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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9-10 14:45:32

前言:

同時被兩個男人愛著,是幸還是不幸?
她是個冷血刺客!是一把沒有感情的刀!
但是,那一顆冰封已久的心
卻在他陽光  般燦爛的笑容下融化
無奈恩仇交織卻最是難解
敵對的立場,難分的恩怨……
他寧願一生也不見她,總比看她死在自己劍下好啊!
而另一個他卻與她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心狠手辣,冷面無情……
但遇見她,注定他的毀滅!
無論付出多少,傾盡多少
她對他永遠只有感恩
難道那一點點的愛意真的那麼難萌生?
也許,他只有上窮碧落下黃泉,才能得到那份永恆!


楔子  

  邊荒的秋夜,淒迷而冷清。冷風呼嘯——風中斷斷續續的傳來……  

  「這世上最有名的刀!」一個蒼老的聲音緩緩的,帶有少許迷茫,彷彿已經沉溺於回憶之中。「是呀,我很想知道!」略帶稚氣的年輕聲音追問。  

  「數百年來,江湖中有名的刀少說也有幾十把。可是要說最鋒利、最凶殘、最霸道的刀卻是數十年前的『魂嘯刀』!」  

  「是嗎!那把『魂嘯刀』比起我這把刀又如何呢?」少年自負地追問,隱約伴著呼呼的劈風聲。老者挑挑長眉,顯然不把少年的話放在心上,「那一柄刀,有著雪亮的刀身,烏黑的刀把。薄如紙,亮似電——最怪異的是它的刀身上佈滿了數不清的小孔洞……」  

  「小孔洞!」少年訝然,「一柄刀到處都是洞,又能厲害到哪兒去呢?」  

  「魂嘯刀之所以名為『魂嘯』,就是因著這些小孔洞。唉!真是想不明白鑄刀者是如何做到的!」老者望了一眼迷惑的少年又道:「魂嘯刀是一柄擁有魔力的刀,它幾乎不是來自凡間的刀,更確切的說它就像是打開地獄之門的鑰匙……當它舞動時,風穿過小孔洞,就會有一種奇怪的聲音發出。那種聲音就像是魔鬼的嘶吼,惡狼的長嘯,像垂死病人的痛苦呻吟……令人恐懼,令人心寒膽顫,不知不覺就會被攝去心魂,無力反抗,最終被斬於刀下——」  

  少年的眼睛亮了起來,滿臉的羨慕之色,「這麼說這把魂嘯刀就是兵器之王了!」  

  「不!」老者沉聲道:「魂嘯刀雖然厲害,卻仍有一把『驚虹劍』可以與之抗衡。如果說魂嘯刀是一柄魔刀,那麼驚虹劍就是一把仙劍,驚虹劍劍長三尺,劍身呈現出七色彩光,遠望就像是彩虹纏繞一般。能夠削鐵斷髮,銳不可擋,可說是習劍者夢寐以求的神器。」  

  少年偏頭想了想又問:「這麼說來,江湖中最厲害的兵器就是這一刀一劍了?」  

  「若說正統的兵器,這一刀一劍的確是獨領風騷。不過當時江湖上另有一種詭異的兵器——這件兵器乍看就像是一截鐵絲,柔軟卻又強韌。要不是那通體晶瑩剔透的粉紅色,怕是真要讓人以為它只是根普通的鐵絲呢!」  

  「鐵絲也能殺人?」  

  「能!這種詭異的兵器叫做「玫瑰刺」,殺的人還真是不少呢!」老者慢聲低語,彷彿又想起了什麼。

  「如果我能得到這三種兵器的其中一種,可不就無敵於天下呢!」少年滿懷希望。  

  「哼!」老者冷哼道:「一件兵器是否可怕,並不在於它本身的價值,而在於兵器之主的武功修為和他的所作所為。憑你的功力,縱使神兵利器在手,也不過是廢銅爛鐵罷了!」  

  「哼——」少年悶哼出聲,顯然對老者的話不以為然。  

  「你不服氣!」老者一笑,頓了一下才道:「你有沒有想過,一件兵器憑什麼留下千秋威名。還不是因為有人用它們做出了威震天下的大事嗎?所以一件兵器只不過是代表著一個曾經揚威武林的江湖客罷了……」  

  「既然如此,那這一刀一劍和這玫瑰刺定然也有一段故事吧!先生何不講給我聽呢?」  

  「故事!」老者皺著眉,輕歎一聲,「那逝去的一切何止是故事而已呀……」  

第一章 雪中紅玫(1)

  淒迷的月色映著白茫茫的雪地,也映著少女蒼白如雪的面頰。她伸出手接住片片雪花,冷凝的黑眸裡全沒有 蔻少女應有的浪漫、天真與喜悅。明月漸西,她抬起頭,眼裡閃過一絲恨意。她知道,自己終於等到了。此時天將破曉,正是他睡得最熟的時候,也是她等了十年的好機會,她一定得好好地把握這機會。拉好面紗,她展動身形,如雲一般飄向庭院深處……  

  鮮血噴濺在雪地上,如同是滿地的桃花落英。紅艷得驚人,更美得令人心顫……  

  美麗的眸子閃過一絲迷茫,她冷冷地看了眼癱軟在地上的男人,輕聲的彷彿是在自語:「你看,我真的用你教我的功夫殺了你呀!」  

  男人虛弱地睜開眼,居然露出笑容:「你等了十年,我也同樣等了十年呀!今天,終於可以讓我們如願了。」

  「十年了!十年!你還記不記得十年前的今日,就是這樣寒冷的冬夜,你衝進我家,殺死了我的父母和那未出世的小弟!」少女恨聲說著,眼裡有淚光閃動。  

  「當你用仇恨的眼光看我時,真像是只小老虎呀……那時我就知道,我會死在你的手裡……現在我終於死在你的手裡了!」男人虛弱地說著,感覺到生命隨著血液的流失正一點一滴地抽離他的身體……  

  「當初你為什麼不殺我?」少女冷冷地問。  

  「我為什麼不殺你……」男人喃喃著,陷入迷離的記憶……十年前,他是名震武林的冷血殺手。為了金錢,他殺人如麻,即使是無法反抗的人,甚至襁褓裡的嬰兒他也不放過,可是他卻沒有殺死那個一身紅衣,滿臉仇恨的小女孩。為什麼?是因為她浴在艷紅腥血中如雪般蒼白的臉龐?還是因為那滴落在紅雪上的淚珠?他真的不知道……或許,那本是上天故意安排的--「殺人者,必被人殺!」他無神地閉上眼,感覺到刺骨的寒風--天,真的好冷啊!他真的好累,好累……

  少女茫然地抬起頭望向遠處潔白的雪地,空洞的眼裡看到的卻仍是一片血紅……  

  十年了,沒有歡笑,沒有溫情,沒有自由,沒有朋友,沒有愛--她所剩的只有孤獨、寂寞、痛苦、仇恨和那地獄一般的磨煉。她忍受著錐心的仇恨和肉體的折磨,努力地學習一切,為的就是親眼看到他倒在自己的面前--可是為什麼?她感覺不到快樂,感覺不到興奮,有的只是無盡的疲倦與茫然。  

  她緩緩地站起身,手上竟突然有了一枝鮮艷欲滴的紅玫瑰--柔嫩的枝葉在冷風中顫抖,彷彿驚異為什麼忽然從溫室中來到了寒風冰雪中--輕輕地把玫瑰拋下,少女飄然而去,只留下那枝美麗的玫瑰倔強地在風中顫抖。在白雪相映下,紅玫瑰宛如刺目的鮮血,那般誘人,那般艷麗,那般妖異……  

  時光飛逝,並不會因為某個人的逝去而停下腳步來哀歎婉惜。命運之輪轉動著--昔日的少女已是一個冷血無情的殺手。而此時,命運正將她帶近她生命中兩個最重要的男人……  

  洛陽城外,有一處茂密的樹林。  

  這日清晨,濃霧未散,林中空地上卻已有了一個青衣文士傲然獨立--雖然何承志的臉上仍是平靜,毫無久候的不耐與焦躁。他從小就已經知道,一個做大事的人不僅要有高超的武藝、智慧,更要有過人的意志與耐力。所以他等待,並在寂寞的等待中苦苦修煉,而一旦時機來臨,他就將一舉奪回本應屬於他的一切。他漫長的等待,所有的苦修都將會在這一天得到回報……  

  林外傳來腳步聲,片刻之後,四個漢子抬著一頂輕轎走來。他們放下轎子,看也不看何承志,便轉身離去,淡然一笑,何承志只是默默注視著小轎,彷彿要看透竹簾,看清轎中人。  

  「姑娘果然守信,在下可沒有白等。」何承志斯文地笑道,卻得不到任何回應。微笑著,他毫不在意,又道:「據說姑娘從未失過手,想必這一次也是馬到成功吧!」  

  轎中人冷哼著,一道白光已從轎中射出,在空中發出悅耳的驚響,擦過何承志的身體,釘在他身後的一棵大樹上。稀薄的霧氣中,它映著曙光--那竟是一把寒光閃閃的寶劍。  

  何承志眨著眼,伸手拔下劍來輕輕地撫摸著,眼中射出異樣的光芒:「姑娘果然好身手,想來在下將聽到『七絕神劍』莫大川的死訊了。」停了片刻,他又歎息:「秋水神劍果然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莫大川就是因為有它才成名立業的。可惜他卻無法保住這柄寶劍。」說著,他再打量著轎子,那竹簾雖然又輕又薄,他卻仍然無法看到轎中倩影。

  「姑娘為何如此吝嗇,竟不肯讓在下一睹芳容?」何承志歎息著,彷彿甚為婉惜。  

  轎中人沉默片刻,終於開口道:「收人錢財,與人消災。閣下委託之事已經辦妥,想來閣下已無他事。此後兩不相干,閣下還是請便吧!」這輕柔的聲音清脆動聽,有如銀鈴,卻又冰冷如寒風,讓人又愛又怕……  

  何承志笑道:「在下就不信見不到姑娘的廬山真面!」話音方落,他人已掠起,如一道青虹直奔輕轎。而寒光閃閃的長劍也發出驚鳴刺向轎中,眼看長劍將刺入轎中,他露出一抹笑意。忽聽「砰啪」一聲,一道人影已衝破轎頂,躍了出來。

  何承志得意一笑,穩住身形,打量眼前的女子:一身淡藍的衣裳,顯出她纖細玲瓏的身材,潔白的輕紗掩去她的容顏,只能看見她那雙看似清澈卻又深幽的眼睛,可這已經足夠了--一個女人,只要有一雙美好的眼睛,就算其他部分不怎麼樣,也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吸引人的美女。何況她的身材,舉手投足流露的風姿更加顯出她絕對是個會讓任何男人發狂的美女。可他不會,他可不是一個平凡的男人,他見過太多的美女了,就是武林中有名的「玉美人」也誘惑不了他。

  「你要做什麼?」於清雪直截了當地問。  

  「沒什麼,我只是想見見姑娘的絕世姿容而已。」何承志笑著,眼裡卻暗藏殺機。  

  「你何不明明白白地說要殺我滅口呢!」於清雪冷哼著,暗暗提防著。  

  「姑娘,太聰明並不是一件好事呀!」何承志仍笑著,手中的劍卻突然刺出。那一劍迅猛有力,令人吃驚,就像是一陣狂風席捲而來,帶著強大的破壞力,讓人相信沒有人可以避開這強大的力量……  

  微一皺眉,於清雪忽地飄了起來,放柔了每一寸肌膚,像一片葉子在風中,隨著風自然地飄蕩,她--竟藉著劍風躲過了這致命一擊。  

  腳未沾地,她已抽出袖中的「玫瑰刺」。通體粉紅的玫瑰刺看上去是一截普通的鐵絲,這看似普通的刺卻是一根索命拘魂的毒刺。三年前,十八歲的她用它殺死了黑雲(那不知該叫仇人還是恩師的殺手)之後,已有許多名震一方的豪俠魂喪「刺」下。  

  何承志輕鬆地避開,笑出了聲:「難怪人都說『最毒婦人心』,你連兵器都這麼陰毒、怪異,難怪會在幾年之內就殺了那麼多人!不過可惜,你所殺的不過是二流角色,而我卻是非等閒之輩!」  

  清雪不語,繼續出招。而何承志輕笑著揮出劍,卻不再暴烈,不再強猛。而是輕輕淡淡,溫溫柔柔的,輕淡得像是天際的一抹浮雲,溫柔得像是情人暗送的秋波,但這輕淡得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的劍招,卻讓清雪臉色大變。

  疾退!卻已經來不及了,輕輕的、涼涼的,她感到冰冷的劍鋒掠過她的髮鬢,她的肩頭。長髮散亂,輕紗飄落,她感到肩頭上火辣辣的痛,立即果斷地後退,掠開身形逃離。他沒有追上來!她模糊地想著,眼角瞥到他發怔的身影……

第一章 雪中紅玫(2)  

  她好美!何承志抓緊那襲輕紗,心神恍惚起來。在那輕紗飄落的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仙女,那並不是因為她清絕、艷絕的容顏,而是因她俯視眾生般的冷傲神情。那張帶著倔強、寂寞、憂鬱、悲痛和仇恨的俏臉,讓他在一剎那以為看到了另一個自己。是的!他們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一樣的冷傲,一樣的無情,也一樣的痛苦……在紅塵俗世,芸芸眾生中,她只能成為他的女人,就像他只會愛上她一樣。是的,他一定會得到她的。他將輕紗送到鼻前輕嗅,一抹淡淡的若有若無的玫瑰花香,正如她的人一樣令人心醉……  

  六月,鳥語花香,到處都是嫩綠的春意。林劍明拭著額上的微汗,唇角掩不住的笑意。仰頭望了望藍天,他幾乎要放聲大喊:「自由了,終於自由了!」是呀!自由了。經歷了長達十年的清苦修煉,他終於跨出了「華山派」的大門,一路奔下華山,他真的有了「再世為人」的感覺,闊別了十年的紅塵,他終於回來了。  

  於清雪忍著疼痛,小心翼翼地揭開了衣袖,血已經凝干,貼著衣袖倍添痛楚,她卻神色自若地舀著溪水,毫不猶豫地沖洗傷口。在她承受過那麼多非人的磨煉之後,這一點小傷又算什麼呢!上好金創藥,她靜靜地坐在青石上。憑著殺手敏銳的感覺,她知道已經逃離了危險。微皺著眉,她又想著剛才驚險的一幕。真沒想到「清風堡」的一個小總管竟也會有這麼高深的武功。唉!她實在是太大意了,早就該想到他們有可能殺人滅口的不是嗎!只是剛才他為什麼突然停手,而讓她有了逃脫的機會呢?難道他會另有陰謀……  

  正想著,她忽地覺察到草叢裡的聲音,「誰!」她厲喝著回過頭去,卻見一隻雪白的兔子正瞪著一對晶瑩的紅眼怯怯地瞧著她。微怔過後,她不由自主地舒展了眉,唇邊綻開一絲微笑,使得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俏臉上有了一些喜人的紅暈。微笑著伸出手,她輕喚:「來,乖,到這兒來。」白兔卻受驚似的再後退一步。她垂下頭,唇邊泛上一抹酸楚的笑,喃喃道:「連你也不喜歡我,你也嗅到我身上的血腥殺氣而害怕了……」低語著,她突然之間覺得好無奈好疲倦,甚至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許久,一人一兔就這樣僵持著,似乎是覺察出眼前人並沒有什麼惡意,白兔拖著腿,蹦到溪邊,用粉紅的舌頭有滋有味地舔起水來。  

  「血!」看到白兔後腿上的傷口,清雪終於明白,原來它是失血過多才來補充水份的。她憐惜地抱起白兔,一邊用手輕撫著它,一邊柔聲道:「乖,我不會傷害到你的,我會好好照顧你。」似乎感到她的溫柔,白兔不再掙扎,任她小心仔細地清洗傷口,上金創藥。清雪隨手撕下裙擺,仔細地包紮著,眼中、眉間全蕩漾著溫柔。在這一刻她全然忘記了那些令人頭痛的凡塵俗世,心裡只是滿盈著片片溫馨寧靜。  

  林劍明憤憤地扯開纏繞不清的籐蔓,嘴裡猶自不停地罵著:「什麼鬼兔子!不讓我吃就說一聲嘛!幹嗎把我引到這種鬼地方來。實在太過分了!看我逮到你,怎麼折磨你,可不能便宜了你!」他聲聲咒罵著。可沒去想兔子本來就不會說話的,更何況你要吃它,它能不逃?  

  隱約的,有流水聲傳來,他頓時精神一振,覓著水流聲走了過去。撥開叢叢長草,他探出頭去,哇!好美!他驚異地瞪大了眼,簡直忘了身在何處……  

  清澈的小溪邊,青石上,正坐著一個清艷秀美的女郎。雖然她的烏髮蓬鬆,衣衫凌亂,卻絲毫不損她的美麗,反而更增了十分的嫵媚。此刻,她正愛撫著手中的白兔,明眸裡閃爍著溫柔的光芒,唇邊掛著一抹燦爛的笑容,在陽光下令人眼醉心迷,他差點以為是從月宮裡私逃下凡的嫦娥仙子。那懷裡的可不就是玉兔寶寶!咦,等等——那隻兔子怎麼瞧上去有點熟悉,難道……難道就是那只該死的鬼兔子?心裡罵著,他不由弄出了聲響。  

  「誰!」那少女立刻嬌斥一聲,眼睛盯住了他藏身的草叢。尷尬地笑笑,他不太好意思地站了起來。

  清雪驚異地打量突然現身的男子,下意識地去拉麵紗,才發現面紗早已被何承志挑去了。「對不起!我只是跟著那隻兔子來的。」林劍明露出誠懇的笑容,掩住心裡的驚慌。十年了,自從十歲那年跟隨師父上山,就沒和女人站得這麼近過,更別說說話了。雖然他有個小師妹,但小師妹那樣刁蠻潑辣的丫頭,怎麼可以算是女子呢!  

  清雪冷淡地扭過頭,奇怪,她該殺了這個看了她臉的男人,可為什麼他真誠的笑臉讓她下不了手?

  「這兔子是你射傷的?」  

  「啊!一時失手,一時失手!」林劍明不顧白兔的瞪視,毫不愧疚地扯著謊。呵!她的聲音真是動聽!像是黃鶯的嬌啼!不,那更像是風吹動了銀鈴,帶著涼意,悅耳動聽……呀!他要醉了,真的要醉倒在這美妙的天籟中。

  皺了皺眉,清雪放下白兔,轉身就想走。  

  「啊!等一下,姑娘!」林劍明如夢初醒般大喊:「姑娘,你是誰?啊,不,我是說姑娘可否告知芳名……」林劍明慌亂地問著,臉已經紅了。  

  清雪回過頭,深深地凝視著他,唇角掠過一絲微笑。林劍明發癡似地看著她的身影遠去,眼神如癡如醉。啊!她在對他笑!莫不是他們要像那個朝野聞名的唐伯虎與秋香一樣三笑生姻緣!天,他真的醉了……  

  趁著夜色,於清雪悄悄地返回玫瑰園。  

  「姐姐……你……你受傷了!」剛上小樓,白貞兒就慌亂地奔了過來,眼中已有了淚水。  

  「沒什麼,一點輕傷而已。」清雪冷淡地說著,推開她溫暖的手。雖然她明白貞兒的心意,但身為一個殺手,卻絕對不能有太多的感情,那會令她心慈手軟的。  

  貞兒瞭然地笑著,轉身去取藥箱。她很明白於姐姐為什麼對她這麼冷淡,更知道於姐姐心裡並不像她外表這樣冰冷,骨子裡她也有女人的溫柔與嫵媚,更有一份純真,一份善良……  

  靠在椅上,清雪放鬆了神經,感到無比的平靜和溫暖。是的,這玫瑰園是她的家!雖然這裡不大,不豪華,但是這裡有貞兒——一個不怕她、不恨她的朋友。這裡沒有殺戮與鮮血,沒有仇恨與眼淚……她可以完完全全地放鬆,不必害怕、提防。  

  不經意的,她又想起白天在城外遇上的男人。他那誠懇、率真、燦爛的笑容一直在她腦中揮之不去。為什麼?她不知道,或許只因為他身上有一些她不能擁有的東西:平凡的歡樂、滿足的幸福、飛揚的青春。這一切早已不能在她身上找到。在十三年前的那個冬夜,就已經注定遠離她了,她多麼希望能夠挽回那逝去的一切!用武功!用那些沾滿血腥的錢!用她的美麗軀殼!甚至用她的生命!  

  一雙手在她的肩背輕柔地捏拿著。她知道那是貞兒,只有貞兒才會這樣關心她。模糊地扯出一抹笑容,她的思緒在溫柔的撫按下慢慢混沌,意識也一點點地消失……  

  貞兒深深地注視著沉睡過去的清雪,手指輕柔地撫過她修長的眉、高挺的鼻、紅潤的雙唇,不自覺地歎息起來。她永遠都會記得兩年前的那個黃昏,當她被「春夢閣」的打手打得遍體鱗傷、痛苦呻吟時,那個一身白衣的美少年翩翩而來。他眼中溫和的光芒讓她難以自禁地迷惑,就那樣糊里糊塗地看著他輕鬆地打倒鴇母和那些打手。當他甩下銀票向她伸出手時,她幾乎以為自己找到了一生的依靠,就那樣毫不猶豫地跟隨著他,甚至在知道他是個女人,而且是個女殺手時,也毫不後悔。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什麼心態!她只知道:她是她的神、她的主、她的心之所向。「姐姐……」她低喚著,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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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9-10 14:59:57

第十一章 生死茫茫(1)  

  八月二十五,晴,宜動土,搬遷,喜,喪,萬事大吉……  

  「天下山莊」張燈結綵,到處洋溢著歡欣喜氣……  

  何承志一身吉服,滿面笑容,與賓客笑語連連。  

  「盟主今日成婚,可謂雙喜臨門,卻不知夫人是哪位名門閨秀?」峨嵋掌門胡肅滿臉諂笑。何承志一笑,眼盈深情:「她是世上最美麗的女人!」  

  「金槍王」李大海哈哈一笑:「盟主的眼光自然不差了!」  

  何承志但笑不語,聽到門外傳報「華山派林掌門、赤陽道長到……」目光掠過人群,望向門口,眉間掠過一絲憂色,他知道請林劍明參加婚禮是個不智的舉動。可是,他必須要在他的面前迎娶清雪——這一次,他要贏得漂漂亮亮。

  「恭喜何大哥喜結良緣!」林劍明含笑道賀,但覺心中不安更盛。  

  「林兄弟能來,為兄就已經很開心了。」何承志笑著,目光掃過林劍明身後的關劍正、悟虛二人。又道:「赤陽道長,請裡面坐吧!」  

  赤陽一笑,目光掃過人群,頷首道:「天下英雄俱來祝賀盟主小登科之喜。可見盟主甚得人心……今後,江湖上也會太平許多了……」  

  「是呀是呀!盟主天縱奇才,乃是武林的泰山北斗啊!」胡肅的諂媚讓眾人不由地皺起眉。  

  何承志一笑道:「胡掌門過獎了……」  

  一語未了,聚過來的十數人竟點著頭,齊聲道:「胡掌門所說的正是我等肺腑之言……」  

  赤陽一揚眉,眼中露出迷茫之色。這些人不是各門各派的首腦也是威震一方的豪傑,也都幾十歲的人了,沒想到居然會對何承志這樣恭敬。  

  這時,一個瘦小精悍的漢子排眾而出說道:「主人,吉時將到,可以準備行禮了……」  

  「嗯,」何承志點點頭,笑道:「各位請入座觀禮吧!」  

  眾人便都畢恭畢敬地道:「盟主請自便。」  

  「林兄弟,為兄先告退了。」  

  「何大哥不必客氣。」林劍明笑著,忍不住露出欽慕之色。  

  清雪皺起眉,厭惡地瞪著眼前的紅。  

  ——血一樣的紅居然會是大吉大利的象徵,甚至在頭上都蓋著一塊紅巾,讓她無法知道外面的情形,只能瞪著這令人厭惡的血紅……  

  移動腳步,她聽見扶著她的喜娘又在重複說過幾百次的話:「夫人,一會兒進了喜堂,您就按著奴才說的去做。千萬別做錯了,不吉利的……」  

  清雪在心底笑歎一聲,她真希望能由貞兒陪著她進去,而不是這令人厭煩的女人……  

  吵雜的聲音傳進耳中,喜娘在她耳邊低語,「到了,小心台階……」  

  拾階而上,清雪的心在喧鬧中一陣�徨。  

  ——大廳裡的人一定很多!他是否在其中?  

  何承志看著身穿大紅嫁衣的清雪蓮步姍姍地步入大廳,忍不住心情激動。他期待著在月光下,挑起她的紅巾,看她清絕艷絕的容顏……  

  皺起眉,他敏感地覺出清雪的身子一僵,一瞥林劍明,他眼中現出殺機,快步走上前扶住她,握住她的手,在她耳邊低喃:「你今天真美……」  

  清雪一笑,感覺到他雙手的溫暖,一顆不安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林劍明瞪大了眼,心中的不安令他呼吸急促起來。是她嗎?怎麼可能?何大哥的新娘真的是她?  

  「一拜天地!」隨著司儀的聲音,兩人盈盈下拜,叩首……  

  「起!」  

  「二拜……」  

  「等一下!」一聲嬌斥打斷了兩人的行動。  

  何承志訝然回首,不由皺起眉……  

  「瑩瑩!」林劍明驚喜地迎上前。  

  「瑩瑩,你跑到哪兒去了?」赤陽亦關切地問。  

  「師伯!師兄!」周瑩瑩鼻子一酸,瘦削許多的臉上露出一抹悲淒的笑,略帶哭腔地道:「各位前輩,晚輩周瑩瑩,今日特來揭發一個大陰謀!」  

  清雪挑起眉,再也耐不住性子,一下子掀下紅蓋頭:「周姑娘,你究竟要做什麼?」  

  「是你。」周瑩瑩一時之間,倒也怔住了。  

  林劍明皺起眉,只覺心口一痛——新娘真的是她!  

