開始對他上下其手、為所欲為了起來。

  藺常風望著她唇邊頑皮笑意,還能如何?

  自然是雙手一攤,任由她擺佈嘍!

尾聲  

  七年後——

  秋風國的「巫城」正是熾熱八月,所有人躲在陰涼處遮熱祛暑,城主府邸裡亦不例外。

  府邸東邊的竹亭裡,是戚無雙最喜歡的避暑去處。

  竹亭佇手竹林之間,亭外圍繞著一道蜿蜒小溪,清澈見底的溪水裡,以竹簍盛著兩個碧瓜。

  戚無雙手執書冊,身穿白衣沙羅單衣半坐半臥於竹蓆軟榻裡,長髮以白玉髮簪斜綰在頭頂,露出一道玉白修頸。

  「娘……」一個穿著粉綠色裙裝,以同色絲繩子、繫著兩丸髮髻,一對眼眸黑不溜丟,古靈精怪卻又漂亮得讓人不得不側目的孩子,衝進竹林裡。

  孩子跳過竹亭外的小白石,跳進戚無雙懷裡。

  戚無雙笑著摟住孩子,捏了下他的鼻子。「怎麼又穿你妹妹的衣服?」

  「娘卻穿男子的衣服,為何我不能穿妹妹的?」藺武穆嘟著嘴說道。

  「是,只是你想做的,你都有理由。」戚無雙笑著抱緊兒子,呵他的癢。

  六年前,她產下一對雙生子。女兒文昭沉穩懂事,從小便有乃父之風;兒子武穆腦筋靈活,什麼事都要鬧上一番,非搞得驚天動地不可。

  「娘每次都來這招!」藺武穆笑得猛擦眼淚,卻還是賴在娘懷裡,不願離開。

  「你爹呢?」戚無雙拿起手絹,拭去孩子臉上汗水。

  「師爺有事找他,說是竹子穀倉建好了。然後,其他的城也學,還買了很多很多的竹子。」藺武穆雙臂長得大大地說道。

  戚無雙點點頭,滿意於這樣的結果。

  她剛到巫城的竹鎮時,一直想著能用竹子做些什麼。後來找到了老師傅蓋起便宜又通風的竹屋,還用竹子蓋了座倉,以供巫城其他鄉鎮取法。

  偏偏巫城人民迷信難改,老說竹子會招魂,她可是花了許多時間才改變他們的想法!幸好後來因為陸續賣出不少竹子、賺進銀兩,居民們自然也就將竹子視為能掙財的吉祥物了。

  這幾年來,她雖自認對於巫城的財源廣進有著不少功勞,不過還是多虧藺哥哥治理政事極佳,百姓才能安居樂業,過著太平生活。

  路不拾遺,或者仍是過譽之詞。不過,說巫城是秋豐國裡最讓人民感到平安快樂的地方,絕對是不為過的。

  「娘啊……小三子帶我出去時,飯館裡的說書先生都在說你的故事,這回說的都是我沒聽過的事。說娘和爹之前見了皇上後,被關了起來,然後爹救了娘,娘又陪著爹浪跡天涯、解決了一個殺人無數的惡人,還收服了巫城一個個貪官污吏……」

  戚無雙看著兒子興奮說話模樣,想起過去那些那年的風風雨雨,精緻眉眼有著片刻的恍神。

  時間過得真快,什麼生生死死,如今想起來全卻像場夢。說書先生口中光怪陸離的故事,好似全與自己無關一樣。

  「娘,你和爹真的那麼厲害,眼睛一掃過去,便知道兇手是誰?」藺武穆睜著一雙美目,好奇地問道。

  「小三子帶你到哪一間茶館?」戚無雙笑著撥撥兒子的髮絲。

  「財記。」

  「財記是新店舖,說書先生為了熱絡人氣,故事自然會加油添醋些。」

  「可小三子說那是真的,還說上回李記說得更精彩啊!」藺武穆認真地說道。

  「你爹娘如果不厲害,怎麼領著你住進巫城城主院落裡?」戚無雙從一旁捏了蜜果子塞到兒子嘴裡。

  「可爹說他不是厲害,他說他只是比一般人更努力。」藺武穆吃得不亦樂乎,可嘴巴也沒停下來。

  「你爹客氣啦!尋常人就就是像他這麼努力,也沒這般成果。他人好、腦袋靈光,是娘最崇拜的人啊。」戚無雙眉飛色舞地說道。

  「娘以前為什麼一下子扮男、一下子又變回女子?我每次聽說書先生的故事卻是從中間聽起。」藺武穆趴在娘的膝蓋上,好奇地問道。

  「娘出生在花城,以前的花城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什麼生意都不能做,娘悶得慌,早就想當男子……」

  「可是湯姨、秋蓮姨不是都在花城裡當掌櫃嗎?」藺武穆打斷娘的話,俊秀眉眼不解地擰著。

  「那可是你皇爺爺賞的好處……啊,你爹來了。」

  戚無雙遠遠瞧見竹園那端,藺常風正牽著女兒藺文昭的手走來,她滿臉笑意地坐起身來。

  這些年來,藺哥哥習慣下令作主,氣勢早已更加不凡,但在家人面前,他卻感染了她幾分頑皮,老愛逗弄他們母子三人。而她則因為身居城主夫人高位已久,言行舉止卻不小心多了幾分端正威儀。

  夫妻倆朝夕相處,對彼此的影響,盡在不言之中啊。

  「爹!我正在問娘以前的事……」藺武穆朝著爹一躍而上。

  「你娘又跟你胡扯些什麼?」藺常風抱住又偷穿女裝的兒子,笑著問道。

  「什麼胡扯?!我這回可沒說我們手刃山中猛虎、水中妖蛇。」戚無雙一臉無辜地朝女兒伸出手。

  「可娘那次說的故事好好聽。」藺文昭摟著娘的頸子,膩在她懷裡,完全就是娘平日賴在爹身上的姿態。

  藺常風抱著兒子,走到妻女身邊坐下,才撫著妻子的發,她便像麥芽糖似地黏了過來。

  他笑著側頭壓在她發間落下一吻。

  「我也要抱!」不甘被冷落的藺武穆馬上也鑽進爹娘之間,硬要爭個位置。

  「你壓疼我了。」藺文昭柔聲說道。

  「那咱們都別抱了!我帶你去找小三子,他新學會編蚱蜢,叫他教我們……」藺武穆跳起身,拉起妹妹的手往外跑。

  藺文昭點頭,笑嘻嘻地跟著哥哥離開竹亭。

  藺武穆跑了幾步後,又回頭一看。「唉呀,我就知道你們倆又抱成一團了。」

  「等你以後找到心儀的姑娘之後,看你還敢不敢笑我。」藺常風可沒鬆開摟著妻子纖腰的大掌。

  「除非我找到比我更好看的姑娘。」藺武穆皺皺鼻子,旋即跑得不見蹤影。

  「唉呀,這小傢伙怎麼這麼重視外貌。」戚無雙好氣又好笑地說道。

  「他從小被你扔在戚家女人鋪子裡,耳濡目染,自然對外貌重視些。」藺常風笑著說道。

  「文昭比他穩重,對香味也敏感、算盤又撥得好,我打算以後訓練她接手『無雙鋪』。」戚無雙說道。

  這些年,「無雙鋪」經營得很成功,早已在各個城裡都設有分店。大家對於店裡的掌櫃是女子一事也早就見怪不怪,起而傚尤之人也是大有人在。

  「那武穆呢?」藺常風挑眉問道。

  「叫他穿女裝。塗胭脂,當『無雙鋪』的活招牌嘍。」她一本正經地說道。

  兩人相視一眼,相擁著笑成一團,一對小兒女則在笑聲中消失在竹園入口拱門外。

  「真好,你現在是我一個人的。」戚無雙勾住他頸子,滿足地將臉龐貼在他頸間。

  藺常風凝望著這些年來,豐腴了一些,臉上明艷絕色卻不減,舉手投足都更添風韻的妻子。

  「瞧傻了吧?」她笑著將他推倒在榻上,坐在他腰間,細細吻著他剛毅下巴、高挺眉宇及那張威儀更甚,但眼底仍然只有她一人的藺哥哥。

  「你知道今天武穆穿著女裝跑出去,儒城王家老爺、夫人看到之後驚為天人,把他當成文昭,興沖沖地跑來說要提親。」他笑著說道。

  「我早知道他會惹出這種麻煩來的。」戚無雙吐吐舌頭說道。

  「他這頑皮性子還不是跟你學的?」藺常風以指尖輕彈了下妻子的額頭。

  「我再頑皮,還不是被你給馴得乖乖的。」她拉過他的手,似啃若齒地咬著。

  「例如昨晚?」他一挑眉,低頭以唇輕拂過她的。

  戚無雙想起昨夜,他蒙了她的眼,在她身上做盡任何親密之事,讓她呻吟、嬌喘著,甚至在快意間昏厥於他身上。任是她平時言行大膽,一忖及那些親密,一身雪肌也不免因此而飛紅。

  「害臊?」他抬起她下顎,明知故問地說道。

  「我哪是害臊,我只是想著今日該如何把你也縛著,好讓我隨心所欲一番。」她玉掌鑽入他衣襟間,小腳踢掉鞋子,秀足大膽地撩向他最禁不得撩撥之處。

  「我拭目以待。」藺常風眸色轉深,將她壓平在榻上,讓她清楚感受到他有多麼期待。

  她輕笑出聲,捧著他臉龐,水眸定定瞅著他。「真怪,我瞧藺哥哥瞧了這麼多年,怎麼還沒瞧膩呢?」

  「你若瞧膩了,我便換個女裝吧。」他說。

  「哈哈哈。」光是想到他身穿女裝模樣,她便笑倒在懷裡。「不如,父皇下個月壽誕,你便扮成女裝現身好了。」

  「你別老是每回都鬧得父皇吹鬍子瞪眼睛。」

  「我以為父皇挺開心的,否則,何必沒事就愛召見我。」戚無雙一聳肩,不以為意地說道。

  藺常風也是這麼以為的。幾年前,父皇在知道她經歷了那些風波之後,對她早有幾分歉意。加上這些年她輔助著他,把土地貧瘠偏僻的巫城扶植成全秋豐國最富饒的城池,對她自然更是另眼相待。

  當然,這幾年因為多了武穆和文昭這兩個聰慧、靈巧,說起話來不像其他皇孫一樣拘謹無趣的孩子,父皇更是愛不時傳喚他們進宮覲見。

  「真希望下個月快點到來,都兒要帶著孩子過來呢!」戚無雙接著藺常風的手臂,像個小女孩似地賴在他身邊。

  溫都兒回到赤木罕身邊後,先後為他生下一兒一女,兩個孩子分別是赤木罕和溫都兒的翻版,而他們兩對夫妻則始終維持著一年一會的習慣。

  「你還記得去年溫都兒的大兒子跟我們哭訴他爹偏心嗎?」藺常風笑著想起去年兩家在大漠綠洲裡共同生活的那幾日。

  「他說的是實話啊,那個小女孩被赤木罕寵上天了,嘴巴才一癟,赤木罕這個叱吒大漠的男子就六神無主了。幸好有都兒在一旁盯著,才不至於變得驕縱無禮。」戚無雙笑著說,突然皺起眉頭。「我們下下個月去看九哥的孩子,好嗎?」

  金羅綾綾後來生了個兒子藺懷玉,卻在金羅國的強力要求下待在金羅國。因此,他們只能久久看到藺懷玉一回。

  「那孩子知書達禮,可是不快樂。我想請父皇發函給金羅國王,看看能否讓他一年至少在秋豐國居住半年,再怎麼樣,他都繼承了九哥的王爺之位,回到秋豐國也是天經地義之事。」

  「好啊,懷玉若到秋豐國,就讓他來我們這兒住,武穆和文昭一定會很開心有個哥哥的。就像當初我愛巴著你這個藺哥哥不放一樣。」她笑著說道。

  藺常風撫著她髮絲,想起了多年前六歲的她被許配給他的那個午後,他的心頭湧過一陣酸甜苦辣,可最終都化做唇邊一記溫柔笑意。

  「笑什麼?」她伸手戳他唇角。

  「覺得上天待我不薄,因此想為百姓再多做些事來回饋。」

  「天!你做的已經夠多了,再做下去,父皇對你更中意,哪天把你召回京城當太子,我可頭痛了。」她大搖其頭,一本正經地說道。

  「你做的也不比我少啊。」他勾唇一笑,攬腰摟起她坐在自己腿上。

  「那不同。」戚無雙摟著他手臂,忍不住又嘀咕了一聲。「父皇可不會想把我扶上天子大位。」

  「放心吧,我若無心皇位,誰也強迫我不得。」

  「沒錯,你這輩子只要有心於我便好。」她仰頭對他一笑,偎得他更緊。

  藺常風凝望著她,想說些什麼,卻又找不到言詞來形容此時心中感動,於是輕吻了下她的額,攬起她的身子走向那對正嘻笑打鬧地衝回竹林裡的兒女。

  藺常風突然想起多年前她說過的一句順口溜——

  「一生何時最幸福?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娃娃熱炕頭。」

  若是有人問他一生何時最幸福?

  他想——

  便是此時此刻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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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8-27 12:32:28

第10章(1)  

  浴室大門才合上,戚無雙便扯落身上皮裘往旁邊一扔,腳步不停地走向浴池。

  藺常風被她心急的模樣鬧得低笑出聲,也隨之加快腳步。

  他當初只覺得藺玄寢居後頭這個能容納六人的玉質浴池太過奢華,沒想到今日竟能拿來增添夫妻情趣。

  浴池裡氤氳的熱水裡正飄著草藥味的香氣,角落還有一處以玉石砌成的小塊,上頭正燒著熱水,以便隨時能在池間加入熱水。

  「這藺玄濫用民膏民脂罪不可赦,但這回我原諒他的奢侈!」戚無雙轉身勾住他的頸子,一手拉開腰間繫帶,再褪去外袍。

  藺常風望著眼前只著單衣的她,他低頭吻住她的頸子,大掌撤去她身上剩下的衣衫。

  他的雙手、雙唇順著她身子曲線而下,將她胸前嫩顫蓓蕾吮成動情紅艷,指尖亦撫遍她一身水滑,最後探向她渴望的慾望之地……

  熱情的歡愛過後,戚無雙失去所有力氣,一動不動地倒在他懷裡。任他為她洗淨身子、餵食餐點、瓜果,卻仍然無力動彈。

  「你怎麼還有力氣……」她虛軟地趴在浴池邊緣,輕喘地說道。

  「是你的身子太弱。」他站前一步,讓她感受到他的火熱。

  她倒抽一口氣,連忙用力搖頭。「不可以。」

  「剛才是誰迫不及待地拉著我進來?」他咬著她的唇說道。

  「是我不自量力。」她楚楚可憐地瞅著他。

  「就讓你休息一會兒。」

  藺常風笑著拿過溫都兒準備在一旁的乾淨布巾,包住她的身子,將她整個人抱回房裡。

  房裡的坑榻及銅盆此時都已燒暖,戚無雙一躺到榻上,便摟著被子滾到藺哥哥懷裡,讓他更暖的身軀環抱著她。

  他拿起一把琥珀製成的髮梳,鬆開她在歡愛間早已凌亂的髮髻,梳順她微濕的髮梢。

  「我有個東西要送給你。」藺常風從床頭小櫃裡拿出一樣東西放到她的手裡。

  「琥珀算盤!」戚無雙擁著被子坐起身,對於琥珀算盤晶瑩剔透的密亮品質及精緻的工藝愛不釋手。「我沒想到這東西也能用琥珀來製作,這鐵定會有許多富貴人家願意收藏。這門生意大有作為!」

  「滿腦子生意經。」藺常風笑著敲敲她腦袋說道。

  「藺哥哥送個琥珀算盤給我,不就是要我好好算計巫城的商業生計嗎?」她撥撫著算盤,用力深吸了一口氣。

  這琥珀品質極佳,不過稍加撫摸溫熱,便散發松香氣息呢!

  「聰明,不過我對這琥珀算盤還另有想法。」藺常風一躍而起,披上一件長衫,走到門外拿過溫都兒替他們備好的餐盒。

  「吃飽一些。」藺常風打開餐盒取出紅燉雞、銀絲肚、三鮮粉、栗粽、山藥元子等等餐食。

  戚無雙原本不知道藺哥哥要她吃飽一點是什麼意思,反正她原本肚子餓,他餵她也就吃了。

  直到後來,藺常風說是要補足那些分離的時光,再度吻過她的唇,並用算盤折磨人地撫過她身軀,在她身子引起羞人卻讓人無法抗拒的快感之後,她才知道他要她吃飽一點是什麼意思……

  戚無雙於是知道她錯了,她發誓以後再也不敢在藺哥哥面前表現出迫不及待的樣子了,因為她力不從心啊……

  之後的日子,正如藺常風所預料的,以老臣秦楚馬首是瞻的鎮長們,在他要求他們交出鎮內人口及家庭情況時,全都百般拖延,不願配合。不過,其他六個鎮的鎮長則是在最快時間內就交出了調查情況。

  藺常風並沒把秦楚那些老勢力的牽制放在心上,仍然做著原本預定要做的事情。

  他先是公佈重新開放金海沿岸琥珀採集的日期,接著再宣佈因為要優先讓老弱婦孺採集,所以已經交出人口調查的六個鎮,可以先行進入。

  設置學堂、聘請工匠教學琢磨琥珀、教導製作茶巢等事亦然。

  於是,一如戚無雙先前所預料的——人都是往利字靠攏的,因為有六個鎮興高采烈地得了好處,另一半的鎮民則開始怨聲載道。

  鎮民每日都到鎮長那裡抗議,有的甚至直接搬到其他城鎮居住,鬧得這些鎮長一天到晚往秦楚那裡跑,只希望他能給些解決方法。

  當然,在這段時間裡,戚無雙也沒閒著。她找上弄城的農民,收購大量蔬果,安排最近的路線,好讓蔬果能在最短時間內送到巫城,好讓百姓嘗鮮。

  藺常風則開始僱傭貧苦人家來造橋鋪路、規劃新路,預備讓更多古董商家進駐到巫城,好讓此地成為琥珀等珍貴玉石的集散地。

  只是,這些工作需要耗費大量銀兩——藺玄留下的珍寶早已全都拋售一空,藺常風破了善心神一案得到的大量賞賜,也全都捐獻了出來。藺常風甚至開始向父皇情商借貸。

  而百姓們知道了城主的用心良苦之後,無不個個摩拳擦掌,也想著要多做點什麼。於是,死氣沉沉的巫城開始變得生氣勃勃了起來。

  這日,戚無雙正和琥珀工匠商量琥珀髮簪、耳飾及杯壺等精緻工藝品的事情,說得正眉飛色舞、口沫橫飛之際,溫都兒進來屋裡。

  「外頭有幾個鎮長要求見夫人。」溫都兒說道,乾淨臉上不見任何情緒。

  「見我?」戚無雙對於這些人的來訪,心裡有數,她對著溫都兒狡黠一笑。「叫他們去見城主吧。」

  「鎮長們說就是因為城主不見他們,所以才來求助於夫人。」溫都兒柔聲說道。

  藺常風下令過,鎮上人口調查尚未完成的鎮長,他一律不見。如今這些鎮長急了,一個個全找上門來。

  「城主都不接見了,我有什麼資格見呢?請他們走吧,跟他們說我半個時辰後還要出門呢!」戚無雙對著溫都兒眨了下眼,笑著說道:「鄒師傅,咱們繼續聊吧。」

  又過了半個時辰,戚無雙讓溫都兒替她換上近來貫穿的石綠色掐金綢袍,加上一件狐白裘,梳起男子髮髻打算出門。

  這些時日,她每日都到不同鎮上去探望人民。巫城裡的人也習慣她女扮男裝四處溜躂的模樣,有幾個小女娃甚至還說要學她穿男裝。

  戚無雙雖不以為意,可不願鎮民又因為這種事而起非議,便對小女娃們說道,若她們能同她一樣識字、計數一流,便可以穿男裝。

  鎮民們想說女娃們若能識字、計數,便能當上城主夫人,自然也就樂得讓女娃們多讀點書。

  「都兒,你想你肚子裡懷的是男娃,還是女娃?」戚無雙換好衣服,看著肚子已經很明顯的溫都兒,好奇地把手放在上頭。

  「我希望她是女娃。」溫都兒唇角噙起一抹笑意,眉眼暖暖地好不溫柔。

  赤木罕老說男孩子要鍛煉,女娃兒則是拿來寵的。

  「又想起赤木罕了?」戚無雙一看到她的神情,便摟住了她手臂。「這麼難捨難分,為什麼不再多給他機會呢?溫族人雖然收養你,將你養育成人,對你卻沒溫情,可赤木罕對你不同啊。藺哥哥昨日告訴過我西沙國的近況,你可想知道?」

  「西沙國還在戰火嗎?」溫都兒緊張地擰起眉頭,她在市井間耳聞過西沙國現在戰火連天,但她不敢多問。

  「聽說赤木罕之前不顧長老的反對,和駱蠻族簽訂了和平條約。」能坐絕不站著的戚無雙說著說著又坐回一旁軟椅裡。

  「他……真的那樣做了。」溫都兒眼眶泛了紅,知道向來主張以暴制暴的他,會提出這種條件的原因,一定是因為她。

  「沒想到駱蠻族當晚就攻下兩個小部族,等於是甩了赤木罕一個耳光。」

  溫都兒用力地咬住唇,覺得自己簡直是罪人。「赤木罕若不是為了我而訂下和平條約,那兩個部族也許不會遭受攻擊。」

  黑寶看見溫都兒難過的神情,走到她腳邊,用頭頂了頂她的腳。

  溫都兒彎下身,用力抱住了黑寶。

  黑寶用頭頂了頂她的下顎,發出一聲安慰的低嗚聲。

  「需要我讓藺哥哥去問一下,被駱蠻族佔領的是哪兩個族嗎?」戚無雙問道。

  「麻煩你了。」溫都兒用力點頭。

  戚無雙看著她,在心裡頭盤算著,要不要給赤木罕寫封信,讓他在西沙國戰事平定之後,到這裡來找溫都兒。

  畢竟,除去氏族恩怨不談,溫都兒和赤木罕都是在乎彼此的。而她現在最喜歡的事,就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啊!

  「好了,那咱們先出門吧。」戚無雙從軟榻上起身,挽住溫都兒的手臂往外走。「晚了,就怕有人在外頭等到凍僵了啊。」

  溫都兒點頭,替戚無雙披上斗篷後,兩人一同走出房間。

  溫都兒在心裡默默地希望溫族平安無事,更願赤木罕別在與駱蠻族的戰役中受到任何傷害。

  畢竟,他是她心頭的一塊肉。若是他走了,那她……

  活著還有何意義呢?

第10章(2)  

  戚無雙的馬車一出城主府邸,馬上就被在外頭守候多時的鎮長們給團團圍住。

  「夫人,你可幫我們作主!」

  「我們鎮裡的人都要造反了!」

  戚無雙坐在車廂裡,一手托腮倚著窗框,望著外頭那些嘴裡急嚷嚷的鎮長們。

  「把城主交代你們做的事情辦妥,好處自然就會到你們鎮上。」她一派休閒地說道。

  鎮長們面面相覷後,推派了年紀最長的鎮長出來說話。

  「夫人有所不知,我們有苦衷啊。」

  「有何苦衷?」戚無雙假意掐指一算,驀地揚起明眸看向所有人。「莫非你們都欠了秦楚的賭債?不然就是拿了他的好處,生怕一旦歸順了城主,秦楚就會向你們討賬,對嗎?」

  鎮長們一聽,每個人臉色瞬間都變了。夫人莫非有神通嗎?

