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查看: 817 | 回覆: 7 | 跳轉到指定樓層
zerosmall
王子 | 2010-9-14 12:10:56

前言:

  尋找天下最無雙的錦緞,
  裁出世上最無雙的華服,
  討好皇帝最寵愛的美人,
  如此興師動眾,
  未免有些過分。
  原本這些與她並無關係,
  只是那些人千不該萬不該,
  不該把主意亂打到她朋友的身上。
  而突然出現的玄冰令,
  更是讓她心煩氣躁,費了好些心思。
  只是,若由她掌管聖武令一天,
  她便要負起責任,
  管他魑魅魍魎,
  儘管放馬來吧!


楔子 傾城無雙  

  慶歷五年春,昭慶帝寵愛美人姜氏,愛不釋手,適姜氏有孕在身之餘,昭慶帝笑言欲以天下無雙錦緞,裝裹姜氏傾城之姿,因此各地織造局為討皇上歡心,計策百出,明察暗訪,搜求織錦絕妙匠人,歷時半年,卻無人應選。

  此事又過月餘,卻有人聽聞江南織造總局派人密下蜀地,只為傳聞在江湖中頗為神秘的天衣聖手。

  由是,為求皇恩,各地織造局亦紛紛派人前去,妄圖求見。

  惜天衣聖手身份神秘,至今不知所蹤。

第一章 江湖偶遇(1)  

  晌午時分,艷陽高照,一騎快馬風一般從道上飛速掠過,速度之快,幾乎令馬身後揚起無數煙塵,馬上的藍衣女子無暇欣賞道上美景,哪管他路邊有翠柳隨風,野花溢香,她只管趕她的路,絲毫未曾有片刻的東張西望。

  她沒有梳什麼漂亮的髮式,長髮只隨便用了一根藍色絲帶繫起,風掠起了她鬢邊的發和腦後的青絲,如夜色般紛紛揚揚,瞳眸黑白分明,櫻唇微抿,雙眉尾端不羈地微微揚起,因此神色間便含了隱隱一層英氣,備覺颯爽。

  此刻她策馬揚鞭,彷彿在趕時間般不停地朝前追去。

  前面景物隱約可見,卻是路邊有一茶寮,她眼前一亮,隨即飛快地策馬衝到跟前,利落地一勒韁繩,馬兒頓時長嘶一聲,前蹄立起,隨即穩穩停在茶寮跟前。

  她即刻翻身下馬,順便招呼那茶小二:「麻煩上壺茶。」

  然後她便坐了下來,舉手投足間,毫無一般閨閣女子的含羞之態,自有一股爽朗之色,不由得令原本坐在茶寮中的人下意識地向她看去。

  雖然面上並無表情,但是藍衣女子卻已察覺他人的目光,因此略挑了下眉,心中有些不悅,索性也抬眸看了過去。

  對面那張桌子邊倒坐著好些人,其中一個人好奇的目光正好與她對視。

  年紀看起來倒是不大,五官俊雅,一襲布衫,書生打扮。

  看他如此斯文模樣,無端端地就讓她適才的火氣下去了許多,是以她只略略移過目光,接過那茶寮小二送來的茶,斟了一杯後自顧喝了起來。

  只是對面那桌人卻不消停,自顧說起話來,她不聽也不行。

  「我們趕了這麼長的路,想來舒公子你也該累了,等下看看有沒有可供休息的地方,好生歇息一番。」看起來明顯一副「跟班甲」的人開口。

  「就是,太陽這麼毒,肯定會令舒公子你不舒服,咱們還是先歇息一下才好。」某個「跟班乙」同樣緊跟著開口。

  「跟班丙」見沒有什麼話好說,只好慇勤地提起茶壺,幫那舒公子倒了杯茶,「舒公子喝茶。」

  藍衣女子冷眼看去,隨即不以為然地撇了下唇。

  明明是個男子,卻要人服侍,真是無聊至極,尤其那些人一口一個「舒公子」叫得如此諂媚噁心,他居然還能不為所動,想來是早已經習慣了被人如此對待……難道,是喬裝改扮的富家紈褲子弟?

  忍不住再次上下打量,但是讓她看來看去,終究都是那一身簡單布衣,不花哨不奇怪,毫無紈褲子弟的浮奢嬌縱。

  真是奇怪……

  不過,那又干她何事?

  微微一哂,她端起自己的茶盞,慢慢又喝了一口,抬頭看一眼天色,便要起身付錢,卻不料起身瞬間,只聽到有凌厲風聲迫近,抬眸看去,一枚寸長弩箭正破空襲來,目標直指向她!

  周圍的人頓時一陣嘩然,驚慌四散,她卻冷冷一笑,一腳踢起身邊的凳子做了箭靶,隨即抄手一勾,已然將那把凳子抓住,只聽得耳邊傳來「奪」的一聲悶擊之後,已輕巧地擋住了激射而來的弩箭!

  毫無任何可以辨認的記號,只是普通弩箭而已。

  她跳上桌子,四顧一番,卻不見任何襲擊者的蹤影,索性提氣縱聲:「不知道閣下是何方朋友,既然想來找我洛織錦,又何必如此藏頭露尾?」

  聲音綿綿不絕,但是又過了半晌,卻終究沒人應聲。

  她跳下桌子,看一眼被嚇得躲藏在鍋台下的小二,隨手丟了一錠碎銀子,然後大步走過去翻身上馬,隨即再次策馬,朝她要去的方向行去。

  來去都恍如一陣疾風……

  她坐過的那張桌子的對面,那位舒公子卻是唯一一個還坐在那裡的人,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眼神中掠過無限嚮往之情,隨即微微一笑。

  洛織錦。

  名字如人一般,吸引他所有的注意。

  「舒公子……」被嚇得四散的人抖抖擻擻地再次圍攏了過來,全然忘記了剛才他們把他丟下時的涼薄。

  「沒事,」他的目光在那些人身上一一掃過,「我們也休息半天了,差不多是時候上路了。」

  「舒公子……」那些人為難地看看天上的大太陽,「現在這麼熱……」

  果然是享福已久的人,這般太陽便嚷著說熱。

  舒姓男子唇角微微揚出一個無奈的笑意,「如果現在繼續歇息下去的話,只怕到晚上也找不到一個落腳之處。諸位是想找到地方休息再說呢,還是決定今晚露宿野外?這荒郊野外的,萬一碰到什麼大型野獸,咱們可就……」

  他故意隱了下面半句不說,但是正是如此,那些人便越發展開了豐富的聯想力。

  所謂「大型野獸」,指的……是什麼?

  虎?

  豹?

  狼?

  越想越是恐怖,眾人忙不迭地開口:「那我們還是趕緊上路吧,不能耽誤了行程,咱們要辦的事情比較重要。」

  他微笑,隨即略一點頭,「既然如此,咱們就趕緊上路吧。」

  一行十數人眾人便收拾妥當,各自上了馬車,車聲轆轆碾過道上,順著他們所要去的地方不緊不慢地前進,舒姓男子挑開馬車的簾子,朝前遙遙看去,忍不住歎了口氣。

  既是同一個方向,不知道前途杳杳,可還能見到那名叫洛織錦的女子?

  快馬加鞭,又行了盞茶的工夫,洛織錦遙遙看到前面馬車行蹤,頓時滿面喜色,隨即伸手在馬兒身上一按,接著縱身而起,朝那馬車飛撲過去,硬是將那馬車直直攔截下來,嚇得車伕面色蒼白不已,忙著用力駕馭住受到驚嚇的馬兒,但是洛織錦一手拍出,那馬兒頓時便安靜了下來。

  轉頭正要同那馬車裡的人說話,卻不防一點寒芒逼至,來勢凌厲無比,洛織錦一怔,驀地閃身避過,手指拈然如蘭,將那枚銀針輕鬆接了下來,隨即「忽」的一扯馬車的簾子,笑著斥責:「沈如衣,你這臭丫頭居然班門弄斧?」

  馬車內的女子清妍若蓮,膚色勝雪,眉目如畫,聞言頓時粲然一笑,「說得也是,這一手功夫,原本便是你教我的。」

  「不過這麼長時間沒見,你倒是精進了不少。」洛織錦大大咧咧地把那枚銀針放入對面女子的手心,隨即看著她微笑不已。

  馬車內的沈如衣也靜靜看著她,許久之後,終於對她盈盈一笑,「織錦,好久不見了。」

  「你……」洛織錦正要說話,卻不料沈如衣身後有「咿呀」之聲傳來,她狐疑地看過去,頓時吃驚地發現沈如衣身後居然爬著一個小丫頭,吹彈可破的如雪肌膚,紅唇烏髮,簡直像個琉璃娃娃一樣可愛。

  不等沈如衣有所反應,她已經跳上了馬車,隨即快手快腳地提起了那個小娃娃,然後把她舉到自己跟前仔細打量,一隻手還毫不停歇地沿著這小丫頭的頭骨開始朝下摸,末了興奮地得出結論,問:「如衣,這孩子是誰的?跟她父母說一聲,這孩子我要收來當徒弟,太好了,簡直是天生練武的材料!」

  沈如衣苦笑不得,伸指揉了下自己的眉心,「她是羅大哥的女兒菀菀……」

  洛織錦更是興奮不已,立即撲上去抓住她,「這樣來說就更簡單了,如衣,把這孩子給我當徒弟吧?」

  沈如衣歎息一聲:「我可不想菀菀以後像你這般打打殺殺,萬一功夫不到家,如羅大哥一樣,我……」

  她說話間已經淚盈於睫,洛織錦頓時垮下臉來。

  羅宣這個混蛋,有如衣這樣的好女子傾慕而不知珍惜,偏偏還要去履行羅家那見鬼的比武約定,結果被人橫著抬了回來,如今看來,倒還要如衣替他養女兒……

  越想越是生氣,洛織錦發起怒來,隨手重重一掌拍過去,路邊一棵柳樹頓時轟然倒塌,隨即她憤然開口:「羅家的面子便這般重要嗎?那個死老鬼定下的約定,我師傅早已經說過由他做主調節,偏生羅家的人個個都缺根筋似的,根本不聽人勸。要不是我日前根本不在京城,即便羅宣不被對手打死,我也早早一掌劈了他,免得你日日傷心。」

  沈如衣拭去眼淚,勉強一笑,「江湖之中,誰家不積怨已久?羅大哥執意如此,我又有何辦法,即便你來,這呆子還是要去的。只盼以後你能夠將這江湖肅清一番,將這無辜爭鬥盡量排解,免得再有人步羅大哥的後塵。」

  洛織錦默然點頭,「我自認自己已經做得足夠多,沒想到只顧著幫別人,卻疏忽了自己的好姐妹,連累你如今傷心回家……我已經決定了,你入蜀這一路上,由我親自照顧。」

  「我聽說最近為著少林的淨允和尚娶妻之事,少林方丈已經氣到不行,你不是應該去那裡看看?」沈如衣疑惑地看著她,不明白她從哪裡抽出來的時間。

  「淨允那傢伙,」洛織錦失笑,「放心,他自己惹出來的亂子保準自己收拾得妥妥當當,根本就不用別人插手。我正好樂得輕鬆,也不想和他結樑子,免得回頭他補辦喜酒少我那一份。」

  沈如衣懷疑地瞄她一眼,「我看是你根本就不想去吧?」

  洛織錦抱起那叫做菀菀的女孩兒,越看越是喜歡,忍不住在她頰上捏了一把,隨即笑了起來,「和尚廟有什麼好玩的,吃不能吃,打不能打,蜀地多好,小吃多多,想要去玩的話,隨便出門走走就能遇得到,我為什麼要吃力不討好?」

  這才是她的目的吧?

  沈如衣無奈地看了她半晌,只好點頭,「既然如此,我們便一路走吧。」

  洛織錦心下高興,順口吹了聲口哨,她的坐騎便顛顛地自顧走了過來,將菀菀還給沈如衣,她猶自提醒:「反正這個女孩兒我要定了,等這次送你回到家後,如果我暫時有其他的事情要辦,記得哪天把她打包送到哀牢山。就是我不在,我師傅也會在的,你若不放心,就一起到哀牢山散心去吧。」

  沈如衣無奈之極,「你收斂一些好不好?」

  洛織錦騎著馬跟著沈如衣的馬車慢行,一邊傲然抬起下巴,毫不臉紅地吹噓:「這江湖上,想拜我為師的人多得是了,偏巧我就看中這個女孩兒,所以,就是羅宣現在還活著,我也會要他乖乖把女兒給我送到哀牢山去。」

  沈如衣哭笑不得,「許久不見,怎麼你說話還是這般模樣,也不怕叫人笑話。」

  洛織錦一笑了之,隨即跟那車伕說話:「小哥,再這樣慢行的話,只怕我們要露宿郊外呢。」

  那車伕朝前看了一眼,脾氣倒也不小,二話不說,駕起馬車就朝前瘋跑。

  馬車內的沈如衣驚呼一聲,隨即趕緊抱起菀菀,生怕會顛簸到她,誰知道這個小丫頭居然一點也不害怕,還以為沈如衣在和她玩遊戲,樂得合不攏嘴,拳打腳踢的非要自己坐。

  洛織錦清脆的笑聲響起,縱馬緊隨沈如衣所坐的馬車,一副無牽無礙的模樣。

  沈如衣坐在馬車內想了又想,卻發現她剛才的提議倒的確不失為一件好事,不由微微一歎,隨即撩開馬車的簾子跟她說話:「既然如此,織錦,羅大哥這女兒,就拜託你好了。」

  「放心!」洛織錦朗然一笑,隨手拋了個東西給她,「這是我的見面禮。」

  沈如衣拿在手中細看,卻是一方小小錦盒,打開之後,裡面裝了數枚龍眼大的丸藥,不由好奇地問她:「這是什麼東西?」

  「天池上人剛剛煉出來的東西,據說是生死人肉白骨,我見他小氣,索性就多借了幾顆,如今正好給菀菀。」洛織錦看著她一笑,「她是我的徒弟,我自然要給她最好的東西!」

  沈如衣莞爾一笑,回頭看向菀菀,也不知道她小小年紀,哪來這樣大的造化,先是被織錦收為弟子,如今又得了天池上人的東西。要知道天池上人可是江湖中有名的製藥妙手,隱居已經二十多年,多少人想求他一丸藥而不可得,這次倒是托織錦的關係,居然一次得了這許多。

  伸手撫過菀菀軟軟的發,沈如衣朝簾外看去,只見洛織錦一副輕鬆愜意的模樣,甚至悠閒無比地隨口哼起了不成調的曲子,身上的藍衣翩躚隨風而起,和著下午的陽光,交織出一片綿熱中的清涼。

  又行了近兩個時辰,眼見天色漸晚,日落西山,天邊紅霞欲醉,洛織錦縱馬而去,頭前打探,末了回來告知沈如衣,再行些時間,前面便有一家小鎮,鎮上設有客棧,雖然簡陋,但是打尖吃飯一應俱全。

  沈如衣這才鬆了口氣,「那我們今晚就暫居那裡好了。」

  不等她吩咐,那脾氣古怪,只求一天三餐的車伕便已駕車朝前路行去,洛織錦無奈,只好暗歎羅宣那人脾氣古怪,沒想到養的車伕居然也是這麼奇怪。

  只是可惜了如衣,她自來死心眼,既看中了羅宣那呆子,居然跟著他毅然去了江南,如今羅宣一死,要讓她忘記,只怕不是等閒數年所能化解的。

  於是心下更是惱恨羅家人,決定等送沈如衣回家之後,一定要去江南羅家走上一遭。

  百年的約定,羅李兩家傷亡慘重,再不化解,難道還要繼續這樣下去?

  既已打定了主意,洛織錦這才專心跟了上去。

  又走了大概一頓飯的工夫,前面那個鎮子已經隱約可見,車伕匆忙地趕了車子過去,洛織錦翻身下馬,隨即掃一眼那客棧,「悅來客棧」四個字頓時清晰入目。

  她不禁微微一笑,心想回頭倒是要找人問一問,這悅來客棧到底開了多少家分店,怎麼連這種偏僻小鎮上也有這麼誇張的一家?

  客棧內的小二聽到馬嘶聲早已經機靈地衝了出來,隨即慇勤地開口:「客官是打尖還是吃飯?」

  洛織錦扶了沈如衣下車,隨手抱過菀菀,然後才跟那小二說話:「既打尖又吃飯。」

  小二一聽頓時欣喜不已,立即利落地喏了一聲,隨即頭前帶路。

  沈如衣接過了菀菀,隨即看著她一笑,「看來,今晚我們少不得要秉燭夜談了。」

  洛織錦含笑挑眉,「我正有此意。」

  於是便到櫃檯處要了一間上房,然後將行李送了進去,眼看時間不早,洛織錦只在房內略作休息,便提議道:「先去吃飯吧,菀菀也該餓了。」

  沈如衣點了點頭,隨即便抱著孩子走了出去。

第一章 江湖偶遇(2)  

  外面卻已經有些許吃飯的人,洛織錦只掃了一眼,隨即看定了一個位置,便要帶著沈如衣走過去。

  就在此時,隔壁桌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因為調皮不肯吃飯被母親打了一下之後,索性大鬧起來,就是不肯吃飯。見他如此,做母親的自然更是生氣,狠狠又捏了他一把。那個孩子大哭起來,隨即從位子上跑開,不辨方向之下,頓時撞到了洛織錦的身上,一點油漬頓時粘上了她的衣服。

  「對不起對不起。」那個孩子的母親頓時連連道歉,隨手扯住那孩子,「不聽話是不是?趕緊跟我回去,看我怎麼罰你!」

  「我不要我不要!」那孩子頓時大叫起來,隨即掙開母親的手朝外奔去,他的母親連忙追了上去。

  洛織錦略略一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動的,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她卻已經移到店門口,隨即輕輕鬆鬆地將那個小孩子抓了起來。

  那個小孩子頓時像殺豬一般叫了起來:「放開我!放開我!大人欺負小孩子了!」

  其他吃飯的客人頓時朝她投來了鄙視的眼神,只道她因為剛才被撞而心生怨氣,只是洛織錦卻依舊笑吟吟的,對那孩子伸手,「東西還給我,我就放你走。」

  「什麼東西……我根本不知道。」那孩子踢著腳,委屈得彷彿就要大哭出聲似的,不住地看他母親,「娘,快點救我!」

  那個婦人忙上前賠不是:「姑娘,你不要生我家孩兒的氣,他是調皮搗蛋了一些,但是終歸是個好孩子……」

  洛織錦聽著那個孩子的尖叫聲,再次不緊不慢地開口:「我再說一遍,把東西給我,我就放你走。」

  那個孩子終於「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我沒拿你的東西,嗚嗚……我沒有拿……」

  沈如衣知道洛織錦既然出手,那麼肯定是事出有因,所以便抱著菀菀走過去在一旁坐下,靜看事態發展。

  那孩子的哭聲越發響亮起來,店內的客人終於看不下去,「這位姑娘,即便你的衣服弄髒了,但是這孩子也不過這麼小,你又何必跟他一般見識?」

  洛織錦卻對那人微微一笑,隨即再次提起那孩子,「再不還我,是要我親自動手嗎?還是我把你摔出去比較痛快?」

  「哇———」

  那孩子的哭聲幾乎都可以作為武器了,直吵得人頭皮發麻。

  剛好店外面有人進來,正正聽見她威脅的話語,又見那孩子哭得眼淚鼻涕一把的如此可憐,不由微微皺眉,想也不想便一手抓了過去,「這位姑娘,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洛織錦背對著那人,但是卻依舊察覺得出他救人的手法精妙無比,不禁好勝心起,微一折身,猶如弱柳拂風一般,將那孩子一拋,伸手拆去那人的攻勢,然後一個旋身後利落避開,穩穩地將那孩子再次抓回了手中。

  「原來是你!」那人一奪未中,正要再次出手,卻不防正撞到一張熟悉的容顏,微微一怔之後連忙收手,眉眼間帶了三分意料不到的歡喜,但是終究卻只對她略笑了笑。

  洛織錦一眼掃過去,就見那人雖著布衣,卻自有一身清雅俊逸,不由挑眉,「是你?」

  居然是那茶寮內的男子?!

  舒夜閣見她認出自己,心下有乍然相逢的開心,隨即伸手指一指她手中的孩子,「姑娘看樣子並不像小氣之人,怎麼會跟一個孩子過不去?」

  洛織錦看一眼那猶自大哭的孩子,心下一惱,「啪」地在他肩上拍了他一下,「若再裝模作樣,休怪我無情。」

  那孩子的母親見有人來拉架,頓時拜了過去,「公子,救救我家孩兒,求你了!」

  她頻頻叩首,舒夜閣頓時覺得渾身不自在,連忙伸手扶起了她,「這位夫人少安毋躁,你的孩兒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洛織錦見他說得有趣,頓時一笑,「好大的口氣,我若不放他,你要怎生保他安全?」

  「如果姑娘不放的話,那在下也只好得罪了。」他對她略一拱手,心下卻難免有些底氣不足。

  洛織錦念及他剛才出手精妙,索性順水推舟,「既然如此,若是你贏過我,我便將這孩子交給你!」

  說著話,她手中卻依舊扣著那個孩子。

  舒夜閣見那孩子依舊哭泣不已,抱拳說了聲抱歉,隨即劈手便要抓回那孩子。

  洛織錦豎手一擋,剛好抵住他的手勢,噼噼啪啪間一時居然拆了六七招。她一向在武功上頗為自傲,如今這人與她拆了這許多招依舊如影隨形,她不由心下稱奇,下手便重了一些,但是也不過略略使了三成功力,他卻突然吃痛悶哼一聲,隨即「蹬蹬蹬」朝後連退了許多步。

  她為之訝然,吃驚的話頓時脫口而出:「你沒有內力?」

  「我練武只為強身,徒有招式,沒有內力。」男人撫了一下隱隱作疼的手背,隨即對她無奈一笑。

  洛織錦忍不住為之側目。

  這般功夫,居然也好意思這麼放心大膽地從別人手中搶東西?

  「姑娘,我雖然技不如人,但是這孩子……」他雖然不敵,但是不忍的目光猶自看向那個抽泣的孩子。

  洛織錦不由一笑,隨即突然出手抓向那個孩子的臉。只聽得「哧」的一聲如裂帛般的聲響後,那個孩子驀地換了一張臉。她甩手把那張撕下來的人皮面具丟給對面的布衣男子,「看清楚點,這孩子還是個孩子嗎?」

  他抬眸看去,卻發現她手中所抓的,居然是個同七八歲孩童高矮的侏儒,看年紀,起碼有三十歲上下,他頓時愣住了。

  那個母親也愣了一愣,隨即尖叫了起來:「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洛織錦在那侏儒身上又拍了一掌,「你把她的孩子藏哪裡去了?」

  那個侏儒咬牙忍住疼,「地窖。」

  那個母親一聽,頓時撒腿就朝外跑回家救自己的孩子去了。

  洛織錦伸手抓過那侏儒的手,看了兩眼,隨即自他手上褪下一隻薄如蟬翼的手套,冷笑開口:「為偷我這東西,你倒是下了不少功夫。」

  那侏儒咬牙不語,洛織錦只好自己動手,將他從自己身上偷走的東西拿了出來,隨即將他推開,「原本你如此對我,我該折了你那兩隻手才對,今日我有故人在,便饒了你,不管你是有心還是無意,我只警告你,入蜀這一路上,須得給我安安分分,惹惱了我,下場如何,你自去想像。」

  說完她拿了那東西,也不再看面前的布衣男子,逕直走到沈如衣對面坐了下去。

  沈如衣含笑看她,「倒是你做事有板有眼。」

  洛織錦伸手在菀菀臉上擰了一把,笑著看向沈如衣,「我這乖徒弟在此,怎好意思大開殺戒?」

  舒夜閣猶豫了片刻,雖然見自己的同伴對他不停擠眉弄眼,他卻還是朝洛織錦走了過去,「姑娘,在下舒夜閣,剛才的事,是我魯莽了。」

  洛織錦看他一眼,突然好奇地問他:「你剛才那一手功夫,雖然沒有內力相助,倒也招式精妙,是誰教你的?」

  舒夜閣這功夫,原本是宮中禁軍教頭傳授的,說出來,總覺得不太方便,因此一聽她這話,頓時有些為難,是以半天沒吭聲。

  洛織錦看他那副模樣,知道他不方便說,所以不在意地揮了揮手,「無妨,你就當我沒有問過這話就好了。」

  舒夜閣正為自己找借口,沒想到她卻這麼好說話,不由疑惑地看向她。

  但是洛織錦卻沒看她,因為此刻那菀菀丫頭對她手中的東西發生了濃厚的興趣,咿咿呀呀地鬧著要抓來玩一玩,沈如衣忙去阻止,洛織錦笑瞇瞇地開口:「這丫頭,居然一眼就瞄準我身上最有價值的東西,可惜她現在還拿不得。」

  沈如衣又好笑又好氣,細心地哄著菀菀放棄去拿那東西的衝動,甚至還瞪了她一眼,「你這人,居然連聖武令都敢隨便亂放。」

  她的聲音雖細而低柔,但是舒夜閣卻因為離得近,所以聽得一清二楚,吃驚之餘忍不住朝洛織錦手中的東西看去。

  卻見那東西不知是何物所鑄,通體金紅,長四寸寬兩寸,厚重古樸,邊沿雕刻浮凸花紋,隱隱有怪異字體夾雜其中。

  他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這塊便是聖武令?」

  洛織錦揚眉看他,「閣下有何貴幹?」

  舒夜閣卻想到宮中禁軍教頭為他說的江湖軼事———四年前華山之巔,有位少女青絲如墨,藍衣飄然,獨挑一十三路英雄,勇奪聖武令,成為當今江湖的新任武林盟主。

  他又驚又喜,「你便是那位武林盟主?」

  人人都尊稱為她一聲「錦姑娘」,他怎麼會想到她本名居然是這般迤邐流光的洛織錦?