  赤陽大怒,衝著何承志大吼道:「你居然娶這個小妖女。」  

  「赤陽道長,清雪是我的妻子,也就是盟主夫人,請你說話放尊重些!」何承志挑起眉,不怒而威。

  「我呸!這妖女與咱們華山派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娶這妖女為妻,咱們華山派就不再承認你是什麼盟主!」赤陽破口大罵。  

  林劍明皺起眉,吶吶道:「何大哥,你是武林盟主,又何必為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殺手毀了自己的名譽和前途呢?」  

  何承志揚起眉,怒容滿面,正要開口,周瑩瑩已經搶先罵道:「什麼武林盟主,他和這妖女根本是一丘之貉。」

  「瑩瑩!」林劍明皺起眉,搖了搖頭。  

  「師哥,你不要再被這個偽君子蒙騙了。我爹,我爹就是他害死的。」周瑩瑩悲憤地指著何承志說:「何承志,你這個魔頭!害死了我爹爹又謀奪家產……我,我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  

  「周姑娘!」何承志輕蔑地笑道:「說話要當心一點,『清風堡』偌大家產都好端端地在你手上,又何來我謀奪家產之說呢。」  

  「你……」周瑩瑩為之氣結,半晌才道:「清風堡現在不過是一個空殼罷了,所有的財產都被你盜光了!」

  「盜?!」何承志冷哼一聲。「周姑娘,何必用這麼嚴重的字眼呢!那些錢可是周堡主心甘情願送給我的。」

  「呸!要不是你誘使我爹染上毒癮,他又怎麼可能心甘情願地受你擺佈!」  

  何承志一笑:「周堡主倒是把什麼事情都告訴你了!」  

  「我爹告訴我的還不止這些呢!」周瑩瑩冷哼一聲,大聲道:「各位武林英雄。這個何承志就是『魔刀尊者』的孫子!」  

  一句話如同霹靂,頓時,驚呼四起,人人色變。  

  「何大哥,你真的是『魔刀尊者』的孫子?」林劍明緊張地問。  

  「不錯!」何承志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清雪,沉聲道:「周堡主是我令其染上毒癮,聽令於我,就連你師父青嵐也是我命王劍真殺死,再嫁禍給清雪的……」  

  「你這個魔頭!我要為恩師報仇!」關劍正怒吼著,拔出長劍,卻被赤陽一把拉住。  

  「何承志,王劍真那個叛徒在哪?你叫他出來,我要將他挫骨揚灰!」  

  「那個欺師滅祖的畜生,在下已經替赤陽道長處置了……」  

  「好!殺得好!赤陽咬牙切齒地吼完,又望向清雪:「於姑娘,以前老道誤會了你,多有得罪,還望見諒……劍明,你還不快向於姑娘賠罪!」  

  「清雪!」林劍明望著清雪,滿目俱是說不盡的歉疚與哀懇。  

  清雪無語,避開他的目光。  

  「清雪……」林劍明苦笑著搖搖頭:「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的,可是,你不要為了鬥氣而和這個魔頭在一起。」

  清雪幽幽一笑:「我和他在一起,不是為了任何人,我是真心誠意要嫁給他的。」  

  「不!現在你知道了他陷害你的真相,怎麼還能嫁給他呢?」  

  「他早就告訴我了……」清雪淒然一笑:「過去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夢醒了,就什麼都不剩了……」

  林劍明茫然地望著她,腦子裡一片空白。  

  「於姑娘,老道可不管你們的夢啊醒啊的。總之,這魔頭今天一定得死。」赤陽面向廳中眾人大聲道:「各位武林同道,你們也都聽到這魔頭的話了!他的行徑,他的居心比當年的『魔刀尊者』更可惡百倍!此等惡人,不及早除去必會禍害武林,望各位武林同道施以援手,將此魔除去,以保武林安寧……」  

  何承志悠然一笑:「赤陽道長,你以為自己是武林盟主嗎?當真一呼百應?」  

  猛地,一個乾澀的聲音罵道:「你們這兩個魔頭、妖女作惡多端,罪大惡極,就是碎屍萬段也難贖其罪。各位大俠,咱們並肩上,對付邪魔歪道,不必講什麼江湖道義的……」  

  何承志冷笑一聲,凝神望去,卻是那偽君子溫老大。  

  「溫大俠!你何不問問這廳上的人,哪一個是你的同道人呢!」  

  溫老大一愣,回首望去,聚往己方的不過半數之多,且大多是初出茅廬的熱血小子,而站在何承志背後的卻有峨嵋掌門胡肅、「金槍王」李大海等人。  

  他心裡不由打起鼓來,猶豫片刻,頓把什麼江湖正義、殺弟之恨統統拋在腦後。當下涎著臉,對著何承志諂笑道:「小人方才是豬油蒙了心竅,居然敢大逆不道頂撞起盟主來。還請盟主大人不記小人過,讓小人戴罪立功,殺了這群膽大包天的叛徒……」  

  何承志輕輕一笑,招手道:「你過來。」  

  溫老大一笑,立刻得意洋洋地站了過去。  

  冷哼一聲,何承志沉聲道:「似你這等反覆無常的小人留來何用。」說罷,一掌拍出,頓時把溫老大打得頭骨碎裂,倒地身亡。  

  立刻,便有兩個漢子上前抬走屍體,轉眼間,廳上已回復潔淨。  

  「魔頭,你好毒辣的手段!」赤陽暴喝一聲,斥責道:「胡肅,你好歹是一派之尊,難道真要為虎作倀?」

  慚愧之色一閃而過,胡肅揚聲道:「盟主才智過人,武藝高強,實乃人中之龍,咱們自該追隨盟主,統一武林,創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才是,我看赤陽兄還是棄械投降,歸順了盟主吧!」  

  赤陽瞪大了眼,短鬚豎直,大吼道:「氣死我了!魔頭!今天饒你不得,納命來吧!」  

  何承志陰陰一笑:「現在馬上就會有一個人死去。不過這個人可不是我……」他悠閒地笑著,猛地斷喝一聲:「殺!」  

  殺!鮮血四濺,驚呼震耳。  

  林劍明怔怔地看著赤陽倒地,渾身的鮮血,後背上,一把青鋒劍正自顫動。  

  林劍明猛地抬頭,一雙血紅的眼瞪向劍的主人,大喝道:「為什麼!」  

  悟虛驚退兩步,首次感受到這平日溫和的師弟身上迫人的氣勢。勉強穩住身形,他露出陰沉的笑容:「為什麼?我是華山派的大弟子,可是師父和師伯卻從來沒有把我放在心上,說我資質差,不肯傳我本門高深武學。哼,是他們偏心!是他們虧欠了我!還有你呀,一味用甜言蜜語哄得兩個老糊塗把掌門之位傳了給你,這掌門之位該是我的!」

  「你就是為了這些……」林劍明搖著頭,滿臉痛心。挺直腰,他望向何承志:「今天,我終於知道了什麼叫『恨之入骨』!我從來都沒有這樣恨過一個人……」他拔出「驚虹劍」喝道:「你我割袍絕交,今日之戰,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看著飄然落地的青布,何承志笑道:「我從來都和你沒什麼友情,這割袍也就不必了。」  

  林劍明深深望了一眼清雪,轉身道:「好!我們就到外面決一生死!」  

  伸手與清雪相握了一下,何承志淺笑:「你留在廳裡好了……」  

  「主人!」悟虛喊著,轉目看看四周,正對上關劍正仇恨的目光,不由心一虛鑽了出去。  

  瞪了一眼清雪,周瑩瑩拔出劍衝了出去。  

  滿廳的人一下子都走得乾乾淨淨……」  

  清雪歎了口氣,坐在椅上,想了好久,好久——才摘下沉重的鳳冠,緩緩走了出去。  

第十一章 生死茫茫(2)  

  陽光明媚,天氣晴朗。雅致精明的庭院已成戰場,鮮血、屍體滿地都是……  

  一個紅裳少女驚惶地自長廊繞了過來。  

  清雪不由一聲歎息,「貞兒,你不該來的……」  

  「姐姐,發生了什麼事?」白貞兒膽怯地問,一張臉嚇得煞白。  

  「貞兒!」清雪低喚,眼神溫柔而淒婉,「恐怕我再也照顧不了你了……  

  「姐姐!」貞兒驚呼,一種不祥的預感緊緊抓牢了她的心。  

  「我存在『信通』錢莊的錢夠你舒舒服服地過日子了,可是沒個人照顧你,我怎麼能放心……」她溫柔地理順貞兒微亂的頭髮:「你以後找個對你好又老實厚道的漢子嫁了吧!不管他是農夫,還是商賈,只要他不是個江湖客就好了……」

  「不,姐姐,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白貞兒驚惶地拉住她的手。  

  「傻丫頭,難道你一輩子都不嫁人?」清雪笑著,忽覺身後風聲有異,慌忙推開白貞兒,側身一避,卻已被劍削去一縷頭髮。凝神一看,原來正是周瑩瑩。  

  周瑩瑩撇嘴冷笑道:「我們在那拚死拚活的,你倒在這清閒!  

  清雪低笑一聲:「周姑娘,我可沒殺你師父,更沒害你爹,你又何必恨我入骨呢!」  

  「你這妖女,人人得而誅之!」周瑩瑩咬牙再攻,卻被清雪一一躲開。  

  一咬牙,周瑩瑩已決定使出華山派最凌厲、最霸道、甚至她還無法完全掌握的必殺招!她以劍指天,滿目肅殺,喝道:「天誅地滅!」  

  清雪一驚,慌忙後退,卻怎麼也躲不開如影隨形的劍芒,想要反擊,卻又苦於手無寸鐵。  

  正在性命攸關之際,一道亮光切入劍網之中,隨後,一抹虹光掠過……  

  周瑩瑩愴然後退,已是衣衫凌亂。她狼狽而憤怒地瞪著林劍明。  

  「你沒事吧?」何承志扶住清雪,恨道:「這賤人真是狠毒,我殺了她為你報仇……  

  一直關切地注視清雪的林劍明冷哼一聲,撫著長劍道:「那要看你能否先殺了我!」  

  一語出口,周瑩瑩頓時滿臉喜色。  

  何承志仰天長笑,頓生豪情:「好,就讓這『魂嘯寶刀』來飲你的血吧!」  

  刀劍齊出,殺氣四溢。刀鳴攝魂,劍閃眩目——「魂嘯刀」與「驚虹劍」終於又一次狹路相逢……

  周瑩瑩後退一步,為林劍明助陣。  

  清雪一歎,轉目四望,到處都是刀光劍影,血肉橫飛……死亡的陰影已籠罩「天下山莊」。  

  清雪苦笑著,在淒厲的刀鳴聲中墜入迷亂的思緒中……直到一聲尖叫聲驚醒了她。  

  但見刀光如網,網住一團七彩虹光。虹光左突右闖,卻怎麼也闖不出這天羅地網,滴滴鮮血滴落在地……

  清雪心中一痛,不加思索,便和身撲了過去……  

  「清雪!」何承志呆住了,恍恍惚惚,悲悲淒淒……全然忘記身旁還有一個周瑩瑩虎視眈眈……  

  清雪飄然墜下,如同一隻負傷的血蝶,浴血的紅衫灼痛了何承志的眼和他的心。  

  何承志如夢初醒般淒然一笑,心臟處傳來劇痛……原來她愛的仍不是他,自己所做的一切對她而言毫無意義嗎?

  清雪睜大了眼看著他胸前的劍尖,顫動著唇卻說不出話來。她好想對他說一聲「對不起」呀!是她負了他,可是她沒有法子看著林劍明死在她的眼前……  

  林劍明欲哭無淚,蒼天太過殘忍!他寧願與她天涯海角永不相見,寧願她恨他怨他,卻無法承受她死在自己的懷抱。「不!」他嘶聲大叫,一口鮮血自喉中噴出。  

  ——劍明啊!你可明白我的心意?可知我無悔?留戀地望著他英俊的臉龐,一滴淚順著臉頰滑落。人真的有來生嗎?來生可否再續這未了情緣?如果真的有來生……  

  何承志心裡一片悲淒……她為何露出那樣歉然的心情?她可曾明瞭過他的心?她可曾愛過他一些?他低下頭看了看胸前的劍尖,鮮血浸濕了吉服。回過身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周瑩瑩,果然是因果循環嗎?他害死了她的爹爹,便活該死在她的劍下……可是,真的有天嗎?天為何不開眼!讓他手中的刀殺死了他最愛的女人!如果真的有詛咒的話!他寧願死的是他。

  手中的魔刀咣地一聲落地,他蹣跚著腳步向前。真可笑,他手中已無刀!他快死了!他們又何必那麼緊張!他只是想好好看一看清雪而已……  

  林劍明站起身,懷中抱著清雪。她蒼白的面頰上滴落了他的鮮血,他小心翼翼地拭去血跡,一聲聲低喚:「清雪,起來,別再嚇我了!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你醒過來呀……我求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她不會醒了!她已先我而去……」吃吃地笑起來,何承志的眼中流露出一種駭人的狂熱。  

  「你已經贏了我是嗎?哼,不錯,你毀了我獨霸武林的夢想,甚至連清雪也心甘情願的為你而死!你贏了!哈哈……可是,我現在就要隨清雪而去,我的愛妻——黃泉路上我會永遠陪伴著她。而你,卻要在紅塵承受相思之苦。你現在很痛苦吧!你好想死對嗎?哈!劍就在你的腳下……好可憐,你要重振華山!你不能負了你師父、師伯,歷代華山掌門師祖的英靈……你再也不能留住清雪,更不能讓她離開我了,哈哈……」他仰天大笑,突然一掌拍出插在胸口的長劍。「清雪!」鮮血四處噴濺。  

  他伸出手,努力想觸到她的手,卻已無力做到。「清……」一口鮮血溢出口,他沒辦法再移動一步——可是,他不能倒在他的腳下!  

  他的目光執著地注視著清雪,這一生,他不曾後悔愛上她。如果上天能夠給他來生,他仍要愛她,愛她,愛她……

  林劍明望著他僵立的身體,不由苦笑起來。何承志死了!清雪死了!只剩下他一個人……仰頭望天,他突然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一切都像是過眼雲煙般散去,只有心中的苦痛永遠都無法消褪……  

  天地沉寂,風呼嘯而過,只有雲仍悠閒地蕩來蕩去……  

  白雲依舊,春風依舊,青山依舊,歡笑的人兒卻已無影無蹤……  

  一個身穿杏黃道袍的道士,立在一座墓前。他用手溫柔地撫過青石碑上的字跡——「於清雪之墓」。

  「清雪,我來看你了……」他低語著,淚水滑過臉頰。  

  看看東側已被荒草掩蓋的墳墓,再看看面前整潔的墓,他不由一聲長歎。  

  ——把何承志葬在清雪身邊,縱使無人為他掃墓,他也會心滿意足吧!  

  他再望向西側,再過幾年,這裡就是他的安身之所了。「清雪,等我……」  

  他溫柔地笑著,忽然聽到一陣孩童的笑聲,詫異地站起身,他看見一個穿著花衣服,滿臉笑容的小女孩跑過來,對著她可愛的笑臉,他不由也笑了起來。  

  「清雪!」清脆的女聲傳來,他順著女孩的目光望去,卻見一個粉面紅唇,雙眸如水的素衣少婦手提竹籃姍姍而來。

  「清雪!」他再看見女孩,笑容中更多了幾分親切。  

  「唉!」歎息一聲,他轉身翩翩而去……  

  隨風傳來淒苦的歌聲——「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素衣少婦一歎,眼中彷彿淚光閃爍。  

  「娘!不要唱那支歌,好難聽啊!雪兒唱支歌給娘聽……」女孩扯著素衣少婦的衣角,開口唱道:「拉大鋸,扯大鋸,老家門口唱大劇……」  

  素衣少婦垂下頭,輕撫女孩的頭,唇邊綻出一抹笑容。  

  女孩仰起臉,天真地笑著,全然不知世間煩憂,「拉大鋸,扯大鋸,老家門口唱大劇……」  

  快樂、童稚的歌聲隨風而去,讓遠方的人兒也會心一笑……  

  遠處,青山蒼翠,雲兒已笑紅了臉……  

  (完)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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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9-10 14:57:19

第十章 情淡如水(1)

  時光飛轉,轉眼已是夏時分……  

  「清雪,過來坐一下吧。」何承志溫柔地扶著清雪坐下:「你看,這些紅玫瑰開得多好呀……」  

  「是呀!這些玫瑰真美,可惜再過些日子,它們就會凋了,謝了……」清雪一笑,清瘦的臉上略顯憂鬱。

  「可以到暖房裡賞花呀!」揚起眉,他若有所覺。  

  清雪搖搖頭,淺笑道:「春去春回,花謝花開,本是再也尋常不過的事,我為它感傷,倒平白浪費了眼淚……」

  何承志苦笑不語,她真的是為了花嗎?  

  「清雪,如果嫌悶的話,倒可以和貞兒出去走走,洛陽近日會有一場百年不遇的盛事。」  

  「什麼事?」清雪打起精神,顯出很感興趣的樣子。  

  「中原武林要選一位武林盟主,所以各大門派俱雲集洛陽,想要一逞威風。」  

  「武林盟主!」清雪一笑:「恭喜你了!」  

  揚眉一笑,何承志道:「恭喜我什麼?」  

  「武林盟主之位,你志在必得,不是嗎?想必你已經安排好一切,那盟主之位,還不是你囊中之物!」

  何承志拍掌讚道:「好聰明!不如八月十五中秋佳節,盛會之時,我陪你去瞧瞧熱鬧。」  

  「好會說話的人啊!」清雪搖搖頭,「紅玫瑰三字早已在江湖中除名,我可沒什麼閒情去瞧什麼熱鬧。」

  「不想看,那就算了。」何承志笑著,眼裡有一絲失望,「等你養好了身子,我陪你四處走走,賞山看水,逍遙快活,你願意嗎?」  

  心中一動,清雪淺笑道:「賞山看水,豈不是要誤了盟主的鴻圖偉業?」  

  「什麼鴻圖偉業!」何承志冷笑一聲,正色道:「我何承志這一生為了金錢、權勢活得也夠了——哼,成為武林盟主,號令天下不是我的夢想,而是我從小就背負在身上的包裹——你也知道我幼時完全是活在祖父的陰影之下……我一直以為獨霸武林是我一生追尋的夢想,可是現在,我知道武林至尊固然是我所願,但與你相伴,逍遙自在的日子更是我夢寐所求的……」  

  清雪垂下頭,心潮起伏,她不能否認數月來與他相處的確很融洽。他說的對,他們是同一種人,一樣都無法擺脫從前的陰影,永遠都像是被命運操縱的可憐蟲……可是就因為她越來越瞭解他,才會更加清楚自己不會愛他——一個討厭憎恨自己的人又怎麼會愛上一個和自己相似的人呢!哼,他真是愛錯了她呀……幽幽一歎,她苦笑道:「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你……」  

  「既然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那就不要回答好了,反正,我有一生的時間來等待你的答案!」  

  清雪悵然抬頭,正撞上他深情款款的眼神,不由在心中一歎。仰頭望天,但見晴空萬里,唯有幾朵閒雲浮在空中……

  華山本來草木清華,景色極幽。但華山玉女峰絕頂的一個危崖之上,卻無草無木,無蟲無鳥,瞧上去甚是荒涼。此處正是華山派歷代弟子犯規後禁閉受罰之所。  

  赤陽負手笑看浮雲悠悠,心中滿是歡欣與安慰。華山歷代弟子,以掌門之尊在這「思過崖」上面壁的只有劍明一人了……  

  唉,兩年了,劍明獨坐危崖,雖然孤寂冷清,卻總算沒有白費了這兩年光陰……回過頭,望著坐在大石上的林劍明,他的笑容更燦然。  

  金黃的夕陽裡,林劍明的臉奇異地泛著紫色的光彩。  

  赤陽點點頭,心懷大慰,師弟果然沒有看走眼,這小子果然資質過人。短短的兩年時間,就把紫霞神功練至第二重。想他似劍明這般大時不過剛剛入門,就連師弟也用了五年時間才練至第二重。華山派要發揚光大,真的要靠劍明瞭!

  紫光大盛,已漸漸籠罩住林劍明全身。約盞茶功夫後,才淡淡散去,林劍明收功睜開眼,向赤陽一笑,站起身來。

  「師伯,勞您久候了……」  

  赤陽一笑,喜道:「劍明,師伯真要恭喜你了!」  

  「恭喜我!」林劍明一怔,隨即明白:「弟子到此刻方能瞭解本門歷代祖師的良苦用心。的確,只有在這『思過崖』才能不被外物所擾。思己過,明己罪……」他淡淡苦笑,臉上卻平靜如水,「更可勤奮修習武學……」  

  「不錯!可惜歷代弟子初登思過崖之時大多不明此理——倒是你,竟會自願獨上『思過崖』,一坐就是兩年……」

  林劍明微笑,稍有迷惑:「弟子看到石壁上亦刻有恩師的俗家名字,但不知他老人家為何也會被罰面壁呢?」

  「何止你師父被罰過呢!那時候師伯在這『思過崖』待的時間可比他多得多呢……」大笑著,赤陽面帶感慨。走到石壁前,果見壁上用利器劃的名字少說也有幾十個。  

  「唉!」歎息一聲,他沉聲道:「還記得三十年前,恩師與魔刀尊者一役。雖然擊敗魔刀尊者,但本派亦損傷慘重——華山五大弟子慘死,恩師身受重傷。一時之間,華山派岌岌可危。當時,恩師要將掌門之位傳給青嵐師弟,卻要他拋開紅塵俗事,做個修道之人。那時候,青嵐師弟剛二十出頭,家中又有青梅竹馬的未婚妻,本不願做個道士,怎奈恩師心意已定,認為師弟心志不堅,易受外物所擾,若不出家為道,必難將華山派武學練至顛峰……」  

  「後來,青嵐師弟不飲不食,在這『思過崖』上一坐數日。就在第六日清晨仰天大笑三聲,在這石壁上刻下了他的俗家姓名——萬良平!意為從此捨去這個名字,亦捨去過往種種——一心一意做個修道之人!」  

  林劍明喟歎出聲,沒想到恩師竟然會有這樣一段往事。在洛陽時,師父的淚可就是為了這一段往事?

  「師伯!那女子後來怎樣了?」  

  「怎樣!」赤陽皺起眉。「她能怎樣!那年她倒是上過華山一趟,哭得淚淋淋的……後來就沒有她的消息了,想來是嫁人了吧!」赤陽不以為然地揚起眉。  

  林劍明淡淡一笑,用手撫過石壁上的名字,心頭一陣茫然。師父可曾後悔過、遺憾過?  

  赤陽一揚眉,急道:「劍明,我看你也別在這兒感慨了!回去收拾收拾,咱們好趕往洛陽。」  

  「洛陽!」心中一動,林劍明喃道:「師伯可是打聽到那……那紅玫瑰的消息了?」  

  「什麼紅玫瑰!這兩年,那小妖女像是鑽天入地似的不見蹤影,我看這仇是難報了……」赤陽搖著頭揚聲道,「瑩瑩的爹上個月已經過世了……」  

  「周堡主!他——死了?」林劍明訝然:「周堡主正值壯年,怎麼會突然死去呢?瑩瑩她一定很難過,很傷心……」

  「可不是。」赤陽一歎,滿面憐惜,「瑩瑩哭暈了幾次……我派劍正送她回洛陽辦理周堡主的後事,也不知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你為何一直不告訴我呢,師伯?」  

  「你禁閉修煉,正是要緊關頭,若受外物所擾,豈不前功盡棄……」  

  「唉……」林劍明歎息:「師伯,我們立刻起程,前往洛陽弔喪吧!」  

  「不!到洛陽不是為了弔喪。」赤陽嚴肅地說道:「中原武林將於八月十五在洛陽推舉武林盟主,光大華山一派,可都靠掌門了……」  

  「師伯的意思是叫劍明爭奪武林盟主?」  

  「不錯!」赤陽頜首道:「只要你做了武林盟主,華山派自然就是天下第一大門派……」  

  「天下英雄聚會,劍明不過是後生晚輩,怎能力挫群雄,獨佔鰲頭……」  

  「怎麼不能!你現今的功力更勝你師父年輕時候。以你的功力,一般江湖人物是抵不上你的,而那些武林前輩想來是不屑同你這後生晚輩爭的,所以咱們華山派對武林盟主之位志在必得!」赤陽瞪圓了眼,沉聲道:「劍明,光大華山派的重任可全在你身上了……」  

  「是!」林劍明點著頭,卻無意氣飛揚,反覺心頭像壓了塊巨石似的沉重無比……  

  八月十七,晴空萬里無雲、陽光明媚……  

  關劍正一早等在城門前,人來人往,卻不見他要等的人入城,不禁滿心焦急。  

  直到正午時分,一行人進入洛陽城。他才鬆了口氣,迎上前去:「掌門師兄!師伯!你們可來了!」

  「吁!」赤陽勒住馬,臉上現出憂急之色,「劍正,怎麼樣了?」  

  「回師伯話,昨個兒黃昏時分已經推選出盟主了!」  

  「唉!」赤陽一歎,大感失望,他就知道要趕不上的——早叫劍明不要管那麼多的事了,偏偏他就是不聽……

  「師伯,既然天意如此,你又何必這樣唉聲歎氣的呢!」林劍明平靜地笑著,雖然風塵僕僕,卻仍精神煥發……

  「是呀!」赤陽一歎,「不錯,華山派弟子總不能真的見死不救吧……不過,說來也怪,這一路上倒像是全天下的不平事都湊到一塊兒了,叫咱們想不管都不成!」  

  林劍明漫不經心地笑道:「鋤強扶弱,濟世救人乃是學武之人的本份,咱們既然問心無愧,師伯又何必總是耿耿於懷呢!」  

  赤陽皺眉一歎,「不管怎麼樣,還是覺得可惜啊……劍正,那新任的武林盟主是哪一位英雄呢?」

  關劍正一臉的激動,興奮地道:「那新任盟主就是近年崛起江湖的『天下山莊』主人。」  

  「天下山莊!」赤陽揚起眉,「那『天下山莊』的主人武藝當真甚是高明?」  

  「可不是嗎!師伯,您一定猜不出這位莊主是誰?」  

  「是誰?」  

  關劍正一笑,故意賣起關子:「那人可是咱們都認識的呢!」  

  林劍明目光閃動,笑了起來說:「他果然了得!居然這麼快就成為武林盟主……」  

  「咦!掌門師兄猜到是誰了?」  

  「是誰呀?」  

  「此人必是——何、承、志!」林劍明一字一頓,心中感慨萬分。初次見到何承志,已深知他學識出眾,膽識過人,乃是在淵神龍,必然不會久居人下。今日,他果然一飛沖天,成為萬人之上的武林盟主。身為其友,他由衷地為他高興。

  許久不曾開口的悟虛陰陰一笑:「可惜咱們來遲了一步,要不然那名不見經傳的何承志又怎麼能當上武林盟主呢!」

  「悟虛師兄,何大哥是我的良師益友。今次他做了武林盟主,我只有為他高興……」  

  「是呀!掌門一向重情重義,全不把盟主之位放在眼中……」  

  林劍明皺起眉,頗有幾分不悅,他不明白這生性呆板嚴肅的悟虛師兄為什麼對他不滿,每一句話都是意有所指。難道,他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他卻不自知?  

  在心底歎一聲,他用不容反駁的語氣輕聲說道:「師伯,我們這就去見見何大哥吧……」  

第十章 情淡如水(2)  

  洛陽西街,座落著一棟豪宅,內中雕樑畫棟,瓊樓玉宇,正是洛陽首富劉百萬的府第。  

  但這幾日,華美的豪宅中卻入住了一大批攜劍佩刀的江湖人物。愛打聽饒舌的人都已曉得這些人是前來參加盛會的英雄豪傑;更有知情者宣稱,這棟豪宅正是劉百萬贈給新任武林盟主的賀禮。  

  何承志負手立於俗麗的書房內,彷彿已與外面的喧鬧笑語隔成兩個世界。看著牆壁上的字畫,他冷笑起來,那個庸俗的肥豬也要附庸風雅,只可惜花重金購來的卻都是些贗品……  

  他要把這間書房重新裝潢——這裡將會成為他號令武林的大本營。當年他建立「天下山莊」一心想威震江湖,獨霸武林。如今,他卻只願「天下山莊」遠離是非恩怨,永遠寧靜祥和,因為那裡已經是他的家——那裡有他所愛的人……

  挑起長眉,何承志望向房門。方纔他曾吩咐過,若無大事,任何人不得接近書房三丈之內。現在……是他來了!露出一絲冷笑,何承志低喃:「林劍明,你終於來了……」  

  「何大哥!」林劍明驚喜交集地望著何承志。  

  「林兄弟!」何承志笑著,一把抱住了他:「好兄弟,我一直都盼著再見到你。」何承志打量著他,臉上掛著欣喜的笑容,眼裡卻有一絲恨意。  

  ——兩年的時間,讓他由一個浮躁的毛頭小子蛻變成一個成熟精悍的男人。他的變化讓他緊張而且興奮——這就是他的勁敵,一個成長起來的勁敵讓他這樣的興奮,並且開始盼望起與他的對立。  

  「何大哥,恭喜你登上武林盟主之位。」  

  何承志挑眉一笑,「有什麼好恭喜的?如果何兄弟早兩天到洛陽,這武林盟主之位還不是兄弟的囊中之物……」

  「何大哥又在說笑了,小弟哪有本事來和大哥爭奪盟主之位呢!」林劍明誠心誠意地笑著。  

  「世事難料,有很多時候,是由不得自己作主的……」何承志輕聲笑著,眼裡卻有說不盡的詭異狡詐。

  林劍明皺起眉,忽然覺得眼前的人陌生起來,心中不知怎的,竟泛上一絲寒意。  

  融入黑夜,有如夜的一部分。清雪無聲地走在石徑上,任風拂面,感受夜的氣息,好像又找回了從前的感覺。自信,靜悄悄地潛回心中……  

  停下腳步,她側耳傾聽隨風傳來的聲音。這聲音好熟悉——是何承志!這麼晚了,他為什麼還在這兒?