  戚無雙不作聲,只是很快打量了一遍他們心虛的神色。

  秦楚於家中私設賭局,美食佳餚之外,還有風月女子作陪。賭宴表面看似熱鬧無比,私下則是詐賭耍老千、陰謀不斷,上門賓客無不因此而欠下大筆賭債——

  這些都是「御密處」探子們不久前調查出來的事情,不過,藺哥哥身為城主,做事要光明正大,這些事比較適合讓她檯面下運作,她正好可以拿來做文章。

  「不說話就表示你們都沒事要談了。都兒,我們走吧。」戚無雙轉身說道。

  「夫人!」鎮長們紛紛圍住馬車,一張張著急的臉全都巴望著戚無雙。「我們確實都欠了秦楚的債,請夫人明示該如何處理。」

  「欠債是你們的事,受苦的卻是百姓,看來鎮長位置還挺容易的嘛。」戚無雙臉一板,學起藺常風莊嚴姿態,看得每個人都避開視線。

  「我們知道錯了,只是借據都在秦楚那裡,一分一毫也賴不掉。」有人低聲說道。

  「那就辭去鎮長一職,以示負責。」戚無雙冷冷地說道。

  「這……」鎮長們全都低下頭,怎麼樣也丟不起這個臉。

  「我們都當了十幾年的鎮長了,鎮裡大小事沒人比我們更清楚。請夫人網開一面,替我們想想法子吧。」最年長的鎮長說道。

  「那就這樣吧,若你們能在七日內交出鎮上人口調查,就把借據也一塊兒拿來給我,我找人先付清這些債,日後再從你們薪餉裡分次扣除這些借款。」她簡單地說道。

  鎮長們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竟做不出決定。

  「你們慢慢想吧,我還要去忙其他幾個鎮的事情呢!」戚無雙一聳肩,笑嘻嘻地說道:「忘了告訴你們,左鎮已經鋪了新道路,中鎮明天有幾家京城來的鋪子老闆要來看店家,還有,皇宮裡跟南鎮訂了五十個茶巢,我一會兒還得去檢查進度呢!」

  「我們幾個鎮也……」

  「我很忙很忙,等你們有了結論再來找我吧。」戚無雙看也不看他們一眼,敲敲前座,讓車伕駕車離開。

  「都兒,你怎麼不問我哪來那麼多銀兩付那些債呢?」戚無雙靠在溫都兒身邊問道。

  「你想說時,自然會告訴我。」這是她和赤木罕相處之後得到的經驗。

  「果然是貼心的都兒。」戚無雙笑著拍拍手說道:「我打算把借據收齊之後,再帶著秦楚詐賭的證據一塊兒去找他。看他是把這事一筆勾銷,還是要上報朝廷,讓他們清查財產。」

  「好主意。」溫都兒朝她豎起大拇指,覺得又學到了一些經驗。

  就在兩人言談間,馬車飛馳而過城裡的大街小巷,戚無雙按照老樣子,開窗看著週遭的景色,看人的同時也被看,還不時地停下車,領收百姓送給她的糖飴、瓜果和糕餅。

  城民們知道戚無雙嗜吃甜食,每回看到她吃糖時那種心滿意足的模樣,他們都會笑她像個孩子,然後又忍不住地送上更多甜食。

  在怎麼說,夫人大可待在府邸裡享福,不用一天到晚跑到民間體察百姓疾苦。

  「今天又是成果豐碩啊。」戚無雙心滿意足地深吸了一口車廂裡甜滋滋的糖食味道。

  「要是讓城主看到了,又要說你光吃零嘴,不吃正餐了。」溫都兒笑著說道。

  「我是不想辜負大家的心意。還有,竹鎮的孩子正等著我帶著這些美味過去呢!」戚無雙一臉無辜地說道。

  馬車駛進一座竹鎮,此處竹林遍地,炎夏裡也甚是蔭涼,只是巫城人迷信,說什麼竹子蔭涼多詭怪,不愛靠近此城。

  戚無雙不以為意,仍舊不時來造訪。只覺得這裡筍子熬湯爽口、清蒸燉肉都美味,算是一年四季都能享用的美食。當然,她可不是只是嘴饞,也一直想著竹子還能做些什麼。

  「夫人來了,夫人來了!」竹鎮裡蹲在路上玩耍的孩子們,一看到城主夫人的馬車,立刻成群結隊地追了上來,對著窗邊的戚無雙用力揮手。

  「我娘剛燉了筍湯,我讓她盛來請夫人喝。」一名小孩大聲說道。

  「我娘早就醃好了筍乾,說夫人來要燒肉請她吃呢!」另一名孩子不甘示弱地說道。

  戚無雙笑著打開車門,黑寶第一個衝下車,馬上和孩子們又叫又鬧地玩成一團。

  她步下馬車後,扶著肚子已經很明顯的溫都兒下來。

  「哪天你們把我喂成大胖子,藺哥哥不要我的話,你們可要負責。」戚無雙故意鼓著腮幫子說道。

  孩子們哈哈大笑著,一個個眼睛緊盯著她,一臉嘴饞模樣。

  「去把你們習字的字帖拿過來,有寫的才能換糖。」

  戚無雙讓車伕搬出那一堆糖飴,在孩子的歡呼聲中,一邊對著孩子們的字帖品頭論足後,自個兒則和他們一樣吃得不亦樂乎。

  「夫人,城主也從另一頭抵達了呢!」

  竹鎮裡的人趕來通風報信,婦人們則是趕忙端出拿手菜準備請夫人品嚐。

  「他在哪裡?」戚無雙一聽到藺哥哥也來了,馬上就起身要去找人。

  「就在鎮長那裡呢!」鎮民們笑著看她迫不及待的模樣,只覺得夫人貪黏著城主的模樣很有趣。

  戚無雙對他們粲然一笑之後,撩起長袍,轉身就跑向鎮長屋子——

  她可不管別人是不是覺得她太肉麻,畢竟她一整天都沒看到藺哥哥了,可有一大堆事想同他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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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8-27 12:30:41

第9章(1)  

  「恭迎城主。」

  幾日後,當藺常風一群人進到巫城時,巫城的大小官員列隊站在城門兩邊,聲響震天地喊道。

  「這些時間,大家辛苦了。」

  身著金色錦繡捻金絲長袍的藺常風步下馬車,端正面容上黑眸凜凜,步行之間儘是尊貴氣勢,一現身便讓所有人見識何謂皇家風範。

  他目光梭巡過所有官員,點頭向他們致意,同時注意到街上並沒有太多民眾前來歡迎。他不怪百姓的漠然,畢竟距離上回他來巫城,已經有近半年的時間。

  這段時間裡,他忙著護衛無雙、忙著追查善心神下落、忙著到金羅國尋人。而父皇卻始終沒有派正式城主就任,巫城也就一直在無人作住的狀況中。所以,他對於巫城人民有份歉疚,總認為自己該早些來整頓這一切的。

  「城主一路辛苦了,夫人身體可還好?」代理城主李峻上前問道。

  「好得不得了。」戚無雙應了一聲,跳下馬車。

  她穿著一件石綠綾羅刺繡長衫,外罩著一襲白狐短裘。玉容精緻、珠玉明眸靈動有神,加上一臉的似笑非笑,一看即非尋常閨閣女子。

  方纔一口糖還來不及咽,馬車就已到達城門,害她只好在車上盡快咬碎糖飴,才能下來透透氣。

  戚無雙站到藺常風身邊,挨在他身側,好奇地看著眼前每一張臉孔。

  許多大臣都是頭一回兒見到戚無雙,不少人看得連眼都不捨得眨。

  藺常風和戚無雙幾番情海波折的事情,全國傳得沸沸揚揚。只是這回卻是一反先前一面倒向藺常風該與公主成親的說法,說書先生們都說十四王爺與戚無雙兩人感情堅貞到連上天也要幫他們一把。

  「李峻向夫人請安。」戚無雙雙手一揖,笑容燦亮望著這個滿頭白髮的老者。

  「內人性子頑皮,說穿男裝活動方便,大夥兒別介意。」藺常風笑著握住她的手,寵愛之意不言而喻。

  「夫人大方活潑,乃是巫城人民之福。」官員裡有人諂媚說道。

  戚無雙一挑眉,看著那名小個子、小眼睛的官員。「我大方活潑是巫城人民之福,那我若是不大方活潑,豈不是不配當城主夫人?」

  「這這……」官員一時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等我真正為百姓做了事,你再來誇讚我吧。總之,我和藺哥哥明日成親,歡迎大夥兒前來同歡。」戚無雙笑嘻嘻地挨著藺常風說道。

  此話一出,眾人立刻亂成一片。

  「怎麼這麼匆促,至少該給大家一些時間準備吧。」有官員出來說道。

  「大夥兒不用緊張,我的人已經把城主府邸收拾整齊了。而且,我和藺哥哥只要一對紅燭便可以成親,不需要什麼排場。」戚無雙仰頭對著藺常風一笑。

  昨日,她娘和她的好姊妹湯蘭,早就便迫不及待出城到驛站裡和他們團聚。

  戚無雙和她們又叫又跳地摟了至少一個時辰,從久別重逢談到如意的死,之後又從她們口中知道了一些巫城的情況,包括城主府邸的婢僕全都是由前任城主藺玄的要臣秦楚所安插進來的,婢僕們對於戚無雙的娘還算恭敬,至於湯蘭的吩咐,卻是愛理不理等等諸事。

  「您的婚事是巫城大喜,百姓也想同歡,請城主務必讓我們代為籌劃婚事。」官員裡又有人開口說話,一副急著巴結模樣。

  「巫城此時仍是百廢待興,一切事務能從簡便從簡。」藺常風淡然說道。

  「藺哥哥,你忘了說我們明日成親不收禮。」戚無雙眨眨眼,忽而對著眾臣一笑。「真的要送禮的話,我們會把這些禮變賣為銀兩,去幫助城裡需要幫助之人。」

  秋豐國為了不讓官員有貪腐動機,向來給予不錯的待遇。

  「啊……對了,秦楚是哪位?」戚無雙踮起腳尖,巡視著眾人問道。

  「小人秦楚。」站在李峻身後,有著馬般長臉、留了兩小撮鬍鬚的秦楚立刻上前。陪著笑說道。

  「多謝秦老先前費心為城主府挑選婢僕。」戚無雙笑嘻嘻地一揖身,趕在秦楚開口謙功前便說:「但我一向習慣自己挑選宅子裡的婢僕,因此就讓他們都待到明日後就離開吧。我會多給一個月薪餉謝謝他們。當然,更要謝謝秦老。」

  「夫人言重了,小人後天便重新找來一批婢僕好讓夫人挑選。」秦楚說道。

  「我的管事湯蘭會負責去找婢僕,她應當會挑選些家境艱難的人進來做事——我身邊的人都是這樣培養出來的。」戚無雙笑著說道。

  「夫人深謀遠慮,老朽佩服不已。」秦楚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不及你老謀深算,連城主府裡都要安插你自己的人。戚無雙在心裡嘀咕道,臉上卻還是不動聲色地露出她顛倒眾生的笑容。

  有些事原本不該是在城門邊說的,只是城門兩邊雖無民眾列隊接迎,總還是有不少人在外頭探頭探腦,等著看她與藺哥哥是方是圓。

  所以,她就順勢演了場戲,表現出勤政愛民的樣子。反正,能夠對藺哥哥治城有幫助的事,她都不介意多做一些。

  藺常風與戚無雙對看一眼,從她的舉動多少知道她的想法。

  巫城人民現在最想知道的是新任城主能否擔保他們過好日子,所以他不介意用她的方式,好讓更多的百姓看到他們對巫城的認真。

  「徐耒。」藺常風喚來他從京城儒院裡找來輔佐自己的四名大臣之首。

  「在。」徐耒恭敬地上前。

  「傳令下去,在十二個鎮上公告,我與戚姑娘明日即將成親,明日開始開倉濟糧三日。」藺常風說道。

  「城主,榖倉早沒積糧了啊。」負責前任城主賬目的秦楚臉色大變地上前說道。

  「請您放心,城主不久前傳令變賣前任城主留下的珍奇異玩,如今大批糧食正往巫城裡運送。」徐耒看了一眼這個以火災燒去帳本為由,交不出先前帳目的秦楚。

  「嗯,應該在一個時辰內便會到達吧。」戚無雙故弄玄虛地掐著手指頭說道,因為他們昨天才與糧車擦身而過,藺哥哥入城前也說車隊不久後便會抵達了。

  「別胡鬧。」藺常風握住她的手,向官員們說道:「多謝諸位今日相迎,我們先回府裡休息。明日新婚不議事,後天一早我會讓徐耒通知大夥兒議事時間。」

  「恭送城主回府。」秦楚領頭說道。

  藺常風看了代理城主李峻一眼,秦楚才想起自己的身份,連忙退到李峻後頭。

  「恭送城主回府。」一臉嚴肅的李峻彎身作揖說道。

  「很好,君臣上下規矩總不可亂。」藺常風拉住戚無雙的手,再度走回馬車。

  馬車軋軋軋地向前駛向府邸,戚無雙趴在馬車門口,朝著為數不多的百姓們揮手微笑。

  李峻及大部分官員也隨之離開,只留下秦楚和一群附和他的官員、鎮長們聚集在原地,小聲地竊竊私語著。

  「秦老,方纔那城主是在跟你下馬威啊!」秦楚的追隨者說道。

  「城裡十二個鎮,有一半都是我的人,他若是不對我示好,遲早會發現他交代的事都沒人去做,注定是要吃癟的。」秦楚板著臉說道。

  「他最好像前任城主一樣不管事,還是把琥珀對外的販售交由秦老來發落,這才是巫城之福啊。」有把柄握在秦楚手裡的鎮長們拍著馬屁說道。

  「我有好處,大家就有好處。」秦楚冷笑地說完,走向他的豪華馬車。

  王爺算什麼!城主會替換,可像他這種老臣才是真正掌握實權的人。藺常風早晚會知道沒有他秦楚,在巫城就別想混出個名堂。

  他們等著瞧吧!

  第二日一早,藺常風和戚無雙在親友及諸多官員的包圍下拜完天地。

  戚無雙沒穿戴鳳冠霞帔,不過是換上一襲紅艷絲緞長衣,盤起女子髮式,微點朱唇,一張小臉便已驚天動地地艷麗了起來。

  穿著一襲金袍的藺常風看著她,一種苦盡甘來的釋然,始終在胸腔裡翻滾著,於是一直牢牢握著她的手不肯放。

  戚無雙的娘看著這對佳偶,哭濕了兩條手絹後,此時才算真正放下心來,以後就不怕有人說無雙沒有名分了。

  只是,這兩人成親結束,謝過一票前來祝賀的官員之後,就換上尋常便衣讓藺常風的護衛郭虎架著車,直奔巫城最熱鬧的大街。

  戚無雙一下車,但見兩旁店家果如湯蘭姊姊先前所言,不過就是幾家茶鋪、米鋪。醬菜店,還有兩間官營的琥珀店,整條街顯得極無生氣,街上來來往往也不過就是十多人。就連坐在茶館門前的店小二,也是一副無聊到快睡著的模樣。

  「客官請進啊!客官是外地人,嘗嘗咱們這巫城的特色菜吧。」店小二打起精神,大聲吆喝道。

  「相公意下如何?」戚無雙調皮地說道。

  「娘子幾時變得這麼有禮?」藺常風挑眉問道。

  「早上有禮一些,省得我晚上洞房花燭夜對你太粗暴,你新仇舊帳一塊兒算。」戚無雙摟著他的手臂,笑嘻嘻地挨在他耳畔說道。

  大庭廣眾之下,藺常風對於她的語不驚人死不休,也只能無奈地一笑。「你想進去就進去,別站在門口擋了別人的路。」

  「小二,來幾道你們店裡的招牌菜。」戚無雙拉著藺哥哥坐到靠著街道的窗邊,好奇地看著窗外。

  「菜色以一人份為主,出個六道即可。」藺常風向店小二說道。

  店小二趕忙向廚房交代之後,快手替兩人沏了茶。

  「客官可是來巫城辦事的?」店小二問道。

  「是啊,你們街上平時都這麼冷清嗎?」戚無雙靠在藺常風身上問道。

  「新城主昨天運來米糧,大夥兒都跑去領米糧了。」店小二說道。

  「大夥兒希望新城主做些什麼?」戚無雙怕藺哥哥不方便問這些話,便領起話頭呱呱呱地說著話。

  「無非就是希望日子好過一點,金海沿海能夠快點開放人民采收琥珀。」店小二說道。

  「這幾年采收後的琥珀都是怎麼處理?」藺常風問道。

  「秦楚大人在街上有間鋪子,會替大夥兒鑿開未加工的原石,對裡頭的琥珀估價。」

  「那麼小二哥瞧瞧我手裡這塊琥珀值多少錢?」戚無雙拿出一塊有半邊手掌大的琥珀。

  「這種大小值得兩錠銀。」店小二說道。

  「小二哥開玩笑吧!」戚無雙瞪大眼,一臉不可思議的模樣。

  她手掌這個大小的琥珀,至少值得兩錠金。

  「秦楚大人的店裡把大小標示了出來。小的之前也拾過幾年琥珀,我可沒胡說。這兩年城主收回琥珀采收權,可之前頂的規矩沒變,官府開採的琥珀還是交給秦大人處理。」店小二說道。

  「這秦楚大人一定很有錢吧。」戚無雙若有所思地說道。

  「是啊是啊,秦大人不但有錢,還經常包下小店,宴請鎮長們同歡。畢竟本店可是巫城最大的茶館啊。」店小二得意地說道。

  「小二,你快去催裡頭出菜吧,我肚子餓得不得了。」戚無雙說道。

  店小二點頭,馬上衝了進去。

第9章(2)  

  「藺哥哥,貪官污吏怎麼處理?」戚無雙挨在他身側問道。

  「找到貪官污吏證據便可讓他下台。難的是,有些貪官看似清官,附和黨羽又驚人,對他開鍘,反倒會弄得人心惶惶。」藺常風端過茶吹涼後,遞到她的唇邊。

  她喝了兩口,眼珠子直瞅著他。

  「我之後會讓官府用更好的價格來收購琥珀。只是,探子回報過,這秦楚是六位鎮長們的後援,就怕他聯合他們來個陽奉陰違,苦的還是百姓。」

  「藺哥哥放心吧,人都是往利字靠攏的。」戚無雙摟著他的頸子,在他耳邊說了一些話。

  「你的主意甚好,就用百姓力量去逼迫他們做事吧。」他笑著點點頭。

  「老爺、夫人,你們的菜來了。」店小二快手送上幾道菜。

  戚無雙一看那菜,便苦了臉。

  辣炒肉乾巴子,太硬、糟醃魚片,她沒興趣、泡菜酸魚,她一看就嘴裡發酸、糖霜蜂兒,她哪敢吃!唯一能吃的便是嫩炒雞蛋和白肉片,偏偏那肉片又切得好大一塊,讓她一看就沒了食慾。

  「小二,此地沒有新鮮蔬果嗎?」戚無雙挑眉問道,連看都不想看食物一眼。

  「旱地種不出好玩意,所以蔬果都是從農城運來的,多半只能放個一天,便要醃成菜乾了。」店小二說完,怕打擾兩人用餐,很快地退到一旁伺候。

  「我看過鎮裡的死者名冊,巫城人的壽命較之其他諸城少了十年左右。」藺常風低聲說道,把筷子擺進她的手裡。

  「這就得怪歷來城主不夠用心了。還有,六大城裡,哪一城的人較長壽?」戚無雙一徑賴在他身邊,東看西看就是不看那些菜。「我瞧八成是醫城裡的人,他們養生有術,活的歲數應該……」

  「你別以為這麼一直拖耗著,便可以不吃這些東西。叫來什麼,便吃什麼,別浪費了食物。」藺常風開始在她碗裡布菜。

  「我不吃那個辣的、那個太酸。」戚無雙哇哇大叫著,腮幫子隨著他的夾菜動作而愈鼓愈高。

  他在她碗裡堆擺了尖尖一堆雞蛋和肉!

  她抿著嘴,知道若是說她不餓又要招來一頓訓話。

  「早知道在家先吃完再出來。」她嘀咕地說道。

  「乖,快點吃完,咱們還得去其他鎮上走走看看。你別忘了你是打算在巫城做生意的人啊。」

  「這條號稱最熱鬧的大街,要什麼就缺什麼,其他城鎮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我在巫城應該是什麼生意都能做吧。」戚無雙吃了幾口飯,咬了幾口雞蛋,小聲地說道:「我飽了。」

  藺常風一挑眉。

  戚無雙垮下臉,心不甘情不願地拿起筷子又扒了幾口飯。藺哥哥真的是上天派來對付她的剋星吧!

  藺常風看著她仍然稱不上豐腴的小臉,但氣色、神采已然恢復到他們初識時的驚艷模樣,只巴不得能把桌上食物全都送進她肚子裡。

  以前總認為健康平安是最尋常不過之事,如今才知道,愈是尋常事物,愈是難能可貴、愈是要更懂得珍惜。

  可是,巫城人民如今連這種最基本的幸福都沒有,所以他現在就要與無雙併肩為巫城努力,讓所有城民也能享受到最平常的幸福。

  藺常風與戚無雙在巫城幾個鎮裡繞了一整天,當他們終於回到城主府內時,戚無雙已經累到連走下馬車的力氣都沒有。

  「我沒力氣……我要待在馬車裡睡覺。」她賴在藺哥哥身邊,一動也不動地說道。

  「胡說,馬車哪有房間舒服?」藺常風下車後,打橫抱起她走向內室。

  戚無雙陰謀得逞,把臉埋到他肩窩裡,眼睛一閉,在他懷抱裡穩定的行走間,她舒服得有如上了天,好想睡好想睡……

  正站在新房前看月亮的溫都兒,一看到他們回來,馬上向旁邊的婢僕點頭,讓他們去做她方才交代過的事。

  來到巫城時,無雙就幫大夥兒分配好工作。她的事及管理城主府內婢僕一事都交給都兒來處理,至於她的妻妾姊妹們則是除了輪流留守花城「無雙鋪」之外,還要協助她將巫城所有能做的生意都推上軌道。

  「無雙睡著了嗎?」溫都兒上前問道。

  「累了一天,應該一放到榻上就會睡熟吧。」藺常風說道。

  黑寶跑到藺常風身邊,繞著他跑了一圈,跳起來咬住戚無雙的衣袍下擺。

  「黑寶,我沒力氣跟你玩了……」戚無雙閉著眼睛說道。

  「真的累到沒力氣了嗎?你捨得放棄今晚的洞房花夜?你好不容易才等到這個機會可以對你的藺哥哥為所欲為哪。」湯蘭從別的院落走過來,揶揄地說道。

  「湯蘭姊姊的話真是有提神醒腦的效果,我累到都忘了這事啊。」戚無雙勉強睜開眼,用力地揉著眼睛。

  藺常風朝湯蘭一頷首,抱著戚無雙走回寢居裡,把她擺到榻上。

  「我是來跟你說,你娘今天很好,吃多笑多睡多。還有,花城生意的事情,秋蓮捎來最新消息了。不過,瞧你累得眼睛只能睜一半,詳情就明天再說吧。」湯蘭揉揉戚無雙的髮絲說道。

  「你只要告訴我,『無雙鋪』已經打垮戚家鋪子,戚松得到報應了,就可以了。」戚無雙巴住湯蘭的手臂,笑著說道。

  「那還用說嗎?你的願望成真了。」湯蘭笑著說。

  戚無雙興奮地跳出藺常風懷裡,衝到湯蘭姊姊面前,跟她抱了個滿懷。

  「都是你們的功勞!」她拉著湯蘭的手在屋內轉著圈圈。

  「若不是你先前領著我們一樣一樣地學做事,打穩了根基,我們也沒法子做好這些。」

  戚無雙被擄離開之後,湯蘭幾人一直專心地經營花城的「無雙鋪」。她們依照戚無雙先前的方式去備貨。籌貨,務必讓上門的客人都能心情愉快地在店裡一次買足所有的東西。

  她們的努力讓店裡的生意蒸蒸日上,就連戚夫人及家眷被接到巫城之後,蘇秋蓮也仍帶著幾個姊妹在那裡努力。加上愛賭的戚松已經輸掉幾家戚家鋪子,老員工們紛紛來到「無雙鋪」,花城婦人也重新上門,便連京城都有人慕名而來。「無雙鋪」算是真正站穩腳步,打出名號了!