  洛織錦收起手中那塊令牌,無所謂地開口:「閣下如果沒事的話,請自便。」

  這男人眼神古怪,不知道要做什麼,還是趁早打發才好。

  莫不是又一個想棄文從武的江湖夢患者?

  洛織錦愈想愈對,見舒夜閣不動,正要再次驅他走開,他卻突然深施一禮,「洛姑娘,在下有一事相求。」

  「免了,」洛織錦連忙搖頭,「你求的事情我也不一定辦得到。」

  「我所求只為向洛姑娘打聽一個人。」舒夜閣見她拒絕,急急再次開口。

  「哦?」洛織錦這才微微放下心來,「你說來聽聽。」

  舒夜閣頓時高興不已,「我想向洛姑娘打聽的這個人,就是在江湖上據說頗有盛名的天衣聖手。」

  洛織錦頓時一怔,與沈如衣交換了一個眼神後,搖頭,「抱歉,我也不知道這人現在何方。」

  舒夜閣頓時無比失望。

  「既然如此,閣下若沒事的話,請不要打擾我們。」看他一眼,為著自身著想,洛織錦乾脆無比地對他下了逐客令。

  舒夜閣抬頭見她神色淡淡,頓時更加失望了。
分享分享 收藏收藏
FB分享
http://mybid.ruten.com.tw/user/zerosmall

http://zerosmall.pixnet.net/blog
回覆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9-14 12:19:04

第八章 雲泥一瞬(1)  

  舒夜閣被洛織錦帶走之後,事情發展得簡直出人意料。

  原本以為等到朱全忠發現之後定然大怒,立即派人四處搜尋他的下落,但是沒想到,有一件更誇張的事情發生了。

  石氏織造坊所有已經織就的貢錦居然在一夜之間無聲無息地全部消失!

  彼時朱全忠猶在熟睡,被人吵醒之後一聽說舒夜閣不見了,他頓時大怒,「一個人都看不住,你們到底是怎麼做事的?」

  之前在舒夜閣那裡充當門神的黑衣人就事論事:「如果是在我們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帶走一個人的話,只能說明那個人的功夫比我們高上許多。」

  「高?你們是在說你們很沒用嗎?沒用到連個人都看不住,反而讓人就這麼把人給弄走了?」朱全忠依舊怒氣滿面。

  舒夜閣這麼一走,真不知道還要到哪裡去找那天衣聖手,早知道就應該用盡辦法逼問才是!

  他正在沉思,卻聽到房間外突然傳來慌張的腳步聲,隨即就聽到有人一迭聲地喊著他:「公公,朱公公,糟糕了!」

  「混賬東西,怎麼說話呢!」他沒好氣地吼了一聲,「滾進來!」

  那人就慌慌張張地跑進來,撲地朝地上一跪,「公公,大事不好了!」

  「什麼事?」朱全忠看他那慌張的模樣,下意識地支起了身子。

  「貢錦失蹤了!」那人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顏色都變了。

  「什麼?」一聽說織造坊出事的消息,朱全忠頓時氣不打一處出,伸手就把枕頭拽出來朝來人砸了過去,同時大罵出聲,「混賬東西,你們是怎麼做事的!」

  來通報的人嚇得不敢做聲,半晌後才囁嚅著開口:「公公,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廢話!」朱全忠跳下床來,發了半天呆之後才又一腳踢了過去,「還不侍候我穿衣?」

  於是穿戴整齊之後,朱全忠火速趕往石氏織造坊,果然,原先放在西廂房的貢錦此刻已然不知所蹤,空留下一堆堆盛放布料的架子單調地杵在那裡,諷刺無比。

  朱全忠原地轉悠了片刻,門栓、牆角等各處都查看過,但是卻發現根本就沒有任何被撬或者被破壞的痕跡,簡直就像是有人幫竊賊打開門,等他把貢錦拉走之後才替他關上門似的。

  朱全忠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負責看守貢錦的人戰戰兢兢地上前,「我們……我們最近一直看著,想著應該沒有什麼問題……所以、所以昨晚就多喝了一點……」

  朱全忠一腳踢了過去,「你怎麼不喝死算了!」

  他氣得頭暈眼花,身子一個不穩,連忙扶住了身旁的桌子,微微喘過氣之後才開口:「那些織錦匠人呢?」

  「都在外面……」被他踹倒在地的人唯唯諾諾,聲音低得像蚊子哼。

  朱全忠大步走了過去,冷眼掃向門外跪了一地的人,神色捉摸不定。

  一群織錦匠人懵懂地被人從睡夢中喊醒,如今正一臉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朱全忠忍不住皺起了眉。

  到底舒夜閣的離開和貢錦的失蹤有什麼關係?

  是救他的人順便一起帶走的嗎?

  他與舒夜閣的交往並不算太少,所以他不認為舒夜閣會罔顧這些織錦匠人的生死而帶走這些即將送往京城的貢錦,但是如果不是舒夜閣,那又會是誰?

  舒夜閣又為什麼一直不肯告訴他天衣聖手到底身在何方?

  官家飯吃得太久,莫非現在開始羨慕起江湖的自由自在?

  朱全忠驀地冷冷笑了笑。

  想全身而退,離開官家,那也要看他們給不給機會……

  再度笑了一笑,他突然揚聲開口:「來人,給我把他們全部帶下去!」

  「公公?」身旁有人疑惑地看著他。

  他慢條斯理地揉了一下手指上碩大的一顆紅寶石戒指,這才瞇起眼睛冷冷地笑了一笑,「給我放話出去,就說這些匠人夥同舒夜閣勾結江湖匪類,匿起貢錦,至於他們將要被怎麼處置……」他冷眼掃過去,「你們還用我教你們怎麼說嗎?」

  舒夜閣,如今咱家倒要看你怎麼辦?

  其實舒夜閣倒未走遠,因為洛織錦將他帶回了沈府。

  雖然心下歡喜,但是舒夜閣還是有些不自在,「突然打擾,似乎有些冒昧了。」

  洛織錦卻只回給了他一句話:「這事牽涉到如衣,我看著你比較放心。」

  舒夜閣便不再言語,只微微低眉笑了一笑。

  即便只是因為這樣才得以天天見到她,但是他依舊很是心滿意足。

  看出端倪來的唐隱倒是沒事就天天前來報到,初時沈如衣還會板臉趕人,如此幾天下來,不習慣也變成了習慣,於是改成只要看到唐隱,她就會抱著菀菀去到別處。

  唐隱頗為鬱結,「如衣怎麼一點兒也不為我感動?」

  洛織錦失笑,「煩都煩死了,怎麼會感動?」

  「當真很煩嗎?」唐隱依舊苦著臉。

  「你說呢?」洛織錦反問他。

  每天都到別人家中報到兩次,難道這還不令人煩?

  何況如衣現在只怕還未能忘記羅宣那個呆子……

  「那最多……」唐隱彷彿割肉一般痛苦,「我隔一天來一次?」

  洛織錦無奈搖頭,「隨便你吧。」

  於是唐隱果然改為隔一天來一次,尚沒堅持一天,卻突然又再次跑來。

  「你又來做什麼?」原本以為他今天不會來的沈如衣一看到他來,頓時豎起全身的刺,警覺地盯著他,預備只要他一說什麼荒唐話,就將他掃地出門。

  但是唐隱卻沒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將舒夜閣上下左右細細打量來去,看得舒夜閣渾身不自在,「不知道唐兄有何事?」

  「舒兄,那批貢錦真的是你弄走的?不像啊。」唐隱看得嘖嘖稱奇,怎麼也沒辦法把他和街頭巷尾所傳的那個劫走貢錦的人聯繫在一起。

  舒夜閣狐疑無比,「唐兄,你在說什麼?」

  「我也很想知道我在說什麼。」唐隱大咧咧一坐,手指搭在下巴上揉了一揉,「我只是很不湊巧地從街上經過,然後再很不湊巧地聽人說這次的貢錦丟了,然後我隨便問了一下人,結果聽到了無數小道消息。但是所有的消息綜合在一起,可以總結歸納為一句話,那就是你———舒兄,同織錦匠人一起,勾結江湖中人,劫走了貢錦,如今遍尋不著,有人準備拿織錦匠人的人頭來解決此事。」

  舒夜閣大吃一驚,「貢錦丟了?怎麼會這樣?」

  「誰知道怎麼會這樣?」唐隱看著他一笑,「不過,我很好奇的事,這事怎麼會跟你扯上關係,難不成是你被錦姑娘帶走的那一天,貢錦就跟著失蹤了?」

  說著話,他的視線卻有意無意地朝洛織錦身上飄過去。

  洛織錦看他一眼,「唐隱,你想說什麼?」

  「不想說什麼,」唐隱鳳眸斜斜一瞥,似笑非笑,「只是在想,若真是如此,是誰這麼好功夫,居然連錦姑娘你都不曾察覺,就這麼搬走了那批皇帝的貢錦?膽子可真大。」

  洛織錦略一沉吟,那邊舒夜閣卻已急急開口:「唐兄,可曾知道那些織錦匠人如今怎樣?」

  「還能怎樣?」唐隱歎氣,「剛才不是已經說了,有人準備拿織錦匠人的人頭來解決此事,看樣子,是準備牽連無辜了。」

  「是他!」舒夜閣忍不住皺眉,「一定是朱公公的主意!」

  貢錦失蹤,非同小可,為了不把自己牽連在內,朱全忠一定會把責任推開,那些織錦匠人的下場幾乎是可以預見的……

  舒夜閣的目光朝洛織錦看去,隨即懇求:「洛姑娘……」

  「你想要我幫你查?」洛織錦的目光在他臉上盈盈一轉。

  「是。」他點了點頭,「我相信洛姑娘你一定能夠辦得到。」

  洛織錦微微笑了笑,「不知道你要我幫到什麼程度?如果只是拿回貢錦的話,倒也不是什麼難事,若是其他……只怕沒有那麼簡單。」

  「朝廷年年都要在蜀地采錦,要想杜絕,絕對不可能,所以還是麻煩洛姑娘,這次能夠伸出援手,將那些織錦匠人的罪名洗刷,萬萬不可連累他們。」舒夜閣微微一歎,心下說不出的煩躁。

  「這個簡單。」洛織錦點了點頭。

  「看來錦姑娘已經猜出來是誰做的這事?」唐隱笑瞇瞇地看向洛織錦。

  洛織錦頷首一笑,「除了司空術,誰還能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搬走那麼多東西?」

  司空術。

  江湖上有名的「三隻手」,因為他什麼東西都敢偷,什麼東西都能偷,所以,人送外號「盜神」,即便是洛織錦,也不敢保證他在打自己的主意時,她能夠全身而退。

  最經典的一次,莫過於司空術放言要去偷關外首富莫四海新納的姨太太阿奴,莫四海知道自己的寵妾被他盯上,嚇得做了好多天的準備,在他要來的那一天晚上,早早地就把阿奴放到了密室裡,並且由他親自看管。等時間一到,莫四海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想要嘲笑司空術的技術也不過如此的時候,結果卻詭異地發現阿奴的臀上居然上書一行小字,「司空術到此一遊」,當場氣得莫四海差點腦中風。

  沒有人知道他那小字是什麼時候寫上去的,更沒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來到了莫四海的家。

  於是「盜神」的大名再次不脛而走,傳得人盡皆知,莫四海知道這等醜事居然傳得這麼開,幾乎再次腦中風。

  不過這一次,他怎麼會偷那麼多貢錦?

  洛織錦百思不得其解。

  要知道司空術這人要偷東西的話,向來是撿輕而昂貴的東西拿,當初要去偷關外首富莫四海新納的姨太太阿奴也不過是和人打賭時的一句戲言,這次居然偷這麼多貢錦?

  他想要做什麼?

  難道準備金盆洗手、改行做布行掌櫃不成?

  洛織錦思來想去,卻沒有答案,只好問了唐隱一個問題:「蜀地最好的酒在哪裡?」

  「林家壩的宋掌櫃家倒是有好酒,只不過此人雖然開酒館,卻向來吝嗇把好酒拿出來。」唐隱很懷念地摸著下巴,「想想當年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嘗了他一小壺『千里飄香』……」

  他還要兀自懷念下去,洛織錦卻已經出門而去,根本不聽他的懷舊史。

  從成都到林家壩,路程倒不算很遠,是以洛織錦得以順利抓到她想找的人。

  只不過掌櫃宋傾雨那時才知有人在他的酒窖中作威作福,一看自己窖藏了多年的好酒就那麼被人給拆封了,氣得眼睛都紅了,挽了袖子衝上去就要找司空術那老兒決鬥。司空術一向身形乖滑,怎麼可能就這麼被他抓到,於是兩個加起來足有一百多歲的老傢伙頓時在酒窖裡玩起了你追我躲的遊戲。

  「二位,拜託,聽我說完再打如何?」織錦站在酒架邊上無奈地看著他們大玩捉迷藏遊戲。

  「沒空!」他們兩個卻有致一同地甩給她兩個字,繼續你追我躲。

  洛織錦彎眉一笑,隨即慢條斯理地剝開一罈酒的封口,頓時便聞得一陣酒香,果然好酒。

  滿意地將那罈酒拿起,同時看一眼上面被紅筆勾出一個記號的印痕,她略略一笑,便對著他們兩個開口:「宋掌櫃,司空前輩,你們說,在我把這罈酒丟在地上後摔碎的這段時間裡,你們可以再跑幾個回合?」

  她說著話,手指微微一晃,那罈酒便在她掌心搖搖欲墜。

  宋傾雨終於覺察出來她似乎不像是在開玩笑,頓時衝了過來,「錦姑娘,有話好說,有話好說,你千萬要拿好那罈酒,那可是已經封了二十年的『百葉清風』!」

  要說他不捨得,洛織錦倒是很能理解,但是她很不能理解的就是為什麼司空術也是一臉緊張地看著她手中的酒,並且鬼叫著不許她摔碎那罈酒。

  「為什麼?」洛織錦拿著酒罈的手又開始搖晃。

  司空術的兩隻眼睛幾乎都粘在她的手指上了,「那是我已經選好的,錦姑娘你千萬別手軟,一定要拿穩拿穩再拿穩!」

  「選好的?」洛織錦疑惑地看他,「選好做什麼?」

  司空術立即笑得像朵花兒,同時得意洋洋地開口:「做宴客的喜酒啊,因為我司空術要嫁女兒了!」

  「嫁女?」洛織錦吃驚不已,「我怎麼沒聽說過你有個女兒?」

  「怎麼,難道我有個女兒的事一定要告訴所有的人?」司空術特驕傲地挺著胸,但是不到片刻卻突然沮喪地彎下腰,「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是怎麼著也算是我的義女,我當然要給她備份厚厚的嫁妝。」

  「難怪你要去偷貢錦。」洛織錦瞭然地點頭。

  「皇帝的女人用得,我女兒就用不得?」司空術哼了一聲,「我的女兒比皇后娘娘都要嬌貴,嫁衣當然要用最好的料子。」

  「你可知道你這麼一偷,害得那些織錦匠人不但背上一個勾結江湖匪人的罪名,更有可能危急他們的性命?」洛織錦歎了口氣。

第八章 雲泥一瞬(2)  

  司空術立即警覺無比地看著她,「你不是讓我把那些東西還回去吧?」

  「你說呢?」洛織錦將手中那罈酒放回去,宋傾雨終於鬆了口氣。

  「不行不行!」司空術頭搖得像波浪鼓,「我看上的東西,就沒有送回去這麼一說!」

  「難道你要看著那些織錦匠人就這麼送命?」洛織錦氣定神閒地看著他。

  「要想救人的話,錦姑娘你出馬不就得了,還用得著讓我這麼大費周折地把偷回去的東西再送還給失主嗎?不太可能。」司空術依舊不答應,並且悄悄朝後退去。

  洛織錦卻突然悠悠閒閒地跟他聊家常,「你女兒很漂亮吧?」

  司空術頓時得意無比地抬頭,「那當然,在我心裡,她絕對是這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子!」

  「那麼她出嫁,你自然希望那一天將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對不對,不然你怎麼想到去偷貢錦?」洛織錦不急不徐,含笑看著他。

  「那是自然!」司空術頓時又頻頻點頭。

  「有了上等的貢錦,自然也要找到最好的裁縫,才能裁就最漂亮的嫁衣給你女兒,你找到了嗎?」洛織錦笑著看他,倒是一副很關心的模樣。

  「裁縫嘛,天底下多的是,還愁找不到?」司空術滿不在乎地開口。

  「裁縫最多,但是最好的,卻只有一個,」洛織錦看向宋傾雨微笑,「不知道宋掌櫃認為我說的對不對?」

  「你是說……天衣聖手?」宋傾雨狐疑不定地看向她。

  洛織錦微微點了點頭。

  司空術卻驀地朝她撲了過去,「錦姑娘,你知道天衣聖手在哪裡是不是?快幫我引見,我要見她,請她幫我女兒做嫁衣!」

  「那這貢錦……」洛織錦微笑抬眸,意態閒適,伸手拍了一下手掌上剛才拆開酒封時粘到的浮灰。

  「我立即還回去!」司空術這下子,當真只有頻頻點頭的分了。

  洛織錦眼見事情辦妥,也不久留,「既然如此,今天就勞煩司空前輩把所有的貢錦還回去吧,我先告辭,至於令緩的嫁衣,我會按時交到你的手上。」

  她說完轉身離開了宋家酒窖,只是猶自聽到被宋傾雨攔住要求算賬的司空術在身後叫她:「錦姑娘,你還沒有告訴我天衣聖手是誰呢?」

  洛織錦斂眉,微微笑了一笑。

  一夜過後,失蹤數日的貢錦突然出現在石氏織造坊的院中。

  確定所有貢錦分毫不缺之後,發現貢錦的人便飛快地跑去通報朱全忠。

  原本還指望能夠把舒夜閣逼出來,但是現在,居然連他的影子都看不見,而有專人把守的石氏織造坊卻簡直成了竊錦者的後花園,任人來去自由———朱全忠一張臉頓時難看至極。

  只是還沒等他臉色恢復過來,卻有人急急地衝到石氏織造坊找他,「公公,京城來人了!」

  「可知是何事?」朱全忠見他神色慌張,心下正在煩躁,便沒好氣地問了一句。

  那人左右看了一眼,隨即匆匆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隨即就見朱全忠大驚失色地發了半天呆之後,幾乎是以近乎慌亂的神態匆匆出了石氏織造坊。

  隨後他的行蹤便有些讓人捉摸不定,當天下午,居然就急匆匆地回了京城。

  這卻是為何?

  但是他這一走,石氏織造坊的匠人們總算是不必在日夜趕工,卻是為他人做嫁衣裳了。

  而洛織錦,也總算是稍稍放下心來。

  「你們說,為何他會急匆匆離去?」唐隱卻是百思不得其解。

  舒夜閣皺了下眉,「他居然放下貢錦的事情不再理會,想來一定是京城出了大事。」

  「什麼大事?」唐隱疑惑地看向他。

  舒夜閣搖了搖頭,「我怎麼知道?」

  但是若不是大事,朱全忠怎麼會放棄這麼好一個討好姜美人的機會,居然就這麼匆匆返京?

  洛織錦卻無謂地開口:「管那麼多做什麼?」

  舒夜閣忍不住回頭看她,卻發現她不知道在想什麼事情,總是會出神。

  唐隱似乎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於是便湊近沈如衣問她:「錦姑娘今天怎麼回事兒?怎麼心神不寧?」

  沈如衣朝洛織錦看了兩眼,再看向唐隱的時候依舊沒什麼好臉色,「與你何干?」

  碰了一鼻子灰的唐隱也只有訕訕地坐回去,然後以無限哀怨的眼神看著沈如衣。

  沈如衣卻沒在意他,只是專注地看著洛織錦。

  日子近了,也就是這兩天,難怪織錦會露出這樣的神色……

  沒過兩日,卻有小道消息傳來,眾人這才知道何以朱全忠匆匆離開。

  誰能想到,正蒙受聖眷的姜美人,因為皇上近日對一個初入宮的女子頗為寵愛,一時不忿,前去找那女子示威,卻因為看見那女子容貌之美猶在自己之上,不但打砸了那女子所住的宮殿,更過分到劃花了她的臉,而她自己卻在拉扯中被長裙絆倒,導致小產,因為再過兩三個月便會臨產,是以這次的小產幾乎害她丟掉了半條命。

  之前的恩寵榮耀如鏡花水月,一朝成空。

  原本指望著倚藉著她這東風攀上高枝的人,全部都被置在一個尷尬的位置。

  這眾多人當中,自然包括朱全忠。

  如是而已。

  洛織錦最近突然變得很煩躁。

  說不出來的心神不寧,就像是有什麼事情急需她去辦,但是卻因為有什麼特殊的原因讓她沒有辦法去辦一樣。

  以至於哥舒彥再次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二話不說,就與哥舒彥打了起來,「還我髮簪!」

  「只是根木簪而已,就那麼寶貝?」哥舒彥輕笑不已。

  「要你還就還,哪來那麼多廢話?」她的臉板得很嚴肅,一副無比認真的模樣。

  哥舒彥被她一掌快似一掌的打法逼得節節後退,無奈挑眉,「若單論功夫,你並沒有贏我的把握。」

  「但是你也沒有一定勝過我的把握!」洛織錦揚手攻出一拳,隨即再度開口索要:「把木簪還我!」

  見她神色認真,看來那木簪對她一定很重要,哥舒彥心下一動,突然一笑,「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還給你了。」

  「你……」洛織錦正要說話,突然一隻木造鳥撲扇著翅膀遠遠飛來,隨即落在她腳下,她伸手拿起,隨即從那只木造鳥的肚子中掏出一張字條。

  哥舒彥看向那只木造鳥,發現它雕刻精美,栩栩如生,不由心下大奇。

  只是洛織錦看完那張字條之後,臉色卻大變,也不再向哥舒彥追要那支木簪,逕直回掠,向沈府而去。

  哥舒彥見她神色不對,疑惑之下,索性跟在她身後。

  洛織錦奔回沈府,甚至不曾從正門而入,而是越牆而過,匆匆找到沈如衣,「如衣,我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洛姑娘,你要走?」一旁的舒夜閣頓時吃了一驚。

  「是!」洛織錦只點一點頭,回房收拾了一下,便要離開。

  沈如衣急忙問她:「為什麼這麼匆忙?」

  「杜大哥出事了,我要去救他!」洛織錦略一思忖,便又開口:「你既已回家,便不要再外出,有什麼事,可以去找唐隱,至於我,你也不必操心!」

  她說完話,人便急匆匆地牽了馬出去,逕自上路。

  舒夜閣見她如此匆忙,居然也不交代一聲,不由大感躊躇,略一猶豫,便問沈如衣:「沈姑娘,可知道她要去何方?」

  沈如衣歎了口氣,憂心忡忡,隔了片刻才回答他:「揚州。」

  人說,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

  人說,垂楊不斷接殘蕪,雁齒虹橋儼畫圖。

  她為何要去那裡?又為何神色匆匆?

  舒夜閣忍不住皺眉,目光上移,卻不期然與那站在房頂之上的哥舒彥碰了個正著,隨即就見他只略略揚了下眉,寬袍大袖隨風輕曳,再看時,他卻驀地掠過層層院牆,隱去了身影。

  他忍不住心下一跳,看向沈如衣,「沈姑娘,我想,我也該告辭了。」

  「你要去哪裡?」沈如衣知道他已離開織造局,是以多問了一句。

  「我……要去江湖,」舒夜閣淡淡一笑,「去我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

  「你要去找織錦?」沈如衣瞭然地看著他。

  他沒有隱瞞,點了點頭,「是。」

  他不知道,這江湖有多遠多大,也不知道剛離開官場的他是否適應江湖生活,但是……只要有她在,他便會永遠都記得這江湖給他的第一印象,是如此的錦繡繁華,迤邐流光。

  所以,他一定要找到她。


  —全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9-14 12:17:57

第七章 被困圇圄(1)  

  師父……

  為什麼哥舒彥會要想知道他是誰的話,要她去找師父問?