  偷聽他人談話是很不禮貌的行為,但清雪遲疑片刻,還是悄悄地靠近……  

  「主人,您打算怎樣對付林劍明?要不要——屬下現在就幹掉他!」一個乾澀的陌生聲音清楚地傳來。

  「不著急,」何承志輕語,卻帶出無比自信。「他既然到了洛陽,難道還能活著離開嗎?」  

  清雪咬住下唇,一顆心幾乎跳出胸口。  

  「你現在就回到西街劉百萬送我的那棟宅子去,好好替我監視他……」何承志仔細地吩咐著,在聽到身後輕微的響聲後,他露出笑容。  

  「主人……」  

  「噓!」止住他的話,何承志默默地看著消失在黑暗中的影子。  

  ——他在冒險、在賭博,用他一生與生命來賭她的心。清雪,你將如何抉擇……  

  夜深人靜,林劍明驚醒。窗外,一個熟悉的人影一晃而過。  

  ——是她!他的心一跳,抓起劍,破窗而出……  

  冷寂長街,倩影佇立風中,明月清輝,卻只添得幾分蕭瑟落寞……  

  林劍明頓住腳步,長劍出鞘,直指清雪,現出複雜的神情,彷彿幾分歡喜,卻又有說不出的痛恨、厭惡:「哼,紅玫瑰不愧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殺手,居然有膽量找上門來。」  

  清雪啞然失笑。曾經情深似海、海誓山盟,如今,真的已情淡如水嗎?「林掌門放心,我來只是要說幾句話,話說完了——就隨你處置……」  

  「你說!」他掙扎著扭過頭,不敢再看她滿盈憂鬱的雙眸。  

  「江湖詭譎,紛爭難絕。林掌門何不盡早離開洛陽回華山去呢!」  

  「我要怎麼樣,不敢勞動鼎鼎大名的紅玫瑰為在下操心!」林劍明皺著眉,故意惡言中傷。  

  「你……」清雪顫動著唇,淚珠在眼眶裡打轉:「林掌門何必為了一時意氣之爭,而枉送了性命呢?」

  「哼!」林劍明揚起眉,冷笑道:「敢情尊駕是受人所托,來取在下性命的。」  

  「你,你冤枉我!」淚水終於不受控制地滾落。清雪顫抖著身子,淒聲道:「兩年前,你冤枉我殺了你師父。我不怪你——因為那人設局實在高明。可是今天,你又來冤枉我!你真的以為我會殺你嗎?!」  

  林劍明垂首,好一會才說出一句話:「謀殺恩師、殺人不眨眼的殺手有什麼事做不出!有什麼殺不得?!」

  清雪搖了搖頭,慘然一笑:「好!既然你仍然這樣看我,那就殺了我好了……」  

  「怎麼!你下不了手嗎?」她望著木然呆立的林劍明,如花笑容中帶了一絲嘲弄:「你再不動手,我現在可要走了。」  

  毫不設防地轉過身,她走了幾步,又停下:「今天你不動手,恐怕就再也殺不了我了……」  

  林劍明撫著手中的長劍,暗自苦笑。她說的不錯,今天他不狠心殺了她,以後只會更下不了手。  

  「你願意相信我嗎?」沒有轉身,她幽幽地輕語,試圖改變這悲哀的結局。  

  他的心一顫。只要他伸出手,就可以碰到她,可以改變結局……他緩緩地伸出手——可是,他真的相信她嗎?他怎麼能夠忘記!  

  右手快速地出擊,打落了就要碰到她瘦削肩膀的左手。他垂下頭,無語……  

  「小心你身邊的人啊……」苦笑一聲,清雪仰起頭,大步遠去。  

  ——哼,他的迂腐讓他不願也更加不能相信她!而他的懦弱又使他無法狠下心殺她,或許,這就是名門子弟的悲哀了。可是就是他的迂腐,他的懦弱才使他更像一個真正的人,而不是離她遙遠的完美的神……  

  林劍明佇立風中,癡癡地望著那遠去的身影。在心底苦笑一聲,低喃道:「再見了!我的愛人……」

  「你站在這多久了?」清雪歎了一聲,望著站在樹下的何承志,略有歉意。  

  「多久……在你離開的時候,我就一直站在這兒了。」何承志笑著,眼神顯得憂鬱。  

  清雪一笑,絲毫不感到詫異。「你為什麼不阻止我?」  

  「為什麼要阻止你?」何承志歎息:「我看著你離去,心裡一直在想——你會怎樣選,你還會不會回來,我沒有辦法入睡,更沒有心情去想那些武林紛爭。我站在樹下等……我的心好亂,甚至不敢去想……」  

  清雪望著他,忽然道:「你想要的答案我已經有了。」  

  「等一下!你先不要說……」何承志扭過頭,竟顯得有些慌張。  

  清雪微笑著,眼角沁出淚珠,「你可願意——娶我?」  

  「你!你再說一遍!」何承志忘形地握住她的手,幾乎不敢相信。  

  清雪點點頭重複道:「我說,你可願娶我為妻?」  

  「這麼說,我不是在做白日夢?也不是聽錯了?」何承志大笑著,已無平日的持重。  

  清雪笑著,淚水已不受控制——今日,她誠心誠意地把自己許給何承志,便如轉世為人,再也不會為前塵情夢神魂顛倒、痛不欲生。  

  憐惜地為她拭淚,何承志的聲音帶著令人心醉的溫柔:「我曾經希望你為我流淚,可是現在我好心疼……我何承志發誓,從今以後,再也不讓你流一滴淚,受半點委屈,我——會把你看得比生命還重要,就算為你而死,我也心甘情願……」

  淚水流得更凶,清雪低語:「請你給我時間,我會做一個好妻子……」  

  捧起她的臉,他深深地望入她帶淚的雙眸,輕柔地吻去她臉上的淚珠:「你,會是世上最好的妻子。」

  清雪勉強一笑,卻覺悲不自禁。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心底哭泣:她做得對不對呢?她不知道。可是,她永遠都不會後悔自己所做的……  

  關劍正坐在椅上,把手上的大紅喜柬翻來覆去地瞧個不停。「這位武林盟主還真會打算盤呢!趁著各路英雄未散,正好多收些禮錢!」  

  「你管那麼多幹嗎!有時間還不去找找瑩瑩!哼,照顧個人也會把人照顧丟了……」林劍明煩躁地吼著,卻連自己都不知道心裡的不安苦悶是從何而來。  

  「劍明!」看一眼慄慄懼危的關劍正,赤陽斥道:「劍正也不想發生這樣的事情啊!瑩瑩是存心甩開他,才會叫他自己來接咱們的。要不然啊,以那丫頭的脾氣還不跑到城門口等你了……」  

  「對不起,劍正,」林劍明歉疚地道,「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心裡悶得很……」  

  「沒關係的。」關劍正垂下頭:「我知道掌門師兄的心情不好,再說我把瑩瑩弄丟了,是該挨罵的。」

  林劍明苦笑。他知道自己並不是為了瑩瑩而煩悶不安的,可是,究竟是為了什麼呢?他喟然低頭,大紅的喜柬燒灼著他的眼,心中突然升起不祥的預感……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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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9-10 14:56:09

第九章 亂愁如織(1)  

  「她怎麼樣了?」何承志握緊了拳,臉上露出少有的緊張……  

  好奇地望了一眼何承志,王大夫緩緩將雙手浸在溫水中。  

  眼角一挑,何承志吸了一口氣,唇角露出淺笑,慢悠悠地坐在了椅上。哼,這死老頭想吊他的胃口,想看到他驚慌失措的模樣。那可大錯特錯了!就算他的心再怎樣急、怎樣痛,也會力持冷靜,不動聲色的……  

  王大夫將一雙手在溫水中浸了大概有一盞茶的功夫,才滿意地用絲巾擦乾。比起他又乾又瘦,又黑又皺的臉來,這雙手又白又膩,保養得像個二十幾歲貴婦的手一樣——這一直是他所驕傲的。就是這雙手治好了無數的疑難雜症,也就是這雙手造出了舉世無雙的寶貝!嗯,他的寶貝——他的罌栗花、他的神仙丹!  

  「少爺,那位於姑娘流血過多,身子很虛,現在昏迷不醒……」看了一眼悠閒的何承志,他笑道:「雖然箭未中心臟,但是箭頭生有倒刺,只有用刀把箭頭挖出來。但是以於姑娘現在的身體狀況,恐怕她承受不了的……」  

  「那麼該怎麼辦?」  

  「只能用藥麻醉她,使她感覺不到痛苦才行。」王大夫笑著,渾濁的眼裡閃過一絲陰險。  

  「用藥!」挑起眉,何承志不解地重複。  

  「老奴是指神仙丹啊!」  

  「神仙丹!不行!」何承志拍案而起。  

  「少爺!你放心,只要用量適當,不繼續服用。她是不會上癮的……」  

  心神一震,何承志緩緩坐了下來。這老東西居然識破了他的心思,看來他以後真要小心防備他才是……揚起笑臉,他淡淡地道:「一切就拜託你了……」  

  「是!少爺。」王大夫點著頭,忍不住滿心喜悅。哼!又有一個實驗品來證明神仙丹的威力了!嗯……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抵不過神仙丹的誘惑,她也不會例外,她一定會成為神仙丹的奴隸的……  

  天,好高!好藍!雲,好白!好軟!風,好輕!好柔!她飄呀飄呀……像是脫了線的風箏,在寬廣無垠的天空隨風而舞,在雲中穿行,她從未這樣的快樂,這樣的舒適……  

  快活似神仙!是,她真的快活似神仙……  

  光明裡,她忘卻了世間的煩惱憂愁,只任輕柔的風撫愛,心頭一抹溫馨感覺如春水漣漪,蕩漾,蕩漾……

  蕭瑟秋風愈吹愈緊,無聲的夕陽斜照高樓。景色依舊?!處處卻見紅花衰謝,綠葉凋零……  

  「秋天了……」幽幽歎息著,清雪回首望著貞兒。「貞兒,我想出去走走。」  

  白貞兒抿抿唇,小心翼翼地勸道:「姐姐,外面風大,你的身子還虛呢……」  

  清雪輕哼,「這也是他教你的嗎?」  

  「哦!姐姐。」低喚著,白貞兒滿心委屈。  

  幽幽一歎,清雪低語道:「對不起,貞兒。我不該這麼說的……你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了。而我卻總是傷了你……我的心好亂!」  

  「姐姐!你不要再說了……」含淚悲呼,貞兒淒聲道:「姐姐,都是我不好。我對不起你!如果不是我把玉�弄丟,你和林劍明就不會……」  

  「不,貞兒,不怪你!」清雪苦笑著回頭,正見立在樓下的何承志,挑起眉,她冷笑道:「既然來了,為什麼不上來呢!」  

  「這『玫瑰軒』的主人是你,我總不能不告而入吧!」拾階而上,望著她,何承志笑如春風。  

  「哼!我倒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成了這兒的主人!」清雪冷笑著,手卻不由地撫摸著雕花的欄杆。她醒來的那一天就已經發現了,這座院子裡種著紅玫瑰。就連欄杆、門窗、桌椅都雕鏤著玫瑰,這就是「玫瑰軒」的由來了!哼,說她不感動是撒謊的,但是那一絲感動無法融化她再度凍結的心。  

  「只要你願意,你不止是『玫瑰軒』的主人,更是『天下山莊』的女主人!」  

  扭過頭,清雪默默無語……  

  淡淡一笑,何承志垂下頭。他很想抱她、疼她、愛她,可是現在他卻什麼都不能做。  

  夕陽斜照,殘霞如血,秋葉滿地,落英繽紛……蕭索淒涼的秋景一如她的心境。  

  將清雪的黯然看在眼裡,何承志淡笑道:「我已經叫人在西側蓋了一座暖房。我保證,會和『玫瑰園』的一模一樣。這樣,冬天你也會看到紅玫瑰了!」  

  清雪避開他灼熱的目光,默默無語。  

  何承志澀澀地一笑,靠在一株半枯的樹前,他低低地道:「有一些事情,我要告訴你。」  

  清雪垂下頭,身子一僵,他現在要說些什麼?他真要在這種時候說那些話嗎?清雪皺皺眉,心頭湧上一絲反感……

  「還記得嗎!我曾經說過你是這個世上我唯一希望瞭解我的人……所以我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不管你會因此恨我或是殺我,我都不會後悔亦不會怪你……」  

  「你想要說些什麼?」清雪轉過身,微有動容。  

  「我想你也看得出來——我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人,我一直想要稱霸武林,做天下第一人,站在武林的最高處將眾人都踩於腳下。」  

  「哼,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事?我根本不感興趣!」清雪冷笑轉過身去。  

  「這些你不感興趣,但你一定想知道青嵐是誰殺的吧!」  

  清雪猛然回首,胸膛起伏,一雙眼燃起熾熱的火焰。  

  何承志淡淡地苦笑著,抿了抿唇道:「青嵐是被他師侄王劍真暗殺的,而王劍真是我安插在華山派的人!」

  清雪顫抖著身子,半張著口,血氣上湧,只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是了!你要獨霸武林,青嵐道長是你最大的障礙,自然是要趁早除去了!」  

  「不錯!對青嵐,我是除之而後快。但我要殺他,隨時都可以——或許我的武功比不上他,但是運用在華山的伏兵,輕而易舉就可殺了他!我這樣費盡心機,卻是為了一個目的:我愛你,要得到你!」深吸了一口氣,何承志苦笑道:「話我說完了!你要怎樣做都隨你……」  

  「哼!好一個『愛』字!」清雪冷笑著,怒視著神情憂鬱的何承志,許久,才長歎一聲,神情漸漸平靜。她真的該恨他嗎?怎麼能怪他呢!若是林劍明對她深信不疑,何承志的反間計又怎能成功!歸根結底,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呀!如果她不是一個殺手,又哪兒來的事事非非……  

  苦笑一下,她緩緩坐在石椅上,「你告訴我這些事,難道不怕我說出去嗎?」  

  「在你面前,我無需掩飾。就算你把話說出去,我也毫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你——只有你!」

  清雪吃吃地笑著,只覺得好累、好倦,像是一個在沙漠蹣跚數日的旅人,身心俱疲,只想找一張又軟又大的床大睡一場。掩住口,她輕輕地打了個哈欠……  

  緊緊盯住清雪,何承志面色凝重。  

  打著哈欠,清雪心煩意亂,渾身上下又酸又痛難過得要命,「貞兒,貞兒!」她大叫著站起身來。

  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何承志的聲音不自覺地顫抖。「這些天你在吃什麼藥?」  

  「藥!」清雪不解地重複,只覺得腦子混沌沌地像漿糊一樣,「這十幾天來,我一直都在吃王大夫給的藥呀!」

  「十幾天了!」何承志喘著氣,臉色鐵青。他早該防著那老東西呀!十幾天,已足夠讓清雪上癮。混蛋!

  抓住清雪的肩,他厲聲喝道:「你等我回來!記住!不要再碰那些藥了!」  

  「好……」清雪打著哈欠,瞇起眼,卻根本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你要做什麼?少爺!」王大夫心疼地撿起撒落在地的神仙丹。  

  「做什麼!你應該很清楚我要做什麼!」一手抓住他的衣領,何承志將他逼到牆角,「你為什麼要給她服用神仙丹?」  

  眨了眨小眼睛,王大夫舔了舔唇道:「她?她很疼,服了神仙丹可以減輕痛苦啊!」  

  「撒謊!你分明是想要再多一個試驗品!對不對?」  

  王大夫一抿唇,垂下頭,不再吭聲。  

  「你要誰做試驗品都可以,只有她不行!你聽清楚沒有?」何承志大喝著,一拳打在身旁的藥櫃上。

  瞪著被打出洞來的木櫃,王大夫討好地笑道:「我這也是為了少爺您好啊!只要她上了癮,就會永遠留在少爺身邊,受您的控制呀!」  

  瞬間的心動令何承志的手一頓,他真的很想讓清雪留在他的身邊,不是一年五載,而是一生一世。用神仙丹控制她?不,用神仙丹只能控制她的身體,而他要的不止是空空的軀殼,他要的還有她的心……  

  「解藥!」他大喝。  

  「哪,哪來的解藥啊……」王大夫喃喃著,感覺到他手上的力量,慌忙道,「如果她的意志力夠強,不再吃神仙丹的話,自然會好。」  

  「真的!」  

  「真的真的……」  

  冷哼一聲,何承志鬆開了手,「你最好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更不要忘記我說的每一句話……」  

  「是……」王大夫撫著脖子,看著何承志的背影,低聲罵道,「我呸!沒有老子的『神仙丹』你能做成大事?哼,沒有人能夠抗拒神仙丹的,那個女人也不例外……」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何承志大吼著,打破了清雪手中的錦盒。  

  「怎麼了……」清雪吃吃笑著,三分清醒,七分糊塗……」  

  「怎麼了!我不是叫你不要再吃這些藥嗎!」  

  「有嗎?」清雪扯著衣袖,羅裳半褪,分外嫵媚,看在何承志眼中卻更添氣惱與擔憂。  

  「你知不知道這些藥丸是什麼?」  

  「知道啊!」半瞇著眼,清雪打著哈欠倚在椅上,「王大夫告訴我——這些藥丸是解除痛苦的仙丹,不是嗎!」

  「仙丹!混帳!」懊惱地低罵,何承志吼道:「這不是仙丹!這是毒藥!」  

  「毒藥!怎麼會?我都沒事……」  

  「你沒事兒嗎?」何承志搖著頭,雖然知道這時候和清雪講理根本是對牛彈琴。卻仍是大喊,「你沒事!難道你沒有整日暈沉沉的?又容易疲倦,服了藥後更墜入幻境,如夢似幻,欲仙欲死……」  

  「那又怎樣?」  

  「怎樣!這神仙丹就是慢性毒藥啊!長期服用上了癮,就會變得萎靡不振,毫無意志力,成為神仙丹的奴隸!」

  「是嗎……」清雪笑著,難怪每次吃藥丸的時候,她都會覺得好快活!那種逍遙快活,那種自由自在,好像飛舞在風中,穿行於雲裡。  

  「是嗎!你只會說這幾句話嗎?」何承志喝道:「聽著!你馬上停止服用藥丸。」  

  「為什麼?」  

  「為什麼!」瞪大了眼,何承志望著她混濁的眼,又氣又惱。  

  「神仙丹!快樂似神仙……忘卻了所有的痛苦煩惱不好嗎?」  

第九章 亂愁如織(2)  

  心中一寒,何承志冷靜下來,犀利的目光中透著悲哀,「你還記著他!記著那個不相信你、誤會你、恨你、傷你、殺你的人……」  

  「我是記著他!那又怎樣?」清雪喊著,混沌的眼突然清明起來,「他是誤會了我、恨了我、傷了我,可是我從來都沒有怨過他、恨過他。他不相信我,我的確好傷心,可是他面對你精心佈置的騙局,怎麼會不懷疑我呢!他那樣一個純樸忠厚的人怎麼能鬥得過老奸巨猾的你呢!何公子,未來的武林盟主!你說我說得對不對呢?」  

  「這就是你的心裡話!這就是你對我的評價!他純樸忠厚,我老奸巨猾!」何承志緩緩地低語,聲音冷得像寒風刺骨:「好可惜!你居然忘了我們本就是同一種人,一樣的冷血無情,一樣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我們的身上散發著同一種味道,那種血腥味是怎樣洗都洗不掉的……」  

  「沒錯,我和你是同一種人……」清雪淒然一笑,聲音空洞而淒涼。「可是,你不知道我有多恨這樣的我。殘酷殺戳的生活裡,我不是一個人!我是一把刀!誰付了錢,這把刀就會為誰殺人。它聽不見生者的悲泣,看不見死者的鮮血。我倒真希望永遠都是一把沒有感覺的刀。可是我不是!我是一個有血有肉,有心有情的女人……我愛上了一個男人,我不想再做一把刀了。我只想和他遠離世上的恩恩怨怨,快快樂樂地過日子……可是,你破壞了這一切。你只是隨隨便便地吩咐下去,連手都不必動一下,就已經毀掉了我們之間的感情。哈哈……」她笑出聲,聳了聳肩道:「我不怪你!因為換作我是你,我也會這樣做的。人總是要為自己考慮的,不是嗎!除非——你真的愛上了一個人,肯為他付出生命時,才會開始為他考慮……」  

  「你不相信我真的愛你……」何承志輕聲問著,卻發現清雪根本是心不在焉。她倚在椅上,唇邊帶笑,眉目含情,嬌柔嫵媚,風情萬種。他知道她陷入了怎樣的幻境——想必這就是她不願戒去毒癮的原因了。畢竟只有在那幻境裡她才會與那人相會,這就是她所期望的……  

  淒涼地苦笑著,他緩緩退了出去……  

  「湛湛長空黑,更那堪,斜風細雨,亂愁如織。」  

  時光如水逝,鳥飛兔走……眨眼的功夫,已是冬殘春歸。覆地的冰雪,變成爛漫的春花,蛩眠的蟲蛇甦醒,新生命的成長,天地之間到處洋溢著勃勃生機……  

  何承志癡癡地立在玫瑰叢畔,一任微雨濕了長衫,只默默地注視著「玫瑰軒」。窗前低垂的黑紗令「玫瑰軒」在明媚春光中越發顯得死氣沉沉。一重黑紗,隔斷了幾許相思……  

  何承志垂下頭,春的氣息沁入心脾,卻令他有痛哭一場的衝動。  

  一年半來,他全心投入獨霸武林的計劃,只短短一年半的時間,他已使「天下山莊」名震江湖。可是他很清楚,一年半來,他的心魂始終徘徊在這玫瑰園。夢中,他曾一遍遍低喚她的名字,卻怎麼也得不到回應……  

  她就像一隻蠶,用夢幻織就了一個繭,任自己陷入無邊的幻境。對身邊的人和事漠不關心,全然不知道關心她的人有多心疼多傷心。難道,他真的無法把她從神仙丹的控制中解救出來嗎?  

  「清雪,你要我怎麼做……」痛苦地呻吟一聲,他轉過身去,望著石徑另一端的白貞兒走過來。  

  「她還好嗎?」他平靜地問著,發顫的聲音卻洩露出心裡的緊張與關切。  

  「哼!」白貞兒苦笑一聲,「什麼才叫做好!如果她那副樣子還叫好的話,那我真不知道什麼叫做不好了!」

  「我該想到的……」何承志望著日漸消瘦的白貞兒幽幽一歎。她已如此,更何況清雪呢,只怕她比周長海還不如。是他害了她!可是他是那樣的愛她,難道愛人也有錯嗎?  

  白貞兒淒然一笑。她曾是那樣的痛恨著這個男人,是這個男人毀掉了清雪的幸福。即使他再怎樣彌補,也無法讓幸福重回清雪的身邊。可是他是如此的悲哀,如此的傷痛,她真的該恨他嗎……  

  「你來做什麼?」清雪斜倚在軟榻上,淺笑望著何承志。  

  何承志無語,眼中流露出絲絲哀痛。昔日的神采飛揚,英姿颯爽已如煙逝去。眼前的她骨瘦如柴,容顏憔悴,飄忽的神情好似一縷遊蕩天外的孤魂。唯一不變的是眼中如夢似幻的癡迷,狂放如火的愛戀——斯人獨憔悴——除了神仙丹,還是為了他吧!  

  黯然慘笑,他雖明知如此,卻仍是禁不住心傷、心痛。他又怎麼忍心,怎麼能夠任由鮮花枯萎、凋零……不!他不能。即使他心硬如鐵,可以對任何人冷血無情,但是面對清雪,他永遠都無法狠下心來。這或許就是老天爺對他的懲罰吧……

  「你為什麼不說話?」吃吃地笑著,清雪支起身來,「你來這兒,不會只是來看看我而已吧?怎麼,看得傻了!我很美……」  

  何承志皺起眉,搖了搖頭。她真的變了很多,不止外表,連心都變了。看樣子,他只有強迫她戒掉毒癮才行。只有那樣,她才能找回過去,找回自我。  

  疾走幾步,他一把扯掉窗前的黑紗。明亮的陽光陡然直射進來。  

  「啊!」清雪尖叫一聲,用手擋在臉前,「你要做什麼?快拉上窗簾!快……」  

  「我要你好好看清楚你自己!」何承志沉聲喝著,伸手去拉她的手。  

  「何公子!」手捧手盆的白貞兒聞聲而來,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  

  「不!」清雪掙扎著,卻抵不過他大力的拉扯,硬是被他拉下軟榻,直拉到白貞兒面前,「你看!你看清楚自己!」

  「不!」清雪抬眼怒視他,倔強地拒絕,手一揮,已把一盆水掀在地上。  

  何承志一橫心,拉住她散亂的長髮,強按住她的頭,「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要你看。」  

  清水濺在大理石地上,清可鑒人……  

  清雪呆呆地看著水中倒影。這女人是她嗎?這又瘦又醜,眼神空洞飄忽的女人憔悴得像個幽靈,怎麼可能是她呢!她癡癡一笑……  

  何承志的聲音彷彿從好遠好遠的地方傳來,「你覺得自己美嗎?你知不知道,我從來都沒見過比你更醜的女人……」

  「何公子!你不要說了!」白貞兒吼著,一反常態,像個保護小獅子的母獅一般用力地扯著何承志的手臂。

  「放手!」何承志輕而易舉地甩開了她。  

  「貞兒!」清雪惶急地叫著,掙扎著想要擺脫他的控制。「放開我,你放手……」  

  「還好!你還懂得反抗,還會想保護自己所喜歡的人!」何承志露出笑容。「不過好可惜,你現在連殺雞的力氣都沒有,怎麼能夠保護她呢?」撒開手,他走過去扯起白貞兒,用手托起她的臉說:「多美的一張臉!尤其是這雙眼睛!多明亮,多溫柔,要是沒有了這雙眼睛——哈哈……」  

  清雪望著大笑的何承志,臉色漸漸平靜下來,冷笑道:「你不過是想激怒我而已,你是不會傷害她的。」

  「是嗎!你很自信?」何承志揚揚眉,冷笑:「你該清楚我是什麼樣的人,為達目的,我可以不擇手段……不錯,我愛你!我不會傷害你,但是對別人,我沒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身子一軟,清雪頹靡地倒在地上。「你到底要怎樣!求求你,不要管我,就讓我自生自滅好了……」

  「自生自滅!」何承志冷哼。「我是不該管你!讓你自生自滅也好……反正,相思入骨,比天下最烈的毒藥還毒。就算你去掉毒癮,早晚也會抑鬱而終。我又何苦逼你,枉作小人呢!哼,既然你早晚都要死的,又何必還想著保護白貞兒呢!她早晚都要流露街頭,任人欺凌,受盡風霜之苦的。還不如讓我現在就殺了她!」他冷哼著,伸出一隻手掐住白貞兒的脖子。  

  「不要!」清雪喊著,淚水滾滾而下。相思之毒,纏綿入骨。那的確是世上最毒的毒藥啊!這世上有幾人能逃得過呢?她難道真的要為情而死?哈,多可笑,她是一個滿手血腥的殺手,哪來的那般癡心、哪來的那般濃情!  

  「清雪,我不想逼你。可是現在,我只能做一次小人了!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不會再叫人送「神仙丹」過來,你必須去掉毒癮。」  

  「姐姐,求求你,為了我戒毒吧!」  

  淒然一笑,清雪點了點頭。她是要戒掉毒癮,不只為了貞兒,更為了她自己。她必須要讓事情有個了結,她不要再把自己困在夢中。她要忘記前塵舊夢,拋開那些令人心痛的事,就當這一切都未曾發生過……  

  「放開我!放開我——求求你,放開我。」清雪掙扎著喊叫,縛住手腳的絲綢雖然柔軟,雙手卻仍勒出瘀痕。

  「姐姐,再忍一忍。過了今天就好了!」白貞兒垂著淚,用手帕拭去她臉上的汗水、淚水、鼻水……

  「不!我不要戒毒了,放開我吧!」清雪搖著頭,呼吸急促,鼻涕眼淚完全不受控制。  

  「你再忍一忍!如果你現在放棄,那七天來的痛苦豈不是白受了!」何承志按住大力掙扎的清雪,滿眼的憐惜與不捨。  

  「不!求求你,放過我!饒過我吧!我真的熬不住了……」  

  「你求我!讓我饒了你!」何承志怒睜雙目喝道:「你居然說出這種話來?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改變!那個傲氣比天高的於清雪,那個至死都不服輸的於清雪到哪兒去了!你難道真的要服輸、要被神仙丹控制,變成一個不人不鬼的廢物嗎?」  

  閉上眼,清雪不再喊叫,一雙手握成拳,指甲已陷入掌心。是!她不能服輸!她要把迷失的自我找回來……

  何承志鬆開手輕輕一歎,欣慰地笑起來。  

  看著她用牙齒緊咬著下唇,越咬越緊,越咬越用力,然後血絲沁出,鮮紅的血更映得唇的慘白……歎一聲,他撬開她的唇,伸出手臂說:「不要虐待你自己,要咬就咬我的手臂吧!」  

  清雪看他一眼,遲疑片刻,猛地一口咬住他的手臂。這一口咬得好狠,好痛快!彷彿所有的怨,所有的恨都化成力氣讓她越咬越用力。一絲血流進嘴裡。這人的血居然不是冷得像冰呢……  

  她在心底冷笑著,抬起頭來,一絲得意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在笑!他居然是在笑啊!倒像是她把別人咬得血淋淋的。他不痛嗎?他沒感覺?  