  「等我這裡處理完畢後,我馬上和你一起回去準備新貨,還要回去問候蔡婆子的染坊和一些往來商家們……」戚無雙拉著湯蘭姊姊的手,高興的轉著圈圈,轉著轉著又衝進了藺哥哥懷裡。「我爹在天之靈一定會很開心!」

  藺常風看著她又哭又笑的模樣,不由得替她感到驕傲,畢竟是她的精神領著大夥兒走到現在的成就。

  「你有一群好姊妹。」藺常風說道。

  「對對對、我三生有幸,幾輩子修到的福報啊!」戚無雙又飛回湯蘭身邊,用力摟著她,邊哭邊笑著說道:「我得快點洗澡打起精神,大吃大喝慶祝一番!」

  溫都兒唇邊帶笑地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覺得心頭暖暖地卻又有些悵然若失。

  她知道大夥兒都待她很好,可她畢竟新來乍到,有心事想分享時,第一個就會想到……赤木罕和大漠裡的同伴們。

  「等到戚松一貧如洗,知道世上沒有不勞而獲這種事情時,再來慶祝吧。」眼眶也泛紅的湯蘭舉起袖子替她擦淚,拉著她的手走到藺常風面前,推回他的懷裡。「你沒忘了今天是你的新婚之夜吧,可別忽略了新郎官。」

  戚無雙摟著藺常風的手臂,笑得比糖蜜還甜。

  「謝謝你們。」藺常風對湯蘭說道。

  「是我們謝謝你,讓我們對男子又恢復一些信心。不打擾你們的新婚之夜了,快點休息吧。」湯蘭捏了下戚無雙的腮幫子,笑著轉身離開。「咱們明天再聊。」

  溫都兒見他們說完了話,這才喚來端著茶點及熱水的僕傭們進門,走向寢居後方的浴池。

  「已經幫你們準備好熱水、乾淨單衣,茶食小點也已放在浴池邊的石几上了。」溫都兒說道。「半個時辰後,我會送來餐點放在外頭門外。我和黑寶就在外頭小房,有事找我,就搖搖桌上的鈴。」

  「謝謝。」戚無雙也給溫都兒一個大大的擁抱。

  溫都兒輕輕回抱她一下,領著婢僕們離開。

  藺常風看著溫都兒的背影,這才想起探子們回報過西沙國國內戰況之事。

  這事該對溫都兒說嗎?只是她既然懷著身孕也要離開故土,他還要再多增添她的苦惱嗎?

  「藺哥哥,你還站著發什麼呆?春宵一刻值千金啊!」戚無雙握住藺常風的手,小跑步地衝進寢居後方的浴池。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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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8-27 12:29:34

第8章(1)  

  「無雙,是我!」

  藺常風看著她慘白小臉,連忙將她按到他的胸前,一連迭在她耳邊說著:「沒事沒事,是我抱著你!」

  戚無雙揪著藺哥哥的衣服,不停地低喘著,全身也仍然不停地顫抖著。

  「頭兒!發生什麼事了?」王伍與幾名探子在下一刻便出現在林子裡。

  「沒事。她被我嚇了一跳,以為又遇到惡人了。」藺常風輕描淡寫地說道,目光不捨地看著懷裡臉色仍蒼白如紙的她。

  王伍明白頭兒的意思,同情地看了一眼戚無雙之後,便又領著人退了下去。

  藺常風點頭也讓溫都兒退下後,他摟著戚無雙在溪邊一塊大石頭上坐下,輕拍著她的,心疼地說道:「是我的錯,不該嚇你。」

  他還記得返鄉的第一日,她才踏上馬車,就因為想起之前被擄到金羅國的那段記憶,嚇得臉色發白、呼吸困難。

  後來,是她在馬上待了兩、三天,實在坐得屁股疼,才又鼓起勇氣坐進不關窗的車廂裡。

  他實在是該多體諒她一些的。況且,就算她現在臉色、身體似乎與平時相同,但她仍然看不見……

  「藺哥哥,我方才打痛你了嗎?」好一會兒之後,戚無雙輕聲地問道。

  「我沒事。」他苦笑地說道,沒告訴她他剛才被嚇到連疼都忘記了。

  「有事也是你活該,誰都你突然出來嚇我。」她嘟了下唇,朝他伸長雙臂。

  他彎身而下,讓她摟著他的頸子,把臉靠在他的肩窩處——這是她最喜歡的姿勢。

  「你這是惡人先告狀。剛才似乎是你想嚇我,對吧?」他輕拍了下她的臀部說道。

  「那不一樣。」她耍賴地道。

  藺常風下顎頂著她的髮絲,也不和她爭辯。「你方纔的笑聲幾公里外便能聽見,還想偷偷跑出來嚇我?」

  「我眼睛看不見,哪知道你離得那麼近?」戚無雙頑皮地咬了一口藺哥哥的肩頸。

  藺常風呼吸著她身上混著淡淡藥香的蘭馥之氣,身軀微微一顫。

  他低頭攫取她柔軟唇瓣,糾纏著她的丁香舌,索求著她的熱烈回應,聽見她的低低喘息,感覺到她肌膚的溫度,他的心頭一陣悸動,忍不住在她唇間低語。「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你又是那個愛笑愛鬧的你了……」

  戚無雙捧起他的臉龐,雖然無法看見,卻還是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前方。

  「先前那麼多事情,是人都要變個性子的,只有藺哥哥這種不動如山的沉穩性子,才會始終如一。」她說。

  「若是連我都慌亂了,沒人出來主持大局,事情怎麼會這麼快解決,我們怎能這麼快地又在一起呢?」他蹙了下眉,低聲地說道:「我只是覺得對不起巫城百姓,因為打從我辭去城主一職之後,父皇雖派去了代理城主李峻,但他畢竟做不了什麼改善人民情況的大決定。」

  「巫城從前的城主藺玄好色、貪杯又迷信,還剝奪人民採集琥珀的生計,那時難道會比現在的狀況好嗎?是你要求太高了。」戚無雙不以為然地說道。

  「難道要我和藺玄相比嗎?巫城人民也期望我能帶他們過好日子。」藺常風撫著她的髮絲說道。

  「是……你胸懷大志、愛民如子,不是我這種雞腸鴨肚的人能夠瞭解的。」她吐吐舌頭,一副天下無難事的姿態。「那巫城後來的情況如何?」

  「李峻處理政事雖是循規蹈矩卻無新的建樹。加上先前城主藺玄只拿錢財不管事,老臣手握大權,怕是一時之間也不容易對付。」

  「那我們就別對付,不回巫城好了。找個青山綠水的地方,種田養花過日子。」她一本正經地說道。

  「又說傻話。」他笑著摟近她,讓她的臉靠回他的肩。

  「我說的才不是傻話呢!要不是你心主唸唸為百姓,我才不讓你這麼疲累。」

  「你不是怕我疲累,是想我多一些時間陪你,對嗎?」

  「哈哈!還是藺哥哥最瞭解我。」戚無雙坐直身子,笑容滿面地拍手大聲叫好。

  「我若真有法子把百姓擺在你之前,就不會拋下巫城,上天下地地尋找你。」

  「我就等你這句話。」她笑著說道,眼前突然閃過一道光影。

  戚無雙眨著眼,僵住身子,專注地想找那抹光影。可當她一集中注意之後,前方卻還是一片灰蒙,她不敢告訴藺哥哥,怕他期望大,失望也大。

  「身子不舒服嗎?」藺常風臉色一變,握著她的肩膀問道。

  戚無雙感覺肚腹間傳來陣陣痙攣似的緊縮,但她握緊拳頭,裝出沒事人的樣子,嘰哩咕嚕地說著話。

  「沒事,還有啊……我昨晚不是請驛站幫我找個算盤嗎?剛剛就請都兒念此數字,讓我度試試我撥算盤的功力是否退步了?」

  「退步了嗎?」他問道。

  「哈哈,打遍天下無敵手呢!我眼睛看不見,還是出不了錯,連我自己已都快佩服起我這顆腦袋……」

  一陣巨大的黑暗突然朝著戚無雙襲來,她身子一陣晃動,整個人眼見就要滑下藺常風身子。

  藺常風摟住她的身子,臉色慘白地急聲問道:「哪裡不舒服?」

  戚無雙捂著嘴,驀地胸腹間傳來一陣劇烈絞痛,她整個人緊縮成一團,感覺有一股腥膻之氣直衝上喉間。

  「嘔……」戚無雙張口,彎身吐出一口黑血。

  藺常風雙膝一軟,擁著她在河邊跪了下來。他吹出「御密」之間的哨聲,大聲地喊著——

  「快請毒師和大夫過來!快!」

  戚無雙瞪著眼前,感覺像有一陣強風倏地吹散了她眼前的一片模糊。

  她突然看見了地上的石子、看見了倒映黃昏的河水、看見了自己方才嘔出的那一口黑血。

  「頭兒,怎麼了?」王伍第一個趕到,一看到藺常風抱著戚無雙,旁邊還有一灘黑血,馬上就衝到他們身邊。「已經叫毒師和大夫了。」

  戚無雙仰頭看著藺常風,看他在這種大冷天卻為她焦急得冒出冷汗。

  她知道若是疼痛可以移轉,藺哥哥一定會毫不遲疑地將她的痛全都扛到他身上。

  「我怕抱著你回去,你會不舒服,你先坐著。」藺常風在河邊碎石坐下,再讓她坐在腿上。

  戚無雙眼也不眨定定地看著他,只希望可以這樣望著他直到天荒地老。

  「你忍著痛,大夫一會兒就到了。」藺常風捧著她的臉龐,舉起袖子拭去她唇邊的血漬。

  戚無雙看著藺哥哥皺眉的揪心臉龐、顫抖的唇,突然壞心眼地想多看一次他為她著急的樣子。

  「若我真的死了,你會娶其他女人嗎?」她假意痛苦地呻吟,緊緊揪住他的衣襟。

  藺常風驀地將額頭靠向她,一顆淚水落出眼眶。

  「除非你能死而復活。」他啞聲說道。

  戚無雙把臉埋入他的肩頸裡,忍不住低聲啜泣了起來,她不是懷疑藺常風哥哥,只是想知道他有多在乎自己。

  可一看到他這麼痛苦,害她都內疚了起來,她甚至覺得自己以後絕對要比他晚走,因為她不要讓他承受這些痛苦。

  感覺藺哥哥身上的顫抖,戚無雙揪著他的衣服,覺得自己真是個壞蛋!

  但她真的好開心,好開心他這麼在乎她。

  「頭兒,大夫和毒師都來了。」王伍說道。

  藺常風一看毒師、大夫和溫都兒已經都站到身邊,連忙想把戚無雙的臉從懷裡拔出來。

  他不敢用力抬她的臉,也不敢扯出她的手,就怕不小心傷了她。

  「無雙,別鬧脾氣,快點讓大夫把脈,看看你的臉色……」藺常風哄著她,急得連濃眉都打了好幾個結。

  「不要……我現在一定哭得很醜……」戚無雙悶聲說道。

  藺常風睜大眼,一時之間以為自己耳背,聽錯了話,直到他看到了其他人也同樣詫異的表情,才證實自己確實沒聽錯。

  「是命重要,還是美醜重要?」藺常風身子開始往前傾,想讓縮在胸前的她慢慢往後倒在他的臂彎裡。

  「你最重要。」戚無雙小聲地說道,還是在他胸前縮得像一隻小蝦米似的。

  「如果覺得我最重要,你就快點讓毒師、大夫把脈,乖啊……」藺常風顧不得旁人目光,用情人的寵溺口吻誘哄著她。

  戚無雙仍然一動也不動地窩在他胸前。

  溫都兒看出蹊蹺,若是無雙的身體真的有恙,她怎麼會這麼不願看大夫?她巴不得身強體壯,快點返回巫城跟王爺成親呢!

  「無雙,你再不乖乖聽話,王爺就不理你了。」溫都兒說道。

  「真的嗎?」戚無雙連忙抬頭。

  藺常風看著戚無雙那對直視著他的靈動明眸,倒抽了一口氣。

  那是明眼人才會有的光采!

  她看得見了!

  況且,那對眸子裡有著太多的激動情感,絕非目不能視之人所能傳達出來的光采。

  藺常風像石像一樣地定在原地,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戚無雙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舉起袖子擦著臉上淚水,攏攏頭髮、理理衣裳。

  他迅速伸手戳向她眼前,她立刻閉上了眼。

  「被你發現了。」戚無雙驀然睜開眼,一對燦然美目筆直地看向他。

  「你看得見了!」藺常風抓著她的肩膀,仍然難以置信地望著她。

  「我看得見了!」戚無雙摟住他的頸子,開心地大笑著。

  「剛才吐完那口黑血之後,你就看見了嗎?現在身體有沒有什麼不適?」他望著她靈動的雙眼,就是沒法子放心。

  「放心放心!眼睛看得清清楚楚、身體平平安安哪!」她把臉俯近他,對著他的黑眸一逕地呵呵笑著。「開心嗎?開心嗎?我看得見了,一切就像以前一樣了。」

  藺常風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招手讓毒師及大夫上前來替她把脈。

  「夫人身上的毒已經完全清除。」毒師說道。

  「恭喜王爺、夫人,除了氣仍有些虛弱之外,再沒什麼脈象虛耗。」大夫說道。

  「放心了吧。」戚無雙笑著拍拍藺常風的肩膀說道,然後目光轉向溫都兒。「都兒!我好久沒『看』到你了!」

  聲未落地,戚無雙已經衝到溫都兒面前,又叫又跳地摟著她的手臂。

  「你真的看得見了!」溫都兒眼眶含淚地笑望著她。

  「對,就跟我突然看不見一樣,突然一切就大放光明……」戚無雙兩手大張地在空中飛舞著,突然間雙蹲下來抱黑寶,「黑寶,我以後可以繼續跟你比賽跑步,你高興吧!哈哈哈……」

  黑寶繞著她汪汪大叫著。

  戚無雙抓起一根樹枝,往前方一扔。黑寶搖著尾巴,倏地往前跑,她則回頭對著藺常風一笑。

  藺常風沒有回應她,始終一語不發地看著她,生怕這一切只是場夢。

  直到毒師與大夫上前和戚無雙討論了一下關於毒血吐出的經過之後,他才漸漸定下心神,知道這一切不是夢,她是真的能看得見了。

第8章(2)  

  一會兒後,王伍護送毒師與大夫回到驛站。

  溫都兒用布巾沾了些河水,拭去戚無雙唇邊幹掉的血漬後,看出藺常風想與無雙獨處的神情,留下手裡燈籠,帶著黑寶悄悄地離開。

  戚無雙看著夕陽在河水灑下微弱金光,一時之間竟捨不得眨眼。

  一陣冷風吹過,帶來冬日的涼意。她打了個冷哆嗦,眼睛直往藺常風身上飄去,等他過來擁她入懷。

  「你剛才嚇到了我。」藺常風板起臉說道。

  「我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戚無雙對他笑,發現他還是面無表情地瞪著自己時,她一臉內疚地拉著他的手,不敢再嘻笑了。

  藺常風沒回握她,只用一對黑冰般眼神看人,漠然得像是在看待陌生人,也像冷眼旁觀著她的所有情緒,一副從此與她劃清界限的樣子。

  「藺哥哥,你別不理我。」戚無雙把他的手拉到頰邊,美目水汪汪地瞅著人。

  「知道錯了嗎?」藺常風冷冷問道。

  戚無雙用力點頭。

  「以後不許騙我,連一句謊言都不許對我說。」他皺著眉說道。

  戚無雙點頭,心想反正以後還有別人可以騙。

  「以後我叫你吃藥,一餐也不能少,不要再讓人操心了。」

  戚無雙皺起眉,猶豫了半天,牙根一咬還是點頭了。

  「以後飯得多吃,不許老吃那些糖啊甜食……」

  戚無雙睜大眼,脫口說道:「這和我騙你有什麼關係!」

  藺常風唇角一揚,低笑出聲。「完全沒關係。」

  「你騙我!」戚無雙指著他的臉,哇哇大叫出聲。

  「你騙人在先。」他挑眉說道。

  「我只是想看到你在乎我的表情嘛。」她嘟囔地說道。

  「看清楚了嗎?」他彎身捧住她的臉,近到他能看見她眼裡的自己。

  她點頭,攬住他頸子,輕啄著他的唇。

  「看——清——楚——了——」她裝乖地說道。

  「看清楚,就不要再讓我擔心了。你這一路跌跌撞撞,我不知提心吊膽了多少次。你就連眼睛好不容易重見光明,都無法讓人安心。你不是孩子……」

  「停停停!我懂了我懂了,可以不要再說了嗎?」她站著被訓話,渾身都不自在了起來。

  「如果你能讓我安心,我又何必這麼長篇大論。」藺常風無奈地看著這個一點罪惡感都沒有的小人兒。

  「之前那些風風雨雨怎能怪我,是善心神在興風作浪。」她理直氣壯地說道。

  「是,是我沒有盡快查明真相、不能早點將他繩之以法,所以才讓你及九哥受了那麼多折磨。如果我早一點察覺的話,也許九哥還有挽回的機會……」藺常風回想九哥那麼不明不白地離開人世,端正臉龐隨之閃過一陣痛苦。

  「藺哥哥,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求你千萬別責怪你自己。」戚無雙捉著他的手,這時真的內疚了起來。「如果九哥不用再作惡夢,不用再承受那些殺戮罪孽,對他來說何嘗不是件好事?況且,若是善心神再繼續為非作歹下去,會有更多無辜的人受罪。我爹不也因此而被毒害嗎?若真的要說不瞑目,我爹不也很冤枉嗎?」

  藺常風長歎一聲,將她整個人擁入懷裡。

  「一切都過去了。我會好好重振戚家家業,而你好好照顧巫城百姓,然後我們一起將九哥的孩子好好扶養長大。」戚無雙一拍胸脯,大聲說道。

  「我們一回巫城就拜堂成親。」他不要再讓兩人之間的關係還有任何變數。

  「好。」她點頭,攬著他的頸子笑嘻嘻地說道:「我期待新婚之夜快點到來,住在驛站裡,連放聲叫喊都不能盡興……」

  藺常風好一段時間沒聽她這麼驚世駭俗的話,一本正經的臉龐不由得泛上一陣微紅。

  「你啊……」他搖頭無奈地說道。

  「唉呀,好久沒看到藺哥哥臉紅了……」她捧著他的臉龐,眼也不眨地瞧得好認真。「藺哥哥臉紅實在挺好看,少了正經、多了分清俊,一雙老是憂國憂民的眼睛也會顯得有趣些。」

  「老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他說。

  「我的想法哪裡有問題。不然成婚之後,藺哥哥會想到什麼?」她巴著他問道。

  「成婚之後,可藉此機會開糧倉濟民三日。」

  前任巫城城主藺玄將巫城琥珀採集之利盡收在他一人口袋裡,人民過了幾年的苦日子,需要許多幫助。

  戚無雙瞪大眼看著一臉嚴肅的藺哥哥,嘴巴半天都合不攏,當真是啞口無言了。

  老天爺一定是派她來讓藺哥哥的生活充滿人味的,否則這人的日子裡充斥的全是憂國憂民情懷,生活哪有絲毫樂趣可言啊。

  「藺哥哥分明就是拿成親當幌子,目的是在施惠給百姓。」戚無雙不甘願地說道。

  「幌子?我只想盡快讓全巫城、全秋豐國的人都看到我娶了你,然後再讓你快點生幾個孩子,忙得你連作怪的時間都沒有。」他一想到那幅景象,雙唇就忍不住隨之上揚了。

  「什麼作怪?我可是要整頓巫城生計的大腕啊。」她一提到能夠賺銀兩的事,絕色臉龐馬上露出精明神色。「我帶了金羅國『烏雲樹』的種子,看看巫城能不能栽種起來,老是依靠沿海琥珀總不是辦法,萬一哪天天海裡沒有琥珀漂流過來,那人民還不是要繼續苦哈哈。」

  藺常風看著她生氣勃勃的明眸,只覺一陣激動在胸腔竄動著。

  「藺哥哥,幹麼直盯著我,想誇獎我就明說嘛。」

  他撫著她的臉龐,凝視著她的眼眸。

  「你果然是最懂我想法的人,因為我也打算找出巫城的其他生計,好施惠於人民。我想讓他們種植桑樹——巫城土壤貧瘠,但桑樹原本適合貧土,若能因此養蠶、織布,也是一條生計,將來或者也可以讓他們以布匹繳付稅金,獎勵織布。」他這幾日在路程上仍不得閒的原因,就是因為一直在思索這些事情。

  「巫城土地不好,種不了稻米,可以收買稻稈,我讓都兒教導婦女們製作茶巢,讓這成為巫城的特產,賣到整個秋豐國及金羅國。」戚無雙想著還有那麼多的事情等待著她,興奮得甚至沒法子好好站著。

  「我還想廣設學堂,讓孩子們讀書,這樣不必一輩子都靠天吃飯。」

  「你不怕大夥兒讀了書之後,巫城就不好掌控了嗎?」她問。

  「我只知道我想讓更多的人過更好的日子。」他說。

  「哇,藺哥哥的雄心壯志這麼多,每一件都需要從長計議。我身為城主夫人,忙著打理這些事都沒空了,怎麼有空生孩子呢?」戚無雙故作苦惱地說道。

  「你會有空的,因為我保證你在巫城的每一晚,都會在我身下聲嘶力竭直到有身孕為止。」他眼眸似火,附耳對她說道。

  戚無雙身子閃過一陣動情輕顫,她往前跨一步,勾著他的頸子,讓兩人身子完全相貼。

  「我很期待。」她咬著他的下顎,頑皮地對著他的頸子吹氣。「所以,你的傷要快點好起來。」

  他扣住她的後頸,低頭吻住她的唇。

  藺常風與她唇舌纏綿著,但他睜眼凝望著她水黠的眼,不願合眼。

  而戚無雙好不容易才恢復視力,也捨不得不看他,所以也瞪大眼睛,定定地望著他。

  於是,原本該是吻得難分難捨的兩人,因為大眼瞪小眼瞪得太久,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笑得倒在他胸前,笑到無力地摟著他的手臂,還是忍不住要笑。

  「怎麼辦,開心的事怎麼這麼多,我會笑到臉裂掉啊!」她興奮地直嚷嚷著。「我眼睛看得見、很快又要返回巫城和家人團聚了,只是……」戚無雙突然皺起眉,咬了下唇。「不知道如意對善心神的事,是不是已經釋懷了。」

  藺常風斂去臉上笑意,神色肅然地看著她,雙手緊緊地握住她的肩膀。

  「如意怎麼了?」她聲音顫抖地問道。

  「她和金羅綾綾之前的那些婢女一樣,因為服用了過多『逍遙丸』而……」他看著她臉上悲淒神色,不忍心再說下去。

  戚無雙雙膝一軟,倒在他的臂彎裡,淚水也在同時奪眶而出。

  「都怪我那陣子因為生意的事忙得昏天暗地,沒對如意多加注意。她那陣子愛去聽戲,時常恍惚發愣……談到心上人時,神態也不是一般……」她哭到打著嗝,把臉埋入他的胸前。「我把如意當成妹妹一樣的看待,她怎麼可以就這麼走了……」

  「不是你的錯,誰會去疑心自己的家人呢?」他啞聲說道。

  戚無雙的眼淚模糊了視線,她緊緊抱住他的腰,只願所有的傷痛都已經過去,不要再有這些死於非命的痛苦。

  藺常風也牢牢地環住她的身子,直到她的哭聲漸歇,兩人的心情都漸漸平靜為止。

  「天色黑了,我們回驛站吧。」

  藺常風拿起溫都兒掛在樹梢上的燈籠,一手攬住她的腰,習慣性地領著她往前走。

  戚無雙紅著眼眶,緊緊偎在他身側,不想與他有片刻的分離。

  如今才知道,能夠活著、能夠相守,就是天大的福氣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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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8-27 12:28:30

第7章(1)  

  自從藺常風離開別院,前往金羅皇宮之後,戚無雙就沒一刻能安心。

  她知道藺哥哥急著想帶她回到秋豐國,也知道他想快點解除與公主的婚事,可是他傷口好不容易才癒合一些,這麼折騰之下,難保不會出大問題啊!

