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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rjiann
王子 | 2011-11-3 16:46:54

本篇最後由 nike 於 2017-8-31 16:28 編輯

本帖最後由 herjiann 於 2011-11-14 12:15 編輯

第一集  古剎血影
楔子

    五年前某日……

    暗紅色的血液在土石間流淌滲透,奇形怪狀的屍體碎塊散落在方圓數里的石林中,色彩斑斕,給這千百年來

少有人跡的荒涼之地,帶上了妖異的綴飾。

    在林立的石柱中,有極不相稱的人聲嘈雜……

    「沒有找到?」

    「上當了!瞞天過海之後,還有虛實相生,必定是被另一撥人帶了去!」

    「快追!說不定還來得及!無論如何,這寶貝也不能落在羅老妖的手裡!」

    說話的人們破空飛去後很長時間,在一個狹小石縫的陰影中,忽地有了變化。

    一個古怪的扁平狀物體,從石縫中探出來,然後猛一膨脹,便恢復成一個正常的人形,而他的手中,則捏著

一塊奇特的多稜晶石,在月光的照耀下,發出瑰麗多姿的光芒。

    人影將晶石舉起來,看著半透明的體表下,那古色古香的符號:「東南林海、妖雷古剎、霧、難道……」

    他的臉在晶石略呈圓弧的滑面上扭曲了,這讓他狂喜的神情越發光怪陸離。

    他緊握著這從天而降的寶貝,忍了好久,終於狂笑出聲:「好寶貝,好寶貝!能讓散修盟會出動兩位執議,

能讓羅老妖欲得而不能,一定是好寶貝。妙,妙得很!」

    笑聲在亂石中迴盪散射,又高拋入雲。天空中,一位纖小秀麗的少女打了個呵欠。

    「現在的修士都這麼蠢嗎?還是我那個便宜師弟更有趣些,嗯,明天就給他送個美人兒過去……只是,青姨

啊,這種無聊的事,還要多久才結束?」

    一身青袍的冰冷女修淡淡應聲:「你最清楚,何必問我?」

    「那……唉,就等到羅老妖他們上鉤再說吧!這裡留給你,我走嘍!」

    少女拍拍座下的「大黑狗」,歡呼一聲,騰雲駕霧,瞬間遠去了。

    石林中的人影也似乎聽到了什麼聲息,四處張望了一下,也鑽入了亂石之中,很快不見了蹤影。

   

第一章 逃命

    東南林海。

    黃昏時分,無邊無際的大森林中,已是天光昏暗。

    一個灰衣道人喘著粗氣,在繁密的枝葉間隙中狂奔。

    奇形怪狀的枝葉亂影,就像是惡鬼伸出的臂膀,怪笑著阻擋他的去路,又在巨大的衝力前粉碎斷裂,留下一

路刺眼的痕跡。

    速度不慢,只是這痕跡也太顯眼了些,就算是剛懂事的孩子,也能順著一路追蹤過來,更不必說後面那幾位

大名鼎鼎的修士。

    再跑了三五里路,灰衣道人已經聽到了後方破空而來的尖嘯。

    他怪叫一聲,身體一個翻滾,本來橫衝直撞的身體,霎時柔化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就在幾無縫隙的枝葉之間

,鬼魅般穿了過去。後方巨力襲來,橫在中間的兩棵巨木轟然粉碎,他的身形卻借了這一把力,去勢更疾。

    「真是其奸似鬼!」

    追襲之人嘿然一聲,身形躡空直上,鷹隼般的眼神一掃,確定了灰衣道人的去路。不用他多說,兩翼同伴便

包抄而上。

    不一會兒的工夫,氣勁交擊的轟鳴便再一次響起,只是仍如這邊一般,倏起忽落,只是剎那間,便再次斷絕



    高空這人眉頭一皺,向著那方趕去。

    剛到氣爆聲響起的上空,便有一個修士罵罵咧咧地飛上來,肩頭衣物粉碎,皮膚上則烙了一個血紅的指痕。

    「四哥,這小子的『血神劫指』有了兩三分火候了!一時大意……」

    高空這人搖了搖頭,不讓同伴再說下去。只將目光定在傷痕上,眉頭稍皺又開:「指力前凝後松,顯然他身

上傷勢未癒,跑不了多遠!接著追!冥王宗的招牌不能砸在咱們十八冥將手裡,我宋元敕還丟不起這人!」

    同伴大聲相應,兩人復又投身到已漸起水霧的樹叢中,轉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宋元敕?第四冥將?」

    灰袍道人伏在一處樹根上,身形縮成一團,灰色衣袍與霧氣結合得天衣無縫,加上上空的兩位冥將沒想到他

會有這麼大的膽子,這才給他瞞過。

    只是,瞞得了一時,卻瞞不過一世,不把這些吊靴鬼解決掉,他無論如何,是沒法在這茫茫林海中存活下來

的。

    「該死,還是在修煉時太過張揚,引人側目。否則十三血坑修畢,化血煉法大成,怎麼說也要有血散人一兩

成的功夫,又怎麼會像現在這樣,如過街老鼠般被人趕得東躲西藏?」

    他自怨自艾了一會,又想到:「但如果能進入那處所在,通玄界又有何人能找得到我?到那時,期以百年,

修煉大成,迸退之間,天下誰能阻我?」

    正是因為這個念頭,他才會在這殺機四伏的叢林中支撐下去。只是,隨著日子的推移,圖謀他身上寶貝的修

士會越來越多,再這麼下去,他還能掙紮多久?

    太陽下山了,當期盼已久的暮色籠罩整個森林,灰袍道人長出一口氣,身形如鼠走蛇遊,藉著樹木的陰影,

往某個方向行去。

    由於顧忌著四處的追兵,他速度極慢,直到半個時辰之後,口鼻間才透入那熟悉的水氣味道。

    前方視界豁然開朗,重重林木之後,竟是一個廣達數十里的大湖,此時水霧漸消,月光灑遍整個湖面。灰袍

道人便像是一條碩大的草魚,從湖岸邊哧溜溜地滑進水裡,打一個擺子便不見了。

    一口氣遊到湖心一處小沙洲,他才將腦袋伸出水面,且隱在沙洲形成的陰影中,目光閃動,看向對岸那一片

與林木岩石截然不同的陰影。

    「妖雷古剎,我真的能從那裡面得到想要的嗎?」

    面對那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標,他短暫的失神,但很快就被從天而降的警兆驚醒過來。他雖然有所覺,只是卻

已失去了做出反應的時間,只能僵直著身子,將兩人落在沙洲上的聲響聽了個真切。

    最近的那人,距他不超過十步!

    對方應該只是到這兒來落腳,並沒有發現他。這也虧他體質特殊,五行中與水最為契合,水遁修習也最為精

純,在這水氣瀰漫的大湖上,天生便有一層防護,可是這也維持不了多久。

    沙洲上傳來說話的聲響,說話的那人,灰袍道人還有些印象,知道是十八冥將排名第十五位的元爍,嗓門是

出了名的尖銳,聽他說話的語氣,另外那人應該也是冥將之一。

    元爍道:「小小的一個孤魂野鬼,出動了七位冥將不說,便連元難也要過來,他若來了,我們十八冥將的臉

面往哪兒擱?」

    另一個冥將的聲音顯得頗為厚實:「他畢竟是大尊,而且我們迄今為止,辦事不力也是真的,誰又能想到,

那個蕭重子,竟然這麼個難纏法!」

    能讓眼高於頂的冥將如此評價,灰袍道人,也就是冥將口中的蕭重子聽了,也頗有些自得。只是聽到元難的

名字,他心頭便是一縮:「元難?『附鬼靈尊』?」

    這個在通玄界大名鼎鼎的名號,讓他背上生寒。

    冥王宗的成名高手最為人所熟知的有三個「集合」,其一便是此時正和他捉迷藏的十八冥將;其二則是以合

擊之術名震天下的七冥星使;最後,便是個人戰力出眾的五大靈尊!

    而元難位列五靈尊之首,可說是僅在宗主無盡冥主之下的第二號人物,是通玄界最強勢的真人境修士之一。

    他何德何能,竟然要元難親自出馬?若果元難親至,他又該怎麼應付?

    正沒個主意的時候,只聽元爍又道:「那個消息確實嗎?別讓我們抓住那小子,卻發現是被人耍了,那我們

在這裡耗掉的精力,又該怎麼算?」

    另一冥將回應道:「只這個消息,便值得空耗精力,何況是經宗主確認過的?這一點不需我們操心。倒是這

消息之後,魅魔宗……咦?你有……」

    下一刻,元爍澎湃的真息爆發,卻又無聲無息,在湖面上一掃而過,懾人心魄的呼嘯聲方起又落。

    十尺之外,蕭重子渾身僵直,腦子裡一片空白。而這個時候,元爍下半截話才響起:「……有沒有聽到什麼

聲音?」

    元爍先出手,後說話,手段實在陰毒得很。只是待呼嘯聲過去,蕭重子很奇怪地發現,自己竟然還是安然無

恙,緊接著,他便聽到沙洲上兩人同時「呸」了一聲,罵這裡特有的飛翼毒蛇如何煩人。

    他暗中籲出一口長氣,心情大起大落之下,雖然浸泡在水中,依然覺得冷汗涔涔,差點兒就虛脫過去。

    被這麼一打岔,沙洲上兩人的話題自然不會再繼續下去,又說了兩旬閒話,另一個冥將說是要去對岸布控,

首先離開。

    蕭重子眼角的餘光看到那人飛得遠了,先鬆一口氣,但他的心情卻不可避免地因為一句「魅魔宗」而沈重起

來。

    「消息果然還是從魅魔宗傳出來的,只是怎麼又扯上了冥王宗,還有,說不定連散修盟會也……我該怎麼辦

?」

    他心中不免有些悔意。當年一時貪心,拿了那塊「雲霧石」,一舉得罪了兩大勢力,五年來卻沒有從上面得

到哪怕是一絲好處,反而要擔驚受怕,東躲西藏。

    魅魔宗是什麼?自從嗜鬼宗從幽魂噬影宗裡分割出去,魅魔宗就是當之無愧的第一邪宗,宗主羅老妖也穩居

邪道第一宗師之位達千年之久!這樣的宗門,被他得罪了。

    散修盟會是什麼?自六十年前成立之日起,這個看似鬆散的盟會組織,便成為通玄界最耀眼的勢力群體。

    玉散人、妖風、青鸞、鯤鵬王……一連串頂級宗師、大妖魔的名號,便足以讓任何人為之仰視。

    即使其內耗嚴重,但想想百獸宗吧,這五千年來,第一個被除名的宗門,便證明了散修盟會的可怕。而這個

勢力,也被他得罪了!

    現在想想,他所謂的「理想」確實相當美好,但當路途上橫著這兩座高山之時,實現的過程也就相當相當漫

長,漫長到讓他絕望的地步!

    他心中惶惶,心思也就不在沙洲上了。一段恍惚之後,等他想到不遠處還有個近在咫尺的大敵時,卻忽地發

現沙洲上聲息俱無,也不知道元爍是走了,還是仍然停在上面。

    這種難以確定的事情最是折磨人,蕭重子又等了一會兒,只覺得全身上下僵硬酸痛,便連體內未癒的傷勢,

也有復發的跡象,越是這樣,他越不敢動上哪怕是一根髮絲,只能就這麼浸在水中,等著老天爺的發落。

    偏就在這時,遠方人影閃動,剛剛離去的那名冥將不知怎地又飛了回來,轉眼間就上了沙洲,奇道:「元爍

,你怎麼不……」

    話說了半截,便戛然而止,隨之而起的,便是一聲低低的悶哼。

    蕭重子離得近,便感覺到有一絲隱晦之至的元氣波動,稍現又隱。沙洲上沈重淩亂的腳步聲忽起,然後又是

一聲低啞的嘶叫,在廣闊的湖面上飄了不多遠,便寂然不見。

    下一刻,蕭重子眼前一暗,一個人影忽地摔下,幾乎是擦著他的臉鑽下水去。這樣的突來變故,讓蕭重子緊

繃的心弦剎那間斷裂,他大叫一聲,一指點出,正是已有了數分火候的血神劫指。

    妖異的力量像捅破一張薄紙,穿過前方的肉體,再從那人背後透出去,所經之處,血液沸騰,而這變故便像

是瘟疫一般,瞬間蔓延到全身。

    只這一瞬間,那人身上血液便憑空蒸發了十之七八,再加上由此抽取的大量元氣,任是何等樣人,也是死得

透了。

    只是,便在那人死去的時候,蕭重子看得真切,對方的衣飾,分明就是……冥將?

    他不敢相信這麼容易就殺了一位冥將,只是還沒等他想明白,頭頂上的土石驀然洞穿,尖銳的寒意抵在他頭

皮上。

    與之同時,一個聲音清晰地傳入他耳中——

    「好手段,哪位?」

    聲音中透出些從容沈靜的味道,頗有威勢,但更重要的是,頭頂上是一把可以讓他瞬間死去的利器,時時刻

刻透出可以凍結他腦漿的冰寒。

    在這種情形下,由不得他不回答,他乾嚥了口唾沫,澀聲應道:「蕭重子!」

    頭頂上靜了一靜,之後那聲音才又悠悠傳了下來:「蕭重子?我聽說過你的名頭,傳說你為了修煉一門邪功

,在這東南林海內,捕殺落單的修士,作為修煉的鼎爐……是不是這樣?」

    蕭重子心中一動,從上頭這人的語氣中,聽不出他對自己有什麼圖謀,也沒有那些衛道士慣用的口吻,再聯

想之前陰森詭譎的刺殺,恐怕此人也是同道中人。這樣,說不定還有機會。

    想到這裡,他爽快地認了:「不錯,正是如此!」

    「是嗎?你這人惡名不小,修為卻是一般,到這裡來『除魔衛道』的,都是為掙些名氣,積點兒功德的小輩

。怎麼會有讓冥王宗出動一名靈尊,七個冥將,到此大動干戈……嘿,由冥王宗替天行道,豈不滑稽?」

    蕭重子聞言心中一冷,這才知道對方心思細膩得很,不是可以輕易唬弄的人物。他窒了窒,才回應道:「這

個……我也不知!」

    「哈,好得很!」那人話中聽不出喜怒,越是這樣,蕭重子心中越是冰冷。只覺得頭頂上那柄利器,隨時都

有可能刺下來,將他滿腔的希望憧憬,一起穿透。

    頭皮上一陣疼痛,他再不敢虛言應付,大叫一聲:「且慢……我說!他們是衝著我手裡的秘籍而來!」

    「秘籍?就是你修煉的邪功?冥王宗七鬼攝海破也算是一等一的法訣,他要你這玩意兒有什麼用?」

    蕭重子乾笑一聲道:「我那秘籍,乃是《血神子》!」

    上面靜了一靜,才聽到那人驚道:「血神子?血散人的《血神子》?你怎會有?」

    上面那人的表現讓蕭重子心中隱然有些得意,但隨即就是滿腔疑懼。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只能接著說下去,但小心之下,已自降一輩:「晚輩早年偶然得了幾頁《血神子

》殘篇,修煉之後,欲罷不能,便著力在此界收集各斷章殘稿,幾百年來,僥倖多得了幾頁,這才認真修煉……



    他這話倒是有八九成真實,《血神子》雖為魔道最頂尖的無上法訣,但千萬年來,卻沒有一個穩定的傳承脈

絡,其中多有傳抄轉載,有頗多斷章殘篇流傳於世。

    直到血散人橫空出世,以高超手段和絕頂才情,將《血神子》發揚光大,更獨創「血魔化心大法」,入真一

宗師之列,才算是定了「血神正宗」。

    但那些抄本斷章也並未就此斷絕,若一個修士真花上數百年的時光收集整理,十成十不敢說,有個三五成倒

也可能,只是其中真假混雜,能不能修出成就來,便要另說了。

    上面那人聽了他的解釋,只「嗯」了一聲,也不知是信還是不信,蕭重子心中忐忑,就算浸在冰冷的水中,

額頭上也滿是汗珠。

    對他的窘態,上面那人有如目見,嘿然道:「當我像冥王宗那麼沒品?就算是《血神子》全本在此,我也不

會多瞧一眼,何況是你那東拼西湊的玩意兒!」

    但願你真是這麼想的!蕭重子腹誹一聲,緊張的心思卻也略鬆了一些。哪知上面那人忽又說了一聲:「不對

!」

    蕭重子心頭重重一跳,怔了一下方道:「哪裡不對?」

    上面那人冷然道:「嘿,當我沒聽到他們說話嗎?無盡冥主確是貪慾無盡,只是羅老妖心思淵深,自有丘壑

,也算是此界一等一的宗師人物。

    「我雖自負,也自知暫不如他。連我都看不入眼的東西,他又怎會在意?你,還有什麼話說?」

    蕭重子心中真如冰窟一樣,但他知道,與《血神子》之事相比,現在這事更是要命百倍。之前可以求個僥倖

,但這事,卻沒有半分僥倖可言。若是說出來,他必定是個死字。

    因此,即便是他心中懼到極處,也只能一口咬定:「這個晚輩實在不知!」

    他也知道這話沒有任何意義,頓了頓,又苦苦求道:「前輩明鑒,晚輩區區一個散修,除了這一部《血神子

》殘篇,便再無長物,又怎知羅老妖是圖得什麼?

    「如果前輩有意,大可將這殘篇拿去,便當是晚輩的孝敬,只求前輩看我向道之心尚在,饒我一命,日後如

有所成,必合身以報!」

    話到後來,已略有哽咽,上面那人又是一陣沈默,蕭重子感覺有門兒,正要再求,忽聽上面那人問了一聲:

「你在哪兒修煉?」

    蕭重子脫口道:「妖雷古剎!」

    出口便有些後悔,但這時已顧不得那麼多了。

    他爽快的回答顯然令上面那人頗為滿意,對方嘿然笑道:「嗯,能讓無盡冥主臉上難看,也算值了!算了,

你去吧!我倒想看看,幾百年後,這世間能不能多一個血散人!」

    蕭重子如蒙大赦,口中呼道:「晚輩當面謁尊顏,以謝前輩不殺之恩!」

    那人哈哈一笑道:「不用!你只要幫我一個忙……咦,這冥將是你殺的吧,果然是《血神子》,看這傷勢,

血神劫指也有了兩三分的火候!」

    蕭重子這才看到,剛剛被他一指戳死的冥將屍身已浮上水面,由於血液大半蒸發,屍體倒似縮了水,乾癟難

看。

    他不知那人是什麼想法,只能含糊應聲,接著耳邊便響起一聲斥喝:「上來!」

    頭上利器應聲縮了回去,他心頭一震,不知那人為何出爾反爾,卻不敢怠慢,應了一聲後,馭氣翻了上去。

    腳還沒沾地,忽有一陣勁風撲面而來。

    「不好,老王八要翻臉!」

    蕭重子本能地有了這般想法,他心中驚懼,但也要垂死掙紮一番,對方勢頭太猛,他來不及看,只是估摸準

了來勢,大叫一聲,一指向那處點出,正是血神劫指。

    一指正中目標!

    在蕭重子難以置信的目光下,元爍僵硬的面部表情沒有任何變化,身體向後拋飛,重重摔在沙洲邊緣,接著

滑落水中。即使是他身上血液活性已消,被這霸道的指力擊中,仍然給蒸發了四五成,身體也很快乾癟下去。

    「中計!」

    蕭重子收回手去,猛地衝前,低頭看元爍的屍身,找了一遍,也只發現他留下的指痕。

    血神劫指力量霸道,中指處肌體粉碎如糜,便是之前有什麼傷口,這一下子也給遮掩過去。他恨恨咬牙,擡

起頭四面張望,卻哪能看到半個人影?

    便在此時,湖對岸呼嘯聲起,元氣波動劇烈。蕭重子怒罵一聲,知道自己給那人背了黑鍋,但他也沒機會去

解釋,便在對岸人影出現之前,縱身一躍,跳入湖中,轉眼間不見了蹤影。

    「這人就是蕭重子啊,倒也有趣,有點兒我當年的味道!」

    百丈高的天空中,一個人影躡虛而立,道袍飄飄,仙風道骨,宛若有道全真。

    他目光注視湖面上漸起的紛亂,微微一笑:「話中不盡不實,有趣的東西倒是不少。不過,麻煩更多!小妖

精找我來,莫不是要看我的笑話吧!」

    正思忖間,遠方元氣波動襲擾過來,他眉頭皺起,身形一轉,整個身體像是沒入了夜空之中,再無半點兒蹤

跡。稍差半分,遠方天際青白光流閃過,劃過夜空,直撲湖面。

    「元難老鬼來得好快!現在正面相對,我還不是他的對手……嗯,但願這一個月裡,別再來這些煩人的傢夥

了!」

    他目光轉向湖對岸那面不屬於天然的陰影,繼而想到了蕭重子說出此地時,微妙的態度變化:「妖雷古剎,

對了,小妖精所說的會面地點,也是這裡!」

    他勾起唇角,正要移過去,心中忽地一動,目光偏移,恰看到湖面上一點微光亮起,卻在瞬間漲滿了整個視

界。

    道人先是驚訝,隨即又嘿然冷笑:「好個元難!還是小看他了!」

    冷笑聲中,他也不作勢,斜披在背後的長劍,鏘然聲中彈出鞘外,帶起一溜青光,在身前一繞。道人這才握

住劍柄,口發清嘯,劍氣森然,如竹影交錯,層層疊疊。

    撲面而來的真息狂飆,便像是撞入了幽深的竹林裡,在一陣「唰唰」的風嘯聲中,漸漸消減,直至於無。

    湖面上傳來了極淡的驚咦聲,又很快轉變成一聲森森冷笑:「青煙竹影百疊障,是明心劍宗何人在此?」

    道人知道說話之人,便應該是元難了,雖說此人輩分、修為樣樣在他之上,但身為正道宗門的精英弟子,在

面對這些邪魔之時,也是要講些骨氣的。

    他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回應——

    「明心劍宗門下,『靈竹』李珣,見過元難大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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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rjiann
王子 | 2011-11-14 12:15:18

第十九集 塵埃落定
第五章 飛昇

    嘯音起處,蒼穹之頂,一片灼燃熱浪正急擴散,自西向東,頃刻間掃過千里雲層。

    熱浪所過之處,穢光雲氣便像是被過火的破布,一時間千瘡百孔,數十萬蠢蠢欲動的魔頭就此身化飛灰,連渣滓都沒留下。

    透過雲層裂隙,人們只看到了咆哮澎湃的火浪,偶爾有赤紅的火舌噴吐出來扭曲浪氣,讓已經成型的穢光雲氣漩渦都在顫。

    最先作出反應的竟是青吟,她突然改換目標,斬空神劍振鳴聲裡,虛空劃弧,擺動的鋒刃完全看不到形體,只有明澈劍光吞吐,寒意湧,將高空化為寒冬。

    劍氣所過之處,雲層開裂,直透穹蒼之頂。

    劍氣才透入雲層深處,便與一道在雲間穿行的絕大力量正好相撞,那處距離在穢光雲氣漩渦的中心點,也不過就是幾里的距離!

    嘯音中絕,虛空似乎靜了一下,然後便是天崩地裂般的大爆炸,半畝方圓的紅雲瞬間蒸殆盡,分出好大一塊空白,直透穹頂。

    從這裡向上看去,恰可瞧見那道已經被紅雲遮擋很長時間的「金眼火劫」,只是那一圈狹長的火邊,不知受到什麼力量的干擾,伸縮糾纏,再不成形。

    穢光雲氣波湧不停,垂流的劫煞氣柱也受到影響,在劍辟天地中的李珣明顯感覺到了來自上方的衝擊已經衰減許多,然而這對青吟而言,可不是好事!

    可不等青吟再有動作,高空之上,又是一波熱浪掃過。

    穢光雲氣剛剛有點幾聚攏的模樣,被熱浪一沖,又是七零八落,剛剛空出來的一片清朗天空,在高溫的蒸騰下,又有些混沌不清,而這混沌裡,有一層陰影抹過。

    蒼穹之頂,那只已經扭曲的不成模樣的金瞳,便被這突來的陰影掩蓋,本還在四方掃射的金光射線,再閃了兩閃,就這麼消失了。

    正與心火毒焰較勁兒的厲斗量還沒反應過來,身上便忽地一鬆,躍躍欲動的心火,彷彿只是一場幻覺,就此消失得無影無蹤。

    怎麼回事?

    高空中,溫度越了某個極限,空氣轟聲爆燃,赤金色的火光翻騰,卻又似在某種力量的打攏下,兩側分張,顯露出內裡修士的身影。

    那人正收回拂動的手臂,與乍現乍隱的陰影相連,倒好像是她把那「金瞳」收入袖中一般。

    挾著一舉破劫的威勢,此人冷冷俯視下來,紅裙長,玉顏火瞳,那居高臨下的堂堂氣勢,在通玄界也稱得上是獨一無二!

    天妖鳳凰!

    這位本應在萬里之外的大妖魔,就在招牌式的場面中現身,噴油的火焰在她身後排列,彷彿是一對遮天長翅,只一次擺盪,已經開裂的穢光雲氣便再次退避三舍,遙隔數里,紅裔流動的瞳眸,依然灼烈如火,直抵臟腑。

    一邊,古音忽然退出戰圈,皺著眉頭向上望去。

    羅摩什等人沒有再糾纏,而是抓緊時間,調勻氣息,同時處理剛剛一輪激戰中受到的內外傷勢。

    另一邊,李珣心思淡定,他的目光在妖鳳剛將手攏入袖中之前便盯過去,不出預料的捕捉到那一道青碧的光影,那是一根特殊羽毛的殘像,他嘴角抽了抽,還是將目光落回到青吟身上也沒再力,只是保持著靜默。

    不約而同,妖鳳的目光先與李珣一觸,這才從青吟、古音的臉上掃過,末了,竟是一笑:「這麼熱鬧,怎能忘了我!」

    不等下方諸人反應過來,天空中便掀起了一波更強烈的震盪。

    三翻兩次對劫煞的衝擊,引更不可測的變化,數以百計的赤陰離化神雷在剛剛形成的空白之地中炸開,周邊雲層翻滾撕裂,旋又被更為濃厚的雲氣充斥,只是眨眼的工夫,處於最核心處的妖風便完全被淹沒。

    這還不算完,無數有形無形的魔頭朝著爆炸的中心點撲擊過去,前後相繼,密密麻麻,無休無止。

    與之同時。爆炸生成的火雲向四面八方迅膨脹,轉眼便是數十里開外,周邊的能見度急劇下降,只有劍辟天地之中,依然保持相對的清澈。

    這場面,倒像是老天爺憤怒的回應。

    妖鳳的身形完全淹沒在其中,然而氣焰灼灼,更像是潛藏在深水中的巨獸,無時無刻不在揮著她強大的威力。

    這壓力有著強烈的針對性,像是燒紅的鐵釘釘在古音、青吟身上,其餘人等,一概被忽略掉。

    厲斗量咳了一聲,沒有金眼火劫的鉗制,他反而有點幾不適應了,遙遙與半成居士等人做眼神交流,他忽然有種感慨。

    短短的時間內,這一片天地的重心幾經轉換,令人目不暇給,此刻,妖鳳跨空而來,又要將前面的重心移位,然而,也正因為如此,多而雜、雜則惑,前前後後的重心忽然全都模糊掉了,讓人已分辨不出其中關鍵所在。

    或者更準確的說,這裡的事態已完成了最終的集合,忽略掉前因後果,只有最後的結局,才有意義。

    孰生孰死?

    在虛空的某個層面,來自多方的複雜思緒交織在一起,然而真正的當事人反而沒有那些雜念,層層火雲之後,忽有人影閃現,妖風不知用什麼法子突破雷火封鎖,一舉跨過數里距離,緊挨著垂流的劫煞,直接轟在劍辟天地的頂端。

    這裡有一半的人不知道妖風與青吟的仇怨糾葛,不過觀其來勢,大部分人都認為妖風會和青吟對上。

    只可惜,事態又一次偏離了他們的預料。

    四方濺射的火光裡,妖風僅是與周邊劍氣略一接觸,便借力側飛,以史為突然淩坊的氣勢,撞向古音那邊,數里距離,一閃即至!

    古音卻並不驚訝,只是稍稍移位,辟開妖鳳鋒芒,旋又揮射大陽真火,與妖風對撞一記。

    雖然虛實有別,但在此瞬間。三方交錯的氣機,便如同千百利刃,在虛空中飛旋,帶動的元氣、劫煞,更是生成巨大的漩流,比之高空穢光雲氣的漩渦,聲勢上也不遜色太多。

    強烈的反應同時作用於三方,震耳欲聾的爆鳴聲裡,她們之闖的距離也隨之變化,妖鳳與古音貼得更近,但二人交戰之地,又遠離了清吟。

    妖鳳的聲音又一次響在眾人耳邊:「爾等先前所賜,日後必定一一奉還!」

    這時候,高空之上,又一波赤陽離化神雷傾倒下來,雷火幾乎擠作一團,彼此摩擦撞擊,出來的光焰聚合在一處,已經失去了火焰的常態,而是化為血紅的光柱,激射而下。

    赤陰雷火內聚,生就離化神光。

    這一波劫煞終於生出變化,威力也再上一個層次。

    在天心主導下,離化神光的集束性極強,分射的光柱偶爾掃過古音與妖鳳的戰場,而其絕人部分威力,都集中在青吟那邊。

    垂流的劫煞本來已在衝擊中有些搖晃不穩,但被離化神光一照,有細細煙氣蒸騰起來,其直徑轉眼便縮了一圈,幾近透明,卻又穩定下來。其半透明的中心則有一道紅光向外綻開,轉眼貫穿垂流劫煞上下,又擴散四方,與劍辟天地接觸,無聲無息。

    然而。一直保持澄靜明透的小小天地,陡然便蒙上了一層黯紅的光霧,這色彩還有向內滲透的趨勢。

    另一邊,妖鳳身形破開殘破的雲層,盯緊了古音,不過短短一兩息的時間,二人便在虛空中接連七八次碰撞。

    妖鳳乃是普天之下,當之無愧的控火宗師,而古音則是凝劫煞為太陽真火,聲勢無儔,雙方每一次撞擊,方進便退,才退又進,每一次移位都是十數里以外,而接觸的周邊虛空均如油澆火燎,高溫扭曲了空間。也扭曲了內裡傳導出來的音波。

    「棲霞,你總是做這些沒意義的事。」古音的話音在傳遞中有些變形,可氣度依舊:「我命不久矣,你便是殺了我,也不過是讓我早死片刻,可那邊,你拿青吟怎辦?」

    沒有人認為古音是禍水東引,她僅僅是在陳述事實而已,妖鳳也很清楚,而她的情緒相當穩定:「冤有頭,債有主,你害我孩兒,我便要讓你死不安心。至於青吟那邊……」

    「青吟是我的!」

    低沈的聲音伴著另一波紅光蕩漾開來,所有修士雖早對滿天紅光麻木,但在此刻,卻似有人拿著血水,硬生生抹進眼裡去,血色並不亮眼,反倒是黯沈到了極點,這一刻不論是誰,心中都是猛地一抽。

    「血劫燭元神光。」已經沈默好久的天芷上人突然開了口,話音低沈,大概只有她自己才聽得潔。

    也在此刻,她身影一晃,便從原地消失,再現時,已是貼近古音操控的太陽真火周邊,五色光華再現,在扭曲的空間內硬辟出一條空隙來。

    向來高傲的妖鳳對這實質性的連手沒有表示任何不滿,在先天五色神光破開太陽真火外層的瞬間,她一連改換了七種不間構型的火焰,彼此融通變化,也是以巧破力,在太陽真火上蝕開了一個小口,恢宏澎湃的力量便從中狂湧而入,與天芷的攻勢遙相呼應。

    面對兩大宗師的傾力一擊,古音卻走神了。

    她的筧線偏轉過去,指向青吟那邊,此時,正值青吟揮劍,一圈波紋在那方天地中擴散,然而那層黯紅光波,卻有一種外間離化神光所不及的詭譎靈動,幾個起伏波蕩,便避開斬空劍的劍氣,直接撞上青吟護身劍氣,哧哧作響。

    青吟面不改色,輕輕挫腕,劍嘯聲忽起,尖銳的音波像是平空刮起一陣狂風。劍辟天地之中,波紋細浪陡然間變得狂暴起來,己經向內滲透的離化神光,都在這急劇擴放的激盪中灰飛煙火,激盪中,此方天地失了澄澈,卻是越地純粹。

    與咆哮的劍氣相應和,更高處的蒼穹之頂,有滾滾雷音垂流直下。

    這雷並非是劫雷,其中含蘊之力,亦非是劫煞之力,而是吞吐光華,辟開此界汙濁的玉清雷光。雷光所至,穢光雲氣如沸湯沃雪,瞬間開裂出一個難以彌補的大窟窿,雖然還有離化神光瀰散其中,卻也只是淡薄至無的一層。

    垂流的劫煞氣柱開始真正地晃動,似乎隨時都要崩潰,這個時候,它已經快沒用處了。

    上界偉力,已經化形現世,行接引之實。

    青吟卻沒有急著與此玉清雷光相接,她持劍在手,如雪鋒刃橫空,隨皓腕轉動,劍芒吞吐,布下一層又一層純粹而直接的殺意屏降,像是鋪天蓋地的大網,用來捕捉虛空中那道淩厲的血光。

    李珣在虛空中挪移,非是逃避,而是以駕波馭浪的手段,在劍氣殺意交織的羅網中穿行。

    斬空神劍的鋒芒就在他身側抹過,每一道劍光都含蘊著破形毀神的強壓,只略微擦過,護體的燃血元息便是一波極大震盪,灼灼血焰也黯淡許多。

    當此劍光密佈在天空中,虛空似已變為萬丈深海,巨大的壓力齊齊作用之下,足以將任何人身化為肉齏。

    即使以血影妖身之能,等破開這層羅網,也縮水了整整一圈,銳氣更喪失殆盡,只有充斥胸腑的決然之氣,驅動身體,撲擊上前。

    青吟小臂微微回撤,漫天劍光剎時凝止,劍光所輻射的強壓卻是以成百上千倍的幅度飆升,而在青吟的驅動下,這無儔強壓巧妙分佈在李珣周邊,幾乎就是捆著他,朝寒芒吞吐的劍尖上撞過去。

    這一刻,李珣失去了對自己的控制,而斬空神劍的威能則被收束得極深,與外間無儔強壓結合在一起,像是暫時封上蓋子的火山口,正有令人窒息的能量集聚在劍身上,躍躍欲動,就等在李珣撞上劍尖的剎那,一舉爆出來。

    在此劍辟天地之中,只要有斬空神劍在手,便等於是處天外洞天,生死主宰、陰陽變化,無不由青吟操控,之前這般手段都是放在與劫煞對沖之上,便是與古音交手時,都捨而不用,此時她劍心決斷,要斬殺魔降,便毫不猶豫,傾盡全力,務必要一擊功成!