  「我知道你一定很難受,用力些好了,我一點都不痛……」  

  ——不痛嗎?他沒有運功抵抗,怎麼可能不痛?他額上已冒出細汗了呀!清雪怔怔地想著,原本她是為了洩憤呀,可現在,她只是滿腔感動與歉意……  

  淚,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滴在他的臂上,涼絲絲的。  

  「你,你——是為我落淚?」何承志揚眉,驚喜交集:「哎,我真是受寵若驚……」  

  「對不起!」她鬆口低語,眼神哀淒無比:「你何必把時間白白地浪費在我的身上呢……」  

  「浪費!你認為自己不值得嗎?」何承志一笑,用手拭去她的淚,「你為我流淚!這真讓我既開心又心疼……」

  「怎麼會值得呢!你明知道我心裡……」  

  「噓!」他豎起手指放在她的唇上。「如果我什麼都沒有做就放棄了,那麼我會終身遺憾,我愛你!更願意用一生一世等待……」  

  一語未休,一旁的貞兒已淚濕雙頰。清雪亦心泛悲意,久久不能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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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9-10 14:54:58

第八章 泣血之歌(1)  

  冷冷秋雨織就淒迷蒼涼的網,瑟瑟秋風如刀,在每個人心上刻下悵然迷茫……  

  「師父!」尖厲驚恐悲痛的叫聲在風中穿稜。林劍明悲呼著,在雨中仰天跪下。這一定是一場可怕的噩夢。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師父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地被人殺害。師父的武功可說是獨步武林啊!怎麼可能?是誰有那麼大的本事?一劍命中後,立時斃命呢!  

  「明哥!」周瑩瑩哭泣著奔了出來,投入他的懷抱。「明哥,要替師父報仇啊!」老天好不公平!像師父那樣的好人,居然會這樣早死!是誰喪盡天良暗害了師父……」  

  「瑩瑩!」劍明擁住她,淚終於流了下來。向來,師父最疼、最寵的就是瑩瑩,而現在師父……他發誓,終有一天,他要抓住兇手,將他碎屍萬段!  

  「劍明!」赤陽蹣跚步出,悲痛的神情好似老了十歲。和師弟相伴三十餘載,他怎麼想得到他會比自己先走呢!

  ——師弟呀!是誰害死了你呢……  

  「師伯!」劍明走過去扶住赤陽。望著他花白的道髻,心中一陣淒然,師伯已老了……  

  「劍明,華山派以後就靠你了!」赤陽拍著他的肩,語意深長……  

  「師兄,你一定要為師父報仇啊!」關劍正哀哭,眼中滿含仇恨。  

  劍明皺起眉,無奈地道:「現在我們一點線索也沒有,我看還是等辦完師父的後事再說吧?」  

  「師兄,我方才在師叔的手裡發現了一樣東西,不知道有沒有用呢!」  

  「什麼東西?」  

  「就是這塊玉� !」王劍真眨著眼,眼中閃爍著一絲得意。  

  「玉�!」林劍明伸出手,心中突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林劍明瞪著玉�,腦中一片空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這玉�上的四字——「不離不棄」!不!他在心中悲呼,血氣上湧。悲痛、憤怒和被欺騙的感覺令他幾乎瘋狂。  

  他一定要問個清楚……緊握著玉�,他衝出雨霧……  

  「劍明!」「明哥!」「師兄!」眾人大喊著,緊隨其後……  

  伸出手接住從屋簷滴下的雨滴,揚起燦爛的笑臉,清雪但覺滿心歡喜。好久沒有這樣悠閒的心情了。原來心情好了,就連纏綿秋雨也可以變得如此有情趣……  

  「姐姐!」貞兒不安地喚著,眉間微有憂色。昨天把姐姐的玉�弄丟後,她一直忐忑不安。真不知道姐姐發現後會怎樣呢……  

  「有事嗎?貞兒。」清雪笑著,心神恍惚地記起那個大雨天,就在那一天,她遇到了她這一生最重要的人……

  「沒……沒什麼事。」貞兒垂下頭,在心底歎了口氣。  

  「咦!劍明……」清雪的目光定在突然出現的林劍明身上。「你怎麼了?還不進來!幹嗎站在外面淋雨……發生了什麼事?」迎上前,望著他赤紅的眼睛,清雪的心一顫,突然有一種預感,好像有一件足以影響她一生的事發生了,而她卻毫不知情……  

  「我送你的玉�呢?」他沙啞著聲音,只希望所有的一切只是一場夢,只要他閉上眼,再睜開時一切都會消失……可是,他很清楚,他的願望永遠都不可能實現,他必須面對所有的一切,必須承受足以摧毀他的答案……  

  「玉�!」下意識地摸向腰間,她的臉色立刻變了。奇怪!怎麼會不見了?她明明一直佩戴在身上的,怎麼會丟失呢?是了,一定是昨天出去時心不在焉地丟在外面了。  

  「找不到了!」劍明望著她,下意識地握緊手心。手裡的玉�已割進手掌,他卻毫無感覺。心頭的悲傷、懊悔、憤怒、痛恨如火焰般燃燒,將他一顆愛的心焚作恨的灰燼……  

  「對不起,我太不小心了,居然會把玉�弄丟,等雨一停我就去找回來。」清雪小心翼翼地解釋著。他的神情好奇怪!她從來都沒有見過他這樣,一張臉上揉合著悲傷,憤怒,痛恨、懊悔和那種痛徹心肺的絕望……他為什麼會有這種表情?是為了玉�?她不明白……  

  「不必了!我已經替你找回來了……」拋出手中的玉�。他覺得這世界好可笑!前一刻他還站在高高的雲堆上,快樂幸福。而轉瞬之間,他就被人推了下來,推入萬丈深淵。而推他下來的人居然是他所深愛的人!  

  「你找到了!在哪找到的?是在那個草地上嗎?丟那了?」清雪滿懷著喜悅,完全疏忽了他冰冷的目光。

  「你把它丟在了我師父的屍體旁邊……」他夢囈似地低語。  

  「青嵐道長!他,他死了……」清雪迷茫地望著他,完全沒有明白他話裡的含意。  

  「是你殺了他!」怒吼著,林劍明一掌拍出……  

  「不!」從驚愕中驚醒,貞兒尖叫著撲了過來……  

  手掌頓在沾上她衣衫的剎那。「為什麼?你為什麼不避開?不還手?」林劍明望著她的臉大喊著。為什麼?她還能露出這樣委屈,無辜的表情。她怎麼還可以用那樣溫柔,那樣深情的目光望著他……  

  天!驀然收回手掌,他只想趕快逃離,逃開這虛偽,逃開那悄悄潛入他心底的溫柔……  

  「劍明!」清雪淒聲叫著,淚水和著雨水滾下臉頰,「我沒!我沒有……」尖叫著,她快步追了上去……

  「姐姐!」貞兒蹌踉倒地,只能無助地看著尾隨而來的華山派眾人一一掠過她而去。「你們不要追我姐姐!她沒有做過……」尖叫著,她撲倒在泥濘的地上。天!都是她的錯!如果老天要責罰!就罰她好了!不關姐姐的事,她受的苦已太多,太多……  

  「劍明,你聽我說!我沒有殺你師父!我沒有……」清雪顫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林劍明摀住耳朵。腦海裡閃過一幕幕畫面……  

  初見清雪,是在洛陽郊外的小溪畔,她含蓄、溫柔、美麗、神秘,令初次下山的他著迷。再次見清雪,她冷傲、自信、倔強卻又脆弱、可憐……然後是在幽谷裡,他們的交談、他們的生死與共,清雪的淚、清雪的笑、清雪的含羞帶怯……哦!難道這一切都是她假裝的?難道這是一個騙局嗎?  

  「當你回首往事時,千萬別覺得後悔和遺憾……」  

  ——師父!師父,您可知道弟子已後悔莫及!師父啊!是弟子害死了您老人家呀!  

  「師父!」低低地呻吟著,抹去額上冰涼的雨水,卻電光火石一般地記起那個雨天——那一次,他為求解藥不惜下跪乞求,而清雪卻不管不顧地殺了溫老二。雖然那溫老二是個甚為可惡的偽君子,卻也罪不至死,而清雪卻毫不猶豫地殺死了他……  

  抱住頭,他從沒像這一刻一樣深刻地感到清雪是個殺手的事實。她是個殺手,是個冷血無情、殺人如麻的殺手!殺一個人,對她而言,根本算不上什麼!  

  「劍明!劍明……」焦急的聲音越來越近,林劍明驀然回首,眼中閃露殺機。  

  ——讓他來把一切錯誤結束,哪怕那會令他心碎而死!他也要遵守諾言,為師父報仇!  

  「劍明!」清雪輕喚著,滿腔的焦思化作冰冷。他的目光好冷、好利,找不到從前燃燒的熱情與愛。不!不要這樣看著我!她搖著頭在心頭吶喊……  

  「劍明!」她絕望地低喃,才發現身後已圍上華山派的人。  

  「明哥!殺了這個妖女!為師父報仇!」周瑩瑩執劍在手,滿臉的殺氣。  

  「師兄!你忘了你方才發的誓嗎?」關劍正怒聲喝著,恨不得一劍殺了清雪,這個妖女,枉他前幾天還可憐她呢……

  「劍明!你還在等什麼?」暴喝著,赤陽拋出了手中的長劍。  

  林劍明接過拋來的劍,手卻在微微顫抖……  

  這一劍,長三尺,呈現七色彩光,仿若彩虹纏繞一般。雨水落在劍上,立刻滾落下去。輕輕撫過,冰涼的劍鋒上感不到濕意……  

  「驚虹劍!?」他抬起頭,望向赤陽。  

  赤陽瞪大眼,怒叱:「劍明!讓我看看驚虹劍在你手上的威力!你師父他亦在黃泉路上看著你呢!」

  心中一寒,林劍明猛地望向清雪,沉聲道:「拔出你的『玫瑰刺』來!」  

  「劍明,你不聽我的解釋?!」  

  「拔出你的『玫瑰刺』來……」  

  「你……」清雪顫聲道:「你不相信我?」  

  她的心在他冰冷的注視下凝凍成冰,擁住雙肩,她覺得好冷好冷……他不相信她!他居然不相信她!哈!他曾經說過會永遠相信她呀!為什麼現在卻……難道他不明白,她多需要,多在乎他的信任嗎?  

  「你不相信我?我真的沒殺你師父呀!」  

  望她一眼,林劍明無語。不行!不能心軟!  

  「妖女!你別再巧言令色了!」王劍真站前幾步喝道:「你當咱們不知道你的殺師惡行嗎!像你這樣一個殺害授業恩師的無恥妖女還有什麼做不出來呢……」  

  手中長劍一顫,林劍明心中一動。她從來都沒有告訴他這件事!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他呢?!  

  ——不!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清雪搖著頭,眼中含淚。  

  赤陽一挑眉,怒道:「林劍明!你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一咬牙,林劍明揮動手中長劍。  

  清雪呆立著,不躲不閃。他會停下來的!就像剛才在玫瑰園一樣,他不會真的忍心殺她!  

  她不躲,她不閃,她不反抗!望著她的眼,林劍明猛地收劍,卻只來得及偏偏劍勢……  

  鋒利的劍鋒劃破了她的左肩,鮮血順著長劍滴在地上,很快地被雨水沖淡、衝散……  

  「明哥,做什麼!心軟了?下不了手?好,你不忍心!我來殺她好了!」躍上前,周瑩瑩揮出長劍。

  「不!」不加思索地握住周瑩瑩的手,他卻立刻愣住了。他在做什麼?他要幹什麼?她已經不是他的愛人,而是他的仇人啊……  

  「劍明!」「師兄!」眾人迷惑地叫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要做什麼?他怎麼能阻止瑩瑩殺那妖女!

  「你!」望著她幽幽的眼,他手中的長劍顫抖起來。他,他真的下不去手啊!  

第八章 泣血之歌(2)   

  清雪淒然一笑。他終究還是不相信她呀!他現在不動手,不過是不忍心而已。緩緩地合上眼,她幽幽地笑著。既然他已不再相信她,不再愛她,那就讓她死在他的劍下吧!  

  風雨淒迷。雨水順著髮梢滴落,模糊了他的視線,她的臉在雨霧中顯得陌生……他重重地喘息著,手一直抖個不停。殺死她!殺死她!一個聲音在他腦中催促,他的手卻怎麼也動不了——不,不要!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心底喘息……

  靜寂許久後,他垂下了手中的劍。扭過頭去,他沉聲道:「你走吧!」  

  驀地睜開眼,她熱切地望著他,他終於肯相信她了嗎!  

  「劍明!你在做什麼?」赤陽怒喝,濃眉挑起,一雙眼也瞪得銅鈴一樣大,顯然動了真火。  

  周瑩瑩咬著唇,身子發顫,連平日最尊重林劍明的關劍正亦大聲責問:「師兄,你為什麼要放她走呢!」王劍真卻陰笑著,悄悄地摘下背上的長弓……  

  林劍明抬起頭,雙眼清明如鏡,映出他心底的傷痛與冷漠。  

  清雪顫抖著唇,一顆心跌入深淵。他這樣看她,眼裡沒有一絲溫柔,一絲和善,像是看一個毫無關連的陌生人!這樣的他是她感到陌生的,這樣的他更令她心痛、心寒、心碎……  

  「我不殺你,是因為我是華山派弟子!華山弟子不殺無力反抗之人……」  

  清雪望著他,露出絕望而驚艷的笑容,彷彿已聽見心碎滿地的聲音。  

  「下次相見,『驚虹劍』必以鮮血祭恩師在天之靈!」冷冷的聲音穿透雨霧,連他自己都奇怪為什麼能夠如此平靜的說出這一番話。她曾是他最愛的女人呀!難道他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暴出狂笑,清雪蹣跚著腳步向遠處奔去。此刻,她只想快點離去,像一隻受傷的野獸,孤獨地舔去傷痛……  

  在狂笑聲中,他的心碎成片片,每一片中都有逝去的愛與椎心的痛……  

  「師兄!不能放她走!」關劍正喊著,正要衝過去,卻被赤陽拉住。  

  赤陽暗中頷首,心中大感安慰,劍明這孩子能夠有如此胸襟,也不枉師弟教他一場。「義之所至」,「仁者無敵!」華山派之所以名震江湖,除了武功,還有仁、義二字呀!  

  王劍真不言不語,拉弓!搭箭!一箭射出,正中清雪後背……  

  「啊!」清雪慘叫,回過頭,悲淒的目光望著林劍明。良久,幽幽地一笑,狂奔而去。  

  心猛地一抽,林劍明皺眉摀住心口。他的心不是已經死了、裂了、碎了?卻為什麼還會如此疼痛……

  「劍真!」赤陽怒瞪著他道:「誰叫你暗箭傷人的!」  

  「師父!弟子只是不甘心叫兇手這樣逃之夭夭啊!」王劍真辯白著,不懷好意地瞄一眼林劍明。「劍明師兄為了私情放走紅玫瑰!弟子卻不敢因私濟公……  

  一語未了,赤陽已一掌摑在他的臉上,瞪著神情驚愕的王劍真罵道:「小畜生!你給我聽好了!從今以後,劍明就是華山派第十四代掌門。哪個敢對他不敬、不從。就是欺師滅祖,我赤陽決不會饒他!」  

  「是,師父。」王劍真垂下頭,小心掩飾起眼中的怨恨。  

  周瑩瑩心中一喜,望向林劍明,卻見他一臉的心不在焉。咬了咬唇,她恨由心起。可惡!明哥明明知道那個壞女人殺了師父,卻還是忘不了她!哼,她不服氣!總有一天,她要明哥懂得她的好,她才配做華山派的掌門夫人……

  雨,像她心底流不盡的淚,纏纏綿綿,淒淒楚楚……  

  背上的傷,痛徹入骨,卻抵不上心中絕望的悲哀。為什麼老天爺要如此安排?既然要他們相知相愛,又為何要有今日的痛苦?難道是為了要罰她滿手的血腥?  

  「啊!」無助的地撲倒在地,她泛起淒慘的笑。此時此刻,他在想什麼?  

  「哈哈哈……」仰起頭,她任澀澀雨水滴進嘴裡,只讓放縱、悲淒的笑聲衝破雨霧。  

  直到一把油紙傘為她遮住風雨。她恍惚地笑著,朦朧的淚眼瞧見了一張熟悉、滿含憐惜的臉龐。「你來做什麼?」她聽見自己無力的聲音。  

  「我來接你回去……」何承志伸出手。  

  「回去哪兒……」清雪淺笑,神志模糊起來。  

  「回到『天下山莊』!回到我們的家……」他低喃著,憐惜地擁住暈過去的清雪。他花了兩年的時間,興建起了「天下山莊」。但卻從未住過一天。而今天,他要帶著清雪回去,回到他們的家……  

  猛地回過身,他望定悄然出現的王劍真,盯著他背上的長弓,眼中頓現殺機。  

  「主人!事情已經辦妥了!」  

  「是嗎……」淡淡地笑著,何承志站起身,用傘遮住了清雪的身子:「青嵐死了?」  

  「是呀!屬下照主人的吩咐。一劍就刺他的後心上,他臨死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王劍真揚起笑臉,毫不掩飾心中的得意。哈!這次他為主人除了心頭大患,立了大功,這一生就受用不盡了……「哦!對了,主人。我師——赤陽他有意讓林劍明執掌華山。我們該怎麼辦呢?要不要屬下殺了他……」  

  「嗯……」何承志低應著,不自禁地回眸望向身後的清雪。她受傷那麼嚴重,怎麼還能任雨淋呢……一挑長眉,他輕拍了兩下手掌。片刻之後,一輛華車駛來。駕車的兩個大漢利落地跳下車,畢恭畢敬地站在他面前。  

  輕輕地折斷清雪背上的箭,他抱起清雪走向馬車說:「送夫人回『天下山莊』!」  

  夫人!王劍真心中一驚。望著馬車的遠去,心頭泛起不祥的預感。那個紅玫瑰什麼時候成了夫人?這回他傷了紅玫瑰,會不會受罰?不!不會的。主人還得靠他瞭解華山派呢……  

  「你在想什麼?」何承志的笑語驚醒了沉思的王劍真。  

  「啊!我是在替主人憂心呀!那林劍明不識時務,冥頑不化,恐怕很難對付。」  

  「不錯,他是很難對付。不過越強的對手我越有興趣!」何承志微笑著,眼中卻殺氣騰騰,「不過可惜,林劍明的下場你看不到了……」  

  「什麼!」後退幾步,王劍真震驚地望著何承志,「你!你想殺我滅口?」  

  「哼!」冷哼一聲,他冷冷地望著他,「我本來沒想讓你死得這麼早。可是,你做錯了一件事!」

  「什……什麼事?」王劍真問著,心裡卻隱約猜著了。  

  「你不該傷害我的女人!」長眉倒豎,何承志滿臉殺氣。  

  「你,你要為了一個女人放棄華山派、放棄整個武林!你別忘了,只有我才能助你毀掉華山派!」

  「嗯……嗯……」何承志不以為意地哼了一聲。「你太高估了你自己!你以為我會只在華山派安排一個內奸嗎?」

  「你,你……」王劍真顫聲低喃,轉身欲逃……  

  「現在走太遲了!」何承志冷笑著,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刀。雪亮的刀身!烏黑的刀把!尖厲的嘯聲和著淒迷的雨聲勾魂攝魄。  

  驚恐地四下張望,王劍真只覺得置身於鬼域之中。四周都是厲嘯著的鬼魂,好像隨時都會撲上來吞噬了他似的……

  「魂嘯魔刀!你,你是……」驚惶地睜大了眼,王劍真全無鬥志,一心只想逃!  

  「你就做第一個祭刀之人吧!」何承志抿抿唇,手中的刀閃電般飛出,一刀砍在王劍真的後頸上。

  「啊!」慘叫一聲,王劍真如一段枯木倒地……  

  撫著魂嘯刀上的鮮血,何承志露出得意的笑容。「魔刀啊魔刀!你十幾年未曾飲血了!今日你可飲夠了……」魔刀厲嘯一聲,彷彿正在回應。  

  淺笑著,何承志仰首而嘯。「魂嘯刀終於重現江湖!魂——嘯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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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9-10 14:53:44

第七章 悲風驚夢(1)  

  月色如水,繁星爭明。洛陽城中,寂靜之中卻又別具繁華喧囂,便有如一位麗質天生的美婦嫵媚妖嬈,風情萬種……

  林劍明癡癡地望著清雪,只覺她流轉的眼波比星光還亮,她的嬌麗容顏比任何鮮花都美麗。  

  嬌嗔地推開他,清雪含羞垂下頭:「你幹嗎這樣看著我!」  

  林劍明一笑,無賴似地笑道:「因為我愛看!喜歡看呀!」  

  「你喜歡,我還不喜歡呢!」清雪笑著推開他。「你呀,別再跟著我,我要去看貞兒!」  

  「唉,不要去嘛!貞姐早就睡了,你會吵醒她的!」一把摟住清雪的腰,他在她耳邊哈氣。  

  「啊!不要啊,不要!好癢。我不去了還不行嗎?」清雪靠在他的懷裡,揚起陣陣歡欣的笑聲。  

  笑聲隨夜風飄散,黑暗中正有人黯然失神。白貞兒咬住手中的絲帕,生怕自己哭出聲來,驚動了他們,但窗外的笑語歡聲聲聲入耳,怎能叫她不傷心呢?淚水狂湧而出,濕透衣襟。這幾日來,她清清楚楚地看到清雪的變化,她不再是那個冷如冰霜的無情殺手,而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情有義、會笑會哭的女人!這一切的變化令她又開心又悲傷,又感動又�徨。看著清雪滿溢幸福笑容的臉龐,她知道自己輸給了林劍明,在未來的日子裡,她再也不屬於她一個人了……

  「雪兒,你知不知道紅色的玫瑰代表了什麼?」  

  「代表什麼?」清雪的笑容黯淡下來。紅玫瑰!伴隨她半生的花呀!對她而言,八歲以前它代表了幸福與歡樂;八歲以後,它所代表的只是鮮血與殺戮、仇恨與眼淚……  

  「是代表愛情呀!」林劍明揚起笑臉,摘下一朵半開半合的紅玫瑰,插在她的髮鬢:「每一朵紅玫瑰都代表一顆愛你的心!」  

  撫著鬢角上的玫瑰,清雪含羞嗔道:「原來你有那麼多的心嗎?」  

  「沒有!可是要是我的心裂成千瓣、萬瓣!那麼每一瓣心裡都會藏著對你的愛!」林劍明嘻笑著,眼裡卻滿含情意。

  「劍明!」激動地喚著,清雪倚進他的懷裡,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月寂靜,星無語,千朵萬朵的紅玫瑰默默祝福著一對相擁的戀人——直到那一聲尖叫驚醒鴛夢——

  「明哥!」一聲尖叫驚破了甜美的寧靜,林劍明身子一震,回過身去。但見周瑩瑩正睜大了一雙眼,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們,而她身後站著的正是恩師青嵐道長,師伯赤陽道長和眾位師弟……  

  當下再不遲疑,他幾步走上前去,跪在青嵐面前,「劍明叩見恩師,師伯。」  

  青嵐不理跪在腳旁的徒兒,只一徑打量眼前的女子——月光下,夜風拂動衣袂,她飄然的神采仿若欲乘風歸去的仙子。她的確是美麗非凡的!她清麗冷艷的容顏奇妙地揉合了玫瑰的妖嬈、寒梅的冷艷、蘭菊的清麗……而令他震動的是她的眼眸,那雙明亮的眼中燃燒的是幸福、滿足、快樂的火焰……  

  哦!這樣的眼眸!這樣的火焰!他皺起眉,眼中流露出難言的痛苦和悲哀——就是這樣一雙眼,勾起了多年前的回憶——在他的記憶深處有過這樣一雙眼炙痛他的心。  

  他恍惚地想著,直到耳邊傳來師兄的喝斥聲,才如夢初醒地收回目光:「劍明,這位姑娘……」  

  「師父,這位是於清雪姑娘。」林劍明抿抿唇,雖然心中不安,卻仍是力持鎮定,畢竟這是遲早要面對的——他早已知道了,不是嗎!  

  「於姑娘想必就是名震江湖的紅玫瑰吧!」青嵐客客氣氣地笑著,完全看不出一絲火氣。  

  赤陽卻已怒吼起來:「什麼名震江湖!不過是一個殺人如麻、冷血無情的小妖女罷了!」  

  「師伯!」林劍明喚著,擔憂地望了一眼清雪。  

  周瑩瑩瞪大一雙杏眼,將一切看在眼裡,頓時怒火中燒:「師伯說得對!妖女就是妖女!再怎麼裝,也是害人的妖女!」  

  「瑩瑩!你胡說什麼!」林劍明挑起眉怒喝,目光瞄向臉色蒼白的清雪,一陣心痛。  

  「二師兄,周師妹她……」看了一眼清雪,關劍正縮回了到嘴邊的話。雖然他是要幫著師妹說話的,但是那個紅玫瑰臉色好蒼白,好像隨時都會暈過去一樣,看起來好可憐!想他關劍正可是光明磊落的劍客,怎能做落井下石的小人呢!

  清雪挺直了腰,迎向青嵐的目光。她早就聽說過這位華山掌門的威名。傳聞中,他武藝高強,嫉惡如仇,公正無私,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黑道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可是,站在她面前的青嵐,慈眉善目,溫和可親,讓她無法把他和傳聞中的青嵐道長聯繫在一起,倒是他身旁的赤陽道人果然和傳聞中一模一樣。  

  她可以感覺出那些打量她的目光所代表的含意:周瑩瑩的敵意、赤陽的怒氣、劍明的安慰,還有那一直未出聲的人的不懷好意。皺了皺眉,她望向一旁的王劍真,目露殺機。若是以前,她早已殺了他,哪兒容得這種小人在她面前如此放肆!

  垂下頭,王劍真暗自心驚:這紅玫瑰果然厲害,一雙眼竟像是劍一般犀利,令人不禁膽顫心寒。哼!看樣子要完成主人的命令,他還得加倍努力小心才是。  

  「小妖女!你不服氣嗎?」赤陽瞪起眼怒吼。這個小妖女真是大膽。也不稱稱自己幾兩重,居然敢在他面前目露殺機。  

  清雪冷冷一笑,也不理會他,逕自轉身。  

  「小妖女,你敢不回答我師伯的話!」周瑩瑩嬌吒一聲,衝上前,不加思索地出劍……  

  「雪兒!」劍明驚呼,卻已經來不及了。  

  寒光閃動處,清雪如風一樣旋轉,避開了周瑩瑩的攻擊。  

  周瑩瑩一咬牙,含恨而刺。  

  清雪一挑眉,揮出玫瑰刺盪開來劍,並順勢刺向她的頭部……  

  「住手!大膽!」隨著吼聲,赤陽已如大鳥一般掠來。人未落地,已一掌拍向清雪。清雪疾退,險險避開兇猛的攻勢。  

  「瑩瑩,你怎麼樣?受傷了嗎?」赤陽回過身,關切地問著披頭散髮的周瑩瑩。  

  「瑩瑩,你……」林劍明輕問著,目光卻望向清雪,關心中又帶有幾分責備。  

  「明哥!」流著淚,周瑩瑩委屈萬分地投入林劍明的懷抱。  

  林劍明很自然地拍著她的肩,安慰著:「別哭了,別怕,有師兄在呀……」  

  清雪的心猛地一抽,眼裡流露出一絲悲痛。劍明和這女孩好親熱呀!當然了,他們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師兄妹,怎麼會不親熱呢?  