  「藺哥哥回來了嗎?」戚無雙在他房裡,轉來轉去地定不下來。

  「還沒,你就先坐下來安安心吧。」溫都兒拿過手絹給戚無雙擦汗。

  戚無雙的體溫已漸漸恢復正常,體力也變得像正常人一般。事實上,除了她的雙眼還不能看見之外,一切都很好。

  藺常風派了人去詢問赤木罕,對方完全沒有回應。溫都兒想親自去一趟,可戚無雙不讓她去,怕她會吃虧。

  溫都兒此時才明白藺常風及戚無雙身邊的人,為什麼總願意挖心掏肺地待他們好。因為他們在處理事情時,總是有著一份為人著想的仁慈之心。

  「先喝點養生茶吧。」溫都兒把茶遞到戚無雙手邊。

  戚無雙眉也沒皺一下地喝完茶,喚了一聲:「黑寶。」

  汪!黑寶搖搖尾巴捱到戚無雙身邊,用頭蹭蹭她的腿。

  「你到門口去看看我藺哥哥回來沒有?」戚無雙彎身摸摸黑寶的頭。

  「公主駕到,戚無雙快快出來跪迎!」許嬤嬤的大嗓門從遠處傳來。

  溫都兒皺了下眉,直覺許嬤嬤她們是來找碴的。

  這幾日,只要王爺不在,許嬤嬤便會說一些什麼狐狸精不得好死之類的難聽話,指桑罵槐一番。私下還會找她嚼舌根,說些要她棄暗投明的事情,要她改到公主身邊服侍。

  「看樣子公主身體已經恢復了。」戚無雙挑眉說道,卻還是賴著榻上沒有移動。

  她前天還聽到公主走夜裡又哭又鬧的叫喊,當時還為她感到悲哀,沒想到公主馬上就來耀武揚威了。

  「我樣子可還好?」戚無雙問道。

  溫都兒看著長髮以帕巾繫起,身穿一襲石綠色掐金絲長衫、外罩玉色羔皮袍子,襯得肌膚雪白剔透、姿色過人的戚無雙。她笑著替她攏了攏衣領,說道:「若是唇色紅艷一點,看來會更加傾國傾城。」

  戚無雙狠狠咬住下唇,疼得她自己都叫出聲來。

  溫都兒笑出聲來,扶她在長榻半靠半臥地坐起身。「這下連臉頰都像添了胭脂呢!」

  「大膽戚無雙,公主駕到,還不下跪。」許嬤嬤一進門,便指著戚無雙大罵道。

  「我不是金羅國人,看到公主無需下跪吧。」戚無雙淡淡笑著說道。

  金羅綾綾瞪著戚無雙絕色臉孔,想起昨夜裡看到藺常風與她倚坐在窗邊,兩人那一臉幸福的模樣,她就憤怒。

  憑什麼只有這個不男不女的傢伙能夠得到幸福,而她遇上的就是眾人眼中殺人不眨眼的惡人。

  昨晚,她在許嬤嬤的提醒之下,想起自己月事已經兩個月不曾來過,她才恍惚地想起,似乎是在婚禮那天,母后曾經抱著她大哭,說她糊塗,要她瞞著這事,好好當藺常風的妻子。

  那些時候的事,她都記得不怎麼真切。可是這陣子沒吃「逍遙丸」之後,腦中似乎又清楚了一些。許嬤嬤告訴她,善心公子不但騙了她,還讓她懷了身孕。若是孩子打不下來,她就得快點與藺常風有夫妻之實,否則露了餡,豈不淪為笑柄。

  她現在想不了太多事,可她相信身邊人不會騙她,所以她得快點趕走這個礙事的戚無雙,她才會有好日子過。

  「戚無雙!憑本公主是秋豐國十四王妃,你就該下跪。」金羅綾綾咬牙切齒地說道。

  「公主與藺哥哥這段婚姻之間的真假虛實,公主心裡應該最清楚。」戚無雙斜倚著一旁矮几,神色自若地說道。

  「這事輪得你這種賤婢來說?許嬤嬤,掌嘴!」金羅綾綾惱羞成怒地說道。

  溫都兒擋住戚無雙面前,黑寶則是呲牙咧嘴地上前一步。

  「這種瞎眼主子有什麼好護的!」許嬤嬤伸手想扯開溫都兒。

  黑寶直接咬住許嬤嬤的胖腿。

  許嬤嬤痛得大叫,拚命地想打黑寶,可黑寶繞著她轉,就是沒讓她有機會得逞。最後,許嬤嬤被咬痛了,一路被黑寶追出房間。

  金羅綾綾一看許嬤嬤沒打到人,她抓過桌上的杯盤小物,一股腦兒地全往戚無雙方向扔去。

  「這裡及巫城都沒有你容身的位置,識趣的話,就快點滾開!」金羅綾綾說道。

  溫都兒替戚無雙阻擋了大部分物品,可公主卻像發了瘋似地連髮簪、飾品也拔下來攻擊。

  戚無雙眼不能見,無法閃躲,索性直挺挺地坐著,任由公主撒野。

  在身上挨了幾次痛之後,戚無雙感動一陣熱辣辣的痛擦過臉頰。

  「公主若再失分寸,休怪我當著眾人的面說出你的隱私。」戚無雙低聲一喝,絕色小臉卻是威儀十足。

  金羅綾綾一愣,旋即氣得全身發抖地瞪著她。

  「你威脅我!」金羅綾綾說道。

  「公主不也在威脅我離開別院嗎?」戚無雙感覺臉上傷口正緩緩流出血,她伸手用袖拭去。

  「你憑什麼住在別院?你以為你是王爺的什麼人!」金羅綾綾說道。

  「我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是將他看得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人。」戚無雙定定地看著前方,沉聲說道。

  「不要臉!」金羅綾綾大步向前,伸手想打人。

  「請公主自重。」溫都兒雙手一張,擋住金羅綾綾。

  金羅綾綾更惱了,把所有怒氣全都發洩到溫都兒身上,又甩巴掌,又擰人,還扯著她的頭髮。

  溫都兒沒還手,只是靜靜承受著。

  金羅綾綾看得更氣,拽人力道更大了。

  「不許你欺負都兒!你要打人就衝著我來。」戚無雙摸索著向前,不願意讓溫都兒替她挨打。

  金羅綾綾一看戚無雙主動上前,一巴掌重重甩了過去,直接把戚無雙從榻上打到地面。

  「住手!你以為你在做什麼!」藺常風的一聲大吼將所有人都嚇得驚跳起身。

  藺常風在王伍攙扶下走入屋內,一名大夫則尾隨其後而入。

  金羅綾綾一看到藺常風,馬上收斂起兇惡神色。

  「夫君。」金羅綾綾陪著笑說道。

  藺常風走到戚無雙身邊,和溫都兒一塊兒扶起她坐回榻邊。

  「溫姑娘,我請大夫先幫你看看身上的傷口。」藺常風說道。

  「都兒,抱歉。」戚無雙瞪大眼,難受地說道。

  「我自己包紮一下就沒事的,你別自責了,不是你們的錯。」溫都兒握了下她的手,因為不想待在這裡多起事端,便轉身領著黑寶走了出去。

  藺常風先請大夫尾隨其後,檢查溫都兒的傷勢,自己則拿出傷藥抹上戚無雙臉上的那道血痕。

  「藺哥哥,她真的沒事嗎?你呢?你的身子還好嗎?」戚無雙著急地握住他的手問道。

  「我和溫姑娘都沒事。」藺常風摟著她肩膀,輕聲說道。

  金羅綾綾此時才注意到藺常風身上的傷口,連忙嚷嚷道:「夫君,你流血了!」

  「我沒事。」藺常風一看到戚無雙臉上的緊張神色,他冷冷瞪了公主一眼。

  「衣袍上都沾了血,還說沒事。來人,還不快點幫駙馬爺治傷。」金羅綾綾揚聲說道。

  「沒看到大夫跟我一塊兒進來嗎?傷口已經在馬車上包紮過了。」他握著無雙的手,看都不看公主一眼。

  「傷口又裂了嗎?就要你多休息一天,怎麼就是不聽呢?」戚無雙反握住他冰冷的手,輕輕搓揉著。

  「我沒事了,請大夫過來,是為了替你診脈。你臉上傷口還疼嗎?」藺常風坐在榻邊,握住戚無雙的手。

  「我沒事。」戚無雙輕描淡寫地說道。

  藺常風看著散落一地的物品及公主一身凌亂的姿態,他瞪著金羅綾綾,直到她別開臉為止。

  「夫君……」金羅綾綾想起許嬤嬤的交代,忙擠出一個笑臉。

  「藺某擔當不起這個稱呼。」藺常風握住戚無雙的手。

  戚無雙一聽,馬上懂了他的意思。

  她的心高興得像要炸開一樣,她小臉綻出光芒,興奮到不知如何是好,一時忘情,躍身投向他懷裡。

  「唔。」藺常風被她撞痛傷口,但他咬牙忍住,因為懷裡的人兒樂得像是要飛上天一樣。

  「藺哥哥藺哥哥藺哥哥……」

  戚無雙勾著他的頸子,心臟怦怦怦怦地猛跳著。她沒法子停止笑,即便嘴角咧的發酸也沒法子停,只好一直不停喚他的名字。

第7章(2)  

  「你當著我的面與他摟摟抱抱,你把本公主置於何地!」金羅綾綾氣得上前要去扯她。

  藺常風寒眼一瞪,金羅綾綾馬上停在原地。

  「金羅國王將會下令,改將你許配給九哥。我也請人向父皇稟告你與九哥的事情,你所生之子將會承襲九哥祿位。你可以選擇留住此地,或與我一起回到秋豐國產子。」

  金羅綾綾聞言,臉色頓時一片青白。

  「你你——是我父皇告訴你我有了身孕?」金羅綾綾顫聲問道。

  「儘管國王讓御醫瞞住我,卻忘了我帶來的毒師也懂得脈象。」大喜之日,為了確定公主體內的毒性,他們都替她把過脈。

  「不是我的錯,是善心公子下了藥,我才會這樣的……」金羅綾綾無力地做到一旁的高椅裡,喃喃低語著:「我日後還要做人嗎?」

  「當初,你和善心神聯手欺瞞,準備在巫城興風作浪時,就應該想到會有這般下場。」藺常風板著臉看著臉上並無悔意,只是一臉恐慌的金羅綾綾。

  如果眾人都像她一樣任意妄為,只顧自己喜好,那麼天下便會充斥貪婪與混亂。這樣的女子,他怎能放心把九哥的孩子交給她撫養。

  「整個秋豐國和金羅國都知道你娶了我,你不能退婚。」金羅綾綾激動地說道。

  「因為你肚子裡有九哥的孩子,我會替你做足面子,其他的事情,恐怕就由不得你了。」藺常風面無表情地看著金羅綾綾,實在無法對她有更多的同情。

  金羅綾綾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隨後便放聲大哭,轉身跑了出去。

  戚無雙聽見公主的哭泣聲,雖然對她沒有好感,可想到她懷著孩子,又失去了心愛男人,還是忍不住扯扯藺哥哥的手臂。

  「這樣會不會太殘忍?」她問。

  「若不是她與善心神裡應外合,我們之間不需要經歷這麼多風風雨雨,幸好你體內毒性已漸漸散去,否則我不會對她善罷甘休。」藺常風看著戚無雙仍然朦朧的眸子,啞聲說道:「因為孩子的緣故,我對她已經夠仁至義盡了。」

  戚無雙想著這些時候所經歷的事情,只是長歎了口氣。

  「好了,不提這些事了。我去讓人幫你收拾東西,我們明天就回家。」他柔聲說道。

  戚無雙一聽到「回家」兩個字,整個人竟怔住了。

  「真的要回家了?」她難以置信地問道,連說話聲音都變得沙啞了。

  「是的,我們要回秋豐國了。你娘和幾個姊妹都已經搬到巫城定居,現在就等我們前去會合了。」藺常風攬著她的肩,親吻了下她的額頭。

  戚無雙緊摟著他的手臂,仰頭對他笑了。

  那笑容帶著苦盡甘來的釋然,那笑容褪去失明以來便尾隨著她的不安,帶著七分嬌媚與三分神氣,分明就是以前意氣風發的戚無雙,引得藺常風忍不住用唇擷取了那朵笑花。

  終於,一切都要恢復原狀了。

  返回秋豐國的路上,戚無雙已漸漸恢復以前的個性與風采。

  雖然還目不能視,但她因為身子骨明顯變好,加上身邊又都是熟悉之人,她不用再怕有任何陰謀、殺害、擄棄等事,於是原本的自信光彩開始漸漸地散發出來。

  她經常摟著藺常風仰頭大笑,那一臉燦爛總是讓旁人都為之佇足。

  雖然她的笑意總帶幾分的玩世不恭,與藺常風那一本正經的儒雅姿態恰好是兩回事,但是,只要看見藺常風瞧著戚無雙時,那種巴不得將她疼進心裡的寵溺眼神,沒有人不認為這兩人就是天生一對。

  況且,此時的藺常風與公主已經確定解除婚事,沒有公主同行,戚無雙自然更加肆無忌憚地黏著藺常風,即便老是招來大家的揶揄也依舊我行我素。

  於是,在這趟回秋豐國的路上,戚無雙幾乎無時無刻不面帶笑容。即便驛站晚膳不盡如人意。每晚都是她頭一個喊肚子餓,要驛站快點開飯!

  當然,藺常風寵她,每天都會讓驛站準備熱湯與甜食,而她只要聽到晚膳後還有甜食,就會眉開眼笑地像是吃到天上仙桃一樣。

  這日黃昏,車隊停在驛站休息準備過夜。因為驛站狹小,所有人多半都是稍事歇息之後,便出門待在驛站邊的林子裡活動。

  戚無雙讓溫都兒扶著她找藺常風,準備喚他回來用晚膳——這趟旅程中,所有人不分尊卑總是同桌而食,氣氛總是很熱鬧。

  「夫人,頭兒剛剛走到林子那頭。」跟隨迎親隊伍而來的秋豐國婢女們主動地說道。

  「謝謝。」戚無雙一笑,閒聊似地問道:「對了,你們最近用金羅國的『烏雲樹』葉泥混在米糠熱水裡洗頭的效果如何?」

  「頭髮真的又軟又亮,只是草味很重……」婢女們七嘴八舌地說道。

  「不知道用了幾回後,我的白頭髮能不能變黑一些……」一名婆子也湊上來說話,話題愈聊愈開起來。

  「我瞧你們都挺有想法的。晚膳之後,在找你們好好聊聊。」戚無雙對她們揮了揮手,舉步繼續往前。

  溫都兒扶著她再往林子裡前進,笑著問道:「又想做生意了?」

  「對啊,在金羅國耗了這些時間,當然要找機會撈本。這回我帶了幾袋『烏雲樹』的葉子和種子回去,若能在巫城種植成功,我直接把這些東西研磨成泥,加上一些香味,保證大賣……」

  「王大哥。」溫都兒對著迎面走來的王伍喚來一聲。

  「王伍!」戚無雙笑嘻嘻地喚道。

  「頭兒在河邊寫東西。」留著絡腮鬍、一頭亂髮的王伍不用戚無雙問,直接說道:「我瞧你啊!不是黏在頭兒身邊,就是在找頭兒的路上。」

  「我是怕藺哥哥會想我,所以乾脆讓他連想我的時間都省下來了。」完全不害臊的戚無雙一聳肩,戲弄地說道:「你若是瞧得眼紅,回到巫城之後,我馬上幫你找一個比我還黏人的老婆。」

  王伍嚇得嘴巴合不攏,大聲嚷嚷道:「我孤家寡人痛快得很,你少給我找麻煩。」

  戚無雙哈哈大笑出聲,挑眉說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藺哥哥這一路為了我跋山涉水,根本就是自找麻煩嘍?」

  「我說不過你,你快去找頭兒!」王伍用力搖頭,急忙忙地快步走開。

  像女人這種麻煩事,還是交給頭兒去處理就好了。

  「想不到王伍這種硬漢一碰到女人居然沒轍,我回去一定要幫他找個對象,最好溫柔嫻靜到讓他什麼事都拒絕不了,只能乖乖聽娘子的話。」戚無雙開心地笑著說道。

  「你之前見過王大哥嗎?」溫都兒扶著她的手肘慢慢往前走,好奇地問道。

  「沒見過。不過,他個兒不高,聲音渾厚、嗓門大,說話不拐彎抹角,感覺是個不拘小節、孔武有力的人。」

  「你說得沒錯呢!」溫都兒驚詫地說道。

  「做生意就靠人吃飯,我瞧得多了。瞧一瞧不清楚的,就是九哥——畢竟連九哥自己都瞧不見另一個自己了。還有,我也沒發覺我身邊婢女竟然被善心神給迷惑了,不知她現在如何了?果然,人對於身邊的人防心就是會低一些……」戚無雙一提到這些事,聲音不免黯然了些。

  「一般人哪會提防身邊人呢?」溫都兒長歎了口氣,扶她的手肘。「三步之外都是細樹枝,你走路小心。」

  「好。」戚無雙嘴裡應好,腳步沒停半分,軟靴一踏便踩得樹枝嘎吱作響。「對了,我藺哥哥在哪兒?你帶我悄悄走過去。」

  「這個嘛……」溫都兒抿著唇,但笑不語。

  「有那麼為難嗎?我藺哥哥又不是你那個赤木罕,隨聲一吼就嚇得樹上小鳥都飛走……」戚無雙笑著用溫都兒說道話揶揄她。

  「啊!」

  戚無雙瞬間被人高高抱起,被人擄走的記憶瞬間湧起。

  她拚命地捶打踢踹著來人,用一種能嚇掉人魂魄的尖聲叫道:「藺哥哥!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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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8-27 12:27:21

第6章(1)

  子夜過後,整座別院才漸漸恢復平靜。

  原本被送走的金羅綾綾及一干僕役們重新被接回別院,金羅綾綾痛心疾首的哭喊聲則是整個時辰都沒停歇過。

  而在藺常風居住的主居臥榻上,已吃下「彼岸花」解藥,但雙眼仍未恢復光明的戚無雙則坐在藺常風身邊,緊緊地握著他比她還冰冷的手。

  御醫已前來為藺常風縫合了傷口,只是流血過多、傷勢極重的他,至今仍然沒有清醒。

  戚無雙看不見,什麼也幫不上,她只知道藺哥哥的傷勢比想像中嚴重,否則怎會沒人敢告訴她他現在的情況……

  她可以想像那一刀刺得有多深,因為藺哥哥是在那樣毫無防備下,以為他救了了九哥,沒想到……

  魯進方才說在藺玉房間床榻下方的最後側,搜出了脂胭畫具、一整冊的手繪毒藥圖鑒、無數瓶的丸藥、幾袋的沉木辛香「逍遙丸」,以及幾個小袋味道極濃重的藥草——正是平時藺玉身上的藥草味。

  「怎麼會是九哥?他是最沒有動機做這一切的人。他沒有野心,一直想到農城安度餘生。我到京城賣布時,如果不是有他陪著,可能早就跟你鬧翻了……」戚無雙捶著悶痛的胸口,至今仍無法相信九哥就是殺人不眨眼的善心神。

  但是,事實就是不只他們不知情,魯進告訴她這件事似乎連九哥本人都不知情。

  戚無雙只要想到藺哥哥那一刀下去,卻是看到九哥的臉龐時,他會有多痛、多麼自責,她就忍不住心痛。

  「藺哥哥,你是為了自保,那是最不假思索的直接動作。你傷害的是善心神,而不是九哥……」戚無雙彎身將臉頰靠向他的掌心,呼吸著他身上混著血液及藥草的味道。

  「你無論如何都得撐下來,我們還要一起回秋豐國,對嗎?等你醒來之後,我就去求公主,請她把你讓給我,好不好?但你一定要醒來,我們經過這麼多坎坷,不能輸在這一關……」

  戚無雙被淚水梗住喉嚨,再說不出話來。

  溫都兒扶起淚流滿面的戚無雙,輕聲地說道:「放心吧,王爺的臉色已經慢慢變好了。」

  戚無雙長吐了口氣,將臉埋入都兒遞到她手裡的布巾,等到情緒稍微平穩後,她才再度抬頭。

  溫都兒望著她那雙悲傷的眸子,輕聲問道:「你的眼睛還是看不見嗎?」

  「還是瞧不見。」戚無雙苦笑地搖頭。「不過如同毒師和御醫所說的,我體內寒氣似乎已經平緩,沒那麼怕冷,精神也好一些了。」

  毒師還說,「彼岸花」十年才得一回,關於毒性也只能從歷來的記錄略知一二。因此,她能不能再見光明,誰都不能保證。

  「若解藥是真的,怎麼你至今仍然看不見?誰知道善心神給的解藥是真是假?我去找赤木罕問個清楚。」溫都兒起身就想去找人。

  黑寶一聽到赤木罕的名字,馬上開始猛搖尾巴。

  「都兒,別急。就算我真的還是看不見,你也犯不著一生為奴來換取解藥。」戚無雙目不能見的雙眸,定定地看向溫都兒說話的方向。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中毒身亡。」溫都兒望著她與藺常風,實在不想他們兩人再有任何波折。

  只要瞧過這兩人相依偎的樣子,就會知道這兩人天生就是屬於彼此的。

  「都兒,如同你不忍心我中毒的這份心意,我也不忍心讓你回去看著族人被自己的男人征服。」戚無雙真的覺得自己很幸運,總是遇到待她極佳的人。

  「你派人詢問一下赤木罕『彼岸花』的藥性,他應該比我們清楚。」自小被溫族人收養的溫都兒,沒有兄弟姊妹,當戚無雙是自己的姊妹一樣地擔心她。

  「你說得好似赤木罕什麼都懂一樣。」

  「他年少極清寒,什麼事都做過、也什麼地方都待過。」溫都兒輕聲說道。

  「那他一定很珍惜現在的成就。而你當真不告訴他,你肚子裡孩子的事情嗎?」戚無雙回頭摸索著藺常風的身子,定要與他十指交握,感覺他的脈搏,才有法子安心說話。「經歷過這些事情之後,我只覺得每日都該要活得沒有遺憾。畢竟,沒人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

  溫都兒咬住唇,心頭一慟。

  「無雙……」床上的藺常風突然低語道。

  「藺哥哥!我在我在!」戚無雙睜大眼,想摸索他的臉,卻又怕碰觸到他的傷口,急得她眼眶都泛了紅。

  溫都兒上前,將戚無雙的手放到藺常風頰邊後,立刻走向門外,告訴在外頭守候的王伍和魯進。

  「王爺醒了。」她說。

  五伍和魯進往裡頭望了一眼,兩個人興奮地大叫出聲。

  「溫姑娘,我這就去請大夫,你幫忙照顧頭兒。」王伍立刻飛步離開。

  溫都兒回房倒了杯水,只見藺常風正癡癡凝望著戚無雙。

  藺常風看著戚無雙仍然像凝望著遠方的眼神,一股刺痛鑽入心裡。

  「你還是瞧不見……」他啞聲說道。

  「可我身子已經好一點了。藺哥哥,你還疼嗎?傷口還流血嗎?大夫一會兒就來了,你忍忍。」戚無雙捧著藺常風的手,一心想知道他現在的狀況。

  「你的眼睛沒有好轉嗎?」藺常風目不轉睛地望著她,臉色灰白的他從一睜眼至今,還不曾瞧過自己傷口一眼。

  「我身子暖和了些,毒性也褪些了。你瞧我的手現在比你還溫熱啊。」戚無雙不想他擔心,所以擠出一抹笑意,低頭親吻了下他的臉頰。「你要不要坐起來?能不能坐起身?」

  藺常風伸手想碰她,卻因為身上的傷口而倒抽一口氣。

  「怎麼了?」戚無雙嚇白了臉,大聲地喚道:「都兒,你還在嗎?」

  「王爺沒事,你別擔心。」溫都兒替藺常風說了話,知道他不會希望無雙擔心。「王爺,要喝點水嗎?」

  「好。」藺常風張開泛白龜裂的唇說道。

  溫都兒請魯進進來幫忙扶起藺常風,好讓他靠牆坐著。

  「我真沒用!」戚無雙急得給了自己一巴掌,從沒這麼懊惱過自己的失明。

  「無雙。」藺常風低喝一聲,忍痛拉住她的手貼在他的臉龐。「不許你這麼對自己,我不會因為你失明而對你有任何改變,你也不許。」

  「但我想看到你!」戚無雙呼吸到血的味道,整個人坐立難安了起來。「你又流血了嗎?是我扯動了傷口,對不對?」

  溫都兒看著總是把對方看得比自己重要的這兩人,她感動又無奈地笑了笑,扶著藺常風讓他靠在戚無雙肩上。

  戚無雙小心翼翼地側過身,聞到他身上的藥味,聽見他因為一丁點移動而喘氣不止的聲音,她側過臉頰偎著他的頭,心疼地撫著他的臉頰。

  溫都兒握了下戚無雙的手說道:「無雙,你別心急,王爺沒事。」

  說完後,她又轉頭對著藺常風說道:「王爺,你也莫慌無雙身上的毒,她雖然還看不見,但身子確實好多了,也許她幾日後就能瞧見了。重要的是,你們兩人現在都還活著,這就是最大的喜事了。」

  藺常風點頭,緊握住戚無雙的手。

  「我在外頭待著,若是御醫來了,我再進來服侍。」溫都兒摸摸戚無雙的頭後,領著黑寶走出房外。

  「無雙。」藺常風面容蒼白,但一對黑眸卻似火灼熱地看著她。「我明日便向金羅國王提出解除婚事——既然我與公主尚未洞房花燭,加上她身體又有著難言之隱。最重要的是她想前去秋豐國的原因已經不存在了,一定能夠順利解除婚事的。」

  「解除婚事!」戚無雙驚跳起身,小臉散發著光采,她高興得想擁抱他,可又怕傷了他。所以只能激動地拉著他的手,拚命地親吻著他掌心。

  他又會是她的藺哥哥了!原來美夢成真會讓人高興到坐立難安啊!