    李珣掙扎一下,沒能脫開束縛,不過,他的嘴巴還能張開一點點空隙,在唇齒開裂的剎那。一股精純至極的生機以某種特殊的管迸透進來,貫穿全身,之前彷彿停滯的真息元氣轟聲爆燃,自丹田上湧,在胸口處稍一醞釀,隨即裂喉而出!

    「音殺?」

    念頭在青吟腦中閃過,很快她就知道自己估計錯誤。

    尖嘯聲貫耳而入,沒有任何殺傷,眼前虛空卻忽地層次錯亂,筆直的寒刃詭異地彎折,更遠一些,李珣那團血光更是扭曲得不成樣子。

    按照眼前所見,本是十拿十穩的一劍,不知要偏到哪裡去。

    「原來是幻術……」

    此時此刻,與目見耳聞相對應,周邊元氣也生了微妙的變化,這種細微的偏移不能迷惑青吟太長時間,可是由此導致的後果,卻是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激烈。

    斬空神劍所辟天地,盡得一個「純」字,在此方天地之中,一切外物、雜氣均都要給摧毀殆盡,先前玉散人傀儡的下場便是最好的註腳,至於李珣全憑了血影妖身的神異,才能在其中存活至今。

    李珣眼光很準,看出此方天地的根基,全在斬空神劍之上,所以他出手便是要禁錮此劍,但因力量層次上的差距,一時奈何不得。

    可世事就是這麼奇怪,他存心力,徒勞無功,可當他帶著其它目的,通過某個管道,展現出「虛實化生」的至高幻術時,卻是從另一個層面,撼動了劍辟天地的根腳。

    幻術者,窮數達變,因形移易是也,淺陋的,不過就是個降眼法,惑人耳目而已。精深的,卻能控制天地間種種元素,混淆變化,影響人身意念;更上一層,則足以天地之力作用於天地,化生萬物,虛實相映,亦真亦幻,堪稱「技近乎道」,為幻術之最上品。

    李珣所使出的幻術,就是這最高的層次。

    當此幻術作用在青吟身上時,正代表著周邊天地的某些元素受其驅動,生了變化,放在局部,這類變化細微到了可忽略不計的程度,然而將其整合在一起,其影響範圍,卻是越了劍辟天地這一角,還原到真正的寰宇虛空。

    劍辟天地畢竟還不是真正的獨立洞天。它擋不住天光透射,也擋不住音波傳導……那些廣袤天地間,無處不在,又讓人習以為常的元素,它統統擋不住。

    就是這些細微尋常的元索,在幻術的作用下,生了微妙的變化,一層在劍辟天地外面,一層在李珣所能控制的方寸之間,兩種同源而異的變化遙相呼應,像是清徹水面上,拋灑下來的塵土,讓此方天地,真正失去了純粹。

    也許只是億萬分之一息的短暫時閼,劍辟天地度脫離了青吟的控制,李珣就是借此機會,奇跡般地讓過了斬空神劍的劍光屏陣,直抵青吟中宮。

    青吟終究沒有被迷惑,再次翻轉手腕,斬空神劍的鋒刃立起,筆直垂在青吟眉眼正中,恰好擋住李珣探出的手爪。

    掌沿與神劍鋅刃相觸,劍氣與血焰相抵,兩人相隔不過半尺,身形卻好似凝固了。

    雙方相距如此之近,青吟的目光卻越過了李珣肩頭,投向更遠處的虛空角落:「夫唱婦隨?」

    李珣嘿嘿笑,想說話,卻根本擠不出力氣。事實上,只是笑這麼兩聲,血影妖身幾乎就要被澎湃的劍壓再度擠碎。

    青吟遠比他從容得多,將目光移回,停留在李珣眉眼之間:「只羨鴛鴦不羨仙……我也這麼想過。」

    肯吟似乎在感慨什麼,可是幾乎與之貼身相對的李珣卻很清楚,這賤婢心防依然嚴密無縫,劍心也保持明徹剔透,這話更多的是一種嘲弄:「百幻蝶原本橫行天下,逍遙自在,卻被你扯到這濁流之內,為的則是那虛無縹緲的情愛,卻是忘記了,那邊那位,怎麼會變成如今模樣!」

    毫無疑間,她指的是妖鳳,李珣略微適應了強絕的劍壓,總算能擠出幾個字來,咧開嘴,從嘴中出的卻是冷冷的笑聲:「你真惡毒……是了,還有你,對吧!」

    此言一出,青吟也笑了起來,只是笑容模糊,辨不分明:「是啊!還有我。」

    話落,劍氣剎那間狂暴何止百倍!

    鋒利的劍氣像是在一層薄紙間進出,每一次伸縮,都帶出大片霧化的血液,濺射在天空下,而直抵心神的鋒芒,更像是一把鋸刀,在李珣靈魂上來回切割!

    李珣厲嘯一聲,掌沿前送,合掌扣住斬空神劍的鋒刃,徹骨的劍氣瞬閩將他的手掌皮肉攪成一團血霧,然而他殘餘的肉掌依然凝實如故,正面抵住那無匹鋒芒。

    神劍出冰冷的低鳴。劍上的神通佔據了壓倒性的優勢,颶風般的劍氣將李珣剔的幾乎只剩下招架,然而,李珣的雙手仍然死死扣住劍刃,身體更像是釘進了虛空,凝立不動。

    斬空神劍不得寸進!

    外間,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妖鳳與古音這對死敵,不知何時已衝進穢光雲氣之中,化為赤、白兩道火光,東蕩西決,將千里血雲扯得支離破碎。天芷上人驅動血影妖身,竟然跟不上二人的節奏,被越拉越遠。

    此時正值玉清雷光含而未吐之際,兩道火光急遽轉折,糾纏著向下,竟以那垂流的劫煞之柱為中心,繞行飛掠,激烈碰撞。

    進的熱浪生就颶風,咆哮如雷,狂風橫過天際,便如冷厲的長刀,劈碎一切阻礙,就算前面擋著的是劫煞雷火也照劈不誤。

    這真算得上是千刀萬剮!

    垂流數里的劫煞氣柱只在瞬間便被如刀颶風撕成碎片,縱有離化神光接連掃射,卻也看不出對那兩逍火光有什麼影響,只是在下方,青吟卻不得不承受劫煞壓力斷絕的後果。

    「哈……哈……」李珣的笑音走調得厲害,卻擋不住要說話的衝動:「果然,是一個都不放過……古音也是個妙人兒!」

    是的,劫煞已經完成了與劍氣相激,破界引來玉清雷光的任務,功成身退可也,可有趣的是,青吟並沒有即刻與玉清雷光接觸,而是分心旁顧,要斬殺李珣這個魔障。

    這個時候,垂流的劫煞可以說便是維持這短暫間隙的支柱,是青吟與玉清雷光之間的唯一緩衝,可眼下這個支柱被妖鳳和古音連手粉碎!

    李珣嘿嘿冷笑,青吟看他一眼,沒有說話,之前一直被鎖住的斬空神劍,卻驀地前推半分,僵持的局勢轟聲打破。

    強壓臨身,李珣身外「砰」聲濺起一圈血霧,鎖劍的雙手像豆腐一般開裂,劍氣透過裂隙,半點幾不漏地傾洩在他身上。

    也許就在下一刻,李珣便要給打成粉碎,但是,他偏偏掙住了這口氣,血影妖身展現出前所未有的堅韌,在呼嘯的劍氣中,前面碎了,便有後面的血光擋上,縱是千瘡百孔,也仍然維持著人身模樣,雙手僅存的兩根拇指,仍然死死抵住斬空劍刃,雖在後挫,卻沒有崩潰。

    青吟唇線下抿。

    「下一刻」來臨,出現的卻不是李珣再一次粉身碎骨的情景,而是天上兩道交纏的火光,幾乎不分先後,撞擊在劍辟天地的外層。

    已經有混濁之相的獨立天地不可避免地動盪起來,讓天地中央角力的二人,都隨著光線扭曲變形。

    也在此刻,玉清雷光撕裂界障,真正現世。

    那是一團純淨的光源,直視似不刺眼,可方一現形,夜空便亮如白晝,高空中一時間風消雲散,穢光雲氣抵不住這上界清淨純粹的力量,無休止的向周邊退卻,就連著百萬魔頭、離化神光,也都隨之而去,方圓百里之內,忽然就雜音消寂,只有虛空中妖鳳、古音與劍辟天地的撞擊激盪,轟傳四方。

    「叱!」

    喝聲驟起,近乎尖利的聲調伴隨著鏘聲劍鳴,穿透所有人的耳鼓。

    音波起處,劍辟天地倏然破裂。一切阻力都憑空消失,代之而起的。是狂潮怒浪般的劍氣風潮。浪頭前後相繼,節節攀升,呼嘯來去,碾碎周邊一切,幾乎就是天崩地裂的末日景象。

    轉眼間,前方燃燒的血光,還有火流呈般撞擊下來的妖風和古音,都被劍氣浪潮吞沒。

    天空忽然就暗了下去,眾人尖頂上玉清雷光照射下來的光線似乎也被劍氣吞噬,夜空被劃分為明暗兩層,上方蕩漾著柔和的光波,下方則是無盡的黑暗。

    但很快,代表著妖風和古音的火光便化為猙獰的火龍,昂飛動,與劍氣浪潮分庭抗禮。只是她二人與青吟的距離非但沒有縮小,反而迅拉大。

    因為就在此刻,青吟鬆開了手,斬空神劍嗡聲震鳴,先前處於僅是輔助的神劍真靈一舉佔據主導地位,力的方向不再朝下,而是向上,截然相反的力讓李珣猝不及防,指頭一菠,再鎖不住劍身,只一閃,斬空神劍便在驚天長吟中加至極限,飆射而上。

    刺目的劍光在虛空拖拽出長長的芒尾,將先前劍氣浪潮造成的黑暗剖分兩半。

    青吟沒有禦劍,而是神劍牽引著她,飛向距離上界最近的地方,在此過程中,她的身體分明在慢慢變淡。

    移氣換體,劍引雷音。

    高空中,玉清雷光再度膨脹,來自下界的清淨之力受氣機牽引,與斬空神劍遙相呼應,一道純淨的光束投射下來,恰與神劍鋒芒交融,剎那間,純粹的光芒披靡四方,便是光焰灼灼的赤、白兩條火龍,也為之失色。

    相較於劍光、火龍,虛空中還有一點更微弱的光芒,在倔強地燃燒。

    雖然微弱,畢競還是存在著。

    此時的李珣已經沒有了實體,而是融成了一團血焰,卻還是固執的選擇了人身的形態,半凝固的血光被無儔劍氣排開,又艱難的黏上去,試圖扣住天芷與玉清雷光相接的神劍。

    青吟眉頭舒展,神色淡定,身形也越淡去了,以至於週身真息流動,都隱約不見。

    上界的清淨之力通過玉清雷光再透過斬空神劍,傳至青吟她身上,逐分逐毫的置換掉肉體凡胎,當這一過程結束,她便會在神劍的護持下,直飛上界,那時什麼煩惱、魔障,都再無意義。

    李珣的血影妖身隨時都可能被除邪淨穢的下界清淨之力抹殺掉,那裉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的較量,可他還在笑,內外的衝擊使他的笑音扭曲且刺耳:「不是要斬了我嗎?為什麼不斬下來?分身乏術?力有不逑?這兩日,你的手段不是使得很好麼?對了!秦婉如那個汛牌,上面的寫意山水看起來挺眼熟的,不知是誰的手筆?」

    李珣話如連珠,青吟卻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予。

    說話的時候,李珣也一直沒有停止對青吟的攻擊,可是索來凶戾霸道的燃血元息,此時卻全無作用。

    他與青吟之間好像隔了一層無形的罩子,罩子上鋪開的,正是剛剛傳導下來的玉清雷光,燃血元息轟上去,便像是將小小的火苗扔進了人海裡,無聲無息便熄滅掉了,二者根本就不屬於一個層次,就像此時的李珣與青吟,已經處在截然不同的兩個時空。

    非但如此,在燃血元息攻擊之時,玉清雷光並未斬空神劍的威能,凝練不動,卻是積聚的越渾厚,巍巍然如山高萬仞,只需要一個契機,便能崩摧而下,將冒犯它神威的蟲豸壓成粉碎。

    李珣並不因為身處危局就有所收斂,他依然催動燃血元息狂攻不休,同時瞇起眼睛,舉目望向高空,玉清雷光依然如大日行天,照徹四方,那純淨無瑕的光芒透入眼中,幾乎要把人心的角落都照亮了似的。可是看得久,又覺得那光芒的核心處,有一團陰影慢慢暈染開來,漸漸深沈如墨,其後又似有無窮空虛之地,令人難測其深。

    「倒與九幽之域彷彿。」李珣有多次與九幽之域連接的經歷,一眼便看出其中的關鍵。

    也在這時,他恍然而悟,陰陽相濟,光暗相隨,玉清雷光有接引之力,無上大光明,而光芒至極處,陽極陰生便引出這幽暗之相,其中,想必就是上界的入口。

    簡單來說,青吟與斬空神劍飛擊而上,便是要在沐浴過玉清雷光之後,強行衝入這陰影之中,與通玄界一割兩斷,成就無上仙業。

    通玄界已有上萬年的時聞沒人使用「劍破虛空」的手段,強渡界降,青吟此舉,實是開拓了在場所有人的眼界,更透露出一些天人感應的奇妙,李珣今日若能生還,日後修行所受裨益,實是無以倫比。

    更重要的是,此時李珣看清了一件更現實的東西,所以他笑了起來。

    李珣開始提血色虹光在向上升,很快過青吟的高度,青吟擡起頭,靜靜打量正逐分上移的李珣,眼眸裡仍不存在任何情緒,但這動作本身,就是她至深心緒的體現。

    李珣仍在上升,週身血紅光焰流動,卻又像扣了一個無形的罩子,將焰芒壓到薄薄一層。

    這一刻,只有李珣自己知道,承受了怎樣的壓力,修士飛昇,是天人感應的最高層次,飛昇修士的氣息與天道偉力彼此碰撞又水乳交融,在某個層次,這便是天人合一的大氣魄,可以干擾,可以攻擊,可以迫使其分離,卻絕不容許蔑視和越。

    高居飛昇修士之上,便是最簡單也最直接的挑戰,蒼天豈能兼容?

    但即便如此,李珣仍在上升,其位置越過青吟不過十尺,周邊天地便凝固如金石,九天之上的宏大氣魄也如斯響應,出警告式的低吼,吼聲與當前局勢相合,便成為玉清雷光現世以來,最暴烈的轟鳴。

    雷音直接在李珣頭頂炸響,天威碾過,李珣元神最先感應,微微菠蕩,連帶著與之融為一體的肉身也為之顫抖。

    恍惚間,李珣似乎又禁受了一記「銷竹雷音」,只覺得不死不火的血魔法體忽然變得處處破綻,蒼天回應的毀火之音便從中滲透進來,要讓他的不火法體從內部崩解。

    這不是雷劫,而是天意殺伐的渾然氣魄,玉清笛光與斬空神劍的威能完美地化入其中,不是度劫,勝似度劫。不是飛昇,難于飛升。其中危急險峻,無可估量。

    然而,這又如何?

    李珣嘿嘿冷笑,劫煞與他無關,天意他小在乎,他內心中,只有下方那漸漸虛淡的身影,他胸臉中暴戾燒灼的恨火,非但沒有被壓制,反而像鑽進了鼓風的爐子裡,越燒越旺,又像是名匠手中神兵,在鐵錘下鏗鏘作鳴,鋒芒越出。

    他還在上升,直至足以平視斬空神劍如雪般的劍刃,在這裡,他瞧到玉清雷光與劍氣交激,其無上威能,盡都集中在劍尖那細微的一點上,那裡,虛空屏障已經薄如蟬翼,來自於兩界不同構型的力量,就隔著這層薄膜,共振聲。

    李珣眉目不動,乾乾脆脆一掌印去,燃血元息哧聲燃燒,瞬間抽吸掉了方圓里許內所有的天地元氣,甚至撼動了天意殺伐的龐然壓力,挾此威勢,重擊在劍氣與雷光的交匯點上。

    斬空神劍再清鳴。

    沐浴著玉清雷光,又承受了李珣的重掌,斬空神劍正在生不可測的變化。

    只見無瑕淨光之中,有劍芒吞吐如龍,四方元氣劫煞如雲霧蒸騰,環攏周邊,隨此間天心生化,虛實互見,玄妙萬分。在這如虛似幻的情景下,有一道劍意藏蘊其中,此劍意有昂然飛動之勢,卻蓄勢不,只在劍身中輕吟低回,又有極重的威壓,穿透而出。

    一直貼在周邊的李珣感受得最為清晰,那道劍意,已經不是神劍所應有的純粹靈動,而是昂揚中見深沈,牽動氣機時,又顯圓融之態,與上界偉力遙相呼應。

    但與之同時,劍身在搖擺,清鳴聲裡也次出現了不和諧的變調。大概是因為此劍意似已出了神劍本身的極限,有了上下之別,表現在外,便不能再齊鳴共振,又或者思路很快偏移,因為他隱然感覺到,這股劍意,似曾相識。

    「呸!陰魂不散的玩意兒。」

    也只有那位,才能夠將自身的劍意氣息深藏在斬空神劍之中,使之在破界飛昇之際顯化出來為青吟保駕護航。不過對李珣來說,這是意料中的事。並不怎麼驚訝,他只是切齒而笑:「青吟!你逃不掉的!」

    挾著灼灼恨火,李珣大有言出法隨的姿態。他認定青吟逃脫不得,便是以堅定的心念,驅使氣機,干擾已經自成一體的劍意雷光,如此勃然惡念,又有他厚的修為打底,轟然煥之時,便是高高在上的天心流轉以及渾然如一的魂魄,也要受其影響。

    不久之前,李珣借水蝶蘭之力動的幻術,從最細微處著手,一舉撼動了劍辟天地的根基,此時,他利用自已對「劍破虛空」的理解,以惡念汙染天心,也是同樣的道理。

    但就在此刻,他心頭驟緊。因為便在天心微生變化之際,一直巍然不動的劍意雷光威能,忽然動。

    天塌了!

    好像是擎天之柱突然倒塌,雖然眼前還是一片光明,但李珣心中卻似有一片無邊陰影迎頭壓下,山石崩摧不能形容其凶其險,江海倒流不能顯示其宏其大,那根本就是天崩地陷的末日景象,生生打入他心底。

    雖是身在虛空,李珣卻覺得整個人都被砸進萬丈深的地底,更像被天神巨掌一把拽住,從飛遁如電,一下子被禁錮得動彈不得,動靜的強制轉換,即使是血影妖身也有些承受不住,氣血激盪之下,差點幾又是法身崩解。

    與之同時,他眼中一片昏黑,天地傾摧的昏暗風暴席捲過來,遮去最後一線光明。

    「這才是青吟斬殺我的手段!」

    這是李珣此時能夠轉動的唯一念頭,自頭頂傾洩而下的強壓,不只是禁錮了他的法體,最要命的是,血影妖身狀態下肉身與元神渾然如一,被此巍然巨力壓制,便連神念都運轉不靈。

    先天元神受制,後天神識亦是渾沌不清,他只是本能地感覺到,頭頂壓下來的偉力,雖是龐大無邊,卻將每一分力魚都被精微控制,每一點力量都是針對血影妖身而來。

    一擊之下,形神受制,欲脫不能,而在這巍然巨力之後,斬空神劍的凍然劍意,逐步顯現,便像是斷頭台上的鍘刀,揚起到最高處,鏗然落下。

    李珣瘋狂咆哮,想要撼動身上壓著的倒折夭柱,可一時間又哪能做到?相隔短短幾刻鐘之後,他再次感受到了那斬魂絕魄的鋒芒,劍意雷光,雖是只分出絲縷,卻是挾天之力,論神通威能怕還在之前青吟抽取禁法偉力的那一劍之上。

    絕望嗎?

    無邊黑暗降臨,幾乎就要淹沒李珣最後一點靈明,然而便在此刻,這無邊黑暗之中,騫地升起兩輪太陽!

第六章 斷絕

    這兩輪太陽不辨左右,無分上下。一者赤火燒灼,一者熾白光明,在此黑暗世界,肆無忌憚地揮灑著光和熱,二者光輝又彼此交纏碰撞,每一次接觸,都帶出千條焰光芒尾,光輝燦爛。

    然而在這兩輪太陽之間,又有一根垂天之柱,聳立於天地之間,偶爾與烈陽碰撞,同樣是光芒四射。卻巍然不動。

    激盪的熱風吹過,李珣昏昏沈沈的神智卻足猛地一清,天地傾猙一般的重壓似乎也減弱了一些,至少留給他一個換氣的機會。

    他擡眼看過去,或許是直視強光的緣故,澎湃的熱量從眼中抵落胸口,當此熱量積聚至頂峰,他雙目赤紅,胸口一股暴烈之氣,在壓迫到極點之後,迸裂而出,化為一聲雷霆咆哮,震盪天地。

    正急降而下的劍意雷光猛然一滯,與之同時,虛空中「喀喇」一聲響,巍然巨力布下的恐怖禁錮,裂開了一道縫隙。李珣眼皮動了動,外聞的天光再度傳導進來,週身禁錮之力還在,但那天柱倒塌,虛空崩壞的絕望之境,再不復見。

    李珣尚未來得及緩口氣,被他厭氣殺意阻了一阻的劍意雷光,又嗡然而下,此時,李珣的血影妖身依然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雷光擊落,其中凜冽劍意未至,已是透肌刺骨,損傷元神。

    「混帳!」

    藍光倏閃!

    此時,雷光鋒芒距離李珣不過三五分的距離,可藍光閃處,便在這毫釐之間,展開一幅無邊無際的畫卷,畫卷之中,有天空、有大地,有山川河流,有世間百態,其神意宛然如真。

    由絕頂劍意催動的雷光,竟是一頭栽進這畫卷中,好像是一道電火燒起,在畫捲上留下急遽擴大的火痕。轉眼間內裡天地成灰,那雷火也崩散開來。

    冷哼聲中,水蝶蘭纖細的身形飄飛上來。剛剛正是她以無上幻術衍出乾坤世界,將劍意雷光阻了一阻,不過其威能之宏大,以水蝶蘭此時的狀態,也不能輕易消解,乾坤世界破碎之後,雷光濺射,化為數百星芒,一古腦幾地噴灑在李珣身外血霧之上,滋滋之聲不絕。

    上界清淨之氣撲在血影妖身之上,對李珣來說,就像是普通人被潑了一身強酸,燒灼之苦、透骨之痛則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吼罵之後,李珣卻變得出奇地沈默,他只是怒睜雙目,由那一片血紅在其中暈染開來,血影妖身受制,由心底噴湧出來的澎湃殺意,卻驅動血神子的奧妙手段,大口吞噬周邊元氣,巨大無形漩渦在虛空中生成,絞殺周邊一切生機靈氣,在巍然巨力的禁鑭之內,搖蕩掙扎,擠得虛空顫動,漸有崩裂之聲。

    掙扎中,他血眸翻擡,朝天上看,此時青吟已是撞開了兩輪妖鳳與古音的糾纏,度越來越快,那飄飄欲飛的身形,也是越空靈淨澈,移氣換體的功課已臨近結束,破界飛昇就在眼前。

    妖風終於忍不住喝了一聲:「青吟!」

    兩輪烈陽驀然分開,不再糾纏,而是全力上衝,那點心思再不遮掩。

    青吟卻沒有理會下方變化,音波散的過程中,再次飛遁百丈之高,距離那極至光芒後的陰影。幾乎就是觸手可及,陰影之後,便是修士登天之門,是一切修行的彼岸。

    劍破虛空,便在此刻!

    便是青吟有萬物不縈於心的修為,在此關鍵寸刻,明眸中也微見波蕩。這是人心所不能避免的消長變化,大概要到真正邁入上界,才能使之完滿無瑕。

    但下一瞬間,她的瞳孔抹上了一層血色。

    強大、劇烈且暴戾的殺意,從下方升騰起來。只一瞬間,無邊血湖便漫卷天際,縱然是在玉清雷光、太陽真火等種種極大克制之力的壓迫下,那凶戾汙穢的血氣依然沖天而起,硬是在這方天地間辟出自己的位置。

    直到這時,撼人肺腑的隆隆爆音才轟傳過來。

    百里虛空,似乎猛地凹陷下去,更有一股絕大吸力,從虛空深處出,落入滾滾血潮中,像張無形且堅韌的大網鋪展開來罩在斬空劍芒之外。

    虛虛重電擺盪,像是一條即將傾覆的小舟。透入臟腑的聲音裡,下方巍然巨力的禁錮被硬生生掙破,造成的影響傳導而至,分明已經撼動了天意殺伐的氣魄根基,玉清雷光的光波在蕩漾,使得強光後的明影也有些搖擺。

    突然扭曲的升天之路,讓青吟不得不偏頭,隨後。她看到一對赤血妖異的眸子。

    李珣駕馭血潮,轉眼與青吟平齊,他咧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用前所未有的肯定語調再次確認:「我說過,你逃不掉!」

    音落,血潮暴漲,在天空不堪重負的呻吟聲裡,硬生生托舉著李珣,越過青吟,越過斬空神劍,且繼續上升,直至玉清雷光源炙之下,已經快要完全開裂的界障之前。

    那裡只有一線縫隙,縫隙中是衝突激盪的風暴。

    來自不同世界的雄渾力呈便在這裡劇烈碰掩,用其爆炸性的力暈撕開兩界屏障,生就升仙之門,而李珣便擠入這縫隙中,所謂天意系伐的渾然氣魄沒能再阻止他,任他站立在玉清雷光之下,斬空劍鋒之前,激突風暴之間。

    他居高臨下,俯視下來,彷彿已在那幾等了很長時間,玉神雷光透過他的身體,將血影妖身照成半透明狀,濃烈的光芒可以沖刷掉一切的雜質,卻始終無法將近在朋近在咫尺的血色抹消乾淨。

    前方是無下。劍意勃,身後是下界偉力投注,血影妖身受到前後夾擊,隨時都可能崩潰掉,可凶戾暴烈之氣,也硬生生截開二者渾然如一的狀態。

    下一刻,鋒芒至,李珣沒有任何躲閃的意思,他咬住牙,伸出手臂,雙手合擊。

    鋼鐵般的手掌攔住了劍刃。一往無前的劍勢硬生生地被攔在胸前,龐大的衝擊力貫胸而至,化利為鈍,把他向後推去。或許他退上一步,邁入的便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可李珣咬牙睜目,巍然不動!

    刺目的弧光在血色的掌指時跳閃,卻又淹沒在起伏波蕩的血霧之中,燃血元息碾過雷光,但在觸碰到斬空神劍劍芒之時,也無力向前推進,只有更深重的惡念透射進去,與更內層那股非同一般的劍意撞在一起,迸出人耳聽覺範圍的鏗鏘響鳴。

    飛昇之途受阻,青吟略微蹙眉,明眸中卻無絲毫情緒,相比之下,李珣則面目扭曲,直若妖魔,氣度相去何止天壤?

    只是,這樣的攀比毫無意義。

    李珣是在復仇,那便不可能是溫和安靜又或是從容不迫的交涉。而必然是凶狠粗暴直至你死我活的拚殺。

    這點最純粹的意念充斥在李珣胸腔內,生就凶戾殺意,以之催動四肢百骸間的血坊魔氣,轟聲燃燒。

    沙啞的聲音,卻像是地底岩漿的隆隆鳴響:「這條路,鍾隱能過……」

    不等他說完,青吟不再任由斬空神劍揮,她素淨的手指探出,輕握住斬空神劍的劍柄,剎那間,深蘊在劍身中的無上劍息,與她晶瑩剔透的劍心碰撞,沒有任何牴觸,雙方立時水乳交融,合而為一。

    斬!

    劍刃在輾動,幅度極其微小,而頻率則無限提升,轉眼間,高振蕩的劍刃便失去了同體的形態,化為一道光流,在李珣兩手之間膨脹起來。

    禁錮劍刃的血光瞬間蒸殆盡,李珣兩條手臂無聲崩解,在玉清雷光照射下,血光如煙,轉眼蒸騰殆盡。劍光長驅直入,直指李珣面門,將其未盡之言盡數斬斷。

    劍光臨頭,李珣眼眸中的火焰卻沒有絲奄黯淡,他依舊咧著嘴,直而劍氣鋒芒,在神劍鋒刃將破腦而入時,他先向後仰,旋即腰腹力,上身像是崩緊的弓弦,猛地反彈。

    頭錘!

    高振蕩的劍刃抵在李珣的額頭上,入骨半指,隨即停滯。

    停滯的,還有整個天空。

    沒有任何血跡,斬空神劍就停在李珣額頭正中,空自鳴響,卻再也無法深入,唯一能動的,只有那潛蘊其中的無上劍息,這股由鍾隱注入其中的神通卻是鉗制不得,振鳴聲中,昂然飛動,透額而入,貫腦而出!

    「嗡!」

    無量虛空深處,似乎有人出獅子吼,撼人心魄,直挫本性真如。在此瞬間,穿透過去的無上劍意,已經脫出了神劍本身的制約,與李珣背後的玉清雷光和那恢宏浩蕩的上界偉力融而為一。

    李珣眼眸血紅,嘴巴開裂,激湧的情緒在喉頭激盪,頂著無儔劍壓,逐字逐句地擠出來:「你不能過!」

    怒吼聲中,血光噴薄而出,在虛空中重新凝就雙臂,兩隻攥緊的拳頭抹過頭頂,帶著轟轟的雷鳴正面相撞。

    中央,是光可鑒人的斬空劍身。

    「嗡」的一聲長鳴,神劍如活物般顫動,不過兩息,長鳴之聲突然變調,繼而荒腔走板。

    這一夜,就是這把神劍,先後斬殺兩大幽玄傀儡,幾乎將李珣斬至形神俱滅,又力抗天地功煞,威風煞氣一時無兩。

    然而此刻,在所有人凝滯的目光下,神劍就像一塊易碎的琉璃,從與李珣拳頭撞擊的劍刃起,裂開一道縫隙,隨即向劍身蔓延,眨眼間,裂隙橫過劍身,鳴聲中絕。

    斬空神劍,折為兩段!

    「斬空神劍放在鍾隱手上,它才是神劍……」李珣呵呵低笑,笑容卻在臉上開裂。

    神劍的鋒芒終究不屬尋常,之前他又被其中無上劍意貫腦而過,還能維持住法體不散,已是他的意志強韌過人。

    但這都是小節,李珣的眼神透過碎裂的劍光,直刺在青吟面上,還沒看清青吟的表情,天地間陡然大放光明,周邊虛空,光浪如海,轉眼將李珣和青吟淹沒掉。

    下方,妖鳳和古音終於衝擊而上,受神劍斷折的氣機牽引,赤、白兩道火光聲威大漲,烈焰灼灼,擴散十里。

    也在這一刻,青吟鬆開手,任那半截神劍掉落,隨即她並指為劍,不退反進,朝著當空砸下的火團直刺而上。

    這一連串變化只在頃刻之闐,但落在李珣眼中,卻有一種舒緩到極致的奇妙感覺,青吟的劍指淩厲非常,依稀仍有斬空神劍的絕世鋒芒,可是李珣卻知道,這劍指之前,有一道無形的漩渦,不住地消磨劍氣殺意,並將青吟的身子不斷吞噬。

    李珣放聲大笑,像一個血紅的火團直撞下去。血焰舔舐著青吟護體劍氣,滋滋作響,正如李珣所想,這一層護體劍氣只支撐了片刻,便轟聲破碎。

    劍氣正面刺在李珣胸口位置,對這空有其形的劍指,根本無法轟開血影妖身的防禦,反被李珣輕鬆撥開且劈面抓住,裹帶著血焰的手指彎曲,像一把鐵勾,扣住了青吟的玉頸。

    「蓬萊不可到,弱水一萬里……鍾隱為你留了渡海的寶筏,可眼下筏子碎了,你還渡什麼?」

    這時候,他看到了青吟的眼睛。

    其實他什麼都沒看見,唯一入眼的,就是青吟眼眸裡強烈的光芒。

    李珣微怔,下一刻,他身後虛空迸裂。

    已經略顯沈寂的玉清雷光突然爆,衝開了兩界的藩籬,以決堤之勢噴出來,李珣來不及反應,血影妖身也擋不住後面強光的照射,大半邊身子都被蒸,然後才是千萬個巨鼓齊鳴的雷音。

    周邊溫度急拔升,左邊是古音的太陽真火,右邊是妖鳳的天界神炎,刺目的火光幾乎不分先後,揎在噴的玉清雷光側翼,將雷光掩得如琉璃般碎裂開來。

    衝擊的熱風刮過,李珣艱難地維持著法體的完整,仍扣著青吟的頸子,想要轉身,卻轉不過來。

    因為在他後面,除了玉清雷光,還有一層厚重的壓力,像一隻無形的手,同樣扣住了他的後頸。

    絲絲縷縷的劍氣透入,並不強烈,卻恰到好處封住了他週身竅穴,以此方式,鎖住了血影妖身的一切變化。

    現在他沒有受到殺傷,可是當下一波殺傷來臨,不能再聚散由心的血影妖身,不會比那脆薄的琉璃結實太多。

    時間似乎凝固住了。

    理智告訴李珣他身後沒有人,可是在這漫天熱風中,他似乎感覺到了某個熟悉的氣息,那個傢夥就在他身後,吐息的熱氣拂在頸上,滲進來,卻是冰冷寒透。

    他手上,青吟在掙扎,卻不是要攻擊,而像是溺水的人,伸出了求救的手,在更深的層次上,青吟週身氣機在微微顫動,與背後那氣息隱隱相通,慢慢地貫穿在一起。

    「沒了筏子。卻可直接拉她上岸?」

    李珣忽然明悟,那不是什麼人,而是一隻手。一隻拯救行將滅頂的青吟的手。

    就是這隻手,在李珣控制住青吟的同時,也扼住了他的咽喉,而且,就像是開一個玩笑,在沒有對李珣造成任何損傷的前提下,恰到好處地封住他一切力量,不多一分,不減一毫!