  洛織錦滿心疑問,在院中的涼亭內不停地走來走去,晃得沈如衣眼睛都要花了,只好無奈看向她,「織錦,你沒有別的事要做嗎?」

  洛織錦終於消停下來,隨即看向她,「我要找師父問一問,那人到底是什麼來歷。」

  「你要去找他?」沈如衣吃驚不已,「你知道你師父現在去了哪裡嗎?」

  「不知道。」洛織錦利落地搖頭,沮喪無比地坐了下來。

  「那你怎麼找他?」沈如衣大惑不解。

  洛織錦微微地瞇起了眼睛,隨即一笑,「不過,有一個辦法能找得到他。」

  「什麼辦法?」沈如衣疑惑地看向她。

  「很簡單,一個字,」洛織錦笑得更加得意,越想越覺得自己這尋人的辦法巧妙無比,「錢!」

  枯木叟。

  江湖上神秘莫測、行蹤漂泊不定的高人。

  幾乎所有的江湖同道提到他的時候都會豎一下大拇指。

  公正、慈善、嫉惡如仇,幾乎從他身上找不到任何缺點,人如閒雲野鶴,行蹤飄泊不定。

  但是、但是……跟他一起生活了將近二十年的洛織錦卻知道,他擁有一個最大的毛病,而且那個毛病還非常的貽笑大方。

  要問那個毛病是什麼,那就是———此人特別喜歡賺錢。

  做生意、種地、抓壞人領賞金、閒閒沒事的時候給人看大門做管家……能想出來的賺錢方法他幾乎都試過。

  即便是在他發現哀勞山中有一處藏寶地點之後,他依舊樂此不疲,仍然四處做他的賺錢生意。

  大到成千上萬,小到一分幾毫,他賺得心滿意足。

  洛織錦不是沒問過師父為什麼要這樣,但是他只回了她一句話:「小時候窮怕了,落下來的壞毛病。」

  只是師父愛面子,所以每每外出,總會喬裝打扮,不然要是被少林寺的和尚知道曾經給他們送了一年豆腐的鄉下人就是他、或者是被丐幫知道那個離經叛道、為了賣叫化雞而被丐幫幫主逐出丐幫的人是他的話,不知道會鬧成什麼樣子。

  既然他那麼喜歡賺錢,那麼同樣的,他非常反對別人大手大腳地花錢,尤其是花他的錢。

  所以,洛織錦這一次的計劃,便是飛鴿傳書,通知所有江湖同道,凡是有人到遍佈全國的華苑錢莊找到管賬之人告知枯木叟下落的話,不論消息正確與否,全部付銀五兩。

  這般大手筆,還愁他不肯出來?

  沈如衣見她得意洋洋,掩唇輕笑,「你也不怕你師父發起火來教訓你。」

  「誰讓他喜歡到處跑,他要是早點找到我,告訴我那塊令牌到底是什麼來歷,我用得著這樣興師動眾?」洛織錦低眉一笑,暗自磨牙。

  「我看,你是還記恨四年前他踢你去華山比武的事吧?」沈如衣懷疑地瞄她。

  洛織錦挑眉,笑得很假,「我怎麼會記恨,若不是他,我也不會拿到聖武令,更沒有機會離開哀勞山。」

  「我記得……當時我從哀勞山離開的時候,那個時候你不是說什麼都不願意離開嗎?怎麼不過月餘,便去了華山爭得了聖武令?」沈如衣疑惑地上下打量她。

  「我……自然有我想要做的事。」洛織錦神色微微恍惚,隨即回過神來對她笑了一笑,「現在,就看他願不願意上鉤了。」

  第一天。

  根據華苑錢莊蜀地分號的人回報,共計有九十八人前來報告枯木叟的下落,付銀四百九十兩,確切消息為零。

  第二天。

  華苑錢莊蜀地分號的人再次回報,該日前來告知枯木叟下落的人突然暴長至二百一十六人,付一千零八十兩,經確認,正確消息為零。

  第三天。

  中午時分,外面溫度稍高,洛織錦似笑非笑坐在華苑錢莊蜀地分號的賬房內,窗子半開著,桌上放一盞酸梅茶,她就那樣閒閒無比地朝外面看。

  「錦姑娘,你怎麼親自來了?」見她來到這裡半天也不說話,賬房先生很是奇怪,同時不無抱怨地開口:「要是老闆知道錦姑娘你這麼花錢,他一定會心疼死。」

  「放心,他死不了的。」洛織錦百無聊賴,「其他地方也沒查出我師父的下落?」

  「錦姑娘,你也知道,老闆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賬房先生歎了口氣。

  說實在話,他也就在華苑錢莊蜀地分號剛剛籌建的那時候見了老闆一眼,此後都沒有再見他老人家的身影。

  「沒關係,我有的是耐心慢慢等。」洛織錦笑了一笑,伸手攪了一下那酸梅茶,勺子與碗盞微微一撞,「叮」的一聲脆響,她笑而不語,視線依舊落在窗外。

  不多時,有一個大漢走入她視線所及之處,自有人招呼他過去,片刻後,他手中拿著銀子拋來拋去地興沖沖而去,一個不小心,銀子失手而出,他瞬間飛撲上前,穩穩地接回了那脫手而出的銀子,但是自己整個人卻跌了一跤。

  洛織錦看得有趣,似笑非笑地勾起了紅唇。

  片刻之後,又有一個佝僂著身子、臉色蠟黃的老漢走了進來,同樣的被人接待,然後過了片刻又拿了一錠五兩的銀子出來,高興得眉開眼笑。

  「真沒想到,居然還真有這麼多人見到我師父。」她的話,不無嘲弄。

  「那是錦姑娘你出手大方。」賬房先生看著賬本,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要是被老闆知道虧了這麼多,說不定會飛奔過來扒了他的皮。

  「師父太小氣,賺那麼多,我幫他花一下有什麼關係?」洛織錦說得毫不臉紅,「若不是怕師父知道後會當場昏倒,我本來想著是一個人給一百兩的。」

  一百兩……

  賬房先生猛地被嗆住,咳嗽了好半天才恢復正常,只覺得老闆再不出現的話,洛織錦很有可能有天會拆了他這華苑錢莊蜀地分號。

  又片刻,一個瘦瘦高高的年輕人出現在他們視線之內,按照老慣例走那麼一遭,然後拿了銀子出了。

  洛織錦已經是實在不想再看下去,所以她站起身將窗子推開得更大一點,揚聲對那年輕人開口:「師父,你今天賺了多少?」

  年輕人正自歡喜不已,聽見她突如其來那麼一聲喊,嚇得頓時拔腿就跑。

  洛織錦從房間內直撲出來,剛好攔在他面前,「師父,你怕什麼,我會吃了你?」

  年輕男人尷尬地笑著,訕訕地開口:「姑娘,你是哪位,我們……」

  「你敢說一句我們不曾認識就試試看!」很威脅地丟給他一個白眼,洛織錦上下打量他,「個子那麼高那麼瘦,就跟標誌一樣,你就是想糊弄我,也拜託你用縮骨功把你標誌性的身高縮小一點好不好?」

  枯木叟苦著臉看她,「我懶得用縮骨功不成嗎?」

  「成,怎麼不成?」洛織錦又對他丟個白眼,「你這是什麼造型啊,真難看!」

  說著「刷」的一下把他臉上的面具扯了下來,拽得他一張老臉生疼,禁不住吃痛悶哼。

  面具之下的臉鶴髮童顏,跟剛才的模樣完全不同。

  枯木叟吹鬍子瞪眼,用力揉著自己被扯痛的老臉,「這就是你對師父的態度?太過分了,好幾年沒見,居然變得沒大沒小了!」

  想想上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四年前!

  那個時候的她多溫柔可愛,粘人粘得像只蝴蝶,怎麼現在變成了這個樣子?

  越想越心痛的老人家不禁開始後悔於自己四年前踢她下山的行為。

  「少廢話!」洛織錦冷哼一聲,「啪」的一下掏出一個東西砸到他手中,「告訴我這東西到底什麼來歷!」

  枯木叟只覺得手中一涼,一個東西沉沉地已經被塞入他的手中,低下頭掃了一眼,他立即跳了起來,「你哪來的這東西?」

  「你先告訴我這東西是什麼?」洛織錦一看他那樣子,就知道他絕對認識那東西是什麼。

  「這個……這個,嗯,玉質不錯,很值錢。」他卻突然開始胡亂打岔,有些心虛。

  要是告訴織錦這個東西來龍去脈並且會給她帶來什麼,她會不會生氣?

  「師父———」洛織錦冷眼看他。

  枯木叟猶豫片刻,終於苦哈哈地開口:「這個東西……是玄冰令。」

  「何謂玄冰令?為什麼它和聖武令如此相像?」洛織錦追問。

  「那是因為……它們本來就是一對,」枯木叟小心翼翼地朝一邊退了兩步,「聖武、玄冰,一塊是流星所墜之處生成的玄鐵所鑄,一塊則是北方極遠之處的千年寒玉所鑄,當年鑄造這兩塊令牌的人本是一對愛侶,但是最後卻就武功高低之爭而產生誤會,於是玄冰令就被帶到了西域。」

  「西域?」洛織錦頓時想到了哥舒彥那雙藍色的眼睛。

  「沒錯。」他點頭,同時小心翼翼地問她,「為師能不能知道,這塊令牌的主人是……」

  「一個狂生。」洛織錦簡直不想提起哥舒彥其人。

  但是她只這麼說,也頓時讓枯木叟皺眉歎氣不已。

  「你歎什麼氣?」洛織錦懷疑地看向他。

  枯木叟苦著臉開口:「當年聖武令的主人因為自己意氣之爭,自覺對不起愛侶,所以發誓只要她肯原諒他,便答應她一個要求,即便是刀山火海也無妨,若是他死了,以後持聖武令的人也要代代將這個諾言延續下去,所以……小錦兒,這塊令牌的主人沒有要你辦什麼過分的事情吧?」

  洛織錦心下一怔,頓時想到哥舒彥滿口胡言的樣子。

  不、是、吧?

  那傢伙若是要強迫她實踐諾言,她一定要揍得他滿頭包!

  這個聖武令的主人簡直是變態,自己欠的債還不了,居然要別人跟著遭殃?

  休想!

  解決了織造坊的下毒事件,舒夜閣已經盡量避開朱全忠,但是無奈的卻是只要他一天不說出天衣聖手的下落,朱全忠就不可能放過他。

  他已經盡量一拖再拖,但是這日朱全忠卻終於沒有耐心再等下去,召人將他喊來,決定不再跟他囉嗦。

  「舒織造,現在可否告訴咱家,那天衣聖手到底人在何處?」他似笑非笑坐在上首,神情略略帶了一絲不耐煩。

  「江湖中人來去無蹤,在下上次也是偶遇,現在想找的話,只怕有困難。」舒夜閣微微一笑,態度不卑不亢。

  「你上次可沒有這樣說過。」朱全忠此時倒也沒有動氣,反而開始慢慢地修自己的指甲,修完一根手指,便將手放在眼前左右細看,意態悠閒無比。

  「朱公公,我上次沒有說,並不代表我就一定能夠再次找到天衣聖手。」舒夜閣既已打定了主意,所以便決心隱瞞到底,反正他上次得知沈如衣是天衣聖手的消息並沒有他人知道。

  更何況,他答應了洛織錦,不會給沈如衣帶來麻煩……

  「舒織造,不是咱家說你,這可是皇帝的意思,咱家知道舒織造一向都是個聰明人,希望這一次,也不要讓咱家失望才是。」朱全忠似真似假地笑了一笑。

  「公公教訓得是,在下怎麼敢欺瞞公公,只是這次,我當真沒有辦法。」舒夜閣微笑起來,「公公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在下就先告退了。」

  他說著長揖一禮,隨即便要退開。

  「慢著,」朱全忠驀地起身,「舒織造,何必這麼著急就走?」

  「不知道公公還有什麼事?」舒夜閣回眸看他,一顆心微微提了起來。

  朱全忠陰陰一笑,「看起來,舒織造是不願意給咱家說實話了?」

  「我已經告訴公公,我並不知道天衣聖手如今身在何方,公公還要我說什麼?」舒夜閣低眉一笑,隨即抬起頭看著他,「公公難道不相信我?」

  「咱家倒是非常想相信舒織造,只是……看樣子,舒織造並不想跟咱家說實話。」朱全忠作勢失笑,突然臉色一冷,「舒夜閣,你只是織造局小人物一個而已,不要讓我跟你費功夫,難道你不知道,咱家伸出一根小手指,就比你的腰還粗,難道你想試一試嗎?」

  「公公想要在下如何?」舒夜閣站在那裡淡然一笑,「公公地位自然在我之上,但是那又能如何?難道還要硬逼著人說不成?」

  朱全忠的面皮忍不住抖了一下,隨即哼了一聲,目光冷冷掃過舒夜閣,「咱家看你倒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要知道咱家只要一句話,你在織造局的地位便會宣告不保……」

  「也好。」舒夜閣卻反倒笑了一笑,「既然公公有意成全,在下實在卻之不恭,就此拜別,公公多多保重。」

  他說著利落地伸手一揖,便大步朝外走去。

  朱全忠冷不防他突然來這麼一手,愣了片刻憋了半天氣之後終於反應過來,「來人啊,把他給我攔住!」

  身著黑衣的人突然閃身出現在舒夜閣的面前,伸手將他困住,舒夜閣與他交了兩下手,但是卻終究因為沒有什麼內力而被那個黑衣人扣住,他試了幾下,都不能掙脫。

  朱全忠自上首慢慢地走了下來,走到他的跟前,對著他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隨即陰惻惻一笑,「我就不信,這世上還有咱家問不出的東西。」

  舒夜閣冷眼看他,乾脆不再言語。

  「不說是不是?」他又笑,隨即臉一板,對著那黑衣人開口,「押下去好生看著,要是人跑了,看咱家不扒了你的皮!」

  黑衣人沉默無聲,帶著舒夜閣朝他住的地方行去。

  朱全忠站在那裡揉著下巴半天沒有說話,過了許久之後才冷冷地哼了一聲,隨即背轉身去,慢悠悠在房間內又坐了下來。

  茶,微涼。

  他隨手敲了下桌子,自有人應聲出來:「公公有什麼吩咐?」

  「沒用的奴才!」他把那茶杯一推,「茶涼了,再給咱家泡一壺去!」

第七章 被困圇圄(2)  

  沈如衣快要被折騰瘋了。

  為什麼會有人臉皮那麼厚,在她如此明顯地拒絕他來自己家之後,依舊可以沒心沒肺似的天天報到?

  最最討人厭的便是他那一臉笑容,有這麼高興嗎?

  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犯到他了,值得他天天沒事往沈府跑嗎?

  尤其如今更離譜的是,她連逛個街都能碰到他……

  「如衣。」某人兀自笑瞇瞇。

  她可不可以對他視而不見?

  「怎麼不說話?」唐隱擔憂地看著她,「你沒事吧?」

  「我好得很!」她連看都不看他,走得飛快。

  「你要去哪裡?」唐隱這個人最好的優點就是臉皮超厚,一點兒也不在乎人家的態度到底如何,依舊緊隨不放。

  「你能不能別跟著我?」沈如衣不抱希望地問他。

  「當然不可以。」唐隱立即回答。

  街道上人來人往,沈如衣歎氣連連,思謀著如何擺脫他。

  唐隱卻突然問她:「錦姑娘呢?怎麼不陪你一起?」

  「她和她師父在一起。」沈如衣下意識地開口,等到話出了口,才有些懊惱於自己為什麼要回答他這個問題。

  「那麼……舒夜閣呢?」唐隱臉上帶著笑又問她。

  「我怎麼知道?」沈如衣驀地停下身子,「我可不可以拜託你不要再繼續這樣跟著我了?」

  唐隱卻彷彿沒聽到她的話似的,皺著眉很奇怪的樣子,「也就是說,你最近沒看到舒夜閣?」

  沈如衣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奇怪了,不可能啊,」唐隱笑笑地看她,「難道他不想見錦姑娘?」

  「他為什麼想見織錦?」沈如衣初時還沒反應過來他想講什麼,但是此刻一見他臉上那種促狹的表情,頓時反應了過來,「你也發現……」

  「我看你和我想的事情也差不多。」唐隱笑得十分曖昧。

  沈如衣沒有理他,心下卻因為他的話而悄悄打了無數個漣漪。

  舒夜閣,這人似乎對織錦的確相當注意,但是織錦……

  沈如衣搖了搖頭,她不認為織錦會分神注意到這種事情,她性子一向豪爽灑脫,這種兒女情長之事,她也一向看得很開,舒夜閣這個人又謹守禮教之防,看樣子就不像是那種輕易就洩露自己心思的人。

  沈如衣下意識地去看唐隱,卻見他正閒閒無聊地看著她。

  「你看什麼?」她幾乎有點惱羞成怒了。

  「你。」唐隱再度對她笑了一笑。

  沈如衣一口氣堵在心頭沒有喘過來,漲得臉都要紅了,索性東西也不買了,轉身準備回家。

  這人……胡言亂語!

  不再理會唐隱,她徑直回家。

  洛織錦卻正抱著菀菀教她說話:「來,跟我一起說,師父。」

  小女孩兒笑得兀自開心,口齒不清地回答她:「西、父……」

  「不是西父,是師父。」洛織錦很頹敗地歎氣,「小菀菀,你已經叫了我無數聲西父了。」

  沈如衣忍不住失笑,「織錦,你也太心急了,她才幾歲?」

  「教徒弟要從小抓起。」洛織錦將菀菀還給她,「你不是出去買東西,怎麼什麼也沒見你帶回來?」

  「還不是、還不是因為我又遇到那個人……」沈如衣很是吞吞吐吐,「結果我一生氣,就回來了。」

  「他?」洛織錦挑眉,「還真是如影隨形啊。」

  「我都快被他煩死了。」沈如衣無奈輕歎。

  「你當真認為他很煩人?」洛織錦要笑不笑地看她心亂如麻的樣子。

  「我不知道,不要說他了!」沈如衣賭氣地哼了一聲,決定此刻將他丟開遠遠的,「對了,最近怎麼沒有看到那個舒夜閣?」

  「誰知道,」洛織錦不在意地站起身來,揉了一下拳頭,「他說不定辦其他的事情去了。」

  「他上次來過之後,便彷彿突然消失了似的,」沈如衣疑惑地皺眉,「莫不是他那邊很忙?」

  很忙?

  洛織錦驀地心下一動。

  她倒不相信他會有什麼好辦法來解決皇帝召天衣聖手進宮這件事,如今數日不見,的確是有些古怪。

  或許,她應該再去看看……

  夜半無人。

  洛織錦如入無人之境,在房頂上輕鬆漫步。

  遠遠看到有一處燈光如豆,來到跟前,才發現那正是舒夜閣等人的居處,怎地深更半夜還不睡覺?

  伸手揭起一塊瓦片,朝下看過去,就見有人無心睡眠,正在長吁短歎地發愁。

  微微側過身子朝下看去,看見門邊居然有人把守著。

  原來,他被監禁在這裡了?!難怪數日不見他。

  洛織錦略一凝眉,隨即手指一錯,一片青瓦被她彈出去,落在這靜寂的夜裡,分外地擾人。

  「誰!」看守在門邊的人頓時冷喝一聲,隨即便掠去那裡察看。

  洛織錦翻身下房,靠近剩下的那個門神,隨即伸手在他頸上重重一劈,門神之一立即「咕咚」一聲摔得結結實實。

  她隨即推門而入,目光落在舒夜閣身上,略帶揶揄之色,「怎麼?這就是你的辦法?」

  舒夜閣數日不見她,此時一見,心下大喜,卻被她一句話說得面上訕訕不已,「我既已答應了不說出沈姑娘的行蹤,自然不能說,即便是這樣……總之我沒有說出便好。」

  他如釋重負。

  洛織錦忍不住哼了一聲:「呆子!」

  說著便帶著他朝門外走去。

  「你要帶我去哪裡?」舒夜閣好奇不已。

  「難道你要在這裡一直被人看著,然後交代出如衣的下落?」洛織錦微微揚了下眉,「不是我信不過你,我只是信不過別人而已,為了如衣,你還是趕緊離開這裡比較好。」

  「說得也是。」舒夜閣溫和一笑,不再說話。

  洛織錦帶著他輕巧避開把守的人,隨即將他一路朝沈府方向帶去。

  夜風拂過舒夜閣身上的布衣,他只覺得再沒有任何時刻能比現在更歡喜了。

  他很高興她能夠想起他,並且將他帶離那個地方。

  既然他已經無意回到織造局,那麼以後……他該做什麼?

  難道他的歸處……便是有她存在的錦繡江湖嗎?

  心神猶自捉摸不定,洛織錦卻突然放開他,對著暗處冷冷開口:「既已來了,又何必躲在暗處?」

  有人輕笑一聲開口:「看樣子,你知道了?」

  洛織錦也不跟他廢話,「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想要的話,自己來拿!」哥舒彥輕笑一聲,逗弄似的將聖武令放在手中一晃,隨即抄在手心內。

  洛織錦將舒夜閣朝一邊推去,隨即縱身而起,攔住了哥舒彥,伸手在他面前,「我再說一遍,東西還給我!」

  「你知道了?」哥舒彥笑眉笑眼地看著他。

  「我管你知道不知道!」洛織錦將那塊玄冰令掏出來,「你的東西還你,我的東西給我!」

  「想從我手裡要回東西,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哥舒彥笑過之後,長袖一揚,竟是朝她攻了過來。

  洛織錦自從知道玄冰令的來歷之後,便對他無半分好感,是以也不再跟他�嗦,既然他要她出手,那她也就不必再客氣。

  「如何?枯木老人應該跟你說了這塊令牌的來歷了吧?」哥舒彥含笑看她,「既然知道了,也就該明白,我若提要求的話,你必然要為我辦到。」

  「你去做夢還比較快!」洛織錦橫他一眼,與他繼續交手。

  哥舒彥將聖武令抓在手心,臉上猶自帶著那三分笑意,「你終是要去做的。」

  「不可能!」洛織錦「呼」地出了一掌,她既已決心壓迫奪回聖武令,所以下手便極盡精妙之能事,便是哥舒彥,居然也無法攔阻她那一掌。

  於是在哥舒彥猝不及防之下,他覺得手肘上頓時一麻,隨即手中的令牌已經被洛織錦扯去,瞬間被她更換過去。

  他驀地朝後退了兩步,苦笑開口:「你便那麼不想收下這塊玄冰令?」

  洛織錦一擊得手,心下頓時高興,目光盈盈一轉,在哥舒彥身上打了個完美的圈,「我只要屬於我的東西,不屬於我的,我連碰都不想碰。」

  「是嗎?」哥舒彥看著她無奈一笑,但是卻沒有動。

  「你還要怎樣?」見他依舊攔著去路,洛織錦皺眉看他一眼。

  「玄冰令的主人多年來都不曾遇到過持聖武令的人,如今大好機會,怎會放過?」哥舒彥笑了一笑,雖然已經從自己手中失去了聖武令,但是他卻似乎並不在意。

  洛織錦見他彷彿並不在意的模樣,略略有些奇怪,不自覺朝他看了一眼,但是就這一眼,幾乎差點氣倒她,「東西還給我!」

  「你不是已經拿走了聖武令?」他佯裝不解。

  「還我!」洛織錦氣勢十足地一個冷眼掃了過去。

  哥舒彥手指勾起那枚木簪,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我若不給,你又如何?」

  「那就繼續吧!」洛織錦微微勾唇,漾出一個笑容之後,隨即板起臉,驀地出拳向他襲去。

  哥舒彥眼急手快,長袖拂過堪堪攔住,用力一掌隔開她的攻擊,隨即卻又突然微微一笑,身形驟然後退,「這髮簪,看來還是留在我這裡比較好。」

  他朗朗一笑,寬袍大袖在夜風中微微曳起,居然就真的這麼離開了。

  莫名其妙!

  一想到自己的髮簪還在他的手中,洛織錦一點兒也沒覺得自己終於拿回了聖武令是多麼讓人開心的事情了。

  下一次、下一次她一定要把髮簪從哥舒彥的手中搶回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9-14 12:16:40

第六章 玄冰令(1)  

  進宮的人臨行前,被舒夜閣囑咐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有什麼遺漏。

  「舒公子,你既然如此擔心,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回去?」同行的人不由大感奇怪。

  舒夜閣猶豫片刻,終是笑了一笑,也沒有說話。

  他若回去的話,還能夠再來這裡嗎?

  即便再回到這裡,還能再見到她嗎?

  廟堂之高,江湖之遠,原本便道不相同,他只怕自己這一走,此生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了。

  只是……如今即便能夠見面,又能如何?