  「金羅國丟得起這種臉嗎?」她忍不住擔憂地說道。

  「你忘了我之所以隱瞞公主的『難言之隱』,就是為了以防萬一嗎?一切會沒問題的。」藺常風將臉頰靠在她的肩膀,終於不抵傷痛地緩緩閉上眼。

  「若是退婚不成,我還是同你前往巫城。你們一輩子沒有夫妻之實,我便一輩子當你的紅粉知己。我若看不見,還是能幫你打理巫城,讓我的姊妹們幫著巫城居民做生意。」她輕聲說道。

  「就這麼說定。」藺常風唇角揚起一抹滿足的笑容,恍若正在作一場美夢。

  戚無雙點頭,想強忍情緒卻還是不爭氣地掉下眼淚。好不容易,一切都將要苦盡甘來,他們又能再度擁有彼此。

  只是,誰都沒再提起她體內的毒若是不能解,壽命也無法太長久一事。因為對他們而言,能夠相守一刻,就是老天爺給的福分。其他的事,他們現在都不願多想。

  「藺哥哥……」

  他聽見她的低喚,勉強揚眸看向她憂愁面容。

  「九哥的事不是你的錯。」她說。

  藺常風心頭驀地一擰,眼眶霎時泛了紅。

  她總是懂得他的感受——九哥是皇子之間,唯一像是他手足的人。況且,他們之間的情路波折,九哥一路都曾參與其中。

  殺了善心神替眾人一償冤屈,縱然大快人心。可是,九哥的死卻讓他百感交集,不知道該如何釋懷……

第6章(2)  

  「我也有錯。如果我能早注意到一些蛛絲馬跡,像是九哥之前出國遊歷到了哪裡、學了什麼?多瞭解一下他的草藥醫術是從哪兒學來的,也許可以救九哥一命。」他將她的手緊貼在頰邊,求取著一絲暖意。

  「連九哥自己都不知道,你怎麼救他?」她啞聲說道。

  「難怪他夜裡總是睡不好,老說自己作惡夢。九哥重傷後突然清醒的最後一刻,還說善心神死有餘辜……」淚水滑下眼眶,讓他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他從沒想過善良體弱的九哥,會有善心神嗜血的那一面,也從不認為九哥會有犯案的動機,誰知道……

  「善心神不在了,不會再有人枉死。九哥在天之靈,一定也會感到安慰的。」她擦著他的淚水,啞聲地說道。

  「是嗎?」他問。

  「是,九哥是大好人,他和善心神不同的。」她肯定地用力點頭。

  「當初我推薦他進『御密外』時,九哥很開心,處理事情都分外有精神,說話也有自信了許多……」

  藺常風開始述說一些關於藺玉的回憶,戚無雙則是默默地聽著,偶爾也說說九哥帶她吃過哪些好吃素菜,告訴他一些九哥陪伴她的點滴。

  在他們心裡,九哥就是九哥,這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事情。

  而這一晚,藺常風和戚無雙兩人的手,除了御醫來診脈之外,就不曾分開過。

  因為他們知道如果沒有彼此的陪伴,他們將會無法度過這樣的傷痛。

  三日後,金羅皇宮的議事偏殿裡,金羅國王坐在雕滿奇花異獸的黃金大椅上,看著前來要求退婚的藺常風。

  藺常風原本希望在退婚前能夠先與金羅綾綾交談,只是金羅綾綾一逕認為是藺常風使計害死了善心公子,不願與他相談。他只好直接找上金羅國王,提出退婚請求。

  「賢婿,綾綾在婚禮中或者有些不對勁,不過你們終究是成親了,現在再來談退婚,實在傷感情。」金羅國王圓潤臉上儘是對女兒的關心。

  「王上,請您先聽我說完退婚的緣由。」藺常風臉龐仍因傷勢嚴重而顯得青白,但他坐直身子,盡可能在不壓迫到傷口的狀況下,緩緩說出那天所有情況。「您一定知道三天前在別院發生的兇殺案,但事實真相其實是這樣的……」

  王伍站在藺常風身旁,見狀不禁也為他捏一把冷汗,頭兒傷勢尚未癒合,卻急著想為自己及無雙姑娘正名。今日才能勉強站起身,便急著向金羅國王提出退婚,就連無雙姑娘都勸不住他了,誰還有法子呢?

  「這實在是駭人聽聞,這一個人怎麼會有兩種性格呢?好好當他的九皇子不就得了嗎?」金羅國王想到那個臉孔平淡到他甚至想不起來長相的九皇子,連打了好幾個冷顫。

  「九哥或者在性格上有所缺憾,但公主與另一個他兩情相悅亦是實情。公主如今一心怨恨我殺害了善心公子,即便我讓宮女翠兒告訴她真相,她仍不願相信我。這樣的公主若是跟我回到巫城,必然會抑鬱一生,相信這不是您所樂見的結果。」

  藺常風黑眸定定看著金羅國王,即便額上、已因為刀傷而冒出涔涔冷汗,卻仍坐得端正直挺。

  金羅國王看了他一眼,不安地挪動了下龐大身軀。要命,他那對黑眸炯亮得像是什麼事都知情一樣。

  「那就讓她在這兒再待一些時日……我想就待一年好了,到時候你再來接她回去。」金羅國王很快地說道。

  「讓公主在這裡待一年,好讓她在這裡產下孩子嗎?」藺常風一瞬也不瞬地回望著金羅國王。

  「你……你說什麼孩子?」金羅國王故意張大眼一臉吃驚地看著他。

  「公主已懷有身孕。」這事他一直按下不談,就是想在最好時機拿來當成退婚的籌碼。

  「你既然知道這事為何不早說?」金羅國王拿起一旁的綢布擦著冷汗。

  「想必您亦已知情此事。只是,您不開口,我也不好破壞公主清譽。」為公主診脈過數回的御醫怎麼可能對於她已有身孕一事知情不報呢?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一定是御醫不敢說,我之後重罰他!」金羅國王重重一拍桌子,滿臉通紅地說道。

  「您不必激動,這孩子是我九哥之子,我秋豐國本當負起責任。」藺常風正經地說道,雙唇卻因為身子不適而開始微顫。

  王伍看著藺常風的手掌因為強忍疼痛而突出的青筋,連忙不動聲色地靠近他一些。

  「對對對!就是你那九哥造的孽,你該負起所有責任……」

  「我如今就是要代替九哥負起責任,所以才來請您取消我與公主婚事,改宣佈公主與我九哥已於不久前私訂終身。」藺常風喝了一口熱茶,努力端正儀態。

  「你九哥已經死了,難道要我女兒守活寡一輩子嗎?」金羅國王馬上搖頭反對。

  「九哥的賞賜和祿位一樣會留給他的孩子,我們歡迎公主到秋豐國待產。生產之後,若是公主想回金羅國陪伴您及她的兄長,或者是要再嫁,我們都不會阻止。」藺常風說話語調徐然,可眉宇之間卻極為堅定,沒有半分妥協的餘地。

  「這……」對於女兒懷著身孕出嫁其實不捨,也希望女兒能陪伴在身邊金羅國王開始猶豫了。

  「此事就這麼決定了。」藺常風緩慢地起身,忍著胸腹間傷口淌血的痛,走到金羅國王面前。「公主與我九哥相戀的故事,我會讓人傳誦得可歌可泣。便說我九哥自知壽命不長,因此兩人雖已私下定情,卻決定讓公主與我成親。沒想到成親當日,我九哥重病而亡,公主這才發現她已有身孕。」

  「這對我女兒名節……」金羅國王皺著眉說道。

  「世人只會認為公主癡情,不會計較這事的。況且,您當初將已有身孕的公主嫁給我時,您只考慮到公主的名節,可我被迫接受的心情呢?」藺常風緩慢地行了個揖,再起身時臉色已經慘白得像是隨時都要倒下一般。

  王伍上前扶住頭兒的手臂。

  金羅國王這才想起藺常風重傷未癒,連忙喚侍衛抬來軟轎。

  「快將他送到宮內,讓御醫檢查傷口……」金羅國王急忙說道。

  「多謝您的關心,我回到馬車上再處理傷勢即可。」藺常風打直腰桿,說了聲告退之後,便在王伍的扶持之下,離開議事偏殿。

  金羅國王看著藺常風的背影,雖覺得他遇難不亂、行事沉穩,確實是個人才,卻是只能遺憾自己女兒不能嫁到這樣一個好對象。誰要他們當初試圖隱瞞綾綾已懷有身孕的事實,欺瞞在先呢?

  金羅國王長歎了口氣,起身準備到寢宮裡跟皇后商量,是否再多賞給綾綾一些金銀財寶,好安撫她如今的心情。

  為人爹娘就是注定要一輩子牽掛兒女,唉……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8-27 12:24:04

本文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0-8-27 12:26 編輯

第5章(1)

  「唉呀……你別擠著我……」

  「你坐了我的位子……」

  「那個侍衛在偷瞄我呢……」

  金羅國震天大神壽誕的這一晚夜色正好,萬里無雲、月明星稀,別院高台裡擠滿婢僕、侍衛們,就連夜裡難得出門的藺玉也坐在特別佈置的軟榻間,吃著此時特有的金鳳果。

  「駙馬爺呢?」婢女們交頭接耳地問道。

  「帶著無雙姑娘到後花園亭子那兒去了。」佔了居高臨下之便,有人指著後花園亭子裡的兩個小人影說道:「駙馬說要帶她去聞聞金鳳果開花時的香味。」

  「他們感情真好,站起來就是一對神仙眷屬。」

  「公主那裡呢?」婢女小聲問道。

  「有許嬤嬤留守著呢!她愛當忠僕,當我們全都是窩囊廢,就讓她去盡忠好了。」幾名年輕婢女們格格地笑著,自顧自地嗑起瓜果來了。

  溫都兒看了婢女們一眼,帶著黑寶步出人潮。

  藺玉走在她身後好幾步外,帶著一名隨身僕役,慢慢地順著樓梯走下三層樓高的木製高台。

  「九王爺不看煙花嗎?」溫都兒好奇地問道。

  「人多,我這胸口便不舒服。溫姑娘也是嗎?」藺玉伸了個懶腰,還打了個哈欠,一個三指大小的白色藥布袋從藺玉腰間掉了出來。

  黑寶一撲而上,馬上咬住送到溫都兒腳邊,卻沒對著藺玉吠叫,只是看了他一眼。

  藺玉怕黑寶咬人,小聲地說道:「還……還給我。」

  溫都兒拿起藥布袋,裡頭正是身上平時散發出來的藥味。

  「九王爺隨身帶著藥啊?」她將藥布袋還給藺玉。

  「這其實也不是什麼藥,只是我聞著這味道就安心。你也曉得我這身子,夜裡老作些打打殺殺的夢,睡得不沉,白天有時容易心悸。」藺玉將藥布袋收回腰間,又打了個哈欠。

  「王爺快去休息吧,我去送點東西給許嬤嬤吃,她一個人守著公主也夠辛苦了。」溫都兒說道。

  「溫姑娘真好心。我回房休息一下後,也去看看公主吧。」藺玉揉了下眼睛,疲憊地說道:「她一個人也怪可憐的。」

  「王爺真是有心人。」溫都兒站在原地,讓藺玉先行,之後才轉身對著黑寶說道:「黑寶,去花園裡玩耍,免得你老是對許嬤嬤亂叫,吵了公主。」

  黑寶轉身跑開後,溫都兒走向灶房,依照戚無雙的吩咐,取了要給許嬤嬤的無色糕點及一盒珍貴的人參後,走到公主寢房外。

  「許嬤嬤。」溫都兒站在門口低聲喚道。

  「來了。」

  許嬤嬤開了門,一看是溫都兒,馬上就板起臉。

  「許嬤嬤,借一步說話。」溫都兒引著許嬤嬤走到外頭。「這是請您吃的五色糕點,你今晚辛苦了。」

  「你少來假惺惺。」許嬤嬤瞄了她手裡的東西一眼。

  「許嬤嬤,我也是人僕,因此很感佩你對公主的守護。這是我家姑娘賞給我的人參,我拿來給你提神醒腦用,這些時日你費心了。」溫都兒說道。

  許嬤嬤一看那人參兩個手掌握都拿不住,當下雙眼一亮。

  「公主的病,可還好嗎?明天可以上路了嗎?我們退遠一點說話,免得驚擾了公主。」溫都兒領著許嬤嬤退到距離公主房間十幾步遠的一座涼亭裡。

  啪!啪!啪!

  此時,天上開始燃放煙花,眾人的驚喜呼聲傳進金羅綾綾的屋內。

  金羅綾綾被煙花燃放的聲音驚醒,她睜開眼睛便喚道:「來人啊!」

  門外人聲喧嘩蓋過她的叫聲,金羅綾綾板著臉,撐起自己下了榻。

  榻邊擺著一張小圓桌,上頭擱了十二道餐點。

  「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要我怎麼吃!」金羅綾綾火氣一來,伸手就要把東西全撥到地上。

  可一想到她上回這麼做之後,藺常風那可惡的傢伙,居然讓她吃了一整天的粗茶淡飯,她就硬生生地收回了手。

  一定是那個瞎眼的戚無雙在背後指使!只是,人家雖然瞎了眼,至少還有個藺常風疼我。而她呢?

  善心公子只是一個對她不聞不問的騙子!御醫還說善心公子讓她吃了什麼「逍遙丸」春藥,若是讓她再瞧見他……

  啪啪啪!

  屋外煙花聲音再度響徹雲霄,眾人的歡呼聲此起彼落,吵得金羅綾綾心煩意亂了起來。

  「來人啊!」金羅綾綾大叫,卻依然沒有人理會,她幾時受過這種委屈,趴在榻邊哭了起來。

  「哭什麼呢?」一道沉木辛香進入屋內。

  「你……你……」金羅綾綾驀回身,看到了——

  善心公子。

  他穿著一身黑色斗篷,斗篷頭遮下露出一雙用炭筆畫得能勾魂攝魄的眼兒,直直盯著她不放。

  「你還有臉來這裡?」金羅綾綾伸手就要給他一巴掌。

  善心公子握住她的手擱上胸口,深情款款地說道:「我等了這麼久,好不容易就只剩下你一人了。」

  「你為什麼要對我下藥?」

  「我怎麼忍心對你下藥?那些都是藺常風的陰謀,他為了想光明正大地娶戚無雙進門,才故意找了翠兒對你下藥。你看翠兒不也失蹤不見了嗎?」

  「你若沒對我下藥,為何我一見到你,就會與你……」她脹紅著臉說道。

  「你是我的卿卿啊,我一看到你就會情不自禁。即便此時,我也想與你顛鸞倒鳳……」善心公子掀開斗篷頭遮,大掌覆住她的腰身,吻住她的唇兒。

  金羅綾綾聞著他身上香味,被他吻得迷醉了,抓著他身上的衣服說道:「帶我走。」

  「你是金枝玉葉,怎能跟著我受苦?我就是不能供給你皇室般榮華富貴,所以才要你嫁給藺常風哪!」善心公子撫著她的臉龐,誘惑地說道。

  「他眼裡只有戚無雙一個人,我嫁給他能享個什麼富貴!」她恨恨地說道。

  「那個戚無雙活不久了,你現在乖乖跟著藺常風到巫城,我會讓人找機會除掉藺常風。之後,你就嫁給藺玉,那個人容易控制,我們便能真正做一對鴛鴦了。」善心公子在她耳邊吐著氣,並取出一顆逍遙丸放到她唇邊。「只有我疼你,連這種好東西都帶來了。你若不是吃了我這藥丸,早就被藺常風給毒死了。」

  咚咚咚——

  門上響來重重敲門聲。

  「公主,你怎麼把門鎖起來了?」許嬤嬤在外頭嚷嚷著。

  「我不想見人!全給我滾開!」金羅綾綾說道。

  「叫她去準備洗澡水,先支開她。」他壓低聲音說道。

  「我想沐浴,去給我備水來。」金羅綾綾說道。

  「是。」許嬤嬤咚咚咚地踩著腳步離開。

  「我得走了,不然有人過來,我就走不了了。」善心公子推開她,再次戴上黑色斗篷遮住泰半臉面。

  「我不想你走!」金羅綾綾摟著他不肯鬆手。

  「我若不走,就會被藺常風抓去砍頭,這樣你也無所謂嗎?」善心公子撫著她臉孔,嘴裡淡香飄向對方。「一會兒打開門,你就衝出去,往人多的地方跑,我再找機會離開。只要你乖,我很快就會再來。」

  金羅綾綾點頭,直接走向門口,門一推開,看著四下無人,她便說道:「你快走……」她聲未落地,王伍已自屋頂上跳下,擄走金羅綾綾。

  「外頭都是我的人,你還想到逃到哪裡?」

  善心公子杏眼一瞇,轉身一看——

  屋內壁櫥大敞著,藺常風和魯進手持長劍一躍而至他的身前。

  「你不是和戚無雙在後院亭子裡?」善心公子快手從懷裡取出兩種東西握在手裡。

  「那是別人假扮的。」藺常風和魯進一左一右地包抄住善心公子。

  門外幾名探子也圍成了一個圓,逐漸朝善心公子逼近。

  「我勸你們別靠得太近,否則我手裡『斷魂散』隨風一撒,吸進的人都要遭殃倒霉。」善心公子尖聲說道。

  藺常風和探子們交換了一眼,讓他們全撒到遠處。

  善心公子舉高右手藥散,後退著走出門外。

  「你乖乖束手就擒,我或者可以考慮放你一條生路。」藺常風緊盯著善心公子在斗篷之下半遮半現的妖魅臉孔。

  「你若惹火我了,我不要生路,我要讓別院所有人都吸進這『斷魂散』,全都給我陪葬。」善心公子尖聲說道,對於自己被圍堵一事,氣到全身都顫抖著。

  「別院裡的人已經全都撤退了。」

  善心公子一聽果然周邊已經靜無人聲。他臉部一陣扭曲,覺得自己屈居下風,眼神頓時變得更加凶狠。

  「『彼岸花』解藥在我手裡,你若動了我,我就一口吞了這解藥,讓你的無雙死在你懷裡。」善心公子邊說邊順暢地往後退,像是極清楚自己即將要走到何處一般。

  「我已與赤木罕聯絡上,他會在一個月內取得彼岸花的解藥給我。」藺常風眼也不眨地說道。

  這是他頭一回在燭火如此明亮之處看到善心神,雖然此時斗篷遮去了這人的半邊臉,但他還是覺得有種奇特的……熟悉感。

  「赤木罕不可能給你解藥。」善心公子用一種捏著嗓子的怪笑說道:「那『彼岸花』十年才開一次,去年已經開過。『修羅草』製成的兩顆解藥,一顆在我這裡,一顆則是還在赤木罕的死對頭『駱蠻族』族長那裡……」

  善心公子邊說邊退到長廊上,挨著一排廂房移動。

  「你想怎麼樣?」藺常風估量與對方的距離,一邊不動聲色地問道。

  「我先給你半顆解藥,你找輛馬車,停在後門門口,等到我……」

  藺常風突然朝著善心神一躍向前。

  善心神嚇得後退一步,手裡的「斷魂散」旋即撒出,藺常風卻已飛繞到他的後方,長劍也已直接抵向他的背。

  「我此時正在上風處,你的『斷魂散』傷不了我,交出解藥。」藺常風屏著呼吸,沉聲說道。

  「那你殺了我啊!」善心神格格笑著把一顆綠藥丸放入唇間。「能讓戚無雙陪葬,我就算死了也痛快!」

  藺常風一劍貫穿善心神右邊肩胛。

  「啊!」善心神慘叫一聲,中劍之處噴出大量鮮血。

  藺常風一掌抓住善心神的傷處,一掌扣住他的後頸,膝蓋驀地向他的後背,他嘴裡綠藥丸隨之吐出落地。

  藺常風一衝而去拾起藥丸,善心神則是閃身躲入一旁廂房裡。

第5章(2)  

  「頭兒。」王伍落到藺常風身邊,也一樣屏著氣息。

  「將藥送去給無雙,請毒師送來『斷魂散』解藥。」藺常風說道,因為並不確定自己是否在混亂間吸入了斷魂散。

  王伍點頭,立刻離開。

  藺常風轉身面對著善心神逃入的那扇門,冷冷說道:「你以為這扇門能擋住你多久?」

  藺常風舉起長劍往門閂出落下一劍,門板劇烈地震動了下。

  「你給我退下,否則我就殺了藺玉!」善心神怪聲笑著說道。

  藺常風將長劍收回身側,瞪著陰暗屋內。

  「十四弟……」門內傳來一聲顫聲音,正是藺玉的聲音。

  「九哥,你怎麼會在裡頭?」藺常風握劍的右手在顫抖,額間青筋憤怒地暴突而起。

  「我方才在角落院子裡散步,等我回來時屋子裡全沒了人……」

  「閉嘴!」

  裡頭傳來清脆的巴掌聲,及人跌落地面的聲音。

  「啊——」屋內傳來一聲淒厲至極的叫聲,尖厲得像是人臨終前的最後哀鳴。

  「九哥!」藺常風再次一劍劈向大門,門板搖搖晃晃了起來。

  「你再敢妄動,我就餵你九哥吃毒藥!」善心神尖聲說道。

  「十四弟,你快走,不用管我。」藺玉哭著說道。

  「善心神,只要你放了我九哥,將你我之間的冤仇說清楚,我就替你準備馬車讓你離開,從此不再追逐你,讓你的事情成為秋豐國的一則神奇秘聞。」藺常風說道。

  門內突然變得一片靜寂。

  「神奇秘聞!」善心神興奮地喘著氣說道。

  藺常風眼眸一瞇,知道自己下對了棋,猜對善心神希望被人注目且自以為無所不能的弱點。

  他用是眼神對上在屋頂高處戒備的探子,要他們稍安勿躁,至少得等「斷魂散」被風吹得再飄淡些,才能下來。

  「我藺常風說話算話,你說出真相,我就會放你離開!」藺常風對著門板說道,緊握著長劍的手掌頻頻冒汗。「你為何要我迎娶公主?」

  「我是神,神要掌權啊。知道你要接掌巫城之後,我就讓人傳訊給公主,要她嫁你為妻,巫城百姓天地萬物無從不信,正是最適合我的地方,他們會把我當成神一樣地信奉。嘻嘻嘻嘻嘻……」善心神壓著嗓子笑著說道。