    唯一出這標準的,是數十年前到現在,不!甚至是從千年之前,一直延續下來的壓迫、恐懼以及深深的恥辱。

    李珣莫名的想起了玉散人,這一刻,他忽然……

    感同身受!

    只可惜,這無法給他任何額外的力量。

    血影妖身依舊僵硬,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青吟脫出他的掌控,伸出手,越過他的肩膀,探向那隻手,只將最後的恥辱丟給他,在他心中慢慢研磨,把每一分滋味幾都磨出來,再壓進心竅裡去。

    李珣遍體慄然,卻有股火舌在舔甜心臟,之前,這把火幾乎被要壓火掉,但現在,每一分苦澀、恐懼和恥辱,都化為火焰的燃料,讓它一點一點的燒起來,將毒焰的熱力揮到身體的每個角落。

    這才是動力,可是,仍然不夠。

    「必然還有餘力的!」李珣的現智這麼回應。

    既然還能夠思考,那就一定還有力氣,不管它在哪裡,一定有的、有的、有的、有的、有的、有的……

    咆哮聲驚天動地,可就是這樣的強音,依舊遮擋不住李珣體內數十年桎梏分崩離析的細微聲響。

    靈犀決湮滅了、幽明鬼火湮滅了、驅屍傀儡術湮滅了……一切的一切,只要不屬於血影妖身的法門,均在此刻徹底毀滅。

    骨絡通心之術能夠使李珣輕鬆地轉換身份,完美的在不同功法間切換,對以讓他使出明心劍宗、幽魂噬影宗乃至血神子三家的不傳之秘,近乎無所不能。

    但在此刻。「無所不能」的手段,也並未給他帶來任何力量,因為那是鍾隱「賞賜」給他的東西,縱然有千般能力,在真正主子的手下,卻沒有任何意義。

    那是能力,也是桎梏。

    所以,李珣粉碎了它!

    斷絕所有回久的希望,讓一切都朝著不可逆的方向流動,用純粹取代萬能,讓束縛的桎梏,成為最後那點兒燃料。

    枷鎖粉碎,無論是肉體上又或心靈上。

    靈光照徹虛空,剎那間,一切虛妄破滅。他身後虛空,不再有什麼人,也不再是什麼手,只有那來自於鍾隱無上劍意催動的第二波衝擊,擊碎背心,打裂五臟六腑,再從前胸透出。

    致命的一擊!

    李珣忽然笑。

    原來,這也不過是一張畫皮,也只是一層自我心念的殘影。

    鍾隱還在上面,卻隔了一層,或許同樣是因為某個不可逆的原因,無法回頭,所以,留在通玄界的,仍是飛昇前留下的那些資本。

    這就是無可替代的真實。

    然後,心火催運。血影妖身沒有變化,不論是被動又或主動,李珣確確實實摒棄了血影妖身的一切自我防禦,將那僅存的一點兒元氣,用於催動燃血元息的殺傷。

    血焰燃起,旋又隨著李珣心念的變化,凝成一股有如實質的光,血光凝實,這是「血劫蝕元神光」,但擊的法門,卻是不同尋常。

    青吟溺於水,鍾隱探手施救,李珣便是橫在他們之前的三萬里弱水和漩流。

    無聲無息,血光暴漲,化為無邊無際的漩流,將那無上劍意吞沒進去。

    劍意左衝右突,似乎隨時都會衝出來,青吟還在掙扎,她的氣息距離那道無上劍意只在毫釐之間,但此這毫釐,不啻於咫尺天涯。

    「無根之木,無源之水……鍾隱,你畢竟小覷了天下人!」

    李珣還想笑,笑聲剛漫過喉嚨,細微的震盪便讓已經瀕臨崩潰的軀體裂開了千百條細紋。

    天界神炎與太陽真火絞在一起又轟然爆,迸射的火光不會長眼,便像是翻捲的大潮,要將李珣催垮。

    也在此時。一層藍紗似的柔光鋪展開來,在周圍一繞,沒受任何阻攔,便與血光融在一起,粘純的生機透入,李珣內臟的傷勢倒似在瞬間移出去,他終於笑出聲來。

    沖天的火焰裡,玉清雷光消寂無蹤,天地間陡然少了一股暗流,在奇妙的力量作用下,某個「吱吱咯咯」的聲音從所有人心底升起來,似乎是一場幻覺,可人們都知道,升仙之門就此閉合。

    李珣猛然回身,同時揪著青吟的脖子,將青吟硬抵向那片分隔兩界的虛空。只是薄薄的一層,卻已經足天壤之界、天人之隔。

    這一刻,他分明感覺到,手中的女人在顫抖、戰慄以至絕望。

    這是他夢寐以求,卻一直沒有得到的獎賞,而如今,他得到了,那感覺……

    絕妙!

    所以,他湊在肯吟耳邊,低聲笑:「你剛才說過,人力有時而窮。不過你我都要記得了,飛昇之前……鍾隱,也不是神仙!」

    稍稍靜默,似乎有爆碎之音炸響,隨即。尖銳的叫聲撕裂了夜空,卻永遠無法打開那已經合攏的界障。

    李珣還在說話,卻已不是對著手裡的女人,而是對著虛空之外,心靈之中,那對冷徹如冰的眸子:「開始……這只是個開始!你要記得了!」

    天門合攏,砰然有聲。

    嘶叫聲直墜而下,中途,肆無忌憚的狂笑聲加入進來,但很快,虛空吸納了。一切,所有聲息與情緒,都漸漸淡去。

    轟!

    高空罡風之中,又一波沖掩爆,熾熱的強芒四面擴散,將夜色吹捲乾淨,新的情緒注入,依舊是生死,依舊是仇怨,但已與某些人無關!

第七章 因果

    黯淡天光透入洞天,涼風吹來,高空的殘餘殺意也被吹散,只剩靜謐的夜色緩緩流動。

    水蝶蘭掙了兩下,才撐起身子。一旁,青吟蜷曲著身子,大概仍在噩夢裡徘徊,轉眼再看,卻看到李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她吃了一驚,探過身去,卻見李珣睜著眼睛,直勾勾地春著天空,神思茫然,倒似沒了魂魄。

    見到李珣這模樣,水蝶蘭反倒微微而笑,她鬆了勁幾,也不顧風儀,就那麼盤膝坐在地上,下巴抵著膝頭,學李珣呆。

    不過,才擺出這姿勢,她皓腕一緊,卻是李珣伸臂過來,抓住了她的手。水蝶蘭又移過臉去,恰與李珣目光相對,四目交投,兩人都是笑。

    稍借把力,李珣也坐起來,但緊接著,沒有任何先兆,他忽然張臂,重重地將水蝶蘭樓進懷裡,水蝶蘭被嚇了一跳,本能地掙了兩下,卻使不出力氣,只能由他去。

    李珣抱得非常緊,以至於二人的體溫和心跳、還有那些複雜到極致的情緒,統統地混雜在一起,難分彼此。

    半響,李珣才在水蝶蘭耳邊悶悶地說話:「多謝。」

    這是感謝,卻絕不見外。事實上,除了這單純的詞彙,他實在無法用更確切的言語來報達水蝶蘭的恩情。

    在青吟最初那一劍揮下之時,外有無上禁法聚攏天地劫煞,斬絕生機,內有早年毒誓暗合冥冥天心勾殺元神,已是十死無生之局,他本是沒機會活下來的。

    他之所以還能在這裡擁抱美人兒,除了意念頑強、妖鳳借青鸞仙羽點醒之外,更多的倒是「同心結」揮作用。

    這個由水蝶蘭種在他身上的誓蠱,將二人生機牽連在一起,當真此死彼亡,對嚮往自由自在的修士來說,是個極要命的鎖鏈,說不定哪次便要死得不明不白,而今日,正是這條鎖鏈,救了他的命。

    斬空神劍的絕世鋒芒,能一劍將李珣斬了,卻還是斬不到數里外的水蝶蘭,這對男女生機勾連,即是生機互通,離遠了也許不成,對這數里距離,卻足夠水蝶蘭將絲縷生機透過來,在劍鋒之下,為李珣留了一線生機。

    此後,也是水蝶蘭,縱然是在種種困難之下,也始終維持著二人之間生機輸送的通道,讓李珣能夠在極端被動的情況下,一次次地催血影妖身,抵擋斬空神劍的絕世鋒芒,直至完成那不可思議的大逆轉。

    不過,如此親密的表示,畢競不是李珣的風格,他很快就鬆開手,稍稍拉開距離,這時他卻現,水蝶蘭沒有一點兒不好意思,而是睜大眼睛看他,反把他嚇了一跳。

    「呃,還有點幾事情沒有解決。」說著,他有點幾倉促地起身,卻也沒忘記把水蝶蘭拉起來。

    又一次肌膚相接,感覺相當奇妙,也非常誘人,李珣不是惺惺作態的人物,感覺良好,便不願放手,倒是水蝶蘭主動把手抽出來,又贈送一個白眼幾:「我有點兒累了,要去休息。」

    李珣當然知道她現在狀態不佳,忙點頭答應,又問有沒有需要幫忙,態度十分慇勤,這時候水蝶蘭例拿起架子,笑吟吟地拍去身上的泥土,顯然滿不在乎:「睡個長覺就行,哪有那麼多事?」

    兩人共同努力下,之前那點幾尷尬很快便消解乾淨,但新的情緒又在醞釀之中,氣氛還是相當古怪,末了還是水蝶蘭推了他一把:「不是要去找人麻煩嗎……別讓她跑了。」

    李珣咧嘴笑了起來:「跑掉又怎樣?」

    話是這麼說,他還是招呼一聲後俯身挾起青吟,轉身離開,走了兩步,他心有所觸,回過頭去,卻見水蝶蘭仍舊站在原地盯著他看。那眼神,有種奇妙的力量,讓李珣微愕。

    見他回頭,水蝶蘭又笑起來,朝他揮了揮手,自顧自地轉身,招著手兒,一步一搖地向另一個方向行去,悠閒放鬆的姿態,令人不由菀爾。

    李珣好笑之餘,又覺得莫名其妙,他撓撓頭,終於還是轉身,但在此刻,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從心底深處漫上來,像是漲落的潮水,捲走了心底某樣東西。

    空落落的感覺突如其來,很快便漫過李珣喉頭,外化出來:「喂……」

    李珣本想再與水蝶蘭交談,可那回音卻太過空曠,他猛地轉身,視野之中,星月光芒的碎片點點落下,巨木的陰影被打穿了一個個孔隙,從中可以看到風的舞蹈,一切都是那麼沈靜,乃至死寂。

    水蝶蘭杳然無蹤。

    「哪兒呢?」李珣心臟跳得厲害,他提高聲音,大聲招呼。

    這一次,音波直接被茂密的叢林吸收乾淨,連回聲都懶得給予。

    李珣怔了半晌,又深吸口氣,一步步走到水蝶蘭剛剛走過的路上,這裡,依然沒有響應,他按住胸口,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再次開口,聲音又高了些,卻是隱隱顫,幾不成聲:「喂……」

    呼聲斷絕,周邊的叢林靜得對怕,在其中生活的所有生靈,都屏息靜氣,沒有任何聲息。

    李珣忽然現,結識水蝶蘭已久,他競然沒有一個可以真正用上的稱呼。就像是二人之間微妙的關係,似有若無,平日還不覺得,但在此刻卻是如此蒼白無力。

    最後的呼喚聲在從林中散去了,李珣怔怔地站著,忽然就失去了方向。

    黎明前最黑暗的那個時段,月沈星稀,這裡是霧隱洞天地勢最高的位置之山勢突起,頗見險峻,頂崖邊修了座八角亭,從亭裡俯瞰下去,穿雲透霧,隱可見得明湖曲徑,碧水小軒,那裡,便是洞天中樞所在。

    李珣攀上了山頂,山上卻已經有人了。

    陰散人就站在亭邊,把住了最佳的觀景處,俯覽勝景,競還有置身世外的然從容。

    李珣也不管她,將手上青吟扔下,逕自坐在亭中石凳上,道一聲:「酒來!」

    霧隱洞天內,有上幾任主人存留下來的玉液仙釀,不知存放了幾百幾千年,堪稱此界最頂尖兒的珍藏。

    陰散人回頭瞥他一眼,並不說話,身形隱去不久便提著一壇仙釀現身,只是沒有拿其它酒具,人頭大小的酒罈就擺在李珣服前,還開了封,香氣清冽撲鼻。

    李珣斜睨過去,雖然他轟破了骨絡通心之術的桎梏,再也無法運用任何血神子之外的法能,驅屍傀儡術已經有等於無,便連幽一也已經灰飛煙滅,再無復生的可能,可是,陰散人仍然是不同的。

    她早就可以駐世顏形,自給自足,驅屍傀儡術的失效,已經去除了她身上幾乎所有的枷鎖,此時說她是一個獨立的生命也未嘗不可。

    只可惜,還有唯一一條,也是最基木的鎖鏈懸在李珣的一念之間。

    那便是最基本的生或死選擇權。

    有這一條在,除非陰散人真的想死,否則她便沒有必要在李珣面前掩飾什麼,如果她真的想死,又何必出現在他眼前?

    所以,在李珣眼中,陰散人還是透明的。

    可是眼下,他本人心思在陰散人眼裡,又何嘗不是透明的?

    他也不說話,只是抓起酒罈,傾倒下來,酒漿灑過頭面,嗆入喉中,冰冷之後,便是火辣辣的灼燒。

    轉眼。一壇仙釀便被傾倒乾淨,倒進喉嚨的,卻有十之八九都潑在身上。不過沒關係,只要李珣覺得自己醉了便成。

    醉了便要酒瘋,他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酒罈,忽地將其摔在地下,清脆的碎裂聲中,他冷道:「嬰寧何在?」

    陰散人緩聲回應:「不知所蹤。」

    李珣哈地一聲笑起來,這答案既在他意料之中,又出常情之外:「逃了?」

    陰散人不言不語,李珣還在笑:「為什麼要逃呢?」

    說著廢話,李珣忽然覺得腦子裡暈乎乎的,仙釀的酒勁兒衝了上來,他真的有點醉了。

    他盯著陰散人,忽然真的想笑,那個失去父母,本人也險些做了他人丹藥的小可憐,那個一直用崇拜的目光注視他,親親熱熱叫師父的小姑娘,就這麼跑掉了?

    那塊玉牌。就是秦婉如送給嬰寧的那塊玉牌,在最關鍵的時刻代替陰散人飛出來,隨即在斬空劍前化為齏粉,如果當時飛出的是陰散人……可能。至少是可能,李珣也不會被一劍斷頭,幾乎身滅魂消。

    事實下如果不是水蝶蘭,不是同心結,那時的陰散人,已經是他最後一線生機所在,而這點兒生機,就被一塊玉牌輕鬆地抹消掉了。

    當時,玉牌無疑是在嬰寧手裡。

    在之前某種特殊的情境下,李珣已經將其中脈絡梳理清楚。他知道,秦婉如送給嬰寧的那塊玉牌,應該是青吟或是鍾隱的手筆,那裡面確確實實有他們的味道,這世上也只有這二人,才對他的底細瞭如指掌。

    這也沒什麼,李珣早被他們算計得麻木了,對是,他決沒有想到秦婉如和嬰寧,也加入到這個計劃中來。

    這算是背叛嗎?

    大概這就是李珣唯一想不明白的關節了,他很想知道問題的答案。可是,醉醺醺的他卻又不想動腦子,只是著莫名其妙的感慨。

    真像啊!像少年時的自己,也是戴著一副面具,扮著弱者的角色,實際卻像毒蛇那樣潛伏在陰影裡,窺準時機,突然亮出毒牙,一擊致命,唯一的差別,只是運道而已!

    李珣應該憤怒的,只是,若他當時死去,便失去了憤怒的資格,而如今生死轉換,他又沒了憤怒的心情。

    他扭頭去看陰散人,這位生死不由已的傀儡,還在崖邊凝望,雖未主動去檢查,卻也能感覺到女修腦中的複雜情緒。

    如果……如果他死了,在靈識寂滅之前,是否也會像陰散人看他那樣,來看待那個小姑娘呢?

    這麼想著,李珣又笑,他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美人兒坐上來,他沒有強制,陰散人也很順從,兩人就這麼坐在一起,由李珣輕聲說話:「剛剛,我差點兒沒了命,這就等於你差點兒沒了命,也就是說,你我的徒兒險些便要了咱們的命,大家也算是同病相憐……」

    這應該是個笑話,只是陰放人安安靜靜的,沒有任何回應。

    李珣也不管她,自顧自地扳指頭,看似條理分明,實則思緒所至,信口開河:「去年,我救下嬰寧,端於我那師姐對你說的什麼『如意玉嬰』,如今看來很有問題。當年在嵩京,秦婉如本來該死的,卻沒有死,有問題!」

    「也是在嵩京,你變成傀儡之前,突然助我一臂之力,滅殺了血散人,現在看來,也有問題。」

    「還有,剃刀峰下,你那親妹子的死法也是古怪得很。當然,還有你幾處記憶受損,眼下看來,更是大大地有問題……是了,本來沒問題的,出了事,自然也就是問題了!」

    說著,他放聲大笑,卻不冉細想下去,因為他真的不在乎:「天高地遠,在三界之間,若是有心躲藏,想找到一個人,談何容易,鍾隱那傢夥,在其有生之年,又真正斬殺了幾個敵人?所以,不急,不急……」

    「我倒覺得,那兩對人兒以後必然會與我牽扯不斷,現在又何必去費那番心思?」

    他忽地繃住臉,斜睨陰散人,轉眼又笑出來,伸手撫著美人玉頰,他把臉湊過去,使肌膚相親,下巴抵著女修香肩,耳娛廝磨,親密非常:「肯定會牽扯上的,過兩天,我便去滅了明陽宗,男的全殺光,女的便用來練師叔你教我的六禦陽陰變,等遇到師姐和我那徒兒,便來比一比,誰的更正宗,好不好?」

    「對了……說起來,你專門為我調教的好徒兒,我還沒吃到嘴裡,可惜得很!」

    說著可惜,他卻極是開心,又保持著耳語的姿態,死死壓住笑音,聽來尖細妖異,直若瘋癲。正笑著,他又站起來,陰散人先一步閃開,看著他踉蹌邁出兩步,扶著亭柱,手伸出來,指著崖下小湖。

    湖水中央,便是中樞小軒所在,軒中還躺著赤身裸體的林無憂。

    「那也是個可人兒,當然,她娘親也是!現在,總算不用再礙著誰的面子了……記著了,若是棲霞過來要人,不脫光衣服,莫讓她進來!」

    氣勢如虹地一揮手,卻險些把自己帶倒,李珣順勢轉了個半個身,又看向陰散人,這時,他忽然現,陰散人的眼神很有問題。

    「你看我做什麼?」

    李珣直勾勾地盯過去,明敗人沒有與他對視,默默移開視線,她越是這樣,李珣心裡越是著惱,他大步邁過去,伸手揪住女修的衣襟:「陰重華,明師叔,你不會把『師叔」的稱呼當真了吧?你那是什麼眼神,嗯?」

    「看瘋子的眼神,嗯。」

    針鋒相對的回應,惹來的便是一記重拳,陰散人沒有抵擋,被一拳轟倒在地,李珣隨即撲了上去,兩個巴掌之後,還不解氣,又撕扯她的衣裳,可弄了半晌,他忽又沒了興致,就那麼倒伏在軟玉溫香之中,著呆,慢慢地睡了過去。

    清醒的寸候,他不願思考,但在夢裡,他卻止不住思緒的流動。

    他夢到了被斬空神劍劈碎後,透入的精純生機;他夢到了劍意雷光傾倒時,鋪開的夢幻天地;當然,他也夢到了血影妖身即將崩潰之際,突然移去的致死電光。

    類似的場景組成一個單調的圓,循環往復,無休無止。又像是不斷堆積的巨岩山石,一層層地壘砌在他身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這個夢不好……

    縹緲的念頭閃過,夢裡場景忽然有人笑語:「……有一點不明白,你逆使化蝶歸夢法……百幻蝶法體,而這蝴蝶逆態,逆成什麼?」

    「繭啊,取混沌未明之態,孕育萬物之姿,有什麼不對?」

    「再向前推,繭前面呢?」

    「前面……」

    前面?

    李珣忽然驚醒,臉上濕漉漉的,頗有些難受,他抹了把臉,卻現夢裡的問題被帶出來,且得到了解答:「繭的前面,當然是……那個東西!」

    他伸手蓋住額頭,喉嚨裡嗆了兩下,卻不知足什麼聲音出來,而且,他想笑,臂彎的陰影根本擋不住嘴角的笑紋:「那個東西!」

    如果真是那個東西,那麼,他就明白了水蝶蘭避而不見的理由,是的,那娘們兒有充分的理由……現在,他應該沒有作夢,對卻像深墜在不見底的夢裡,如果這只是夢神的捉弄,就讓他水遠都別醒來吧!

    睡吧!再睡一會兒。

    這一睡不知多久,眼前忽地一片金紅,隨即一波連蕩傳導過來,將李珣從夢中驚醒。

    柔紗似的夢被撕破,帶著滿心的不悅,他有些迷糊地睜開眼,才現天已經大亮了,看八角亭外的天空,一輪朝陽正在升起,紅彤彤的太陽周邊,還披著一圈奪目的光環。

    但是,像李珣這樣修為的,卻能看出更多的東西:「那不是太陽吧!」

    旁邊,陰散人輕聲道:「大約又是一波身劫。」

    「身劫?」

    李珣瞇起眼睹,看著太陽外的光環,這時候,光環在慢慢內縮,而其最核心處,卻有一道熾烈的光芒反漲出來。

    從李珣這邊的角度看,那像是從太陽中心投射出來的一道光束,初時只有小指粗細,但當其延伸出光環的範圍,與外界稍一接觸。難以想像的高溫便點燃了周邊的空氣,掀起無邊火海。

    悶雷般的音波穿透了霧隱洞天的屏障,與之同時,那道已膨脹至極限的光柱,彷彿韋陀巨杵,重重轟上了東南林海的天空。

    李珣清楚地聽到了那聲琉璃破碎般的鳴響,整個空間在瞬間塌陷,陡現的黑暗似乎要把所有人的靈魂吞沒進去。但很快,灰白的火光便填滿了那個空洞,然後才是噴的衝擊波,可以看見的巨大波紋以「巨杵」的撞擊點為中心,瘋狂擴散。

    這一擊已經出了霧隱洞天的承受極限,爆鳴聲中,衝擊波席捲洞天內外,李珣棲身的八角亭都在搖晃,其上的琉璃瓦更是被掀掉大半,似乎隨時都能崩塌。

    亭中的人卻都沒有動彈,李珣甚至閉上了眼睛。

    劫煞的威力只是表象,真正令人震撼的訊息,則被是隱藏在這驚天動地的衝擊下,隨此熱風,轉眼消逝。

    一擊之後,令人恐怖的劫煞迅退去。

    霧隱洞天在呻吟聲中重新與外界隔離,可就在這段空隙內,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從這天地間抹去了。

    是個值得紀念的時刻,也僅此而已。

    李珣靜默片刻,摸到旁邊一塊酒罈碎片。裡面還有一點幾仙釀餘瀝,他拿起來,旋又拋出亭外。

    「嗚呼,尚饗!」

    碎片摔落崖下,連聲音都沒傳上來,灑落的晶瑩液滴則在陽光下閃擺五彩,像是千百道彩虹,乍現乍滅。

    「一了百了……不過,記得她說過,看不到明天的太陽,這不還是看到了嗎?女人的話,果然是不能信的!」

    哈哈兩聲,他伸臂蓋住眼睛,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第八章 終章

    已是隆冬時節,山中清冷,百木凋零,為連霞山塗抹上一層藍灰外皮,較之其餘三季時光,未免遜色太多。

    還好,群峰崖谷之間,偶爾閃動的灼灼劍光,為此單調的背景,憑添幾分顏色。

    天光漸暗,山上諸修士6續開始晚課,偶爾幾個巡山修士飛過,在莽莽群山中,也不過是浮光掠影,並沒有什麼實際意義,一宗門聲勢如日中天,有什麼邪魔外道,敢到這裡捋虎鬚?

    斜陽漸落山後,山峰的陰影投射,掩住通往止觀峰頂的山路,這條由青石鋪就的整齊台階平日也沒幾個人走動,此時更是冷清,只有一個身披青衫的人影,一階一階地走上來,不緊不慢,似乎並不在乎越濃重的黑暗。

    寒風縱貫山逍,捲動薄衫,依稀有些涼意。李珣仰起頭,看著染成粉色的天空,眉頭稍緊又舒:「今年的雪來得好晚!」

    只感歎了這麼一句,他又緩步登山。

    慢慢的,天空中的粉色褪去,又換了一層蒼灰顏色,倒像是下面山脈的投影。最終,高高的山壁遮去最後一線天光,天空與山脈同時沈入靜謐的黑暗中去。

    止觀峰高拔萬仞。一步步走上去,總要費番工夫,當李珣踏上止觀峰頂的時候,已是仲夜時分,天上星漢燦爛、遍灑清輝。

    屋宇簷角之下,偶爾走過的修士,也大都意態閒散,對山道口的人影沒有半分察覺。

    李珣微仰起臉,感受著撲面而來的山風,止觀峰頂的元氣流動立時映在心中,有如指掌觀紋,清晰生動。

    他微微一笑,身形不停,依著舊時記憶,緩步折向西邊。

    走了幾里路,李珣便感覺著周邊草木淩亂,幽寂異常。此地本就偏僻,再無修剪整理,與荒地無二,就著星光,對面看到一座木製小樓的輪廓,上面燈火俱無,黑沈沈的像一隻隨時都會傾頹的巨獸,掩映在叢叢樹影之間。

    小樓已經許多年沒有人居住了,山上的修士們沒有將其毀去,卻也刻意把它閒置下來。

    也許再過一段時間,小樓便會腐朽倒塌。把它以及它所攜帶的歷史陳跡,永遠湮火在荒蕪草木之間。

    輕輕推開屋門,山風順著間隙捲進去,又反激出來,攜出的氣味兒倒是出人意料的清新。當然,李珣不認為有誰會經常前來打掃,這應該是樓裡收藏的辟塵寶珠的功效。

    李珣邁步進屋,目光掃過,堂屋內的擺設沒有任何變化,他憑著記憶,在牆上尋到一處壁台,取下蒙在上面的布罩,明珠的光芒立時滿照室內。他將夜明珠取下來,手指微攏,珠光便如斯響應,映照周邊數尺,餘光一絲都透不出去。

    憑著這點幾光亮,他幽魂般移到樓上,又飄到樓下,在各個房間遊動,幾個來回之後,他忽然覺得,自己的思維在一去不回頭的時光長河中停滯下來,牽著身體,似乎再邁一步,便會撞進久遠的記憶中去。

    恍恍惚惚中,他再度走到書房裡,這裡擺放著上任主人搜集的大部分珍玩,在架上琳琅滿目的寶物之前,偏有幾塊粗陋的石扳摞在一起,堆在書案下方。

    李珣走過去,彎腰在上面敲了一敲,這一摞坐忘峰上的石板出潔脆的聲響,上面刻劃的紋路越見清晰。而音波顫動間,滿室金玉俗物也突地生動起來。

    微風從門縫間穿入,掀動書案上已經有些泛黃的紙張,紙張上的墨跡禁受住了時光的沖刷,依然整齊排列,清晰可辨。

    禁法秘要直指!

    李珣目光移過去,繼而微笑,他走上前,就像曾經無數次做過的那樣,端端正正地坐在書案後面。拿起這些似曾相識的手稿,一一翻動,逐字逐句地品味。

    輕微的紙張摩擦聲中,時光長河終於轟然倒流。

    當年的驕做銳氣、曾經的心思轉折、還有靈光四射偏又屢失圓融的思路構架,均在紙面上展露出來,沒有一絲遮掩,那錯雜的心緒流動,正跨越漫長的時光距離,像一條蜿蜒曲折的小溪,注入他蒼茫雄渾的心境中去。

    依稀當年,執筆燈下,以為絕大著述,由此而始……

    珠光溫潤,將他的影子輕輕投放在紙張桌面之間,光影交錯,恍惚迷離。不知不覺,他已讀到最後一字,而那久遠心緒挾滿篇未盡之意,正如奔放山洪,傾洩而下。

    他無意間探出那管軟毫小筆,正在他觸手可及之處。

    「若以陰陽動靜之機,諸……」

    手中感覺忽地一停,他心中所思驀然斷絕,愕然擡頭卻見得軟毫小筆正抵在硯池中,筆尖僵硬如石塊一般,和乾乾淨淨的硯池相抵,那還能醮取墨汁?

    他眉頭皺起,開口喚道:「且去……」

    話音倏然中絕,卻仍有餘音裊裊,環繞案邊,怔了半晌,他微微扭頭,珠光映照之下,書案邊那索手研墨,廣袖盈香的身姿已再不復見。

    瞬時間,天地間最不可違逆的偉力擊碎了那小小禁錮,在隆隆聲中,恢復到一如既往的軌道中來。

    筆尖在硯池中停頓片刻,李珣還是微笑起來,心念一動,屋後接引的山泉水被他攝取些許,憑空移至,在書案上方化成一團水霧,輕輕一抹,硯台中,殘留的墨條便化成一汪墨汁,軟亳小筆也恢復了柔韌,便連桌上的紙張,泛黃顏色都褪去不少。

    將夜明珠放在燭台上,依舊收攏光芒,他扯起袖子,尋了空白的紙張鋪開,執筆蘸墨,只在虛空中稍頓,便筆下頓挫,依然是一手工整的小楷,慢慢地鋪陳開去。

    透過半開的窗欞,天際顏白了又黑,黑了又白,恍惚不知多少日夜。

    又一日晚間,屋外朔風勁吹,漸漸的,簌簌之聲不絕於耳,李珣停住筆,透過窗隙,看到屋外細細白粉飄下,不一刻,便下得大了。

    落雪聲中,窗欞似是被風吹動,吱呀一聲響。李珣一時間若有所思,可最終還是笑了笑,繼續低頭書寫。

    山中初雪,自夜間起,竟止歇不住,揚揚灑灑,至清晨,風中猶卷鵝毛。童兒開了門,但見樹吐瓊枝,遍山玉罩,天地間茫茫然如素紗輕翔,難見際涯,他忍不住低低歡呼一聲,門也不關,搶出屋外。

    伴著腳下吱吱呀呀的雪響,他一路奔到高處崖邊,就此猶嫌不足,乾脆跳到後面蒼松之上,舉目遠眺。

    往日瑰麗多姿的連霞諸峰,此時盡都隱沒在雪霧雲氣之中,就是高拔入雲的坐忘峰也只看到輪廊,至什麼止觀峰、筆架嶺、觀天峰,更是只餘下一片灰蒙縈的影子,當真是雲聚如山,連山如海,雄奇莫測。

    童兒見此勝景,了會兒呆,雖未必有什麼感慨,卻也覺得自家竄下,跳下的,太輕佻了些。

    扭頭窺得左右無人,童兒忙又跳下樹去,在懸崖邊略正衣襟,迎著呼嘯的風雪,昂挺胸,大有睥睨眾生之態。

    站了小會兒,他仍覺不足,腦子裡尋思著諸位師長的儀態,兩手不自覺背在身後,搖頭晃腦,走了兩步,自覺儀態風度俱佳,嘿嘿一笑,隨即咳了兩聲,慢條斯現地吟誦道:「一夜北風寒,萬里彤雲厚。長空雪亂飄,改盡……」

    「盡」字拉了個長音,正醞釀氣氛的寸候,後腦勺上忽著了。記重的,下面的「江山舊」立時被拍了進去,他哎呀一聲,瞪著眼睛回頭,但緊接著便傻在那裡。

    在他身後,一位星冠羽士微笑站著,此時是大雪天,他週身竟不沾一絲雪粉,面目倒是平凡,可就這麼平平常常地站著,便自一番清逸灑脫的風度。更重要的是……

    童兒是認得他的!

    「靈、靈機仙師?」

    靈機輕拈頷下短鬚,笑吟吟地道:「小小年紀便大放厥詞,日後可怎麼得了。」

    童兒傻了半天,這才真正反應過來,眼前站著的,是何等人物。一時激動得臉色通紅,行禮的時候身子都是俚的。憋了半天,才記得回話:「是,仙師說的是,弟子……」

    靈機哈哈一笑,揮揮手,不讓他再難過下去,隨後竟也學他一般,負手上前,站在懸崖邊上,眺望滿山雪浪,只是同樣的動作,由靈機做來,舉手投足均是自在從容,可比童兒強得太多。

    童兒垂手侍立一旁,心中猶自激盪未平,他雖上山未久,卻沒少聽說眼前這位仙師的赫赫威名,他只是一個「開山」中的小輩,距離「啟元堂」還有一段時日,可今日有幸得見仙師,指不定……

    他滿腦子胡思亂想,臉上也遮掩不住,靈機看得清楚明白,卻只是一笑,漫聲道:「這詞句是極好的,對這江山,這天下,還是不變的好,你說呢?」

    童兒對此似明非明,只能猛點頭,表示受教。

    靈機也只是說說而己,見他憨態,心境倒為之一開,當下便想著考較這童兒的心智根骨,若合緣法,再收個弟子也無妨。

    轉過頭來,靈機正要開口,身後虛空卻忽地一亮。他猛回頭,便在脖頸扭動的同時,雄渾震音自遙遠天際碾轉過來,倏乎間便掃過連霞諸嶧。

    「打雷了?」

    童兒茫然擡頭然後便是口眼俱張,呆立當場。

    這一刻,他見到了今生最不可思議的景象,便是在他日後漫長的歲月裡,遊蕩天下,識見廣博,也從未有任何景致堪與此刻比擬!

    在茫茫雪霧中,有一道紫黑長線,自西北方目不可及的遠處,縱貫天際,轉眼撕開雪雲陰霾,延伸到東南天際。「長線」切分天空,像一道深深的傷痕,還有一波顏色稍淡的光暈,如血流般蔓延開來。

    童兒心中驚悸,本能地去扯身邊長輩的衣襟:「仙師,這是……」

    後面說了什麼,連他自己都聽不清。「喀喇喇」的大氣爆鳴聲中,千百萬條驚雷電火從「長線」中進出來,剎那間將整片天空撕成粉碎,灰白色的雲層轉眼便如波墨一般,眼前一片昏黑!

    下一刻,紫電雷火再度迸!