  她似是對他毫不在意,或許於她來說,也只是泛泛之交……

  愈想愈是苦惱,只是沒想到的是,進宮的人不久之後,便給他送來了一個差到不能再差的消息———姜美人很喜歡那件衣服,要求宣做這件衣服的人進宮,為她專職司衣,同時要求蜀地盡量配合,只要是合用的衣料,儘管選送入宮。

  原本洛織錦便已經很反對沈如衣做這件衣服,如今這樣看來,果然是為她惹下事端來……

  從京城趕來宣旨的人見他猶豫,冷眼看他,「怎麼?舒織造有難處?」

  舒夜閣默然,片刻後才開口:「宣製衣之人進宮一事……」

  「怎樣?」前來蜀地傳旨的人是皇帝身旁的大太監朱全忠,此刻他正慢條斯理地看著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難道宣她入宮,還辱沒了她不成?」

  一聲冷笑發自於他的口中,隨即他拿過手邊的茶杯,以蓋沿拂了一下上面的浮沫,這才悠然無比地呷了一口。

  「朱公公,此話雖然沒錯,但是江湖中人,自由慣了,只怕不合宮中規矩,到時候若惹得皇上不悅,豈不是我們的過錯。」舒夜閣見他盛氣凌人,也不與他爭執,意氣用事,只淡淡地從旁提醒。

  「舒織造,若是現在不宣那人進宮,只怕皇上已經心有不悅了,至於規矩,只要進了宮,還怕她學不會規矩嗎?」朱全忠瞇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要知道,皇上差咱家辦的事,咱家可就一定要盡快為皇上辦到,舒織造可不要為難咱家。」

  「朱公公,江湖中人,與官家素來兩不相犯,若是強制宣她進宮……」舒夜閣此時心下大悔,當初只想著盡快辦成此事,免得有人藉機擾民,哪裡會想到會將沈如衣牽扯進來?

  「怎麼?她會抗旨?」朱全忠惻惻一笑,「不怕,來的時候咱家早有準備,特地帶來了了宮中的功夫高手,若是天衣聖手不願意進宮的話,咱家有的是辦法要她進宮。」

  這分明就是仗勢用強!

  誰不知道朱全忠此時藉著姜美人受寵而與她交好,既然姜氏歡喜沈如衣制的那件衣服,他是必定要來強的了!

  舒夜閣面上頓時變色,「朱公公此話差矣,天衣聖手閒雲野鶴,若是強宣進宮,只怕心中不喜,原本這製衣之事,便是舒某強求,如今又要她入宮,舒某是斷然不會去宣旨的。」

  朱全忠卻只冷笑一聲,也不說話,只是將他上下打量,隔了許久才慢悠悠開口:「既然舒織造不願意去宣旨,咱家也不好強求,那麼,這裡的事就不勞煩舒織造了,來人,送舒織造回房!」

  他一聲令下,頓時有人自他身後閃出,對舒夜閣伸出手去,「請!」

  舒夜閣怒極反笑,「不用勞煩了,我自己會走!」

  朱全忠卻在他身後嘲弄地開口:「舒織造也辛苦了,記得等會兒告訴咱家那天衣聖手身在何處,咱家這就去宣旨,順便看看這天衣聖手到底是何模樣,難不成還三頭六臂不成?」

  舒夜閣懶得與他多費唇舌,悶聲不吭地出了房間,卻聽得院中有人冷笑一聲:「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洛織錦?!

  舒夜閣頓時心下大喜,朝前看去,卻沒有發現她的身影,但是一條藍色綢帶卻驀地從院牆外飛進來,靈蛇一般裹纏在他腰間,順勢一帶,就在頃刻之間,令他身不由己地朝院外飛去。

  「什麼人?」跟在他身後的人頓時勃然變色,身形頓時強上前去,想要攔回舒夜閣,但是他只覺得眼前寒芒一閃,數點東西飛撲面門之下,一個閃身,雖然避開了那寒芒的襲擊,但是到底再追不上舒夜閣的蹤跡。

  舒夜閣被那股力量牽扯著,直飛到院牆之外,還沒反應過來,腰間的綢帶卻驀地收回,隨即他「啪」的一聲,便頗為狼狽地摔了下來,然後便有一隻手重重揪住他的衣襟。

  「我就知道你會給如衣找來事端!」洛織錦絲毫不掩飾自己此刻的不滿。

  進宮?

  這皇帝老子,想得倒是挺美!

  「是我的不是。」舒夜閣也不分辯,黯黯歎了口氣。

  「當然是你的不是!」洛織錦心下不高興,用的力氣不免大了一點,舒夜閣不自覺地悶哼了一聲。

  「你放心,我不會讓朱公公帶沈姑娘入宮的。」他依舊倒在地上,可是半個身子卻已被洛織錦提起,雖然形貌略顯狼狽,但是神情卻是難得的認真,「是我給沈姑娘帶來的麻煩,我一定會想辦法解決!」

  洛織錦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神色捉摸不定,片刻之後,終於放手,「你有辦法?」

  舒夜閣拂衣而起,目光堅定無比,「我一定能想到辦法!」

  「算了,你只要別跟如衣提起此事就成,」她略略咬唇,突然傲然一笑,「再說,我若想藏起一個人,只怕皇帝也沒有辦法輕易找得到吧?」

  那一笑瞬間的華彩,讓舒夜閣頓時恍神。

  就是這樣的她,神采飛揚,快意情仇的江湖也變得彷彿觸手可及。

  不似他,身在官家,面對那處處厭倦的生涯。

  洛織錦此時卻又開口:「這美人姜氏,實在太過招搖,也不怕一朝情冷,便有這錦衣華緞,又有何用?」

  「正沐皇恩,哪裡想到日後的事情?」舒夜閣垂眸,目光眷戀在她那一身藍衣之上。

  「如衣的事,我會處理,但是你會怎樣?」略想了一想,洛織錦又問他,略帶了一絲看好戲的意味,「我看,你似乎也多有不便?」

  不然的話,何必被人押著出來?

  舒夜閣苦笑一聲,隨即淡然開口:「朱公公位高權重,又深得姜美人的信任,而我不過是小人物一名,他不會費心思對我如何的,至多將我趕出織造局而已。」

  看他神色淡淡,洛織錦略勾了下唇角,隨即挑眉看他,「怎麼,捨不得?」

  「如今於我來說,卻是求之不得。」舒夜閣看向她,微微笑了一笑。

  「哦?」洛織錦有所不解,正想聽他如何說,耳邊卻突然傳來一聲輕笑,驀地抬頭看去,卻見不遠處,那三番五次出現在她面前的男子,此刻正抱著他那張琴盤膝而坐,想到數次被他戲弄,洛織錦頓時心生警覺,「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上次不是說過後會有期?」那叫哥舒彥的神秘男子今日卻沒有戴面具,三分狂生姿態幾乎已經深入骨髓裡,笑嘻嘻地看著她,藍色雙瞳猶如大海一般幽深,此刻他看向舒夜閣,突然一笑,「娘子,這人惹你生氣了?」

  「誰是你的娘子?」洛織錦知他存心想惹她生氣,是以雖然神色淡淡,但是卻暗自凝神戒備,以防他突然出手。

  「我說過,只要看過我的臉,你就是我未來的妻子了。」哥舒彥笑笑地開口,伸指點向舒夜閣,「既然他惹你生氣,我幫你出氣如何?」

  說著也不打招呼,已經一拳遙遙拍來,舒夜閣頓時只覺心間如受重擊,忍不住悶哼一聲,面上現出極痛苦的神色來。

  洛織錦倏地將舒夜閣推在身後,隨即冷冷看向他,「欺負一個功夫一般的人,閣下到當真好清閒。」

  哥舒彥卻抱著琴隨手撥了兩三下,發出幾個單調的樂音,隨即一笑,「你這樣護著別的男子,可是會讓我誤會的。」

  「干卿何事!」洛織錦揚眉,「既然今日閣下難得清閒,不如我們再來較量如何?」

  「我實在不想與你交手,不過……」他微微一笑,「難得你這般有雅興,那就不如從命了事。」

  說著話,他卻已經將那琴隨手橫在路邊,身形才動,人已經迫到她跟前。

  「來得好!」洛織錦讚了一聲,隨即出掌,與他交手。

  舒夜閣只覺面前人影翻飛,青衣藍衫,宛然分明,一隻手忍不住緊緊握了起來。

  「果然好身手!」洛織錦與那哥舒彥交手片刻,不禁開口稱讚,心下漸漸覺得興奮,有種敵逢對手的感覺。

  「娘子也一樣!」哥舒彥笑意微微。

  「我警告你,不要再讓我聽到那兩個字!」洛織錦一掌拍去,剛好落在他肩膀上。

  「哪兩個字?」雖然被打了一掌,但是哥舒彥卻一副沒事人的模樣,依舊面上含笑,長袖拂過,伸手攔住了洛織錦又一擊。

  「明知故問!」洛織錦冷哼一聲。

  但是哥舒彥卻突然一笑,出掌方向驀地一換,居然朝舒夜閣拍了過去。

  「你想怎樣!」洛織錦飛身掠過,拉過舒夜閣朝後退去,「為何要傷他?」

  哥舒彥的身形驀地停了下來,「我看他不順眼。」

  依舊三分無奈的狂生模樣,但是眼神中的認真卻沒有被洛織錦發現。

  她依舊抓著舒夜閣,冷笑,「閣下身手如此,若是看誰不順眼的話便要出手……也未免太過任性!」

  「那又如何?」哥舒彥俊眉微挑。

  「不為何,只是被我看到,終究是要管上一管的!」洛織錦冷眼看他,也不跟他廢話。

  「娘子,為了外人這樣說我,當真讓我傷心不已。」他卻無奈搖頭,態度似真似假,只是話音一落,人卻已經逼近洛織錦。

  洛織錦下意識防備,但是卻只覺得腰間被人一探,她心下一涼,下意識予以還擊,也不過瞬間而已,兩人卻各自朝後退去,面上現出驚疑不定的神情。

  片刻之後,哥舒彥微微一笑,將從她身上所取到的東西拿出來放在手中。

  舒夜閣抬頭看過去,卻見那東西通體金紅,長四寸寬兩寸,厚重古樸,邊緣雕刻浮凸花紋,隱隱有怪異字體夾雜其中。

  居然是聖武令?!

  舒夜閣頓時吃了一驚,看向洛織錦。

  洛織錦神色陰晴不定,緩緩伸出手去,只見她手中也有一物。

  通體潔白如玉,毫無瑕疵,長四寸寬兩寸,厚重古樸,邊緣雕刻浮凸花紋,隱隱有怪異字體夾雜其中。

  不知為何,舒夜閣只覺得身側彷彿有微微寒意襲近。

  「這是什麼?」洛織錦沉聲問他。

  為何她從他身上取得的東西,造型居然與聖武令一般無二?

  哥舒彥彷彿恍然大悟,「原來我與娘子居然如此心有靈犀,連定情信物都做得這般有默契。」

  「休要胡言亂語!」洛織錦冷冷打斷他的話,「你到底是誰,來自何方?」

  哥舒彥卻微微一笑,身形遽然後退,「娘子,你神通廣大,怎麼會連這東西也認不出來呢?」

  「把聖武令還我!」洛織錦頓時追上前去。

  「難得娘子身上帶著與我那塊令牌這麼相似的定情信物,我怎捨得歸還?」他一笑,隨即大袖飄飄,裹起路邊那張琴,人已經飄然遠去。

  洛織錦憤然握緊了手中那塊寒意侵人的令牌。

  他到底是誰?

  明明深不可測,行事卻顛三倒四,更何況,他根本不是漢人……

  舒夜閣心下黯然良久,終於開口:「洛姑娘……」

  洛織錦回過身看他,「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舒夜閣挽留不及,只好看著她藍色的身影漸漸遠去,他站在原地癡立良久,最終只能無奈地歎了口氣。

  原本舒夜閣只道朱全忠定然命人看著他不准再插手此事,只是事情卻又突生變化。

  卻是朱全忠入蜀之後便已快速定下了供錦方,只道在規定時間內便可全部趕工完成,但是也不過一天而已,所有為了這次貢錦而忙碌的織錦匠人居然在一夕之間全部中毒,昏迷不醒,雖然找了無數當地知名的大夫,但是卻對他們所中的毒一無所知。有大夫沉吟良久之後,終於說出若是想要給這些織錦匠人解毒的話,看來也只有去找唐門中人了。

  江湖中人,多是草莽,朱全忠自然不願意與他們多打交道,是以讓人請了舒夜閣,要他盡快辦成此事。

  還好因為這事,朱全忠居然一時忘記了追問他天衣聖手人在何處。

  雖然不屑於朱全忠的為人,但是舒夜閣看過那些織錦匠人的模樣,卻還是去了沈府。

  可惜他不懂醫道,素日所習,也不過是與布料相關的一切知識,所以他想找一下唐隱。若是去沈府,大概會遇到他吧?

  於是他便匆匆去了沈府,彼時洛織錦正抱著那叫做菀菀的小女孩兒說話,一旁的沈如衣板著臉,坐在她對面的,可不正是他要找的人?

  「唐兄,你在這裡就最好不過了,我想請唐兄幫忙救一救那些織錦匠人。」舒夜閣見他果真在此,頓時大喜。

  「又出了什麼事?」洛織錦將菀菀交給沈如衣,回身看他。

  「一夜之間,所有織錦匠人全部中毒,如今生死不明,若是他們到時間不能將貢錦交出,只怕雖有這原因,也難保不會惹得姜美人生怨,到時候只怕……」舒夜閣皺眉不已。

  他越說下去,對如今要做的事情卻越是厭倦。

  素日在織造局,他只需負責局內織衣選錦之事,哪裡想得到其他。

  裁漱玉,漸鋪縷金鳳衣,一梭錦,織進匠人多少淚?

  唐隱為之挑眉,「中毒?」

  「是。」舒夜閣點了點頭,「全部中毒。」

  「奇怪,」洛織錦亦為之沉吟,「是什麼人要給這些織錦匠人下毒?」

  舒夜閣搖頭,「我們也無從得知,如今已耽擱了兩日,初時還以為是惡疾,但是請了大夫之後才說是中毒,但是他們全都束手無策。」

  「哦?」唐隱笑了一笑,「那我真要去看一看了,若不是我們唐門的人下毒的話,我倒想知道是誰這麼大的膽子,在蜀地居然想起用毒這一招。」

  舒夜閣頓時大喜,「如此,就有勞唐兄了。」

  洛織錦也沒再說話,看著唐隱興致勃勃地跟著舒夜閣離去,下意識地又取出那一方令牌沉思。

  「織錦,你怎麼了?」沈如衣疑惑地看著她。

  「沒事。」她搖了搖頭,順手將那東西收起,突然起身,「你在家中不要外出,我也出去看一看。」

  她說完話便匆匆離去,隨即跟上舒夜閣和唐隱,朝這次貢錦的織造坊行去。

第六章 玄冰令(2)  

  時值正午,陽光明媚,整個石氏織造坊卻顯現出不正常的沉寂,舒夜閣跟守門的人打過招呼後,就帶著他們走了進去,找到那些織錦匠人如今停放的地方。

  「交給你了。」洛織錦看向唐隱。

  唐隱點了點頭,隨即上前查看,先是伸手搭了下他們的脈息,隨後又翻了一下他們的眼皮,接著是看舌苔,看了片刻後,他略略沉吟起來。

  「怎麼了?」舒夜閣見他不說話,心下有些擔心。

  「看這樣子,這種毒藥的藥性應該是讓這些匠人處於一種假死狀態,但是如果過了時間沒有服用解藥的話,只怕就醒不過來了,」唐隱心下大奇,「到底是誰想到用給這些匠人下毒?」

  「有法子解嗎?」洛織錦抬眸看他。

  「天下至毒,莫不出自唐門,」唐隱頗為自得,「我在這裡,你放心。」

  「那就有勞唐兄盡快給這些匠人解毒了。」舒夜閣看他神色輕鬆,料想必無大礙,終於放下心來。

  「不曾查出什麼嫌疑分子?」洛織錦在院外四處查看一番,沒有什麼收穫。

  舒夜閣跟在她身後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現在貢錦一事,全由朱公公一手操辦,即便有什麼怪異之處,我也無從得知。」

  「若是蓄意縱毒,這次無事的話,必然還有下一次。」洛織錦凝眉細思,片刻後突然一笑,「無妨,我倒要看看,是誰這麼無聊,居然跟織錦匠人過不去。」

  舒夜閣抬眸看她,唇角微微一揚,現出一個極溫柔的弧度來。

  夜已深。

  梆子聲篤篤敲過,滿天星子似乎都已沉沉入睡,不知名的蟲兒在暗處唧唧而鳴,越發襯得夜闌人靜。

  衣袂飄浮之聲響起,陰影如同乍起的大鳥,悄悄掠過層層院牆。

  石氏織造坊內下午甦醒過來的匠人此刻已經入睡,微微的呼吸聲令那似一片黑影的人皺起了眉。

  下午的時候,他已經得到消息,說是這邊居然請了唐門的人解開了毒,並且即日恢復正常織造。

  想要繼續?

  休想!

  黑衣人勾起唇角,整張臉上被黑巾蒙得只剩下一雙眼睛,在黑夜閃著冷冷的光,隨即只見他從腰間取出一支尺長的竹管,輕輕在窗子上戳出一個小洞,隨即湊近那竹管一口氣用力吹了過去。

  房間裡卻驀地傳出一聲輕笑,一個男人的聲音驟然響起:「哪兒來的小賊,居然用這麼不入流的手段?」

  黑衣人頓時大驚,正想抽身,卻只感覺自己剛才吹出去的那口毒霧驀地衝回,他頓時被嗆到,昏頭昏腦之下,手中的竹管頓時「咚」的一聲砸到了地上,他身不由己地朝後倒去,但是有人及時接住了他,隨即把他朝牆上一按,「說,誰派你來下毒的!」

  房間裡的人笑嘻嘻地走了出來,「乖乖說的話,等下我可以給你解毒哦。」

  黑衣人看看抓住自己的女子,再看看從房間裡出來的男子,只略一猶豫,便一口咬了下來。

  牙齒中藏的毒,見血封喉。

  唐隱連忙搶身上前,只看了一眼,便無奈一歎,「沒救了。」

  洛織錦鬆開手,那人便似一團爛泥般倒了下去。

  唐隱在他身上左右搜查,片刻後抬頭,「什麼標誌都沒有。」

  洛織錦抬頭去看舒夜閣,「你怎麼看?」

  舒夜閣搖頭,「我想不通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事情,以前每次宮中例行采錦的時候,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情。」

  洛織錦總覺得他這句話說得怪怪的,似乎有什麼不同之處從腦海中一掠而過,但是卻又在瞬間消失,讓她來不及抓住那一瞬即逝的念頭。

  唐隱揉著下巴看那具屍體,「這種程度的小毛賊,居然會下那種還算不簡單的毒……總覺得有點不簡單。」

  洛織錦為之而皺眉。

  唐隱說得沒錯,若是真正厲害的下毒者,出手的話,幾乎讓人無可遁形,而這人居然採用吹管,只有江湖上那種偶爾串門子打家劫舍的毛賊才會用這麼下三濫的手段……

  難道……

  又是那種一瞬間就消失的念頭,她依舊沒有抓住。

  她最後只好頹然放棄,看一眼舒夜閣,「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處理了。」

  舒夜閣點了點頭,見她身形一動,下意識地開口:「你要走?」

  「當然。」洛織錦頗為奇怪地看他一眼,「難道我要幫你處理這屍體?說什麼這也是你們的事情,與我並沒有什麼關係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舒夜閣頓時有些窘迫。

  唐隱兀自偷笑,洛織錦瞪他一眼,「你不走?」

  「走,我當然要走。」唐隱一邊點頭,一邊無限同情地看了舒夜閣一眼,隨即跟著洛織錦出了石氏織造坊。

  舒夜閣長歎一聲,最終只能無奈回身,找人處理這具屍體。

  唐隱出了門卻不停地打量洛織錦,唇邊的笑意幾乎都要溢出來。

  洛織錦凝神思索她剛才所想的事情,冷不防一抬頭看到唐隱那種表情,不由橫他一眼,「為何那種表情?」

  「沒什麼。」唐隱很乖覺地收起笑容,忍了半天之後終究好奇,於是小心翼翼地問她:「你覺得,舒夜閣這人如何?」

  「怎麼會提到他?」洛織錦想了一想,「他這人,功夫不行,難得還算是個好人,只是偶爾也會辦錯事,讓人很想教訓他一頓,但是又覺得打了他很冤枉他。」

  唐隱頓時在心內暴笑不已。

  可憐的舒夜閣,他肯定想不到自己在洛織錦心中居然是這個評價吧?

  「對了,你剛才果真沒有搜查到任何線索?」洛織錦依舊想著事情,完全沒有在意他臉上強自壓抑的表情。

  「沒有。」唐隱搖了搖頭,「錦姑娘,你覺得那人可疑?」

  「嗯。」她點了點頭。

  「會不會是這次貢錦的事……」唐隱的話還沒說完,卻有人一笑打斷了他的話。

  「是你!」洛織錦冷眼看過去,就見那人寬袍大袖,高高坐在離他們不遠處的一棵樹上。

  「可不就是我。」他輕飄飄地自樹上掠下來,隨即悠閒無比地走到她面前,似笑非笑地跟她打個招呼,「娘子,數日不見,有沒有想我?」

  「只會耍口頭便宜,算什麼?」洛織錦沒心情跟他耍嘴皮子,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哦———」哥舒彥拖長聲音,突然身形一動,人已逼至洛織錦跟前,伸手在她下巴上捏了一把,隨即笑嘻嘻退開,「這樣如何?」

  洛織錦只覺得心頭一把火「轟」地一上,燃得滿天都是,「無恥!」

  一旁的唐隱早已經看得呆掉,張大了嘴巴,傻子一般站在那裡動也不能動。

  天啊!

  他居然看到有人在非禮當今的武林盟主?!

  最最重要的是,這人居然非禮成功了?

  洛織錦火氣沖天,身子一側,已經朝哥舒彥攻去。

  從不曾試過被人如此激怒,但是此人卻一而再、再而三無禮於他,士可忍孰不可忍!

  哥舒彥原本臉上還帶著笑,但是卻不提防洛織錦出手幾乎不再留情,掌風襲來之時,只覺得身上皮膚隱隱作痛,他無奈歎息,也只好凝神出招,免得真個一不小心,敗在了她的手下,如此,倒真是出大糗了。

  所謂棋逢對手,正是如此。

  洛織錦與他交手次數越多,便越熟悉他的功夫,但是令她吃驚的卻是,他的功夫,幾乎與她的環環相扣,不相上下,他雖然討不到她的便宜,但是她居然也拿他沒有任何辦法。

  「你到底是誰?來自何方?」洛織錦再次出聲詢問。

  他的掌風所過之處,揚起她發上的藍色絲帶,夜色下,翩躚若蝶。

  哥舒彥唇角含笑,「想知道我是誰,為什麼不去問你師父呢?」

  「你認識我師傅?」洛織錦頓時狐疑不已。

  「不認識。」他卻搖頭。

  「你!」洛織錦以為他又在消遣她,頓時負氣,「不想說也罷!」

  冷哼一聲,她驀地自腰間一抽,一把銀色長劍如流星般劃過一道光弧,驟然出現在她手中。

  哥舒彥略一錯步,自腰間抽出那管綠色玉笛神准無比地攔下了她那一劍。

  劍影笛光之中,二人的身影交錯又分開,不知道來往了多少招,劍器隱隱的破空之勢幾乎挾起夜風,發出了嗚嗚的鳴聲。

  哥舒彥寬袖寬袍,姿態依舊飄逸,但是臉上的笑意思卻已漸漸隱去。

  漸漸地,他們的招式緩慢下來。

  若說只前還存著較量之心,但是爭鬥到如今,心下卻都各自佩服,所使出的招式更多的像是在切磋了。

  難得找到的對手,若不盡興,豈不辜負如今這樣好的機會?

  不知道彼此間又交換過多少招式,一個聲音突然涼涼地插入了他們:「天亮了。」

  天亮……

  洛織錦與哥舒彥一起抬頭看去,果然,晨風吹過林梢,天色已明,空氣新鮮無比。

  閒閒坐在一邊提醒他們的唐隱再次朝天指了指,「馬上這裡就有人經過了,你們不是還想繼續打下去吧?」

  洛織錦回頭看向哥舒彥,他微微一挑眉,「如何?」

  「聖武令還我!」洛織錦對他伸出手去。

  「你又沒有打贏我。」哥舒彥朗然一笑,身形輕快飄逸,「下次吧,下次我會再來找你!」

  洛織錦見他居然招呼也不打一聲,居然就那麼走了,也沒有再追上去,只是冷哼了一聲,隨即大步朝沈府方向走去。

  唐隱連忙快步跟在後頭,「等等我,我也要去找如衣!」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9-14 12:15:41

第五章 天衣聖手(1)

  「你終於肯回來了?」唐家姑奶奶似笑非笑,青蔥般玉指點在自己所坐的椅子把手上,「我還以為你不在外面瘋夠是不會回來的呢。」

  「姑奶奶何必這麼消遣我?」唐隱連忙賠笑,「我這不是已經回來了嗎?再說,我回來見的第一個人可就是姑奶奶你,消消氣如何?」

  唐家姑奶奶不動聲色,「小隱子,出去這許多天,有什麼感想?」

  「感想就是……」唐隱滑頭地哈哈一笑,「這偌大江湖,居然沒有我家姑奶奶這般的美人兒,縱然有些頗有姿色的,又哪有人有姑奶奶你這般雍容華貴大方得體的風姿?」

  唐家姑奶奶聽他說得像順口溜似的,大氣都不喘一下,似笑非笑地看他,「怎麼一去這麼多天,油腔滑調的毛病還是沒有改過來?」

  「冤枉啊,我可是字字真心,句句實意,如果說謊的話,讓我……」唐隱還要說下去,唐家姑奶奶一個冷眼掃過去,他連忙閉上了嘴。

  「有客人在沒看到嗎?說話還這麼不知輕重。」唐家姑奶奶盈盈起身,看一眼洛織錦和舒夜閣,隨即一笑,「難得錦姑娘今天來唐門,不如留下來讓我一盡地主之誼如何?」

  洛織錦點頭微笑,「難得姑奶奶這麼賞臉親自招待,自然是卻之不恭。」

  唐家姑奶奶這才回眸看向唐隱,「小隱子,既然你剛才在那裡做小動作,騷擾我的客人,現在就給你一個機會,好好招待我們唐門今天來的貴客。」

  唐隱一聽,頓時不好意思地乾笑兩聲。

  洛織錦目送唐家姑奶奶離開,轉而回頭看向唐隱,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不說話,倒看得唐隱沉不住氣來,只好哈哈一笑,準備矇混過關。

  洛織錦暗暗好笑,終於開口:「唐隱,你到今日才回家?」

  唐隱頗為無奈,「你以為我想?只是好不容易出來一次,不玩夠本有些不甘心,若是回來就被姑奶奶罰,那就更不甘心了,所以既然如此不甘心,那還不如死前讓我甘心一次好了。」

  舒夜閣疑惑地看他,「我看你家這位姑奶奶為人挺好,你怎麼會如此怕回家?」

  聽他這麼一說,唐隱和洛織錦不由一起用異樣的眼光看向他。

  為人挺好?

