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業周刊
2024年8月1日 週四 上午7:00

台塑不敗傳奇破滅了？

6月20日這天，做了九年台塑董事長的林健男，主持他任內的最後一次股東會，理應風光交棒的日子，他卻當著滿場小股東前，在主席台上哽咽落淚：「期待所有股東和我們一⋯一起努力⋯。」

曾經，台塑的股東會，是創辦人王永慶年年在股東的簇擁下進場，因為，股民們相信王永慶不會讓他們賠錢，而王永慶也從未讓投資人失望過。

台塑困境，不只受累石化紅潮、ECFA
而今，台上是八十二歲的專業經理人哽咽，台下卻是超過八十萬的台塑四寶投資人在淌血，這三年來，他們慘痛無語，看著台塑四寶的股價，來到金融海嘯以來的十五年新低、較高點近乎腰斬，台塑更出現三十多年來第一次的本業虧損，但同一時間，台股卻創下史上新高的24000點，投資AI、半導體能賺一倍、五倍、甚至十倍。

對於手握台塑股票的存股族、退休族們，眼前的事實是，過往被視為夢幻定存股、傳家寶的台塑四寶股票，已讓他們資產大幅縮水。除了哽咽，大家更想知道的是：台塑集團到底怎麼了？

「Game Over（遊戲結束）了！一個產業只要大陸的民營業者大舉下去做，那個產業就完了，就像面板業。」一名台灣管理大師在分析台塑競爭處境後，脫口而出這個結論。被《華爾街日報》譽為亞太區石化業最佳分析師的何耀仁直截了當的說，台塑需要的，不是「大樓都更」，而是「打掉重練」。

更讓投資人、台塑集團十一萬員工不滿的是，當台塑四寶業績直直落之際，台塑高層們卻上演一場場的內鬥，家醜甚至鬧上了社群網站。

有人說，是ECFA（兩岸經濟合作架構協議）中斷、石化景氣低迷，讓台塑碰上了倒楣事；但同屬重災區的日本石化業者，卻有人獲利大好、股價大漲近兩倍。

所以事實並非如此。前進與台灣一海之隔的中國，帶你看台塑不敗傳奇毀滅是如何發生？

中國石化業崛起，台塑集團也積極轉型。然而，這條路對大型上市公司而言，並不好走。今年台塑董座林健男甚至淚灑股東會：「去年業績實在不好，在此向各位股東道歉…」（圖為台塑六輕麥寮廠）。（攝影者‧楊文財）
製作人●呂國禎 文●侯良儒
「中國每個省，至少有一個王永慶」
中國，這個占台灣石化業外銷比重最大、最仰賴的市場，在你沒有留意的期間，已悄悄扶持至少「七個王永慶」誕生，這些人甚至連經營哲學也以王永慶為師，並且在過去五年不斷壯大。

鏡頭轉到中國東北，大連長興島。此刻，踏上這座專為石化業打造的島嶼，一百平方公里的土地是填海造陸而來，有港口、有電廠、有逾百座上下游垂直整合的工廠，而島上最大的石化公司：恆力石化，每年煉油量高達兩千萬公噸，與台塑的雲林六輕廠區相當。

「那裡，就是複製六輕、複製台塑的概念，」一名資深台灣石化業人士形容。

恆力石化董事長，叫陳建華。與台塑集團創辦人王永慶同樣是國小學歷的他，曾形容自己是「撿垃圾」起家，接著他身分不斷轉換，從貿易商、紡織業者、再跨足石化業。

在中國，像恆力如同台塑、像長興島如同六輕、像陳建華如同王永慶的例子，目前不只有一個，而是至少七個。

「你可以說，他們是每一個省，都至少有一個王永慶，」一名曾任職歐洲石化公司的專業經理人形容，「而且這些人，很多現在才五、六十歲！」

不只魄力，還有創意。今年六月，七大石化專區之一的連雲港，竟落成了一座核電廠，背後目的除穩定供電外，就是使用核電「煮沸」石化工廠生產使用的蒸氣，而非像台灣石化業是靠燒煤造蒸氣，在零碳之路將台灣遠遠拋在腦後。

「台塑缺的不是都更，是打掉重練！」一位分析師說。有別於2年前獲利亮麗，同期台股創新高，台塑如今股價、獲利低迷，背負80萬股東期待，中國出現7個六輕複製版，成巨大挑戰。 (攝影者：程思迪)
石化業恐成下一個被玩爛的「慘」業
「過去經驗是，當一個產業只要大陸民營業者大舉下去，那個產業就完了，像面板、太陽能，」一名觀察石化業三十年的企管學者大膽預估，石化業，將如同面板與太陽能業，成為另一個被中國玩爛的「慘」業。

原本大量進口石化產品的中國，靠著習近平扶植「王永慶們」，除了進口替代奏效，更扭轉了中國業者的產業地位。

以往，王永慶的勝利方程式是「規模經濟」，靠著動輒全球前三大的產能規模，與「追根究柢」的精實管理，壓低生產成本，打敗國營企業，變身產業老大。

如今，同樣邏輯，被那些視他為偶像的中國企業家，原封不動的搬到對岸，「而且，他們玩的更厲害，甚至拿來碾壓對手，發動內卷式價格戰，」前述企管學者警告，此時，企業必須想辦法放棄沒有差異化、與中國直接競爭的產品，「否則，就是Game Over⋯」

中國最擅長的就是模仿跟學他人技術，然後再一舉超車，就看台塑面臨這樣的考驗，要用何種方式帶領集團，衝過難關，轉型成功，讓這個企業永續經營

用敢西進⋯錢進中國、技術進中國⋯結果中國把技術學走，反臉跟台灣競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