    刺目的電光齊齊閃耀,雷聲緊隨其後,山谷亦與之相和,那一瞬間,也不知有幾萬記雷聲堆積起來,連得連霞七十二峰瑟瑟抖,尤其是高接天庭的坐忘峰,更好似隨時都會傾倒崩塌一般。

    童兒心神搖動,腳下更站立不住,只知道死揪著靈機的袍袂,放聲尖叫。叫聲未停,耳邊又是「喀嚓」一聲響,身後火光明滅,剛剛他還爬過的大樹已被電光劈成兩段,熊熊燃燒。

    電光閃動間,靈機面沈似水,伸臂護著童兒,任驚雷狂電傾洩而下,臨崖而立的身軀仍巍然不動,自有精純劍氣,護持週身。

    靜立數息,待靈台轉清,他仰面向天,瞳孔中金光流轉,卻是以「流火赤金瞳」的法門,體察天地異動的源頭。

    與此同時,整個通玄界,不知有多少修士如靈機一般,將目光投向天際。

    也在此刻。李珣筆鋒頓挫,收筆做結。他似乎不知道外面天地的異變,只是輕輕吹乾墨跡,又引來山泉水,洗淨硯池並軟毫上的余墨,將余水吸乾,懸在筆架之上。

    他不緊不慢地做來,屋外撼天動地的雷暴空自霹得窗欞嘩嘩抖動,也不能影響他分毫。

    等到這些步驟做完,他又認真地整理幾天來的成果,將數百張手稿依序排列,修訂整齊,最後才用鎮紙壓著,擺放在書案之上。

    做完這一切,他終於可以長出口氣,靠在椅背上,伸個懶腰。窗外的雷聲這才真正清晰起來,他轉臉望向窗外,恰逢電光閃過,屋外大樹的影子映在窗紙上,妖異而猙獰。

    他目視這搖動的樹影,忽爾微笑起來:「窗前立雪,佳人夢來,明璣仙師這份兒情意,我是生受了。」

    對他輕浮的態度,窗外的響應也是淡淡的:「死到臨頭,猶不悔悟。」

    話落,窗戶洞天,呼嘯的勁風挾著雪花撲入室內,卻在窗後半尺處,風消雪化,連個痕跡都沒留下。

    李珣哈哈一笑,就這麼走到窗前,千年時光,無損於明璣的清麗,只讓她渾身氣韻越顯得泊然悠遠,只有那犀利明透的眸子,依稀見得當年的神彩飛揚,李珣深深地凝注片刻,方笑道:「區區劫雷,尚不放在我眼裡,倒是明璣師叔的關切之心,讓我驚喜莫名。」

    明璣眼神比之前淩厲十分,卻半點兒無法撼動屋內男子的淵深心境,李珣消去了話裡的輕浮味兒,輕聲道:「這些年來,大夥該飛昇的飛昇、該解脫的解脫、該過活的過活,總算都有了去處,只有師叔您,由於我的緣故,耽擱了師叔的大道仙途,某甚是慚愧,只不過,某這條命,賊老天取不得,天底下的人物更不必說……借光!」

    霎時間,虛空移換,李珣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競在明璣眼前,越窗而出,落到了明璣身後,末了,燦然一笑:「當年從這裡出去,是師叔邀我鬥劍,今日某家不才,請師叔看我破劫!」

    「劫」字方出,九天之上,七八個功雷連爆,赤紫雷光,如裂天之劍,劈落下來。

    連霞七十二峰出低沈的呻吟,似乎要在雷火長索的鞭撻下傾倒,然而,這灼灼雷火,卻在暴起的血色虹光之前,黯然失色。

    從止觀峰頂升起的虹光,披放近十丈,長及百里,便如在天地之間搭建起的虹橋,血色吞吐,光影挪幻,任它千般雷火傾洩,也不減其傲岸之姿。

    「靈機仙師,那個、那個……」

    有幸看到這神奇一幕的童兒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猛拽靈機的下擺,同時努力伸手,指向天空。

    只可惜,他的聲音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楚,墨染似的天空中,萬雷迸,轟鳴之聲,幾乎要碾碎周邊的一切,童兒那尖細的嗓身,才一出口,便支離破碎,不成樣子。

    當然,靈機比童兒更清楚生了什麼,他盯著在高空騰挪移換的虹光,良久,竟為之一笑:「日後,你一定要好好修行。」

    他的話語穿過滾滾雷音,在童兒耳中清晰呈現:「等你的修為真的到了可以「改進江山舊」的地步,便可去會一會天空中的此人,記著了,這虹光便是血神大法,而駕馭此光的,便是通玄第一魔頭……」

    「九劫血魔!」

    童兒先一步叫了出來,心裡的興奮盡都化為冰冷的寒氣,塞滿胸臆。

    這便是縱橫天下三千年,九渡天劫身不損,號稱駐世天魔的那位大宗師嗎?

    會一會他?

    童兒張口結舌,再說不出話來。

    「已經是第十次了……」

    靈機仰望晝夜不分的天空,映在他瞳孔中的,便足那淒厲血光,化萬里長虹,躍空而去的剎那。

    上蒼震怒!

    從來沒有任何一個魔頭,在具備白日飛昇的資格後,依然肆無忌憚橫行天下三千年,以無上魔功強駐此界,偏又受九重身劫而不殞,直視道法天刑如無物。

    老天爺失去了耐心,不再期待五百年後那一輪四九重功,而就在這朔風刺骨、茫茫雪降的冬日,將九天劫煞傾洩而下,撕裂了整個通玄界。

    北起夜摩天,南至東南林海,這一條長及千萬里的大斜線中,罡風狂舞、地煞翻滾,承接為雷、交錯成風,風雷激盪之下,千億雷連,密如急雨,牽動冥冥中天地殺伐之意,盡集於那跨空飛遁的血虹之上。

    虹光所至之地,幾乎所有真人境界以上的修士都要惕厲自捭,埋身在禁地深處,藏匿氣息,以免受到池魚之殃。即便如此,仍有不可計數的修士受余連波及,千年修為。一朝盡喪。

    無數修士都在地底下咬牙切齒:這魔頭,該殺的殺了、該滅的滅了、該玩的玩了,幹嘛還戀棧不去,難道非要把這通玄界弄個底朝天才罷休麼?

    老天爺似乎真的感覺到人們的怨念,一場縱貫千萬里的殺伐雷暴,持續了整整三日方休。

    在雷光最終消斂的東南林海附近,有很多人都看到了,代表著九劫血魔的血色長虹,在千億雷神重擊下,蒸殆盡,連渣滓都沒剩下來。

    有些人歡呼雀躍,但更多的人還是冷笑。

    第幾回了?煩不煩?

    雨過天晴,雲破日出。

    雷雨過後。東南林海的霧氣似乎給打消不少,顯出十年難得一見晴朗天氣,不過草葉花瓣上仍殘餘著盈盈水珠,濕潤的氣息瀰漫整個森林。

    在某個寬敞的林間空地。一處不引人注目的花葉間,美麗的幼蝶努力掮動著翅膀,前夜的急雨給這小東西帶來一點兒麻煩,不過沒關係,它已經從那醜陋的繭蛹中掙脫出來。正讓血液流動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以期飛上那純淨的天空。

    陽光穿透稀疏的枝葉,透射進來,這是生機盎然的時刻。

    終於,搧動著翅膀,幼蝶慢悠悠地飛起,用一種全新的姿態,投入天地間。

    它在林木花草中穿行,優雅而閒逸,同時它又是驕傲的,不屑於尋常的晨露花蜜,在繞行了數圈之後,終於落下來,尋找到能夠吸引它的食物。

    那是一滴紅玉般的血珠。

    血珠從蒼白的指節上沁出來,擁有著妖異的魅惑,幼蝶被它吸引了,就停落在那根手指上面,微微俯身,薄翅輕巧地煽動,帶起一層藍瑩瑩的光紗。

    手指動了動,幼蝶停止了吮吸,卻沒飛離這與眾不同的支撐點。

    曖風拂過,幼蝶沒有現任何危機,繼續之前的吮吸,讓那滴血珠,融入自己的身體。

    手指又動了下,這次,是整條手臂擡了起來,舉過尖頂。

    幼蝶將那滴血液吮吸乾淨,又輕巧地飛起來,繞著舉起的手臂,舞蹈飛翔。

    陽光灑下,與周邊幽藍光紗交相輝映,那美麗,勝過遠方天際,漸顯的彩虹。

    虹者,登仙橋也。

    草叢中的男於瞇起眼睛,看著蝶舞虹橋的美景,微微而笑:「我說過,只是開始,僅僅是開始!」

    雖然遲到了三千年……上面的,準備好了麼?

    (幽冥仙途全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herjiann
王子 | 2011-11-14 12:13:49

第十九集 塵埃落定
第一章 應劫

    高空中,清溟已經瀕臨極限。

    清溟是四九重劫後才晉陞真一境界,論修為醇厚,差了厲斗量不止一籌,直面非人的強壓,能撐上小半刻鐘已經是相當了不起。

    到了後來,任何一點兒力量的增減,都會造成清溟劍幕的極大震盪,他已經完全陷入古音的節奏裡,想脫身都極為困難。

    也正因為如此,他對火球脹縮的幅度極其敏感。

    隨著又一波劍氣揮出,青煙障前的強壓忽然以極快的度衰減,清溟幾乎本能的停止放射劍氣,卻抵不過壓力轉換的錯位感,嗆出一口鮮血,內腑免不了受到創傷。

    一切光芒都迅黯淡下去,虛空中空蕩蕩的,溫度卻再上升了一個層級。注目前方,只見龐大的火球正穩定堅決且大幅度地向內凝縮。

    龐大火球偶爾一次的反向激盪也是輕微得很,卻又放射出讓人皮肉焦枯的高熱。

    火球表層噴射出來的焰尾,似乎也被某種吸力控制著,呈現出扭曲的弧線盤繞在最外層,偶爾一次甩擊,火光的顏色都似淡了一些,透著淺淺的青光。

    「凝斂至了極處。她接下來會怎麼做?」

    似乎是設想的最糟糕情況出現在眼前,以清溟的修養,一時間也為之茫然,不自覺回眸看向洛歧昌等人,想得到一點兒提示。

    只是,旁人又哪有什麼好主意?

    劍氣的嘶嘯聲徹底止歇,高空中只剩下火球緩慢轉動的隆隆轟鳴,這是由內裡無數火焰廝磨、元氣炸裂和千萬個類似的聲息集合一處,方最終形成。

    無形的震盪碾過諸位宗師的心頭,逐分逐分地消磨他們的意志。

    「鏘——」

    心照法劍歸鞘出一聲清鳴,清溟以他的方式擋住了這一波侵蝕人心的音殺。

    此界修士之間,膽色的差別當然存在,可凡是邁入真一境界的,卻絕不會有一個孬種!

    沒有相應的覺悟,又豈會有如今的層次!

    半成居士移到洛歧昌身邊,遙望前方孤伶伶停在虛空中的清溟,微笑道:「我歷劫十餘次,唯有這回別開生面。」

    洛歧昌回眸看向這位與他有千多年交情的老友,同樣笑道:「確實比四九重劫來得有趣,也做得乾脆利落。」

    一番話裡終究還是感歎自家準備不足。

    半成居士笑容收斂,正色道:「劫關至矣,老弟。一劍在手,何愁不能破劫功成,驗證千載修行?」

    「這是自然。」當世劍皇濃眉揚起,言語中現出一貫的傲岸雍容,「虎兄看我破功!」

    便在此時,火球的核心處,古音溫和婉轉的聲音透出來:「天功已過,功煞盡入我手,古音不才,願身化功關,與諸宗道友並證天道好壞,亦觀這天地改換、江山移位的雄奇景色。」

    話中字字清晰,如珠走玉盤,周圍幾個真一宗師都聽得真切,然而古音談話的對象卻不僅僅是他們,其餘音裊裊,化入虛空之中,緲緲間,若有若無,瀰散四方。

    再去細聽,便有一波細若蚊蚋的低吟,漫入耳際,沒人能辨清內裡轉折,可那層話音卻是清清楚楚地透進來,直抵心田,以諸位宗師的心靈防禦之嚴密,竟也無法阻止它的滲透。

    「天地微聲……這古音難道真是駐世天人,落地金仙?」

    高空諸人自然清楚,在古音開口聲之際,天上地下,一切元氣,無論是遊離於天地之閼,又或深藏於林木、土壤、水流乃至人身之內,都微微響應。

    諸般回應或許極其細微,但億萬之巨的規模集合在一起,足令天地為之變色,這也正是所謂「天地微聲」的由來。

    如此神通,此界向來少有,一般只有在大修為之士白日飛昇之際,才會表現出來,最近的自然就是鍾隱那回。

    想想眼前站立的人物,就是鍾隱那般的存在,諸位修士心中,哪能沒有感歎?

    不過,古音此神通的目的,卻也不只是示威而已。

    餘音未盡,極遠天地交界中,有人哄然長笑,滾滾聲浪以絕大氣魄奔流而來,彷彿是天際刮過的颶風,又像是大海之上飆揚的巨浪,論神通,或許不及「天地微聲」之玄奧,但氣勢充沛,竟然也能稍與古音相抗衡。

    竟然是鯤鵬老妖!

    難得這妖魔能越挫越勇,還敢再現身出來。

    天空中,有些人是這麼想的,不過,還有人看得更深一點兒:鯤鵬早早隱身在側,莫不是要收那漁翁之利?

    還是說,只不過古音開口,天地微聲,方圓千里一切元氣波動均無所遁形,這才把他揪了出來?

    不管怎麼說,以眼下的情況來看,鯤鵬必然是站在諸宗修士一邊,再不濟,也不至於拖人後腿,幾位宗師心裡並沒有什麼波動。

    笑音未絕,鯤鵬老妖龐大的身軀已到近前,他在一旁藏身已久,對此地局勢洞若觀火,一來又是一陣大笑:「古音你果然才情天縱,是要在這兒把我們斬盡殺絕麼?」

    他嘴上似嘲諷又似示弱,氣勢卻半點不讓,還明明白白顯出與諸宗修士同仇敵愾之意,確定了自家的陣營。

    古音未及回應,便見又有一個人影電射而來,身型較鯤鵬稍小,卻也是雄壯傲岸,正是剛才被古音重創的厲斗量。

    這位正道宗師臉色蒼白,雙眸神光卻並未減耗,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法子,此地竟然無一人能看透他的傷勢到底如何,只知他必有再戰之力。

    「七人合力,可破得此劫麼?」

    在場眾人不只一人心中這般想法。

    在此時,鯤鵬老妖又笑:「我從東海上來,只見那大好局面,此刻已經支離破碎,沒了天劫之力,又沒有你坐鎮中樞,十萬散修便如十萬豚犬,任人宰割,轉眼星散……」

    這話說出來,幾位牽掛宗門的修士心下都是一鬆。

    哪知高空中又生變化,包圍著古音的大火球出「空空」的響聲,隨即外層分裂,千萬道炎流集合成六片火焰鑄就的巨大花瓣,緩緩綻開。

    花瓣一層未絕,二層繼起,如是接連九層,間有火星耀躍,瑰麗華美,扣人心弦。

    諸位宗師對這華麗外表並不看重,卻很想看出其中是否有著天心變化的內蘊,故而看得十分用心。

    九層赤火蓮瓣綻放之後,中央處現出古音久違的身形,依舊一身白衣,頭上的髻卻已打開,青絲披散,難得根根柔順絲滑,輕攏在肩背處,清幽婉約。

    火光仍未散盡,只在女修周圍形成一圈由細碎火星鋪成的光帶,映襯嬌顏,令人目眩。只是,古音的眩目神采從來不在容貌之上。面對鯤鵬老妖的嘲弄,她淡淡回應:「有銷煞之陣以來,已斬得宗主兩位、真人修士二十四人,重傷者若干,東海妖聯亦是聚而復散,足矣。」

    一句話非但噎住了鯤鵬老妖,還讓周邊幾位宗師心中滴血。

    古音仍不罷休,她星眸閃亮,逐一從諸位宗師臉上掃過,面上竟然顯出歡喜之意:「我本是要在玄海以候諸位,卻不想事態激化,只能在東海倉促佈置,還好,雖然意外頻出,老天終未欺我太甚,還是給了一次機會。」

    沒人去問「什麼機會」這種愚蠢的問題,只是各自調勻氣息,澄澈心境,以備不久之後的生死大戰。

    只是,在古音附近,天地元氣乃是以一種非常桀驁的姿態運轉不休,由此生成的無形斥力,極大的干擾了諸位修士的氣機流轉,諸人恍若陷入泥潭,有力難施。

    高空中諸人都是掌控氣機,利用天地元氣以形成自我領域的大行家,卻不想臨到頭來,反被古音以同樣但更為高段的法子克制,心頭都是凜然,更覺出古音對其所擁有龐大力量的控制力,已遠出他們的估計。

    此時,古音微微仰頭,似在觀察天色,旋又笑道:「早些年,我因一大憾事,反思此界運轉之理,又與一位大神通之人探討切磋,得出一個結論。」

    「諸宗分立之初,百家爭鳴,群星閃耀,有人道弱水三千,僅取一瓢,足以印證天機至善;而宗脈代傳之後,人心不足,證道猶嫌不足,還欲惠澤百世;再傳則又覺旁道無盡、又覺弟子稀少、又覺用度不足……紛紛雜雜,濁流四溢。」

    「而自三十三宗定型,數萬年來,通玄大勢,全無變更,死水一潭,便是濁流,也興不起來,人人只道天下本就該如此,卻不知三十三宗之外,還有別樣天地!」

    什麼樣的天地呢?

    人們都想知道古音展望的前景,至少他們想知道,那所謂的「別樣天地」究竟有怎樣的魔力,可以讓古音不顧一切,掀動這驚濤駭浪!

    古音語氣並無變化,隨道:「通玄界足有百萬修士,但憑機緣天分,以向道之心,搏升仙之門……」

    「除了五門閥,還有幾個?」每個人心中都有這個疑問,但只有鯤鵬老妖無所顧忌,直接開口打斷古音的言。

    古音並未正面響應,只是伸手輕掠被夜風吹亂的鬢,微笑道:「若非你人心不足,圖謀獨霸散修盟會,否則,你倒是最應該留下來的那一位——東海妖聯的構思固然了無新意,卻能承載野心,可為門閥之外,最有益的補充,讓這些門閥也有興衰成敗,也能更換新血。」

    鯤鵬老妖又是冷笑,似是不屑,卻沒人能真正看穿他心中所想。

    古音的言語再無「天地微聲」的神通,卻是字字句句透入諸位修士心底:「門閥大宗,一枝獨秀,卻無法侵佔此界偌大的資源。散修妖魔即使只是一盤散沙,若七妖、三散人之輩多有,且散修盟會、東海妖聯乃至百工堂之類的聯盟行會存世,也能與其威勢相抵。」

    「那時候,修道之人遍及天下,潛心修煉也好、圈地劃治也罷,只要門閥不永存、聯盟不永固,彼此起起伏伏、生生滅滅,不需要再為傳承而煩憂,因為隨著修士、聯盟、門閥的變更,彼此之間的磨礪碰摘,會有無數更精彩的修行法門出現,使修士更接近大道玄機,讓這一界更具備活力,那才能稱得上修行之盛世、無枷鎖囚困的大逍遙!」

    說著說著,古音似已沈浸在自己所描述的情景中,星眸微瞑,連話音都輕柔下來。

    周邊幾位宗師都覺得心中有說不出的慌亂,古音所言,這裡幾乎沒有人願意聽,可也不知這話裡有怎樣的魔力,入耳入心之後,偏生有種躍躍欲動之意萌出來。

    他們必須要承認,僅就個人而言,那是一個比現實要更為精彩的世界,雖然他們不相信,這個世界有存在的可能。

    厲斗量與清溟對視一眼,忽爾一笑,他們本就是放下宗門塊壘,預備以身應劫的,如今聽聞此語,竟覺得最後一點牽掛之心也洗磨乾淨,一時間道心澄澈,纖塵不染,縱有傷員,也未有窒礙。

    他們又將視線轉向古音,恰在此時,女修睜開了眼睛,看到了周邊諸人意味各異的神情,也是莞爾一笑。

    此時雖深夜,但古音無量光海未放,笑容綻開之際,恍若琉璃世界盛開的曇花,奪人魂魄:「這般逍遙日子,我必然是見不到了,其實,便是明天早晨的太陽我多半也無緣得睹。在這夜裡與諸位道友率先開啟新局,為這早該零落破碎的陳舊天地餞行,如何?」

    話音落下,高空之上,陡然大放光明,璀璨雷光撕裂高空稀薄的空氣,直擊古音頭頂。

    萬里雲層鋪在腳下,雷光卻從頭頂上來,這顯然非比尋常,而是天殺機,劫引九霄之雷火轟擊下來,而此雷又只是個引子,雷火爆燃之時,高空中諸多修士均清楚地感覺到,某種令人窒息的力量正破開九天封界,探出頭來。

    沒等諸修士品味出其中詳細,雷火已在古音頭頂炸響,出奇的沒有電光濺射。

    只見古音伸手虛握,滿溢的電光彷沸流入了一個封閉的管道,嗡嗡之聲大作,間有電勁劈啪撞擊的脆響,轉瞬間,古音手中握住的已是一把電光鑄就的赤紫長槍。

    周邊諸人尚驚訝於這一手凝功雷為己用的本事,古音素手輕顫,赤紫電光再度變化形態,如靈蛇般抖動,在清晰的氣爆聲裡化一為七,電光凝束如尖針,分別刺向七位宗師人物。

    電光在古音的操控下,似一條沒有長度限制的長索,鞭撻四方,而其中更蘊藏著某種天心殺伐之意,隱然與諸位宗師的氣機勾連,生出極大吸力,令人欲脫不能。

    雖是如此,一道雷火分化為七,其中力量對諸人而言已不算什麼,便是受創如厲斗量、清溟,也沒有移位,硬接了下來。

    只有鯤鵬老妖表現出與體型殊不相配的謹慎,大笑騰身而起,以魚龍變化的手段讓過電光一擊,看著是避免一記硬撞,其實破開那層殺伐之意的束縛,較之硬擋消耗大了何止十倍?

    「畢竟不是同道中人。」

    時至如今,還站在這裡的諸位修士,無不是心有決斷,要在這裡破關度劫,見鯤鵬的模樣,難免看不過眼。

    不過,正面的衝擊卻也將鯤鵬老妖掀動起來。

    鯤鵬不接雷火便能藉著魚龍變化的勢子先一步動,當下,萬丈高空中捲起一陣颶風,鯤鵬絕雲氣、負蒼天的宏大氣魄,強行撕裂周邊由古音主導的元氣流向,朝女修碾壓過去。

    此時,古音手中電火已盡,她只是駢起右手食中二措,也未見如何作勢,虛空中熱浪飛捲,淡紅刀芒飛射而出,所過之處,光焰升騰,氣爆連連,更有淩厲火毒透體而入,減蝕元氣,霸道無比。

    鯤鵬老妖咦了一聲,卻是驚訝古音的手段與平日不同。

    當然,此時的古音早就遠人們想像的極限,拿出什麼手段都是理所當然。除鯤鵬之外,厲斗量等人沒有急著合攻,而是催神識,掃瞄古音周邊,想找出她運轉劫煞之力的關鍵。

    此時,另一波灼熱火力陡然漲開,生成的熱浪在眾人頭皮上抹過,雖轉眼被護體真息抵消,但蘊含其中的濃厚煞氣卻恍如一盆冰水當頭倒下。陽極陰生,那寒意透股刺骨,無視一切防禦直抵眾人心頭,論威力,絕不比之前風災陰獄遜色。

    如此劫煞……

    清溟心有所感,仰頭去看,視線越過古音身外明光生成的輦環,只見得廣袤夜空如玄黑錦緞鋪展開來,間綴千萬枚星辰,美不勝收。

    只是在此錦緞之上,不知何時,開了一個缺口,似乎有憊懶頑童在上面玩火,華美錦緞轉眼被火舌舔出一個小洞。

    赤紅的火邊向四方延伸,不過當缺口擴展到某個程度,擴張的趨勢驀地中斷,同時缺口中心一點金光透射而出,這光似有靈性,來回掃射,吞吐變化,在夜空中烙下奪目的痕跡。

    隨著金光投射的角度變化,清溟忽然覺得冥冥中似有一雙眼睛,穿透一切障礙,扣緊了他的氣脈流轉,隨之時時變化,那種穿透之力增強到極處,他甚至覺得自己被赤裸著扔到萬里冰原上,寒意浸透,無可抵禦。

    如此感覺清楚呈現之時,他脫口而出:「金眼火劫?」清溟之所以反應那麼快,是因為明心劍宗四法三決裡那「流火赤金瞳」的法門,便是某位宗門前輩觀此天劫有感,而創出存世的。

    此法以法眼觀大地,透析劫煞流動,除了專門修煉此法的修士外,宗門內幾乎所有臨近度功的高手,都要以此法作為輔助法門,以增度劫的勝算。

    清溟當下開口喝道:「金眼火劫可控三界一切火,尤擅激心火毒焰,引人自焚,諸位道友小心!」

    話出了口,他猛又一怔,金眼火劫雖然淩厲,卻屬「身劫」之列,乃是修士個人天人交感時引的劫數,怎麼現在看來,大有「殺劫」的狠性,竟把所有人都罩了進去?

    他目光再轉,見到遊走自如的鯤鵬老妖時,心中立有所悟:果然是老奸巨猾,那雷火竟然是接不得的。

    等不及他再深層考慮,劫煞已落。

    這波劫煞沒有奪目的光華之類,清溟只覺將身上一沈,又像被鎖在了一個緊促的空間內,真息運轉碰上了莫名的阻力。

    那並不是說氣血流動被強制放緩,而是在其流動過程中,好像與血脈血管生了劇烈的摩擦,好比是手心急搓動那樣,出異常的高熱,到了後邊,甚至就要燃燒起來。

    清溟寧願相信那是幻覺,但是肉身的回饋沒有半點兒虛假,他還沒有催劍氣,週身氣血便已經沸騰,內腑的傷勢受其牽動,更有惡化的傾向。

    果然是心火毒焰。

    清溟曾經見識過李珣燃血元息的威力,那也是蒸人身氣血的霸道魔功,但那仍有跡可循,有法可擋,不像這天劫催的火力,起落間,競連半點痕跡也無,讓人不知不覺就著了道兒。

    不過,當他環目打視,見其它幾人,情況似乎並不一致,厲斗量與他一般,進退維谷,想來也已中招,但洛歧昌、半成居士等人卻是氣機運轉自如。再看頭頂上,更遠處的羅摩什和褚辰也是如此。

    至此清溟恍然明白,這波劫煞乃是趁虛而入,在他內腑受創,邪祟暗生之際引燃,倒不是真的無形無跡。

    知其來由,便好辦了。

    清溟也不急於搬運真息,而是澄心凝神,使氣血天然流動,滋養臟腑,修為到了他這種境界,肉身已近乎不滅法體,只要精血不虧,未被異類真息盤踞體灼,傷勢便恢復極快。

    他之前受傷,純粹是控制不住劍氣走向,等於自己傷了自己,靜下自療,便沒什麼難處。

    在清溟壓制傷勢的時候,鯤鵬老妖魚龍變化已使到了極處,與古音的距離越拉越遠,至此已在十里開外,然而那高空風暴,卻是越刮越烈。

    周圍都是明眼人,知道這妖魔是使出厲斗量和清溟故技,與古音爭奪周邊天地元氣的主導權,迫使古音提振氣勢。

    畢竟不管女修使出什麼手段,天頂上那金眼火劫仍是以她為第一目標,其它人難受,她承擔的壓力只有更重。

    清溟雖然暫時行動不便,腦子卻一直沒有停過,他盯住古音的身影,見其與鯤鵬爭戰,竟然又要陷入到之前僵局中,不免心生疑惑。古音雖放大言,手段卻比預想中來得尋常,還有,那金眼火劫也是不慍不火。

    本來這引動心火毒焰的劫數,正是針對古音來的,古音吸納天地功煞近乎貪婪,雖不知她究竟是用什麼法子,但如此巨大的能量積蓄體內,便如竹簍盛油,一把火點上去,便要給燒得連灰也不剩。

    然而那效果卻沒顯現出來。

    又或者是……

    清溟眼前忽地一花,之前就定在瞳孔中央的古音身影就那麼憑空消失,有與無的轉換是如此劇烈,以至於他腦中都感到了眩暈。

    本來的遲滯局面,也在此瞬間之後,轟然潰散。

    清溟仍未從激變中醒覺,虛空中又是一聲沈悶的氣爆,那是他身後的洛歧昌挺劍接住了古音一記全無先兆的突襲,緊接著,他的耳朵便被接連不斷的氣爆聲攻陷。

    這一連串的爆音源頭,遠近不一,近的只在二十丈外,遠的卻過十里,只一瞬間,古音便同除清溟之外的所有宗師各交手一次。

    當這音波橫掃過來,前後交叠,高低頓挫,乍一聽來,倒像是一截短曲,雖是震耳欲聾,卻是出奇和諧。

    清溟略諳音律,只覺得這一連串氣爆聲音調激越,如浩蕩江水,在高山峽谷中鳴響,湍流迴旋,雖然氣勢宏大,但其洶湧奔放之意,似乎仍未鬧盡。

    此時,天地殺伐之氣卻真如潮水一般,伴著隆隆爆音,衝擊過來。

    「高峽浪湧,千仞飛流……糟!」

    清溟幾乎已經看到了自己被這層層蓄積的洪水碾碎的場景。

    在此生死攸關的時刻,他來不及驚訝古音在諸多真一宗師手中借力蓄勢的從容,也絕了躲避的心思,因為古音絕不會給他那個機會!

    這一刻,清溟醇厚的玄門修為盡展無餘,他瞬間排去了一切雜念,心神返歸於先天渾沌之中,並無劍意藏蘊,而心照法劍卻鏘聲震鳴,帶動全身竅穴氣脈,齊展蕩,劍氣將而未,正是杼留在爆力最強的那一點上。

    同一時刻,洪流碾至!

    尖銳的嘯音破腦而入,清溟彷彿被一記大鐵錘正面擊中,這一刻,他的軀體已經失去了常人的形態,而是在澎湃激盪的劍氣震盪中扭曲了,他的每一寸肌體都在迫劍氣,也成為劍氣流轉的最佳載體,以此來抗擊那挾久蓄之威而來的絕大衝擊。

    然而,衝擊也僅此而已!

    貌似無可抵禦的洪流,僅僅是在清溟身邊打了個旋兒,就像是衝過最後一個險灘,積蓄起了更龐大的力量,稍一偏斜,又滾滾向前,更前方,才是是石峽斷座,高及千丈。

    那裡,是洛歧昌!

    心照法劍顫鳴之聲不絕,這劍只是被那衝擊之力帶過,便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同時,劍主的狀態也好小到哪裡去。清溟面皮紫脹,肉身剛從扭曲的狀態下恢復,雖未傷及根基,卻很難迅回氣。

    他眼睜睜看著那咆哮的洪流從自已身邊擦過,衝向身後十丈外的洛歧昌,雖然明知那洪流是真正的不可抵禦,可他卻連話提醒的力氣都給擠了個乾淨。

    古音力之初,找的便是洛歧昌,如今週而復始,又衝擊過去,過程簡單,卻是暗合周天運轉之道,一周天過去,便是整個層次的提升,原本蘊含在這衝擊洪流中的大地殺伐之意,經此激,更是勃然而動,凝實如劍,先一步刺殺過去。

    被此殺伐之意籠罩,洛歧昌便如清溟一般將閃避之心完全拋卻,甚至也不去想能否接得下這咆哮的洪流。

    他雙眉立起,如刀如劍,修行千載的精純劍氣轟然爆,方圓里許的天地元氣受劍氣驅動,競然衝開了古音主控的節奏,如怒海傾潮,嘶嘯澎湃。

    「海雨天風獨往來!」

    在此刻,洛歧昌展現出了較之清溟更勝一籌的劍道修為,劍意所及。即使是在這樣絕對的劣勢下,也強行為他自己開闢出一方天地。

    便如他「海雨天風劍訣」所呈現的那樣,隨著劍氣噴,周邊諸人彷彿又回到了雷電交加的東海上。暴雨傾盆、海天連幕,而洛歧昌本人則似乎懸立在這獨立的天地之間,成為海天的主宰!

    「好!」更遠處的厲斗量失聲叫了起來。

    這絕對是洛歧昌修行至今最精彩的劍意演化,已經將「海雨天風劍決」推至了所能達到的最高境界。

    嘶嘯的劍氣攪動虛空,直讓人以為那是撲面而來的暴風雨,而那恢宏昂揚的劍意,更是將此劍氣風暴徹底昇華。

    可就在下一刻,人們見到了海平面下噴薄而出的太陽!

第二章 死難

    那是真的太陽!

    即使連傻子都知道,太陽不可能從他們中間跳出來,可當灼灼的太陽真火奔流四方,照徹八極之時,所有人心中都深深地刻進了一個念頭——難以撼移。

    低回的音符急拔升,出了開戰後的最強音!

    在肆意揮灑的太陽真火之下,洛歧昌所主宰的海天劍意,更像是一個笑話,萬千暴雨劍氣瞬間蒸,翻湧的大浪狂風,像是被一無形巨手平平撫過,頃刻間,陰雲散盡,碧空如洗,而那足以撼天攪海的昂揚劍意,更是在大日昇騰的瞬間,灰飛煙滅!

    強烈的耀斑在人們眼中爆開,恐怖的高溫讓半個天空都為之扭曲,洛歧昌的軀體也在扭曲的光線中變了形。那一刻,周邊諸修士甚至以為,他要隨著那蒸殆盡的劍氣,一起消失在這天地之間。

    也在此刻,飛擴散的光波之中,一個巨大的黑影從最邊緣處竄了進去。

    「昂!」

    吼聲突起,伴此吼聲,高空之上,立生狂風。

    深厚的吼音在這大風中迴盪,撼人魂魄,似乎連八方輻射的太陽真火,都為之一頓。

    清溟不顧強烈光線的傷害,睜大眼睛,雖然在激盪的光波中,一切影像都扭曲得厲害,然而他卻看清,那是一隻體型龐大威武的猛獸,更確切說,是一頭肋生雙翅的猛虎!

    插翅飛虎!