  一雙柔軟的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肩上,她立刻知道是貞兒來了。回過頭,正對上貞兒一雙悲傷憤怒的眼睛。

  白貞兒含怒瞪視著林劍明。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清雪!他怎麼可以讓清雪傷心難過呢!這實在是太過分了……

  觸到清雪幽怨的目光,林劍明一剎那就明白了一切。雖然自己是以師兄的身份安慰瑩瑩,但別人並沒有這麼想,而清雪也誤會了……  

  推開仍然哭泣的周瑩瑩,他正欲解釋。  

  清雪卻已先笑了起來。「你不必說了。我知道你想要說的話……」  

  林劍明點了點頭,一雙眼瞬地亮了起來。  

  「明哥!」周瑩瑩柳眉倒豎,一雙眼充滿了憤恨。  

  「怎麼了?瑩瑩,你不是沒有受傷嗎?」林劍明搖頭無奈地問。  

  「明哥!這小妖女好可惡!你幫我教訓她呀!」扯住林劍明,她任性地大喊。  

  「瑩瑩,你鬧夠了沒有!」甩開周瑩瑩的手,他怒形於色。  

  「明哥,你、你幫那妖女?」難以置信地搖著頭,周瑩瑩現出迷茫之色。眼前的男人是那個和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明哥嗎?是那個寵她、護她、愛她的明哥嗎?不,他不是!他不再愛她、護她、寵她,而這一切改變都是因為那個妖女……怨恨地望一眼清雪,她離開林劍明的身邊,退回青嵐身後。  

  「劍明!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瑩瑩呢!」憐愛地撫著周瑩瑩的頭,赤陽不滿地訓斥。雖然已經有點開始喜歡那個敢在他面前動手的丫頭,但是他還得幫著小瑩瑩說話:「你知不知道,自從聽到你失蹤的消息,瑩瑩的眼淚就沒停過。從華山到洛陽,她這一路上擔心你的安危,茶不思、飯不想的。現在你就這樣待她!」  

  「對不起!瑩瑩。」林劍明歎了口氣,頗有悔意,想來瑩瑩是和他一起長大的,若不是她做得過分,他又怎忍心罵她呢!  

  「沒關係,明哥。只要你以後不再對我凶,我就很開心了!」瑩瑩甜笑著,瞥了一眼清雪。她可不是一個笨女人,才不會和明哥硬碰硬地幹,讓小妖女撿便宜呢!哼,只要她服個軟,以她和明哥多年的感情,早晚還不把明哥搶回來。

  青嵐抿抿唇,眼裡閃過一絲憂慮。一直冷眼旁觀,他早已清楚劍明的感情。對於清雪,以她的溫柔怎麼看也不像是冷血無情的女殺手呀!她對劍明的深情早已寫在她的眼裡了——就是那樣深情、溫柔、信任的眼神勾起了他心底的隱痛。不,他不能再在這兒呆下去!再呆下去的話,他真怕自己會發狂……  

  「劍明,我們要去清風堡。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師父……」林劍明遲疑起來。他真的要丟下清雪和師父去清風堡嗎?可是事情總要解決。他必須和師父好好談談才行。回過頭,他望向清雪……  

  清雪含笑點了點頭。她知道劍明要做什麼,而且也相信劍明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  

  林劍明癡癡地望著她,滿懷深情地笑起來。  

  周瑩瑩冷冷地注視著相對微笑的人兒,雙手無意識地揉碎了身旁的紅玫瑰,眼底的憤怒如火焰燃燒,全然未覺出手指被玫瑰花刺扎破,已經流出血來……  

  「滾開!讓我進去!」尖叫聲驚飛宿鳥,喳喳的鳥鳴在清晨裡顯得格外清脆。  

  「小姐,總管有令,不得擅入堡主臥室。咱們可不敢放你進去……」  

  「閉嘴!」周瑩瑩瞪著杏眼,怒火中燒:「何承志算什麼東西!我是清風堡的大小姐,見我爹還用他批准?」

  「對不起,小姐。我們只聽從堡主和總管的命令。」兩個守門的侍衛態度雖然恭敬,身體卻不動半分……

  「你們……」瞪著眼前的彪形大漢,周瑩瑩氣得身子發顫。五年前她未上華山學藝時,堡中人哪個不是對她畢恭畢敬,言聽計從。可如今,那個何承志把她和師父安排在清風堡外的別墅裡,甚至連爹都不讓她見。他以為自己是什麼人?居然敢這樣對待她!  

  執青鋒劍在手,她沉聲怒道:「你們再不讓開!我就不客氣了!」  

  相視一笑,兩個侍衛顯然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一揚眉,周瑩瑩正待出手,卻猛地聽到何承志悠閒的聲音。  

  「小姐,你真的很想見堡主?」  

  「廢話!我已經有五年沒回來了。當然是很想見他老人家了。」周瑩瑩用劍指向他,不滿的情緒表露無遺:「你說!你有什麼陰謀?為什麼不讓我見他老人家?」  

  何承志微笑著,撥開她的劍,冷靜地道:「我可以帶你去見堡主,但是你必須答應我兩個條件!」

  「什麼!」她皺起眉,懷疑地望了他一會兒,才道:「你說吧!什麼條件?」  

  「第一,你見到堡主時要保持冷靜,不能大叫,不能亂說話,更不能刺激到堡主。第二,不管你看到什麼,都不能對人提起,包括華山派的人……」  

  「為什麼?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你不需要明白。只要回答我就行了!」  

  遲疑片刻,她終於道:「我答應你!怎麼,你不相信我?」她瞪著何承志,咬牙道:「我周瑩瑩若是洩露半個字,就遭天打雷劈!可以了吧!」  

  「何必這麼認真呢!小姐是華山派高徒,自然重信守諾。我怎麼會不相信呢!」何承志聳聳肩,帶著滿臉的笑容推開了門:「請進吧!小姐。」  

  跨進房門,周瑩瑩不禁一怔。室外明明陽光明媚,怎麼室內卻黑暗如夜。皺起眉,她滿腹狐疑。她還記得爹爹最喜歡陽光的。只要是他在房間裡,總是喜歡打開窗子讓陽光照進來。為什麼現在卻用黑布簾遮住了窗子呢?  

  撩開厚厚的紗帳。隱約可以看見躺在床上的男人。「哦!不……」她搖著頭,簡直不敢相信眼前又乾又瘦的男人就是她那魁梧威猛的父親。怎麼可能呢!眼前的男人又乾又瘦,臉色臘黃,雙眼無神,神情萎頓,窩在床上像是一隻受傷的困獸,她完全找不到那爽朗威武的影子。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父親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怎麼會這樣?他怎麼了?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大喊著,她痛哭起來。  

第七章 悲風驚夢(2)  

  「小姐,你再這樣大嚷大叫只會刺激堡主的!」何承志喝著,冷冷的目光掃過半昏迷的周長海。  

  「爹!爹——你不要這樣啊!你醒醒!我是瑩瑩啊,你的女兒,你的瑩瑩啊!你說過的,我是你的心肝、你的寶貝!你最疼最愛的就是我呀!你看看我呀——爹!你不要不理瑩瑩啊……」周瑩瑩哭泣著,望著縮成一團的周長海,只覺得心好痛,好痛……  

  「你也看到了!小姐,自從堡主一月前中毒治癒後,就變成現在這副樣子。整天都是癡癡迷迷,糊里糊塗的……他這樣能見外客嗎?所以我才會對外宣稱堡主閉關練功的……」  

  「爹爹中了毒?我怎麼都不知道!你該寫信通知我的,我可以請師父救治爹爹……而你!居然把他關在這樣的黑屋子裡。」怒喝著,周瑩瑩向外衝去。  

  「你要做什麼?」一把握住了周瑩瑩的手,何承志冷笑道,「你想叫青嵐道長替堡主醫治,是嗎?你以為青嵐道長是神仙,無所不能嗎?」  

  「住口!就算我師父治不好。他也會想辦法。比你這個壞蛋這樣關著我爹好得多!」  

  「你以為我沒請大夫替堡主治病嗎!告訴你,洛陽城裡所有的名醫我都請過了。每一個都束手無策。」

  「那你可以去別的地方請大夫呀!我記得江湖上有個神醫,叫什麼來著……好好想想,想想!」  

  「小姐!你想讓我敲鑼打鼓地去告訴整個江湖,清風堡堡主身患重病,不能理事?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覬覦清風堡的錢財勢力!只要這消息一傳出去,我保證不出半個月清風堡就會陷入困境。清風堡是你爹一生的心血,你不想看著它完蛋吧!」  

  「我……」搖著頭,周瑩瑩摀住臉,淚水卻從指縫流下:「現在該怎麼辦呢?」  

  「你放心,我一直派了人在暗中尋訪名醫,相信堡主的病很快就會治好。至於青嵐道長那邊,你只要按我事先說好的話說就好了。堡主閉關練功,一年之內不能見客!明白了嗎?好了,你先回去休息。我會照顧堡主的……」

  回頭望一眼父親,周瑩瑩只覺得頭好痛、心好亂,完全沒辦法想事情。「麻煩你了,何總管!」感激地對何承志笑笑,她慢慢離去。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何承志笑了起來。走到床前,他望著周長海道:「你瞧,她那麼孝順,真是個好女兒!只不過,她太容易哄,我都覺得沒多大意思了……你放心,她是一步好棋子,我不會對她怎麼樣的。」得意地笑著,他又道:「我的計劃就快完成了!清風堡很快就會變成天下第一大堡了,你開不開心啊?」  

  望著他滿臉的笑容,周長海空洞的眼裡流露出恐懼與痛苦。老天!他已經無力反抗了,有誰能夠阻止這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武林浩劫!  

  已是初秋時分,風動枝葉,落英繽紛,香氣襲人……  

  品茶對弈,本是人生一大樂事!只可惜此時此刻,林劍明一點心情都沒有。  

  「劍明,該你了!」青嵐輕啜一口清茶,心知林劍明的心事。  

  「是,師父。」隨手放下一枚棋子,他愁眉不解……  

  拈起一枚棋子,青嵐歎道:「劍明,你看這棋子一目瞭然,黑白分明。所以做人也該像下棋一樣明辨是非、黑白分明!你認為呢?」  

  「黑白分明、一目瞭然!」林劍明無奈地苦笑著。他本以為這世界的確是那樣,可是現在……「師父,這世上有太多的事不是一眼就可以看穿的!黑與白往往是摻雜不清,分不開的……」  

  「用心眼去看紅塵俗世,怎麼會看不穿呢?濁水清塵難會合,高鵬低鼴各逍遙。你應該明白『自古正邪難兩立』的道理!」  

  「正!邪!」林劍明冷笑,眼裡滿是譏諷:「這世上太多的偽君子,披著俠客的外衣,卻做著傷天害理的事……」

  青嵐皺起眉,擔憂地望著林劍明,深深歎了一口氣。他明白劍明已不再是當初那個純真善良、開朗活潑、不諳世事的莽撞少年。他真的長大了、成熟了!而他卻不知道這種成熟對劍明來說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驀地瞳孔收縮,他望定劍明厲聲問道:「那溫二俠可是你殺的?」  

  「不!我沒殺人。」避開青嵐犀利的目光。林劍明禁不住一陣心跳。他自幼跟隨著師父,一直把師父視如親父,一向尊敬師父,愛戴師父。而現在他卻和師父唱對台戲!這,算不算是忤逆不孝呢……  

  「那是於姑娘殺的了?」青嵐鬆了一口氣,露出笑容,他早知道劍明不會做出那種事的。  

  「清雪是迫不得已殺人的……」看一眼面色平和的青嵐,他一五一十地敘述起來。  

  青嵐苦笑著,不知是該哭還是該大笑。世上的事總是這般變幻莫測。俠客、惡人、正與邪、光明背後藏著黑暗、黑暗中又孕育著光明。誰能把正邪分得一清二楚呢?「你還記得為師講過的張五俠的故事嗎?」  

  「徒兒記得。」  

  青嵐點點頭,苦笑道:「百年前,正是武當鼎盛之時。當時的武當七俠是何等威風——但自張翠山張五俠與殷素素結為伉儷之後。武當就屢受各大門派責難。最終,張五俠因為不忍連累師門,更愧見愛妻傷害的師兄,便自刎於『三清殿』上……前車之鑒,猶在眼前!劍明,你承受得了後果嗎?」  

  「是是非非,正正邪邪……不過是江湖人庸人自擾罷了。張五俠若是與愛妻長居冰火島,也不會發生那樣的慘劇了……」  

  「不錯,遠離是非紅塵,的確是可行之法。但是你放得下嗎?你該知道我和你師伯均屬意你為下任掌門。你捨得這一派之尊、捨得大好前程、捨得這繁華紅塵嗎?!」  

  「功名利祿,皆是過眼雲煙。您不是一直這樣教導弟子嗎?茫茫紅塵、短晝光陰,能得到一份真愛,是何等不易!我想昔日神雕大俠楊過就是深明此理,才攜愛妻隱居山林吧……師父,功名利祿,對我而言都不重要。我只想和心愛的女人歸隱田原,過著悠閒自在的日子——師父,我希望你能成全我!」  

  「紅塵如夢,不如歸去……」低喃著,青嵐的眼角沁出淚滴。哼!他是修道人,他清心寡慾,他與世無爭,卻為何到今日才悟透!  

  ——為什麼要在乎功名利祿?為什麼要在乎功敗得失?人生在世,不過百年。就算是成為天下第一,那又如何!到頭來,萬事皆空,還不是只剩黃土一堆。如果他早一點明白這個道理,也不至於拋下青梅竹馬的愛侶,做了華山派掌門啊?如果他早一點明白這個道理,今日他必已子孫滿堂,不至於這樣心裡空蕩蕩的沒個著落……  

  「師父!」林劍明低喚著,眼中難掩驚異,他從未見過師父流淚,而今天……  

  「劍明,你說得對。人生苦短,應及時行樂!師父成全你!」  

  「真的!」林劍明驚喜地瞪大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你已經不再是個孩子了,師父相信你所做的選擇。」青嵐苦笑著歎了一口氣:「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當你回首往事時,千萬別覺得後悔和遺憾啊……」  

  「姐姐,你在想什麼?」白貞兒望著獨倚欄杆的於清雪,不禁一陣淒然。看到清雪這樣,她真的好難過,她寧願看到他們兩個人開開心心地在一起,也不願清雪這樣獨自心傷……  

  「你說話呀!你想見他是不是?想見他就去找他呀!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抬起頭,清雪不覺露出一絲微笑。貞兒一向溫婉柔善,平時別說叫喊,就連大聲說話都很少。真沒想到她會這樣對她叫喊——不過這樣,她變得堅強些對她也有好處。  

  「我的確很想見他。可是現在這種時候,我不能去見他。雖然我很想和他一起面對問題,但是現在我去,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姐姐!」貞兒流下淚。她從沒想過清雪會像今天這副樣子,像個委屈求全的小媳婦似的,完全找不出從前那個英氣勃發的影子。  

  「貞兒,你別為我操心了!」抹去她的淚,清雪淺笑著:「先休息去吧!我出走走一走。」  

  目送清雪的背影,她忍不住失聲痛哭。她好恨!林劍明破壞了本來平靜的生活,是他搶走了清雪的心!她哭泣著,目光落在面前的玉玦上。  

  ——這塊玉玦玉質並不美,手工也不精緻。比起去年清雪送她的玉�來,簡直是一文不值!可是清雪卻偏偏把它當寶似地愛不釋手。因為這是林劍明送她的定情之物!  

  「林劍明!」她悲呼著,怒從心起,猛地抓起玉�扔了下去。  

  哭了好一陣,她才抹乾淚水站了起來。雖然她因一時氣憤丟掉了玉�,但是她很清楚,那玉�對清雪而言是很重要的東西,所以她必須把它找回來。  

  撥開長草,她卻怎麼也找不到。奇怪?應該在這附近才對呀!「怎麼會找不到呢!」她低喃著,額上沁出汗珠,這麼短的時間裡,應該不會被人撿走才是呀!要是真的被人撿走的話……不!不會的!穩穩心神,她又仔細找了起來……

  夜深沉,秋風冷。荒郊的廢宅裡人影隱現。  

  「主人。屬下已經照您的吩咐做了部署。只要時機一到,就可以動手了!」  

  「很好!這塊玉玦你拿去。該怎麼做你該明白!」  

  「是!」  

  「明天,我會派人引開華山派其他的人,你就按照計劃行事。記住,一定要一擊斃命,不能給他一點反抗的機會。」

  「明天就動手?」驚疑的聲音裡有絲遲疑。  

  「怎麼!你不願意?」冰冷的聲音厲聲喝問。  

  「不是!只不過掌門人一向對我們這些徒弟很好,就這麼殺了他還真有點不忍……啊!為了主人的鴻圖大業,屬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別說是毫無血緣之親的青嵐老道!就是親娘老子阻礙,屬下也會大義滅親的……」  

  「嗯!」冷笑著,他滿意地點點頭道:「你回去吧!記得小心放好玉�。」  

  「是!屬下會小心行事。屬下先行告退……」  

  冷笑著看他身影遠去。他轉過身在稀疏的星光下現出斯文的臉龐。皺皺眉,他冷笑著,眼裡閃現殺機。「為了金錢權勢出賣師門的人,命是不會太長的……」他低語著,翩然離去,只餘絲絲幽歎隨風而散……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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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9-10 14:52:21

第六章 此情天鑒(1)

  晨光斜斜地穿過窗樓,灑落滿室溫暖……  

  白貞兒停下手中的針線,望著斜倚窗前的清雪,眼裡不禁染滿憂愁……自從兩天前,清雪回到玫瑰園,她不只帶回了滿身疲倦、傷痛,更帶回了滿腹的心事。雖然她絕口不提失蹤的五天,但貞兒卻清清楚楚地明白事情與華山派的林劍明有關係……  

  晨光灑落滿室溫暖,她卻一臉蕭索落寞,兩年來,她從未見過她這副樣子。平時她冷傲如冰、心比天高,即便遇到再大的困難,也不曾情緒低落,可是今天,貞兒可以輕易地感覺出她的迷茫、她的無助……  

  她真的變了!在短短的五天裡,有人掘出了她深埋心底的熱情,融化了她的冰冷,那人是誰?是林劍明!那個她有意絕口不提的男人……  

  皺皺眉,貞兒暗咬銀牙,對素未謀面的林劍明心生敵意,她和姐姐相守了兩年,仍無法使她打開心扉,而他卻在短短的五天做到了……  

  打了個冷顫,她只覺一陣寒意透骨。她好害怕!害怕從此失去了清雪,如果沒有清雪,她會變成什麼樣子?沒有人愛她、沒有人保護她,她又將變成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不!她不要!不要這樣!  

  走在陽光下,整個人都暖洋洋的,甚至連心都暖了起來……  

  仰頭望望藍天,清雪露出一絲微笑,好像她從來沒有如此輕鬆、如此悠閒的在街上閒逛過。身邊的喧鬧人聲雖然有些令人心煩,卻也令人產生親近感。  

  從前,她從未穿過鬧市,更沒有敞開心扉認真去體會平凡人的快樂與煩憂。而今天,穿過繁華的鬧市,她好希望自己也是一個平凡而普通的婦人,是他們當中的一員——頭上裹著青頭布,手挽著竹籃子,在菜攤上同小販討價還價。縱然生活得清貧,卻也心安理得,滿足快樂……或許,再過幾年,她也可以拋下所有江湖恩怨,和貞兒隱世而居,過著逍遙快樂的日子……  

  黯淡了目光,她的笑容苦澀起來。不理世事,遠離紛爭很容易,可是她怎麼能夠洗淨染滿雙手的血腥!又怎麼能夠驅走心中的魔障呢——這也是她要從林劍明身邊逃走的一個原因,她無法忘記自己曾經是一個冷血的殺手!  

  午夜驚夢,汗濕衣衫……她常望著滿天星斗,皎皎明月,只覺得天地雖大,卻無她容身之所,像她這樣的劊子手,只該被放逐地獄啊……一個連自己都覺得可厭、可恨的人怎麼能夠配得上林劍明那樣一個好人呢!  

  苦笑著,她驀然回首,正撞上一雙熟悉的眼睛。在目光相觸的一剎那,彷彿一切都靜止了一般,周圍喧嚷的人群消失了,房屋消失了,街道消失了,天地間彷彿只剩下那雙溫柔含笑的眼睛……  

  哦!她的淚不自主地流了下來,猛然醒悟兩天來心心唸唸,纏綿不去的那個名字——原來是他的。原來他已然那樣深駐在她的心裡,成為她生命裡忘不掉、拋不開的……  

  「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發現我了!」微笑著,林劍明走近,目光癡癡的粘著她……  

  「你一直跟在我身後?」清雪嗚咽著聲音。好奇怪自己為什麼會變得如此軟弱,竟然這樣容易流淚……

  「是呀,我從『玫瑰園』一路跟來的。」他溫柔地拭去她臉頰的淚,「我沒想到居然又惹出你的眼淚來,你知道嗎,我最不想見到的就是你的眼淚了!」  

  清雪含羞帶笑地望他一眼,破涕為笑的美艷讓他看得傻了眼:「你怎麼知道我住在玫瑰園的?」  

  「是何大哥告訴我的!」  

  「何承志?!」清雪訝然,怎麼會呢?何承志根本沒有理由洩露她的行蹤!尤其是對林劍明,難道他有什麼陰謀?

  「是呀!何大哥真是個好人,一回到洛陽就派手下幫我打聽你的下落,好不容易今天早上找到了你的住址,所以我立刻就趕來了……」林劍明點著頭,完全沒有注意到清雪已面色大變。  

  「今天早上才找到的……」清雪低喃,一顆心亂成一團。何承志明明早就知道她的住址,為什麼要拖到今天才告訴林劍明,這分明是有陰謀!退後一步,她極力掩飾自己的情感,「對不起,我還有事要辦,先告辭了!」  

  「清雪!」心焦地喚著,林劍明緊跟在她身旁,「你要到哪裡?我可以幫你嗎?」  

  「你不要跟著我!」心慌意亂地揮著手,清雪只想趕快離開。繁華街市,人流如海,清雪無法施展輕功。根本無法擺脫身旁的林劍明。  

  「姑娘,姑娘,別走這麼快嘛!來看看這些上好的胭脂呀!」一個徐娘半老的婦人扯住清雪不放,喋喋不休地介紹攤上的小貨兒。  

  清雪愕然,在洛陽城住了兩年,她從來都沒有過被小販扯住兜售貨物的經歷。以前,就算有人想賣貨,一看她滿臉的冰霜也嚇破了膽,一時之間,她倒不知如何是好。  

  「瞧瞧我這胭脂水粉,可是京裡『百芳齋』出的,又香又醇。你用了,可真是錦上添花,就是西施重生,天仙下凡也比不上呢!」  

  清雪沉下臉,冷眼瞄向她緊抓不放的手。  

  縮回手,婦人臉上發訕,乾笑道:「不買胭脂水粉,就看看這些首飾吧!我這珠花可是真正的南海珍珠,又大又圓,你再看這金釵……」看出清雪不感興趣,她又轉向林劍明,「小哥兒!給你娘子買對同心玉�吧!」  

  「娘子!」瞄一眼俏臉俳紅的清雪,林劍明喜形於色。  

  「這同心玉�,可真真是上好的藍田美玉喲!戴上這同心玉�,夫妻倆人永結同心、恩恩愛愛、白頭到老……」

  「恩恩愛愛!白頭到老!」林劍明低喃著,深情的目光讓清雪的心一顫。打量手中的玉�,玉質並不好,手工也不精緻,但玉�上的字卻深深震動了他,一塊玉�刻著「生死相依」,另一塊刻著「不離不棄」,「生死相依,不離不棄」,他和清雪能夠如此嗎?  