  他哪只眼睛看出來的?

  唐隱看向洛織錦,隨即低聲開口:「你朋友?」

  洛織錦汗顏無比,「其實……我跟他不是很熟。」

  茫然的舒夜閣看著他們兩個咬耳朵的動作,突然有些羨慕於唐隱江湖人的身份。

  至少,唐隱可以這樣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邊,可以明白她在說些什麼,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哪裡像他,所謂江湖,多是口口相傳,偏頗頗多,包括連她的傳聞,似乎都不夠正確到讓他看清楚她。

  不過唐隱與洛織錦倒沒有察覺出他的異樣,因為唐隱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所以突然鬼鬼祟祟地對洛織錦笑了笑,「錦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洛織錦見他笑得非比尋常,下意識地提高戒心。

  唐隱看她模樣便知道她可能有所誤會,只好無奈開口:「錦姑娘覺得我這人如何?」

  「偶爾油強滑調,倒也不算壞人,」洛織錦笑了一笑,「唐家姑奶奶看中的人,能差到哪裡去?」

  「有錦姑娘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唐隱突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隨即依舊帶著那樣意味深長的笑意,「錦姑娘不介意的話,我想先告辭一會兒。」

  「這裡是唐門的地盤,你愛去哪裡,都是在自己家裡散步,我能有什麼好介意的。」洛織錦含笑看他,對他臉上那抹笑意很是好奇。

  唐隱見她這麼說,略一拱手,隨即轉身離去。

  舒夜閣這才看向洛織錦,「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

  洛織錦搖頭,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笑容,「沒什麼。」

  本來就是,所謂不知者不怪嘛,反正他也不是江湖中人,偶爾錯那麼一次兩次,也是可以原諒的。

  洛織錦在客廳內略站了站,隨即朝院內走去,舒夜閣呆了一呆,連忙跟著她走出了客廳。

  沒想到偌大一個唐門,給人的感覺卻是人丁極為稀少,他們在這院子裡轉了兩圈,居然不曾看到一個人出現,洛織錦心下不禁微微好奇。

  蜀中唐門歷來神秘莫測,沒想到她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處處都透著古怪。

  正蹙眉間,洛織錦下意識地停下腳步,身後卻覺出有股力微微一撞,她隨手接下那道力量,卻不防備身後有人悶哼一聲,她這才醒悟,轉身過去,又是好笑又是好氣,「你跟在我身後做什麼?」

  舒夜閣被她那一掌拍得胸口隱隱作痛,微微有些窘迫,想說什麼,但是卻又說不出來。

  洛織錦看著他那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呆子!」

  她的語氣微微嗔責,舒夜閣霎時心下一亂,還沒有細細分析心間所思為何,卻聽得一縷琴音突然響起,雖然彈琴的人已經盡力控制住琴聲中的溫和,但是乍聽下來,卻還是有一種隱隱的自負之意。

  洛織錦眉頭微蹙,隨即一笑,「奇怪,哪裡來的琴聲?」

  說著也不看舒夜閣,逕直朝琴聲傳來之處尋去。

  朱欄曲折,廊台俊秀,待洛織錦尋到一處湖心小亭處,卻見兩人坐在亭中,亭中石台上橫放一琴,此刻有一人正伸手撫琴,她一眼看去,只見那人青衫寬大,散發披肩,神態疏狂,霎時只見她美目一瞇,直撲過去,「原來是你!」

  這人可不就是那個搶走她髮簪的男子?

  亭內撫琴的男人聽到她的聲音抬頭看去,頓時笑了起來,身子一掠,已經避開她那一襲,「美麗的姑娘,沒想到居然在這裡遇到你。」

  洛織錦三番四次被他這般口頭輕薄,心下頓時負氣,隨即劈手向他抓去,「我今日若不摘下你的面具……」

  「那你便做我的媳婦兒如何?」那男子哈哈一笑,面上依然帶著那張古怪至極的面具,見躲不開她那一抓,只好硬接下來。

  手掌相接之間,他們各自感覺到自己手腕上微微一麻,雖然面上不動聲色,但是心下卻不由各自佩服,暗自當心。

  洛織錦收掌出拳,冷哼一聲,「藏頭露尾,這算什麼?」

  她既已說過要摘下他的面具,當真是下手毫不留情,招招都朝他臉上的面具招呼過去,那男子雖然功夫不弱,但是因為要護著那面具的關係,只好騰挪閃躲,漸漸不支。

  洛織錦神色含笑,心下歡喜,誓要摘下那人的面具。

  那男子見自己這樣不是辦法,終於自腰間抽出那根綠色玉笛,隨手擋住洛織錦的攻勢,然後翻身躍出小亭,腳尖在水面上輕點,頓時如蜻蜓點水一般,只見無數微漾形成,他卻立在那水面之上,唇角微微揚起,帶著那三分狂生姿態看向洛織錦,「若論功夫,你不見得能勝我,只是你要摘我面具,看我容貌,除非……你是我未來的妻子,如何?」

  洛織錦頓時面上一熱,隨即冷哼,「我不會是你未來的妻子,但是你那張臉,我卻是非看不可的!」

  她說著便縱身躍去,直撲向那男子所在的位置,腳尖所點之處,如雪落無聲一般,或如落花委地,輕悄無聲。

  那男子卻朗朗一笑,「美麗的姑娘,你錯了,你一定會是我的妻。」

  他說完話驀地拔身而起,洛織錦卻已經追來,眼見他要離開,頓時心下一急,腳尖順勢在那水中青萍之上略一借力,她人已經直追而上,身形縱起數丈,剛好趕上那男子,只是錯身之間,她欲摘他面具的手還未伸出去,那人卻出其不意地揭開了自己的面具。

  面具之下,赫然是一張讓洛織錦絕對想像不出的臉。

  雖然只是匆匆一眼,他便已經旋身將面具重新戴上,但是那雙藍色眼瞳卻是讓她無法自腦海中抹去的印象。

  他居然不是中原人?!

  那人卻將她震驚的模樣看得清晰入目,錯身的瞬間,聲音中飽含著濃濃笑意,「美麗的姑娘,不要忘記了,你將是我的妻子,記住我的名字,我叫哥舒彥!」

  他說著便已經朝水邊退去,腳尖在浮萍上微點,青色長衫隨風輕起,一頭未曾好好梳理的頭髮在身後飄散開去,三分疏狂七分寫意,倒是完全不在乎自己這副模樣似的。

  洛織錦待要追去,卻因為剛才那瞬間的猶豫已經追趕不及,只好無奈放棄,反身朝那亭中躍去,已然來到適才與那人品琴的男子身邊,「你從哪裡認識的那個人?」

  被她扣住手腕的男人似乎連半根眉毛都不曾跳,只冷靜地回答她的問題:「路邊偶遇,我見他琴彈得好,所以才請他過府一敘,難道邀請客人到我家,還需要徵求別人的意見?」

  他家?

  洛織錦略微放手,「你叫什麼名字?」

  「唐狩。」男人點頭,然後起身,頗有禮貌地開口,「姑娘可以放開我了嗎?」

  洛織錦鬆手,隨即後退一步,唐狩隨即橫抱起石台上的琴離去。

  舒夜閣直到此刻才走近她,看她神色怔忡,不知道在想什麼,不由微微皺眉,「怎麼了?」

  洛織錦微微搖了搖頭,只覺得自己此刻滿腦子塞的都是糨糊,有些細微的思路怎麼也無法抓住,最後只好無奈地歎了口氣。

  遠遠地唐隱走了過來,帶著一臉春風得意的表情,大聲招呼著他們:「錦姑娘,你在那裡做什麼?姑奶奶讓我喊你過去。」

  「知道了。」洛織錦下意識地接了一句,臉上疑惑的神色卻越來越深。

  哥舒彥!

  他到底是什麼來路?

  為何三番五次出現在她的面前?

  雖然洛織錦一走便是大半天,沈如衣卻並不在意,並不為她擔心,只悠閒地帶著菀菀在院中玩了一上午,中午親自下廚做了飯,看著她吃了下去,然後才收拾好東西,哄著菀菀去睡午覺。

  等菀菀終於睡下,她便取了針線衣料來幫菀菀做了件衣服,不過尚未完工,便有丫環過來,說是老爺請她過去。

  沈如衣兀自疑惑,放下針線後跟著那丫環徑直去了客廳,卻只見客廳內人來人往,不停地朝桌子上放著什麼東西,全部一箱箱捆得結實,上面還綁著紅色的綢帶,打出了同心結的模樣,而自家老爹此刻正和人說著什麼,話甚投機的模樣,一臉眉開眼笑的表情。

  沈如衣忙走了過去,「爹,這是……」

  一句話尚在喉間,目光卻乍不防地和一個人的視線相撞,那人見她終於出現,頓時鳳眼一瞇,甚為高興地開口:「如衣。」

  沈如衣頓時寒毛倒豎,「是你?」

  「可不就是我?」唐隱得意非凡。

  「你在這裡做什麼?」沈如衣左右打量,越看越覺得事情大為奇怪。

  「難道你沒看清楚?」唐隱伸手一攤,「我在下聘。」

  「下聘?我、我……」沈如衣頓時口吃得彷彿連話都說不好了。

  唐隱恰到好處地接上話來:「沒錯,就是你!」

  沈如衣徹底傻了,一旁的沈父卻大為滿意,「賢婿啊,我這女兒實在有些呆頭呆腦,你別見怪。」

  「哪裡,這正是如衣最可愛的地方。」唐隱翩然一笑,鳳眸看向沈如衣,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

  沈如衣懵懂在看看唐隱,再看一眼自己的父親,呆呆地開口:「爹,他是怎麼收買你的?」

  「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話?」沈父頓時不滿,「難道爹看人還會看錯嗎?咱們在蜀地生活這麼多年,唐門的人究竟如何,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看這小子不錯,所以爹做主,你就嫁給他吧!」

  沈如衣頓時急了,「爹,你怎麼可以這樣,我……」

  一想到羅宣,沈如衣頓時心下一黯,恨恨一咬唇,隨即轉身朝外走去。

  織錦織錦,你在哪裡?

  唐隱見她如此模樣,跟沈父交換了一個顏色,隨即快步跟了上去。

  沈如衣出了家門,略一遲疑,便隨便撿了條路,只是身後卻有人陰魂不散一般跟著,讓她大為惱火,忍不住生起氣,遂重重轉身,「你到底想要怎樣?」

  「難為我好不容易求了姑奶奶,她才答應讓我這麼做,沒想到如衣你居然一點也不欣賞。」唐隱頗為惋惜地歎了口氣。

  雖說姑奶奶那一關難過,但是最難過的,恐怕是洛織錦那一關吧,所以他只好趁吃過午飯姑奶奶跟洛織錦說話的功夫跑出來做這麼一出。

  什麼?

  說他行事荒唐?

  不不不,他只是在貫徹「先下手為強」的精神罷了。

  或者也可以稱他這種行為叫做「先斬後奏」?

  只是沈如衣看起來絲毫不欣賞他這樣的舉動,冷眼過去,「你那些東西從哪來的,便抬回哪裡去!」

  「如衣,千萬別這麼傷我的心。」唐隱依舊油腔滑調,只是眸中卻透出了三分認真。

  沈如衣正在氣頭上,哪裡還看得出他那三分認真,見他說話如此不著邊際,只好甩袖走人。

第五章 天衣聖手(2)  

  正朝前走,卻聽得前面一陣喧嘩,頓時只見街道上行人紛紛避開,口中不停地嚷著:「快跑啊,官兵又來抓人了!」

  沈如衣大為不解,伸手攔住一個行人,「前面發生了什麼事?」

  「還不是那群官兵,又來抓織錦匠人了。」那人匆忙說完,撥開她的手後拔腿就跑。

  沈如衣頓時茫然以對,愣了半天,卻有人從旁補充:「聽說是皇上寵愛一位姜美人,要以世上最美的衣服裝飾這位美人,這麼一鬧之下,那些地方官還不是一邊討皇帝歡心,一邊揩油水,要不然姑娘你也看不到這麼一出。」

  沈如衣轉臉看過去,就見唐隱也在看著那隊官兵,雖然她負氣於他,但是這事卻是頭一次聽到,不由好奇開口:「難道到現在為止,都不曾做出令那位美人滿意的衣服?」

  「似乎沒有,聽人說天衣聖手在蜀地,所以最近這些日子,好多人都在找那位天衣聖手。」唐隱回過頭來,趁機賣弄他也是才聽到的消息,「希望她做出來的東西能讓那位美人滿意,這樣一來,也就不必如此興師動眾,好讓人有機會找到借口,騷擾百姓安寧。」

  原來如此……

  沈如衣默默點頭,又站了一站,這才打定了主意。

  唐隱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於是便也站在那裡。

  沈如衣心下確定了主意,正準備離開,卻不防備見到唐隱依舊站在自己面前,頓時想到之前的事,索性恨恨一推,「走開!」

  唐隱卻順水推舟握住她的手腕,「你要我走到哪裡去?」

  沈如衣惱他輕薄,「放開我!至於你,隨便走到哪裡都可以,只要別在我面前出現就好!」

  唐隱卻悠悠一歎,故意愁眉苦臉一般開口:「如衣,你這麼說,實在是太傷我的心了。」

  「胡言亂語!」沈如衣頓時漲紅了臉,隨即掙開他的手重重甩袖離去。

  唐隱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身後,面上含笑,神色頗為悠閒自在。

  走在前面的沈如衣心下又是惱又是羞,只想著如果洛織錦在她身旁的話,定要她好好教訓這人一頓,怎麼可以如此冒失地……到她家提親下聘?

  實在太荒唐了!

  直到天色漸晚,沈如衣才等到洛織錦回到沈家。

  彼時,糾纏在她身邊的唐隱猶未離去,陪著她站在沈家門外,她索性當他是隱形人,根本視而不見。

  洛織錦倒是頗為意外,看著唐隱揶揄一笑,「難怪下午就不見了你,原來是來了這裡?」

  沈如衣卻打斷了她的話:「織錦,你知道皇帝為了他的美人興師動眾地尋找織錦匠人的事情嗎?」

  洛織錦下意識地看向舒夜閣,見他一臉無辜,又看向唐隱,唐隱聳了下肩膀,「我們下午在街道上遇到官兵在抓人。」

  洛織錦頓時一個頭兩個大,沈如衣看著她臉上極力掩飾的表情,突然抓住了她的衣袖,「織錦,他們是在找我對不對?」

  洛織錦無奈,「如衣,你不必理會這事。」

  「織錦,」沈如衣看著她,「你知道我的脾氣,如果我的出現能解決這事,請不要阻止我。」

  「如果被人知道了天衣聖手是你的話,一定又會惹來一堆麻煩,我實在不想有人再把你當作搖錢樹一般看待。」洛織錦頗不認同地看著她。

  一旁的舒夜閣卻心下大喜,雀躍無比,「原來天衣聖手就是姑娘你?」

  真是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他真是笨,既然洛織錦說她身上那條腰帶是故友相送,他怎麼沒想起指的會是她?

  洛織錦見他神色無比歡喜,隨即轉臉看向沈如衣,「如衣,不是我怕麻煩,只是你這樣做值得嗎?為了皇帝區區一句謬言,暴露自己的身份?」

  沈如衣微笑起來,「織錦,有你在,我怕什麼?」

  唐隱此時插話進來,趁機深情表白:「還有我。」

  真沒想到,原來他一見鍾情的女子居然是當年頗為出名的「天衣聖手」?

  若是姑奶奶知道,一定會歡喜不已,因為女子愛美,可算是天生的本能,雖然姑奶奶平素輩分尊貴,但是畢竟也不是七老八十的太婆,天衣聖手早年為「酒中仙」朱昊余的女兒出閣所做的那一套繡衣,不知道羨煞了江湖中多少女子,姑奶奶當年見過後也曾讚不絕口,如果他真的可以娶到面前的女子,嘻嘻……

  姑奶奶肯定不會反對他的終身大事!

  愈想愈興奮的唐隱突然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如衣,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免了!」沈如衣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看到他那張臉就生氣,索性看向洛織錦,「拜託,能不能幫我趕走他?我已經被他煩了一下午了。」

  「如衣,你這樣說,再次傷了我的心……」唐隱唱念俱佳,抓緊任何一個時機對她表白自己的「真心」,聽的一旁的洛織錦惡寒不已。

  被忽視半天的舒夜閣努力插嘴進來:「姑娘,你果真是天衣聖手?」

  「如假包換。」沈如衣略一點頭。

  「太好了!」舒夜閣興奮不已,「這下我就放心了。」

  「你是……」沈如衣疑惑地看著他。

  洛織錦皺眉為她介紹:「他是織造局的人,這次入蜀便是為了找你。」

  「原來是這樣。」沈如衣對舒夜閣盈盈一笑,「你告訴我那位美人的尺寸,給我兩天時間準備,兩天之後你來我家,我會把你要的東西給你。」

  「真的可以?這麼快?」舒夜閣懷疑地看著她,同時不忘記提醒她,「不用那麼急的,距離皇上給的期限還有些許日子,姑娘不必著急。」

  「叫你到時候來,你就只管來好了,如衣從來不說大話,她既然說得出,就拿得出東西給你。」洛織錦橫他一眼,非常不滿意「他」那個皇帝的所作所為。

  舒夜閣看她一臉不滿的神色,也就只好點頭答應:「既然如此,那我就兩天後再來吧。」

  略帶眷戀的目光掠過洛織錦那一身藍衣,他頗有些依依不捨的模樣倒是讓沈如衣看得清楚明白。

  沈如衣心下略略好笑,怎麼不經意間,這男子便對織錦如此表情?只可惜織錦為人灑脫,只怕根本不知道他心內所思為何呢。

  她不由搖頭,同情地看了舒夜閣一眼。

  洛織錦看著舒夜閣轉身離開,這才再次看向沈如衣,「你當真決定了?」

  沈如衣點一點頭,正想說話,卻突然發現那擾人的唐隱居然依舊跟在她身後沒有離開,她頓時柳眉倒豎,「你怎麼還沒走?」

  洛織錦見她火氣頗大,不由好奇看向唐隱,「你怎麼惹到如衣了,居然讓她發這麼大脾氣?」

  唐隱正要回答,沈如衣卻已經拉了洛織錦急急奔回自家院內,同時「砰」的一聲關了大門,用力拉上門栓,這才滿意收手。

  唐隱細細的笑聲從大門外傳來,「如衣,這樣一扇門就想將我擋在外面嗎?」

  「你敢使用什麼不入流的手段跳進我家大門的話,看我以後見你一次不趕你一次!」沈如衣憤然回了一句,隨即大步離去,懶得再跟他�嗦。

  洛織錦看一眼那緊閉的大門不禁一笑,隨即跟上了沈如衣的步子,「這人哪裡惹到你?」

  沈如衣驀地停了下來,臉漲得通紅,「織錦,你相信嗎?他居然……居然到我家下聘來了!」

  洛織錦果然吃了一驚,隨即爆笑連連:「天啊,真虧他想得出來,居然做得這麼乾脆?!」

  「你還笑?」沈如衣不依不饒,「我都快被煩死了!」

  洛織錦卻依然在那裡感歎連連,「果然不愧是蜀中唐門的人,行事作風實在是讓人不得不佩服,簡直太出人意料了。」

  「織錦!」沈如衣不滿意了。

  洛織錦只好舉手投降,「他真的這麼做了?」

  「自然!」沈如衣越想越生氣。

  「那你要怎樣?」洛織錦難得看到她發脾氣的模樣,不由笑嘻嘻地問她。

  「我怎麼知道?」沈如衣憤憤,最後索性一甩手,「我不管了,我要去閉關,你幫我看著,見他一次就趕他一次!」

  說著果然就朝自己房間走去,洛織錦笑笑地跟在他身後,也不再說什麼。

  兩日之後,舒夜閣按沈如衣當時與他約定的時間來到了沈家,不過沒想到來迎客的居然是洛織錦,對這一驚喜,他心下無限歡喜,眉梢眼角都含著輕笑。

  洛織錦見他神色溫和臉上帶笑,不由冷哼一聲,「就這麼高興?若是如衣有麻煩,我一定會找你算賬!」

  舒夜閣知道她有所誤會,但是也不好明說,只好略帶窘迫之色地看著她,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看他如此好欺負的模樣,洛織錦頗感無趣,只好又瞪他一眼,「再等片刻吧,如衣為了你的事這兩天都沒怎麼出過房間。」

  舒夜閣心下歉然,「實在是太麻煩沈姑娘了。」

  洛織錦挑眉看他,隔了片刻突然一笑,「你果真是官家人?」

  「不像?」不提防她突然天外飛來這麼一句,舒夜閣有點狐疑地朝她看去。

  「若官家人都像你這般,哪裡還能唬得住百姓?」洛織錦目光盈然,「可見,只是你不同罷了。」

  「那……」舒夜閣略略一頓,正想要問她對於自己的「不同」觀感如何,卻有腳步聲響起。

  他抬頭看去,就見沈如衣手中端著的托盤上端端正正地放了一套制好的衣飾,對他微笑開口:「如衣幸不辱命,兩日期限已到,我來交貨了。」

  舒夜閣聽她這麼一說,頓時大步上前,接過了她手中的托盤,拿起那盤上的衣服隨手抖開,隨即只覺得眼前一亮,彷彿剎那升騰起一片五彩雲煙似的,滿目珠光寶氣,粲然生輝。

  這套衣飾樣式倒不出眾,最難得卻是製衣的料子,上面的花紋刺繡仿如活的,水般盈盈而動,色作七彩,針腳細如髮絲,正反兩面皆可著身,最難得是正反兩面刺繡而出的花色截然不同,若穿在身上,便彷彿是兩件不同的衣服一般。

  舒夜閣連連稱奇,細看那布料,卻與平常所見的綺、綾、羅、綢、緞、紗、錦各有不同,觸手滑膩,微微帶著冰涼的質感。

  「我在裡面混入了冰蠶絲,這衣服,冬暖夏涼,我想那位美人既然已經有孕在身,必然畏熱,如今著上這衣衫,於她來說,輕鬆許多。」沈如衣見他看著那衣料出神不已,便為他細心解釋。

  舒夜閣這才釋然,將那衣飾細細疊起,隨即看向沈如衣,「我立即將這衣服送進宮中去。」

  沈如衣也不說話,只是笑。

  洛織錦不由好奇,「如衣,你笑什麼?」

  沈如衣掩唇又是一笑,隨手指向那衣服,「你再細看。」

  洛織錦又看了兩眼,頓時恍然大悟,「這並不是一塊完整的料子做出來的衣服?」

  「我知道宮中製衣絕不允許碎布拼接,但是這塊料子卻完全是拼接而成,只要她動了任何一根絲線,這衣服立即會四分五裂。」沈如衣含笑開口,「也算是小懲大戒了。」

  舒夜閣聽得冷汗直流,「沈姑娘,這樣不太好吧?」

  洛織錦看向舒夜閣,「你既已找到如衣,又拿了她做的東西,怎麼還不滿意?」

  「不是不滿意,只是……」舒夜閣還要說些什麼,但是卻又被洛織錦搶白而去。

  「只是什麼?你要送給那皇帝老子便趕緊送去!」洛織錦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舒夜閣只好無奈地歎了口氣,然後閉嘴不語。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9-14 12:14:24

第四章  幫與不幫(1)

  喧嘩聲愈來愈近,洛織錦下意識轉頭看過去,發現居然是一隊官兵氣勢洶洶逼來。舒夜閣隨手將她拉至身側,然後皺眉看著那隊手中拿著無數布料、還押著一個女子的官兵經過,但是沒想到官兵身後,卻有一個淒厲的聲音追著叫喊:「求求你們,放了我的女兒吧,放了她吧……」

  洛織錦頓時皺眉不已。

  那被押的女子聽到身後的聲音也跟著驚慌掙扎著叫喊:「爹、爹,救我回去!」

  洛織錦隨手抓了一個人詢問:「出了什麼事?」

  被她抓住的人立即低聲開口:「造孽啊,還不是皇上為了討美人歡心,非要逼著人用最好的布料做出天下無雙的衣服來。這半個月來,城裡凡是稍有名氣的織錦匠人和裁縫幾乎都被抓到了衙門去了,說是去裁衣,誰知道做什麼名堂去了,前兒個才聽說縣官老爺納了房小妾,就是城東頭秦織工的女兒……」

  那人一邊說一邊搖頭,洛織錦鬆開了手,看著那隊官兵,重重地蹙起了眉。

  江湖之遠,廟堂之高,原本兩不相干,但是偏偏卻有芝麻蒜皮的小事,將兩者牽扯一起,她若出手,勢必得罪官家,但是她若不出手,又實在看不下去。

  這皇帝老子也真是,寵愛美人居然沒有個度數,真要天姿國色,縱然荊衣布釵,也能美得冒泡,靠衣裝來修飾美麗的人,也不見得能美到哪裡。

  她不由冷笑,耳邊又聽到那老人的哭喊聲———「女兒啊,女兒啊……」

  但是卻有官兵不耐煩起來,一腳將他踢倒在地,「老東西,叫什麼叫?」

  如此行為,便是舒夜閣這樣看慣官威的人也不免切齒。

  國以民為本,偏生當官的總以為自己高高在上,賤民何足掛齒,卻從未想過,若無民可依,國家社稷又靠什麼撐得起來?