    半成居士展開法體,撲入太陽真火之中,自他皈依佛門之後,越來越少動用這手段。上一次如此這般,怕還要追溯到上次四九重劫的時候。

    雲從龍,風從虎。

    插翅飛虎乃是洪荒兄種,天生神通,顯形飛躍之際,自有九天罡風相應和,浩浩蕩蕩,風動萬里,然而在此刻,這萬里長風也只能勉強擾動周邊天地元氣的運行,讓他在此灼傷元神的真火圍殺下,搶出一條路來。

    不計損耗之下,半成居士強行衝過這短短里許的距離,又是一聲低吼,掀動天生神通,音波嗡然辟開一條縫隙,他長有三丈的龐大法體全不減,硬生生撞了進去。

    縫隙的另一邊,是已經陷入瀕死狀態的洛歧昌。

    只是一次硬碰硬的正面衝擊,當代劍皇的最強劍意便灰飛煙滅,這絕不屬於同一個層次的碰撞,而弱勢一方受劍意反噬,早已是五癆七傷,此時還能保持身軀大致完整,已經是個不大不小的奇跡。

    堅硬的虎頭蹭上了洛歧昌的側身,將其遠遠挑飛出去,這一手太過倉促,才飛出百尺,洛歧昌便口噴鮮血,週身上下更是濺起一層薄薄血霧,顯示他的軀體已到了崩潰邊緣。

    半成居士不是不想小心行事,只是如今他實在沒有那個機會,在雙方碰撞的瞬間,虛空中,強光第二次爆。在灼目的光波裡,古音的身影幽靈般閃現。位置就在半成居士法體的側方。

    距離……半尺!

    古音五指並起,一記最平常不過的手刀向前穿刺,沒有任何偏斜,鋒利的掌刀直直插入虎身側腹,一切護體真息便如層層薄紙,一捅便破!

    「昂!」

    又一聲狂吼炸響,狂亂的罡風下,巨大的飛虎法體猛地蜷成一團,借這個勢子,堅韌的肌體在扭動中夾住了深及體內尺餘的掌刀。

    稍稍受阻的掌刀二次力,蘊含其中的灼熱真火,在外界的擠迫下,反而爆出更恐怖的力量,以至於形成了第三次強光的爆。

    只是這一刻,飛虎法體竟然虛化了。

    太陽真火幾乎蒸了十丈方圓內的一切,卻錯過了那位大妖魔法體轉換的間隙。

    半成居士恢復成*人形的身軀從虛空中跳出來,左肋上方接近心臟處,赫然皮開肉綻,裂開一個深深的傷口,血淋淋的傷口處,還燃燒著幽藍的火苗,好像血肉才是最好的燃料。

    這位大妖魔仍在後退,面目模糊,看不滴神色變化。不過瞧他姿態,對左肋恐怖的傷口好像完全沒有感覺。

    古呸也沒有追擊的意思,反而又是一笑,回手整理微顯散亂的,由極動而極靜的變化,讓周圍人們都很不適應。下一刻,幽藍火苗轟聲燃燒,那一瞬間,半成居士半邊身於都陷入火焰之中,更有無儔暗勁在傷口深處爆,這位大妖魔竟然控不住身形,低哼聲中,從萬丈高空翻翮滾滾落下。

    轉眼間,兩大宗師遭受重創!

    直到此時,其餘人等才反應過來,距離戰鬥最近的無疑是清溟,見此情形,他甚至沒有思考的時間,便被劇烈變化的氣機牽動,衝擊而上。

    大戰之初。七位真一宗師天然形成一個完整的攻防體系,以抵禦來自古音的強烈威脅,而隨後古音趨退如電的連串攻擊更如一柄大錘,將這其中的連繫敲擊得更為緊密。

    不自覺的,七位宗師間的氣機連接已經密不可分。如同一張細密編織的大網,撞擊大網的中央,網子的邊角就要向內收縮。

    正所謂牽一而動全身,清溟才衝上去,包括鯤鵬老妖在內,幾位宗師紛紛動。不過,他們比清溟來得更遠,在高衝擊下,其先後距離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兒。

    心照法劍微微顫鳴,清溟心中卻是出奇的平靜,從理智上講,他不認為自己可以抵擋住古音絕人的神通,但在劍氣迫的那一瞬間,一切勝敗存亡的雜念便都被他清掃一空。此時,古音是背對著他,並且沒有轉過身來的意思,雖然清溟知道正面反面都沒有任何差別,但一貫的修養還是讓他沈喝開聲。

    「真是聒噪!」古音始終沒有轉身,甚至沒有動用太陽真火的手段,只是伸手輕撫虛空,便有錚錚之音,響徹天際。直到這時候清溟才想到,眼前的女修,在今日之前是以音殺之術聞名於世的。

    雖然不像太陽真火那般霸道,可無形音波犀利如劍,更將天地殺伐之意運轉變化,只是三兩聲過後,清溟迫的劍氣便給轟得七零八落,而殺意不止,透肌入骨,直撼內臟,先前壓下的內傷頓時又給引出來。

    至此,清溟距離古音還有七八丈遠,便又吐血而退,狼狽不堪。

    這真是……

    清溟又一次認識到了自己和古音之間巨大的鴻溝,但這不能成為他縮手的理由,他不求取得什麼戰果,只想著給遭受重創的洛歧昌和半成居士一個回氣的機會。所以,他壓下內腑的傷勢,再次禦劍而起。

    在劍氣嘶嘯的瞬間,古音突然回頭直視過來,黑眸中,便像是充起了兩個小小的太陽。

    被這目光刺中,清溟只覺得週身氣機一窒,險些又嗆出血來,便在此時,他聽到了古音冷冷的言語:「你要知道,我不是殺不了你。」

    語落,天地驟起狂風,其中又有幾道錚錚之音透入,音波劍氣一觸,清溟只覺頭面處被一記重錘轟上,腦子嗡地一聲,連意識都模糊起來。

    昏沈中,他被一股大力損起,直摔落數里之外,可依然性命無憂,同時耳邊傳入對方的低語:「若照我的意思,十個明心劍宗也滅了!只可惜我答應了某人,要饒了你幾個師兄弟的性命,並維持明心劍宗的傳承……」

    說話間,她身邊正有一圈吞吐不定的光焰,慢慢瀰散開來。那是太陽真火的外化,不知古音是用什麼法子將吞納的劫煞轉成這種至精至純的炎法神通,藉以天心驅使,確實霸道無比,若是正面硬撼,洛歧昌便是最好的例子。

    清溟被摔得遠了,厲斗量、羅摩什、褚辰與鯤鵬老妖一起,已衝到了古音近前,正迎上如實質般熊熊燃燒的光焰。

    似乎是因為清溟的牽扯,古音並沒有及時鼓真火,便連周邊元氣也沒有驅動。

    沒有周邊的阻礙,四大宗師得以從容聚力,從四個角度夾殺而來,剎那間,氣機聚合。如果就此出手,必將動自開戰以來最完美的一次合擊。

    但就在這時,光焰中央的古音伸出一根手指,伸出的手指沒有指向任何人,只是點了點天空。

    古音的動作有一種神奇的力量,縱然明知不對,諸位宗師竟還是不由自主,仰頭去看。

    視線極致的蒼穹之上,有著燃燒的金瞳。而那金瞳也正漠然投視下來,只是那目標,並非是諸位宗師!

    這時,太陽真火才轟然爆,當真像是在人們中間升起一輪烈日。

    強光所及,四大宗師連手之勢立即土崩瓦解,四人從哪裡來,便回哪裡去,一路飛退之下,與古音的距離竟又拉開到十里之外。

    他們雖是狼狽,但都心知肚明,並非是太陽真火無可抵禦,而是之前的瞬間,爆的太陽真火中,一股與真火質性迥異的寒意淩厲如劍,氣沖斗牛,雖是一閃而逝,卻與天上「金眼火劫」隱然相通,那一瞬間,四人只覺得四肢百骸如遭火焚,其中尤以厲斗量更甚。

    「那是……」

    厲斗量終究沒來得及細思,虛空忽又生變!

    高空之上,再度響起鬱鬱雷鳴,與之同時,天空中突地放射紅光,擡眼看時,只見蒼穹之頂,裂開的金眼火劫之外,又有一層暗紅的雲氣透出來,雲氣越聚越多,光線也漸漸明亮,然而那血紅通透的顏色,卻讓人極不舒服。

    能讓羅摩什、厲斗量這樣的人物感覺到不舒服的,便絕不可能僅僅是外觀的作用,必然還有其它的異處。

    諸人都是見多識廣之輩,初時的不適感過後,便又覺得這紅雲十分眼熟,尤其是清溟,被這紅光一照,心裡莫名便起了許多心思,也因此反應最快:「這雲,莫不是六師弟飛昇時的那個?」

    鍾隱飛昇時的異象,對清溟而言,即使相隔百年也依然歷歷在目,他記起來,當時轟擊鍾隱的雷火臨近結束時,便有這麼一層紅雲意圖瀰漫開來,卻被鍾隱反手一劍,封了回去。

    只是現在,再沒有像鍾隱那樣的絕代高人,而最接近的一位,看起來倒很是樂觀其成。

    轉眼間,紅雲便蔓延了大半個天空,這血紅顏色一層又一層堆積上去,厚重之餘更顯得沈沈欲墜,而雲層自翻滾,如浪如濤,隔了遙遠的距離,眾人鼻中竟有腥氣侵入。

    紅雲堆積,最初的火劫金瞳卻漸漸被淹沒進去,便是中央那道奪目金光,也漸漸微弱下去。

    隨著那光芒隱退,雲間自生變化,忽現出千百雷光,在雲層間遊動,時隱時滅,乍一看去,更像是無數扭動翻滾的長蛇,詭異非常。

    沒等諸修士辨清這紅雲雷光的虛實,紅雲深處,金瞳光芒突又大盛,一個明滅變化的間隔,那光卻是變得高度集中。

    十餘里之外,正搖搖晃晃力圖穩住身形的洛歧昌陡然一僵,僵住的並不僅僅是他的身體,還包括他週身一切元氣流動!

    在場的都是此界最頂尖的人物,對天心運轉、功數生滅都有最敏銳而直接的感應,在他們的感覺裡,洛歧昌愣住的剎那,蒼穹之上,金眼火劫的功煞洪流,前所未有的大爆!

    「不好!」厲斗量失聲叫了出來,身形甫動,便又硬生生停下。

    若不是他對真息的操控已到了極致,再動個兩三寸,四肢百骸內的強絕火力便要應機而,那時候,他的下場,就是如同洛歧昌這樣——遠處,洛歧昌五官七竅同時噴火!

    那不是凡火,而是燃卻修士最精純的一點兒生機,在心竅內蓬然點亮的心火。當心火燃燒,修士週身諸竅穴如斯回應,轟聲爆燃,焰光直通泥丸宮,再穿透天靈與九天劫煞相接,天人交感之下,某種無以言喻的力量從夜空金瞳中射出,透過這一道連繫,暫壓落到洛歧昌泥丸宮中。

    泥丸宮中正焰火飛騰,兩股力量在泥丸宮中相撞,卻沒有任何聲息,然而高空中所有人的心頭,都震了一下。

    在那瞬間,一切生機湮滅!

    這一刻,時間似乎也隨之停滯,冥冥中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掐住厲斗量等人的心臟,也許只要再加一點兒力氣,便可以將那脆弱的器官捏破!

    「哧」的一聲長音,驚碎了僵滯的空氣,一道淡青光華衝開洛歧昌已經嚴重變形的頂門,朝西南方向電射而去,這是洛歧昌在火劫中殘留的一點靈識,在千鈞一之際逃脫出來。

    這脫離絕地的靈識仍是修士元神、識神混雜的產物,先天後天之氣交織一起,性靈蒙昧,卻盡包修士一生識見信息,並有諸多修行妙識,若能成功轉世,又經同道指引繼續修行。五百年後,便又能屹立於世,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當然……這要真的成功轉世才成!

    靈識之光轉眼便遠去百里之外,然而一道有兒臂粗細的暗紅雲氣,卻已無聲無息的垂流而下。

    前後變故生的實在太快,遠眾人反應的極限,這邊清溟等人還來不及生出合適的心思,便見此暗紅之氣從天而降,彷彿妖魔長臂,只一探,飛射的靈識之光便光華黯淡,夾在雲氣縫隙裡,被倒捲而上。

    「敕!」

    危急之時,卻是清溟最先動作,他捨了一身玄門劍氣不用,口鼻含氣,同清濁之音,生成一句符文敕令,同時大袖一擺,從中飛出一件令牌狀的器物,迎風而上,才飛騰數十丈,便放射出蒙縈紫光。

    這紫光如有靈性,亦是當空飛射,竟堪堪與捲回的雲氣追個尾相接。紫光透入紅雲,照徹尺餘方圓,只見那一點靈識光華被千百道紅絲捆縛,更漸漸受此顏色浸染,變得混濁起來。

    清溟按住胸口翻騰的氣血,又敕令,紫光隨之再亮三分,透入垂流紅雲之中,打散雲氣,反將那點靈識光華包裹在內,向後拖拽。

    這令牌模樣的器物,實是清溟為日後劫數準備的一件本命靈牌,最能護持靈識,以備萬一。此時為了給洛歧昌奪得一線生機,他咬牙使出,務必將劍皇靈識收納其中。

    便在此時,眾人耳邊,都透入古音一聲冷笑。

    笑音未落,一道暗紅雷火從雲層中透出,轉眼撕裂虛空,將黯淡光痕烙在眾修士的眼中。

    清脆炸音響起,本命靈牌轟聲破碎,紫光驟息,清溟慘哼一聲,受此力波及,又是一口鮓血噴出來,卻是只能眼睜睜看著紅雲翻捲,將洛歧昌僅存的一點靈識吞沒進去。

    在靈識光華熄火的剎那,高空之上尖音驟起,似萬鬼厲笑,無數道刺耳聲音匯合成一處,惹得人耳轟鳴。千里虛空,一時間上下倒顛,陰風慘慘,如墜鬼獄。

    也是此刻,劫火已蔓延到洛歧昌殘軀上的每個角落,一切生機元氣都不是阻力,而是助燃的材料,所以火光肆虐,在燃燒到極致時,便從殘破的人體內噴出來——那火已經失去了火的形態,而化為了純粹的光,洛歧昌的殘軀便是這強光中小小的一抹黑影,一陣罡風吹過,便無聲無息的消散掉了。

    劍皇洛歧昌,就此死難!

    就算諸位宗師見慣了生死,也不止一次經歷過大劫之下好友同門形神俱滅的慘事,可一代劍皇灰飛煙滅的情景,仍化為難以抵禦的衝擊,強襲心頭。

    便在此吋,古音刀鋒般的眼神從他們臉上劃過:「聽說,你們是要借我來度劫?」

    古音的噪子空靈優雅,一絲煙火之氣也無,但聽在諸宗師耳中,卻是惡毒到極致的諷刺。

    至此他們才知道,之前古音雖然一直忙於控制功煞,但對他們的打算卻是瞭如指掌,而在洛歧昌身殞之後挑明此事,便如同兩記正反陰陽的耳光,狠抽在諸位宗師臉上。

    「時勢變易,天心輪轉,這不過是最基本的道理,可笑你們至今不悟,仍異想天開,只道是幾萬年來一成不變的劫數。也許這就是劫數吧!度劫的卻是整個天地大局,要麼就此開啟新生,要麼在死水中臭,至於你們……充其量不過是浮遊在天地中的蟲豸,宙火劫煞之下,灰飛煙滅才是正理!」

    語至深處,古音燦然一笑,目光竟又回到清溟身上:「這道理還是我從鍾隱那裡得來。」

    當那熟悉的名字鑽入耳孔,清溟腦中轟然一響,一時間竟不知此身何在。

    「莫要中她惑心之術!」

    厲斗量的吼聲是如此模糊,倒像是在遙遠至極之處傳來,清溟聽在耳中,卻是激靈靈打個寒顫,手上不自覺握緊劍柄。

    此時,古音朗朗清音已經擴散開來,十里範圍之內,人盡得聞:「看在鍾隱面上,我饒你不死,你若還知些羞恥,快快滾回山去,就此緊閉山門,等他百十年月,待大變過後,他日,五門閥中,說不定還有你們明心劍宗一個!」

    心照法劍鏘聲鳴響,只是這次劍吟,卻抵不過那狂濤巨浪一般的衝擊,清溟只覺得自家心神飄搖激盪,無憑無依。

    他竟然就信了古音毫無根據的一面之辭,才一入耳,他就信了。

    看似荒謬,但清溟心中透亮,不是他輕信於人,而是冥冥中那一線感應,至今才真正明晰罷了。

    事實上,自從九天雷火降臨在東海上的那一刻起,他便有些感應,尤其是李珣、水鏡先生、水蝶蘭等先後現身解讀那詭異局面時,他更是心神不寧。

    此後事態連續變化,固然讓人眼花繚亂,但也從各個角度投下懷疑的種子,只不過這種心思被他有意無意的壓制,一直沒有顯化出來。

    直至眼下,從古音唇間蹦出那個名字,便像是掀起心底那層幕布,原來答案本來就有,只是之前蓋若,故作不知而已。

    回溯千年,清溟依稀看到了,坐忘峰上,那抿唇按劍,為師妹鳴不平的修士模樣。

    「我有一劍在手,何人能擋?」

    「天擋、地擋、人心能擋!」

    思及當時師徒對話,清溟只覺得心頭沈鬱,呼吸不得:「師弟,恩師當年的安排,你竟是憤恨至今麼?」

    高空中,有那麼一瞬間,氣氛變得非常詭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清溟身上,每個人的心思都不一樣,但對清溟而言,又沒有任何差別。

    如果這也是一種劫數,清溟不認為自己能挺得過去。

    「昂!」

    突來的吼嘯聲擊碎了詭異的氣氛。清溟打個了寒顫,像是從夢中醒來,在他耳中,原本野性的吼聲卻更像是晨鐘暮鼓,直抵心田。

    「半成居士?」

    此地能出這種吼擊穿他人心底的,也只有那一位了,清溟畢竟是修行千載,心性修養近乎圓融無缺,一震之下,心神便澄清許多。

    此時,大風起兮。

    長風萬里,虎嘯天地。

    絕代妖魔的雄渾傲岸,是經過數萬年來天地劫煞的層層打壓,沈澱而來,那歷經歲月磨礪的大氣魄勃然而出之際,便是頭頂蒼天,也要禮讓三分。

    十丈虎影,駕長風、禦雲氣,身形未至,深藏千年的凶厲野性,已是淩厲如刀,破空斬來。

    蒼穹之上,千里血雲,驀然中分!

    千百道雷光扭曲炸裂,其中更有青灰鬼影,閃滅如煙。

    混濁血雲翻滾著想要合攏,卻被那淩厲殺息凍結,張開寬及十里的裂隙,任巨大虎影自其中一掠而過。

    古音對此毫不動容,甚至微笑著仰頭觀看。

    只見插翅飛虎直直插進方才紅雲垂流翻捲之處,力一攪,便是里許雲氣洞開,下方諸人依稀見得,他虎爪探入,似是抓住了什麼東西,可緊接著那充斥著力量的巨大身體僵了一僵,隨即虎影虛化,出現在人們眼中的,又是那個熟悉的半成居士。

    半成居士緩緩下落,直到與眾人平齊時,高空紅雲才漸漸合攏,內裡雷光越顯狂暴,卻遲遲沒有落下。

    清溟想說話,卻是氣血衝上喉頭,忍不住嗆咳兩聲,話音也給堵住了。倒是遠處厲斗量遙遙相詢:「洛宗主……」

    「被魔頭浸染,已是無救。」

    半成居士雙眸微瞑,語氣平淡無波,可是與他先前裂空斷雲的淩厲殺意比對,誰都知道他現在的心情如何。

    虛空中又靜默一下,等到話音再度響起之際,卻是已經沈默很久的羅摩什開口說話:「如此看來,這片紅雲應是外域穢光雲氣,雲層中遊走的,則是赤陰離化神雷。」

    「傳說穢光雲氣中,集聚十獄血孽,蘊生百萬魔頭,而赤陰離化神雷則蝕元穢神,破一切真息,損一切元神,在身劫之中,論陰損,當是屈一指,不是犯下逆世濃孽者,怕是還招惹不來。」

    他眸光如針,刺在古音臉上,隨又咧開了嘴,臉上的魔紋隨此動作微微蠑動,妖異非常:「修行千載,我自認為犯下殺孽無數,但要引來此劫,還差點火候,我已如此,逞論他人?只有古宗主妄想逆天改命,驅使散修妖魔,百多年來做出許多大事,才有這種資格。」

    古音微笑欠身,把羅摩什的話當成贊語,接受下來。

    羅摩什說了這麼多,目的可不是讚美幾聲,他也笑了一笑,繼續道:「外域穢光雲氣滋養魔頭,最喜吞噬元神之類,這才有主動襲殺洛宗主靈識之舉,不過,這百萬魔頭最喜吞噬的,應是古宗主的元神才對……」

    說到此處,他又閉口不言。另一個方向,褚辰老兒也道:「金眼火劫我們是要硬挨著,但這穢光雲氣及赤陰離化神雷,主要還是以古宗主為目標,我們只要元神守竅,控制真息運轉足矣,而古宗主除了這些功課以外,恐怕還要分出許多精力,抗衡百萬魔頭襲擾以及赤陰離化神雷的轟擊吧!」

    更遠處,鯤鵬大笑聲起:「太陽真火確實足抵擋魔頭陰雷的最佳手段,只是其中神息驅動,所耗精力之巨,應該遠在古宗主預料之外。你說你見不得明天的太陽,我卻覺得,你能再撐半個時辰,便是老天無眼!」

    兩個邪道宗師、一位絕頂妖魔字字誅心,實已抓住了幾個極關鍵之處。不過,古音對此依然無動於衷,只將目光逐一從諸人臉上掃過,末了,方輕聲開口:「你們是不是覺得,赤陰離化神雷積蓄威能需要時間過長,才如此聒噪,以事拖延?」

    此言一出,羅摩什和褚辰還能控住表情,鯤鵬卻是又笑了起來:「古宗主明鑒!」

    古音微微搖頭,似有無奈,但更多的還是冷冽的嘲弄,她的目光最終定在了半成居士身上。之前飛虎裂空的手段固然氣勢無儔,卻對自身傷勢毫無益處,古音盯緊了他,唇角上勾:「也罷,下一個!」

    高空中,炎獄洞開,太陽真火在古音驅使之下,飛騰變化,橫斬而去。

    在旁人看來,古音朱唇啟合間,逸出的像是閻羅的檄令,而在清溟眼中,那更像是他最欽佩的六師弟附身其上,將積蓄千年的憤怒,用這一種方式噴出來。

    長歎一聲,清溟緊了緊手中的心照法劍,禦劍而上。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但他一定要做點什麼。

    呼嘯的罡風被劍氣排開兩邊,鋒芒直指古音,清溟只望這一劍能阻上一阻,使半成居士有個提氣應對的空隙。

    便在此時,後方風雷迸,奇異的嘯音由遠而近,隆隆碾來,鯤鵬老妖巨大的身形已經出現在清溟背後,要從他頭頂躍過。

    體會到鯤鵬氣機變化,知其隱然與自己生成合力,清溟稍稍鬆了口氣,集聚心神,微調真息,務求達成更好的效果。

    巨大的影子已把清溟完全罩住,兩人間的距離最多不過十尺。

    便在此時,氣機陡生變化。

    修行千載的靈覺出尖銳的警告,但因為清溟將全部精力都放在前方古音的身上,反應時已慢了半拍,更何況,距離實在太近了!

    沒有任何驚人的聲光效果,甚至連元氣溢散的嘯音也無,對方每一分力氣都用到了實處,後背上,似乎有一塊肌肉軟化,隨即塌陷下去,然後才是爆的洪流撕裂肌體,洶湧而入。

    對手全不顧劍氣反噬的傷害,當空點下的腳尖直直踩到他的背心,只一瞬間,清溟五臟六腑齊齊破裂,深厚妖氣真息順勢二次迸,將他週身氣脈扭成了一團。

    便在此刻,對方沈厚的噪音透進耳輪:「鍾隱要保的,老子偏要殺殺看!」

    清溟五官七竅同時濺血,手上心照法劍則出憤怒的鳴嘯,脫手飛出,化為一線精芒,撕裂虛空,朝著對手的面部刺至。

    鯤鵬老妖正飛騰向上,見此,屈指一彈,空氣中炸出「嗡」的一聲強雷,心照法劍光芒黯淡,掉頭向下。而老妖則借勢而起,度再增三分,便在厲斗量等人瞠目結舌的表情下,他頭也不回,笑聲如雷,就此遠遁千里,餘音猶自傳回:「早看明心劍宗不順眼,殺了清溟小輩,果然痛快!古音賤婢,今夜一別,必為永訣……」

    最後一字,鯤鵬的笑音還是啞了,顯然之前強行扭轉氣機,並硬接清溟的垂死反擊,仍是傷到了他……可,這又如何?

    「下一個,原來是我嗎?」

    清溟腦子裡一片渾沌,依稀間,他聽到半成居士慨然長歎,也聽到厲斗量憤怒的咆哮,但這些聲音很快沈寂下去。

    當致命的意外生,他反而不怎麼驚訝了,前所末有的清明掃除了心頭的霧障,只是略有幾點疑惑,像是蚊蟲的暗影,停留其間:「古音已有撼天動地的偉力,可正面擊敗眾人,何需再動用這些心機?雖說古音有過暗示,但鯤鵬又憑什麼相信她?眼下的古音,當真是不可戰勝?」

    他的身子已經失去了動力,只是隨著慣性向古音那邊飄飛,並已有下墜的趨勢。

    但在這生與死的界限上,清溟澄澈的道心,對身體內外的把握反而越見稍微,他清楚地意識到,破碎的心竅中,那一點心火已經點亮,受外界劫煞舉引,灼灼燃燒,而之前鯤鵬透進來的某種力量,又死死封住他的泥丸宮,讓他的元神欲脫不能。

    前方,古音也不再有什麼動作,只是藏手袖中,用冷漠的眼祌盯著他的軀殼,耐心等待他的死亡。

    「真的不是她動手啊!」

    清溟竟覺得有些好笑,然而念頭未絕,一道電光忽然劃過腦海,他猛地一驚,漸漸模糊的瞳眸鼓起來,死死盯住古音遮在長袖中的手臂。

    不久之前,那一記無可抵禦的手刀在清溟腦中重放,當時耀目的強光,正如同腦子裡照亮一切的閃電,清溟忽然間明白了。而這時,他的身軀開始迅下墜,距離高空的戰場越來越遠。

    心火轟聲燁燃,衝出心竅,與之同時古音收回了目光,不願在一個將死之人身上浪費精力。清溟重重顫了一下,借此擠出身上最後一點兒力氣,朝著急旋轉的天空,嘶喊出聲:「她承接不住劫煞,右手已化飛灰……」

    這是古音最強大的一刻,也是古音最虛弱的時候。

    接著清溟的尾音,高空中,紅雲翻滾萬雷迸,初看是千百條暗紅細線投射,細線半途中便鼓動膨脹,化為密密麻麻一片雷火,轉眼籠罩數十里方圓。

    火光沖天,溫度卻詭異地急下降,中間更有鬼影重重,撲擊而下,揉入雷火之中濺射開來,與太陽真火的光芒一觸,就是哧哧作響,強烈的腐蝕性令人觸目驚心。

    雷火爆音中,更暗含勾魂攝魄之能,與啾啾鬼音合在一處,撼動靈竅,拘拿元神,每一次爆響,都能撼動太陽真火的光圈,凶悍非常。

    清溟見著千萬雷火狂降,便連厲斗量等人都給淹沒進去……不過很快的,他便見到千丈雷火中,厲斗量等人的身影分射,鼓蕩起高空狂風,在如雨的雷火下,高呼酣戰,並無退縮。

    無聲一笑,清溟身軀內空空蕩蕩再無半點兒力氣,只有肆虐毒火奔襲往來,其中最強勢的一股已越過十二重樓,直逼泥丸宮而去,他的性命,也終於走到盡頭。

    身軀翻滾中,他掉頭向下,遠離高空戰場。

    久違的靜寂包圍過來。然而,臨近極靜之地,外間忽又轟然鳴響,尖銳的嘯音撕裂大氣衝擊而上。天旋地轉之中,清溟似乎看到有一道刺目血光穿雲破霧,呼嘯而上,再一轉眼,又是一道幾乎一模一樣的光芒從他身邊擦過,直入雲霄。

    與之同時,腦中嗡聲激盪,天地劫煞破開天靈,衝擊進來,此一瞬間,感覺卻是出奇的輕靈,清溟睜大眼睛,那幽深的蒼穹,像極了止觀峰上的夜景,唯一缺少的,只是師弟妹們的隱隱笑語。

    空洞的眼神與蒼穹連接在一起,正值月上中天之時,蒼白的月光映在他眼底,而在其中,又是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映著夜月光輝,長如幕,舉劍破關而出。

    看到這一幕,他忽地笑起來,便在此笑容裡,劫煞心火聚合,高熱貫入軀體每個角落,一聲輕輕爆震,身化飛灰,神意寂滅。

第三章 應誓

    玉散人在泥丸宮內咆哮震盪,卻根本用不上力氣。

    李珣修煉的血神子便是在諸多魔功邪法中也屬最上品,乃是以種種煉法,將自身魔化,獲得不可思議的生命力和大神通。

    這魔化是一個徹底的、不可逆轉的過程,非只是肌體骨肉,包括精氣、神意等各個層面,都要變化以至完成最後的變異。

    無論是李珣還是天芷上人,在某個時段內,都有嗜殺嗜血的傾向,這便是魔化中逐步適應的過程。

    玉散人確實是此界有數的高人,識見手段應不在陰散人之下,又有先天之利,雙方元神碰撞,論勝算,還在李珣之上,可是,對他來說,最致命的一點便是他對血神子的運轉變化一無所知!

    血神子修煉到高深處,週身霧化,散聚由心,是為血影妖身,此時從嚴格意義上說,便已非人身之屬。

    至於經由血神鍛體,將修士精氣神與此妖魔之軀鍛造如一,不分彼此,則是更上一層的功夫。

    剃刀峰一戰後,李珣不顧生死,借青鸞的絕大威能,一舉將「血神鍛體」的功課做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再向上,便全是道心境界的提升,全然與肉身無干。

    也就是說,僅從「法體」這個層面來講。李珣已經達到此魔功的止境,或者更明確一些,是此界所消「不滅法體」的終極狀態。

    理論上說,到了這種境界,水火刀兵不能傷,風雷陰魔不能滅,壽紀無窮,幾與天地同在……

    當然,此法體畢竟是以天魔秘法成,還不能達到不毀不傷的水平,但由於血影妖身的特殊性質,他便是被某種不可抗拒的外力打成碎末,只要有一點兒血肉尚存,也能再恢復過來。

    由此反推回去,若是如尋常修士一般的血肉、如尋常修士一般的元神,如何才能造成這種結果?

    所以,李珣到這般境地,其元神驅使、肉身變化之類,已經與常態修行迥異,只不過,他學了骨絡通心之術,能夠在人身魔軀之間自由轉換,化為人身時,一切元氣流轉、元神顯化均與尋常修士無異,但轉成血影妖身之後,肌體魔化,自有一股血肉精氣流轉,肉身元神渾融如一,泥丸宮之類,還有什麼意義?

    自玉散人漏了一些經絡竅穴使李珣能夠變化血影妖身之刻起,勝負的天秤便整個掉了過來。

    當然,玉散人終究是宗師級的人物,雖說眼下狀態不對,可咆哮一段時間後,也找到了用力的法子,他也不管其它,只將元神神識外放,不求主導這具魔軀,只是在內裡使壞。

    由於他元神天生對李珣有克制之力,集中全力猛攻一點,確實可以擾亂李珣元神與肉身的渾融狀態,給李珣的操控制造難度。

    李珣很清楚,任玉散人元神殘存在此,絕非長久之計,最好能有一些攻伐元神的手段,直接施用在玉散人身上,將他打得灰飛煙滅最好。最安全的法子當然是找陰散人和水蝶蘭幫忙,只是前者身為傀儡,有諸多限制,後者重傷未癒,未必有什麼效果。

    李珣思量一回,最終還是決定冒險出擊,到頭頂的戰場上去,所以,一奪回身體的控制權,李珣便衝開霧隱軒屏障,扶搖直上。

    等出了霧隱軒,李珣才知道高空中劫煞翻湧,強絕壓力更勝以往,尤其是那不斷瀰漫擴散的紅雲,他分明感覺到其中雷火陰氣詭異共生,妖邪凶厲之氣充斥感官,比之四九重功,也不稍差。

    而仔細一看,那紅雲好生眼熟!