  「你為何要對無雙下毒手?又為何放她一命?」藺常風問了一個他已經猜到答案的問題。

  「我不擄走她,你怎麼會願意回頭娶公主?不殺死她,因為有了她在身邊,你對於公主才會無暇注意,我乘機下毒會容易得多。」

  藺常風瞇著眼,只慶幸這人現在已經成了甕中鱉,否則不知道要為了野心而再鬧出多少人命啊。

  「為何弄瞎無雙的眼?」

  「我是神,凡人不該看我我的臉太久,嘻嘻嘻嘻。」善心神笑著說道。

  「你是如何知道九哥占卜過我和戚無雙不該太親近?」他又問。

  「啊!」門內突然傳來藺玉驚恐的大叫。

  「九哥,你怎麼了?」藺常風擔心地問道。

  「我沒事,是他昏倒了,他肩膀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啊!」

  「九哥,你快開門!」

  「好。」

  藺常風看了探子們一眼,他們紛紛自高處落下,將屋子團團圍住。

  藺常風推門而入。

  門邊地上躺著一個穿著黑斗篷的人,而身穿淡金色袍子的九哥則蹲在一旁抱頭顫抖著。

  藺常風一邊將長劍指向黑斗篷人的心臟,一邊扶起藺玉。

  「九哥,你沒事吧?」

  「沒事。」藺玉抬起頭,手裡短刃隨即送入藺常風胸前。

  藺常風長劍一揮、身子一偏,他的劍刺入對方的胸前,對方的短刃也在瞬間沒入藺常風右邊身側半寸。

  「你……」藺常風捂著身上血窟窿,瞪著那個身穿九哥長袍、臉上卻化著旦角眼妝的「善心神」。

  他終於知道為何覺得善心神眼熟了。

  幾名探子們一擁而入,魯進一馬當先,以劍抵住因為傷口血流成河倒在地上的善心神。

  一名探子一看頭兒受了重傷,馬上出門召喚大夫。另一名探子則送上一丸止血丹餵入藺常風嘴裡,並替他敷上止血金散。

  只是,藺常風的傷口太大,止血金散一敷就馬上又被血水給衝散。

  藺常風壓住身上不停出血的傷處,瞪著那名身穿金袍、躺在血泊裡的人,困難地吐出話來。

  「你怎麼會是九哥?」藺常風不能置信地看著那張猙獰臉孔。

  「我不是藺玉!我是善心神……所有人都該聽我命令……」善心神臉孔扭曲地說道,聲音已經愈來愈微弱。「我受夠藺玉這個整天就只想著唱戲、下棋的沒用廢物!明明進了『御密處』,卻還是沒有野心、成不了氣候……我恨……恨他……恨父皇為何不重用我……所以我讓他晚上不許出來……讓我來發號施令,等我得到巫城……」

  善心神嘔出一口鮮血,血汗模糊了妝容,他因為病弱而痛苦的模樣,正是平時的藺玉。

  「九哥。」藺常風衝到藺玉身邊,仍然不願相信九哥就是善心神。

  「我不是藺玉……」善心神勉強睜開眼,便連殘留的胭脂也擋不住他此時慘白的臉色。

  「九哥,你告訴我這些事情不是你做的!」藺常風緊握著藺玉的手,定定地看著他的雙眼。

  藺玉慢慢地閉上眼,再睜開眼睛時,臉上怨懟已在瞬間化去,他又成了眾人熟悉的那個藺玉。

  「十四弟……發生什麼事了……」藺玉虛弱地問道,嘴裡嘔出一口鮮血,痛苦地喘著氣。「我要死了嗎?」

  「九哥,你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嗎?」藺常風眼眶發熱,卻只能緊緊握著他的手。

  藺玉搖頭,因為失血太多,整張臉已經變成了青白色。

  「你知道善心神死了嗎?」藺常風啞聲問道,還是不願意相信善心神就是九哥。

  「那太好了,他死有餘辜……」藺玉唇邊浮現一抹笑容,握了下他的手。「那我夜裡應該就不會再作那些善心神殺人的噩夢了……」

  藺玉聲未落地,他閉上眼,斷氣死去。

  藺常風看著九哥,他修長身軀頓時無力地往後一倒,鮮血浸濕了他半邊長袍。

  魯進連忙上前扶住了他。「頭兒,我扶你回房休息。」

  「去察看另一具屍體……」藺常風望著九哥,氣若游絲地說道。

  另一名探子上前察看了另一具仍溫熱的屍體,屍體披著一件黑色斗篷、化著和善心神同樣的妝容。

  「是這幾天服侍九王爺的僕役。」探子抹去屍體臉上的狀彩後說道。

  藺常風點頭,閉上雙眼。

  善心神今晚冒險探望公主時,其實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善心神先是將這名僕役關在藺玉房內,準備若是無路可逃時,就要退回這屋裡,一人分飾兩角,佯裝挾持了藺玉,要求他們準備逃脫的馬車。之後,善心神再殺死僕役,將僕役屍體佯裝成藺玉一塊兒帶上馬車。

  然後,善心神會以藺玉姿態逃脫,告訴大家這名僕役其實是善心神所偽裝。而在所有人以為善心神已死之後,善心神便可以用藺玉的身份繼續存活下來。

  藺常風一想及此,全身起了陣陣的雞皮疙瘩。

  若非他今天出了險招,刺出了那一劍,這輩子或者再沒機會逮到善心神了。

  只是……

  藺常風轉過身,看著不曾瞑目的九哥,淚水緩緩滑下眼眶。

  「九哥。」他啞聲說道,淚水流得更凶了。

  可憐了九哥,這一路始終不知道有另一個為非作歹的自己。而他這一出手,雖然終結了作惡多端的善心神,但也間接害死了九哥。

  藺常風的淚水模糊了視線,力氣也在瞬間消散無蹤。

  「頭兒,現在該怎麼處理?」魯進上前扶起藺常風。

  「替九哥卸去妝容,換回他原本的衣袍,隆重下葬。」

  藺常風一說完,整個人旋即昏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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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8-27 12:17:43

第4章(1)  

  溫都兒離開別院找黑寶時,金羅國的婢女,嬤嬤以及跟隨秋豐國迎親隊伍而來的婢僕們都在討論公主病情。所有人都認為公主是中了邪,嘰嘰喳喳地說著這樁婚事不吉利之類的話。

  溫都兒歎了口氣,只覺得身為皇親國戚若是不能活得更自由自在,又有何好讓人羨慕呢?像藺常風迎娶公主那樣的身不由己,也夠讓人難受了。

  對她來說,一間屋、一畝田、一條狗兒,也就足夠一生了。

  或者,還有一個老伴。溫都兒腦中不由得浮現那個笑起來就要連桌椅都震動的張狂臉孔,卻又很快地搖頭讓自己不許再想。

  「黑寶?黑寶?」

  溫都兒走出別院後門,沿著別院外頭那片林子喊著黑寶的名字。

  「黑寶?」她走進林子裡喚道:「黑寶,你在這裡嗎?」

  汪汪汪!

  林子最遠處傳來一聲狗吠。

  「黑寶,你跑哪去了?快點過來。」她笑著說道。

  黑寶一路直奔而來,雀躍地撲進她懷裡。

  溫都兒一時沒站穩,整個人險些被推倒在地。黑寶則是興奮地猛搖著尾巴,頭也不時往後看,像是後頭有它引頸期待的人一樣。

  「你看到誰了?」溫都兒心一驚,連忙站直身子,往前一看。

  一匹紅色快馬正在此時飛馳於林間,快得讓她屏住呼吸——

  那匹和主人同樣不馴的狂馬,馬背上那個魁梧火爆的身影,還有那對她一生也不會忘記的紅眸。

  溫都兒低喘出聲,不顧一切地轉身往別院狂奔。

  「你以為你能躲到哪兒去?」

  溫都兒跑了兩步,才感覺一陣狂風從她身側掃過,整個人便被攬腰提起抱上馬背。

  快馬似狂風般馳騁地往前,溫都兒看著那對幾乎要將她燃燒殆盡的紅眸,她移不開目光,卻也嚇得全身不敢動彈。

  汪汪汪!

  黑寶跟在馬邊,興奮地拚命吠叫著。

  「我不舒服,讓我下來……」溫都兒怕他這般奔馳會傷了肚裡的孩兒,急得揪著他衣衫說道。

  赤木罕一看到她慘白的臉色,立刻勒馬,摟著她飛馳下馬。

  溫都兒雙膝一軟,整個人倒向地面。

  赤木罕瞇起眼,大掌倏地摟住她的腰身,讓她倒在他的懷裡。

  「沒想到才離開我幾個月,你又變成那個怕馬的沒用丫頭了!」赤木罕大聲說道,鬆手讓馬兒到一旁休息。

  溫都兒喘著氣,捂著狂跳不已的胸口,想著自己該如何逃脫。

  赤木罕扳正她的臉龐,看著這張讓他魂牽夢縈多時的臉孔。

  「幸好你沒忘記你是我赤木罕的女人。」赤木罕滿意地看著她身上所著的赤紅長袍。

  溫都兒說不出話來,只慶幸近來為了掩飾已微有隆起的肚子,所以穿了寬鬆長袍。

  「怎麼抖成這樣?冷嗎?」赤木罕皺起眉,張開斗篷就密密摟住她僅及他胸前的身子。

  「我不冷,放開我。」她縮著身子,就怕兩人身子太相貼。

  「身子抖個不停,還說不冷!我帶你去看大夫!」赤木罕吹了聲哨,赤紅駿馬很快地回到他身邊。

  「放開我,你不能強帶我去哪裡!」溫都兒拚命伸手想擋他在一臂之外。

  「你是我的女人,我要帶你去哪裡都成!」赤木罕狂吼一聲,火眼直逼到她眼前。

  「一年前,你廢了我的奴人身份,給了我自由,我早就不是你的人了。」

  「你一輩子都是我的女人!要我叫赤木族的人來作證,說我是如何待你為珍寶嗎?」赤木罕看著這雙不怕他的固執眸子,恨不得敲開她腦袋,看看裡頭裝了什麼。

  「你若是真的待我為珍寶,又為何要進攻我的族人?我不能眼睜睜地看你殺害我的親人。」溫都兒挺直背脊,聲似冰泉地說道。

  「你是怎麼知道這事的?」赤木罕瞇起眼睛瞪著她。

  「不小心聽到的。」

  「該死的!所以你逃回『溫族』報訊?」赤木罕大吼一聲,終於知道為何「溫族」會突然在一夜之間拔營移動。

  「對。」她耳朵被吼痛了,但她仰起下顎,大聲地承認。

  「你既然逃回『溫族』,現在又為何會在金羅國?」赤木罕大聲問道。

  溫都兒別過頭,不去看他那雙比夏日太陽更讓人無法逼視的紅瞳。

  「他們說我屬於你,不是溫族人。」她低語著。

  赤木罕低笑出聲。

  她憤怒地抬頭,惱他居然如此恥笑她。

  「全西沙國都知道你是我的,只有你不知道。」他抬起她的下顎,鎖住她的眼。

  「溫族人都屬於他們自己。」

  「他們降服於我之後,想怎麼自由都不關我的事!北邊的『駱蠻族』正對『溫族』虎視眈眈,若我不先將『溫族』收歸于氏族之下,『駱蠻族』就會把你們趕盡殺絕,那就是『溫族』想要的結果嗎?」

  她被他的嗓門吼得耳朵轟轟作響,也提高了音量。「『溫族』祖宗有令,寧為自由而死,也不歸屬於任何氏族之下。族人當年把我獻給你為奴換取全族自由,這樣還不夠嗎?」

  「不夠!」赤木罕咆哮出聲,低頭狠狠吻住她的唇。

  溫都兒咬住他的唇,不讓他得逞。

  「都忘了你原本是個嗆辣子。」赤木罕忘了方纔的怒氣,他哈哈大笑地扣住她的後頸,再度銜住她的唇。

  他的渾厚笑聲包圍著她,佔據了她所有天地。溫都兒揚眸瞅著他,想起那段把他當成天地一樣的日子。

  赤木罕望著她含情脈脈的雙眼,恨不得直接把她扛回沙漠裡。

  沒有了她,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過日子!倒頭就睡的日子早已不復見,生活裡任何一點小事都會讓他想起她,他就像個娘兒們似的對她念念不忘。

  「回到我身邊!」赤木罕粗聲一喝,不給她開口的機會便再度狂烈地吻住她。

  他強勢的逼近,讓溫都兒身子像被強風刮過似的往後一仰,可他的大掌早已先一步地摟住她的腰,支撐著她與他唇齒纏綿。

  赤木罕不給她任何喘息或退縮的機會,非得狂吻到嘗夠她的滋味,吻到她雙膝無力,一定得依著他而站,他才肯鬆手。

  「停停……我喘不過氣了……」溫都兒捶著他銅牆鐵壁一樣的肩臂,知道若是不快點阻止他,他是不介意在這裡要了她。

  這人在天地間豁達慣了,想與她親熱時,總是隨心所欲到嚇死人。

  「我們走!」赤木罕攬著她的腰,轉身就要上馬。

  「我不和你回去,我……我在這裡已經有了心愛的人了。」溫都兒惱他總不顧及她的心情,脫口說道。

  「誰!」赤木罕臉龐一沉,火眸兇惡地瞪著她。

  「秋豐國的十四皇子藺常風。」溫都兒說道。

  「他今天正在娶親!」赤木罕大掌拽過她的肩,呲牙咧嘴地說道。

  溫都兒被他的手一捏,痛得差點掉下淚來。

  赤木罕瞪著自己的手掌,又忘了自己力大無窮總是會不小心傷了她。

  「你不該說話惹惱我。」赤木罕臭著臉說道,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將手背到身後。

  溫都兒看著他臉上內疚,她強迫自己說道:「我不在乎十四王爺是不是要娶別人,只要他希望我能陪在他身邊,我就願意為妾。你別耽擱我太久,我得快點回去,免得他找我。」

  「你騙人!」赤木罕瞇起眼,扣住她下顎,盯著她眼神。「你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愛上別人?光是接受我,你用了多少時間?」

  「他和你不同。他溫文儒雅、性情如水……」

  「閉嘴!」赤木罕大吼一聲,根本不想聽她說別的男人的好話。「他的心裡根本沒有你!他一心急著替他的心上人戚無雙找到『彼岸花』的解藥,還打算拿你的行蹤跟我作交換!」

  「我……」她耳朵一紅,真怕這戲演不下去。「我管不了那麼多!無雙是個好人,我願意和她共侍一夫。總之,你快告訴我哪裡有『彼岸花』的解藥!」

  「你給我說——說你的男人只有我!」他根本不想管別人死活。

  她握緊拳頭,大聲地說道:「我的男人是藺王爺!」

  赤木罕怒目一瞪,他後退一步,一想到她居然把她自己給了別的男人——

  那意味著她的溫柔、她的笑語、她的體貼、她那只會在他指掌下綻放的身子……

  「啊!」

  赤木罕對著天空咆哮一聲,那憤怒至極的大吼讓週遭的樹木都為之震動,就連在附近打轉的黑寶,也被這一聲驚天巨吼嚇得躲到溫都兒腳邊。

  「一個已有心愛女子的男人,不會對其他女子動心。」赤木罕咬牙切齒地說道。

  「若他心愛的女子雙目失明,而他又正需要慰解,有何不可?一個女人該用溫柔讓男人屈服,這是你教我的,不是嗎?」溫都兒說道。

  「他姥姥的,我教你這些是讓你拿來對付我,不是其他男人!」赤木罕氣到全身發抖,一步步地朝她逼近。

  「總之,我要回到藺常風身邊。」溫都兒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向別院。

  赤木罕瞪著她倉皇離去的身影,有種被人一刀的痛苦。

  她可以為了她的族人離開他!為了別的男人離開他!他堂堂一個可以號令西沙國的赤木族之長,居然就要不到她的心甘情願嗎?

  他瞪著黑寶一下子跑向她,一下子又衝到他腳步,顯然是不知道該跑向誰。

  就連養的狗都知道會有感情,怎麼她總是可以這麼毫不留情地捨下他?

  赤木罕咬緊牙根,幾乎要將齒顎給咬碎時,他看見她緩下腳步,他僵住身子,等待著……

  「你那裡可有『彼岸花』的解藥?」溫都兒低聲問道。

  赤木罕瞪著她,臉色霎時變得鐵青,心寒得就像是在戰場面對自家人屍首一樣。

  她回頭還是為了別人!

  「我沒有解藥。」赤木罕瞪著她,雙臂交握在胸前。

  溫都兒一聽,臉色唰地變得慘白。

  「那麼……哪裡有『彼岸花』的解藥?」

  「你的腦子在想什麼?那個戚無雙若是活下來,藺常風永遠不會把你放在心上!」

  溫都兒看著赤木罕的火眼,知道若他的眼神能化為真火,那她現在已經被燒成灰燼了。

  她不懂他如果真的那麼在乎她,為何又能毫不在乎地侵略她的家族?總之她無法見到那樣的慘劇,所以她要離開,讓她及孩子能平靜的生活。

  「他沒把我放在心上又如何,我把他放在心上就好了。」溫都兒看著赤木罕,好似他對她早已不重要。「我現在只想快點替無雙找到解藥,好讓王爺寬心。你至少可以告訴我,『彼岸花』生長在何處,下次開花又是何時吧?你在西沙國是無所不能的,不是嗎?」

  赤木罕望著她臉上明顯的焦急,他臉色一沉,旋即一躍上馬。

  在溫都兒還沒弄清楚發生何事之前,赤木罕已經騎著駿馬朝著來時路狂奔而去。

  真的沒有「彼岸花」的解藥?溫都兒坐在地上,抱住偎到她腳邊的黑寶,恨自己什麼忙也幫不上。

  「回到我身邊,一輩子當我的奴人,我就替你到駱蠻族那裡找到『彼岸花』的解藥!」林裡前方傳來他的大吼。

  溫都兒驀地抬頭,赤木罕與他的坐騎早已消失無蹤,只留他的話在林子裡不停地迴響著——

  「回到我身邊,一輩子當我的奴人,我就替你找到『彼岸花』的解藥……」

  藺常風與金羅公主成親五日後,金羅綾綾的病情已經由前幾日的狂亂,漸漸地穩定下來。

  為了讓她不在清醒時,忍受「逍遙丸」的煎熬,金羅國的御醫們開了藥方好讓她鎮日沉睡著。

  這樣的金羅綾綾還要休養幾日,等到毒性全褪之後,才能啟程返回秋豐國。

  只是,相對於金羅綾綾的日漸康復,戚無雙的病情卻是日益惡化。

  她一日比一日怕冷,連身上穿戴了最名貴的銀狐裘氈,仍是一點溫度都沒有。

  偏偏國境內有座大山,氣候原就嚴寒的金羅國,又在此時下了今年冬季的第一場雪。

  這日在別院大廳裡,藺常風摟著戚無雙坐在熱炕上,九王爺藺玉、溫都兒、王伍和魯進都坐在下方座位裡。

  廳堂大門敞開著,裡頭燒了六個取暖用的銅盆,除了戚無雙之外所有人,全都熱得滿臉通紅,就連黑寶都逃到門口舔著雪花消消熱氣。

  「要你們去找赤木罕過來,為什麼至今仍是消息全無?」藺常風大聲斥喝著,聲音清亮傳遍整座別院。

  大廳外的庭院裡原就有些婢僕走動忙碌著,一聽到藺常風發火,個個都躲了起來,偷偷竊聽著。

  「赤木罕說他不見閒雜人等。」王伍說道。

  「我明日親自去見他,無雙這毒不能再拖了。」藺常風低頭看著懷裡又清瘦了許多、臉頰雙唇全都蒼白得像是用雪塑出來的人兒。

  他將大掌撫上她的面頰,感覺掌間熱氣在瞬間便被她的寒意化去,不免又是一陣心疼。

  溫都兒告訴過他們關於赤木罕的要求,但他們無權要求溫都兒為無雙做出這樣的犧牲,因此他只能維持原來計劃,希望善心神這幾日快些現身。否則,他沒有時間再耗下去了,勢必得快點決定返回秋豐國的時間。

  「頭兒,公主這幾日清醒時刻比較多了,應該可以從她口中多問到一些善心神的消息。」王伍說道。

  「她一提到善心神就流眼淚,說對方負心,不來探望了,根本問不出什麼話來。」藺常風皺著眉說道。

  「十四弟,你別太苛責他們了,這些時日大事、小事不斷,大夥兒都需要好好休息。」近來夜裡睡得好,不再有惡夢,身體狀況也較好的藺玉坐在一旁,對於藺常風的發火顯得十分坐立不安。

第4章(2)

  「藺哥哥……」被藺常風摟在懷裡的戚無雙低喃了一聲,還未睜開眼,便先伸出手。

  藺常風牢牢地握住她的手。

  溫都兒連忙走向角落裡的藥罐,倒出補氣茶飲送到藺常風手邊的几案上。

  「現在是什麼時辰?」戚無雙抓著藺常風的衣服,勉強自己坐正一些。

  藺常風望著近來不分晝夜,總是不由自主沉入睡眠的她,心頭又是一陣擰痛。

  「已經午時了。」

  「我又睡去一個早上了?」戚無雙驀地打了一個冷顫,把臉埋入藺常風的胸前。「會不會哪一日我睡著,就不再醒來了?」

  「我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的。」藺常風鎮定地說道,恍若他的心裡完全不怕,對於此事已有完全把握一般。「如果你還知道害怕,那就乖乖起來吃藥。」

  戚無雙一聽要吃藥,整張臉便皺起來了,耍賴地說道:「我躺得全身酸痛,待會再吃……」

  「你吃了,我便抱你到外頭走走,免得你一直嚷著我都把你關在屋內。」

  「你心裡一定在想,我怎麼這麼不安分,就連失明了都還要到外頭拋頭露面。」她吐吐舌頭,模樣調皮得好像不曾失明中毒一般。

  「聽聽外頭的聲音總是好的,況且,我就陪在你身邊。發生什麼事、看見什麼,我都會告訴你的,我就是你的眼睛。」藺常風撫著她的髮絲說道。

  「藺哥哥待我最好了。」

  「所以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藺常風攬正她的身子,端過藥碗放到她唇邊。「喝藥。」

  她無奈地歎了口氣,抵著藥碗說道:「這藥苦得要人命,我多吃幾次可能也沒命了。」

  「胡說。」藺常風從漆盒裡拿出一顆用百年老參與深山野蜂蜜所煨煮成的糖飴,放到她嘴裡。

  戚無雙滿足地長歎一聲,想起兒時也曾經這麼偎在藺哥哥身上,讓他餵著吃糖。

  「這東西我可以吃完一大盒。」她將糖飴頂在頰邊,心滿意足地說道。

  「喝完藥,我再給你一顆。」

  「無雙真像孩子。」在一旁看了許久的藺玉,首先笑出聲說道。

  「藺哥哥,現在屋內有幾個人在笑我?」戚無雙問道。

  「九哥、溫姑娘、王伍、幾個婢女、門口侍衛,還有黑寶都在笑。」

  「你們這些沒良心的人,那藥真的苦到心肝裡耶!」戚無雙嘟著嘴哇哇大叫著,眾人忍不住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黑寶怎麼笑?」戚無雙睜大眼,好像這樣就可以看清楚一切似的。

  汪汪!黑寶叫了兩聲。

  戚無雙偎在藺常風胸前,忍不住笑出聲來。

  「駙馬爺……駙馬爺……公主醒了!」

  遠處庭園裡傳來一聲聲叫喚,許嬤嬤氣喘吁吁地走過一道拱門,朝著這裡跑來。

  「知道了。她每日不也都醒來嗎?」藺常風板著臉說道。

  所有人聽到藺常風漠然的話語後,沒有一個人敢應聲接話。

  因為即便金羅國王要大夥兒對公主的事情封口,但公主私通男子這事,還是在兩國婢僕間傳得沸沸揚揚。

  戚無雙扯扯藺常風的衣袖,輕輕地搖頭。

  藺常風臉色這才微緩,繼續把藥碗推到她唇邊。

  戚無雙擰著眉,一小口一小口地啜著,喝得淚眼汪汪才將藥湯喝到見底。

  「乖。」藺常風連忙拿了顆人參糖喂到她嘴裡。

  戚無雙環著他的腰,滿足地笑著。

  站在門邊的許嬤嬤狠瞪著戚無雙,覺得就是這個狐狸精緊巴著駙馬爺,他才會對公主不聞不問的。

  「駙馬爺會去看公主嗎?公主現在正需要人陪。」許嬤嬤眼巴巴的等著答覆。

  「我不是安排了好幾名婢女陪她嗎?況且,她現在身子狀況比以前好,也可以起來做些其他事了。」藺常風面無表情地說道。

  「藺哥哥……」戚無雙擰了下眉,又對他搖了搖頭。

  藺常風看她一眼,滿臉都是對心愛人兒不可奈何的神態。

  「我一會兒就過去。」藺常風板著臉說道。

  「請駙馬爺。」許嬤嬤笑著轉身離開。

  「我待會兒順便跟公主提後天啟程回秋豐國的事,我問過御醫,他說公主再過兩天就可以上路了。」藺常風說道。

  「可我聽說後天是金羅國鎮天大神的壽誕,會有煙花大會呢!」戚無雙撒嬌地摟著他的手臂說道:「咱們看完煙花再走嘛。」

  站在屋內的婢女們一聽這話,眼兒都亮了,對戚無雙的好感又多加了幾分。

  戚無雙待她們極好,還常有賞賜給她們。加上她們知道了戚無雙與藺常風的感情之後,私下都紛紛替他們抱不平,認為公主橫刀奪愛,又與別的男人私通,實在是不應該。

  「你怎麼這麼愛湊熱鬧呢?」藺常風長歎了口氣,又將懷裡的人兒攬緊了一些。

  「你方才不是說我看不見,你可以說給我聽嗎?而且我聽說別院東邊有座木製高台,正是讓人看煙花用的,讓大夥兒看完煙花再上路,好嗎?好嗎?」她一連迭地軟聲問道。

  「好吧。反正,我想那個善心公子現在控制不了公主,多半已經離開了。」藺常風說道。

  「我也認為他已經使不出什麼把戲了。」戚無雙說道。

  藺玉揉著頭,總覺得頭好昏,又開始不舒服了起來。

  「駙馬爺,公主又不吃東西了,食物砸了滿地。」大廳之外,另一名婢女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報訊。

  「山珍海味她不吃,便送上粗茶淡飯,她若不吃便挨餓。」藺常風沉聲說道。

  「我去瞧瞧公主吧,總不能說我們秋豐國皇室的人對公主不聞不問。」藺玉突然起身朝外走去。

  「哎呀……」藺玉絆到腳,離他最近的溫都兒連忙上前扶著他。

  汪汪汪!黑寶突然對著藺玉大叫出聲。

  藺玉嚇得後退兩步,縮回座位上。

  「黑寶。」溫都兒看了黑寶一眼。

  黑寶防備地站到溫都兒身邊。

  「八成是我身上藥味嗆到它了。」藺玉避開黑寶好幾步,慢慢地退出門外。

  溫都兒低頭屈膝對藺玉致歉,心裡卻覺得奇怪,因為藺玉若是懷有惡意,黑寶早該對著他兇猛吼叫了。

  溫都兒故意再往藺玉靠近一點,黑寶馬上又呲牙咧嘴了起來。

  為什麼今天藺玉一靠近她,黑寶便要吠人?