  素日在織造局,他往常接觸也多是官家、貴人,與平民接觸的機會也不甚多,但是一朝親見,卻不料令人齒冷至此。

  正要出聲援助,身旁的洛織錦卻已然閃身而出,輕手扶起那跌倒在地的老人家,隨即她冷冷喝道:「停下來!」

  那隊官兵的領頭人適才在前面走得耀武揚威,聽她說話如此囂張語氣,回頭一看,眼前頓時一亮,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不知道姑娘攔住我們有何貴幹?」

  「放人!」洛織錦冷眼一掃,隨即將那老人家朝身後一推。

  那個領頭的男人被她的目光略略唬了一下,頓時暗自懊惱。

  不過就是一個年輕的姑娘家而已,他怕什麼怕?

  所以他給自己壯了膽子之後,便腆著笑,伸手去挑洛織錦的下巴,「放人,說得輕鬆,難道姑娘想代替這位小娘子嗎?」

  洛織錦抬手擋住他毛手毛腳的舉動,驀地翻掌,牢牢扣住他的脈門,略一吐力,那人頓時殺豬一般嚎了起來,「弟兄們,還不給我上!」

  那隊官兵忙丟開自己手中的東西,拿著武器衝了上來。洛織錦右手依舊扣著那人的脈門,但是閃挪縱躍之間,卻依舊輕鬆無比,只是可憐了那被她抓住的人,不是被撞到,就是被磕到,或者不時被人抽空子拿起小石子雞蛋什麼的砸上一砸,不需洛織錦動他,過了半天,他已經滿頭是傷,看起來狼狽不堪,張著嘴彷彿魚一樣抽氣不已。

  舒夜閣怕洛織錦出事,也已經加入戰圈之內,洛織錦想到他並無內力,忙皺起雙眉,「你若真想幫忙,還是遠遠站在一旁妥當。」

  舒夜閣伸手推開一個官兵,隨口道:「我怎能袖手旁觀,將你置之不理?我總得要保護你才對。」

  保護?

  洛織錦心下微微一跳,一時不知是好笑還是好氣,自她出師以來,便不曾聽到有人要保護她,如今這人居然要保護她?!

  明明沒有內力,擒拿手法再過精妙又有何用,時間一長,不累死也差不多了。

  所以她略一思索,便將手中所擒之人按跪下來,隨即厲聲喝道:「叫你的人停手!」

  那人已經被傷得滿頭包,聽她那麼一說,連忙有氣無力地開口:「都……都住手……」

  那些官兵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地收回了手,舒夜閣鬆了一口氣,隨即走回洛織錦身旁。

  洛織錦也不看他,只對那些官兵開口:「我且不管你們如何交差,只回去告訴你們縣官老爺,若再讓我撞到此事,小心唐門的人給他好顏色看!」

  借用一下唐家名聲,應該無妨吧?

  縣官既然是地頭蛇,那唐門豈不是比地頭蛇還要地頭蛇,縣官還要離任,但是唐門祖祖輩輩可都生活於此呢。

  不過她沒想到的是人群中有人聽到了她那句話之後,眼神頓時連連閃了幾閃,隨即便折身走出了人群,自去報告他所聽到的這句話去了。

  洛織錦說完便鬆了手,不過那些官兵一聽到「唐門」二字,也早已經變了臉色,見她鬆手,連忙扶了那人拔腿就跑,速度倒是難得的整齊統一。

  那被救下的父女二人攙扶著走近洛織錦,不由分說便拜了下去,「多謝恩人,多謝恩人!」

  「老丈千萬不要多禮。」洛織錦忙扶起了他們,隨即叮囑他們:「趕緊回去吧。」

  那父女二人這才依依不捨地離開,走出好遠之後猶自頻頻回首。

  洛織錦看了一眼舒夜閣,見他手背在身後,不由一笑,「受傷了?」

  舒夜閣微微發窘,「剛才撞到了……」

  他話未說完,洛織錦卻已拉過了他的手,一推一拉之間,他只覺得一股熱氣微微傳來,手背上的傷處只微微一痛,剛才那種腫痛的感覺便彷彿已經好了大半。

  「多謝姑娘。」他連忙道謝,只覺得手上卻彷彿還殘存著剛才那瞬間的熱感。

  洛織錦橫他一眼,「不會打架就不要出手,每次都添什麼亂?」

  頭一次是為了那個盜她聖武令的人,這一次卻是因為她而出手……這男人還真是,當真以為自己會了那兩手功夫便能行走江湖了嗎?

  差得遠呢!

  舒夜閣被她說得臉上訕訕,過了片刻才開口:「姑娘教訓得是。」

  洛織錦沒有在意,只是向四周看了一眼,皺眉自語:「這皇帝老子倒真是好心情,居然為了一個區區的女子如此興師動眾,未免有些過分。」

  一旁的舒夜閣聽的明白,微微歎一口氣,終於坦誠:「所以我才希望洛姑娘幫忙尋找天衣聖手。」

  洛織錦聽他這麼一說,頓時朝他看去,「原來你知道這事為何?難道找天衣聖手也是因為此事?」

  舒夜閣點了點頭,「去年冬月,姜美人進宮不過月餘便已受寵,如今她懷有身孕,皇上更是恩寵有加,所以才欲以天下無雙錦緞,裝裹姜氏傾城之姿。織造局為這事忙得不可開交,但是交上去的東西,姜美人卻一直不喜歡,織造局只好分頭去想辦法,只是大家都明白,誰先做出讓姜美人滿意的衣服,皇上大喜之下必然重重有賞,是以……今天的事情,絕非偶然。」

  「那與天衣聖手有何干係?我不信偌大天下,就做不出讓那姜美人心喜的衣服。」洛織錦皺眉,實在不想拉沈如衣來瑛這趟渾水。

  「若真的找得到的話,我們早就想盡辦法了,又何必身入江湖?」舒夜閣苦惱不已,「最要緊是這料子務必要在姜美人生下皇子之前送到……如今算算日子,也不過還有三個月左右。」

  這短短時間,姑且不論能不能找到天衣聖手,即便能找到,又不能保證天衣聖手就能夠讓那姜美人滿意。

  舒夜閣愈想愈是煩悶,不由長長歎息了一聲。

  「你到底是何身份?」洛織錦疑惑地看他,只是無論怎麼看,卻都是書生模樣,一襲布衣。

  「實不相瞞,我便在織造局做事。」他說著話,卻又歎了口氣。

  「原來是官家人。」洛織錦似笑非笑。

  看他樣子就知道不是江湖中人,如今看來,果不其然。

  看她那表情,舒夜閣倒真猜不出她心裡所想為何,只是感覺得出,她那「官家人」三字一出,彷彿明顯地同她拉出一段距離似的。

  這種感覺,讓他相當不喜歡。

  「洛姑娘何必分得那麼清楚?即便我身在官家,那又如何?」他朝她看去,分明地一抹無奈。

  「官家又何必瑛江湖這趟渾水?天衣聖手雖然有名,但是官家有權有勢,又豈會找不出一個勝過天衣聖手的人?」洛織錦盈盈一笑,「如此的話,官家也未免太妄自菲薄了。」

  「難道洛姑娘忍心看著其他人也如剛才那老夫弱女一般受人欺負?」舒夜閣抬眸看著她,「不是都說江湖中人路見不平便會拔刀相助嗎?」

  洛織錦落落一笑,「舒公子,你從哪裡聽來的這麼多江湖中事?所謂三人成虎,你聽來的這江湖只怕早已經不是我們的江湖了。」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說的倒也是實情,但是江湖終究是江湖,沒有人願意跟官家人過不去,原本就不是生活在同一個世界裡的人,何苦跟彼此過不去?

  所謂官字兩張口,沒必要跟他們結上梁子,到時候只怕真的是有理也說不清了。

  「洛姑娘,」舒夜閣見她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頓時著起急來,深施一禮,誠懇開口,「還求你多方打聽查探天衣聖手的下落,在下先替其他織錦匠人感念姑娘的大恩了。」

  「公子又何必多禮?」洛織錦忙攔住了他,皺眉默然了片刻,「即便我知道天衣聖手的下落,也不能保證她一定會答應幫你,你何必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天衣聖手的身上?」

  「不管答應不答應,總是一個希望不是?」舒夜閣苦笑一聲,「抱著最壞的打算,盡自己最大的努力……除了這樣,我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燈光明滅,洛織錦看著面前皺眉抿唇的男子,他的神色有說不出來的認真,即便隱隱有些失望,但是卻依舊堅持。

  洛織錦沉吟半天,卻再次出言調侃:「你莫不是怕皇帝怪罪下來,到時候你擔待不起?」

  舒夜閣無奈一笑,「只怕擔待不起的不止我一個人,我們織造局的人,幾乎每個人都有家室之累,若是真受牽連,我又能有什麼方法?」

  洛織錦見他如此,倒也不好再說什麼。

  不是她自私,只是她不想沈如衣為難而已。

  如衣做那些東西原本是為了打發時間而已,誰知道會成為他人口中的天衣聖手,雖然沈大叔是侍令人,但是如衣卻不會功夫,當年好多人為了找天衣聖手這棵搖錢樹費了許多工夫,她好不容易才幫如衣隱瞞了下去,若是現在如衣的身份洩露,只怕沈家又要招來不少麻煩,昔日與沈大叔結上梁子的人,只怕會藉機找事,她又不能整日守在沈家,所以她決不能冒這個險。

  而且,除了此刻她腰間那方錦帶,如衣也已經好久沒有動針了。

  洛織錦心下既然做此打算,所以也不再跟舒夜閣客套,「不好意思,不是我不想幫,而是我覺得沒那個必要。這天下間,必然有那能工巧匠做得出你們那位美人娘娘想要的東西,再不然,你們何不求皇帝消停了這麼荒誕的舉動不是更好?」她拱手一笑,「失禮,我想我也該告辭了。」

  「洛姑娘……」舒夜閣急著喊了她一句,但是卻見她頭也不回,果真大步離去了。

  他心下頓時黯然,一半為了他請她幫忙的事被拒絕,一半是為了她就此離去。

  只是……

  舒夜閣微微皺起了眉,她為何不願意幫他?

  既然她肯出手救人,也就說明了她對於官兵找到借口擾民的舉動根本看不下去,但是為何她卻又不肯幫他找到天衣聖手?

  聽她語氣,她根本就不想幫他去找天衣聖手……

  為什麼會是這樣?

  這中間一定有什麼關聯是他所不清楚的,而那個原因則直接導致了她不願意幫他。

  只是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呢?

  舒夜閣一時皺眉一時出神,但是終究無法尋得一毫蛛絲馬跡,最後也只好無奈離去。

  洛織錦離開之後便準備回沈家,只是她在回去的途中,發現自己遇到了一個「故人」。

  夜色如墨,月朗星稀,那人大咧咧地坐在某間房頂上方,一身寬大長衫,在月色下映出微白的光,長髮隨便披在身後,如夜色般絲絲分明,只是臉上依舊蒙著那張看不出真正面容的面具。月光之下,他似是微微笑了一笑,倒讓洛織錦吃了一驚。

  那人卻笑出聲來,「美麗的姑娘,被我嚇倒了?」

  「藏頭露尾,裝模作樣。」洛織錦沒好氣地開口。

  她就是不喜歡這樣故弄玄虛的人,何必如此做派?

  「你是想要知道我長什麼模樣嗎?」那人身子微微一歪,依舊斜肘杵在那房頂之上,言辭中笑意微微。

  「你若願意摘下你臉上那張面具,自然甚好。」洛織錦就站在那裡,沒有立即上去和他交手的打算。

  「那麼……你可看仔細了。」那人笑了一笑,突然自己向面上一探。

  洛織錦看得端正分明,那人面具之下———赫然又是一張面具。

  她冷眼掃過去,「你消遣我?」

  「豈敢豈敢,」那人笑嘻嘻地開口,「只為博得姑娘紅顏一笑而已。」

  笑?

  她能笑得出來才真的見鬼呢!

  洛織錦實在不明白這人想做什麼,見他似乎並沒有惡意,遂冷冷抱拳,「既然沒事,就此告辭。」

  「美麗的姑娘,我今日可是特意來找你,何必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那人儀態疏狂,隨手朝身後一抄,摸出一把古琴來橫在膝上,「不如,就由我彈首曲子消了姑娘的怨氣如何?」

  他說完後也不管人家答應不答應,兀自伸指拂過琴弦,眸中含笑看著她,逕直彈了起來。

  洛織錦站在那裡只聽了小小一段,便聽出他所奏的是一曲《蒹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天一方。溯回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她雖然不大通音律,但是這只曲子卻聽羅宣悼念亡妻的時候彈過,是以一聽就辨認了出來,不由微微側首,認真地看了那人兩眼。

  她記得沈如衣同她說過,《蒹葭》的琴韻纏綿悱惻,充滿了思慕之情,是男子愛慕女子的心情表白,只是……

  這人如今彈來,卻是為何?

  是以她又略站了一站,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第四章 幫與不幫(2)  

  「姑娘,何苦走得如此匆忙?」那人手中的琴弦驀地一頓,隨即靜了下來。

  洛織錦回眸,「反正我也不通音律,聽來又有何用?」

  那人連連歎息:「如此真是辜負這風清月白之夜。」

  洛織錦不願與他廢話,突然想到自己的髮簪尚落在他的手上不曾追回,剛才居然忘記了討要,所以她立即伸出手去,「髮簪還我!」

  「既已到了我手,自然就是我的東西。」那人卻立即耍起了無賴。

  「既然如此……」洛織錦的身形驀地一動,便要躍上房去。

  但是那人卻突然抱琴而起,她尚未躍上房頂,他已然飄然離去,最後拋下的一句話猶在洛織錦耳邊縈繞:「美麗的姑娘,我還會再來找你的。」

  洛織錦不由暗自咬牙,自覺從沒有一次輸得這麼無用過。

  她自出道至今,從未有失手過,更不曾將自己的東西落入外人之手,但是這人……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敵是友,前幾次見面都有交手,但是這次他卻為她撫琴一曲,到底他所為何來?

  洛織錦又站了片刻,卻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無奈離去。

  回到沈家,沈如衣早已經哄著菀菀睡下,自己卻並未休息,見她回來,便問了一句:「怎麼這麼晚?」

  洛織錦坐下倒了盞茶,喝了兩口才回答:「我又遇到了那日在粥鋪遇到的那個人。」

  「啊?」沈如衣吃了一驚,上下打量著她,然後皺眉問她,「你不是又同他交手了吧?」

  「這次沒有。」洛織錦搖一搖頭,「只是,我更加疑惑這人的來歷了。」

  沈如衣看她神色不定,有些好奇,「怎麼了?」

  「沒什麼。」洛織錦想到之前的事,不知道為何居然有些不好意思開口,所以便又極快地開口:「不要管他的事了,以後我會查的。」

  沈如衣也只好點了點頭。

  洛織錦看著她的時候忍了又忍,在心內暗自思忖著是否要告訴她舒夜閣為何要找她的緣由,但是最終卻還是把那句話給嚥了下去,只對她笑了一笑。

  夜色悄悄侵蝕,月光撫過窗欞,微微的如水月色,美得彷彿全世界都沉寂了一般。

  沈如衣走過去想要關上窗子,「時候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也好。」洛織錦隨即點了點頭。

  只是她剛剛起身,就聽得院內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隨即一個煙色身影在院中若隱若現,「姑娘當日華山一戰,我唐門不曾面見,自然也不承認姑娘的身份。若是姑娘不介意的話,明日午時,自有唐門的人來接姑娘赴唐門一敘,不知道姑娘意下如何?」

  那人的聲音微微蒼老,但是卻中氣十足,一聽便知道是個練家子。

  唐門?

  洛織錦微微一笑,隨即對著院中開口:「既然如此,恭敬不如從命,你回了你家姑奶奶,就說我洛織錦明日午時必然準時赴約。」

  她說完話後朝院中看去,只見外面那稀疏人影略略一晃,隨即便消失在眼前。

  沈如衣回頭擔憂地看著她,「唐門的人此次突然請你去,你務必多加小心。」

  「我自有打算。」洛織錦突然想到唐隱還不知此刻下落如何,真不知道他這般反骨的唐家子弟,被抓回去會是什麼下場?

  想到這裡,她不由又笑了一笑。

  翌日午時前,果然有一乘四人轎子前來,洛織錦徑直坐了轎子離去,也不管那轎子抬著她到底去向哪裡,依舊坐得穩穩當當。到了午時整,剛剛好到達唐門,下了轎子之後自有主事的人帶著她去了客廳等待,不到片刻便有人送上茶來,不過———洛織錦忍不住笑,身在唐門,哪裡還敢放心地喝他們這裡的茶,只怕不是見血封喉也是喝下去便損了小半條性命的那種。

  又過了片刻,直到茶都涼了,卻還是沒人理她,洛織錦微笑不語,只淡淡打量,也沒想過找人說話,依舊坐得規規矩矩。

  只是沒想到此時卻有人突然從門外走進來,她頓時吃了一驚,指著那人疑惑不已,「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怎麼也在這裡?」舒夜閣同樣吃驚不已。

  「唐家姑奶奶要見見我。」她回過神來,「你不是得罪了唐門的人了吧?」

  「怎麼可能?」舒夜閣直接反駁,但是心裡卻在偷偷回憶自己是不是真的得罪了人而不自知,但是想來想去,依舊是什麼都沒想到。

  「那卻是為何?」洛織錦微微疑惑。

  卻有人突然開口:「那日姑娘說自己是唐門中人的時候,不是正同這位小哥在一起嗎?」

  洛織錦朝門外看去,就見一個相貌有若三十歲上下的婦人在丫頭的攙扶下緩步走進門來,身穿紫衣,袖口領口均鑲有細細雪緞,長髮挽髻,鬢邊兩側各墜了一枚發鈿,容貌高貴,面上彷彿沒有絲毫皺紋一般,玉雕一般美麗。

  她緩步走進門後,也不再開口,只朝那主人位子上一坐,隨即一雙黑玉般的眼瞳便靜靜地看著洛織錦和舒夜閣二人,波瀾不驚。

  「這位夫人便是唐家掌門的姑奶奶,真是讓人難以置信。」洛織錦上下打量她,隨即對她微微一笑,「久仰大名,今日一見,夫人的風采,實在讓人望塵莫及。」

  「從不曾見過姑娘,今日一見,果然也不同凡響。」坐在主人席位的唐家姑奶奶也微微頷首,估量的眼神依舊繼續落在洛織錦的身上。

  洛織錦不急不躁,索性負手而立。

  她想看的話,那就大大方方隨便她去看好了!

  片刻之後,唐家姑奶奶終於再次發話:「我唐門中人一向深居簡出,姑娘為何要借我唐門的名義?」

  「久聞唐家在蜀地居住久矣,而我來此地也不過匆匆數次,要那些仗勢的官兵聽話,洛織錦自然比不上唐門來得有用,況且,久聞唐家姑奶奶氣度寬大,絕非一般女子所能比,我想今日也不會多方為難吧?」洛織錦看著那唐家姑奶奶索性盈盈一笑。

  唐家姑奶奶也微微彎了下唇角,「小姑娘說話倒是伶牙俐齒的討人喜歡,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過得了我唐門待客這一關呢?」

  她說著便輕輕一笑,便有人重新奉了茶來,她對著洛織錦微微點了下頭,示意洛織錦接下那杯茶。

  「多謝。」洛織錦對她一笑,隨即便從那端茶的人手中接過了茶杯。

  接茶的時候她的手腕微微有一點凝滯,臉上卻依舊帶著笑意,抬眸看向那端茶上來的人,卻是一個面目冷酷神色冷淡的年輕男子。

  雖然接這杯茶也不過轉眼的工夫,但是洛織錦的手指上卻幾乎換了七種顏色,最後才恢復正常。

  她微微一笑,「這莫非就是唐門的『彩虹』之毒?」

  「姑娘果然好見識,」唐家姑奶奶斂眉輕笑,「只是用在姑娘身上,倒是見笑了。」

  「天池上人好心,送過我些許小禮物,所以我這次只是僥倖而已。」洛織錦彎眉,隨即將那盞茶一飲而盡,目光看過去,卻見那奉茶的男子又端給舒夜閣一盞茶,渾然不知的舒夜閣居然還連聲道謝,伸手便要去接那茶盞。

  洛織錦目光一斂,驀地伸手過去攔住,「我突然覺得很是口渴,不如這杯茶一併給我如何?」

  說著便去接那茶盞,只是那奉茶的人突然手腕變得靈活無比,居然連連躲過她兩次擒拿。洛織錦心下稱奇,索性迅速反掌,伸手扣住那僕從的脈門。那僕從端茶的手倒是拿得緊,只是洛織錦借力打力,他身上一震,面色頓時紅了一紅,隨即沮喪地鬆開了手,抬頭看向唐家姑奶奶,「唐訣不是對手,先退下了。」

  其實唐訣原本是唐家數得著的高手,若單論內力他自然不及洛織錦,是以原本只想憑毒取勝,只是沒想到洛織錦居然不怕他身上的毒,大方接過他的毒茶甚至喝了下去,不過他為人乾脆,所以爽快認輸。

  唐家姑奶奶一直看著眼前這一幕,見到自己這邊負責交手的人根本不是洛織錦的對手,也沒有任何表情,只淡淡揮了下手,唐訣便退了下去。

  洛織錦揚眉一笑,「沒想到唐門的唐訣這次居然做了奉茶的僕從?」

  雖然她與唐訣並沒有打過交到,但是振、沲、鉞、訣、晟,唐門五子的名聲,倒也薄有耳聞。

  唐家姑奶奶微笑,「我唐門上下,皆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只是給客人奉杯茶而已,而且依姑娘的身份,難道辱沒他不成?」

  洛織錦見她這麼說,不由一笑,「姑奶奶這麼說,莫非……」

  唐家姑奶奶卻微微豎起一指輕輕一搖,看著她莞爾,「錦姑娘,我可什麼都沒說。」

  雖然她這麼說,但是那「錦姑娘」三字出口,卻等於是默認了洛織錦如今的身份。

  一旁的舒夜閣卻看得大為疑惑。

  都說唐門眾人手段卑鄙,用毒不擇手段,怎麼他在這坐了半天,卻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他狐疑了半天,只好去看洛織錦,但是她卻和唐家的那位什麼「姑奶奶」談得正好,兩人面上都是笑意盈盈,根本沒有閒暇管他,他也只好坐在那裡不動,只是不知道為何頸子上一痛,他忙伸手抓了一下,以為是被什麼蟲子叮咬,但是卻一無所獲,只疑惑間,頸子上又是一痛。

  他忍不住回頭看去,但是唐家姑奶奶卻突然揚聲:「唐隱,你再裝神弄鬼不滾進來,小心我家法伺候!」

  她這邊話音剛落,那邊便有一個熟悉的聲音笑著接口:「姑奶奶饒命,唐隱已經回來負荊請罪了,還求姑奶奶寬恕則個。」

  洛織錦回過頭去,就見那鳳眼修眉的唐隱自門外含笑走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9-14 12:13:03

第三章 唐生狂生(1)  

  那站起身來的年輕人約莫二十歲的樣子,鳳眼修眉,相貌卻極為出色,穿一件白色長衫,細看才知道是上好的雪錦,錦面上刺有密密的同色碎花,腰束金帶,掛一枚玲瓏和合佩,雖然看似簡單,但是穿在他身上,卻別有一種蘊藉風流的味道。

  此刻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沈如衣,硬是把沈如衣看得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洛織錦上下打量他一番,突然一笑,「唐門中人?」