    李珣掌握的信息遠清溟等人,雖說他大部分精力還是放在控制玉散人這邊,但也僅遲疑片息時間,便抓住了裡面的關鍵:「想必是古音此時修為冠絕天下,又引來天地劫煞。嘿嘿!她果然是和鍾隱糾纏不清,這劫煞不正是鍾隱飛昇時碰到的那個?」

    再飛千丈,李珣對頭頂元氣變化感受得越清晰,高空垂流下來的凶厲邪氣,雖相隔十餘里也如近在眼前,濃厚渾濁,便如一層紗障似的,吞一口進來,便覺得內裡穢氣重重,十分陰毒。

    不過,對李珣的血影妖身而言,這穢氣邪瘴倒是滋補之物,飛行中,血光飛捲,將之吸納,也不無小補:「這是外域穢光雲氣吧!頭頂上炸開的必然就是赤陰離化神雷了。」

    以李珣對天劫貧乏的認識,能一下子斷定這天劫的種類全是因為血神子的經文內有對這類天劫詳細的描述——歷代精修血神法門的修士,無不在修行過程中犯下滔天罪孽,待到天劫臨頭,十人裡倒有六七個是碰到這類劫煞,故而經驗十足。

    他深知外域穢光雲氣和深藏其中百萬魔頭的厲害,雖算是大補之物,可赤陰離化神雷卻威脅極大。

    尤其是赤陰離化神雷破一切真息、損一切元神,正是血影妖身這般元神、肉身渾融的「不滅法體」最大剋星。若被正面擊中個十來,恐怕當場就要重傷。

    對於自己的決定,李珣已經有點兒後悔了,正考慮是不是要就此調頭,外間寒芒閃爍,卻是一把寶劍摔落下去,他匆忙中瞥去一眼,心頭便是一顫。

    「心照法劍?」

    他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得差了,而此時,東邊數十里外的地面上,忽然暴起一道血色虹光,論度甚至比他這邊還快了兩分。

    虹光飛射,掀動大氣波濤,高空中垂下的穢光雲氣均被其吸納一空,越顯得光華灼灼,刺目至極。

    「那是天芷……」李珣念頭才轉過去,天空中又是一股聲波傳導過來:「……今夜一別,必為永訣!」

    血影妖身的度何其快也,等話音到頭,李珣距離高空戰場也不過千尺之遙,古音操控太陽真火,縱橫來去的身影,清晰可見。在這裡,他清楚地看見,清溟墜下的身軀之內,有千百火光透出,轉眼便化作飛灰,被高空罡風一吹,便消散掉了。

    李珣心神劇震,恰逄其時,泥丸宮內玉散人元神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咆哮震盪中動了雙方碰觸以來最強的一波衝擊,血影妖身的狀態受其干擾,竟有些不穩,令他度陡降。

    側後方,天芷所化虹光一舉反過去,兩道血色虹光在虛空中有了一次交叉,同源而生的燃血元息擦撞一記,出隱隱雷鳴。

    這時候,正值羅摩什和半成居士連手合擊之際,撕裂虛空的狂風中,一隻頭角猙獰的凶獸影子無聲咆哮,羅摩什已經將魅魔宗「奪魄三化」的無上魔功揮到了極至。

    那頭凶獸影像乃是羅摩什畢生魔功所化,內有億萬生靈怨念,集粹成有如實質的精氣,沾著便抽魂吞魄、蝕化精血,最是陰毒不過。

    半成居士沒有用出在西極禪宗修煉的法門,而是使出本命神通駕馭風力,將羅摩什所的精氣激到最活躍的狀態,雙方竟是配合得天衣無縫。

    那凶獸一步跨過十餘里的距離,頭角狠撞在古音布下的太陽真火屏障之上。雙方巨力對撞,即使以古音之能也要為之稍頓,但只一瞬間,太陽真火的威能便徹底展現出來,熾白的光焰迸,轉眼便將凶獸影像吞沒,遠方,羅摩什和半成居士都不好受。

    不過就是這麼一撞的空檔,如雨雷霆,已經接二連三地轟擊而下,轉眼便是數十道雷火轟在了光焰周邊。

    光焰蒸騰,將這一波雷火盡數消融,不過這波劫雷比羅摩什和半成居士的合力又要強上數倍,只見古音身外,太陽真火動盪不休,影響所及,周邊虛空都扭曲變化,似乎隨時都可能裂出成百上千個口子。

    便在這時,天芷所化的血色虹光殺入戰場,朝著古音所在方位直直撞過去。

    對斜刺裡殺出來的血色虹光,古音似乎並不驚訝,她的視野比人們想像中的更廣闊,甚至還有閒暇朝著另外那道血虹處瞥去一眼,對天空中出現兩位血魔之緣由的興趣,還要過血魔本身。

    這一擊的時機把握得極好,天芷本已經窺準了她防禦最弱的瞬間,然而,要對她造成威脅,卻還不夠!

    血色虹光與太陽真火屏障對撞,黯啞的爆鳴聲後,便是滋滋連響,至陽至剛的太陽真火,對血影妖身這類天魔法體有比較強的克制作用,這也是古音無視其攻擊的原因之一。

    但接下來,她還是小小吃了一驚。

    青、黃、赤、白、黑五色光華分列在虛空之中,如扇如輪,當空刷動,那演盡五行的絕妙生剋之法,天下實無物可擋,即便以太陽真火的純粹,也被破開一條縫隙,血色虹光瞬間霧化突殺進去。

    「真的是天芷啊!」

    古音確實有些驚訝,但要讓天芷上人藉機傷她也是不能,她二度鼓蕩真火,再生一道屏障,要將天芷困在這內外兩層太陽真火中……

    便在此刻,她忽地一怔,仰頭去看。

    幾乎在同一時間,下方李珣卓的靈覺也生出感應,彷彿是雷暴來臨之前,彌蓋天地的烏雲,濃重的窒息感全無理由的將他罩住,遠處奪目的強光電火,也暫時模糊下去。

    這感覺有種無可抵禦的力量,控制了李珣全副心神,朝著更高層的天空望去。

    這一刻,紅雲之下,千百道赤陰離化神雷噴薄而出,傾倒而下,通紅的火光似乎要讓蒼穹都燃燒起來,只是這肆慮的雷火,卻遮擋不住那一道奪目的劍光!

    「鏘!」

    待神劍出鞘的鳴響傳入眾人耳中之時,遠比漫天雷火更為燦爛的劍光,已經破開雷火大網,似銀河倒掛,星流璀璨,傾洩而下。

    可是,戰場中諸修士卻自動屏蔽掉外面這層華美的外衣,只看到那隱藏在星流之後的絕世鋒芒。

    眾修士裡,可有兩人雖為那劍光所懾,卻還是多較他人看清了一層,李珣在下、古音在上,兩對眸光穿透了無匹鋒刃,見到一個熟悉身影舉劍破雲而出,在這妖艷紅光瀰漫的天空下,此人烏雲般的長犮卻披上了一層濃重的黑暗,只有霜刃如雪,刺人心魄。

    劍光、劍吟與持劍之人分明是一體,卻又先後、明暗、強弱分明,若是一葉障目也就罷了,偏偏古音、李珣二人看得通透,劇烈的不協調感打入眼底,即使以古音和李珣的修為,也覺得眼中一眩。

    一眩之際,劍光已臨。

    很難形容劍光的迅疾,所有人都覺得自己捕捉到了這道劍光,可當他們想要做出反應之時卻愕然覺,相較於如電劍光。自己的動作便像是蝸牛在爬,快與慢的強烈反差,才真正顯示出二者的差距。

    虛空中烙出清晰的劍痕,每個人都能看清劍光的軌跡,但也僅是能看到而已。

    此時此刻,天芷上人的先天五色神光也不過才剛剛動,古音第二道太陽真火屏障也才見雛形,劍光已經斜抹過這一對女修交鋒區域的周邊,繼續下掠。

    那一瞬間,古音的表情突然變得非常奇怪。

    更下方的李珣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注意到這種細枝末節,但此瞬間,高空戰場的局勢便整個顛倒過來!

    太陽真火……熄火了!

    說是熄滅。其實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或者只有眨眼時間的億萬分之一,但那瞬間,熊熊火光確實是消失了,巨大的空洞像是一個荒謬的夢境,出現在古音和天芷中央。

    二人之間的距離。也就是三尺而已。

    先天五色神光炸開了奪目的光輝,隨又黯淡下去,概因天芷駕馭神光的右手已經深深地插進古音的側腹,下一刻,五色神光已經從古音另一側肋下透出,光芒耀眼如昔。

    太陽真火轟聲燃起,只是似乎已無意義。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瞬間生的變故,不知該用什麼心情來面對,只有李珣,獨立於所有人之外——或者說,是被那絕世鋒芒斬斷了與外界一切聯繫。

    下方,陰散人和水蝶蘭飛射而至,但在李珣的感覺中,卻是越來越遠,只有那奪目的劍光,才是這世界的一切。

    旁人只見得劍光裂空,而在李珣看來,當那劍光呈現在眼中時,無邊虛空驀地充實起來。

    無數有形無形的線條明火閃爍,或是氣機牽引,或是元氣流動,或是禁紋變化,初看時還複雜混亂,但在劍光掠過古音所光焰外層的瞬間,一條明亮的軌跡在這紛亂線條中央延伸開來,如庖丁解牛,局面豁然開朗。

    「四方六禦,相乘相侮,至此生剋方才周全。這就是鍾隱禁制的真面目?」

    看在李珣眼裡,這燦爛的瞬問,當真是窮盡了禁法演化的奧妙,當劍光掠過,眼前由禁法控制的天地,便整個傾斜過去,以劍光為核心,重新構築了一個近乎完美的結構,使得這片天地的主導權,轉眼易主。

    古音被孤立了,雖然那只是短短的一剎那。

    當禁法控制的力量盡數傾注在劍身之上,瞬時成型的完美結構又還原為最純粹的鋒芒,而此時絕世鋒芒已完成一次無以倫比的昇華,劍光所過之處,抹消一切紛亂,斬除一切繁蕪。

    可不知為何,李珣的視線最終越過了那層劍光,直直對上其後那對熟悉的明眸,眸光清澈。一望見底,在那最深處,閃耀的依然是奪目鋒芒,惟精惟一,全無一絲雜質,與外界劍光合為一處,嗡聲共鳴。

    那是青吟,但又不是……

    李珣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青吟,剝去晦暗陰沈的外衣,去除美麗精緻的浮華,出現在他眼前的,就是這樣一個身化劍意,斬絕萬物的修士。在此絕世鋒芒之上,留不住汙濁穢氣,而所謂華美優雅也全無意義。

    李珣忽然現,認為這樣的青吟會沈迷在與玉散人的肉慾情感中,是何其荒謬!

    「青吟!」

    泥丸宮內,玉散人在吼叫,也許玉散人本人沒有覺自己的叫聲近乎瘋狂,內裡更是深蘊著恐懼,這份心緒竟然衝破李珣的控制,實質般外化出來,變成實實在在的音波,響徹天空。

    那確實不是李珣的嗓音。

    青吟笑了,在這一刻,她鋒芒如昔,卻又綻放出絕代風華,依稀有點兒故往的影子,笑容裡,有一道訊息透過李珣的眼睛直插進他心底,玄妙卻清晰:「穢陋醜物,安敢與我共立於青天之下!」

    笑容起,劍光至!

    玉散人像被無形的手扼住脖子,叫聲就此斷絕,只有毫無意義的神識震盪傳遞出來,此時的玉散人,已不再是曾經縱橫天下的大宗師,而是行將崩潰的瘋子。

    說也奇怪,這個時候,李珣竟然沒受到玉散人的影響,腦子反倒越冷靜。就在此時,有一個念頭就此萌生出來:「斬空神劍,可斬得動我血影妖身?」

    前方劍氣森寒,透肌徹骨,已經到了最終爆的極限,便在此時,虛空一暗,幽一雄偉的身影已擋在李珣身前。

    驅屍傀儡術念動即,傀儡又可跨空來去,李珣就以這種手段,抹消了與青吟的度差距,這也是最謹慎的做法。

    虛空乍暗乍明,血影妖身狀態下,一些常人的生理變化已經消失,但李珣仍不免身上一寒,幽一近乎金剛不滅的身軀,在斬空劍鋒下,竟如朽木一般,一劍兩斷!

    寒澈劍氣在長吟聲中飛射,斬斷一個幽玄傀儡之後,其鋒芒竟毫無折損,依舊向前。

    不可能!

    李珣腦子也只來得及生出這個念頭,與之同時,他全靠本能重施故技,二度召喚傀儡。

    瞬間虛空開裂,一個白濛濛的影子飛出來。

    長兩寸,寬寸半,不過半截巴掌大小的玉牌擋在他與青吟之間,李珣可以清楚地看到上面微微外爍的毫光,還有那寥寥數筆勾勒的寫意山水。

    這肯定不是陰散人!

    玉牌轟聲破碎,飛散的瑩光下,青吟恢復平靜的面容,似乎又生動起來,幾分瑰麗,幾分嘲弄。

    劍刃透體而入。

    冰冷的感覺漫入全身,像一個不真切的夢境,又像是時空倒轉,那日情景重現,心頭無以名之的衝動逼上來,外化成確鑿無疑的誓言:「若我今生有一點兒對不起青吟仙師的念頭出現,便讓……便讓仙師她親手斬下我的頭!」

    斬!

    水蝶蘭的尖叫聲響在耳邊,旋又寂滅。

    半空中炸開了一朵燦爛的血花,李珣的身軀已經保持不住霧化的形態,化成一灘血水,濺射開來。

    濺射開來的血水大部分在劍氣雷火中蒸,但還有一些灑落下去。

    劍光凝定,寐鳴之聲仍不絕於耳,但直至餘音散盡,空中諸位修士也沒有任何動作,只有赤陰離化神雷炸音不絕,轟落如雨。

    青吟收劍入鞘,簡單的動作由她使來,固然優雅從容,但更多的還是如劍般的冷冽森寒。

    其間偶爾幾個雷火落下,在她身外三尺,便都無聲消寂,她對其視若無物,只是按部就班做好這一切,方才擡頭看向更高處。

    太陽真火迅膨脹,生成的巨大斥力將天芷上人遠遠震開,火光依舊明亮燦爛,並沒有因為古呸貫穿胸腹的傷勢而有所變化。

    落到遠處的天芷已化為人形,穿透古音身體的手上卻沒有半點兒血跡,只有一層熊熊燃燒的幽藍火焰,隨著翻滾的動作,拋灑下去。

    注意到這情形的修士心久都是一緊,那不是火焰,是鮮血!

    這時候,古音無視任何人,只是盯著青吟,平靜如水的明眸之後,卻似乎蘊含著一場驚天動地的風暴。

    這一刻,羅摩什、厲斗量、半成居士、褚辰,包括剛剛一舉重創古音的天芷上人都成為了可以忽視的配角,至於木立一側的水蝶蘭,還有突然消失在虛空中的陰散人,更沒有人注意。

    不過,這無形的風暴終究沒有天地功煞來得那麼直接。

    就是這麼一停的工夫,天上紅雲已經大生變化,厚厚的雲層區域內,似乎生成一個巨大漩渦,形之於外。

    高空紅雲如流水般飛旋,中央陷下一個細匕的黑洞,黑洞底部,似與那無邊外域暗中勾連,百萬魔頭無窮無盡地湧出,駕馭滾滾雷火,連番衝擊而下。

    觀劫煞聲勢,比方纔還要來得驚人,只是其中又有了微妙的變化。

    外域穢光雲氣與赤陰離化神雷,本是完全針對古音個人而來,之前厲斗量等人交戰時受雷火威脅,不過是餘波殃及,其中並無氣機勾連。然而眼前這一波雷火魔頭,顯然與之前不同。

    在場的都是靈覺敏銳之人。一下便察覺到這劫煞分明是把青吟也給包了進去!

    來得最早的一雷火轟擊而下,足有丈許方圓,乍看去通體赤瑩瑩的,光焰吞吐,周邊卻帶著一層慘綠光紗。

    對此,青吟卻是燦然一笑,這是今夜她第二個笑容。笑容裡,她仰頭看著急降的雷火,神情無比專注。

    古音略微一怔,竟也不再開口,也如青吟一般,仰頭上看。

    「哧」的一聲長音,撲來的雷火明魔尚在三丈之外便無聲消寂,青吟至此劍未出鞘,純憑週身流轉的劍氣做到了這一步。雖不如古音太陽真火聲勢赫赫,但從容氣度上看還要勝過一籌。

    古音也遭受雷火魔頭的侵襲,只是她又轉過臉去,眸光冷澈,竟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青吟身上。雖說赤陰離化神雷將周邊太陽真火打得搖顫不休,也不能讓她有絲毫的分心。

    青吟神色平靜,那從容的眼神看起來似乎不知道古音盯緊了自己,此吋第二波雷火降下,這回卻是三,環繞周圍的魔頭更不計其數,聲勢較前回強上許多,她終於不能再托大,將素手按住劍柄,也不見力,斬空劍「鏘」聲鳴響中出鞘三分。

    身外劍氣,霎時間濃烈十倍!

第四章 天地

    古音和青吟之間至少有些許距離,可在斬空劍鋒芒初露之時,周邊熊熊燃燒的太陽真火也有一個明顯的震盪,那森森寒意更透過一切屏障,及身而止。

    與之同時,青吟頭上降下的三雷火、千百魔頭,在虛空中滯了一滯,隨即在澎湃劍氣中灰飛煙滅。

    另一邊,古音打散的雷火規模也不在青吟之下,紛亂的火星濺射四方,像一層火紅的煙霧遮擋住了他人的視線。

    瞧到這一幕,在雷火陰魔不屑光顧的角落裡,羅摩什突然開口:「此女莫不是青吟?」

    羅摩什當然知道這位與鍾隱牽扯不清的青吟,但確實沒有照過面,倒是曾與之有數面之緣的厲斗量,此時只能用不確定的語氣答覆:「大概是吧……」

    「真的是她?」羅摩什第一次見到真人,頗覺得奇怪,「此青吟修為精純至此,和傳聞中不太相襯啊!」

    「眼前事已非常理所能揣度……虎道兄?」

    厲斗量生出感應,轉去看半成居士,恰巧照見對方眸子的餘光。以厲斗量的心志,猛然間也是一驚,只見得對方深褐色的瞳眸,此時卻收窄豎立,直若野獸一股,森冷光芒偶爾流溢,便如一陣明風透進心竅,凍結血脈,淩厲至極。

    「虎道兄?」吃驚之餘,厲斗量又問了一聲。

    半成居士聞聲稍一瞑目,再睜開時雙眸又恢復了平常模樣,他移過目光。輕聲說話。話題卻與羅摩什的不同:「清溟道兄所說不錯,古音右臂已經殘缺,而體內火勁盈滿將溢,好似除了那身皮膚,內裡就全是火光,而這青吟……週身氣機活潑圓融且不去說,手中那把斬空神劍,隱然與劫煞溝通,氣貫天地,或有躍淵化龍之相。」

    「化龍?」

    這兩字剛出口,煙霧之後,便有烈日昇騰,刺目光芒橫掃網方,熱浪澎湃,幾乎要將虛空煮沸,幾名旁觀者臉上倒似籠了一層火燙的面具,連面皮都黏在了上面。

    如此霸道猛烈的太陽真火,實討燒穿一切護體真息,確實無人能擋。就在此刻,又一聲劍吟鳴響在天地間。

    對上了!

    這時候,所有的旁觀者其實都鬆了口氣。

    就在前些日子,青吟叛出明心劍宗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而今日她一現身便劍斬幾有不死之身的李珣,更漠視清溟的死難,顯然與他們已不是一路人。

    還好,她和古音也不對頭……

    也不知青吟哪來的手段,其放射出的劍氣一時間競與太陽真火傾持不下。眾人瞇起眼睛,只見強光照射下,青吟已化為一團暗影,卻兀自凝立不動。

    千百劍氣飛射,每一道都在太陽真火中撕開一條縫隙,放在明亮的太陽真火中,就是一條條灰黯的影子,輪轉飛動,更有一層寒意透出,便是太陽真火也封鎖不住。

    古音攻、青吟守。局面似乎是這樣,可在場的都是眼力精到的宗師人物,一會兒之後便瞧出來,縱然是激烈交鋒之際,兩位女修其實也在做著交流,雖然到他們這裡,那話音已全部淹沒在劍氣火焰爆鳴的聲響中,但他們也能從人影閃掠的驚鴻一瞥中,看出點端倪。

    「她們在說什麼?」

    這也許是他們永遠都解不開的疑問,唯一可以慶幸的,是隨著交流時間的加長,二女的交鋒非但沒有緩和,反而有越激烈的趨勢。

    「借此機會,抽身退走,才是聰明之舉。」褚辰老兒突然開口,提出他的意見。

    厲斗量一愣,目光從另外幾人臉上掃過,半成居士和羅摩什都沒有什麼表情,不過厲斗量深知這兩位各有其一貫的堅持,心志之堅非外物所能移。

    更遠處,是天芷上人。

    厲斗量搖搖頭,還是將目光越過去,最後,就是水蝶蘭了,對這位且不說立場間題,事實上,自從李珣被青吟一劍斬殺的那一刻起,這位鼎鼎有名的大妖魔便好似丟了魂一般,就這樣木立在虛空中,全無生氣,根本指望不上。

    這就是古音和青吟之外,方圓萬里之內僅有的力量。

    平常,這些人聯合起來足以翻江倒海,但現在也只能為自己的生死用些勁兒罷了。

    厲斗量必須要承認,褚辰雖然先有了退縮之意,但他的想法卻是最為實際。

    也許古音確實活不過今夜,但在此刻她卻是無敵的,洛歧昌和清溟的死便說明了這一點,再硬抗下去,後面會生什麼誰也不敢保證。

    厲斗量正想著,又一聲清越劍吟響徹天際,本已完全隱沒在強光中的古音突然現身出來。眾人目光移過去,只見重重太陽真火之後,古音舉起了她的右手,說是右手,其實已完全失去了正常手臂的形態,眾修士也只能看到一團湧動燃燒的火光。

    激戰陡然平息下來,究竟是怎麼個結果,厲斗量等人競沒有一個能看清,不過他們耳朵裡還是竄入一句殘缺的句子,那是青吟的聲音:「……就要離開,古宗主自便可也。」

    隨著尾音斷去,青吟和古音再次相隔些許,相向而立,似乎要進入另一個僵持狀態,只是這回,青吟雖還是姿態從容,古音的臉色卻不怎麼好看。

    「瞧這二人面色,難不成是古音落了下風?」

    厲斗量心中凜然,不過這念頭也只是在心中稍稍轉了一轉,便聽到一側羅摩什的低語:「神意圓滿,氣貫長虹,又牽引功煞,這氣相,可著實不凡。」

    不提厲斗量等人的強烈震撼,古音對沒有半點兒落入下風的自覺,她先看看自己已完全化為火焰的右臂,隨後才將視線落在已入鞘的斬空劍上,盯了一會幾,她再看了眼青吟,最後又轉向天空。

    如是一連串視線轉移,古音最終把還是定在了青吟臉上:「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你和鍾隱把我當槍頭子使喚如今諸事順遂,又要拍拍屁股走人……若要自便,把你留下便是!」

    此言是前所未有的粗俗直接,卻也直指本心,自有一股如火般灼然奔放的氣勢。

    青吟沒有說話,但她索手微動,先前在激戰中也沒有再動的斬空神劍,又出鞘數分,寒刃映著雷火,光芒四射,而那半出鞘的劍身在匣中鳴響,龍吟虎嘯之聲大作,伴著嘯音,寒意無遠弗屆,透人心肺。

    古音半邊身於都融在火裡,只有星眸閃亮,透出森然寒意,雙方尚未真正交手,中間徜徉奔流的氣機已密如煙花,牽動著元氣洪流,在虛空中轟然炸開。

    便在此時,青吟又是一笑。

    笑容裡,斬空神劍鏘聲出鞘。劍光並非指著古音,而是刺向天空,鳴金擊玉般的振鳴聲裡,千里血雲隨之激盪不休,撲擊下來的雷火魔頭也為之一頓。彷彿有一隻大手托起蒼穹,奮力上舉。

    緊接著,無形的力量屏障轟聲破碎,千百雷火鼓蕩,帶著隆隆的雷鳴,傾洩而下,只是無論是血色的雷火,還是慘綠的魔霧,都遮擋不住虛空中的璀璨劍光。

    隨著劍光鋪開,深重的寒意已經蔓延到虛空的每個角落,像是純由劍光劈開的一方天地,劍氣無處不在,一切與之質性不符的東西,都瞬間被排斥乾淨。

    厲斗量和羅摩什相顧失色,旁觀者裡大概只有二人感觸最深,因為他們都是即將邁出最後一步,謀求霞舉飛昇的人物,自然看得出來,這揮劍氣,自成天地的徵兆,究競代表了什麼!

    更遠處,半成居士雙手合十頌聲「善哉」,又道:「一把意劍,斬心魔、破我執,斷一切無明煩惱,自得大圓滿成就。」

    伴此佛偈,幾名旁觀者都抵不過劍氣排斥的大力紛紛後移,只有古音鼓蕩太陽真火,屹立虛空,半分不退,也在這一方天地中辟出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己是下定決心,與青吟作對。

    劍辟天地……這是要飛昇了麼?

    飛昇!

    雖然種種徵兆明顯,可厲斗量就是覺得眼前的情形像夢一般不真實。

    青吟要度劫飛昇,古音則要強拉她下來……東海劫降以來的局面,怎麼突然就變成了這樣?

    這些感慨剛在諸位修士心裡萌出來,便被外間的劍氣寒潮凍結,青吟劍氣開闢的天地,已是堅不可摧,偶爾一次波蕩便有百十雷火灰飛煙滅,毀掉的魔頭更是不計其數。幾息之後,方圓里許的空間內,竟然清靜如水,一切雷火魔頭,都被擋在周邊,連番轟擊之下,也不得寸進。

    如此眾象,依稀已有當時鐘隱飛昇時的模柞。

    只有最周邊的古音,仍能以太陽真火相抗,古音週身也是這里許方圓中,唯一氣焰蒸騰之地。

    如水的劍光連續三次與光焰衝突,都是不上不下的僵持局面。

    直至此刻,青吟方才移過目光,在古音身上一掃,開口迸:「太陽真火霸迸無雙,只是這等力量遠人身承受極限,此時你真火焚身,臟腑、經絡、血肉、元氣等無不引燃……這般下去,你還能撐上多久?」

    這已經是青吟自現身以來僅有的長句,似乎顯示了態度上的一點兒轉變,只是古音給予的響應,正是又一輪躍升的太陽!

    熾熱的太陽真火凝成一團純粹的白光,從劍氣開闢的天地中升起來,周邊虛空在熱浪中扭曲,真火與劍氣毫無花巧地對撞,生成的震盪擴散開來,勢頭驚人,卻是再也阻不住赤陰離化神雷的轟擊。

    剛剛形成的劍氣天地轟聲破碎,古音和青吟的身形再次淹沒在飛動的雷火之中,便在這瀰漫的雷火深處,斬空神劍的鳴響依然清晰可辨。

    「錚錚錚」連續三聲振鳴,每一記都直透心肺,旁觀的諸修士只覺一股寒氣從臟腑深處透出,凍結血脈,襲殺元神,淩厲至極。然而另一邊,太陽真火熾亮四射,劇烈燃燒的火焰幾乎凝成了液態,每一次脹縮,都生成咆哮的熱風,其所覆蓋的區域,一切元氣都在這不對思議的高溫下蒸殆盡,形成難以彌補的空白地帶。

    劍氣在嘶嘯,火焰在燃燒,可短短幾息過後,所有的聲息突幾地沈寂下去。

    劍鳴聲已經沒有了傳播的介質,而火焰也失去了燃燒的形態,只有雙方最為精純宏大的能量。展開最激烈的碰撞。

    無聲的區域在飛擴大,裡面實已是一片死寂。厲斗量等人不得不再次後移,以避免被吞噬進去,在那裡面除了兩位始作俑者,已經沒有人可以存活哪怕一息的時間,便是赤陰離化神雷打進去,也被瞬間絞殺乾淨,連個渣子都剩不下來。

    但是,這樣恐怖的地域,也僅僅存在了不到十息的時間。

    沒有任何的先兆,已經擴展了五里方圓的死寂區域轟聲破碎。尖利音波剛剛閃現端倪,便猛然拔高至人類所能承受的極限,只是被音波掃中,厲斗量的護體真息便如一個雞蛋殼轟然破碎,肌體外層則像是被無形的刀於劃過,瞬闖開裂了數十條深深的傷口,鮮血噴濺而出。

    旁邊羅摩什等人倒是好一些,畢競先前的傷勢不比厲斗量那麼沈重,但也都有些狼狽。

    此時,一道刺目精芒飛射而起,在空中飛遁變化,所過之處,混沌汗辟,清光如水,只是三五圈的工夫,眾修士視野便是大開,見得之前死寂區域內明澈透亮,競又恢復了之前劍辟天地的氣象。

    主導這一切的,卻不是正在這方天地正中央瞑目而立的青吟,而是那迸透射出淩厲劍氣的精芒。

    斬空神劍!

    這把絕代名劍在虛空中遊動,雖無鱗無角,卻蜿蜒如龍,活靈活現。眾修士都是觀神不觀形,只覺得此劍自由飛動之時,自有一股無匹劍意蘊藏其中,偶爾劍鋒擺盪,指向這邊,當之者均呼吸困難,週身氣運轉也出現窒礙。

    隨著劍光清晰呈現,周邊那道人影也就越無所遁形。眾修士目光轉去,卻是齊齊一呆。

    不是古音?

    「散開!」

    半成居士陡腳於吼,除了警醒他人以外,還有攻敵的意圖。

    半成居士是以音殺成逍,若單論此術,實已是此界的最巔峰,剛剛在眾人身邊鋪開的熾白火光,陡然便是一個極大的雷蕩,硬被音波搗出一個裂口。

    只是,他仍遲了半步。

    厲斗量和羅摩什均以自己的極限度飛遁出數里外,再回眸時,心裡卻同時一抽。褚辰老兒沒有動,就那麼凝在半空中,表惜非常古怪,皮膚似乎在出光來。

    下一刻,褚辰僵硬的表情四分五裂,無數細碎的火舌從他身體的各個部分噴射出來,就那麼憑空一絞,太陽真火便在他所立之處綻開了。灼目的光芒下,再見不到任何雜質。

    高空中的修士們一時失語,沒有人想到古音在與青吟拚死拚活的時候,還會將重心再轉移回來,利用傀儡做了一個掩護,用這短暫的時間差,成功擊殺褚辰。

    古音就站在光芒中心,彷彿之前就從褚辰身子裡鑽出來一樣,週身包裹在熊熊火焰中。透過火光,人們依稀看到她的身體輪廓也隨著火焰的蒸脾而扭曲不定,伴之而來的是周邊太陽真火的起伏漲落。

    雖然連遭重創,但她仍是強大的,強大到輕描淡寫就擊殺了又一位真一宗師,平淡到讓對方半分實力都沒揮出來。

    這讓人們明白,東海劫降以來,古音的目的從來都沒有變過,與青吟的碰撞,僅算是一個橫生的枝節,又或者是一次短暫的情緒化反應,等到那情緒過去,理智再次佔據主導地位。

    那便是他們的災難了。

    厲斗量截斷血脈,控住傷情,他的情況已經糟糕透了,隱在穢光雲氣之後的「金眼火劫」仍在揮作用,灼灼的熱力已經將他四肢百骸全都填滿,眼下,他就像是一堆潑上油的柴薪,只要一丁點兒的火星,就要燒得。一點兒不剩。

    也許,不用古音動手了吧……

    「錚——」

    也許是不甘心讓古音佔據舞台中央,另一個方向,斬空神劍再顫鳴,清音曳空,倒似從人們毛孔裡透進來。聞得此音,厲斗量體內心火燃燒的勢頭竟被阻了一阻,十分奇妙。

    斬空神劍轉眼間便在它那數里天地內轉了一個圈,度無疑是絕快的,偏又有一種悠然自得的韻味兒,隨這一圈下來,清淨無垢的天地間,似乎有一波細浪擴散開來,無聲無息,便是內裡青吟略微折射的身影,也依舊清晰可辨。

    在劍氣揮之前,在穹之頂,穢光雲氣已有了新變化。

    雲層中不再大批飛落雷火,可是雲氣漩渦卻在不停地擴大,轉也在逐步提高,擡頭仰望,倒似整個天空都在旋轉,漩渦中央那黑沈沈的孔洞,更是時時噴湧出濃重的魔霧,在罡風吹動下散入雲層間隙,黯紅慘綠交融在一起,刺目得很。也越顯出下方神劍所辟天地的清澈乾淨。

    「劫煞分流……不,這根本就是將所有的劫煞都收了去!」

    天地間密密交織的氣機變化,洶湧激盪,沒有任何晦澀之處,是個修士都能感覺出來:這波因古音而來的恐怖劫煞,己經毫不戀戰地轉移了目標,將所有的壓力都集中到了青吟那邊。

    最終,自那孔洞中,一股劫煞垂流,並沒有雷火的形態,卻是深重濃郁,像一隻妖魔的怪手拍擊下來,正好打在劍辟天地的上方。

    劍氣與劫煞在虛空中碰撞、撕扯,直至湮滅,其間形成的巨大衝擊,則完全集中在那一方天地之內,一絲一毫都沒有洩露出來,眾修士只看到澄靜的虛空中一個接一個的波紋,像是掀起的層層細浪。

    細浪所及,這一方天地周邊本在飛掠馳騁的玉散人傀儡,卻驀地定住了,—下一瞬間,隨著大氣光線的變化,傀儡的身體也隨之扭曲,繼而……崩解!

    近乎不滅之軀的幽玄傀儡倒像是泥粉捏成的一樣,就這麼化為齏粉,在劍氣的催化下,轉眼便什麼都沒剩下來,但這點小事卻已經引不起人們的關注。

    「下清上濁,陰陽顛倒,偏又針鋒相對……這是劍破虛空,強渡界障的手段,原來,青吟還沒到想像中的那般境界。」

    厲斗量連做了幾次深長吐息,將心火再壓下一些,他終於弄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青吟終究沒有到「舒意摩雲頂,引氣下九宵」的至境,想要飛昇,漫卷自然的「霞舉」肯定是算不上的,只有憑借自身力量,強行破開天地劫關,以衝擊上界。

    如此做法,無疑是旁門左道,也凶險萬分,並不為當今修士所重,但青吟身邊還有斬空神劍!

    「若斬空劍神通不減,破界飛昇似乎並非難事。」

    鍾隱啊!鍾隱……

    厲斗量等人的心思也只能轉到這裡,古音不會給他們太多喘息之機,沒有任何言語,熾白的強芒再次閃耀,熱浪激湧,比之先前,似乎少了大日淩空般的霸道,可是深蘊其間的凶厲銳氣,卻越地凸顯出來。

    「哧」地一聲長音,羅摩什臉上透出濃重的青氣,映得瞳孔碧,側臉的魔紋急劇抖動,似乎要破面而出,他各類化力、卸力的法子接連使出,終於避讓過了古音鋒芒,側身退走。

    古音火焰中模糊的面孔稍稍偏轉,外層太陽真火如撕回應,飛捲如鞭。「嘶嘶」聲中,焰光在虛空中烙下了清晰的痕跡,久久不散。

    半成居士剛從後面追上來,便被這道光痕阻住去路,一觸之下,八方火焰進,把他擋了一擋,古音便借此空隙,方向倏轉,整個人如脫軌的流星,衝擊而上。

    兩位同伴均被拉開距離,此時暴露在古音鋒芒之前的,只有厲斗量一人。

    「終於輪到我了?」

    些許雜念在厲斗量心頭一閃,便抹消乾淨。他嘿了一聲,身體微微後挫然而週身氣魄卻絲毫不減,倒像浪濤拍岸前蓄滿勢子的潮頭,轟聲高漲,直接面對古音冷冽無情的眼睛。

    然而在此刻,那對眼眸中,卻映入五彩華光。

    一道身影如電,瞬間從厲斗量和古音之間抹過。先天五色神光的蒼茫偉力,近乎天衣無縫地融入厲斗量鎮海八法的大氣魄中,正面迎上灼灼燃燒的太陽真火。

    又是一記驚天動地的碰撞。厲斗量吐血飛退,噴出的血霧在空中便燃燒殆盡。全靠這有些丟人的卸力法門,他才免了在第一時間被焚化成灰的死法,但一時半刻是半點兒力氣也提不動了。

    激烈的罡風從身邊刮過,半成居士、羅摩什、還有突然加入戰團的天芷上人,三位宗師已與古音戰成一團,沒人敢宵接面對古音的重擊,只能閃避穿插,批實搗虛,但短時間內看起來,倒也不落下風。

    「事猶可為……」

    厲斗量緩過一口氣來,又瞇起眼睛,艱難的分辨強光中閃滅的人影,事態仍然模糊不清,卻也不再是一邊倒。

    何其妖異!