  溫都兒看了藺玉一眼,卻被他瞪著黑寶的陰森眼神給嚇了一跳。可當她定神一瞧時,藺玉又是平時那副人畜無傷的溫和模樣。

  她應該是看錯了吧。

  「黑寶,我們去外頭散步。」溫都兒喚著黑寶,快步先走出大廳。

  「那我也走了。」藺玉捂著胸口,一臉驚魂未定地隨後離開。

  「好了,你們全都出去,看看有什麼事要忙吧。」藺常風說道。

  等到婢僕們全都退下之後,王伍帶上了門,讓他們獨處。

  「藺哥哥方才演的那個無情駙馬,應該會讓許嬤嬤氣到牙癢癢的吧!」戚無雙一臉佩服地拊掌說道。

  「我若不演得無情些,善心神怎麼會覺得有機可趁,再次接近公主。」藺常風眉頭緊擰地說道。

  「那我演得好不好?」她興奮地問道。

  「你那哪是演,你分明就是平時撒嬌的模樣。」藺常風笑著說道。

  「我平時哪會在那麼多人面前黏你哪!」戚無雙鼓起腮幫子,不服氣地說道。

  藺常風挑眉,但笑不語。

  戚無雙雖然看不見他,卻能猜想到他的表情,只好吶吶地說道:「自家人才曉得我黏你,那有什麼關係。」

  「是沒關係。」藺常風低頭吮著她冰涼雙唇,將她的嘴兒吮得溫熱些才鬆開。

  「你當真認為善心神會在後天煙花大會現身?」她說。

  藺常風一忖及此事,臉色也隨之凝肅了起來。「他若是此時不現身,等我們啟程返回秋豐國,驛站房間一間緊貼一間,他想私下找公主也不容易。到了巫城之後,又是我的地方,他自然也不易施展。況且,後天所有人的目光都會放在煙花上頭,正是他出手的最好機會。」

  藺常風只願他的推斷一切正確,什麼錯誤都別出,因為此事攸關戚無雙的生命。

  「你捉到善心神,當真要讓他以『彼岸花』的解藥來換取他的脫身?你明知道他害死了那麼多條人命。」藺哥哥是她見過最公正無私的人,但如今卻要為了她的命而縱容惡人,這事想來就讓人覺得難受。

  「你的身子快點痊癒,才是當務之急。至於善心神,我自有法子對付他。」

  「嗯。」戚無雙把臉貼在藺常風的胸口,長歎了一聲。

  她如今只願一切順利,讓她能夠多陪藺哥哥一些時日。因為她不敢想像沒有她的日子,他要承受多少相思的煎熬哪。

  「九哥近來似乎常去探望公主,若是他們情投意合,我可以幫他們請命。畢竟公主鬧出那麼大的事,金羅國什麼事都得承擔下來。」藺常風說道。

  戚無雙有時真的不得不佩服藺哥哥掌握局面的態勢——他至今未提出退婚的原因,就是因為算準公主會是個最佳誘餌。而他們愈是卿卿我我,公主就會愈難忍受這樣的處境。這樣的時候,正是善心神出來煽風點火的大好機會。

  「如意那邊有任何消息嗎?」戚無雙問道。

  藺常風神色一僵,不敢告訴她,昨晚花城的郭虎傳來了訊息,說如意已經身亡,死前症狀正如公主身邊的那幾名婢女一樣。

  「藺哥哥?」她抓著他的手臂,擔心地問道。

  「如意沒事,只是精神很差就是了。」藺常風低聲地說道。

  「等到我回到花城後,一定要好好幫她找門親事,讓她忘卻這些過去。」她說。

  「一定會的。」

  藺常風嚥下一口歎息,只希望所有的冤魂們都能在冥冥之中催促著善心神走進他們布下的羅網裡,不要再讓任何人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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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8-27 12:16:37

第3章(1)  

  隔日,在一陣鑼鼓喧天聲中,藺常風帶領著一隊披掛著秋豐國織金國徽的迎親隊伍,從暫居的別館抵達皇宮,正式迎娶金羅公主。

  而戚無雙打從藺常風早上離開的那一刻起,便沒再入睡過。

  她擁著毛裘躺在長榻間,榻下的火坑再熱,穿了再多的衣服,都無法暖和她的身子。

  不管她的藺哥哥對她有多麼鍾愛,她對他又有多麼地眷戀,都改變不了他如今已是金羅綾綾夫婿的事實。

  這個事實像一把刀狠狠插入她的胸口,她對藺哥哥的愛戀有多深,那把刀就陷得多深。

  中毒讓她的身體冷得像冰,心口的痛又像是火焰的焚燒。她有好多回都只能把自己裹著被子裡,不住地乾嘔著,彷彿這樣便能嘔出體內的痛苦一樣。

  戚無雙不知道她把自己困在裡頭多久了,只知道當她喘不過氣時,溫都而掀開被子,扶起了她。

  「起來吃點東西,陪我說說話,好嗎?我想王爺應該還要一兩個時辰才會回來吧。」溫都兒扶起戚無雙,為她梳整好一頭烏髮,再用頭巾束起。

  「他回來干我何事呢?他再也不是我的藺哥哥,他是公主的駙馬了。」戚無雙故意迎向窗外吹入的冷風,存心讓自己凍到牙齒打顫,最好冷到毫無知覺。

  「你明知道他是情非得已。」

  溫都兒關上窗,攏緊戚無雙身上的羔皮袍子。

  戚無雙失明之後,藺常風便讓人撤去所有淡色衣物,生怕眼睛不便的無雙弄髒了衣物而不自覺,讓別人看了她笑話。

  溫都兒雖然覺得藺常風多心,畢竟戚無雙身邊如今除了她之外,還有魯進及王伍守護著,但他對無雙的這份細膩心思卻還是讓人動容。

  「再怎麼情非得已,還是走到了這一步。他們已經成親,他不再是我的藺哥哥了。若他再像昨日那樣待我,你還是留下來……」戚無雙一提到昨日仍不免羞紅臉,卻還是勉強把話說完。「我不信他會真的在外人面前強要我。」

  「你老是躲著他也不是辦法。」溫都兒說道。

  「不躲著他,難道還順著他嗎?如今公主才是他的妻子。」戚無雙想強擠出笑容,偏偏還是歎了口氣。

  「吃點東西吧。」溫都兒領著她到外頭小廳的桌前坐下,拉著她的手告訴她桌上有哪些東西及藥湯。「吃完之後,多少睡一會兒。一會兒後,所有人都要跟著迎親隊伍回到秋豐國,旅程裡可沒這種高床大榻可以睡了。」

  戚無雙點點頭,雖然沒有胃口,就連坐著也顯得搖搖晃晃,但她強迫自己嚥下食物。因為她得為家人保重身體,因為她還得替爹找到兇手,她不能倒下了。

  溫都兒瞧著她努力進食的模樣,忍不住一陣心酸。

  戚無雙嘴裡嚥著飯粒,耳朵卻忍不住去聽外頭鬧哄哄的交談及走路聲。

  金羅公主帶來的丫頭和嬤嬤們一會兒搬東、一會兒搬西,別館裡像是有團軍隊在裡頭跑來跑去一般。

  整個金羅國今天也是這麼熱鬧非凡吧!他們或者會討論她的藺哥哥是多麼的氣宇不凡,又是多麼儒雅出眾……

  不,她不該再稱他為「藺哥哥」了,因為他如今已不是「她的」了。

  戚無雙放下碗筷,摸索到溫都兒放在她腿上的布巾拭了下唇。

  「我以前聽過一句順口溜——『一生何時最幸福?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娃娃熱炕頭』,現在才知道那樣的幸福原來最難得。」戚無雙說道。

  「那樣的幸福簡單得多,也容易得多吧。」溫都兒撫著肚子,輕聲地說道:「我希望我的孩子日後也能過著那樣平凡的日子。或者不富裕,但至少不需要像赤木罕那般風裡來雨裡去地扛負全族生死。」

  「環境有時總讓人身不由己。」戚無雙擰著眉,雙肘靠在桌上托著腮問道:「這幾日九哥不是累病了嗎?我去探望他時,不免想著他若生在一般尋常人家,這麼溫良儉讓的個性和淵博的學識,家人一定會把他捧著手心裡好好照顧,可他身為不受寵的皇子,加上這樣病弱的身子,卻是注定落寞……」

  「你們這些丫頭手腳俐落點!公主暫時不去秋豐國了,今晚要睡著這別院裡,你們還不快點去收拾房間!」房間外頭一名嬤嬤的吆喝打斷了戚無雙的話。

  「那公主的嫁妝還要搬上馬車嗎?還是先送回屋裡?」婢女們圍成一圈嘰嘰喳喳地說道。

  「當然是送回屋內,裡頭價值連城的珠寶丟了一件,十個你們也不夠賠!」許嬤嬤叉著腰說道:「還有,朱兒、綠兒今晚由你們照顧公主。」

  「我們不敢!公主中邪了!之前被遣送走的婢女全都死得不明不白,翠兒姊姊又不見蹤影,公主晚上見鬼似的一下子自言自語,一下子又哭又喊著猛抓身體,好像身體裡有鬼一樣……」

  「胡說八道!」

  啪!一聲清脆巴掌聲之後,房內的戚無雙聽到一陣大哭大喊。

  「嬤嬤您乾脆打死我好了!反正照顧公主也是死路一條!」

  戚無雙聽著那驚天動地的哭聲,她皺著眉,雙手往前一伸,急著想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溫都兒扶起她,一同走到門邊。突然間,外頭陷入一片寂靜。

  戚無雙聽見藺常風冷冷地說道——

  「公主身體不適,你們竟還有空在這裡嚼舌根?還不快點整理客房,好讓公主入住。」藺常風看著那一票婢女們,嚴厲地說道。

  「駙馬爺,公主怎麼了?」年紀最長的許嬤嬤站出來問道。

  「應當是婚事太忙,加上不想離家,所以生了病。御醫已經開了藥方,幾天後就會沒事了。」藺常風沉聲說道。

  「駙馬爺,我們也是這麼想啊,都是這些丫頭們多嘴。」許嬤嬤說道。

  「我們……」婢女們不服氣地還想再說,卻被許嬤嬤一瞪而閉上了嘴。

  藺常風走到那名婢女面前,黑眸一瞬也不瞬地緊盯著她。

  婢女打了個冷顫,不明白駙馬爺就是一張溫文爾雅面孔,怎麼眼色才一凜,便肅穆得讓人頭皮發麻。

  「那幾個被遣送出府的丫頭都是些什麼症狀?」他問。

  「她們都是夜裡發瘋,拚命找什麼丸吃,說她們要變成仙子了,中邪似的,所以才被趕出公主府。」婢女說道。

  徐嬤嬤和婢女們點頭,立時作鳥獸散。

  藺常風推門而入——戚無雙和溫都兒正站在小廳中央。

  藺常風大步走到戚無雙身邊,扶住她的手肘。

  「公主怎麼了?病了?」戚無雙問道。

  「你聽見她們說的話了?」

  「是。」

  「今天在金羅國神殿拜堂完畢之後,公主突然胡言亂語了起來。御醫已經替她把了脈,我方才也請毒師過去診斷她是否被人下毒,她應當待會兒就會回到別院裡來休養了。」

  藺常風想起毒師方才私下告知他的把脈結果,眼裡閃過一絲慍火,但他狀若無事地攬著戚無雙在長榻邊坐下,並抬頭看了溫都兒一眼——她雖然是戚無雙的救命恩人,但有些事畢竟不足為外人道。

  「我出去找黑寶,我怕它整天待在屋裡無聊,一早便開了門讓它出去溜溜,不曉得怎麼至今還沒回來?」溫都兒懂了藺常風的意思,找了理由要離開。

  「會不會讓人擋住外頭?你快點把它找回來,免得到時候要回秋豐國了,還找不到它。它不走,我也不走。」戚無雙連忙說道。嗯,

  「我派人陪溫姑娘一起去。」藺常風說道。

  「王爺有要事,這種事不用煩勞您。」溫都兒說道。

  「溫姑娘,我前幾日與赤木罕聯絡,昨兒夜裡回報便傳來了,他一聽到你的消息,只說會最快時間內抵達,應該就是明、後兩天的事情吧。」藺常風說道。

  溫都兒腳步一頓,右手不自覺地揪住胸襟,胡亂點頭便快步離開房間。

  房門才關上,藺常風便扶著戚無雙走進內室。

  戚無雙的手指陷入藺常風手臂裡,著急地問道:「公主怎麼了?」

  藺常風安頓她在榻上坐好,一對劍眉便深皺了起來。

  「公主今日一直精神恍惚,就連拜堂也是由兩個宮女扶著才完成儀式。」

  戚無雙一聽到拜堂,她猝地低頭,置於身側的手不由自主地緊握成拳。

  藺常風看到了,將自己與她十指交纏,牢牢地一握後,才又繼續說道:「拜堂後,公主就神志不清地說起話來。她說要找善心公子,要找她的婢女翠兒,說要吃什麼逍遙丸,最後又叫又吼地開始扯自己衣裳,皇上一看情況不對,馬上下令將她送到皇后那裡讓御醫把脈。」

  「她喚的那個『善心公子』就是善心神嗎?」戚無雙緊張地嚥了口口水。

  「八九不離十。」

  「公主中毒了嗎?」

  「毒師認為公主服用的『逍遙丸』是一種這半年才出現的春藥。」藺常風一提到這,臉色也變得凝重。「這藥吃了少量會覺得飄然欲仙,服用得多了,便會不自覺地貪愛男女之事。而這東西一旦上癮,幾日不吃便要鬧事,即便強迫戒了,腦子也通常大不如前。」

  「那麼公主身上的沉木辛香味道?」

  「逍遙丸剛服下的幾個時辰內,身上都會散發著那種香味。」他說。

  「你怎麼對這毒藥知道得這麼清楚?」她問。

  「因為我今晨讓人私下扣住公主的婢女翠兒,在她身上搜到了不少逍遙丸。她才一日沒吃到丸劑,便什麼全招了,說她和公主都服用這丸劑,而這些東西都是善心公子給她的,她還把善心公子的模樣,以及進出公主府內的方式都告訴了我。」

  「然後呢?」戚無雙不自覺地抓緊胸前衣服,連呼吸都忘了。

  「打從我開始派人監視公主府邸後,善心神就不曾再現身了。」藺常風板著臉,恨不得掀起每一寸地好找到人。

  「你私自擄人這事,金羅國王可知情?」戚無雙還是不能相信一向最按規矩行事的他會做出這種事。

  「自然不知情。此時能少一事便是一事。和善心公子打交道,求的就是搶得先機。至少我們現在還能救到公主與翠兒。」藺常風語氣平穩地說道。

  「所以公主身邊那些因為神志不清而被逐出府的婢女,也都是服用了逍遙丸。只是……公主服用的時間應當比其他人長……」戚無雙喃喃自語說道。

  「我在回來的路上,和毒師討論過這事。毒師說這味藥應該是來自西沙國的一種『沉歡木』。常人若是一天一粒,身子至少能撐個一年或一年半。若是一天兩粒或更多,便會精神錯亂、五臟六腑氣竭而亡。」藺常風說道。

第3章(2)  

  戚無雙一聽,整個人惱火到沒法子好好坐著。她跳起身,氣得脹紅了臉兒拚命跺腳。

  「善心神這人可惡到極點,他奪人清白又使人命為草芥,還敢自詡善心神!他究竟是不是人?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藺常風見她氣得身子一偏,險些就要撞得牆了,連忙將她摟到雙臂之間護著。

  「善心神目標是我。」他說。

  「是你?」戚無雙愣住,後背突然襲上一陣涼意。

  「公主和你之間有何共同點?」藺常風撿起置於一旁的斗篷,為她披上。

  「你。」戚無雙驀地打了個冷顫。

  「善心神從一開始就鎖定了我。所以我料想公主當初在秋豐國所中毒,極有可能是聽了善心神的話,自己下的手,為的就是誣陷你,好讓你無法與我成親。」

  戚無雙揪著藺常風的衣袖,不自覺地偎近了他。

  「那麼我爹的死?」她雙唇顫抖地說道。

  「我認為只是巧合,善心神也殺過許多無辜的人。只是我為了追查公主中的毒,意外發現你爹中的蛇花毒與公主所中的相同,追上了『善心廟』,才把這件事鬧大。」他堅定地說道。

  戚無雙連打了好幾個冷顫,實在無法相信他們竟被這樣一張陰謀的天羅地網給包圍著。所謂的天理,所謂的律法全都無法制惡了嗎?那麼大夥兒又該如何自保呢?

  她彎下身子,氣得低喘起來。

  「別怕,我認為事情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他撫著她的後背,輕聲地說道。

  「善心神為何一定要你娶公主,這事對誰有好處?」

  藺常風身子一僵,腦裡浮現父皇的臉孔,他咬緊牙關,強迫自己鎮定地說道:「我父皇希望藺家的統治能夠長治久安,怎麼可能和善心神這種讓人心惶惶的妖禍合作。」

  她撫著他僵直得像石塊的手臂,輕聲地說道:「我沒說是你父皇,我只是開始害怕善心神還有什麼陰謀。」

  「我認為善心神是想留你在我身邊讓我分神,無法防備公主,最後的目的則是想透過公主使毒來控制我。」藺常風說出他腦中第一個想到的推論。

  「天。」戚無雙摀住唇,忍住胸腹間急湧而上的不適。

  世上真的會有人如此狠毒與居心叵測嗎?這種人不是人,而是魔啊!

  她傾身靠近他,摸索地碰到他的臉龐,一本正經地說道:「答應我,若我不幸離開人世。你要找到兇手替我報仇,然後你要小心公主,別讓她害了你,好嗎?」

  「我不想聽你說那些不吉利的話,你會沒事的。」

  藺常風捧住她的臉孔,即便感覺到她的體溫,後背卻還是嚇出了一身冷汗。

  這幾天夜裡榻下的炕燒得火熱,榻邊還點了兩個銅盆,但她還是冷得整夜都在發抖,就連他都沒法子否認她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戚無雙看不到他,卻感覺到他的顫抖,一股淚意直往眼裡沖。

  她是要藺哥哥掛心她,要他記得她一輩子沒錯,可她怎麼捨得他那麼痛苦地度過後半生,原來愛得太多,竟連任性也捨不得了。

  「我若不在,你就把全副心力花在治理巫城和照顧百姓身上,也算是幫我積陰德,替咱們來世結善緣,懂嗎?」她寧可他忙碌,才不會把心思全懸在她心上。

  「夠了。」藺常風摀住她的唇,沒法子再聽下去。

  「我們快點回到秋豐國好嗎?我想我娘她們。」大限之日能陪著家人身邊,她至少能走得無憾一點。

  「再過兩日,等到公主病情穩定一點,等到善心神自投羅網,我從他那裡拿到『彼岸花』的解藥後,我們就可以離開了。」他輕揉著她冰涼的手臂,低聲說道:「我已經派人加設幾個臨時驛站,應當不到十日便可回到花城了。」

  「藺哥哥對善心神已有計劃了嗎?」戚無雙問道。

  藺常風在她耳邊說著計劃,戚無雙一聽,先是皺眉,又是震懾,最後整張臉龐全亮了起來,隨著他的話而興奮地叨叨說道:「這善心神真是害慘了人……不過金羅國王的特意隱瞞也實在卑鄙……沒想到我也有分參與!如果我眼睛看得見的話,我還要……」

  「等你眼睛好了,我要派人整日守著你,哪裡也不准你亂闖。」他現在只巴不得把她整個人揉進懷裡,到哪裡都帶著她。

  「我不想死,但你也別把所以事都想得太好,萬一我沒解藥,你也要……」

  「若是善心神沒解藥,赤木罕也會替我們找到。」藺常風打斷她的話,根本不願去想最壞的結果。「他對溫都兒的在乎不是一般,西沙國裡的『駱蠻族』正大動作地想吞併其他小族。但是赤木罕卻為了尋找溫都兒而離開『赤木族』,聽說引來族裡很大的不滿。」

  他撫著她的臉龐,在她唇上低語著:「溫都兒之於他,便如同你之於我啊。」

  戚無雙的手攬著他頸子,貪求著他的溫暖。

  「……駙馬爺呢?」

  「……要問他咱們日後還回不回這行宮啊?」

  戚無雙一聽到「駙馬爺」,身子一僵,伸手就去推藺常風。

  藺常風一個翻身,讓兩人臥倒在長榻間。

  「噓,別讓人知道我在這裡。」他在唇間說道。

  「公主已經和你拜堂,是真正的夫妻了。」戚無雙想起自己方才竟然那麼理所當然地被他擁在懷裡,忙著想推開他攬著人不放的手。

  「我和你才是真正的夫妻。」他說。

  「這話你去問外頭的婢女、嬤嬤或任何一個金羅國的人吧。她們找你,你快去……」

  「那些事讓王伍處理就好了,我累了。」他將她壓制在身下,大掌制住她的肩,不讓她起身。

  「是啊,一早就迎親納采,是夠你累了。」戚無雙擰起眉,貝齒咬住唇,小臉滿是慍惱之色。

  「你真該瞧瞧自己現在一臉在意我的模樣。」他低笑著用唇輕拂著她的。

  「我沒有。」她別開臉,硬是要坐起身。

  「你有,只是你沒瞧見。」藺常風將臉靠在她腿上,大掌摟著她的腰。「讓我躺一下。」

  「不行。」

  「就一下吧,我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好好睡過一覺了。」他將臉埋在她柔軟肚腹間,滿足地長歎一聲。

  戚無雙擰著眉咬著唇,卻狠不下心推開他。

  這些時日,她醒著的時候,藺哥哥總是忙碌著。或者該說打從他帶了她進宮覲見皇上之後,藺哥哥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了。

  他瞞著她做了那麼多事,怕她擔心,不想她擔憂,就連她爹的死因也一併扛下來擔當。

  戚無雙咬住唇,像座木雕一樣的定定不動。

  他拉著她的手撫住臉龐,在她身邊翻動了一、兩回,呼吸聲就漸漸變得平穩。

  她側耳傾聽著,感覺他似乎是睡著了。

  「藺哥哥?」她輕喚了一聲。

  他沒有回應。

  「藺哥哥……」她又喚了一聲。

  他依然沒有回應。

  戚無雙的手從他的臉龐撫向他的髮絲。

  「為什麼你不能只是我的藺哥哥呢?」她低語著。

  藺常風睜開眼看著她臉上的不捨神情,他的唇邊露出一個欣慰笑容,知道他終究是捨不下他的。

  「老天爺是想我沒了你,活著也沒什麼意思,所以才要把我這條命帶走嗎?」

  淚水從她眼眶一滴一滴地滑下,她急忙伸手拂去,生怕驚擾了他的睡眠。

  藺常風鼻尖一酸,很快閉上眼,竟是不忍心再看她一眼。

  「一生何時最幸福?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娃娃熱炕頭……」她喃喃自語著。

  他聽著,眼淚滑下眼眶……

  難道他們之間就連最平凡的幸福也不可得嗎?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8-27 12:15:37

第2章(1)  

  戚無雙曾經女扮男裝多年,卻從來不覺得造化弄人。直到如今,她才知道原來她從不曾真正困頓過。

  她這輩子沒有如此狼狽過,手中除了一袋赤木罕給的金子之外,身無分文。更遑論她現在目不能視,便連生活作息都得依賴著溫都兒。

  而她以為會陪在她身邊共度一生的藺哥哥,也即將在明日迎娶金羅公主!