  避開他的目光,清雪猛地一跺腳,再也不顧周圍人驚訝的目光,轉身飛掠而去。  

  「清雪!」林劍明大叫,隨手甩下銀子,緊跟其後……  

  雲輕風淡,草葳花香,熊耳山嶺默然,龍門石窟默然,諸佛默然……  

  猛地轉過身,清雪近乎呻吟地道:「你不要再跟著我好嗎!」  

  林劍明一笑,眼裡閃過一絲憂傷,「你真的這麼討厭我嗎?」  

  清雪咬著牙,一個「是」字梗在喉嚨硬是說不出來。  

  「你瞧,你說不出口,不是嗎!」深情地凝視著她,林劍明柔聲道,「我愛你!請你也別再否認自己的感情好嗎!」

  淚水奪眶而出,所有的愛、憂愁、悲痛化做洪流衝垮了她高築的長堤。搖著頭,她悲呼道:「為什麼?你明知道我們之間根本沒有結果的呀!我是個女殺手,而你是堂堂華山派弟子。我冷血無情,殺人如麻;你淳厚善良,行俠仗義。我們根本就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呀!正與邪,怎能兩立……」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搖頭了!」心急地擁住她,林劍明沉聲道:「你一直在說什麼正邪不能兩立!可什麼是正?什麼是邪?聲名顯赫的大俠可以縱子行兇!正道英雄亦可圍攻一個女子。他們只不過是一群偽君子罷了,根本不能算是正道英雄俠士。而你,為死去的冤魂復仇,又怎能算是邪呢?」  

  「為死去的冤魂復仇!」清雪掙脫他的懷抱,慘笑道,「你很瞭解我嗎?你把我當做是積德行善的信女嗎?我的手染滿了鮮血呀!我的一身罪孽就是用黃河水也洗不淨呀……午夜驚夢,我望著滿天星斗怎麼也睡不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自己,多討厭自己!像我這樣的人早該下十八層地獄,怎麼還配得到你的愛呢?」  

  「你不要這樣說自己!」心疼地喊著,林劍明再度擁她入懷,「『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不管你做過什麼,那都已經過去了!何況你已知錯了!我不要你把這些事放在心頭折磨自己,忘記它吧!」  

  「忘記!你以為那些事很容易忘記嗎?我一輩子都無法忘記那些鮮血,那些哭聲——我是一個劊子手啊!」清雪痛哭流涕,淚水濕透林劍明的衣襟。  

  「清雪——」林劍明低喃,也不禁一陣心酸,「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哪一個江湖客手上的刀劍沒有飲過血呢!只要人在江湖,就會紛爭不斷,血腥殺戮總是難免的。清雪,讓我們一起遠離這些紛爭、這些殺戮好嗎?我們隱居世外,做一對逍遙快活的神仙美眷,豈不快哉……」  

  「你……」清雪望著他,但覺他一臉真誠,滿眼柔情,不由動容道,「你真的不在乎我的過去嗎?」

  「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見連佛祖都肯原諒改邪歸正的人啊!清雪,當你流淚的那一剎,你已不再是那個殺人如麻的女殺手紅玫瑰了……我只在乎你的現在和未來。答應我,讓我來使你的現在和未來更幸福快樂!」

  「我——」清雪淚眼朦朧,唇邊綻出微笑:「你真的願意為了我而和整個武林正道作對?真的願意為了我放棄華山派?」  

  林劍明一揚眉,轉身面向石窟,指天為誓道:「華山第十三代弟子林劍明今日指天發誓——天上地下,諸佛神靈,俱可為證,我林劍明對於清雪真心誠意,此情天鑒,願與其生死相依、不離不棄!若是有半字虛假,就遭天打雷劈……』」

  「不!我相信你說的每一字每一句!」清雪流淚搖頭,猛地撲進他的懷裡,「從今以後,我會永遠纏住你的,不管你會不會後悔,都拋不開我了……」  

  「我正求之不得啊!」林劍明擁住她,狂喜不已,他終於得到了她的愛了……  

  清雪燦然一笑,心中充滿了幸福之感。他的臂膀是如此的有力,他的胸膛是如此的溫暖,讓她覺得好溫馨、好安全……她真的希望時光就此停留,讓這一刻成為一個永恆……  

  夜色深沉,星光朦朧,月色淒迷……  

  清風堡中,燈光稀疏,一片寂靜。堡主的豪華臥室裡,傳出陣陣勉強壓抑的呻吟……  

  周長海自垂著紗帳的雕花木床裡探出頭,無神的眼在昏暗燈光下空洞洞的,撩開紗帳顫抖的手如同風中枯枝一樣瘦骨嶙峋。  

  「承志,給我,給我!快把『提神丸』給我!」他向坐在椅上的何承志伸出手,臉上露出近乎哀求的表情。

  「你想要提神丸?」何承志微笑著,一雙含笑的眼在昏暗的燈光下閃動著詭秘的光彩。  

  「給我!給我!」周長海痛苦地扭動身體,只反覆的哀呼。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以為『提神丸』這個名字有一點詞不達意……」托著腮,他笑的好悠閒,「我已經替它另外取了個名字——『快樂神仙丹』。你覺得怎麼樣?堡主!」  

  「給我……給我……」  

  何承志抿了抿唇,笑容更深:「快樂神仙丹!快樂似神仙!不是嗎?堡主,怎麼,你不願意回答我?嗯哼,沒關係,既然你不願意回答我,那我改天再來和你談好了……」  

第六章 此情天鑒(2)  

  「等一下!」掙起身來,周長海嘶聲叫住欲走的何承志,「你究竟要怎樣才肯給我?」  

  「哈!」何承志無聲地笑了起來,「你想要快樂神仙丹,很簡單——只要你乖乖地聽我的話就好了!」

  「你究竟是什麼人?要做什麼?」周長海喘著粗氣喝問,眼裡終於露出憤怒之色。  

  何承志笑瞇了眼:「這句話在三年前我加入清風堡時就該問了,真遺憾,你遲了三年,而三年的時間可以做許多事情了……」  

  抿抿唇,他靜了下來。一時間,整間屋子只聽得到周長海的喘息聲……  

  「你應該聽說過『魔刀尊者』吧!」他注視著滿面驚色的周長海笑道,「我就是他的孫兒,以你的聰明,該知道我要做什麼!」  

  取出一隻漆盒,他緩緩地揭開盒蓋,讓誘人的濃香漾滿整間屋子:「你看見了,我手上的就是『神仙丹』現在就看你是不是想要了。」  

  因為靜,周長海粗重的喘息聲在空蕩的屋子裡顯得越發響亮,「呼呼……呼……」  

  何承志看著他變得通紅的眼,得意地笑起來。  

  緊盯著漆盒,周長海雙眼通紅,唾液也順著嘴角流了下來,吞了吞口水,他再也控制不住,猛地躍下床,他一個箭步衝上前,劈手奪下漆盒,吞下一顆神仙丹,這才露出滿足表情。  

  何承志揚聲大笑,不再理會陷入幻境的周長海,轉身離去……  

  他終於開始了他獨霸武林的第一步,他相信,在未來的日子,他將用雙手控制住整個江湖……  

  曾經夢想尋求的幸福就這樣輕易地得到了,快樂的日子好像是一個不真實的美夢一樣。在快樂之後,清雪卻會悲傷起來,或許化去冰顏的她真的變得好脆弱,居然這樣多愁善感,她好害怕眼前的幸福只是一場夢——一個她自己編織的美夢。這幸福可是像鏡中花、水中月一樣無法把握?如果真的有一天,這幸福象陽光下的泡沫一樣破滅,她還能回到從前嗎……

  合上眼,清雪一陣淒然。觸到腰際的玉�,她不由得微微一笑,這同心玉�真能讓他們同心到老嗎?解下玉�,她輕輕地撫摸著「不離不棄」四個字。這玉�的玉質並不好,手工也不精美,但就是因為它刻的字,令她愛不釋手,「生死相依,不離不棄」他們已經做到了生死相依,但是不離不棄呢?他們能否做到……  

  幽幽地笑著,她抬起頭望向奔過來的林劍明。  

  「你怎麼了?雪兒!」親暱地喚著,他輕輕的摟住她的腰。  

  「沒什麼!」清雪微笑著,輕輕拭去他額上的汗珠。  

  「你騙我!」他孩子氣地嘟起嘴,搖著清雪,「你不開心嗎?」  

  「怎麼會呢!」撫平他微亂的發,清雪露出燦爛的笑容:「我從來都沒有這樣開心過……」  

  「真的?那你和我一起去捉魚。」林劍明笑著親吻她的臉頰。  

  「不要!會弄濕衣服的……」清雪推著他,卻被他一把抱起奔向小溪。「不要,不要啊……」捶著他的胸,清雪揚起銀鈴般的笑聲。  

  「我偏要!」林劍明笑著低下頭,「我們不是發過誓嗎?『生死相依!不離不棄!』難道你想離棄我嗎?」

  清雪臉一紅含羞嗔道:「傻瓜!誰和你發誓了?只會胡說……」  

  「胡說!我哪兒有胡說,我就是要綁住你一輩子,讓你永遠跟著我!老婆……」  

  「誰要做你的老婆!」迎向他深情的雙眸,清雪只覺心裡一陣溫暖。  

  「你不要做我的老婆?既然如此,我還抱著你做什麼!我要鬆手嘍……」  

  「不要啊!我不會游泳的……」低頭看一眼清可鑒人的水面,清雪不覺摟得更緊……  

  「不要?這麼說你願意做我的老婆了。」  

  清雪不言不語,嬌羞地垂下頭。  

  「咦!我怎麼聽不見什麼聲音呢?既然這樣我還是鬆手的好!」林劍明皺皺眉,做出一副遺憾的表情。

  「不要!」清雪瞄一眼神采飛揚的他,羞澀地點了點頭。  

  「什麼意思呀?」眨著眼,他忍不住漾出笑容。  

  「我答應了……」清雪細聲細語的。  

  「再大聲一點!我聽不到……」  

  「我答應了!」清雪紅著臉重複。  

  「答應了!」林劍明大笑一聲,低下頭擄住她柔軟的唇,彷彿要將所有的深情都由此注進她的心靈一般。

  嚶嚀一聲,清雪回應著他的熱情,眼角沁出淚珠。這一刻,她不再�徨,不再迷亂,不再悲傷——因為他與她的心已相通相連……  

  長亭旁,古道邊。蒼翠喜人,花香醉心。  

  何承志坐在亭中。今晨接到消息,華山一行人距洛陽只有五里路,想來再過一會兒,就該到這長亭了。嗯,只要他們一到,他的計劃就可以執行了……  

  遠遠地,何承志就看見了他們。那身著杏黃道袍,仙風道骨的道人一定就是青嵐老道了。華山派的掌門!呸!他輕哼,嘴角閃過一絲不屑。目光再掃向他身旁的紫衣老道,這滿臉絡腮鬍,濃眉大眼的老道恐怕就是江湖上有名火爆的赤陽老道了!走在他身邊長相甜美、神情憂鬱的少女,不用想也知道就是周長海的愛女周瑩瑩了!至於後面那兩個俗家弟子不過是些小角色了,根本不用在意!他的目光凝在青嵐身後的小道僮身上。他身上背著的錦緞包裹裡就是「驚虹劍」了。他終於見到這把令他祖父抱恨終生的寶劍了!深吸一口氣,他站直身,露出笑容迎了上前……  

  「清風堡總管何承志見過青嵐道長,赤陽道長……」有禮地作揖,何承志滿臉的恭敬。  

  「你是清風堡的人?我怎麼都沒見過你?」周瑩瑩皺皺眉搶先問。  

  「在下加入清風堡時,小姐已經上華山了!」  

  「哦!」瞄了他一眼,周瑩瑩退後,不再說話。  

  「青嵐道長,敝堡得知道長等駕臨洛陽,特備了馬車來迎接……」  

  赤陽揚聲笑道:「周老弟消息蠻靈通的嘛!咱們人還未到洛陽,他就派人來接了!」  

  何承志淡淡一笑,恭聲道:「在下已經備好馬車,等進了洛陽城替各位洗塵之後,各位就可以見到林少俠了。」

  「劍明!」青嵐一挑長眉,喜形於色。  

  「何總管!你見到我師兄了!他在哪?他好不好?」周瑩瑩急切地追問,眼裡淚珠滾動。  

  「各位請放心,林少俠很好。他目前正在敝堡中作客。」  

  「真的!」周瑩瑩舒了口氣,總算心裡的石頭落了地。  

  青嵐一笑,問道:「何總管,你和劍明的感覺似乎不錯。」  

  「蒙林少俠不棄,兩人相交甚好。」  

  「那麼,你一定很清楚他和紅玫瑰的事嘍?」  

  「這……」何承志遲疑著,故意露出為難之色。  

  「怎麼!何總管不願意說?」赤陽凶神惡煞般瞪起眼,心裡卻暗自讚許仍然平靜的何承志。現在可是很少有這樣深沉穩重的年青人了,這小子在他盛怒之下仍可保持冷靜,真是不簡單……  

  「何總管,我想你很清楚這件事對華山派的影響。貧道希望你能把你所知俱實以告。」青嵐微笑著,犀利的目光卻透出威嚴。  

  何承志掩住眼中笑意,做出滿臉憂色:「青嵐前輩,劍明他血氣方剛,年輕氣盛,難免會做錯事,您老人家千萬別和他認真……」  

  「這麼說,他和紅玫瑰是真有其事了?!」  

  赤陽怒喝,何承志卻避而不答。  

  一時間,青嵐皺眉,周瑩瑩紅了眼圈,其餘弟子亦竊竊私語。  

  「前輩,這件事在下也不甚清楚,不如等見了林少俠再說吧……」  

  「也好!我們現在就進城去!」暴躁地吼著,赤陽望向沉默的青嵐:「師弟,這次你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劍明呀!」

  「哦!」青嵐應著,神情黯然,眼裡亦閃過一絲憂色……  

  悄悄在心頭狂笑著,何承志真的覺得很得意。哼!就算是堂堂華山派掌門、武林的泰山北斗,還不是落入他的圈套,成了他精心佈置的一枚棋子……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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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9-10 14:50:16

第五章 萬物戀(1)  

  這是墜崖的第五天,清雪的肌膚已經變成綠色。林劍明決定試著從峭壁爬上去,如果清雪沒有受傷昏迷,一切都會變得簡單得多,就算懸崖陡峭,籐蔓稀疏,但用輕功也未嘗不能上去。而現在,他必須先爬上去,找到足以承受兩人重量的繩子。  

  攀著青籐,他一路向上爬……爬得越高,風就越大。林劍明不敢用千金墜穩住身形,只好隨著風晃動身形——好像一隻附在柳枝上的蟬一樣。  

  仰頭看去,至少也還有幾十丈。吸了口氣,他努力穩住氣息,又向上爬……  

  絢麗的色彩躍入眼簾——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種美麗的顏色竟然奇跡般地出現在同一朵花上。林劍明震驚地望著這生於懸崖峭壁上的花朵,這就是「七色花」傳說中劇毒無比的七色花!林劍明心潮起伏,說不出是激動還是悲憤,就是這七色花之毒將奪去他心愛女子的生命呀!歎息中,一縷思緒鑽入腦中……  

  他記得曾在一本殘破的藥書上看過「以毒攻毒」的方法。師父也曾說過,世間萬物總是相生相剋的,凡是毒蛇出沒的地方,七步之內必有解毒之物,而「七色花」是否也會有相剋之物呢?心念動處,他已四下張望,希望有所收穫。

  猛地,他的目光落在七色花的右上方,瞳孔猛地一縮,他的臉上露出驚喜之色。在「七色花」的右上方,生著一株纖小的植物——淺紅的葉子像是嬰兒纖細的手指半張著,細弱的紅色莖梗上頂著白色半透明的小花兒,如含羞的白衣少女綻放著萬種風情……  

  他曾在那本殘破的藥書上見過這種植物。之所以印象深刻,不僅因為它有個奇怪的名字,更因為書上記載的傳說。

  這種美麗而纖弱的植物叫做「萬物戀」。相傳,古時候有一位醫術高超的名醫,他慈悲為懷,濟世救人無數,很受人尊重愛戴。但是,他傾盡心血,卻無法治癒他心愛的妻子。終於,他的愛妻病重而亡,他傷心欲絕地埋葬了妻子,便終日坐在妻子墳前哭泣,一天,兩天,三天……他的淚哭盡了,又流乾了血,血淚俱沁入墳中——當人們發現他死在墳前後,便將他與妻子合葬在一起。後來,他們的墳上長出了一株花兒,花兒生著少見的淺紅葉子,小小的葉子像是嬰兒纖細的手指守護著紅色莖梗上的小白花,五片心形的花瓣緊緊連在一起,像是他們的愛,從此人們就叫這種花做——「萬物戀」。

  他還記得那本藥書上說過,「萬物戀」看似純美,實則花朵葉子都含有劇毒,若合以至情至愛之人一腔熱血,可解百毒,如若不然,必定七孔流血而死。  

  「至情至愛?一腔熱血?」林劍明喃喃自語。什麼算是至情至愛?雖然他們只見過幾面,但是他願意與她同甘苦、共患難,甚至願意與她同生共死——這算不算是至情至愛?  

  望著萬物戀,他深吸了一口氣:「既然你們生前相戀,死後亦能同化做有情之花,那就請你們保佑我們吧……」低語著,他猛地一蹬峭壁,人已斜撞向右側……  

  「啊……」尖叫著,他拚命地抓住長籐……低頭看著滾下去的碎石塊,驚魂甫定,好險呀!要不是他及時抓住青籐,豈不是要像那些石塊一樣摔個粉身碎骨……  

  「老天保佑!」他喘著氣,望向緊捏在手裡的花兒。還好!雖然受驚,但總是採到了「萬物戀」!這可是她的救命之物啊……  

  劃破了手腕,鮮血一滴滴地滴在石片上的白色漿狀物上,與「萬物戀」的汁液混合成血紅的晶狀物。在陽光的照耀下,半透明的紅漿像紅色水晶般剔透晶瑩,閃爍著奪目光彩。  

  林劍明小心翼翼地捧著它走近仍昏迷的清雪身旁。他深知這是清雪的唯一希望,希望老天爺能保佑他們,讓清雪好起來……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清雪仍然昏迷不醒,而林劍明則憂心忡忡的守護著她……  

  她都忘記有多久沒睡得這樣舒服,這樣香甜了——她甚至還做了夢,一個很久沒做過的美夢,夢裡的她還好小好小……  

  在陽光燦爛的花園裡,她在花叢裡追逐著美麗的蝴蝶,爹爹和娘在廊前休息,娘的笑容溫柔而甜蜜,父親正撫摸著母親隆起的小腹。她知道,那裡正孕育著一個小弟弟,一個可以伴她玩耍、保護她的小弟弟……  

  「爹,娘,你們快來看呀!多美的蝴蝶。」她捏著蝴蝶美麗的翅膀撲進溫暖的懷抱。  

  「放掉它吧!你看,它的同伴在等著它呢!」母親指著飛在花叢上空的一隻蝴蝶,眼裡流露出無限溫情。

  「是呀!雪兒,蝴蝶是有情之物,你若不放開它,它的同伴會很傷心的,你還是讓它們成雙成對地飛吧……」

  清雪笑著仰起頭:「它們是不是就像爹和娘一樣是一對恩愛夫妻?」  

  「你說呢?」爹爹撫著她的頭,滿眼的寵溺。  

  放開手,讓手中的蝴蝶飛上天,與同伴一起飛舞在花叢裡,清雪覺得此時此刻她真是最幸福的人了。

  「爹,娘……」  

  林劍明守護著她,望著她燦爛、純真的笑臉,他也不由得笑了起來。認識她以來,她還沒笑得如此開朗,他聽得清楚她的低喃,她是叫爹娘,不知道她究竟夢到什麼,會笑得這麼開心?如果有可能,他真的想進入她的夢裡,分享她的歡樂……  

  撫著清雪的臉頰,他欣慰地笑起來,她的膚色由深綠變成淺綠,並且顏色越來越淡,「萬物戀」真的起了作用,他相信她的皮膚很快就會恢復正常膚色了。  

  苦笑著,他深情地注視著清雪。他很清楚他將面對種種阻礙,以師父、師伯那種正直、嫉惡如仇的性格,他們決不會容許他和清雪來往的。而且那些所謂的武林正派——溫氏雙雄之類的偽君子,一定會顛倒是非,橫加阻撓。可是他不在乎,不管未來的路有多難走,只要有清雪在他身邊,吃再多的苦也甘之如飴。  

  好渴!好渴!像是在沙漠裡走了一天沒有喝進一滴水一樣渴。清雪抿了抿唇,卻怎樣也動不了,整個人像大病初癒一樣虛弱,四肢乏力……嘴裡殘存著一種腥甜的味道,這味道她很熟悉,這是血的味道!  

  張開眼,映入眼簾的是藍天、白雲、綠意盎然的山峰……  

  空谷寂寂……除了流水聲,她什麼都聽不見。陽光普照,她下意識地抬起手,才猛然發現已變色的皮膚又回復了先前的粉白,難道……難道她體內的七色花之毒已經化解了?  

  看著自己的手,她狂喜不已,掙扎著坐起身,一件藍色長衫隨之落地,目光閃動,她記起那日同墜深谷的林劍明。他在哪?為什麼只見到他的衣衫,卻不見他人呢?她體內的毒可是他解的?他怎麼做到的?一時之間,她有好多的問題想要問他,可是他人在何處?  

  「你醒了……」一個聲音令清雪回過身,只見林劍明正手捧著幾枚野果在注視著她。  

  點點頭,清雪瞧見他僅穿著勁裝,衣服不僅髒,而且有些地方都已刮破,露出古銅色的肌膚,不由地遞出手中的長衫。  

  林劍明一笑,不接長衫,反倒先遞上野果:「先吃點東西吧!你昏迷了三天兩夜,什麼東西都沒吃,一定很餓了……」  

  「三天兩夜!有那麼久嗎?」清雪接過野果,卻並不想吃,「好奇怪,我現在除了有一點渴,完全都不餓的。」

  「你渴了——等等我!」林劍明跑到湖邊,用幾片大葉子掬了清水回來。  

  「謝謝你!」就著他的手喝下水,清雪一陣激動,除了貞兒,從沒有人這樣照顧過她,她甚至都忘了謝謝兩個字該怎樣說。  

  「是你解了七色花之毒?」  

  「是呀!我都沒想到會在這裡找到一株「萬物戀」呢!」  

  「萬物戀?」清雪揚揚眉,滿臉的疑惑。她對醫學也算略知一二,卻從未聽過什麼萬物戀。萬物戀究竟是什麼樣的藥物,竟然能解「七色花」之毒?  

  林劍明笑著,心知她急欲知道答案。坐下身,他體貼地把長衫披在清雪身上,開始講述關於「萬物戀」的傳說……

第五章 萬物戀(2)  

  太陽西沉的時候,故事終於講完了。  

  清雪遙望著滿天的紅霞陷入沉思:「萬物皆有情」——一句多麼美麗的話呀!她不得不想起那個投河自溺的落魄書生、夢裡翩翩雙飛的蝴蝶、她早逝的爹娘、還有眼前的少年……他為她做了那麼多的事,卻不曾想從她的身上得到什麼好處。為什麼?可、可是為了……  

  霞光滿天,浴在霞光中的她寧靜溫婉,像是世外仙人一般,誰會相信,她是個女殺手?  

  清雪回過頭,深深地凝視著他,只覺滿懷憂傷、不能自已。執起他的手,望著劃得傷痕纍纍的手腕,淚滴在他的手上……他竟然用自己的鮮血救活了她,她的身體裡有他的血,難怪她會一直覺得身子好暖好暖,彷彿有一團火正在她體內慢慢燃燒,一點一點地化去心頭冰冷。  

  「為了我,值得嗎?」她沙啞著聲音問。  

  她的淚像火一樣炙痛了他的心。他怎麼可以讓她為他流淚呢?他只想讓她幸福,讓她快樂呀!當一個殺手為他人流淚的時候,她還算是一個殺手嗎?他不知所措地拍著她的肩,笨拙地安慰:「別哭,別哭,這點傷根本不算什麼……我一點都不痛。真的,這和我練劍時受的傷根本不能相比……」  

  清雪淒然一笑,這傻瓜呀!她豈是為了這點小傷而傷心呢?身在江湖,過刀口舔血的日子,哪一個人沒受過傷呢!她所受的傷哪一次比這輕過?她傷心,她感動只為了他的心呀!從來都沒人這樣對待過她——與她這個受人仇視的女殺手同墜深谷,更不惜以鮮血相救。天底下,能有幾個男人如此待她……臉驀地一熱,泛起一片桃紅,她究竟是在想些什麼呢?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呀!他甚至可以做她的小弟弟呢!更何況以她一身血腥怎能配他的純真善良——他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啊!  

  「你怎麼了?」看到她滿面潮紅,劍明不禁擔心起來。  

  清雪抬頭望著他,心潮洶湧,卻什麼也說不出口。正尷尬之際,忽聞一個熟悉的聲音。  

  「林兄弟,久違了!」林劍明回過頭去,但見曾有一面之緣的何承志正負手立於湖畔青石上,不覺喜道:「何大哥,你可是來救小弟嗎?」  

  「是呀!敝堡堡主一聽到林兄弟墜崖的消息,就派在下火速趕來營救!」何承志溫文爾雅地笑著,目光落在清雪身上。  

  皺皺眉,清雪一臉冰霜,毒傷初癒,功力未復的她,竟連聽力都大受影響,也不知這何承志是何時來的,他聽到了什麼?  

  「啊!我幾乎忘了給你們介紹。」林劍明興高采烈的要給他們介紹,「這是青風堡的何總管,這位姑娘是……」清雪揚了揚眉,不忍見他尷尬:「在下於清雪……」  

  「於清雪!這名字很配你……」林劍明興奮地露出燦爛的笑容。  

  「於姑娘!」有禮的施了一禮,何承志堆滿斯文笑容的臉上全然瞧不出他的情感波動。  

  「何總管!」清雪冷笑。沒有人會願意在人前承認與她相識,包括這個自稱愛她的何承志,大概只有這個林劍明是個例外,居然爭著向人介紹她——倒像認識她是多麼榮耀的事情。  

  「林兄弟!」何承志微笑著,看似漫不經心地道:「前面有幾個堡中兄弟接應。還要請兄弟去瞧瞧繩梯弄好了沒有!」  

  「好……何大哥請你照顧一下於姑娘,我馬上就回來。」林劍明爽快地答應,轉身離去。  

  清雪張了張嘴,終於還是沒有喊住他。她知道何承志故意支開林劍明,一定有話對她說,儘管她不知道他要說的話,卻也不想讓林劍明聽到……  

  望著林劍明跑遠的背影,兩個人都沒開口。清雪緩緩走著,而何承志則慢悠悠地跟隨在後面。  

  「他很喜歡你!」何承志突如其來的話讓清雪驀然回首,犀利的目光定在他的臉上。  

  「你們兩個根本就不合適……」何承志笑著,好像根本感覺不到清雪冰冷的目光,「你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你也知道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是如何看待我們這些人的——而且,他對你而言小了一點,他根本保護不了你……」

  「住口!」清雪抿抿唇,俏臉緋紅,眼裡燃起怒焰,「我的事你無權過問!」  

  「是嗎!」何承志看著她笑了起來:「你生氣的樣子真可愛!我真該讓你常常生氣,至少這讓你看起來更像一個真正的女人,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女人……」  

  清雪一揚眉,轉過身,讓自己恢復平靜。她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容易激動呢?為了兩句話就大發脾氣,這根本就不是平時的她呀!  

  「我想,你已經有些為他動心了……」何承志的話悠悠的傳入她的耳中,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震。

  「唉!」輕輕一歎,何承志的眼裡浮上一絲憂鬱。「我真的說中了!」苦笑著,他的聲音帶一絲無奈:「你知道嗎,我真的不希望這樣,我情願一切只是我的胡思亂想……」垂下頭,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清雪皺了皺眉,挺直了身回過頭來,臉上又佈滿冰霜:「何總管,我不明白你究竟要說些什麼。但是現在我已經很疲倦了。如果我想早一點離開,你不會介意吧!」  

  「當然,我怎麼會介意呢!」何承志抬起頭,又露出溫和斯文的笑容。「不過,我要你知道,我不是那種會成人之美的正人君子,我不會就這樣放棄的,你一定會成為我的人!」  

  清雪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下意識地拉緊了披在身上的長衫,卻仍是打了個冷顫。一種從未有過的寒冷,直從骨髓滲到心裡,一種從未有過的惶恐油然而生。她知道他是認真的,他的確是那種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的人……  

  喘了口氣,她揚起眉,他就算是一隻伺機而動的黑豹,但她這不幸的獵物卻生了利爪尖刺,會把那黑豹刺得遍體鱗傷。  

  入夜時分,一行人到達了鄰近全寶山的興華,此時,樸實的小鎮已是一片寧靜,夜色中,燈光稀疏……

  到了此時,清雪才驚覺何承志的不簡單。如此深夜,在興華這樣封閉的小縣,他竟然可以輕易的住入興華縣衙內,而更讓她吃驚的,是那個黑黑瘦瘦的知縣對何承志的恭敬。  

  那一縣之長、百姓的父母官站在何承志面前躬著腰、滿臉的諂媚,那神情像巴不得跪下來舔何承志的的腳趾一般。

  林劍明初入江湖,不解世事。除了驚奇之外,對何承志倒是更添崇敬,而清雪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雖然清風堡在江湖上頗有名望,但從未聽過與宮府有所勾結,而且這縣官對何承志的態度也不像是什麼合作的夥伴,反像何承志是他的主人,而他就是搖尾乞憐的一隻狗兒……雖然清雪想不通何承志怎樣控制了那縣官,但卻已深知不能小瞧了何承志,或許這個人,將在武林上掀起軒然大波。  

  何承志微笑,迎向清雪疑惑而充滿警戒的眼神,輕描淡寫道:「幾年前,我曾救過這知縣一命,只是沒想到這人倒也懂得知恩圖報……」

第五章 萬物戀(3)  

  清雪避開他的目光,雖然不信他的話,卻不再言語。林劍明反倒深信不疑:「何大哥,家師常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何大哥救了他的性命,自然會有好報。」  

  何承志淡淡一笑,狀似誠懇地說:「人活於世,本當心胸坦蕩,光明磊落。我若為求報答才濟世救人,又怎能算是人呢!」  

  林劍明頻頻點頭,臉上滿是敬佩:「大哥說得是,小弟真是自愧不如。遇到何大哥這樣的良師益友,實乃三生有幸,還望何大哥能夠時時教導小弟做人。」  

  「哪裡,哪裡……」何承志擺著手,堆出一張真誠的笑臉。  

  清雪皺皺眉,不願意再聽下去。林劍明實在是太天真、太單純了,居然瞧不出何承志笑容背後的虛偽,反而那樣信任他。再這樣下去,何承志完全能輕易地加害毫不設防的他。  

  觸到何承志充滿笑意的了然目光,清雪揚揚眉,站起身淡淡地道:「林少俠,何總管,我有點倦意,既然兩位相談甚歡,就不打擾二位的雅興了!」  

  「於姑娘,你還好吧……」林劍明緊張地望著清雪,一臉的關切讓清雪心頭一熱,笑著搖搖頭,她不理何承志,轉身離去……  

  「林兄弟,你很喜歡於姑娘?」何承志小心地掩飾眼中的恨意,含笑望著仍目送清雪背影的林劍明。

  「是的!」林劍明露出笑容,雖然不太好意思,還是點頭承認了。  

  何承志眨眨眼,泛出一絲冷笑:「於姑娘是名揚武林的女殺手,樹敵很多,而林兄弟卻是堂堂華山派弟子,你們兩個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如果你們在一起的話一定會有很多人,包括令師在內,都會反對的,你不在乎嗎?」

  林劍明苦笑,「我很清楚將要面對的事,如果說我不在乎,那是假的!可是為了清雪,值得!」  

  「不錯,為了於姑娘,值得!」何承志點著頭,深有同感。雖然林劍明是他的勁敵,但是他此時說的話卻頗對他的心思。不錯,為了清雪,做一切事都是值得的,而他決不會把清雪讓給他的——清雪是屬於他的……  

  夜深人靜之時,清雪卻無法入睡,何承志說過的話一直在她的腦中盤繞,讓她無法平靜……她真的為林劍明而動心了嗎?她不知道,可是,她不能否認他對她的影響,和他在一起的感覺真的很好。他的出現早已改變了她的一生不是嗎!如果沒有他,她的生命已終止……  

  雖然和他不過相處了四五天而已,但他的真誠、開朗、樂觀時時感染著她,讓她覺得和他在一起安心、快樂,而這是她很久很久都沒有的感覺。或許,何承志真的猜對了她的心事,所以她才會惱羞成怒、大發脾氣……  

  苦笑著,清雪抬頭望著斜掛空中的皎月,只覺心頭無盡的淒涼……鼻子一酸,淚水流了下來。今天,她已經是第二次流淚了,兩次都是為了他。一個像她這樣為人流淚的殺手,還能做個無情殺手嗎?  