    本來絕望的局勢,在青吟出現之後,突然就成了眼下這個樣子。而且,「意外」的味道如此淡薄,更多的是環環相扣的嚴密。目見耳聞之下,除了驚訝,更多的還是從心底透上來的森森寒氣……

    「這邊事猶可為,而那裡,則是木已成舟,世事變化,何其也。」

    明知是形勢緊迫,厲斗量還是忍不住朝那邊瞥去一眼。只一眼,他的視線便再也拔不回來了。

    神劍所辟的乾淨天地,看上去是波紋微生,細浪輕起,但有玉散人愧儡崩放成灰的前例,誰也不敢認為那其中真的就是輕波細浪,說是黃泉殺獄倒差不多。

    然而就是這黃泉殺獄之內,忽地閃出一個人來。

    那人就在斬空神劍之旁,仲出手,朝著遊龍般的劍身抓下去!

    清淨天地瞬間抹出一層血色。

    自從青吟引劍破空的那刻起,李珣一直在思考。

    最初,在重壓下,他的思緒就像是巖隙內的潺潺溪流,纖細異常,似乎隨時都會中斷,狹窄的思路中,斬空神劍、玉牌,陰散人等片段一直不停地出現,構成思緒的主體。

    直至劍刃破體而入的那一刻,思緒騫然中斷,形成一片純粹的空白。

    但緊接著,溪流像是衝開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噴湧而出,前方再無阻礙,任其肆意流淌,至於此時思考什麼間題,他反而不清楚了。

    因為在方圓百里內的虛空中,至少有十萬……甚至更多的「李珣」在做同樣的事情。

    難以計數的「李珣」分佈在虛空中的每個角落,隨著奔流的罡風和時時爆燃的元氣起起伏伏,有的突然大面積蒸,但又有更多的瀰散開來,每個「李珣」都是獨立的,他們感應著外界的變化,將周邊的點點滴滴都記錄在心,並由此衍生出種種念頭,不一而足。

    「李珣」們又是連繫在一起的,所有的感應、思維都通過某個無形的網絡交織在一起,彼此碰撞,生出奪目的光彩,但更多的還是混亂。

    此時的李珣可以說宰握了方圓百里天地間每一寸虛空的變化,但又確確實實一片混沌,偶爾閃過的思維片斷告訴他,這比「照鏡分身」的經歷還要可怕百倍、千倍,可足……照鏡分身又是什麼?

    李珣在千萬思維碎片的濁流沖刷下沒停,不知過了多長時闖,思維的混亂奄無緩解的跡象,對是來自於心底最深處的本能,卻在一波又一波亂流的衝擊下,越清晰的顯現出來。

    危機感、強烈的危機感,像是渾流中的礁石,透出水而,與亂流相激,生成一圈不容忽視的漩流。濁流圍繞著「礁石」打轉,支離破碎的思維碎片裡次擁有了共性的東西,而這點「共性」,便是萌芽。

    「危機,什麼危機?」

    有了疑惑,便有了方向。分佈在虛空各處的「李珣」們,不自覺地轉動腦筋,從攝取的種種信息內尋找間題的答案。可是,由於信息太過龐雜,也缺乏一個統一的標準,「李珣」們很難有效地作出排查歸納。

    隨著時間的流逝,「李珣」們獲得了另一種情緒。只可惜,那是因為長時間的思索而無所得所產生的焦躁感,非但無助於思考,還干擾了先前敏銳的感知,讓「李珣」們的狀況越不利。

    該怎麼做?「李珣」們又有些迷失了。

    恰逢其時,又有一種新的感覺浮上來。初時,那只是「李珣」們收集到的無數信息中的一個,但很快,他們便現這信息有著獨一無二的特性,而且是與他們緊密連繫在一起的,這就像是黑暗中的燈塔,為他們樹立起一個明確的坐標。

    由模糊的感覺到潔晰的認知,也只是一眨眼的事。下一刻,「李珣」們看到了一根羽毛。

    那根羽毛不知從哪裡來,通體青碧,如玉雕成,絀細看去,還能尋到其上流動的幽藍光芒,有著乎尋常的質感,偏又飄飄蕩蕩,在這漫天元氣激流中起伏小定。

    非常古懌的是,當「李珣」們的注意力集中過去時,那羽毛似乎虛化了。或杏說,是某種力量牽引著「李珣」們,透過羽毛的表像,與另一個層次的某個存在完成了接觸。

    也僅僅是接觸而已,羽毛的「另一邊」,只傳過來一個無比簡單的訊息:「朝那兒看!」

    「李珣」們的注意力不由自主的偏移。

    此時此刻,正值斬空神劍威,放射出無匹劍意,與高空垂流的劫煞對捕,湮滅的力雖集中在有限的天地聞,撼動虛空,漸漸撕開界陣,使上界的無邊偉力,悄然露出一角。

    雖虛緲,卻輝煌壯麗。

    然而,「李珣」們沒有被吸引過去,而是依托著模糊的指引,將所有的注意力都傾注在劍辟天地中心處,那位瞑目虛立的青吟身上。

    青吟雖然站在那裡,但她的身子分明在逐寸逐寸地拔升,這一過程裡,她沒有絲毫用力,而是被虛空中某種難以測度的力量吸收去,也許是浸在那力量中太長時間,她的身形似乎也被同化了,明明是在眼前,卻更像透明了一般。

    青吟?

    一個相對清晰的認識莫名呈現出來,轉眼便在「李珣」們之間轉了一個圈兒,就像是一束光,在混沌暗雲中掃射,照出個個殘缺的片斷。

    這樣的感覺,似曾相識。

    斬空劍、玉牌、陰散人……秦婉如?

    千萬個「李珣」齊齊動腦,只是閃念的工夫,雲破霧開,潔晰的脈絡呈現出來。

    青吟!

    一睡下來,競然又回到了原點,只是這一次,大風吹捲雲霧開,映在「李珣」們眼中的青吟身影,卻不再虛緲不實,而是真真切切地映在服底,印在心中。

    青吟,陰謀的開炙和終點,此時就要飛昇了,這就是說……

    她要逃掉?

    前所未有的清晰意識從心湖中浮起來,旋又在千萬個「李珣」之間形成整齊的和聲,直至匯流成河:「怎能讓她逃掉?」

    和聲變成了咆哮,內裡沒有任何的雜音,只有純粹的意念凝煉在一起,出黃鐘大呂般的轟鳴。

    形不存而神存,形未成而神聚,玄妙的形神變化在此毫微之間演化完全,雖有劫煞劍氣沖掩,那一絲意念生成的雷音依然抵入這藏蘊著恐怖能量的細浪之內,最終外化出來:「青吟,你逃不掉!」

    神聚而形至。其間沒有任何可以分解的過程,只一瞬間,李珣的身影便在這無盡虛空之內生成,硬嵌入那劍辟天地之中。

    噴薄劍氣彷彿是肆慮的颶風,瞬間將李珣的身子打得千瘡百孔,然而卻有一層濃重的血光。在他週身流轉,及時填充身下的創口,更與劍氣颶風相抗衡。

    血影妖身,再度成就!

    此法體一成,虛空中血光毒焰立時蒸騰飛捲。

    論手段,血影妖身或許還比不過劍辟天地的精微玄妙,然而這層層凶戾之氣在此方天地中瀰散,也干擾了劍辟天地的澄澈明透,使周邊元氣陡生變化。

    高空垂流直下的劫煞,威勢更重,像是揮落的大錘,空空做響,寐波傳導下來,一圈圈波紋細浪,前後相繼,瞬闖席捲此方天地。

    虛空中央的青吟終於受到波及,也在此刻,她睜開了眼睛,正好看到李珣探手去抓斬空神劍的一幕。

    「人力有時而窮……」

    青吟漫聲開口,似在歎息,但更像嘲弄。

    柔細的聲音融進輕波細浪之中,漫透過來,聲音帶著某種異力,激出了積聚在斬空神劍中無匹神力,乍一揮,李珣已經探到神劍鋒芒之內的雙手,就像是前而的玉散人傀儡,崩解粉碎。

    斬空神劍盡展其遊龍般的神意姿態,波波劍氣在瞬間又提升了一個層級,海潮雷音般壓過去,李珣連抵擋半息的能力都欠奉,便又給碾成漫天血霧。

    只是這次,劍中殺意沒能摧毀掉李珣的意念,自然也就無法阻檔他對血影妖身的控制。

    大笑聲裡,李珣的身軀再度凝就,而這回他週身。一下像是燃燒著血色的火焰,在虛空中抹出刺眼痕跡。與此方明淨天地,顯出十萬分的不協調。

    青吟微微蹙眉,這細微的神情變化,讓她從即將飛昇的天人,再度回落到凡間。她伸出手,斬空神劍當下收斂鋒芒,回到她手上。

    「當初謀劃之時,卻沒想到,你比古志玄還要來得倔強!」

    凜冽殺意仿沸從萬載冰窟中噴湧而出,又有著無比的靈性集束成線,瞬閬將前方的李珣鎖定且凍結,這一刻,清吟用無比認真的語調說話:「你就是我成道前,最後一個魔障!」

    音落,百里之外,忽有長嘯聲穿雲裂空,席捲而來。

引言 使用道具
herjiann
王子 | 2011-11-14 12:12:59

第十八集 照鏡分身
第五章 自我

    清溟只一揮劍,便將鍾隱傳下的青煙竹影劍訣揮得淋漓盡致,而其中玄門劍意的醇厚老辣,更不是現在的李珣所能企及。

    這時,周圍修士也都明白過來,清溟搶在洛歧昌前面並非是頭腦熱,認為自己的修為還在對方之上,而是顧及劍皇對敵一向以氣勢壓人,如今面對古音挾天之威,硬撼上去,剛極必折,還是以玄門清靜劍意迎戰,以至柔之氣攖其鋒芒,或可多出一分生機。

    也僅僅是多出一分而已……

    錯落竹影隨劍氣生滅,萬丈高空中瀰漫一層朦朧的綠意。與厲斗量怒海操舟的技法不同,清溟盡展玄門劍意的神妙,週身真息幾與虛空同化,劫煞均被他以最精微不過的劍勢變化銷蝕化解。

    以這種方式應對作戰,論殺傷,清溟對古音毫無壓力,然而在韌性方面,他卻又更在厲斗量之上。

    現在,幾位宗師的做法非常明確,他們不準備擊倒古音,而是要不斷的加大古音本人的壓力,讓這天地劫煞湧入的管道自己崩潰。

    僵持嗎?百忙中,李珣又掃了一眼清溟的臉色,卻見他臉上已由雪白反漲成紫紅色。

    才對抗了不長的時間,清溟便無法控制自己的氣血流動了?

    李珣面沈如水,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沒用的東西。這是清溟等人選擇的度劫之路,生死之間與他人無關。況且,他本人不也是踏上了一條應對劫數的路途嗎?

    現在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鍾隱那廝傳下的劍訣,真有他本人那麼……

    李珣的思路陡然斷絕。

    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高空中的激戰、眾修士的掙扎都離他遠去,而所有的心思,不管是對清溟的、對古音的、對眼下禁紋結構的,盡都化為虛無。

    很快,李珣空空如也的腦子裡轉眼間靈台明光大放——這是真正的「靈光一現」。

    周圍的光芒雲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排開,李珣彷彿著了魔,雙眼露出狂熱,完全無視旁邊半成居士的目光,伸出一根手指,在身前的虛空中,緩緩劃下第一筆。

    轉眼就是上百條線條鋪開,他指尖劃過的軌跡,青翠欲滴,便如清溟劍光縱橫裡,如虛似幻的竹林幽境,濃淡錯落,逸氣撲面,讓人本能便覺得,這二者之間,有著最直接的聯繫。

    然而,這還不夠!

    李珣收握五指,面前那幅翠竹圖轟然破碎,在漫天的瑩光裡,他再度伸手,如之前一般描畫,然而線條光彩層層鋪陳下來,與先前卻是截然不同的景致。

    圖中有竹林、有人影,而縱然是在無量光海之中,當此畫面漸成之際,承接圖畫的尺半虛空便似整個黯淡下去,可細細看來,這其中又似有清輝流注,月下人竹別生意趣。

    李珣呆呆的看著這畫,只覺得心臟就要漲破胸膛,蹦跳出來。

    這畫曾無數次在他心中回溯,就在不久之前,他還在坐忘峰上印證了此畫生成的因果,可現在,他次以復現筆法走勢的角度將其重新解構,正如腦中靈光所示,這裡面、這裡面……

    他忽然放聲大笑,旁若無人,在半成居士難得的茫然目光下,他身形下挫,轉眼便沒入了下方厚厚的雲層之中。

    等著,我很快回來!

    下一刻,他便與陰散人的心念對接,下達了指令:「帶她過來!」

    情緒激盪間,李珣甚至忘了他跟陰散人之間的神念傳遞,忘形的低吼出聲。不過相較於這過於模糊粗暴的口語命令,他知道陰散人更明白他極怒澎湃的心意。

    一路穿過雲層濃霧,李珣轉眼便到了東南林海上空,他沒有任何減的舉措,而是直接破開虛空,砸進了湖心小軒。

    這時,陰散人已經提著昏迷中的林無憂站在小軒之外,面上微有疑惑。李珣此時已經懶得再管別人的想法,直接命令陰散人將林無憂擺在軒中的石桌上。

    石桌不大,無憂柔軟的身子有大半都懸空著,李珣示意陰散人扶著她的後腦,使身子平行於地面。而他站在一邊,稍稍吐息,平靜心神。

    等到陰散人示意已將無憂放好,他也不說話,探手抓著林無憂的衣襟,猛力一撕。裂帛聲中,少女上身衣物,連著裡襯褻衣,都被李珣一把扯下,映著月色,光裸無遮。

    見他這一手,外面的嬰寧吃了一驚,停在軒外不敢進來。

    李珣用另一隻手按著少女頂門,真息注入,當下激盪氣血,使林無憂皮下的禁紋血脈逐一顯現。少女纖細柔美的身段像是中了惡毒的詛咒,勒上了一層暗紅的皮囊。

    陰散人低語相詢:「怎麼了?」

    「三方六回,相乘相侮,我從來不知道,明心劍宗的禁紋裡,也能弄出這樣的神通!」

    李珣輕聲道:「罡煞渾儀是一處、古音是一處、我這師妹又是一處,三方本體中,陰陽互見,彼此間承製交通,如此,才是東海的佈局,才是他的手段!」

    陰散人絕不是水蝶蘭那樣的外行,雖然李珣說得晦澀,她聽了卻是有所領悟:「這樣說來,即是以此之陰,扣彼之陽,罡煞渾儀承接罡風煞氣,是在明處,消化天劫偉力,是在暗處;古音引動天劫是在明處,驅使劫煞是在暗處……只是林無憂又如何?似乎她與古音質性衝突了。」

    「這才是關鍵所在。」

    李珣手指緩緩從少女身上血痕處抹過:「若能一眼看破,我早依勢破法,取了古音性命,而這也不過是早晚的事。」

    他話裡有著不容置疑的信心,之所以這樣,最大的原因便是那幅被他完美復現的月夜人竹圖。

    那是鍾隱的作品。

    不是古音,是鍾隱!

    懷著這樣的念頭,李珣只覺得渾身抖,強烈的興奮感貫穿全身。

    就是這幅畫卷!

    少年時的他看不出裡面的妙處,而如今以禁法宗師的眼力,藉著那線靈光重觀筆勢走向,他才現,和那幅蘊藏著青煙竹影劍訣的墨竹圖一樣,這幅畫裡也深藏著一整套複雜玄妙的禁法結構——那正是古音在東海上縱橫的最大依仗!

    「這是鍾隱的謀劃!」李珣的聲音中,微微顫抖。

    「鍾隱?」以陰散人的修為,聽得此人之名,也有了片刻的失神。

    其實,李珣也有著疑惑,他不知道鍾隱為什麼要在他眼前完成那幅畫,給他留下這樣一條線索。

    但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憑借那遙遠的記憶,古音的佈局便脈絡清晰的呈現在他眼前,少數幾個未能解決的問題,他也有信心在最短的時間內破解乾淨。

    先,也是最重要的一個,便是古音設在林無憂身上的禁法玄機。

    禁紋與林無憂血脈相接,正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與少女生機緊密勾連,以李珣的修為,想要完全破解,也不能憑空推演想像,必須針對少女的生機變化步步推進方可,這也是他不顧一切返回霧隱軒的原因。

    「魂靈顯化,氣機內藏,這是虛表實裡的手法,如此,結構樞紐便應向內裡尋找。」

    李珣將全副精神都集中少女肌膚之上,口中喃喃自語,手上則沒有任何停滯,轉眼剖析出最核心處的脈絡組合。

    一旁陰散人也不說話,默默幫助他脫掉少女下裳,李珣指尖在氣海位置上一觸,感應到少女生機現狀,也施展出相應的變化手法,五指翻轉如輪,連續在女體諸多竅穴上敲擊而過。

    末了,他又冷笑起來:「古音技止此矣,鍾隱的手段她也只能生搬硬套,借人身氣血佈置禁法,卻又不能結合周天運轉的法理,亢虛不分,全無根底!」

    陰散人這才開口道:「她倒未必需要搞那麼多玄虛。」

    這是大實話。李珣微窒,瞪去一眼,旋又伸手按住林無憂眉心祖竅,透入些許真息,卻感覺裡面隔了一層,摸不實在,其中更有一絲極微弱的吸力,十分詭異,他不由皺眉。

    陰散人在旁幫忙,她對內裡玄機略有認識,見狀奇道:「這裡有問題?」

    「肯定的……畢竟她現在被封了識海。」

    李珣說的是之前水蝶蘭的手段,很快他又回歸正題:「按照畫中所示,這裡便是中樞所在,只是眼下這情況,外層皮肉不見痕跡,必然是古音以神識入微的手段,將它封了進去。

    「嘿,古音這手法果真是陰損得厲害,識海所在本就脆弱,先期又被外力給影響,若是稍稍控制不當,我這師妹變成白癡不說,妖鳳又豈能與我干休?」

    陰散人也皺起眉頭,稍待,她似乎要說什麼,但才張口,便被李珣舉手阻止:「事到如今,再瞻前顧後豈不可笑。」

    說話間,他的意志已不容動搖。

    陰散人也是乾脆,見此不再多說,只是提醒了一句:「若真要動手,水仙子設下的移神訣需得考慮到。」

    李珣點了點頭,擡眼卻看到軒外的嬰寧。也不用李珣開口,陰散人便代勞了:「今晚的功課不要落下,去吧。」

    嬰寧果然是畏懼陰散人更多一些,聞言乖巧的朝二人行禮告退。

    李珣看著女孩兒纖細的背影消失在對岸的叢林裡,這才對陰散人道:「用入微之術需得安靜無擾,這裡卻是不合適了,我們不如就去水蝶蘭那裡,順便解決移神訣的問題。」

    陰散人點頭答應,便再抱起少女光裸的身子,隨李珣去了。

    隔了這段時間,水蝶蘭的氣色也未見怎麼好轉,正懶洋洋的倚在榻上,見李珣二人抱著裸女進來,也不起身,只是懨懨的問道:「又惹了什麼麻煩?」

    不知為什麼,見到水蝶蘭這模樣,李珣倒恢復了從容氣度,並沒有急著要水蝶蘭幫忙,而是先坐到榻邊,為她把脈察看,直到水蝶蘭不耐煩的推他一把,這才笑吟吟的將事情原委道來。

    水蝶蘭聞得前因後果,不免白來一眼:「故作姿態,就知道你沒有半點真心!」

    李珣只是微笑。水蝶蘭旋又有些頭痛:「看現在的局勢,古音已將天劫之力盡都接納過去,如此一來我解開移神法也沒有什麼,只是後面的禁制你有幾分解開的把握?」

    「我什麼時候說要解開?」

    李珣輕描淡寫的回話:「當然,若真要動手,我也有六七成的把握。不過在沒有完全弄清楚這三方六回之間的生剋關係之前,我決不會輕舉妄動。」

    「六成?才這麼點?」

    水蝶蘭大為不滿,「棲霞弄到這步境地,固然大多是她自找的,可是若連她僅有的骨血都給你傷了,也太過淒涼……」

    李珣失笑道:「你倒是菩薩心腸,但事實如此,我也沒有辦法。」

    水蝶蘭又推他一記,沒好氣的起身下榻,示意陰散人將林無憂放在榻上。

    此時少女身上的禁紋血脈因為少了刺激,雖說已經淡去了不少光華,卻還留有痕跡。水蝶蘭是何等眼光,一望之下,眼神便是寒徹:「古音真把事情做絕了,難道真當我們妖魔異類好欺負嗎?」

    這同仇敵愾可真是好沒來由……李珣也不知該露出什麼表情,還好,水蝶蘭也只是洩一下,不再和他糾纏,伸手輕按少女前額,冰藍色的唇瓣微微開合,吐出一串晦澀難懂的咒文。

    李珣這才知道移神訣乃是某種咒法,難得水蝶蘭能在那電光石火之際將它用出來。

    解除神識封鎖倒不怎麼費力,水蝶蘭很快就示意李珣可以上前了。

    李珣移過去稍事探察,覺得先前捉摸不定的模糊感覺一掃而空,而少女神識萌,開始自然與體內生機勾連,刺激之下,她眼皮眨動,已快要醒來。

    李珣可不允許再生事端,他手指一挑又將少女制昏過去,只是,失去了移神訣的屏障,內裡那細微精妙的禁法結構,便再也遮掩不住,開始自的與禁法整體相連接。

    「就是這個了。」

    李珣將此結構與記憶中的圖畫相比對,愈認定這便是其中所暗藏的玄奧禁法無疑。

    那幅月夜人竹圖,若僅從書畫的角度看,結構佈局並不屬上乘,然而細究筆法,卻是在常人所不能想及的角度描繪了三層禁法變化。

    大體來講,佔據畫紙大半的竹林,可以視作是三千罡煞渾儀之陣的改進形態,幾處出挑的筆鋒變化,也就是禁制中激起罡風煞氣、承接天地之威的關鍵。

    另一方面,那個婉約優雅的女子身影,則是代表了無憂身上刻畫的禁法,鍾隱寥寥數筆、淡淡描畫,已將其中的精微之處盡都顯現出來,神乎其技之術,令李珣不能不深表佩服。

    最後,也是最為精妙的筆法,便在於鍾隱未著一筆,卻自然呈現出的月光流注,遍灑清輝的風情韻味。

    李珣沒有在畫上找到與此有關的筆法,而是完全憑借自己深厚的禁法造詣,以「反觀法」透視前兩層禁法走勢才推演出來,卻因為未能盡解前二者的生剋變化,還無法真正瞭解內裡玄機。

    這一層,才是古音能操控天劫,幾達無上之境的關鍵。

    對此,李珣無比渴望,但他更明白循序漸進的道理,在沒有徹底參透林無憂身上的禁法結構前,他不會奢望最終的成果。

    「你們兩個為我護法,大概也用不了太長時間。」

    不用李珣過多吩咐,水蝶蘭和陰散人比他更清楚應該怎麼做。李珣特意將法門轉換到靈犀訣上,借玄門正宗的煉氣術,澄清心湖,神念透空,投射到林無憂眉心祖竅之上。

    過程非常順利,原本細若微塵的禁法結構,在神識入微的狀態下,無所遁形,李珣很快確認了此結構與那幅畫卷之間的對應關係。

    只是,這細節處似乎有點不一樣?

    李珣將印在少女眉心的禁紋看了又看,終於確定自己這邊沒有問題,而是此處具體的禁法結構和畫捲上所顯示的筆勢有了出入。

    畢竟那幅畫是由李珣憑借記憶和對禁法的瞭解,彼此參照推演而來,細節處有差異也是很正常的,可是錯誤出現在這麼關鍵的位置,不免讓他煞費思量。

    「此為整體之樞紐,一步錯則步步錯,絕不能輕率……」

    李珣當下暫時拋開那未必準確的畫卷,直接從實際情況入手,分析禁法結構的變化源頭:「這是飛鳶牽魂之術吧,直透識海中樞,確實狠辣到了極致。」

    所謂飛鳶牽魂,顧名思義,就是像放紙鳶那樣,以一線之力,牽引受術人神識魂魄,此後高飛低掠,盡決於施術人之手,若是破解不慎,扯斷了牽引的長線,那便必然是魂飛魄散的下場。

    李珣對妙化宗的法門比較瞭解,見狀便知,如此陰損秘術,應該是建立在古音控制林無憂的「惑神曲」的基礎上。

    此處若非鍾隱早有安排,倒顯出古音的禁法水準頗見長進,不得不說,有此旁枝側出,倒給李珣弄出一個真正的難題。

    越是瞭解這層結構,李珣越是肯定,林無憂身上的禁制,是採用環環套嵌的手法。

    這種結構倒沒什麼了不起,可是內外聯繫嚴密,沒有破開最內層的「核」,便絕不可能知道蘊藏其中的關鍵訊息。

    既然是飛鳶牽魂,刻畫在表層的禁制,就只能是牽線的手,真正的「紙鳶」,必然是在「長線」之後。識海無邊,其後又牽涉諸多精密的脈絡神經,天知道內裡會是怎樣的情形?

    這就好比一位頂級畫師,畫技固然爐火純青,但要他在一粒米上畫出萬里江山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眼下的情況倒不像例子那麼極端,但少女受制於惑神曲的脆弱識海能否承受李珣的神念投射,仍是李珣必須考慮的問題。

    李珣維持住心境清明,重新將自己的思路整理一遍,確認之前的各項步驟都沒有錯誤,結論也沒什麼差別,這時候,李珣便不得不再比較一下,究竟是林無憂的安危重要,還是她禁法結構的玄機更有價值。

    答案非常明顯。

    一段法訣從心頭流過,耳際微現轟鳴,李珣知道這是外魔侵擾的必然現象,並不驚慌,按照玄門降魔秘術,口誦心訣,靈台大放光明,將些許心魔盡化飛灰。

    此時他已遮罩六識,僅以神念觀想,在最初的黑暗之後,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純粹又瑰麗的所在。

    這就是識海,一處連最博學的修士也無法明確界定的奇異之地。

    傳說中,一位可以白日飛昇的修士,可感應、控制三億六千萬條氣機,成就周天圓滿之數,涵蓋天地四方一切元氣變化,這已經是此界所能達到的極限。

    但若是想將這修士的控制力放置在識海中,以窮盡其中奧秒,到頭來必然是一場空。

    識海無邊——所謂的無邊,非是形容,而是確實如此!

    那根本就是不可估量的。

    李珣非常清楚這一點,事實上,用慣有的辭彙已經很難形容他此時觸及的天地,他更明白,識海無涯,一瞬千變,想要將其完全掌控的念頭是最為愚蠢的,所以他緊鎖住一點靈明,視外間流光溢彩如無物,只是牢牢鎖定「飛鳶牽魂」放出的「長線」,以確認識海中樞所在。

    識海中並無距離可言,全憑神識投注,方可破入更深層的位置,此時林無憂尚在昏迷之中,識神不清,元神不動,也沒有什麼抵抗可言,不過隨著深層位置的開放,一些光怪6離的場面也就紛紛噴湧過來。

    那不僅僅是林無憂留存在此的記憶,還包括天妖鳳凰一脈在血脈中刻入的某些神妙傳承。想想妖鳳的來歷吧,如果細細鑒別,能在裡面找到傳說中的仙界妙景也未可知。

    說它們是寶藏,絕對不錯,但對現在的李珣而言,卻是最讓他頭痛的障礙。

    大概是由於林無憂天生靈識受限的緣故,這些記憶傳承紛亂複雜,全無頭緒,若顯化成形,便等若一場時起時落的風暴。李珣小心的不去碰觸那些飛沙走石一般的記憶傳承,以免被擾了神識的穩定。至於那些仙家勝景,他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天知道若碰上去了,他會不會就此沈迷進去,從此陷在這無邊識海深處?

    時間的流逝已無意義,也許是三天,也許僅是一瞬,李珣神識投注的壓力忽然一輕,已是來到識海更深層的所在。

    雖然修道近百年,李珣對識海的認識仍屬淺薄,但他的腦子卻很清醒,深知「識海深則靜」的道理。

    在修道之初,玄門煉氣術裡便有隱後天之識神,得先天之元神的法門,識神愈靜,則元神愈出。

    將這道理放在識海中,便等於越進入識海的深處,則越能體會到虛靜之要旨,同時也就更有可能驚動深藏在泥丸宮內的元神。

    雖說林無憂正在深度昏迷之中,但若真的不慎激起了她元神的防衛本能,再相應激識海變化,李珣雖不會受到重創,但這次的探查必然無果而終。

    所以他對神識投影的控制愈小心,幾乎就是緊隨著「飛鳶牽魂」氣機長線,亦步亦趨,還好沒過多久,封禁的靈光便透過他的神識投影,還原在他腦中。

    不知這禁紋連接的是哪處關鍵所在?

    李珣的神識慢慢的從那一層簡單得過分的禁紋結構上掃過,在他看來,越是簡單的結構,反應的管道也就越直接,雖然理論上破解容易,但實際操作起來,也許根本沒有充足的時間。

    如果他的目的是拯救林無憂的話,那現在他已經陷入了僵局。不過,從一開始,林無憂的安危便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至少不在優先的考慮範圍內。

    他沒有遲疑,神識再一次觸及那塊禁紋結構,那裡的感應非常敏銳,雖然只是輕輕一觸,卻立刻顫動起來,而當這禁紋顫動的現象,透過神識投射的路徑回饋回去,李珣耳中像是聽到了嗡嗡的顫鳴聲,而且還在持續的不斷加強。

    李珣的注意力主要還是集中在禁紋的組合變化上,偶爾關注一下其閃爍的靈光,對傳導回來的「聲音」並不看重。事實上,他不認為在識海之中,「聲音」有任何意義可言。

    也就是這麼一個極短的疏漏,那聲音已經產生了出他想像的巨大變化。

    等他再次分出一些精力聽到耳畔的聲響時,那聲音已經從低沈的「嗡嗡」之聲,變成了轟傳四方的長笑。

    識海的天地瞬間陰暗下來。

    笑聲在幽暗的虛空中肆意奔流,打碎了識海深層的平靜,那是穿透靈魂的聲音,讓李珣全身都出一陣難以遏止的顫慄。

    隨後,簡單的禁紋結構轟然破碎,如果非要形容那外化的景象,大概可以認為是一場沙塵暴,一陣用無數陰鬱的顏色堆砌起來的沙塵暴,笑聲就是狂風掃過時拉長的尖音。

    然而,他的思維剛剛理解了這東西的「外貌」時,「沙塵暴」已經轟然分解,化為無數破碎的粉塵,砰然飛濺。

    李珣甚至沒有生出躲閃的念頭,千億粉塵便穿透了他的「身軀」,且並非是單純的穿刺,而是此來彼往,永無休止的輪迴……

    只是,沒有任何疼痛的感覺?

    直到這個時候,他心中才升起明悟,在這裡,他是沒有「身軀」存在的。

    當此念頭照徹腦海,虛空中再次生了變化,千億粉塵猛然與他拉近了距離——這純粹是一種感覺。那些細微的顆粒瞬間擴大了許多,形成一個個不規則的碎塊,密密麻麻,以最粗暴的方式,充斥他的視野。

    這與先前識海散亂的記憶傳承有些相似,李珣定神去「看」。也就是一個神念的波動,便像是向無底的深淵投下一顆巨大的岩石,更要命的是,岩石上還綁著繩子,繩子另一頭,就是他自己!

    那一瞬間,李珣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掉下深淵,還是深淵掉向自己。劇烈的失重感主宰了一切,天旋地轉中,彩光如梭,漸漸的,便化為無數影影綽綽的畫面,流散飛動。

    無數的畫面在李珣眼前飛舞,初時極模糊,漸漸的,他便從其中找出一些似曾相識的影子,伴隨這些人影,一股難以言述的力量慢慢充斥了他的思維。

    等他明白這股力量其實是大片海量的訊息時,他的「視線」忽然鎖定在某個特定的人影上。

    「青吟!」

    紛亂無緒的畫面洪流陡然定住,這一刻,李珣可以十二萬分的斷定,那人影確是青吟無疑!

    就像是在大片的沙礫中尋到了一顆明珠,珠子在剎那間,迸出眩目的光彩。他本能地將珠子「拈」起來,此一瞬間,他才知道,明珠其實只是一串珠鏈裡,尋尋常常的一顆。

    刺目的強光照亮了整個虛空,噴湧的光潮中,一個又一個熟悉的影子飛起來:鍾隱、古音、妖鳳、青鸞、陰散人、血散人……他們在虛空中飛舞,在千億個畫面中交錯,李珣可以接收到他們的喜、怒、哀、樂等種種情緒,更有不可計數的細碎聲響,或呼或喝、或瞋或笑,伴隨著湧動的情緒,一股腦的擠迫進他的思維之中。

    有那麼一瞬間,李珣甚至感覺到,自己的思維要被這洪流給漲破了!

    突然的壓迫感,便似是一個巨大的熔爐,千億畫面被投入其中,轉眼便被灼熱的爐火吞噬、精煉。無形之中,虛空中似有一隻天神之手,用一種李珣難以理解的方式,將無數破碎的片斷組合排列,使之彼此呼應、前後相繼,最終熔成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

    面對如此玄妙的過程,李珣不可控制的沈陷進去。

    在他的感覺中,時間似乎飛逝了無數年月,又好似只是剎那之間。他從頭到尾觀摩這神奇宏偉的工程,初時還是作為旁觀者,但到後來,彷彿化身成了製煉的天神,又好像融進了那漸漸熔合的碎片裡,漸漸地分不清,究竟是他熔煉著碎片,還是作為碎片被熔煉著。

    在這屢次生的矛盾過程中,他好像什麼都明白了,卻又只能抓住一個空泛而巨大的輪廓,只能冀求於完全破開外層的霧霾,以觀其全貌。

    在強烈的願望之下,熔煉完成了。

    有序排列的片斷組合像是漸次鋪開的卷軸,將豐富多彩的畫面展現出來。那並非是透過「眼睛」,而是直抵心靈深處,與先前融會的感覺相契合,渾然如一。恍惚間,李珣覺得,那並非是由外而內的注入,而是翻開自己的心扉記憶,從靈魂最深處翻湧上來。

    當此念頭從心中生出,他耳邊似是響起一聲霹靂,連綿不絕的畫面驀然化為萬千飛星,衝擊過來。

    有那麼一瞬間,李珣以為自己被打得千瘡百孔,可轉眼又覺得這些傷口裂隙,應該一直存在著,而飛射過來的星光,則天生便是填補缺口之用,與原本的缺口嚴絲合縫,只有吸納了這些,才是一個完美的整體!