  此時,正是午後微陽之際,與藺常風一同住在金羅國別院裡的戚無雙,在溫都兒的巧手打扮下,穿著一襲素雅的秋香色男衫,套了件狐皮褙子斜臥在客房小廳裡的羅漢長榻上,由兩名從秋豐國趕來的毒師為她把脈。

  戚無雙任由藺常風擁在身側,卻不抱任何希望。

  眼盲之後,藺哥哥為她找來金羅國不下數十個醫者、大夫,卻沒有一人能夠解去她所中之毒。

  藺常風問過這毒是否會蔓延全身,大夫們也沒一個能說出確實答案,只說她體內有股寒氣。

  她想她大概要習慣這輩子就這麼活在黑暗之中。

  藺常風看著戚無雙毫無生氣的臉龐,不自覺地握住她的手,絲毫不在意毒師們的目光。

  這幾日,戚無雙也吃也睡、要她服藥她也照做,從來不曾如此乖巧過。只是,她卻不再與他單獨相處,總是讓溫都兒陪侍在一旁。

  他知道她在劃清彼此距離,但他認為她無法一直避開他,因為他們之間有著「善心神」這個主要敵人要一起面對。

  他查問過公主,金羅綾綾說她的府邸內並無閒雜人等出入。但探子們卻追查出,她幾個月以來換了許多名貼身婢女,每一個都在離府不久後,因為精神狂亂或跳井或投河身亡。

  如此詭異情況必定與善心神脫不了干係!

  「尋常毒藥若是要傷人,必定會毀損人體,但是姑娘眼睛被毒粉所害,卻沒有太大痛苦,加上姑娘這脈象大寒,每一刻鐘都比上一刻還冷寒,因此我猜測應當是中了西沙國傳言中的『彼岸花』之毒。」留著長鬚、仙風道骨的黃毒師說道。

  「彼岸花?」溫都兒想起去年駱蠻族攻打赤木族的原因,就是對方頭兒誣陷赤木罕派了一名戲子偷走了「彼岸花」及其解藥。

  藺常風看了溫都兒一眼,感覺她似乎知道一些什麼。

  「我的見解與黃毒師相同,不知此地大夫可有什麼高見?」臉頰瘦削的林毒師問道。

  「大夫說她脈象過寒,真氣耗弱,還說這寒氣若是傷及心肺就不妙了。」藺常風握緊戚無雙的手說道。

  她的身子確實一日比一日冰寒,有時便連他用狐皮大氅擁著她,她的身子也不過就是微溫。

  「此毒若真的是『彼岸花』,可知道解藥為何?」藺常風問道。

  「傳言西沙國『彼岸花』長在沙漠中央,開花之日,方圓植物皆會因其陰毒而覆上一層冰。若要解此毒,只能用長在『彼岸花』旁邊的『修羅草』為解藥。」林毒師說道。

  溫都兒點著頭。

  「溫姑娘聽過『彼岸花』?」藺常風問道,端正臉龐儘是著急神色。

  「我在西沙國住過一段時間,聽說『彼岸花』十年才開一回,一朝一暮便凋謝。中毒之人,不但會失明,體溫還會一日低過一日。」溫都兒說道。

  「姑娘聽說的,和老夫所知道的一樣。」林毒師點頭說道。

  「敢問毒師,如果沒有解藥,我還能活多久?」戚無雙問道。

  藺常風聞言心一驚,將她的手掌握得更牢。

  黃毒師和林毒師對望一眼,又同時看向那張憔悴中猶帶絕色、讓人我見猶憐的臉孔。

  「這……」林毒師為難地皺著眉,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

  「大夫,我家中有母有姊妹,若能早知道大限之日,才能為她們早做安排。」戚無雙挺直背脊說道,身子不住地輕顫著。

  藺常風心痛得瑟縮了下身子,長臂一伸便將她給擁入懷裡。

  「若是每日能用大量至熱之藥褪去體內寒氣,少則能活半年,多則一年。但若是沒有解藥,終究還是……」林毒師歎了口氣說道。

  藺常風的心臟被狠狠揪住,痛得他完全直不起身。

  戚無雙閉上雙眼,原本蒼白的臉色,此時已是毫無血色。

  早在被善心神擄走時,她就當自己已死過一次,以為自己什麼都不怕了,誰知道一聽到生命即將凋落,她的心還是有太多的不捨……

  「我不會讓你有事的。」藺常風眼神堅定如石地看著戚無雙,牢牢地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傳來陣陣力量,稍微鎮定了戚無雙的心情。她相信藺哥哥,他一定不會讓她這麼快就死去的……不然,她至少也還有半年的時間啊。

  「我馬上讓人去西沙國找『修羅草』。」藺常風看了溫都兒一眼,起身向守在門外的王伍交代一些話。

  王伍點頭離開,只剩下魯進留守在門口。

  此時,別院大門處突然傳來一聲又一聲的長喚——

  「公主駕到、公主駕到……」

  藺常風皺了下眉,大步走回戚無雙身邊。

  他之前造訪公主詢問善心神蹤跡時,曾一併告知他心中只有戚無雙,因此不會與公主有夫妻之實一事。公主當時精神不濟,只是胡亂地說「曉得了」,便讓人送客了。

  那公主今天來這裡做什麼?

  戚無雙讓溫都兒扶起她,並靠在溫都兒的身側,執意與他保持距離。

  「拜見公主。」兩名毒師長長一揖身。

  「她怎麼樣了?」金羅綾綾問道。

  兩名毒師看了藺常風一眼,在他的點頭示意下,把才纔的事又說了一回。

  金羅綾綾看著眼前多了幾分楚楚動人風韻的戚無雙,再看著目光根本離不開戚無雙的藺常風,內心閃過一絲嫉妒情緒。

  憑什麼只有他們能有情人終成眷屬?她不甘心。

  不過,只要她成為巫城城主夫人,讓藺常風吃下那些毒藥,他很快地就會對她言聽計從,那麼她和善心公子便可以雙宿雙棲,一切就會皆大歡喜了。

  「我待會兒就請父皇去聯絡赤木罕,看看有沒有法子拿到解藥。」金羅綾綾對藺常風說道,努力表現出一副識大體的模樣。

  戚無雙察覺到溫都兒在聽到赤木罕時,身子輕輕地一顫。

  她摸索著溫都兒的手臂,握住對方的手。

  「我沒事。」溫都兒低聲說道。

  「多謝公主相助。」藺常風始終站在戚無雙身邊,一直不曾上前相迎。

  「謝什麼呢?咱們明天便是夫妻了。」金羅綾綾看著所有人對戚無雙的呵護姿態,板著臉說道。

  戚無雙蒼白臉孔因為這句話而變得更無血色,但她面無表情,不許自己顯露任何情緒。

  「星相神宮說什麼明日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大吉之日,催促婚事在短短十日內就要備妥,其實是怕你反悔吧。」金羅綾綾在婢女翠兒的扶持下坐下。

  「公主不也急著想嫁到我秋豐國嗎?」藺常風則在戚無雙身邊落坐,握住她的手。

  戚無雙沒料到他會有這個舉動,她想抽回自己的手,他卻轉而攬住她的肩膀。她於是不敢再亂動,就怕藺哥哥下個舉動會將她攬進懷裡。

  以住的她不會介意這般親密,可如今在他們面前的是明日即將和他成親的人!

  她再瀟灑總有個限度——她不搶別人的夫君。

  「我嫁到秋豐國是為了不想被父皇嫁到更遠的國家,也不想嫁給西沙國那個脾氣比錢更多的赤木罕。不然,你當秋豐國很稀罕嗎?」金羅綾綾說道。

  「若是不稀罕,公主何必同意和我做名義上的夫妻?公主金枝玉葉,不該受此委屈。」藺常風如星黑眸定定看著金羅綾綾,仍抱著一絲她會主動退婚的希望。

  金羅綾綾看著藺常風看似清俊端正,卻是威儀十足地讓人不敢放肆的臉孔,心裡突然閃過一陣畏懼。

  她真不明白父皇為何在見過藺常風之後,就盛讚她挑對了人,就藺常風有王者之相。明明這人就讓人猜不出心思,讓人感覺不安……

  「公主若對這門親事有意見,不妨趁著尚未成親前,再好好考慮。」藺常風雲淡風輕地說道,文雅臉龐不露半分心思。

  金羅綾綾聞言,眉頭一皺。因為她若是不能嫁到巫城,那她與善心公子的好事怎麼辦?

  「駙馬爺,您現在談解除婚事,咱公主哪丟得起這個臉?」金羅綾綾的婢女翠兒低聲說道。

  「沒錯!是要讓我丟臉嗎?」金羅綾綾惱羞成怒,把桌上的東西全撥到地上,摔得亂七八糟。「我絕不退婚!」

  「我與公主之間的事,輪得到一個小奴婢置喙?以下犯上,是要掌嘴還是杖斃?」藺常風冷面一沉,寒目一瞠地瞪著翠兒。

  「駙馬饒命,翠兒知罪、翠兒知罪。」翠兒嚇得立刻跪下,朝著他磕頭連連。

  戚無雙雖不明白藺哥哥說話為何變得如此嚴厲,但她決定不干涉,只是坐在一旁,用她眼睛以外的知覺感受著一切。

  屋內有股淡淡的沉香辛木味兒,是在公主進門之後才有的味道。這股異香極特殊,她還曾經在……

  如意身上聞過!

  戚無雙皺著眉,愈想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甚至不得不用雙手抱住自己。這事,她待會兒得和藺哥哥提一提。

  「大膽翠兒,你該知罪的事情何止這一樣!你不但以下犯上,還擅自帶著男子進出公主府邸,你可認罪!」藺常風走到翠兒面前,黑眸如冰地瞪著她。

  「我沒有……我沒有……」翠兒拼了命地往公主身邊縮去。

  「看來不嚴刑逼供,你是不會說實話了。」藺常風唇角噙著一抹冷笑,皮笑肉不笑的漠然,讓一旁的溫都兒也不禁打了個寒顫。

  「我們走!」金羅綾綾臉色發白地拉起翠兒,轉身往外走。

  「請公主留下翠兒,她身為公主婢女,男女關係卻如此隨便混亂,應當送請宮廷處置。」藺常風擋住金羅綾綾。

  「你憑什麼管到我這裡!我答應讓你娶這個平民女子跟我平起平坐,很紆尊降貴……」金羅綾綾急了,伸手便要去推藺常風。

  藺常風避開她的碰觸,金羅綾綾差點跌倒在地,可她沒空罵人,只是急著拖翠兒就轉身往外走。

  「我不會嫁給他為妾,請公主放心地成為王爺唯一的妻子。」戚無雙突然開口說道。

  藺常風眼眸一瞇,閃過一道利光。

  「我不管你嫁不嫁!總之,除了……總之,藺常風休想碰我!」金羅綾綾頭也不回地飛奔而去。

  戚無雙聽著遠去的凌亂腳步聲,完全能感受到公主此時的慌張不安。

  「我不過試探了一下,她們就全慌了手腳,可見善心神平時確實是由翠兒帶領進公主府裡。」藺常風說道。

  「藺哥哥這番試探果真高明,公主嫁你確實是為了她的心上人,那人應該就是善心神。我想公主一急,一定會與善心公子聯絡的。」戚無雙說道。

  「你總是能懂得我的心思。」藺常風低頭在戚無雙髮絲印下一個吻,大掌驀地攬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抱到腿上。「只是,你說不嫁給我是什麼意思?」

  戚無雙不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轉頭向著溫都兒。

  「我今晚想喝點明日葉雞湯,不知這裡可……」她佯裝沒聽到他的話,只一逕跟溫都兒說著話。「我想回內室休息,這裡的羅漢床硬得像石頭……」

  「溫姑娘,你可知如何取得『彼岸花』的解藥『修羅草』?」藺常風打斷戚無雙的話,目光盯著溫都兒說道。

  溫都兒在藺常風瞭然的目光下,不自覺地屏住氣息。她不想透露太多,但為了能解開無雙所中的毒,她一定得說。

  「去找赤木罕,他也許有辦法。」溫都兒說道。

  藺常風看著溫都兒,唇角揚起一道讚許的笑容。

  戚無雙則是身子緊繃起來,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溫姑娘果然是個能為朋友犧牲的好人。我前來金羅國之前,便聽說赤木罕正在找一名女子。我想那名女子應該是你。」藺常風說道。

  「你想怎麼樣,都兒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會想恩將仇報吧?」戚無雙激動地說道。

  「王爺想怎麼處理這事?」溫都兒握著戚無雙的手,盡可能平靜地說道。

  「你敢把都兒交給赤木罕,我一輩子都不同你說話。」

  「稍安勿躁。」藺常風大掌攬住戚無雙的腰,不許她亂動。

第2章(2)  

  戚無雙被鉗制住身子,她拚命地掙扎著推人,雪白嬌顏甚至因為太用力而泛了紅,卻還是推不動他半分。

  「你知道我對你總是容易動情,現在這裡還有外人在,你可不想我當眾和你親熱吧?」藺常風附耳對她說道。

  「光天化日之下,你不敢……」

  藺常風吻住她的唇,吮住她想掙逃的丁香。他扣住她的後頸,不管她的手怎麼捶打,他就是執意吻到她放棄掙扎,情不自禁地在他唇下低喘出聲為止。

  戚無雙感覺自己因為他的吻而起了反應,與他的胸前也開始鬧起疼。她咬著他的唇,不自覺地仰起下顎,希望他的吻能隨之而下。

  「你還有什麼話要跟溫姑娘說?」藺常風咬了下她的耳垂,再次低語道。

  戚無雙乍然清醒過來,驀地推開他的肩膀,一張臉燙得像是要燒起來一樣。

  「難得看到你這麼害羞。」他挑起她的下顎,笑望著她粉頰生嫣模樣。

  「天……」戚無雙懊惱地呻吟一聲,小臉整個埋進藺哥哥的胸前。

  藺常風望著她這熟悉又撒嬌的模樣,心窩頓時一揪,眸光變得更加眷寵。他多希望她永遠都是那個愛笑愛鬧愛膩著他的人兒。

  「我已經背過身很久了,現在可以回頭了嗎?」溫都兒忍著笑意問道。

  「可以。」藺常風笑著說道。

  「要不是因為我現在看不見,才不讓你佔這種便宜。」戚無雙悶聲說道。

  「我會讓你看見的,即便是要拿我的眼睛來換,也不足為惜。」藺常風拿過滑落到一旁的斗蓬,為她披上。

  戚無雙鼻尖一酸,感受到藺哥哥對她不顧一切的愛,可她這些時日經歷過這麼多風波,知道有些事情畢竟身不由己。

  「總之,你不可以把都兒的行蹤洩漏給赤木罕。要不是她,我現在早已不在人世了。」

  「我眼下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藺常風看向溫都兒,平靜地說道:「我為了能快點得到『彼岸花』解藥,已經派人與赤木罕聯絡,告訴他我有你的消息。」

  溫都兒一聽,臉色一白,聰慧黑眸頓時失了光采。

  「你怎能這樣對待都兒……」戚無雙原本要斥責他,繼而一想他若是真想要雙手奉上都兒,又何必事先告知。「你準備怎麼做?」

  藺常風讚許地看她一眼,繼續說道:「溫姑娘可以趁現在逃走,我會給予協助。再者,溫姑娘也可繼續留在我這裡,無需再倉皇逃躲。你可以告訴赤木罕,你已嫁我為妾,他再霸氣也不會奪人之妻吧。」

  溫都兒一怔,沒想到藺常風會有這個提議。

  戚無雙也沒想到這個方法,但她直覺這點子能夠保住溫都兒。

  像赤木罕那種強硬男子,若是對方不愛了,是不會搖尾乞憐強要對方留在身邊的。

  「但我娶你為妾,是有條件的——你得說服戚無雙留在我身邊。」藺常風看著溫都兒說道。

  溫都兒看著藺常風,再一次地發現這男人在溫文面貌之下,對戚無雙有著多強的執念。他若不是因為害怕戚無雙有生命危險,所以才和秋豐國皇上交換了條件,否則就算耗盡他一生、走遍天下,他也會找回無雙吧。

  「你趁人之危的手段太卑鄙。」戚無雙氣得想找藺常風理論,偏偏她現在瞧不見人,只能撂狠話。

  「能夠留住你,就是好手段。」藺常風看著她憔悴小臉說道。

  戚無雙心一慟,卻是板起臉,不給予任何回應。如今他與她之間,最不需要的就是這種情感糾葛。

  「這是最一勞永逸的法子,請溫姑娘好好考慮,明日再給我答覆。」他說。

  「是。」溫都兒點點頭。

  「那便不打擾姑娘考慮了。」

  藺常風打橫抱起戚無雙,轉身就要走進內室。

  「放我下來。」戚無雙驚呼出聲。

  「等我把才纔沒做完的事做完,自然就放了你。」藺常風將她身子攬近他,讓她知道他有多容易對她動情。

  「你……你……走開!我不要別人的夫婿!」戚無雙急了,對他拳打腳踢著,只怕這些時日的抗拒全都功虧一簣。「都兒,陪在我身邊!」

  溫都兒咬著唇,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若你不介意有人在一旁觀看,那有何妨?」藺常風一挑眉,擺明不放手。

  他不會再讓她有機會拒他於心門之外。

  溫都兒看著他固執神態,她無聲地歎了口氣,領著黑寶退出門外。

  「你、你有沒有想過,若我有了孩子,卻又中毒身亡,你知道這事有多殘忍嗎?」戚無雙揪住他衣襟,淚水在瞬間奪眶而出。

  「這事我注意到了,我會讓你喝下避孕湯汁的。」藺常風擁緊懷裡冰冷身子,喉嚨像被人扼住一般地嗄聲說道:「況且,若你真的只剩下幾個月生命,你一再抗拒我於心門之外,又有何意義,我總歸是要守著你的。」

  戚無雙原本想要堅決抗拒的心,因為他的話而動搖了。

  是啊,若她生命有限,為何不能盡情地依偎在藺哥哥身邊呢?

  戚無雙的手臂垂落在身側,任由藺常風摟著她走進內室。

  「除非我死,否則我不會再讓你離開。」藺常風將她放上內室長榻,俯身在她唇間說道。

  他拉扯開她的衣帶,此時只想感受兩人融為一體的感覺。她是他的,就連命運之神也不許帶走她。

  「我……我不要這樣,我還不想死……我還沒抓到善心神替我爹報仇,我還不能死……」戚無雙想起所中之毒,一時心酸地揪著藺常風的衣襟,悲泣出聲。

  「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死的!」藺常風緊緊摟住她,強迫自己除了這個結果之外,什麼也不准想。

  戚無雙哭得累了、倦了,趴在他胸前,用盡全力抱住他的身子,彷彿這樣便能趕走所有惡事一樣。

  「無雙……」他低頭吻著她冰冷柔軟的唇,吮著她的舌尖,傾訴著她的愛意。

  戚無雙撫著他的臉龐,由著他的手掌滑入她的衣衫裡,由著他將她當成珍寶似地膜拜過她全身。

  她太清楚藺哥哥重承諾的個性,知道他娶定了金羅公主,像這樣還能獨佔他的時光,也只剩這一天了。

  她知道自己不敢放肆的,知道自己該堅持與他保持距離,可是——若她真的只剩幾個月的時間……

  「藺哥哥,我想撫摸你。」戚無雙揪著他的手臂低語道。

  藺常風望著身下睜著一對美目,卻瞧不見他的人兒,他默默地褪去兩人所有衣衫,將她抱到他的身上。

  當她坐在他身上,纖麗五官仍讓人驚艷,但她桃花面容憔悴了,肌膚仍舊白皙,可她身上那股笑傲人間、顛倒眾生的光采黯淡了。他仍為她心動,可心疼卻遠超過心動百倍,他只想用比從前多千倍的愛意去憐惜她、疼愛她。

  「我始終都是你的。」他接下她的頸子,吻住她的唇。

  戚無雙回應著他的吻,同時用她的指尖摸索他每一寸身軀,雙唇也隨之而下……

  藺常風原本是想任她為所欲為的,但她熱情的探索讓他失控。

  他低吼一聲後,翻身將她壓制在身下,把她加諸在他身上的甜蜜折磨加倍地奉還給她。在她咬住他肩膀之際,他一挺腰結合了彼此。

  他們像是想吞沒彼此的獸類,用盡所有方式狂熱地愛著對方,直到他們在彼此懷裡一而再地崩潰到再也無力動彈為止。

  藺常風趴在她玉背上,怕自己壓痛了她,他一側身、長臂一伸將她擁回懷裡。

  她將臉龐埋入他的頸窩裡,緊緊地抱著他的腰。

  「藺哥哥,你當初為何有一段時間都不碰我?」她閉著眼問道。

  「九哥替我們卜了一卦,說我們兩人若是福慧俱足時,便能平安。但若是其中一方失去顯赫,便易出狀況。」

  戚無雙累得睜不開眼,只輕聲說道:「藺哥哥幾時相信那些卜卦?」

  「為了你的安危,我能不信嗎?你當時的意外頻繁是實情,畢竟只要我一不碰你,你便會無恙也是事實……」藺常風說到這裡,聲音突然打停了。

  「藺哥哥,你想的事情和我一樣嗎?」戚無雙把身子更加縮進他的懷裡,從骨子裡發起寒來。

  藺常風緊摟著她的身子,沉痛地說道:「你身邊有人是善心神的內應。」

  「唯一能知道我是否與你在夜裡親密的人,只有住在我偏房的如意。但她跟了我那麼久,怎麼會背叛我?」戚無雙氣若游絲,完全沒法子停止顫抖。「可是,我剛才在公主身上聞到如意身上同樣的沉香辛木味……」

  「善心神連公主都能迷惑了,如意又怎麼抵擋得住呢?我一會兒就讓探子去追查如意的情況。」

  「那麼九哥呢?善心神一定是知道了九哥的卜卦結果,才會找上如意的。」

  「如意有可能是被善心神迷惑而做了內應。但是,九哥沒有動機做這種事。他不忮不求,因為身子弱,對生死也看得淡,應該不容易被威脅或控制。」藺常風皺著眉,怎麼樣也不認為九哥有可能涉案。「我認為應當是客棧裡有人竊聽我與九哥的談話,告訴了善心神……」

  「善心神有這麼多幫手,我們根本防不勝防。」戚無雙焦慮地皺起眉,肩膀隨之繃緊了起來。

  「邪不勝正,我們會抓到他的。而你什麼也不許再想,給我好好睡覺。」藺常風看著她蒼白臉色,將她的頭壓在胸膛上,強硬地說道。

  戚無雙點頭,決定乖乖聽話,什麼也不想了。況且,身體裡的寒意及倦意也由不得她多想了……

  她的呼吸變緩,不由自主地陷入昏迷般的睡夢裡。

  藺常風聽見她平穩的呼吸,知道她已睡著,他用毛裘覆緊她身子後,起身快步走向門口,準備讓探子們去追查如意的情況,並攔阻公主身邊那名顯然知道一些事情的翠兒,還有——

  追查九哥的行蹤。

  他不想懷疑九哥,但是善心神的興風作浪已經害慘了無雙。為了她,凡事再小心都不為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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