  默默地注視清雪,何承志皺著眉,百感交集。他希望她的淚是為他而流,而不是為了他的敵人。可惜,他心裡清楚,她獨佇風中,淚濕玉頰——都是為了林劍明!  

  「我希望有一天,你會為我而流淚……」他的低語隨風飄過,清雪扭過身望他,臉上雖猶存淚痕,眼裡卻已無淚。她不要讓人看見她軟弱的一面,尤其是不希望讓這個何承志看到。  

  何承志幽幽地笑著,清雪卻捕捉到他一閃即逝的悲傷。垂下眼簾,她原本充滿敵意的眼眸柔和起來。雖然何承志在她眼裡是一個虛偽而又可怕的人,可是她相信他不會傷害她……  

  癡癡地望著她,何承志終於收起笑容:「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話要問我……」  

  清雪緩緩地搖頭,她不想也不需要知道他的事情,那與她毫無關係。  

  「哈!」他澀澀地乾笑一聲,眼裡的無奈與哀傷幾乎淹沒了清雪。「我真是一個大傻瓜!你只會想要知道林劍明的事,怎麼會想要瞭解我呢!」  

  清雪無語,突然想放聲大笑,多可笑呀!一個可以令人俯拜下跪的男子居然會為她露出這樣的表情,她該覺得榮幸嗎?  

  「不錯,我在吃醋!」他望著她苦笑起來:「你覺得可笑嗎!連我自己都覺得可笑——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在你面前,我不想掩飾我真實的感情……」他悠悠地歎息,然後突然在叫:「我真的很妒嫉林劍明!為什麼?為什麼你會喜歡上他……」  

  清雪望著他,一陣茫然地搖了搖頭。雖然她已無法否認自己對林劍明的感情,但是她卻從沒有認真想過為什麼會喜歡他……  

  挑起長眉,何承志深深地望著清雪,眼裡的悲傷與無奈慢慢凝結,忽地笑了起來:「有一件事,你應該知道,華山派的掌門青嵐道長已經前來洛陽——我想不出五天,他們就會到達洛陽……」  

  清雪的心一跳,卻仍冷笑道:「這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何承志已恢復平日的冷靜,望著她冷艷的面容,冷笑道:「與你無關?現在江湖上誰人不知華山派弟子林劍明貪戀美色、正邪不分,與女殺手紅玫瑰殺害了溫二俠,而後墜崖身亡……怎麼樣,很精彩的消息吧!你說,青嵐道長這次下山可與你有關係?」  

  清雪臉泛羞怒,緊咬銀牙,眼裡已現殺機:「好卑鄙的溫『大俠』……」  

  何承志沉聲道:「你該很清楚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豪俠英雄是怎樣對付他們眼中的邪魔外道、武林敗類的——你還是小心一些的好!」  

  「不勞閣下操心!」清雪冷笑著,轉身回房。  

  何承志看著清雪關上房門,良久,才幽幽一歎轉身而去。  

  明月皎潔,清風翦翦……  

  當何承志的身影消失後,房門被推開,清雪如輕煙一般掠出……  

  她不怕面對青嵐道長,儘管青嵐道長是華山派的掌門,聲名顯赫的武林前輩,但在她眼裡,卻如一個平凡普通的過客。這樣悄悄地離去,是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林劍明——一個她很喜歡,甚至已經愛上的男人!一個女人,不知該怎樣面對所愛的男人!這是多麼的可笑,又是多麼的可悲呀……  

  雖然明知道逃避並不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或許這一走就再也見不到他了,但是她仍然決定離去,而當她決定逃離這一切的時候,她只希望一切到此為止……  

  命運之輪開始旋轉,將命定之人緊緊相連,一切的愛、恨、情、仇,怎樣都無法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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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9-10 14:49:10

第四章 難解癡情(1)

  殺手紅玫瑰與華山派弟子林劍明同墜深淵。  

  消息象旋風一般很快傳進洛陽城,再由洛陽傳向四面八方……  

  「你再說一遍……」何承志倚在椅上,神色如常,手中的茶杯卻已碎成粉末。  

  「陝北雙俠溫大俠傳出消息,殺手紅玫瑰與華山派弟子林劍明同墜深淵……」羅安偷瞄一眼臉色平靜的主人,略顯膽怯地回答。雖然他跟隨主人五年了,好歹也算是主人的心腹,但主人斯文的笑臉下究竟隱藏了什麼,他卻永遠也猜不透。

  「溫大俠!」他淡淡地重複著,忍不住露出一絲冷笑。那兩個欺世盜名的偽君子也配得上一個「俠」字!他很清楚他們為什麼要追殺清雪,他不明白的是林劍明為什麼會和清雪攪在了一起?他們本該是正邪不兩立的呀……  

  轉目望向窗外,夜靜如水……  

  揮手遣退羅安,他對著窗外的黑夜笑了起來。他知道清雪不會死,只因他的情未曾了;林劍明也不會死,只因他們還未曾一決高下,老天絕對不會讓他們那麼容易地死去。  

  七天!他還有七天的時間來尋找他們。七天之內該可以找到清雪為她解毒療傷……至於林劍明,他輕笑著,目中閃現殺機。  

  晨光熹熹,空氣裡瀰漫著濃郁的玫瑰花香。白貞兒站在花叢中,如霞似火的紅玫瑰映著她蒼白無血色的面容。

  怎麼可能呢!姐姐怎麼會這樣就離她而去呢?她不相信!多少次姐姐都能逢凶化吉,這一次也不會例外的……她要剪下這些盛開的玫瑰插滿屋子,姐姐回來時一定會很開心的!  

  「對,就這樣做……」喃喃自語著,她露出燦爛的笑容,卻一不小心,被花刺扎破了手指。「啊……」她驚呼著,把手指放進嘴裡,吮著手指,淚水不禁滾了下來。  

  落日的餘輝映著小湖,金波閃閃,絢爛奪目。林劍明對此美景卻無心欣賞,抬起頭望望高崖,不由又是一聲歎息,若不是幸運地掉入湖中,他們早就摔成肉餅了!哪還能看到這如畫美景呢。  

  清雪注視著坐在湖邊的林劍明,他神色微顯憂鬱,終究,她還是連累了這滿腔熱血的俠義少年。她低頭看著已變成紫色的手掌,唇角泛起一絲嘲弄的微笑,就為了她這將死的人,值得嗎?  

  「為什麼?」她望著他問。  

  「什麼!」不解地望著她,林劍明眼中閃過不忍與心痛,她的膚色又變成了紫色,他知道死亡又靠近了一些。

  「為了我這樣一個世人所不齒的女殺手,你這樣做值得嗎?」頓了一下,她又道:「如果不是幸運地落在這個湖裡,你就不止是死得難看,就連清清白白的名聲都會被玷污,你不後悔?」  

  「後悔?」林劍明苦笑著,望著湖面若有所思:「人生在世,誰能不死呢?就在你墜崖的一剎那,我全然未考慮到自己是否會死,我只知道,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墜入深淵……」看了清雪一眼,他的臉莫名地紅起來,「就算墜崖的不是你,我也不會見死不救的。」  

  清雪微微一笑:「你明知道我身中『七色花』之毒,就算不墜崖也會死的,你又何必白白賠上自己的性命呢……」

  「不!你不會有事的!」神情激動地喊著,林劍明握緊了拳頭,「我一定會找到解藥的。」  

  清雪嫣然一笑,閉上了雙眼。雖然明知道他的話只是一句安慰,但她的心仍是暖了起來。「殺人者,必被人殺!我不在乎死亡,但是我死也要死在刀劍之下,死於小人的毒藥,我不甘心!」  

  「小人?」林劍明有點迷惑。溫氏兄弟在江湖上頗有清譽,怎麼會是小人呢?  

  清雪望著他,突然有一種衝動。她感覺任何事都可以告訴眼前的人,他一定會相信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這種微妙的感覺縈繞於心,像是火一樣暖著她原本冰冷的心,令她覺得好舒心。清雪淺笑著,連自己都覺得好奇怪,為何會如此相信這陌生的少年,如此輕易地付出信任一向不是她的處事原則呀……  

  搖搖頭,她靠在石頭上,合上眼。過去的記憶躍入腦中:「一年前,我在長安暗殺「金槍」李海江……」

  「金槍李海江!」林劍明驚叫起來,「李海江是你殺的!」他曾聽師兄弟們說過,金槍李海江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狠角色,武功也是一流的。沒想到他會是死在她的手上,他第一次意識到眼前的女子並不像她的外表一樣柔弱……

  「是!」清雪點點頭。想起潛伏在李家的一個月,雖然吃盡了苦頭,受盡了欺辱,但她仍是按照原定計劃完成了任務。而在完成任務之後,她因一時惻隱之心,救了一個自溺的落魄書生,才知道了徒有俠名的溫氏雙雄竟然縱子作惡。本來,那混蛋欺男霸女也好,殺人放火也好,都不關她的事,但那畜生竟不顧那書生之妻身懷有孕,硬逼得人家自盡身亡,一屍兩命。書生數次告上官府,卻反被亂棍打出,更被溫氏兄弟派人逐出長安……清雪低聲敘述,眼中閃過一絲憤恨。

  林劍明挑起眉,雖然他同樣憤怒,但清雪的恨意……那絕不是基於義憤。究竟她心裡有何隱痛呢?

  「反正當時我也沒有什麼任務,就接受了那書生的委託,摘下了溫小狗的頭……」清雪故作輕鬆地笑著,完全不提當她收下書生的一兩銀子,眼看著他沉入河底時的悲傷。雖然她不甚明白那種令他視死如歸的感情,但她的淚水卻是不受控制地流下來。那是自她八歲後第一次落淚——為的卻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你為什麼不講出真相呢?你講出來,那些武林俠士就不會盲目跟著溫氏兄弟追殺你了!」林劍明望著清雪,眼裡有一絲欣慰之色。他早就知道她不會濫殺無辜之人的,就算她說得再市儈、再無情,仍掩不住她的悲痛憤怒……

  清雪笑著,瞇眼看他:「你以為會有多少人相信一個女殺手的話!這世上的人寧可相信偽君子的謊言,也不會相信小人的實話……」望向那滿天的紅霞,清雪不由又笑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就要死了,她變得好想笑……

  望著清雪的笑臉,他的心一陣酸楚,不覺伸手握住她的手:「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出谷的路。等我們出去,我一定會求到解藥的。」  

  望著他堅定的表情,清雪一顆心激動不已。雖然她根本不抱任何希望,但她卻是如此地相信,相信他所說的每一句、每一字……就是連她自己都奇怪: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完完全全地相信他,為什麼看著他就會如此的心安,如此的平靜……顫著唇,她無法克制激動的心情,綻出一抹悲淒的笑。  

  她望著他的眼睛,點點頭:「我相信你……」  

第四章 難解癡情(2)  

  這已經是墜崖的第三天,清雪的皮膚由藍色變成紫色;再由紫色變成青色;青色變成紅色——如血般的紅灼痛了林劍明的眼睛。  

  林劍明發狂似地尋找出谷的道路,連眼都沒合過,卻仍毫無所獲。而清雪此時卻已陷入了昏迷不醒的狀態……昏迷中的清雪顯得很柔弱,就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令人頓生憐意。林劍明輕歎著,注視著清雪,滿眼儘是柔情。

  她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呢?初次見她,她有燦爛無邪的笑臉、溫婉柔媚的風姿,像個私逃下凡的仙子令他失魂落魄,癡迷不已。再次見她,她冷漠而孤傲,倔強而堅毅,像是一個充滿鬥志的戰士,渾身上下散發著耀眼的光芒。而此時此刻,她是如此的淒婉無依,縱使外表仍淡漠,卻掩不住她的溫柔善良……  

  如果說初見她時迷戀於她的美貌,那麼此時他愛的是她倔強不屈的個性,隱於冰顏下的溫柔純潔……

  還記得師父常常講述武林前輩的英雄事跡,而他最仰慕的就是神雕大俠楊過的故事。雖說楊過最後與愛妻小龍女隱居古墓、不問世事略有些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但卻著實令他羨慕不已。試問在茫茫紅塵中,能覓得一個值得相敬相愛、相惜相憐、生死相許的女子並與之相戀的又能有幾人?若能覓得如此紅顏知己,縱使他如楊過一般苦苦守候,他也無怨無悔……

  現在,他深信自己已經找到了那個命中注定的人——一個外表冷漠無情,內心卻溫柔善良的女子!他能夠眼睜睜的任她就這樣逝去?他甚至還未向她開口表白!  

  伸出手去,他想撫平她緊鎖的眉,更想把那可惡的毒素驅走——可是,他卻什麼都做不到。一掌打在身畔的巨石上,他的淚水流了下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夜色正深,雄壯奇麗的華山陷入一片寧靜,而對華山派而言,這是一個不眠之夜。「萬劍堂」燈火明亮,華山派的掌門「青嵐」道長及長老「赤陽」道長及門下弟子正雲集於此。  

  「掌門師弟,這封信到底是怎麼回事?」性情暴躁的赤陽道長揮著手裡的信,滿臉的不悅。  

  揚起眉,青嵐憂容滿面:「這封信是洛陽的弟子用信鴿傳來,入暮時分收到的。」  

  赤陽打斷他的話,大聲喝道:「這些我都知道。我是說這信的內容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不明白那些該死的傢伙要做什麼!幹嗎寫這封信?」  

  「師兄!」青嵐揚起眉,溫和說道:「我明白你的想法,而且我也難以置信……」低下頭,他幽幽的歎息透出無限感傷。  

  「不管怎麼說!劍明是咱們看著長大的,我決不會相信他會為了一個女殺手和武林正道人士作對,更不相信他就會那樣墜入深崖。」赤陽挑起濃眉,無法克制火爆的脾氣。  

  「是呀!師父!說不定是那姓溫的殺了師兄,又故意誣陷他殺了人。師父,您老人家一定要為師兄報仇呀!」清嵐的三弟子關劍正激動地喊著。  

  「師父,明哥武功那麼好,……怎麼可能會這樣死呢?」周瑩瑩哭喊著,一雙杏眼早已哭得又紅又腫,她不相信明哥會死,更不會相信明哥為一個女殺手做出那種事。  

  「瑩瑩!」青嵐搖搖頭,止不住一陣心酸。劍明是華山派第十三代弟子中最聰穎、最能幹、資質最高的一個,也是他寄望最大的一個,本來他早已決定將掌門之位傳給劍明,可如今——他卻要白髮人送黑髮人!這叫他情何以堪……縱使他的修為再深,再怎樣超凡入聖,他也忍不住要傷心欲絕。劍明,他可是真的……  

  抬起頭,青嵐極力掩飾住內心的激動:「師兄,我想去一趟『全寶山』,如果劍明真是不幸喪命,我也要帶回他的屍體……」  

  「師父!」周瑩瑩失聲痛哭。天呀!難道你真的這麼殘忍要拆散她和明哥嗎!「師父,帶我一起去!我不相信明哥會這樣死去,我一定要查清楚……」  

  青嵐歎了口氣,何止瑩瑩無法相信,就連他這早已拋開紅塵事的老道都如此,更何況滿懷夢想的癡情小女子呢!瑩瑩和劍明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連他這個師父都認為他們是一對金童玉女,可現在——他真不知道該怎樣安撫這個女徒弟。看樣子,只有帶她去「全寶山」走上一趟了!  

  「師兄,還勞有您坐鎮華山……」  

  「這不行!」青嵐話還未話完,就已經被赤陽打斷。「師弟,劍明雖然是你的徒弟,但和我也是情同父子,你怎麼可以不讓我去呢!」  

  青嵐一笑,深知師兄暴躁的脾氣,不再辯解:「是小弟考慮不周——既然師兄同去,就讓悟塵、劍真留守好了!」

  赤陽略一沉吟,搖頭道:「為兄這兩個徒弟嘛——悟塵還好,但劍真生性頑鈍,難以當此大任。師弟不如留下悟虛,為兄再讓悟塵從旁協助。」  

  「悟虛……」青嵐瞄一眼立在面前的中年道士,猶豫片刻道,「悟虛沉穩有餘、靈活不足,有悟塵從旁協助倒也可以補長取短!」  

  赤陽點點頭道:「既然如此,瑩瑩、劍正、劍真就隨咱們去,悟虛、悟塵留守,明兒一早起程,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青嵐點點頭,看著眾弟子施禮退下,心中只感到悲傷無奈。第十三代親傳弟子中,悟塵靈活機敏,劍真輕浮油滑;悟虛呆板孤僻;劍正性烈浮躁;瑩瑩嬌氣任性,又是個女子。只有劍明忠厚善良,又不乏聰明機智,資質高,武功好,是十三代掌門的最佳人選。可是,偏偏又……唉!難道華山派真要後繼無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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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9-10 14:48:05

第三章 驚虹如夢(1)  

  林劍明坐在窗前,仰頭望著明月,忽然想起從前念過的幾句詩——「昭昭素明月,輝光獨我床,憂人不能寐,耿耿夜何長!」唉,只是今夜難眠的不是那年輕美麗的閨中怨婦,而是他這個滿懷凌雲壯志的少年俠客!真是可悲可歎啊……纏綿的情絲縛住了欲飛的雄鷹!更可怪的是那雄鷹居然也會心甘情願……  

  歎一口氣,他的眼前又出現那位美若天仙的神秘女子。她離去時的嫣然一笑令他如癡如醉,就那樣癡癡傻傻地等了五天——就只為了再見她一面。可是一天,兩天……漫長的五天,她沒有出現過,就像乍現即逝的彩虹,只給他留下美好的回憶。絲絲惆悵,脈脈相思,何時他才能再看到她的笑容、聽到她的聲音呢?!他歎息:月明如水,佳人芳蹤何在?

  纏綿不絕的雨織就一張密密的網,將廢舊的破廟緊緊包裹……清雪立在門前,看那雨水自簷上滴落,在廟前匯在一起,再流到不遠處的凹地——時間慢慢地過去,凹地的水越積越多,雨卻還未停……  

  難道李大不來了?不可能!和他合作三年來,他從未遲到或違約,怎麼今天會這麼久還沒有來呢!皺眉環視破舊的小廟:漏雨的屋頂,沾滿灰塵的殘臂神像,缺了腿的神案,拆了門板的大門……怕是連鬼都不願住這間廢舊的古廟。清雪不得不疑心,而李大一向喜歡享受,貪圖舒適,今天怎麼會選這麼破舊的廟宇見面呢!  

  朦朦雨霧……一個瘦長的身影狂奔而來,清雪望著李大奔來的身影,瞳孔猛地收縮。李大最愛乾淨,又最喜歡穿淺色衣襪,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在下雨天不帶傘?還那樣狂奔?  

  清雪皺皺眉,心口彷彿被什麼刺了似的,吸了一口氣,她瞇起眼——果然,遠處的小樹林裡有影影綽綽的人影。手下意識地探進了衣袖,碰觸到「玫瑰刺」的涼意,她的心突然平靜了許多。  

  此時,她若離去,以她的身手,該有七成把握,可是,她不甘心,她一定要親口問問李大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取出面紗,掩去了美麗的臉龐,她已做好備戰的準備。  

  「紅玫瑰!」李大衝進廟中,聲音不覺中有些發顫。  

  清雪冷冷地看著他,不發一言。  

  「對不起,我來遲了!」擠出笑容道歉著,李大的神情有些緊張。看一眼沉默的清雪,他有點心虛地低下頭去。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清雪低聲問,目光落在地上。李大身上的雨水正順著他的衣衫往下流,地上已經積了一汪水。  

  「什麼?」李大不解地重複。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做一個背叛者?」清雪驀地抬頭,犀利而冰冷的目光定在他的臉上。  

  「我!」驚喘著,他的身子悄悄後移。  

  清雪靜靜地望著他,柔聲道:「你最好站在那兒不要動……」  

  李大身子一僵,定在原地。他知道以自己三流的功夫根本沒法和清雪匹敵,她想要殺他簡直是輕而易舉——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祈求上天……  

  「為什麼?我要一個答案!」清雪望著他,目中有一絲憂傷。  

  「為什麼!」好像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問,李大突然跪在地上,擠出了幾滴眼淚,「紅玫瑰!你孤身一人,了無牽掛,得罪了那些人不要緊,可我有老婆,有兒女,我得為他們著想啊……」看看有點軟化的清雪,他更加淒切地道:「溫氏雙雄武藝高強,交友廣闊,我鬥不過他們的!」  

  「溫氏雙雄!」清雪眉毛一揚,眼中頓現殺機。一年前她殺了溫老二的獨子,雖然她得到的報酬只是一兩銀子,但她卻不惜為此與享譽武林的溫氏雙雄作對,因為那個傢伙該死!殺一個強佔人妻、姦殺民女的無賴,她還覺得收一兩銀子太貴了呢!她從未對人說過這件事的真相,沒有人會相信她的話,因為她是一個為錢殺人的兇手。而那該死的無賴卻是俠名遠播的溫氏雙雄的子侄——現實就是如此,人們看到的只是一個人的名聲地位,而不去辨別這個人內心的善惡美醜。

  看了看李大,她忽地輕笑道:「溫氏雙雄給了你多少錢呢?」  

  李大身子一震,好半晌才抬頭喊道:「是,我是愛錢,我是收了溫氏雙雄的銀子,那又怎樣!世上哪個人不愛錢呢?你若不愛錢也不會做殺手了,不是嗎?我要錢!我要讓我的老婆孩子住得好、吃得好,又有什麼錯……我唯一做錯的只不過是不該出賣你,你若恨我,就——殺了我,也省得我內疚……」  

  清雪抬起頭望向遠處,已有些人影向這邊移近。  

  低垂了眼簾,她默默地望了一眼李大,幽幽一歎,低聲的彷彿自語:「再——見!」  

  震驚地抬起頭,李大眼看著清雪衝進雨霧。他身子一軟,突然癱軟在地上,淚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蒼天有知,請你保佑她逃過此劫……」  

  天色昏暗陰沉,雨橫風狂,山間小路已泥濘不堪……  

  清雪疾奔在風雨中,面紗早已失落,冰冷的雨水順著髮梢流下,濕了衣衫。風冷雨疾,清雪的心在這風雨中亦是冷如冰,李大真的背叛了她……她還記得三年前李大為她接下第一筆生意時,她的心裡滿溢自信與喜悅。而如今,風大雨大,她是如此的狼狽不堪,而李大——已不再是她的夥伴,縱使作為殺手的她不該有朋友,但是她不得不承認李大的確是她的夥伴——一個事業上的好朋友!  

  清雪抬起頭,遠處朦朦朧朧有座樹林,她不覺露出微笑,雖然對方人多勢眾,但只要她能進入林子,就有機會反擊,縱使對方武藝高強,她的暗殺之術卻也精妙異常。  

  猛然聽到身後異常風聲,她的心登時一驚,快速地移動身形,但右肩還是火辣辣的一痛……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林劍明倚在樹下,但衣衫還是濕了一片,望著雨霧,他的心莫名的酸了起來,滿腹的相思就如這雨絲綿綿不斷……

  歎息著,他的目光被遠處的身影吸引,那窈窕的身形似曾相識……可是荒郊野嶺,狂風暴雨之中,怎麼會有女子呢!他好奇地凝神望去,才發覺那女子身後正緊跟著許多粗壯的黑影……  

  清雪疾奔著,肩頭的傷處癢癢的,開始發麻,頭開始暈沉沉的,手腳也不聽使喚了——難道剛才的飛鏢上有毒!不行!再這樣下去,她還沒到樹林,就得先見閻王了,她努力著要睜大眼睛,卻手腳一軟,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林劍明衝了過去,扶起倒在地上的女子。他下山之前,師父就一再說江湖險惡,倚仗武力欺凌弱小之事大有人在,叫他一定要處處行俠仗義、鋤強扶弱,可是他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遇到這種欺負女人的壞人!  

  「姑娘!」他低喚著撩開粘在她臉上濕漉漉的頭髮,他的心猛地一抽,是她!他日思夜想的夢中人兒!沒想到居然會在這兒見到她!他心疼地撫著她的臉頰叫道:「姑娘!姑娘……」  

  是誰在叫她?清雪勉強地睜開眼,眼前模模糊糊看見一張年輕的臉,是誰?她皺著眉,掙扎著想起身,卻力不從心,右肩已經麻木了。不,她要起來!她不能坐以待斃,猛地用力咬破了舌尖,突然的疼痛令她的神智一清,「快走!危險……」她努力推著他。雖然她是一個冷血無情的殺手,但是卻不想連累無辜的好人……  

  林劍明心疼地皺起眉,猛地抬頭,望著逼近的人,眼裡迸射出憤怒的火焰。可惡!沒想到江湖上居然有這樣沒有血性的漢子,這麼多人欺負一個弱質女子,尤其傷的是她……  

  轟地一聲,雷鳴電閃。林劍明怒視圍上來的人。  

  詭異的身形不斷逼近著,溫老大回頭笑道:「瞧瞧呀!這還有一個伏兵呢!」  

  怒瞪著滿臉獰笑的大漢,林劍明正要開口指責,卻發現懷中的清雪在掙扎。  

  「溫老大,你要報仇儘管衝著我來!不要傷害無辜的人……」沙啞著聲音,清雪在林劍明的攙扶下掙扎著站起來。

  「哼!紅玫瑰,你殺了我兒子,就該想到會有今天!」溫老二執著長劍,目露凶光,一步步逼近……

  「等一下!」林劍明抱拳道:「各位都是大男人,聯手欺負一個弱質女流,難道不害躁嗎?」  

  「住口!」溫老二黑了一張臉,煞氣沖天,「殺子之仇,不共戴天!臭小子,你還是滾到一邊看熱鬧的好,否則,休怪我手下無情!」  

  「未下山時,家師曾訓誡在下: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一個『和』字。自古以來,冤家宜解不宜結,各位何不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一談,或者能化解這一場冤仇!」  

  「呸!臭小子,你放的什麼狗屁……」溫老二正破口大罵,卻被溫老大阻止。「大哥!」望著溫老大,他一臉的不情願。  

  瞄了一眼兄弟,溫老大斯文地笑道:「這位少俠儀表堂堂,精華內斂,不知是出自哪個門派?尊師高姓大名?可是老夫故交?」  

  「不敢當,老丈如此誇獎!」林劍明客氣地抱拳,滿心的歡喜。瞧!江湖上還是好人多的,眼前這位花白鬍子的老丈可不就是一個講理的好人嗎?「在下華山派第十三代弟子林劍明,尊師是敝派現任掌門……」  

  他話還未說完,溫老大已撫掌笑道:「原來是林賢侄,咱們溫家兩兄弟一向與華山交好,與尊師青嵐道長神交已久,沒想到今天會有緣結識林賢侄。」  

  「原來是溫大俠當面,在下眼拙,竟然未認出來,還請見諒。」林劍明客氣地寒暄著,心中卻暗自嘀咕,他怎麼從沒聽過有姓溫的和他們華山派交情甚好?  