  那年輕男子這才收回目光,挑眉,「你怎麼知道?」

  洛織錦一笑,再看向他的時候,目光一掃,隨即開口:「那你到底是與不是?」

  「是。」對面的年輕男子倒也沒有再否認,爽快地點了點頭。

  「那麼這人中的毒,你是否能解?」洛織錦讓開一步,指著那中毒的男人問他。

  年輕男子看了那人一眼,不在意地一笑,「那是自然。」

  「既然如此,請幫忙救人吧。」洛織錦再退後了一步,將位置讓了出來。

  「一個條件。」那男子居然跟她討價還價。

  「說來聽聽。」洛織錦的目光再次將他上下打量一番,隨即彎眉開口。

  這年輕男子之前一直是很正經的神色,但是此刻卻彷彿突然變臉一般,雙眼內閃動著可疑的光芒,興奮不已地指著沈如衣,「我想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哪裡人氏,芳齡幾何,愛好如何……」

  眾人看向他的目光頓時全數無語。

  洛織錦也頗感意外,但是回過神後看著他那模樣,卻覺得相當好笑,「你問這個做什麼?」

  年輕男子依舊處於興奮之中,大步走過來之後,一雙眼內熱切的神采依舊牢牢落在沈如衣的身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沈如衣終於從驚嚇中回神,見他如此不免板起面孔,故意冷冷開口:「抱歉,你嚇到我女兒了。」

  這男子居然如此魯莽,既如此,那她倒不如直接一個理由拒他於千里之外。

  「你已經有女兒了?」男子頗感驚訝地低呼,但是隨即卻想到她依舊是閨中打扮,又怎麼可能已嫁為人婦,所以便笑了一笑,故意問她,「敢問夫家何方?」

  「與你何干?」沈如衣惱他出言輕浮,所以也不給他好臉色看。

  那人無奈,只好看向洛織錦,洛織錦卻似笑非笑地站在那裡,「這人,你到底是救還是不救?」

  年輕男子看一眼那中毒的人,隨即又依依不捨地看一眼沈如衣,突然湊近洛織錦低聲開口:「我有什麼好處?」

  洛織錦失笑,挑眉反問他:「你想要什麼好處?」

  「我要的,好說。」他一笑,神色間蘊藉風流。

  洛織錦便也一笑,目光與他相觸,兩人心照不宣。

  年輕男子滿意地微笑起來,點頭,「既如此,這人我自然是要救的。」

  說著他便矮下身去,伸指壓在那中毒的人脈搏之上,又翻起他的眼皮看了看,這才一笑開口:「沒事。」

  眾人也沒有看到他如何出手,只感覺到他似乎漫不經心地彈了彈指甲,再看那中毒的人,面色居然已有好轉,嘔吐的症狀也抑制住了。

  洛織錦看向那粥鋪老闆,發現他已經嚇得雙腿發軟,於是便朝沈如衣略點一點頭,「放了他吧,不是他下的毒。」

  「那會是誰?」沈如衣疑惑地皺眉,實在想不通怎麼會這樣。

  洛織錦心下卻猶如明鏡,看一眼粥鍋所在位置,再朝粥鍋正對的房頂看去,果然發現那裡有一絲微光。她身形霍然而動,飛掠出門。房頂上那個下毒的人卻嬉笑一聲,驀地飛身而起,身上的寬大青衫頓時隨風拂動。隨即只見他轉身站穩,洛織錦正好與他打個照面,卻見他面上戴著張古怪至極的面具,一張臉顯得死板板的毫無生氣,偏生發上簪著一簇野花,手中捏著根綠色玉笛,整個人更顯古里古怪之極。

  「你到底是誰?」洛織錦見他樣貌古怪,此刻下了毒也不走人,彷彿氣定神閒般等著她似的,也不敢小覷,便在離他兩丈開外的地方穩住了身子。

  那人卻又一笑,身子一歪,側躺在房頂之上,一派狂生作態,「美麗的姑娘,既然你我相逢,又何必曾相識?」

  「為什麼要下毒?」洛織錦見他行事荒唐,說話舉動都顛三倒四,心下不由凝神戒備。

  「反正這裡有人能解毒,又有什麼關係?」那人卻說得雲淡風輕。

  洛織錦見他一副罔顧人命的模樣,心下頓時有些負氣,隨即並指化掌向那男人襲去,但是到底留了三分功力。

  那人卻只一笑,「來得好。」

  說著便驀然翻身而起,「砰」的一聲結結實實接下了洛織錦那一掌。

  他掌力一吐,洛織錦驀地心下一動,脫口而出:「是你?」

  這人分明就是昨晚在火場中與她交手的人!

  「可不就是我?」那人朗朗一笑,長袖一揚,身形突然後退數步,隨即看向她,「今日尚且有事,他日相逢,再來討教。」



  「不許走!」洛織錦追了上去,只是身形交錯間,那人卻突然一笑,憑空退後數丈之遠,手指之中,分明地拈著一枚木簪。

  洛織錦頓時大怒,「把東西還給我!」

  「如此難得才能拿到,我怎麼捨得還你?」那人一笑,身形一轉,逕自去了。

  洛織錦只追了兩步,便已經知道追他不上,心下更是吃驚,雖然說在內力上她與這人不相上下,但是這人的輕功步法如此精妙,只怕她有所不及,最後只得憤然躍下房頂。

  沈如衣見她面色不善,忙上前詢問:「你還好吧?」

  「我沒事。」洛織錦應了她一聲,隨即又開口:「我們還是早點回去吧,也該趕路了。」

  舒夜閣卻走上前來,「洛姑娘……」

  洛織錦心下惦記著剛才的事,也不知道那人是好是壞,所以沒什麼心情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淡淡開口:「時候不早了,我們還要趕路,閣下請自便。」

  舒夜閣只好讓了一讓,看著她們離去。

  只是那身屬唐門的男子卻一笑,隨即便跟了上去。

  沈如衣只擔心洛織錦神色不善,是以邊走邊同她說話:「可曾認出那男人是誰?」

  洛織錦搖頭,「從來不曾見過。」

  「這樣好的身手,居然你都不曾見過,」沈如衣微微蹙眉,「若是你擔心的話,就去查查他吧,眼看已經快入蜀了,你不用擔心我的……」

  只是沈如衣的話還沒說完,那跟在後面的唐門男子卻笑著插話進去:「正好我也要去蜀地,不如就由我唐隱一路保護如何?」

  「你?」洛織錦回頭上下打量他一番,隨即輕笑,「那我就更不放心了。」

  唐隱鳳眼流波,似笑非笑,「這話未免也太打擊我了,錦姑娘。」

  洛織錦倒沒覺得意外,「你認識我?」

  「青絲藍衣洛織錦,即便以前不曾見過,現在看到再認不出來的話,那我也未免蠢得像豬一樣了。」唐隱說完話後呵呵一笑。

  只是他看起來一副風流公子的模樣,很難想像他會說那句「未免蠢得像豬一樣」,沈如衣聽他那麼一說,頓時朝他看去,想像他那般模樣卻突兀地長出一隻豬鼻子的模樣時忍不住失笑出聲。

  唐隱頓時眉開眼笑,「姑娘是對我笑嗎?」

  沈如衣頓時繃住了臉,洛織錦一笑開口幫她解圍:「既已知道我是誰,可想而知我們不需要你的保護。」

  「不需要保護……」唐隱的臉略微垮了一下,但是隨即再接再厲,「那多個旅伴如何?」

  臉皮真厚……

  洛織錦看沈如衣的眉毛已經打結了,於是看向唐隱,莞爾一笑,「我們也不需要旅伴,所以看來你要失望了。」

  唐隱再度被重重打擊,看一眼沈如衣,他甚是戀戀不捨,只是洛織錦和沈如衣不再理他,只顧頭前走路,所以他也只好悶聲不吭地跟在她們身後,直到她們坐上馬車,看準方向,他便跟著一起騎馬離去。

  回身看去,卻又有數輛馬車跟了上來,唐隱微微挑眉,心下大是好奇,他回蜀這一路上,倒遇到不少人,真是奇怪,蜀地何時變成了旅遊勝地?

  如此路上倒暫且算是平安無事,又行了一日,終於到了目的地,馬車自東城城門而入,沿著石板路慢慢行去,不過半日工夫,便到了沈家。

  沈如衣抱著菀菀走了過去叩門,開門的老管家驀地看到她,頓時驚喜莫名,「小姐,你終於回來了?」

  沈如衣點了點頭,眼中淚光盈盈,「伍叔,我回來了。」

  老管家眼中也隱有淚意,忙忙地將大門打開,「小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沈如衣心下激動,一時也忘記了招呼洛織錦,抱著菀菀自顧自走了進去,洛織錦看著老管家微笑,「伍叔叔,我又來串門子了。」

  伍管家看著她笑了,「錦姑娘,沈家的大門隨時對你開放。」

  洛織錦輕輕一笑,隨即指著那車伕跟他說:「這人脾氣古怪,勞煩伍叔叔帶他進去,找地方休息吧。」

  「放心吧,你趕緊進去,我怕老爺生氣會責備小姐呢。」伍管家回頭看了一眼,頗有些擔心。

  「那我去了。」洛織錦對他點一點頭,隨即大步走了進去。

  小廊回合曲欄斜,雖然沈家院落頗大,但是洛織錦已來往無數次,所以完全不需要他人帶路,片刻後就到了沈家主宅。

  沈如衣已經走了進去,洛織錦隔窗看去,就見她抱著菀菀緊張不已地站在客廳之內,秀眉微蹙,神色忐忑,然後就聽到內堂傳來腳步聲,一個五十歲上下的老人腳步稍顯不穩地快步走了出來。

  沈如衣朝那老人看去,隨即雙膝一軟,跪倒在地,「爹……」

  這位老人,正是沈如衣的父親。

  眼見離家許久的女兒終於歸來,念及當年她無論如何都不顧他老夫妻二人的舉動,老人面孔一板正想生氣,卻有一個顫顫而氣息虛弱的女子聲音響起:「衣兒,我的衣兒呢?」

  「娘!」沈如衣見丫環扶著母親出現,頓時淚落如珠,傷心不已,「是女兒不孝,不能承歡膝下……」

  沈父一聽火氣頓時湧上來,「你終於知道回來了?為了一個男人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

  「沈大叔,」洛織錦適時出現,一臉笑意地從外面走了進來,「如衣剛回來,大叔就不心疼她一路車馬勞累嗎?」

  「錦丫頭,你怎麼來了?」沈父雖然依舊想對沈如衣發脾氣,但是礙著洛織錦突然出現在這裡,只好作罷。

  誰讓他是聖武令的侍令人?

  如今聖武令的主人是洛織錦,他無論如何都不可以以下犯上。

  那邊沈母看著如衣手中抱的孩子吃驚不已,「這是……」

  沈如衣黯然神傷,「羅大哥的女兒。」

  「他……怎麼了?」沈父遲疑地開口。

  沈如衣含淚默然,緊緊地抱著菀菀。

  沈父歎了口氣,不想再惹她傷心,走過去看了她許久,終於歎氣開口:「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洛織錦含笑站在一旁,也不說話。

  過了片刻之後,沈父終於勉強收拾心神,在沈如衣肩上輕輕一拍,「回房先歇息片刻吧,帶錦丫頭一起去,然後收拾一下,爹讓廚房多做幾道你喜歡的小菜,今天咱們家好好聚一聚。」

  「那我先回房了。」沈如衣抱著菀菀對著父母認真地拜了一拜,隨即自有丫環從她手中接過了菀菀,帶著她朝她以前住的房間走去。

  洛織錦對沈父沈母一笑,「大叔,嬸嬸,我也一起過去了。」

  隨即便追上了沈如衣,跟著那丫頭去了沈如衣以前住的房間。

  開了房門,沈如衣微微一怔,隨即緩緩走了進去,卻半天沒有說話。

  洛織錦含笑開口:「如衣,你看大叔和嬸嬸一直掛念著你呢,這房間裡的一切,每天都會叫人打掃,你一走三年,他們……沒少擔心你。」

  沈如衣以袖遮面,淚滴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自責不已,「是我當日任性,連累父母操心。」

  洛織錦瞭然地拍了拍她的肩,「我知道你喜歡羅宣,但是羅宣已經過世,在這世上,你最親的人無非父母,若在加上菀菀,那麼自今日起,你當為他們好好活著……忘記那個喜歡羅宣的如衣,好嗎?」

  沈如衣默然片刻,終於點了點頭。

  她不可以再自私地只為成全自己。

  父母年事已高,如今菀菀又少不更事……即便不為了別的,她也該承歡父母膝前。

  織錦說得對,她應該忘記那個喜歡羅宣的沈如衣。

  死去的人一定希望活著的人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羅大嫂早年因病亡故,羅大哥只菀菀一個女兒,那日他既將女兒托付於她,那麼她和菀菀一定要好好地繼續活下去。

  一定可以的……

第三章 唐生狂生(2)  

  因為與沈如衣久別不見,再加上蜀地吃喝玩樂皆有,洛織錦便暫且在沈家住了下來,準備過些日子再動身回去。

  只是一想到那日被人摸走的木簪,她心下就有些鬱鬱,想不通那人到底是誰,若是真要交手的話,只怕最多與他打個平手。

  若是那人為人不善,她還須得想個妥善解決的方法才是……

  洛織錦一邊在心內暗自尋思,一邊出了沈家,準備出門走一走。

  此時正是傍晚時分,微微的夕陽餘暉穿過雲層,映出淡淡一抹桃色,到盡處卻化為一片淺淺的墨色,微風拂過身側,白日的暖熱已然淡化。

  洛織錦仿若閒庭信步,只是卻有人不識相,偏偏要來打擾。

  街對面某家酒館,二樓臨窗處,某人笑得一臉開心,「錦姑娘,又見到你了。」

  洛織錦忍不住挑眉,「你倒跟得挺緊。」

  唐隱笑意微微,「若非如此,怎麼能知道令我一見鍾情的女子家居何處?」

  洛織錦微微一哂,隨即借力掠上二樓,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如衣不喜歡別人跟她開這種玩笑。」

  「我哪裡有在開玩笑?」唐隱自覺委屈不已,他說的話可句句屬實,哪裡有半分虛假?

  「難道不是?」洛織錦看得出來他只是嘴上愛討點便宜,讓人覺得風流輕浮,不過實際為人如何……或許有待商榷?

  「在錦姑娘面前,我還會說假話嗎?」唐隱笑著看她,「我看錦姑娘跟她甚為相熟,還有勞錦姑娘多多替我美言兩句,又怎敢有片語欺瞞?」

  「我實在沒想到,唐家居然還有你這樣坦誠的人。」洛織錦微微一笑。

  「我若當成誇獎的話,也就是等於承認了唐家人的行事作風看起來不那麼坦誠,我若是不認同姑娘這句話,也就等於是說我不坦誠,錦姑娘,你可給我出了個難題。」唐隱一笑,「難怪別人都說從錦姑娘那裡幾乎討不到什麼便宜。」

  「唐門的人向來以毒取勝,我想下毒之人之所以能夠得手,無非在於不為人察覺,如此,行事自然低調,絕不可能事先交代得人盡皆知,」洛織錦言笑晏晏,「我說唐門的人行事不夠坦誠,無非就事論事,絕對不包含什麼貶低之意。」

  「你這話,應當說給我們家姑奶奶聽一聽才對,她閉門不出已經十數年,連帶著我們也要跟著窩在蜀地,」唐隱做了一個小生怕怕的鬼臉,然後繼續開口:「若非如此,我這次又怎麼會偷偷跑出來?」

  「難怪,」洛織錦莞爾一笑,「我說怎麼會突然見到唐門的人出現,記得四年前我在華山拿下聖武令的時候,你們唐門就不曾出現過,怎麼會讓我在窮鄉僻壤內隨便就撿到一個?只怕你現在還沒回家吧?」

  唐隱忙豎起一根手指搖了一搖,「我不回家,不是因為不敢回家,而是因為我必須要弄清楚令我一見鍾情的女子究竟姓甚名誰,家居何處,不然,我要再在何處才能找到她?」

  洛織錦不由好笑,「你實在不像是唐家的人。」

  唐隱笑意隱隱,「若唐家人人都像我一般,哪裡還需要我的存在呢?又不是批量販賣,這樣的我,僅唐隱一個也就夠了。」

  洛織錦含笑看他,「唐隱,你實在是個怪胎。」

  「只是即便成為錦姑娘口中的怪胎,我也還是有事情做不到的。」唐隱頓時斂了笑容,有些鬱悶。

  洛織錦不由失笑,「那你想要我幫你什麼?」

  「回答我的問題。」唐隱見她似乎並無不悅之色,頓時喜上眉梢。

  「沈如衣。」洛織錦頷首一笑。

  「好名字,我喜歡!」唐隱居然激動地在桌子上拍了一掌,若非洛織錦同時施力抵消了他的力氣,只怕此刻他們面前的這張桌子便要被唐隱拍碎了。

  「你收斂一點行不行?」洛織錦看他一眼,「如衣性子固執,你若如此,只怕難以接近。」

  「唐隱辦事,向來不按章程,只怕……」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居然笑得一臉意味深長。

  「你若害如衣為難、傷心、無措,」洛織錦威脅地看他一眼,「別怪我事先不提醒你,倒時我一定會要你好看。」

  「唐隱豈敢?」他挑眉,唇角似笑非笑,眼內那一抹真誠,卻清晰可見。

  洛織錦彎唇一笑,手指無意識撫著那窗子,寬大衣袖大半垂落在外。

  她不知道的是,此時正有人癡癡看著她那半垂在外的衣袖出神,而那人,正是跟她一路順道的舒夜閣。

  自進了城之後,他便與洛織錦失了方向,再想到去尋她的時候,卻已經不知其所蹤,是以懊惱了許久,這日傍晚正好在街上散心,卻冷不防看到半隻藍色衣袖懸在一家不起眼的酒館上樓,不由看得癡了。

  雖然與洛織錦相識不過數日,但他平常所接觸到的女子,皆是非富即貴,身穿綺衣羅衫,出入都有隨侍,端的嬌貴無比,哪裡有洛織錦這樣的快意灑脫,是以一見之後,居然已經難以忘懷,每日每日都在心內牽掛無比,所以看到那抹熟悉的藍色,他也不管那藍衣之人到底是誰,只管癡癡呆呆出神再說。

  倒是唐隱無意中發現,便笑著在桌子上輕輕一叩,「錦姑娘,樓下那人可是你的舊識?」

  不然怎麼會用那種目光看著洛織錦的衣袖?

  洛織錦好奇,略略探頭朝外一看,頓時與舒夜閣打了個照面。

  青絲如墨,藍衣宛然。

  舒夜閣驀地深呼吸一口,只覺得整顆心快樂得彷彿要爆炸一樣。

  怎麼會真的是她?

  居然真的是她?!

  洛織錦見他神色癡癡,目光卻柔軟溫存,她自己也不知道哪裡覺得不對勁,只感到身子一顫,彷彿渾身三萬六千根寒毛都要豎起來似的。

  這人,怎麼露出這般神色?

  樓下的舒夜閣再度深呼吸一口,隨即走進酒館內,逕直上了二樓。

  洛織錦極力壓制下剛才那種奇異的感覺,心情稍稍平復,那邊舒夜閣已經上得樓來,看到她的時候對她微微一笑,然後生澀地對她拱手行禮,「洛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洛織錦看著他生澀的手法,不由好笑,「怎麼這般打招呼?」

  「我看你們江湖中人,不都是這麼行禮的?」舒夜閣不由疑惑地看著她。

  洛織錦半晌無語,片刻後無奈開口:「你不必如此的。」

  看樣子就不是江湖人,學什麼江湖規矩?

  「這位兄台,請坐。」見洛織錦並無逐客的打算,唐隱也笑瞇瞇地招呼舒夜閣坐了下來,隨口問他:「不知道閣下怎麼稱呼?」

  「舒夜閣。」他道了聲謝,便坐了下來。

  洛織錦在他臉上掃了一眼,心下再度勾起對他來歷的懷疑。

  一旁的唐隱卻自來熟地同舒夜閣閒話:「不知道舒兄來自何方,聽口音不是本地人,入蜀可是有事要做?」

  舒夜閣被他問得慇勤,但是想到隔牆有耳,自己臨走前,織造局的所官再三囑咐自己,不可洩露了這次入蜀的行蹤和目的,所以也只好歉意地笑了一笑,避重就輕地開口:「我是蘇州人。」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唐隱笑笑地開口,「江南水鄉,靈氣所蘊之地,那裡的人更是同江南美景一般,含蓄而隱約,帶有朦朧美。」

  他口中這麼說著,目光卻不懷好意地將舒夜閣上下左右打量,無非是笑他說話不吐實罷了。

  舒夜閣頓時歉然,無奈一笑。

  唐隱哂然,這人真是奇怪,既然不想說,又何必覺得抱歉……果然同他們江湖人截然不同。

  所謂老江湖,眼光犀利,舒夜閣這人心思如何,幾乎薄如紙,令人一眼通透。

  洛織錦看舒夜閣被唐隱一句話堵得面色微窘,不由斜斜看了唐隱一眼,示意他適可而止。

  舒夜閣這人,即便對他們有所隱瞞,但是看來就是一副好欺負的模樣,倒是讓她不忍故意為難他。

  所以她站起身來對他們點一點頭,「我還有事,你們若是想慢慢坐的話,就自便吧。」

  說完她便逕自下樓,可憐舒夜閣才剛剛坐下而已,見她離開,雖然覺得跟上去似乎有些失禮,但是猶豫再三,卻還是對唐隱生澀地抱拳告辭,緊隨洛織錦而去。

  唐隱玩味地勾起唇角,正在心內品味他們二人的關係的時刻,冷不防看到街道上一個熟悉的身影之後,頓時嚇得大氣也不敢出,忙縮到了桌子下面。

  他爺爺的,幫姑奶奶看門的忠犬怎麼來了?

  要是被他抓回去,豈不是要褪一層皮?

  不管了,先閃人再說!

  他這邊躲人躲得兀自熱鬧,那邊洛織錦下了樓之後沒走多遠,便無奈回身,看著那緊隨在身後的舒夜閣,「你跟著我做什麼?」

  舒夜閣微微窘迫,但是隨即一笑,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她。

  洛織錦被他看得心下漸漸浮躁起來,索性轉身不再理他,然後循香而去。

  夜色已經侵噬大地,街頭卻有小販叫賣著各種小吃。

  洛織錦輕車熟路,自顧選自己愛吃的東西,完全不在乎自己武林盟主的形象,吃得不亦樂乎,偶一回頭,卻見舒夜閣依舊跟在身後。

  她戲弄之心頓起,買過一份串串香後隨手朝後一指,「問那位公子要錢就可以了。」

  舒夜閣渾然不覺,只是看她走開,也忙追了過去,冷不防一隻手伸過來拉住他,「公子,你還沒付錢呢。」

  「付錢?」舒夜閣茫然無比。

  「剛才那位姑娘買過東西說是要你付錢嘛。」老闆操著一口蜀地方言,夾生飯般的語言讓舒夜閣只聽懂了六七成,但是那付錢兩個字卻聽得分外清楚,他一邊看著洛織錦的背影,一邊也只好掏錢了事,然後走人。

  一路行去,他七七八八地居然也付了數次錢,前面的洛織錦玩得高興,回頭卻見他沒有絲毫不悅之色,自覺無趣,只好折回頭來,將那些東西一古腦地塞到他手中,「喏,吃吧。」

  舒夜閣微微一愣,隨即看著自己手中那些模樣稀奇古怪的吃食為難起來,「洛姑娘……」

  洛織錦看著他為難的樣子,忍不住輕輕一笑,俏皮無比,像個小女孩一般,舒夜閣心下一動,也對她笑了一笑。

  洛織錦心下一怔,看著他那樣微微帶著些許寬厚的淺笑,微微有點走神。

  舒夜閣見她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只好再次斂眉一笑,看著她的眼神卻越來越專注。

  不知道為什麼,即便什麼都不說,只要站在她身旁,就已經覺得很開心了。

  洛織錦察覺到他此刻的目光,只好試著閃躲,顧左右而言他:「說吧,你跟著我到底何事?」

  舒夜閣卻無論如何都不好意思說自己為何要跟著她,只好掩飾開口:「上次勞煩姑娘的事……」

  「找天衣聖手的事?」洛織錦不由歎氣,「我說過會幫你找的,你為何這般性急?」

  幫他找如衣?還是免了吧,她想起來的時候會幫他「找一找」的。

  「大概要等到何時?」舒夜閣忍不住問她。

  「這可說不準,」洛織錦笑瞇瞇,「或許很快,或許很慢,誰知道呢?」

  「但是……我等不那麼長時間,聽人說天衣聖手已經入蜀,還是勞煩姑娘多多費心才是。」

  等不及?