  「哪裡,哪裡……」溫老大笑著,卻暗中與溫老二互遞了個眼色:「令尊師青嵐道長不僅武藝高強,更是江湖上有名的公正無私,咱們兄弟早就想去拜訪了。」  

  「是呀!家師一向教導弟子做人要明理斷是、公正無私。」  

  溫老大含笑連連點頭,問道:「少俠可知這女子的來歷?這女子便是江湖上有名的女殺手紅玫瑰,她冷血無情,殺人如麻,乃是正派人士所痛恨的劊子手。此次咱們兄弟召集了武林同道追殺此女,不僅是為了我那無辜慘死的侄兒,更是要為武林除害……」  

  林劍明呆呆地望著他張合不停的唇,耳朵嗡嗡作響,什麼都聽不清,腦子裡只迴盪著:「她是女殺手,她冷血無情,殺人如麻!」  

  「不,怎麼會呢?」他喃喃出聲。他望向意識不清的伊人,只見她蒼白的臉沁著雨水,像是一枝雨後的玫瑰,柔婉淒美,楚楚動人之中卻又帶著冷傲與倔強。縱是明知會被摧殘,甚至凋零,卻仍迎風傲然,絕不屈服於淫威之下。她是這樣的美麗,這樣的嬌柔,這樣的落寞,他怎能忍心將她交給面前的凶神惡煞呢!  

  「林少俠!你若要再維護這個妖女,可就等於和整個武林正派人士作對了!」溫老大瞇起了眼威脅著。

  舔了舔唇,林劍明抬頭道:「不管怎麼樣。她現在已經受了傷,你們這麼多人就是凌辱弱小,就算要報仇,也該等她傷好之後再單打獨鬥才公平!」  

  「哼!」溫老二冷哼著道,「林少俠該不會是被那妖女給迷住了吧!」  

  臉上一紅,林劍明勉強辯道:「在下這麼做也是為各位大俠著想,相信各位都不想擔上恃強凌弱的惡名吧!」

  陰沉著臉,溫老大一改方纔的溫和友善:「林少俠,你真的不肯走開?」  

  「你走吧……」清雪冷冷地望著他。這年輕的男子肯定是初涉江湖了,居然為她這樣一個女殺手出頭,真不知是該報答他呢還是該笑他傻。望著他,她的眼裡不知不覺地有了絲暖意。  

  「這件事與你無關,你還是走吧!」清雪低語,綻出一抹淒涼柔美的笑容。  

  望著清雪淒美的笑容,林劍明赫然動容,他怎麼能相信眼前的女人是個冷血無情、殺人如麻的女殺手呢?她的柔美,她的淒傷,她的纖弱!如果她真的無情,就不會怕連累他,更不會讓他離開!不,她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他的眼發著光,一顆心都熱了起來,連最後一絲猶豫都不見了……「我不會走的!」  

第三章 驚虹如夢(2)

  「真的不走?!」溫老大擰起眉頭。  

  華山派可稱為當今武林的泰山北斗,自從三十年前華山派第十一代掌門「驚虹劍客」李飛揚仗劍擊敗當時武林魔道領袖「魔刀尊者」之後,聲勢便已凌駕於少林武當之上。若非情勢所逼,他還真不想與華山派作對。  

  「林少俠,既然你心甘情願拜倒在妖女的石榴裙下,為虎作倀,與武林正道人士為敵,那老夫也只好代青嵐道長清理門戶了。」他仍冠冕堂皇地替自己留了一條退路:「自做孽,不可活!你自己選擇的路,可不要怪我!」  

  「大哥,還跟這臭小子客氣什麼!看我一刀宰了他,再收拾那個妖女!」溫老二暴喝一聲,人已衝了過去。

  林劍明脖子一擰,避開溫老二的刀,手已順勢拔出了腰畔的長劍,劍光閃動,有如掠過的閃電明亮而迅捷,劍光一閃即逝,沉寂過後,溫老二的刀已從中斷開。  

  溫老二傻愣愣地看著手中的斷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練了二十幾年的刀法居然會敗在這樣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手裡,而且他只用了一招,一招就削斷了他的刀。華山派的實力果然是不可輕視的……  

  溫老大抿了抿唇回頭看了一眼面露惶恐的江湖眾人,大叫道:「各位大俠,咱們對付邪魔歪道是不用講什麼江湖道義的,大家並肩上,殺了這對狗男女!」  

  林劍明皺起眉,怒視著蠢蠢欲動的人群,這就是所謂的正派人士嗎?他們居然打著除魔衛道的招牌來圍攻一個後生小輩和一個負傷的女子!不!他失望地搖搖頭。他們不是師父口中的君子!更不是他心中的英雄!睜大了眼睛,他自然而然地後退,用身體擋住了清雪。  

  霹靂一聲,閃電如火蛇一般扭曲著身子掠過灰的天空,閃電中,清雪淡淡地笑著,蒼白的臉上詭異地漾著淺淺的藍色……  

  溫老大大笑一聲,用手指住清雪:「小妖女!這次不用咱們出手,你也是死定了!中了老夫的『七色花』之毒,七日之內,你必死無疑!」  

  「七色花!」林劍明驚呼出聲。傳說中,七色花生於至陽之地,月圓開花,花呈七色,乃是天下十大劇毒之一,就連他的恩師青嵐道長也甚為忌諱,沒想到溫老大居然會有這樣毒的東西,而她卻中了這劇毒!轉過頭去看,她的神情仍然平靜,唇角掛著淡淡的笑意,像是個無憂的孩子一般,好像身中劇毒的那個完全是另外一個人似的。  

  一剎那,他的心被憤怒吞噬,他從來都沒有如此的憤怒,如此的悲哀,彷彿……彷彿一顆心正在裂開……

  「解藥!」他暴喝著,瞪著溫老大的一雙眼因為憤怒而佈滿血絲。  

  後退一步,溫老大感到莫名的恐慌,眼前的年輕人帶給他極大的壓力,讓他不由自主地結巴起來。「解,解藥……我……」看了一眼身後的人,他的腰又挺了起來,「想要得到解藥,你就跪下來求我呀!」  

  林劍明的臉一下子脹得通紅。男子漢大丈夫,可殺不可辱!這卑鄙的偽君子居然叫他下跪乞求!不,他是堂堂華山派弟子,他自幼立下了鴻圖大志——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而英雄,是不會屈膝下跪的。  

  「你走吧!我的生死與你無關……」清雪微笑著,臉上越來越深的藍氣絲毫不損她的美麗。  

  溫老大獰笑道:「瞧瞧,冷血女殺手也捨不得讓自己的漢子下跪呀!」他大笑著回過身,卻沒瞧見幾個人笑。

  「溫大哥,既然紅玫瑰中了大哥的毒活不了幾天,你就不要再為難林少俠了,好歹他是青嵐道長的高徒,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呀!」一個粗壯的黑臉漢子越眾上前勸解。  

  「啊,是!黑兄說得有理。」溫老大打著哈哈,心裡直犯嘀咕,這臭小子雖然可惡,但也是青嵐道長的徒弟,他犯不著為一時意氣之爭而得罪了青嵐道長。要知道得罪了青嵐道長就等於得罪了華山派,得罪了華山派的人在白道武林中根本就沒有立足之地……  

  扯了扯不情願的兄弟,他揚聲笑道:「好,咱們兄弟現在回家給眾位朋友擺酒慶功,等七日後再來收這妖女的屍!」

  「等一下!」林劍明大喊,使得正要離開的人停住了腳步。他回首深深地望了一眼清雪。再回過頭時,像一把密藏的寶劍突然除去了劍鞘一般,他的目光變得明亮而銳利。  

  「溫大俠,請你記住自己說過的話……」他緊盯著溫老大,身子猛地一沉,人已跪在地上:「溫大俠,請你把解藥給我吧!」  

  清雪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叫林劍明的少年在為她而下跪,為一個非親非故的陌生人——一個殺人如麻、冷血無情的殺手!  

  清雪的鼻子一酸,莫名地感動起來,水珠滴進嘴裡,澀澀的,鹹鹹的,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她的淚水。

  震驚、感歎、咒罵混在一起衝進林劍明的耳中:「堂堂華山派弟子,為了個妖女屈膝下跪,真是丟盡了華山派的臉!」「青嵐道長有徒如此,真是不幸啊!」「不要臉!沒骨氣!」「還不如一頭撞死呢!」  

  低垂著頭,雨水順著髮梢滴下,流過他的臉頰,他的心亦是如這雨一樣的冰冷。此時此刻,他真的恨不得馬上從這個世上消失!他真恨自己,為什麼方才沒有考慮過師父與華山派,身為華山派弟子,沒有為華山派爭光揚名,反而有辱門派清譽,真是愧對撫養他的恩師……  

  一隻纖柔的手落在他的肩上,他扭過頭,癡癡地望著那只藍色的手,再迎上那雙盈滿笑意的眼眸,他的心忽然間滿溢溫暖。雖然他的所作所為有辱華山派,但那一切和她的笑容、她的平安相比,實在太遙遠了……  

  「賤人!」暴喝一聲,溫老二旋風般衝過來,舉起手中的刀砍向清雪。  

  清雪綻出冷笑,袖中的玫瑰刺飛射而出。這蠢才以為她中了毒就好欺負,卻忘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在她沒斷氣之前,誰敢碰她,誰就得死!  

  「不要!」林劍明大喊著,卻只能看著溫老二咽喉噴濺出鮮血,注視著他像死魚一樣凸出的眼睛,他迷茫而心痛。

  「為什麼!為什麼?我就快求到解藥了,你為什麼還要殺人,為什麼?」  

  清雪冷笑著,抬頭望著圍上來的人群,他太天真了,竟然以為溫老大會把解藥給他!殺侄之仇,他怎麼肯善罷干休。更何況她從沒聽說過「七色花」之毒有藥可解,既然注定一死,何不趁現在有力氣多殺幾個,也撈回了本!

  「二弟!二弟!」悲愴地叫著,溫老大老淚縱橫,只覺得自己驀然老了十歲,他相伴相隨四十餘年的兄弟死了!就死在他的面前!  

  猛地回身,他面對身後眾人喊道「各位兄弟!舍弟今日為光復武林正義,慘遭妖女毒手,望眾位兄弟助老哥哥我一臂之力,為武林剷除這禍害!」  

  相互望了望,眾人眼裡都現出猶豫之色,殺紅玫瑰是沒問題!但是那青嵐道長的徒弟……  

  看出眾人的猶豫,溫老大立刻正氣凜然道:「各位兄弟!青嵐道長俠骨柔腸,劍膽琴心,一向公正無私,是正道人士的楷模。若是知道有徒如此,必然也會親手誅之,今日咱們正該替青嵐道長清理門戶!」  

  一番話說得眾人點頭不已,紛紛圍上前來。清雪冷笑著,悄悄用指甲掐著掌心,儘管掌心已麻木,感覺不到多少痛,但她仍是用力去掐,不能讓自己暈過去,她不能再拖累他。  

  林劍明悲痛地望著圍上來的人,他不能夠還手,一旦他和這些人交手。他們說的話將成為事實,他將給華山派帶來莫大的屈辱。一咬牙,他猛地拉起清雪的手,毫不猶豫地向後山跑去……  

  身不由己地跟著林劍明,清雪不禁皺起眉,這傻小子究竟要做什麼!堂堂男子漢居然臨陣退縮,害她白白耗費了好不容易聚集的真氣,等那些人追來,不是要任人宰割……  

  「喂!你究竟要做什麼?」撲面而來的雨水打進嘴裡,她的聲音在風雨中模糊,腳下的泥濘令她幾乎滑倒。她知道——自己再也沒有力量交手了……  

  驀然停住腳步,林劍明怒瞪著眼前的深淵,他為什麼會這麼倒霉呢!他的身邊可是他朝思暮想的夢中情人呀!此刻他想要的是花前月下,飲酒談心,可事實上,他們面前是深不可測的深淵,身後是窮凶極惡的追兵,難道他真的要同武林正道作對嗎?  

  望著林劍明,清雪輕輕地抽出手。她從他的臉上看到了猶豫、看到了迷惑。她知道,他並不想和溫老大那些人作戰!哼……一個華山派弟子能夠像他這樣為一個受人追殺的殺手出頭,已經仁至義盡了。她還能要求他什麼呢!

  誇張地笑著,溫老大獰視著二人:「看你們這次還往哪逃!」  

  「逃!」清雪冷笑著,強迫自己站直。「溫大俠就算沒聽過背水一戰的故事,也該知道受傷的老虎會更加兇猛吧!」

  「你說的倒是不錯,不過很可惜——你不是老虎!」冷哼著,溫老大一揮手,已有人衝上前去。  

  清雪一笑,故作鎮靜——人有的時候比老虎還要狠的。抖出玫瑰刺,她想盪開劈來的刀,卻力不從心,對手強大的力量叫她身不由己地往後退,不行!後面是懸崖!不能後退!她一咬牙運氣,卻猛覺丹田針刺似的一痛……  

  究竟該不該出手呢……他真的要和整個武林正道作對?林劍明擰著眉,萬分苦惱。只剎那間的猶豫,清雪已後退至崖邊,心中一急,他拔劍上前,一劍揮出,回首,卻見清雪一腳踩空!「小心!」他大喊,卻已經遲了,眼見清雪如落葉般墜下山崖,他只覺心中一痛,毫不猶豫便衝過去,伸手去拉清雪……  

  眼看著林劍明隨著清雪一起墜下深淵,溫老大暴出得意的笑聲。走近幾步,他俯看深淵,底下灰一片,他什麼都看不見。滿意地笑了一會兒,他忽然斂住笑容。  

  轉過身,他面露悲慼,沉聲道:「沒想到林少俠如此癡情,竟然為了救那個妖女而墜入深淵。唉!這樣也好,他們可以做對同命鴛鴦……」  

  群雄眨眨眼,彷彿領悟了什麼,紛紛道:「是呀!林少俠自己墜入深崖真是太可惜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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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9-10 14:46:59

第二章 魂嘯千里(1)  

  何承志緩緩地邁著步,很小心、很謹慎。這是清風堡內堡,四周都有暗樁,防衛森嚴。他必須小心翼翼,因為自己絕對不能出錯,也絕不容許出錯。  

  推開房門的一剎那,他的臉上堆滿了恭敬與真誠的笑容,恭敬與真誠的笑容——一個忠心耿耿的總管,這不就是大多數人以為的嗎!從來都沒有人知道笑容背後的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而他也從來都不需要人瞭解他。他需要的只是服從而已。不過現在他已找到了那個他唯一希望瞭解他的人——那朵美麗可愛卻又多刺的紅玫瑰!  

  「堡主!」他垂下頭畢恭畢敬衝著隱在昏暗燈光下的周長海行禮。「你回來了!」周長海懶洋洋地應聲。

  「堡主,我已經帶回了秋水神劍!」何承志的聲音仍是畢恭畢敬的。  

  「秋水神劍?」他輕輕地笑著,全無往日的神采飛揚。  

  將秋水神劍放在案前,何承志暗暗打量暗處的周長海,一隻乾瘦的手現在燈前,握住了劍柄,然後,周長海削瘦的臉龐也自暗處探了出來,「果然是好劍呀!」他撫著長劍誇著,臉上卻全無喜色。「哈……」掩住口,他壓抑不住地打了個哈欠,一雙眼更加黯淡……  

  「堡主,您不舒服嗎?」關切地問著,何承志臉上露出擔憂之色。「是呀!這幾天不知怎麼,總是感覺渾身乏力,很疲倦似的!」無精打采地回答,周長海有一些焦躁不安。  

  「堡主日夜操勞,自然難免疲勞。」何承志低語著,眼中卻閃過一絲興奮,「日前屬下在『回春堂』王大夫那兒得了一些『提神丸』,堡主不如試試吧!」  

  「回春堂!是那位祖上做過御醫的王大夫?」  

  「是的,堡主!」何承志含著笑遞上一隻錦盒。  

  周長海打著哈欠,顫抖著手掀開錦盒蓋。清香撲鼻而來,他頓覺精神一振:「這藥果然不錯,連聞著都精神大振。」

  「御醫之後的藥自然效果非凡了!」何承志微笑,眼裡有著得意。  

  吞下一丸乳白的藥丸。周長海舒服地呻吟了一聲,靠回椅子,微閉了雙目,「承志,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堡主!」何承志恭聲退出房間。  

  夜空沒有月亮,但滿天耀眼的星星仍是照清了他得意而詭異的笑臉。回首看著緊閉的房門,他的笑容擴大——周長海又向墳墓邁進了一步,過不了多久,周長海與清風堡就會被他所控制……  

  黑夜中,繁星閃著眼,探出頭看著迷亂的紅塵……  

  遠遠的,那棟高大的石屋聳立在高坡上,在黑夜裡像是靜寂的洪荒巨獸一般。何承志皺了皺眉,終於還是踏上了石階。他並不喜歡這棟石屋——雖然這是他的家。小的時候,他總覺得這棟石屋是一座墳墓,隨時都會把他埋葬。(事實上,真的有好多次他幾乎死在這石屋裡)現在想來,如果不是爺爺死得早,他真的早就死在爺爺手裡了。信手推開石門,他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記得幼時的他從來都未曾推動這扇又沉又重的石門,而現在他卻可以輕易地推開,是的,他長大了,可以用他的雙手控制住這扇石門,將來,這雙手還會控制住整個武林!沒有關門,就讓星光隨他前行。記憶中的石屋好大好長,但是現在他很快地就走到了盡頭。  

  石屋盡頭有一座神龕。在長明燈的昏光中,神龕裡並沒有供奉神像,而是供著一柄刀——銀亮的刀鞘,烏黑的刀把。何承志微瞇了眼,臉上露出又興奮又緊張的神情。最後一次看到它是什麼時候了?那被鮮血染紅的雪亮刀身,那尖銳恐懼的嘯聲……雖然他只要除去刀鞘就可以又見到它,可是他卻不敢——「魂嘯寶刀,出鞘見血」,他可不想用自己的鮮血去餵飽它!  

  呻吟一聲,他努力把目光轉向掛在神龕旁的畫像,畫像上是一個面容兇惡的老者,老者的散發在風中飛舞,狂熱的目光乍看竟像一簇火焰,而緊抿的唇卻顯得冷酷無情……  

  冷冷地注視了一會,他忽然冷哼一聲,他討厭甚至從心底憎恨這個又醜又凶的老頭子。有時候他常會想:自己究竟是不是這個老頭的孫子,為什麼他可以狠下心殺他卻毫不愧疚。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如果他沒有遺傳到他的凶殘暴戾,沒有自幼受他「以暴易暴」的訓斥,他怎會用那把魂嘯刀殺了他呢!  

  冷笑著,他又望向神龕中的刀。魂嘯刀當真是一把魔刀,自它問世以來,不知有多少人死在刀下,就連使它威名遠播的主人也不例外。下一個死在刀下的人又會是誰呢?會是他嗎?哼……冷哼著,他轉身走向暗處的角門。  

  甚少人知道這兒有一扇角門,更沒人知道角門連接著什麼地方……  

  推開角門,是一座半圓形的山谷。在燦爛星光下,紅的、紫的、白的花朵嬌嬈地在風中綻放笑臉,那充滿誘惑的嬌顏連星兒看了都如癡如醉,朦朧了眼波,迷失了心智……  

  何承志著迷地笑著,眼裡滿含寵溺的光芒。這就是他的秘密、他的財富、他的武器,這滿谷的罌栗花將足以控制整個江湖……  

  含著笑,他回頭望向出現在他身邊的乾瘦老頭兒:「王大夫,你看這些花美嗎?」「美!美極了!這些罌栗花是花中的聖女,什麼牡丹,梅花,菊花、荷花……通通都比不上它!」老頭瞇著眼,滿臉的迷戀之色。  

  何承志輕輕地哼了一聲,問道:「提神丸煉好了嗎?」  

  「煉好了,少爺!」老頭討好地笑著。  

  「嗯,很好!你要再加快速度。很快我會需要更多的『提神丸』。」何承志笑容滿面地望著滿谷的罌栗花,躊躇滿志,這誘人的花朵將助他完成稱霸武林的雄業,爺爺未完的事業將由他來完成!魂嘯刀即將重出江湖,魂嘯千里……

  明媚的陽光下,滿園的紅玫瑰分外嬌麗。清雪倚著欄杆,俯看著滿園艷紅,心中升起喜悅。在這樣燦爛的陽光下,無論心情多麼陰鬱都會開朗起來,有誰會在如此溫暖的陽光下想到與殺戮、死亡相關的事物呢!  

  微笑著,清雪的目光飄向粉牆之外,瞳孔驀地收縮:綠柳下,有一個藍衫文士正悠閒地笑著,那修長的眉、高挺的鼻、帶笑的唇——清雪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人!  

  這個何承志究竟是怎麼找來的呢?雖然她並不怕何承志,但是現在她傷還未癒,而且貞兒……回首望去,貞兒還未出來。  

  不解地皺起眉,清雪抿起了唇。  

  美目一轉,她展開身形,掠向粉牆外。  

  看著清雪飛掠的身形,何承志的笑容更深,「不管你到哪兒,我都不會放過你的……」話音未落,已展動身形追了上去……  

  「你來殺我!」清雪力持平靜,目光已瞄向遠處半人高的草叢,找好了最佳的逃生途徑。做殺手,最重要的是事先找好退路,一擊不中便可安全逃離,可是今天她還能安全離開嗎!  

  輕聲笑著,他已經明瞭清雪的心思,「你不必擔心,我不是來殺你的!」清雪驚異地挑起眉,卻絲毫未放鬆戒備。

  眨了眨眼,何承志的笑容似乎更加真誠:「你的傷好些了嗎?」  

  「不勞閣下費心,我的傷已經好了。」  

  「對不起,傷了你!」不在乎清雪帶有敵意的目光,何承志取出了一隻白玉小盒,「這是上好的金創藥,你試試看,不會留疤的。」  

  迷惑地望著他,清雪真是搞不清楚他究竟要做什麼!冷笑著,她故意譏諷道:「閣下果然是本領高強。居然能夠這麼快就找到我的住處!」  

  「這很簡單呀!我找到江湖上有名的『包打聽』就知道了你最可能住在洛陽。」他輕輕地笑著,斯文的臉上泛起紅潮:「我知道紅玫瑰是你的標記,而以你的個性決不會去花市買花的,所以你住的地方一定種有紅玫瑰,而這座玫瑰園是洛陽城裡唯一只種紅玫瑰的地方……」  

第二章 魂嘯千里(2)  

  「我的個性!閣下倒蠻瞭解我的!」清雪冷笑著,忍不住要反唇相譏。  

  何承志笑著,忽地用無賴似的口氣道:「我當然知道。」  

  瞄了他一眼,清雪不想再和他爭辯:「閣下費心思找我,該不會只是為了道歉吧!」  

  「當然不!」何承志略顯尷尬地笑著,然後鄭重其事的一字一頓道:「我要娶你!」  

  「你?」清雪不禁瞪大了眼。老天!她聽過的最震驚、最不可思議的事莫過於此。一個兩天前才傷了她的人居然說要娶她!世上還有比這更荒誕可笑的事嗎!  

  「我知道,你很驚訝,也很震驚!但請你相信,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心的……」  

  清雪呆呆地看著他,感到不自在極了,她寧願去面對十個武功一流的高手,也不願手足無措地站在這個小山坡上聽何承志說那些情意綿綿的話。  

  「清雪!」他含情脈脈地輕喚,她卻聽得寒毛倒豎,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老天爺,從她八歲喪父失母后就沒人這樣滿含情意地叫她的名字了。「黑雲」叫她紅玫瑰;貞兒叫她姐姐;至於那些白道的大俠們則毫不客氣的叫她女殺手、魔女;甚至連她自己也幾乎忘記了清雪這個名字。  

  何承志深情地望著她喃喃低語:「我從來都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情義愛情!但是卻在見到你第一眼時改變了二十幾年的想法。」  

  「我們是同一種人,一樣的孤傲,一樣的無情,也一樣的寂寞——我相信如果將兩份寂寞融在一起,那麼寂寞孤苦就會化成幸福!」  

  清雪微皺著眉,簡直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何承志聳聳肩,理解地笑道:「我明白你一定很難接受一個曾經傷害過你的人,可是總有一天你會接受我的心意,我會很有耐心地等待你。」沉默片刻,他很感性地道:「你是這個世上我唯一希望瞭解我、愛我的人……」  

  清雪無奈地皺起眉。感情,對她而言實在是很遙遠的事……  

  「瞭解了我以後,你就會發覺和我在一起並不如你想像中困難,我會讓你過得快樂……」清雪呆望著猶自脈脈訴情的何承志,一陣茫然,她真的不明白該怎樣做才對。  

  「清雪,我會等你,哪怕是等到地老天荒,我都不會放棄你!」  

  清雪不自在地抿抿唇,心裡莫名地泛起一絲寒意。多恐怖,一個象何承志這樣的男人如影隨形般跟著她一輩子!難道要每天都聽那些肉麻兮兮的話,多不自在——或許她可以放棄洛陽,另覓個棲身之所,反正她的錢也足夠應付一陣子了……

  望著清雪,何承志忽然笑了起來:「清雪,你最好不要搬家,因為不管走到哪,我都會找到你的……」

  「你究竟要怎樣?」無力地問著,清雪忽然感到無比的疲倦,和一個聰明人玩心計,向來不是她所擅長的。

  「我要做你的男人!」鄭重地宣佈著,何承志滿臉溫柔。清雪茫然地望著他,只覺心亂如麻,這一切本不是她所希望的,可卻又這樣突然出現,唉!她究竟該怎麼辦呢……  

  黃昏的時候,家家戶戶炊煙四起……  

  何承志坐在椅上,遙望裊裊清煙,心裡模糊地想著清雪清艷絕倫的面容。雖然她現在仍對他冷漠,但他相信總有一天,她會投入他的懷抱……  

  房外傳來叩門聲,他立刻轉過身,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他很清楚,要想拉攏人心,就必須對每一個人微笑,不管那個人是英雄豪俠還是無名小卒都是一樣的。  

  拉開門,門外站著一個身著青布衫的守衛。儘管何承志早已不記得他的名字,卻仍笑容可掬,「何總管,堡外有一個少年自稱華山門下,要求見堡主。」守衛恭聲稟報,很有些受寵若驚。  

  「華山派!」何承志不覺色變。他可不會忘記當年爺爺是如何敗在「華山派」驚虹劍客李一丹手上的。哼!要不是那個該死的李老鬼,他早就是堂堂武林盟主的孫兒,哪會被爺爺逼著練功,差一點就死在爺爺那個老瘋子手裡呢!只不知今天來的又是誰呢……  

  步入大廳,他一眼就看到了負手而立的黃衫少年,淡黃的長衫上佈滿了灰塵,甚至還有些皺褶,但他挺拔的身姿、凌然的氣勢卻讓人忽略了他不得體的衣著。  

  他驀然回首,那一張年輕的臉龐,明朗的五官、飛揚的神采、活潑的笑容,令何承志的心猛地一縮。

  那種既佩服又嫉妒的複雜心情相信千年前的周郎也曾經有過——既生瑜,何生亮!千年前,少年得志,英姿勃發的周郎初遇輕揮羽扇、笑點江山的孔明,怎能不佩服他的絕世才華,又怎能不艷慕他的儒雅風采、不妒嫉他眉頭一皺計上心頭的機敏靈動!  

  對何承志而言,這相見的第一面已注定了他們今後的敵對——正如當年的爺爺與「驚虹劍客」一樣。而這一切彷彿是上天早已安排好的,他所代表的是一切黑暗與罪惡,這少年代表的就是光明與正義。  

  吸了一口氣,何承志露出友善的笑容,不管這未來的強敵怎樣可怕,他都有信心擊敗他!「這位少俠,可是要求見敝堡堡主?」  

  望著何承志,林劍明真誠地笑起來:「是呀!這位大哥是……」  

  「在下是『清風堡』的總管何承志。少俠可是華山派的高徒?」  

  「何大哥,小弟是華山派第十三代弟子林劍明,此次下山特奉家師之命來拜訪周堡主,順便帶來小師妹的家書一封。」  

  點著頭,何承志心中早轉了幾百遍。他果然沒有看走眼,這少年就是林劍明。據他在「華山派」的眼線匯報:林劍明正是華山派第十三代弟子中最優秀的一個,極有可能是下一任的掌門——他的確是有資格做他的對手。  

  「噢!大小姐捎來家書了。林兄弟,你先休息一下,在下去請堡主……」何承志微笑著,不著痕跡地換了個稱呼,不管能否成功,他仍要試著拉攏林劍明。這不只是因為林劍明是個人才,更因為他一直認為該給予對手機會,同時也可展示一代霸主的胸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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