  洛織錦狐疑地看他一眼,「為何這麼說?」

  舒夜閣正想說話,街道上卻突然傳來了一片喧嘩之音。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9-14 12:12:03

第二章 途中多難(1)  

  飯後,洛織錦與沈如衣帶著菀菀回房休息。終究小孩子易困,所以沈如衣早早地哄了菀菀上床睡覺,然後才與洛織錦開始閒話。

  「不知道那人找天衣聖手做什麼?」沈如衣看她一眼,疑惑不已地開口。

  「奇怪,」洛織錦在房間內走來走去,一邊走一邊揉著自己的下巴,「沒聽說最近江湖中有誰要嫁女兒或是做壽啊,找天衣聖手做什麼?」

  「連你都不知道?」沈如衣頗為無奈。

  「原本江湖中的事,我自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這次……」洛織錦無奈聳一聳肩,「我實在不是很清楚。」

  沈如衣一邊抽出自己隨身所帶的銀針,一邊擔心地開口:「這男人到底什麼來歷?」

  「無所謂的,他又沒有什麼功夫,即便有惡意,我也能揍得他毫無還手之力。」洛織錦安慰她,「你放心,我一定能夠平安地將你和菀菀送回家。」

  「我自然放心,」沈如衣看著她盈盈一笑,一邊打開了包袱四處翻找,末了抽出一方素紗,然後看著洛織錦,「你那令牌隨意放在身上終究不妥,這樣吧,我在你腰帶上做個暗袋,保管將那令牌藏得好好的。」

  「如此甚好。」洛織錦連連點頭,隨手將那令牌掏出來放在手中丟著玩,結果一不小心失手,「啪」的一聲摔掉在地,她卻彷彿無事人一般地撿了起來,「這塊牌子啊,既不能送到當鋪當銀子也不能當作拜帖騙頓飯吃,實在無趣得很,想不通為什麼會有人要偷這個。」

  「或許有人想做下任盟主,從你手中失了,那人也就能光明正大地認為是打敗了你。」沈如衣細細地在那方素紗上飛針走線,偶爾抬頭看洛織錦一眼。

  「說得也是。」洛織錦點了點頭,隨即又將那令牌收了起來,「五年的期限將至,想來打這塊牌子主意的人也不是很少,原本我是無所謂的,但是如果這麼簡單地就被他們拿走,我洛織錦也未免太不濟了一些。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彷彿都在閃閃發光,那種自信傲然,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

  但是沈如衣卻知道她說得出便能做得到,索性也跟著她胡說:「你乾脆一直做下去得了,等菀菀長大,你將那塊牌子丟給她玩好了。」

  洛織錦忍不住擊掌大笑,「這主意不錯!」

  沈如衣無奈一笑,這之前是誰說做了武林盟主後便四處奔波毫不得閒,如今一聽說可以這麼玩下去,居然忘記了她自己的辛苦?!

  還真是讓人無奈啊,織錦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她一時笑一時無奈,手下的銀針絲毫未停,待到夜深,那一方素紗也逐漸變得斑斕起來,細細針腳密而不亂,端的是好看異常。

  翌日。

  天色明瞭之後,洛織錦便早早喊了那車伕動身,隨即回房幫沈如衣收拾東西,好繼續趕路。

  沈如衣將昨日那方素紗遞給她,「小小意思。」

  「腰帶?」洛織錦看著那方已經變成腰帶的素紗,高興不已,「好漂亮。」

  「織錦織錦,不這般錦繡繁華,怎麼配你的名字?」沈如衣含笑看著她。

  洛織錦將那帶子束在腰間,滿意地拂了一下邊上墜的流蘇,隨即拍了下掌,「好,出發。」

  出了客棧的門,正要上馬車,卻見昨天那個舒夜閣居然迎面而立,也是一副要動身啟程的模樣,她無所謂地轉身,便要上馬,但是他卻突然快步向她走來。

  「洛姑娘,請等一等。」見她根本沒有要理他的意思,甚至越走越遠,他連忙喊住了她。

  「有何貴幹?」洛織錦已經上馬,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舒夜閣卻看著她的腰帶出神,適才他遠遠看來,只覺得她腰間所飾流光粼粼,上面的刺繡幾乎如活的一般,所以他才出聲相留。如今近看,更是驚歎於這條腰帶上的精妙刺繡,於是小心翼翼地詢問:「不知道姑娘這條腰帶出自何人之手?」

  洛織錦對他一笑,隨即拔轉馬頭,丟給他一句話:「故友相贈。」

  舒夜閣看著她跟隨那馬車策馬離去,只好無奈地與自己的同伴也上了馬車離開此處客棧。

  只是那條腰帶,終究讓他心中疑竇叢生,是以他低聲囑咐了車伕兩句,他們的馬車便不緊不慢地跟在了她們的後面。

  車聲轆轆,洛織錦偶爾回頭,隨即低聲抱怨:「真是討厭。」

  沈如衣莞爾一笑,「織錦,不必介意的。」

  「還是小心為妙,」洛織錦回頭又看了她一眼,才忍住笑開口:「他居然還向我打聽天衣聖手是誰,豈不知天衣聖手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正是如衣你。」

  沈如衣也不由失笑,隨即蹙眉,「這男子好生奇怪,他找我做什麼?」

  「所以我才說要小心,你已經許久不曾做這事情,沒必要因為這一隊行蹤奇怪的人而洩露身份。」洛織錦皺眉囑咐她,「誰知道他們是做什麼的,根本都不像是江湖中人,沒必要理他們。」

  沈如衣略點一點頭,然後抱了菀菀慢慢欣賞路邊景物。

  洛織錦偶爾回頭,卻見身後那幾輛馬車依舊不緊不慢地跟在身後,她看得煩了,也就不再理會。為了不讓菀菀路上難受,所以沈如衣的馬車並未走得多快,因此這一日那些馬車便都跟在身後,洛織錦因此覺得很不舒服,只是路上有時休息,那個舒夜閣看到她的時候,會對她微微笑上一笑。終究如何都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她也只好作罷,只是對他的身份更加懷疑起來。

  他不會武功,也不像是來遊山玩水的,若是說有什麼要事做的話,偏偏他們卻又不急著趕路……真是愈想愈覺得奇怪。

  沈如衣看她為難,不由為之好笑,「織錦,什麼人值得讓你這麼費心思?」

  「我倒是不想費心思,誰讓他們找的是你?」洛織錦依舊皺著眉,目光狐疑地掃向身後那隊馬車。

  沈如衣為之莞爾,知道她是為自己擔心,所以也就不再多話。

  這樣一路行去,傍晚時分,兩隊人只好再度投宿在同一家客棧。

  用過晚飯,洛織錦正要送沈如衣和菀菀回房,但是那舒夜閣似是已經等待良久,居然攔住了她,「洛姑娘,可否稍稍留步?」

  若是一般武夫,洛織錦必然二話不說,直接推開擋路之人。

  但是舒夜閣布衣飄然,一身書卷味,即便她不是很高興,也不太想對這種人發脾氣,是以要沈如衣先行回房間,然後才看向舒夜閣,「你又找我何事?」

  舒夜閣歉然一笑,「我知道洛姑娘身負重任,但是姑娘既然是武林盟主,江湖上的事情一定知道不少,所以,我只好求姑娘幫忙為我打聽一下天衣聖手的下落。」

  說著話,他的眼神依舊下意識落在她那條腰帶之上。

  洛織錦見他還在提這件事,不免將他上下打量一番,「要我幫忙的話,你總得說清楚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找天衣聖手吧?」

  舒夜閣心下為難,也不知道自己說出身份後她到底是幫還是不幫,只好期期艾艾地開口:「在下來自蘇州,想請天衣聖手幫忙做一件衣服。」

  洛織錦看他模樣,就知道他藏著什麼話不肯說,心下一轉,不由掩唇一笑。

  既然如此,隨便給他個空頭人情如何?也好過他以後說不定會興師動眾找如衣。

  所以她點了下頭,「既然如此,我幫你找找便是。」

  舒夜閣頓時大喜,衝動之下,居然握住她的手腕,「多謝。」

  如果真的能找得到的話,那麼上面的差事一了,也就不會有人再藉故擾民了。

  他那笑容看起來倒是十足真誠,只是……

  洛織錦只覺腕上被他所觸之處熱熱一片,垂眸看去,發覺他抓的倒是不松,不由挑眉,也不說話,只是那樣看著他。

  舒夜閣頓時發覺自己的唐突,心下一跳,連忙收手,人也朝後退了一步,「抱歉,是我太過無禮了……」

  他倒識相,只是……她的手腕,也是別人說碰就碰得的嗎?

  是以洛織錦看他一眼,隨即拂袖離開。

  舒夜閣站在那裡半天沒動,看著她離去的身影,心上某根弦卻慢慢開始滋生出一抹微微的蜜灼。

  他以前從不曾與江湖中人打過交道,只是初次相逢,沒想到居然會讓他撞大運一般直接遇到了那個傳說中的武林盟主?!

  原本從別人口中聽說過的那個凶險莫測的江湖,因為她的關係,霎時間變得滿目錦繡。

  若是回去的話,一定要好好跟別人說……

  不不,還是不要說。

  舒夜閣突然微微揚起了唇角,看著暮色淡淡笑了一笑。

  這般江湖行,是他平生第一次的非常經歷,該當好好珍藏才是。

  夜色漸濃。

  月邊微微有雲卷雲舒,隨即變薄,最終與夜色融為一體。

  鎮上的打更人梆梆地一聲聲提醒著時間,全世界的人彷彿都墜入了夢鄉中去。

  片刻之後,打更人終於漸漸遠去,周圍的一切彷彿都停止了,但是就在這樣萬籟俱寂的時刻,卻有黑影鬼鬼祟祟忙碌地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又過了許久,一簇火光突然沖天而起,幾乎刺傷人的眼睛。

  火勢漸漸增大,終於小鎮上第一個發現的人聲嘶力竭地喊叫了起來:「失火了,大家救火啊。」

  整座鎮子彷彿突然間沸騰了起來,說話聲、吵鬧聲、火焰的噼啪聲、打水聲、木桶撞擊聲,簡直亂成一團。

  淺眠的洛織錦已經醒來,眼見失火處是自己身處的客棧,只好先把沈如衣和菀菀安頓好再說,等到她們全部安然轉移之後,才發現失火的那幾間房子內居然還有人困在裡面。

  「你在這稍等,我去看看。」隨口囑咐沈如衣一聲,洛織錦隨即縱身而入,直撲二樓著火的房間,只是濃煙滾滾間,一時還真有些分辨不出方向來。

  「救命啊,救命……」隱約的呼救聲自煙塵中傳來,洛織錦連忙循聲摸了過去。

  那個求救的人居然一時驚慌失措地躲到了床下,洛織錦無奈,只好伸手拍了一下床沿要他趕緊出來。等那人爬出來之後,她把那人順手提起,然後隔窗一拋,那人正想大喊「我命休矣」,但是落地的時候卻彷彿有人扶了他一把似的,絲毫無損地讓他安全著陸。

  知道那人無事,洛織錦於是繼續在濃煙中前行,卻不料一縷掌風突然襲來,她吃了一驚,右掌凝力吐勁,「砰」的一聲後,她頓時朝後退了兩步才穩住身形,對面那突然襲擊她的人同樣退了兩步,隨即低聲一笑,卻不曾言語。

  「何方鼠輩,藏頭露尾,不是大丈夫所為!」她冷喝一聲,隨即舉掌逼去。

  濃煙之中,怎麼也沒有辦法看清楚那人的樣貌,但是她聽聲辨位,下手絕不落空,只是沒想到那人居然與她噼噼啪啪拆了二十多掌之多,令她忍不住為之吃驚。

  這偌大江湖,能與她拆招的人,她幾乎全部都能叫得上名字,只是這人絕非是她所認識的那些人,尤其他出手古怪,內力脈息更與她所熟悉的大大不同,居然是從不曾見過的功夫。

  「你到底是誰?」她低聲喝問,出掌之時已凝神貫注。

  那人卻依舊低笑,根本不回答她的問題,與她拆招時居然想趁勢朝她身前探去,洛織錦驀地想起之前那個侏儒的事情,隨即開口質問:「你想奪我身上的聖武令?」

  「是又如何?」那人終於回答她的問題。

  「做夢!」她冷冷一笑,「真想奪的話,先打得過我再說吧!」

  「你怎麼知道我打不過你?」那人卻挑眉一笑,隨即懊惱地看一眼濃煙火光不斷的客棧。

  他找來的人簡直是個笨蛋,小小一場火居然都放不好?!

  是以他閃身避開洛織錦的掌風,然後彎唇一笑,「暫時沒時間陪你玩。」

  洛織錦不禁大為生氣,冷冷開口:「你在消遣我?」

  「你不去救人了嗎?」那人被她纏住,只好又與她交手拆了數招,暗忖這樣下去看樣子也沒辦法輕易走人,只好出聲提醒她。

  洛織錦看一眼火勢,心下也微微一急,所以手中攻勢也略略停了一停,那人卻瞅準機會縱身而去。

  洛織錦見他已經離開,暫且放下追他的心思,繼續朝另一間房查過去,濃煙朦朧中,卻有人與她微微一撞,她劈手抓住那人,湊近一看,卻是舒夜閣,她忍不住蹙眉,「你怎麼還在這裡?」

  他那三腳貓功夫,雖然不敵功夫高手,但是較之一般人卻好上許多,理應逃得出去才對,怎麼會依舊留在這裡?

  「我的同伴還在這裡。」舒夜閣身上的布衣已經弄污,神色略顯狼狽,只是念及同伴,心下頓時著急。

  洛織錦看他兩眼,伸手利落地將他朝火場外推去,「救人的事情我來負責就好,你趕緊下去!」

  舒夜閣不知道為什麼卻固執不已,洛織錦皺眉不已,「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怎麼好放你在這裡救人而自顧逃命?」舒夜閣的眉頭皺得更緊。

  洛織錦簡直不知道這人的腦袋是何等構造,忍不住以白眼相對,「等你打得過我的時候,再來爭著救人吧。」

  舒夜閣被她一句話說得忍不住面上訕訕,無話可答,只好照她吩咐先行離開火場。

  洛織錦閉氣屏息,再次摸向另一處房間。

  舒夜閣皺眉不已,不停地察看著客棧的火勢,著急之下,卻也只能隨著那些鎮民一起,加入了滅火的行列,借忙碌來調節自己紊亂的心緒。

  沈如衣站在樓下,抬頭朝樓上看去,只見火光燎亮了半邊天似的,木材燃燒的噼啪聲清晰可聞。

  又過了片刻,樓上窗口邊藍衣終於一閃,隨即眾人藉著火光便看到洛織錦抓著一個人翩然落地,輕悄無聲,再看那人,卻已經被她打昏。

  「你為何將他打昏?」沈如衣走上前去仔細察看後發現她絲毫沒有受傷,終於鬆了口氣。

  「誰要他死都不敢隨我跳下來,我只好把他打昏了事。」洛織錦忍不住失笑。

第二章 途中多難(2)

  在眾人的幫助下,火勢漸漸熄滅,舒夜閣終於閒了下來,忙忙走過來尋到洛織錦,隨即拱手為禮,深施一禮,「多謝姑娘出手相助。」

  「不必謝我,舉手之勞而已。」洛織錦看著被燒後的客棧有些心不在焉。

  眼看此刻離天亮還有一些時間,如今客棧卻被燒成這樣,他們要如何休息?

  洛織錦圍著客棧走了兩圈,又問了掌櫃兩句話,正想先安頓沈如衣母女休息的時候,卻突然發現客棧後面牆角處分明一截尚未完全毀去的引火之物,撿起看了兩眼,她驀然縱身而起,躍上客棧頂樓四處張望,隨即似是發現了什麼,身形微微移動,便已追了上去。

  卻是一個黑衣人,身形靈動輕巧,看她追來,便想要快急離去。

  洛織錦微微笑著開口:「既然做得出來,就不要怕被人抓到,你跑得快,便以為我沒有辦法抓到你嗎?」

  她一邊說一邊揚起了手,一道銀色光芒瞬間劃破夜色,直飛向前面那個黑衣人。

  彷彿受到重擊,黑衣人身形一晃,隨即身不由己地朝前摔去,「啪」的一聲,倒是清脆響亮。

  洛織錦一腳踩了上去,隨即問他:「為什麼要燒客棧?」

  那個黑衣人卻咬牙不說,任她加重力道。

  「看樣了,我再問你,你也是不會說的了?」洛織錦心下氣悶,實在不明白自己為何今日三番兩次「蒙人掛念」,怎麼所到之處都有事情發生?

  黑衣人默然半晌之後,突然揚手朝她腿下攻去,洛織錦抬腿,一腳踢去,身形驀然變幻,輕鬆避開黑衣人的攻擊。

  雖然掙開她的控制,但是黑衣人卻分明有些底氣不足,是以沒有立即再次發出攻擊。

  洛織錦氣定神閒,神色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僵持片刻之後,黑衣人驀然矮身,隨即便要從旁突圍而出,洛織錦卻無論如何都跟在他身側。

  如此這般貓捉老鼠半天後,黑衣人終於頹然放棄,氣喘吁吁地朝房頂上一坐,隨即舉手投降,「不玩了,不玩了!」

  狀似賭氣的語氣……

  洛織錦細眉一挑,心下隱隱生出一絲笑意,「你為什麼要放火?」

  「有錢能使鬼推磨。」黑衣人毫不客氣地看著她,「有人出錢,我就放火,反正又傷不了人,怕什麼?」

  「你怎麼知道傷不了人?」洛織錦為之皺眉。

  「出錢的人說的,」黑衣人吊兒郎當,「看不見那人的臉,蒙得結結實實,給了銀子讓我在這裡放一把火製造混亂就成。」

  洛織錦微微蹙眉。

  想來他說的人便是火場內的那個人,故意想要趁亂與她交手,伺機奪她身上的聖武令……只是,他奪令又有何用?難道當真似沈如衣所說,是為了武林盟主的位子?

  只是那個人身手如此不凡,卻又看不出功夫來歷,到底出自於何門何派?

  難道近日江湖中,又出現了什麼後起之秀?

  洛織錦百思不得其解,最後也只好作罷,隨手重重在眼前這個黑衣人背上一拍,「那個人給你的銀子呢?」

  「幹什麼?」黑衣人立即警覺地看向她。

  「燒了別人的客棧,難道可以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洛織錦伸手過去,「是要我自己動手搜還是你自己乖乖交上來?」

  猶豫再三,黑衣人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從懷中掏出了銀票給她。

  「只有這麼多?」她異常挑剔地開口。

  黑衣人簡直想翻白眼了,「只是放火而已,我又不是殺手,能賺到多少?」

  洛織錦收起那銀票,黑衣人卻瞅準機會拔腿就跑,洛織錦略略一頓,隨即沿著原路返回,沒有再追上去。

  客棧的老闆正在欲哭無淚地看著被燒得殘缺焦黑的客棧,洛織錦將銀票給他之後,便自去尋沈如衣。

  因為客棧已經無法供人休息,所以沈如衣只好抱著菀菀坐在馬車裡休息,見她回來才輕聲詢問:「你去了哪裡?」

  「沒什麼,四下看看而已。」洛織錦不想她擔心,於是便隨口應道,怕她再追問,便故意岔開話題,「先休息吧,離天明還有一些時間,我幫你守夜。」

  沈如衣看著她微微笑了一笑,明白她的意思,所以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洛織錦在馬車外盤膝而坐,正想調息凝神,耳邊卻又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她禁不住微微皺起了眉,起身朝喧嘩聲來源處走去。

  卻是舒夜閣那一幫人不知道在做什麼,她皺眉看了片刻,卻沒有說話,倒是舒夜閣看著那一幫人爭執時無奈回頭,發現了她的身影,見她面色不悅,頓時有些歉意。

  「他們在做什麼?」洛織錦見他走近,不耐煩地開口。

  「人多,馬車卻少,所以……」舒夜閣微微有些窘迫,但是倒希望她能夠有所體諒。

  卻不料洛織錦嗤笑一聲,「你們這些人,全部都是大男人,便是露宿又有什麼關係,有必要為這馬車爭成這樣嗎?」

  在她的概念中,江湖人隨便什麼惡劣環境都能夠泰然面對,只是她又怎麼能料到這些人平常出入皆是權貴富豪之家,馬車等物更是最普通的代步工具,平日休息也都有人細心打理,從來不曾有過露宿的先例,今日首次遇到,自然要你爭我奪。

  她這麼一說,舒夜閣便更顯尷尬,洛織錦抬眸過去發現那些人依舊吵個不休,索性大步走過去,一隻手便輕輕鬆鬆拎下那搶上馬車的人,隨即冷眼一掃,「吵什麼吵,大家都在外面休息,你們這麼吵鬧,別人還能休息好嗎?」

  她面色一板,倒也生出幾分嚴肅的模樣來,那些人一時居然被她唬住,再看她一手叉腰,一手揪著同伴的衣領將他高高提起的模樣,頓時不再言語。

  這女子,一看就知道跟那些整天只曉得衣綺羅的大家閨閣女子不同,凶巴巴的,所以……能不惹還是不惹的比較好。

  洛織錦看他們不說話,微微回眸看向身後的五輛馬車,再看看他們,也不過十多人左右,隨即挑眉,「一輛馬車裡休息三個人也已經足夠了,這還有什麼可吵的?」

  「那麼擠,怎麼休息得下……」立即有人踴躍發言,只可惜,被洛織錦冷眼一掃之後便不敢再言語。

  「原本就是出門在外,還有諸多講究?既然如此,又何必出門!」洛織錦眼神凌厲地掃過他們,「男人大丈夫,連這麼點苦都吃不了,真是讓人看不起!」

  說罷她便隨手丟開那個被她揪住的人,看也不看便大步走開。

  眾人被她說得面上訕訕無光,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按照她說的那樣擠上了馬車。

  舒夜閣終於鬆了口氣,抬眸看向洛織錦離去的方向,唇邊不自覺地掠過一抹極溫柔的笑意。

  這便是所謂的江湖兒女嗎?

  果然是快人快語,與他以前所接觸的那些女子全然不同。

  明明是爽朗性格,穿衣說話都透著一股簡單利落的風格,偏生叫「織錦」這般綺麗迤邐的名字。

  一念及此,舒夜閣唇邊的笑意更加深刻了。

  天邊漸漸褪去夜的面紗,微微泛起了魚肚白,明明才過了片刻而已,再看時,卻分明一抹朝霞,映紅了碧空。

  彷彿才剛剛合上眼睛,再睜眼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得老高,眾人仔細朝外打量,這才發現客棧被燒的慘狀。

  昨晚天色過黑,根本沒辦法看全貌,今天一看,簡直嚇人一跳。

  洛織錦緩緩睜開雙眸,隨即起身,走過去在馬車上輕叩一聲,「如衣,醒了沒有?」

  馬車裡微微靜了片刻,便聽到沈如衣應了一聲,撩開馬車上的簾子,對她笑了一笑。

  雖然一夜沒怎麼休息,但是洛織錦臉上卻絲毫沒有倦意,「餓了沒有,我們找地方吃早飯?」

  沈如衣點了點頭,隨即抱著菀菀下了馬車。

  那盡職的車伕坐得直直的,不過洛織錦看過去,卻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還真是……讓人無語啊。

  沈如衣也笑了,「讓他休息吧,我們等會兒帶些早飯給他。」

  說著話,她們便沿著青石板路行去,早晨的小鎮上,寧靜一片,微微三兩聲狗吠雞鳴,別有一番田園風情。

  街頭盡角處有一家早餐鋪子,白粥裊裊的香味溢出,洛織錦與沈如衣相視一笑,抬腳走了進去,原本以為她們已經夠早,卻不料有人比他們更早。

  可不就是舒夜閣那幫人?

  洛織錦徑直找了位子坐下,也不理他們,要那鋪子的老闆送了粥上來。

  舒夜閣隔著幾個人看她,想打招呼,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又有些猶豫不絕,就這麼一猶豫,身旁的人突然捂著肚子叫了起來:「好疼……」

  還沒說出完整的一句話,那人已經一頭栽倒在地,口吐白沫,面色青中帶著不正常的紫色,被打翻的粥碗中有米湯溢了出來,滴落在地上,青磚地面頓時發出「��」的聲音,燎出一片氣泡。

  洛織錦驀地起身走過去,隨手飛快地連點他身上三十六處穴道,然後自懷中隨手取了一枚解毒丸塞進那人口中,但是嚥下去不到片刻,那人卻「哇」的一聲,又將那藥丸吐了出來。

  「他怎麼了?」舒夜閣吃驚之下,幾乎連正常的判斷都不會做了。

  滯織錦卻沒空嘲笑他沒常識,只匆匆道:「中毒。」

  沈如衣微微一愣,驀地抱著菀菀起身,一枚銀針捏在指中,點住那粥鋪的老闆,冷冷喝道:「不許動!」

  粥鋪的老闆早已經被嚇到不行,見她突然出手,膝蓋一軟頓時跪倒在地,眼淚都要嚇得流出來了,「女俠饒命,女俠饒命!」

  坐在粥鋪角落處的一個年輕男子聽到老闆說得滑稽,忍不住一笑,抬眸看過去,卻見沈如衣青衫宛然,眉目如畫,神情溫婉,心下頓時如受雷擊,「呼」的一聲站了起來,不小心踢翻了自己剛才坐的凳子。

  他若不站起來製造這麼大的動靜,倒沒人注意他,但是此刻他這麼突然冒出來,眾人頓時被他那動靜吸引,於是一個一個的視線全部都朝他看了過去,想當然,沈如衣的目光自然也跟著看了過去。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正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