    「這是……我的?」

    當此念頭萌之際,天地移換。一個恍惚間,他似乎來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裡。

    神異的場面消失不見,魂魄的震盪卻需要一段時間的緩衝,在他「眼裡」,豐富的色彩被抽得乾乾淨淨,單調的灰色像是暗夜裡的海面,在低沈的聲音裡此起彼伏,幾個來回間,便漫過了他的思維,只有最後的念頭,在狹小的空間內,微微晃動。

    「這是我的?我的?」

    昏昏沈沈中,他忽然現,周圍儘是蒸騰的霧氣,濕熱的感覺是如此真實,他像是赤裸著站著溫泉裡。

    下一刻,他便真正赤裸了,口鼻間也透進了淡淡的但又非常清晰的硫磺味道,下肢還可以感受到水流的沖刷,以及另一種熟悉,在此時又顯得分外無稽的感覺。

    那種感覺,以極度強烈的刺激沖淡了所謂無稽的念頭。此時此刻,他的感官所及,完全被蒸騰的水氣、波動的泉湯,還有那個難以抗拒的快感所佔據。

    「唔!」

    他忍不住哼出聲來,手指無意識的收緊,豐膩柔滑的觸感馬上便在他的感官範圍內佔據了一個重要的位置,也在此時,他聽到女人極度壓抑的呻吟聲。

    「真好啊……」他就這麼開口了,聲音在水氣中略有些扭曲,卻掩不住那心滿意足的腔調。

    音波驅開了眼前濃重的水氣,他也適時的低下頭,正迎上一張絕美卻又木然的面容。

    然而鑲嵌其上的那對寶石般的眼眸,卻集合了女人所有的情緒,其間赤霞流動,像是熊熊燃燒的火焰,充斥著難以言喻的張力。只是,這平日裡令人畏懼的力量,卻被鎖在了木然灰黯的面容之後,空自咆哮,也掙不出來。

    他停止了在女人肢體上的擺動,轉而輕撫那美麗的面容,一點點感受著那雕塑般明晰的線條,用敏銳的觸感逐步感受身下美人兒的身份。

    「棲霞元君……天妖鳳凰!」

    這位站在通玄界最頂端大妖魔,此時也只能以最屈辱的姿態,臣服在他的胯下。他可以感受到,在妖鳳柔滑的肌體之下蘊含的恐怖能量,然而這一切都要由妖鳳自己苦苦控制著,絲毫不敢溢漏出來。

    用脆弱主導強大,用卑劣控制親情,這樣的手段確實可以給人莫名的快感,至少在某個極短的瞬間,他,無比滿足!

    而這也僅僅是一瞬間的事。他的情緒像是天空中的雲彩,時刻變化著,短暫飄飄然的感覺後,便有一線冰冷的寒意從尾椎處升上來,盤踞在他的腦海中。

    事情在此刻生出變化,他的手指又一次移動,變換了無數個具備針對性的手法,遊動在妖鳳肌體的每個角落。這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催情手段,在他有意的控制之下,妖鳳帶著恥辱和不甘,不可抑止的陷入到情慾的泥沼裡去。

    不久之後,妖鳳便在情慾世界的昏沈迷亂中滅頂,而在她徹底崩潰那一刻所綻放出來的妖艷風華,足以將似鐵男兒融化成汁。他也不例外,下一刻,他在輕微的顫抖中,攀上了肉慾的頂峰。

    然而,在所有男人都會產生恍惚的剎那,他卻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冷靜,體內的真息以預先安排好的某個節奏震動起來,驅動一線神識,破開了妖鳳已變得極其脆弱的防護,烙在她小腹內那個尚未真正成形的小生靈之上。

    半昏迷狀態下的妖鳳,沒有任何感應。

    莫名的感觸從心底深處生出,很快又消失無蹤,他的身體仍在顫抖,真正艱苦的時刻才剛剛到來。

    一段艱深的口訣在廣闊的識海中閃過,剎那間,腦中像是響了一個霹靂,又彷彿有一把巨斧當頭劈下,將他整個劈成兩半!

    劇烈的疼痛倒是其次,真正可怕的,是身體分裂的狂亂情緒,在腦中無比真實的延續著,似乎永無盡頭。

    兩個……哪個是我?

    就是在這讓人狂的狀態下,他用僅存的一點神智,努力辨別「本我」的存在。

    混亂的思維絞纏在一起,有如莽莽叢林中密佈的籐蔓,讓人辨不清方向。然而,在這混亂的思緒深處,卻有一點靈明始終閃耀,他努力控制自己接近那團光,直到真切的碰觸到。

    那是一位女修的影子。

    也許是感覺到他的目光,女修回眸,那熟悉又陌生的美麗面容上綻開了笑靨,可是,在這笑容裡,某種壓抑到極致的情緒像是被強行注入的毒素,塞到了他的胸腔裡。

    「危險!」

    當此認知清晰的呈現在腦海中時,巨大的斥力憑空生成,「自己」就這麼被投送出去,循著之前投射神識的路徑,沒入妖鳳仍顯平坦的小腹中,在那個鴻蒙未分的小世界中,尋了一處最隱秘的角落,沈寂下來。

    只是,那女修的身姿依然清晰,她檀口微啟,似是說了些什麼,但他全沒聽清,只是覺得,這張美麗的面孔,開始模糊不清,同時,慢慢的離他遠去。

    「她是……」

    他無意識的伸出手,想撫上去以確認真實與否,卻抓了個空。

    距離判斷的嚴重誤差,讓他產生了些許眩暈,似乎天地又在搖晃,等到眼前的景物穩定住,那女修卻已是飛上了半空,天空也毫無理由的昏暗下去。

    在漫天的烏雲下,女修素衣雲裳,翩然若仙。只是,他卻看得出來,在那素白的衣裙上,濺得桃花點點,那纖瘦的身軀也只是強自支撐,以僅存的勇氣和堅強抵擋前方怒潮一般的殺氣。

    「受我一劍而不死……我給你說話的機會。」

    在地面上遙遙聽到這高傲的語調,他胸口一痛,從喉嚨裡嗆出血來。

    他撫住前胸,深長的創口從右胸斜斜貫入,撕裂肺葉,擊損心脈,又從左邊肋下透出,而其中留存的淩厲劍氣,更如附骨之蛆,將他的五臟六腑攪得一團糟。

    他能活到現在,全憑著精純的修為維持一口氣而已。

    視界中蒙上了一層血色的陰翳,但他仍睜大眼睛,仰望天空中的某個方位。

    那裡,一位清雅男子身披青衫,屹立在烏雲之下,那把斬空劍已經歸鞘,斜墜腰間,然而天地之間,卻依然迴盪著劍鋒嗜血的低吟。

    鍾隱!

    他的全身都在顫抖,因為憤恨、因為恐懼。千載英名,在那人劍鋒之下毀於一旦,此時此刻,他只是個廢人,軟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將命運交給別人去主宰。

    天空中,生了一段與他緊密相關的對話,但主導權既然在別人手裡,他也沒有興趣知道。

    他的視線移開了,只是漫無目的在烏雲的間隙中遊動,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身上陡然一寒,深透臟腑的劍氣與半空中投射下來的目光遙相感應,生了一次小規模的爆,他悶哼一聲,只覺得全身上下開了成千上百個孔洞,離支離破碎,也只是一線之隔吧。

    「鍾隱!」

    女修斥喝出聲,卻已掩不住中氣的虛弱,回應她的,是悠聲慨歎:「敢笑鬚眉不丈夫!」

    短短七個字,無視於他的意念,生生破開顱腦,直插進來。他的身軀再震,汩汩的血流從他七竅間沁出來,視界中的血色更濃郁得化不開,直到女修來到他身邊。

    女修就站在他身旁,俯視下來,披散的烏絲之下,面色蒼白,疲憊的眼神,卻有一種令他窒息的力量,打入心頭。

    「叔父大人,妙化宗毀了……」

    叔父?

    他的腦子便如女修眼中的倒影那般渾沌不清,眼前女修的面容卻是更清晰了些,少有艷色,卻是沁人心脾的文秀雅致。

    他先前還在懷疑這面容的真實性,可在此時,他的腦子是無比的清醒,讓那份心念毫無阻礙的化為音波,穿透出來。

    「古音!」

    從未像此刻一般,這名字帶給他相當複雜的情緒,它們在胸口醞釀酵,生成百般滋味,不過,他卻能清晰感覺到,其中最原始的成份。

    他很清楚那是什麼:愧疚、絕望還有……嫉妒!

    「敢笑鬚眉不丈夫……」

    他品嚐著鍾隱的斷語,胸前的創口彷彿被一雙手慢慢的撕開,眼前的面容再一次模糊不清,隨即便有無數飛掠的光影充斥其間,隆隆聲中,時間長河以百倍於前的度向前推進,湍流飛蕩,只是,「古音」這個名字,便如同江河中最堅硬的礁石,聳立其間,每一次碰撞,都激起浪花萬朵。

    從容的、開心的、痛苦的、絕望的……

    每一個「古音」旁邊,都留存著他的影子,他似乎就是那主導一切的樞紐,控制著古音的命運。

    但,漸漸的,古音也施加了一個相反的力,使他同樣偏離了固有的軌跡。

    他忽然覺得自己無法呼吸,眼前或連續、或跳躍的影像將他包裹進去,而古音就是一座橋樑,每一次閃現她的畫面,都有極其獨特的感覺透進來,漫入四肢百骸,與他的靈魂揉合在一起。

    他睜大眼睛,在五色迷亂的世界中,似有一對幽深的眸子正對著他,無論他怎麼轉移視線、轉動身軀,都無法逃脫這對眸子的盯視,無以名狀的情緒便通過這對眸子,注入到他心底,直至充盈滿漲。

    他在抖,為心中不斷漲開的複雜情緒而抖。他已經分不清,這究竟是從外面注進來,還是在他內心深處固有的累積。

    古音、古音、古音……他將這名字顛來倒去,反覆咀嚼,一種奇妙的疏離感慢慢萌出來,他要問:自己認識的古音,難道是這個樣子嗎?

    還有,他不再逃避,而是與那對眸子視線接觸,之前模糊的倒影慢慢的清晰起來,顯露出一個他未曾想過的人影。

    古音眼裡的,不就是我嗎?

    我……是這個樣子?

    疑問恍如閃電,貫空腦海。他想用力閉上眼睛,雖阻擋不了五色彩光的侵擾,不過,他也僅僅是利用這個瞬間來集中精力,下一刻,他舌綻春雷:「古志玄,滾出來!」

    尾音在空曠的世界中迴盪不休,彷彿有千百人齊聲呼嘯:「滾出來、滾出來、滾出來!」

    天地在動盪,五彩的光線也為之扭曲晃動,最終轟然破碎。

    李珣睜開眼睛,上下四方,空茫無邊,在這裡,在林無憂的識海之內,他只是自我神念的投影,但是卻從沒有任何時候,讓他像現在這樣,感受到自我的真實。

    憑藉著那一閃而逝的靈光,他在識海之中掀起了大震盪,劇烈的震動之下,前方混沌的虛空中,有一個人影緩緩凝成。

    在這無邊識海中,談什麼視野眼光都是可笑的,神念的接觸最為直接,沒有什麼虛飾打扮,對方的獨特印記便回饋回來,在李珣內心成像,清晰而深刻。

    李珣確定了人影的身份,驀地笑了起來:「鍾隱的修為我是極佩服的,可眼下,我還是更佩服他充當綠頭王八的本事!」

    這一刻,李珣可以肯定,他已經抓住了所有一切謎團的核心。

    這是李珣次真正的「見到」玉散人。

    雖然,那只是一縷殘魂。

第六章 爭奪

    李珣對玉散人的第一印象是微笑。

    縱使已經從某個傀儡的臉上知道了玉散人的真面目,可在此時,李珣依然無法把對方看清楚,因為,僅僅是一個微笑,便讓那傢夥的面孔模糊不清了。

    以比較容易理解的話來說,那是一個始終微笑的傢夥。他的笑容讓人很不舒服,或許很有魅力,但其中藏著太多的東西。

    從李珣本人的經歷來看,如果將三散人做個比較,他們在某個層面出奇一致,都具有一種令人恐懼的元素,只不過,陰散人是通過她的多變、血散人是通過他的殘暴、玉散人則是利用他的微笑。

    蒼茫的天地間,只留存有兩個人影,雖然明知那不過是神念的顯化,李珣也不免做出一些習慣性的表示,他拱了拱手:「古志玄、玉散人……久仰大名。」

    稱不上是客氣,總還是個招呼,對面的人影則更莫名其妙一些,虛空蕩漾起一聲長長的歎息:「世事無常,百多年的時間,我卻沒想到,你能成長到這種地步,橫生枝節啊。」

    李珣極不喜歡玉散人的態度,嘴上說著「無常」之類,卻露出「你應當在我掌握之中」的表情。

    尤其是那眼神——當然,這也只是神念的外化,但也就愈的直接,眼神所至,讓李珣覺得,這廝真的沒把他放在一個平等的位置上。

    天知道,這縷殘魂哪來的信心。

    李珣確信,自己非常討厭這個傢夥,同時,警惕之心也提升到了最高級別。

    他應該是有所仗持的。

    「敵意過重,又是一層麻煩。」

    玉散人依然在對他品頭論足,人影卻是閃了一閃,突然拉近了雙方的距離。

    從神念接觸的感覺上來說,此時雙方相當於只相隔了數尺遠,對修士而言,這個距離會讓人壓抑和警惕。

    不過,李珣卻終於看清了對方的臉。

    和外面的玉散人傀儡沒有什麼差別,只不過,多了那樣的笑容便讓二者的感覺完全不同。

    李珣不想讓玉散人再挑釁下去,他針鋒相對的給予回應:「我也失望的很,本以為能看到鍾隱留下的大手筆,卻不曾想,只看到了這綠頭王八搭成的小窩,裡面還住了一條早該投胎轉世的孤魂野鬼……」

    有很長時間,李珣都沒有像現在這樣,純與別人鬥嘴皮功夫了,這未免有些幼稚,可他現在的心態非常奇怪,打心底便有一種絕不能讓眼前這廝佔得上風的衝動。

    「我需糾正你話裡的謬誤之處。」

    玉散人的態度似乎與他差相彷彿。李珣冷眼以對,終於看得出來,對方在強勢之中,似有一股無法掩飾的急切,兩種強烈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有種狂風驟雨來臨之前的緊迫感。

    「你之前缺乏耐心,錯過了許多關鍵的訊息,但『寄托元神』跟『照鏡分身』的體驗應已都具備,所以你應該知道,即使這裡還是缺少最後幾年的記憶,孤魂野鬼這條,我也是當不得的!」

    寄托元神,照鏡分身?

    李珣很想一口否認掉,只是聽到以上八個字,他才現,那種顱腦開裂,神魂兩分的慘疼感覺,已經牢牢的印在他的記憶深處,抹消不去。

    伴之而起的,是急飆升的危機感。

    在沒有理智驅動的情況下,他已經本能的進行移出神念投影的前期準備。

    這時候,玉散人——姑且這麼稱呼,又靠前了一些,他臉上的微笑幾乎沒有任何變化,可從中透出的訊息,卻再次提升了一個層級。

    「還有,你應該可以推斷出來,我確實已經投胎轉世,雖然那一個『我』要比這個『我』晚了幾年,但我確實那麼做了,否則,你,又怎麼會出現在我面前?」

    聽得此言,李珣身子又是微微一顫,心跳也快了一拍。而這邊,更是整個識海都震動起來,呼嘯的風暴瞬息駕臨。

    李珣甚至已經不願去思考,而是準備全力斷開神念的投影路徑,以擺脫不斷攀升的危險。

    就在此時,玉散人再逼向前來:「最後,鍾隱雖然當得起綠頭王八的名號,可是,這處的禁制卻不是他的手筆,自然,這小窩也就不是小窩,而是一把鎖具,剛剛扣上的『困龍鎖』!」

    說到最後,玉散人話語的尾音已成了刺耳的尖嘯,與識海上肆虐的風暴揉在一起。風雷激盪中,代表玉散人的人影已經扭曲了,像一團不斷變形的霧氣,捲纏上來。

    「咄!」

    早有準備的李珣並不慌亂,伏魔清音在識海中迸。這等玄門秘法對神識的殺傷絕對可觀,李珣已經顧不得林無憂才是承受殺傷的載體,他需要借此機會中斷神念投影的路徑。

    可他絕沒有想到的是,投影路徑,揮之……不斷!

    李珣的神念,被凍結了。

    冥冥中,一股龐大的力量透空而來,將他死死鎖住——非只是在識海內的投影,而是循著神念投影的路徑,反溯而上,瞬間將他的元神釘牢,半分也動彈不得。

    「鎖元神、勾魂魄,溯返上遊……乖乖吟兒,果然了得。」

    玉散人沒有再現身,只是在周邊虛空中呵呵低笑,識海內的風暴仍在繼續,使其笑聲顯得分外跌宕起伏。

    什麼乖乖吟兒?李珣心神一陣恍惚。

    這時候,早先禁紋結構消散之地,再一次靈光閃爍,無數如虛似幻的線條慢慢鋪展開來。

    這些線條或曲或直,穿插流動,組合成一個完整的禁紋結構,繁密複雜之處,較之李珣剛剛所見,強出何止百倍。

    這才是真的?

    幾乎是一腳踏出懸崖之際,李珣心中猛的一清:這才是長線所牽動的飛鳶,也是他一直尋找的最終答案。

    之前那個不過是玉散人布下的陷阱,簡單,卻收到了實效。

    面對始料未及的糟糕局面,李珣反倒徹底冷靜下來。

    不管是一縷殘魂也好、照鏡分身也罷,此時的玉散人,無論如何也不應具備禁錮他元神的能力,也就是說,這禁錮之力必是來自於眼前的禁法無疑。

    所以他努力集中精力,不去分神想那些勾人心弦,偏偏毫無用處的隱秘,而是強振起幾乎已經僵硬的思維,將其集中到識海中那些變換不定的線條中間,希望能從中找到一線生機。

    只是,玉散人不願給他這個機會。

    「我認為,現在,你我之間的交流才是最重要的。」

    玉散人的情緒似乎已經恢復了,所以外化的聲音也就顯得前所未有的平靜,「你知道,我在這裡停留了很長時間,孤獨得很,好不容易等你過來了,我們不妨聊一聊,難道你不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嗎?」

    李珣沒有說話,仍將全副精力放在那穿行不息的線條上,只是耳邊玉散人的低語也環繞不去。

    「你對這『困龍鎖』很感興趣?也好,那我們就看看,它是怎麼來的……」

    話音方落,識海中再度改換天地,千萬條禁紋隨之扭曲變動,李珣正為之目眩之際,眼前忽有一片鮮嫩綠意,有如初春之芽,破土而出,輕易牽去了他的全副心神。

    嫩綠顏色已經烙在了他的眼中,並舒緩的擴展開來,偶爾透出一些光線,純淨無瑕。

    可是,這不是他應該待的地方,他應該在……

    在哪兒呢?

    答案,似乎就在他的腦子裡閃滅,卻無論如何都挖不出來。便在此時,耳邊傳來輕柔的話音,像是輕風下搖晃的風鈴兒,蕩人心魄。

    「歎什麼氣啊?」

    女人的聲音彷彿是風過竹林的天籟之聲,低沈悅耳。他舒服得幾乎不想睜開眼睛,只是心底深處,那一團燃繞的毒火,卻又是如此熾熱。

    他偏過頭,窗外枝葉縫隙間透進來的陽光,照射在眼前芙蓉玉面之上,光輝灼灼,令人目眩神迷。

    光影搖曳中,女人放下手中的筆,微微後仰,卻是向他索吻。竹葉的陰影輕輕覆在她眼瞼上,深幽迷離,他笑著低下頭,兩人唇瓣相接,半晌,女人才再度開口:「是看我畫的不好嗎?」

    「我可沒資格說你,莫說是我,便是全天下,能有幾個有資格的?」

    恭維的話信手拈來,全天下也沒幾人能比得上他。

    女人果然笑了起來,乾脆擲下筆,身子向後靠,直接偎進他懷中,嘴上卻是輕瞋:「顧左右而言他的本事,你必是天下第一。」

    頓了頓,女人的聲音幾不可聞的響起來:「仍在擔心?」

    短短的四字,便讓屋內氣氛為之一變,似乎連窗外的綠意都蒙上了一層灰。

    半晌,他才笑了起來:「能談笑赴死的,天底下能有幾人?我那乖侄女,當真是不願再給我活路。但話又說回來,她能把主意打到你師兄那裡,也算是看得起我。」

    女人淡淡回應:「應該是師兄太看得起她才對。」

    「看得起?不,應該是志同道合才對,我本以為阿音的想法已是天下獨步,卻沒想到,鍾隱似乎來得更激進些,至少,阿音做不到的,他能做到,阿音能做好的,他能做得更好!」

    說到這裡,他不知為何心情轉好,摟著女人纖細腰身的手臂更加了些力,湊在女人耳畔,微笑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鍾隱能有這樣的想法,一定是因為我的乖乖吟兒,只可惜,無論他做得再多、做得再狠,也無法將你從我身邊奪去!」

    女人似乎有些感觸,朝他懷裡偎得更深,卻不再說話。

    他遲疑片刻,又低聲道:「也許,你能再和他分說……」

    女人打斷了他的話:「師兄既然已經親口承諾,便絕不會更改!」

    「他對你總是不同的。」

    這是他心裡的實話,卻不應該在這時候說出來。話一出口,他便十分後悔,然而心裡燒灼的毒火卻又讓他有一種別樣的快感。

    他很清楚自己的心境,如果有可能,他很想大聲宣告:是的,鍾隱再喜歡你、照顧你,也只能看著你在老子胯下 呻吟浪……除了這個,他又能怎樣?

    他終究控制住了衝動,不過,女人的心情還是受到了影響,從他懷裡脫身出來,低頭看桌上的畫紙,末了拿起筆,在畫紙角落裡寫上「困龍鎖」三字,隨後筆鋒挪轉,在密集而有序的線條之上,劃下了一個觸目驚心大大黑叉。

    「怎麼把它毀了?怪可惜的。」

    女人不說話,手上輕拂,真息透入,畫紙當即化作飛灰,從窗口散出,之後又回眸一笑:「我說過,這是畫給你看的,既然你看過了,留它又有何用?」

    頓了頓,女人又道:「若你真的在乎我,這禁紋,你必是能記得的!」

    他為之愕然。

    這一刻,他忽然現,眼前女人的笑容非常陌生。

    而這陌生的感覺,正擴散開來,從她眉眼到輪廓、到氣韻、到所有的一切……

    是啊,他從來沒有見過那樣小鳥依人般的乖乖吟兒,他見過的,只有高傲的、虛偽的、冷酷的青吟賤婢!

    李珣猛的打了個寒顫,從這冗長的夢裡驚醒過來。

    他似乎再一次陷入到了玉散人的陷阱中,聽著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可那話裡深藏的意味,他心裡卻又一清二楚。

    那不像是玉散人灌輸進來的,反而像是從心底深處浮上來,再填充到它應該在的地方去。

    是的,他知道那對狗男女在說些什麼,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這時候,玉散人的低笑聲響了起來。

    「不錯,你比我想像的更容易接受一點,現在,你明白困龍鎖的來歷了嗎?」

    李珣不願去想,可是那答案就深刻在他腦中:困龍鎖,是青吟在兩百年前、更準確的說,是在四九重劫來臨前四個月的時候所畫。

    那天,是玉散人最後一次同她幽會。

    而在那之前,事情的展早從常理中岔開,進入了荒腔走板的境地裡。

    那一天,已經距離玉散人連續兩次「玄嬰度劫」的嘗試失敗有四百多年了。

    第一次,古音懷胎之後決絕難,將玉散人以「血融之術」培育的胎兒,做成了修煉造化魔功的胎鼎。

    第二次,玉散人和羽侍的骨血剛生出來,便讓陰散人突入夜摩天,強行奪了去。

    玉散人非常清楚,如果說第一次還是他掙扎於宗門與自我的分岔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麼第二次,若沒有古音暗地裡的配合,以陰重華之能,也不可能將事情做得如此順利。

    把時間拉近一些,古音孤身登上坐忘峰,與鍾隱論道三月,暢談天下大勢,至此將一身造化魔功與妙化宗法門融而為一,修為突飛猛進,一舉進入赤子真一的境界,成為天底下有數的高手。

    而此時,玉散人卻只能在陰暗的角落裡,通過青吟這唯一的途徑,來宣告他對鍾隱的心理優勢,也從那一刻起,古音開始在通玄界佈局,交遊天下,暗中串聯。

    在修為上,玉散人只能艱難的維持對古音的些許優勢,但整體而言卻已很難壓制古音的野心,而雙方的仇怨也在兩種截然不同的思維碰撞中,愈深重。

    再把時間拉近,十四年前,正是天芷上人一輩子最恥辱的日子。那次事件,也是玉散人與古音修好的最後一次努力。

    他聽任古音驅使,制住了天芷上人,後又故作大度,主動承攬下天芷的怨恨,以此暗示古音的計劃已經被他識破,可這一切也只能在表面上緩和關係,而古音決絕的念頭,並未稍移。

    從那一刻起,玉散人在夜摩天的勢力便徹底落入下風。

    李珣覺得非常疲憊,這些絕大部分他是已經知道的,也有一小部分更關鍵的消息,卻是剛剛才冒出來,然後如同一條繩索,將他之前支離破碎的揣測串聯在一起。

    對此,他沒有一點恍然大悟的暢快感覺,心中那無以名之的壓抑,反而愈的沈重。隨著外層迷障逐步剝離,事實越來越清楚,而這事實,他絕不喜歡!

    只可惜,事情的展並不順從於他的意志,或者說,他已經控制不住局面。

    無數個場景片斷湧上來,又在某種力量的規攏下,形成條理清晰,前後有序的整體。

    而他,只能被迫知道那些訊息。

    仍然是以那天為界限。那一天的前兩日,古音再上坐忘峰,爭取鍾隱的支持,雖然直接的要求被鍾隱婉拒,不過古音仍然得到了相當的承諾,其中,便有決定玉散人生死的一項。

    玉散人的命運,已經被預定了。

    正因為如此,玉散人從青吟處得到消息後,立即就連夜奔上坐忘峰,乞求青吟相救。而青吟從鍾隱那裡得來的答覆是:「我給他一個洗白重來的機會!」

    言下之意,就是要讓玉散人轉世重修,但在重修之前,卻要擊碎他的元神——僅是一個比「形神俱滅」稍好一線的結局而已。

    這與殺了他有何區別?

    「困龍鎖」便是在這個時候,由青吟畫出,以那樣一種方式,轉交給了玉散人。

    「世人都道乖乖吟兒無所作為,只是我或是鍾隱的附庸,有誰知道,她非但修為精湛,便是在禁法一項上,也是頂尖一流?就是這東西提醒了我,困龍鎖,一個僅適於安置在識海之內、泥丸宮中的小小禁制,青吟不會無緣無故提起來。」

    玉散人似乎已經不滿足於之前那種詭異的溝通方式,他的聲音似乎無處不在,又好像把源頭直接安在了李珣心中。

    「那法子極妙,除了照鏡分身太傷元氣之外,已經沒什麼瑕疵了。所以……」

    所以玉散人開始配合古音,算計妖鳳、青鸞。兩大妖魔走投無路之下,被古音畫下的大餅吸引,定居在夜摩天,忍屈受辱,等待玉散人施展秘術,為妖鳳和她的孩兒消除四九重劫的威脅。

    卻不想,在她們入住的第一天,便著了道。

    玉散人將自家分化的元神注入到剛剛成形的胎兒之中,至於惑神曲的植入,倒算是細枝末節了。由於胎兒靈智未開,他所分化的元神——也就是眼前這位,很輕鬆的藏匿到泥丸宮深處,與胎兒逐漸萌生的意識纏在一起,在後來的兩百多年裡瞞過了妖鳳等人的感知。

    這真是……

    李珣忽然有些感慨,在那個時段裡,玉散人的命運被掌握在鍾隱手裡、掌握在古音手裡、甚至掌握在青吟手裡,唯一缺乏掌控力的,恰恰就是玉散人。

    這與曾經的自己是何其相似!

    只不過,他早受夠了這樣的日子,到了今天,沒有人再能夠控制他,他也絕不會給人這個機會!

    心意萌之際,便如春雷初綻,撼人心魄。堅定的意志通過神識彰顯外化,在漫無邊際的識海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風暴。剎那間,這一方天地好像整個顛倒過來!

    玉散人似乎又投來了什麼消息,但在這呼嘯的風暴面前,轉眼便給吹散了。

    風暴的衝擊還不止於此,李珣分明感覺到,禁錮他元神的「困龍鎖」竟然鬆動了少許。

    李珣自己也沒料到,本人意志的外化,會造成如此結果,但他絕不會浪費機會,當下他全力鼓蕩元神,不惜自傷,立刻斬斷神識投影的路徑,要與那玉散人的元神徹底隔離。

    在林無憂識海的感應瞬時斷絕,李珣全身一震,被困龍鎖禁錮的元神重新與肉身元氣匯合,水乳交融。

    只是,他元神的震盪不可輕易消卻,影響到元氣流動,當下就損了內腑,一口鮮血嗆了出來。

    他猛力睜目,外間景物盡收眼中,只見水蝶蘭和陰散人都用極驚訝的目光看著他。他苦笑一下,正想說話,忽的覺不對,喉嚨的振動、嘴唇的張啟這些平日裡最自然不過的事卻突然變得艱難起來。

    他像是被扔進了極深的海底,在龐大的壓力下,一舉一動都要花費比平日多出百倍的力氣,而在一次震盪過後,混濁的水流便遮蔽了一切,耳目口鼻舌齊齊失了效力……

    轟然一聲響,他又回到了混沌蒼茫的識海內。

    只不過,這次的識海卻是他自己的。

    之前已化為霧氣的玉散人元神,此時卻凝成一體,笑吟吟的停在虛空中,尚有閒情為他解惑答疑:「你我本就是一體,而這副身軀,亦與你我最為契合,經過小姑娘識海之中的相會,神識接觸,咱們早就是難分難離,你去哪,我自然也就跟到哪。」

    不需多說,只看此刻識海中再度掀起的風暴,便知李珣對此「一體」之說有多麼排斥。然而在這裡,玉散人竟然更增神通,識海風暴掃過,竟是撼他不動。

    「我等很久了……」玉散人笑道:「快點讓我把這冗長的日子結束掉吧。」

    言罷,咒音迸,李珣識海之內風雷大作,玉散人元神再歸於無形,然而那鬱鬱雷音,卻是橫掃識海,響至極處,澎湃震波更是無所不至,而這劇烈的波動,幾乎是以不可抵禦的姿態,再度切斷了李珣元神與精氣之間的聯繫。

    其實李珣現在六識隔絕,本不會有音波過耳,那雷音其實就是玉散人滲透進來的神念之力,可汙染元神、遮蔽本性,正是奪舍的前奏。

    李珣卻是驚而不亂,同樣一串咒言顯化,搖晃的識海中,隨即亮起了十餘個淡金符菉。這是他用出並不太熟悉的玄門定神術,暫時控制住了元神的震盪。

    李珣暫時很難分神去思考,在自己的識海內,怎麼會被身為無根之萍的玉散人元神全面壓制。他只能凝神聚意,困守泥丸宮!不論識海又或泥丸宮,在修道人眼中,雖有差別,但具體修行上,並沒有分得太清,只是在釋玄兩種不同的修行體繫上,運用效果不一。

    每個修士對此都有他自己的體悟,也不論對錯,李珣兼修多門法訣,自然也有他本人的看法。

    在他看來,釋門稱「識海」者,可謂是元神的某種顯化,卻與肉身無干,泥丸宮卻算是「元神」的洞府道場,關礙肉身,氣機相連。

    李珣修身煉神,是以泥丸宮為元神藏儲之根基,以識海為顯化之門,識海若為海,則元神為其源,泥丸宮則是蓄積水源的海眼。

    因而李珣困守泥丸宮,雖然看似落入下風,但只要「海眼」不閉,活水自來。

    這一手果然有些效果,玉散人的如雷咒音一下子弱了很多。而此時他元神一跳,感覺到一線汩汩清流注入進來,絲絲涼意在泥丸宮處一轉,洗滌心神,令他精神為之大振。

    他立刻知曉,這是為他護法的水蝶蘭和陰散人覺情況不對,正在對他施以援手。

    這也正是李珣仗持的最大後盾,有兩位宗師相助,他不信玉散人這廝還能再翻出什麼花樣來!

    當下,他沈潛心神,並不急著借力將玉散人元神驅離,而是扣合虛靜之旨,緊守關竅,以自然化生的途徑,驅辟外邪,務必使玉散人找不到可乘之機。

    他的思路完全正確,玉散人的咒音漸漸不能扣關進來,而且神識清明之下,他甚至隱約覺察到了玉散人的元神所在。

    這時候,水蝶蘭又使出了手段。化蝶歸夢法襲擾心智,攻伐元神,最適合用在此處,隨著她法力侵入李珣體內,李珣泥丸宮內外忽有輕煙繚繞,異香撲鼻。

    水蝶蘭的幻術,最擅以「通感」之道破解神識防線,等受術者覺察到不對,幻術法力已經悄然滲入,傷人於無形。李珣與她心意相通,卻是未受其擾,這迷幻之力卻要玉散人生受了。

    李珣不知道玉散人的元神受到了什麼損傷,但瞬息之後,如潮水般退去的壓力,卻是最好的消息。

    「厲害!」

    李珣不由讚歎水蝶蘭出神入化的幻術修為,然而心思才起,玉散人的神識卻不知通過什麼途徑穿透過來,化為一聲冷笑:「誦祈儀軌,斬迷除幻,去!」

    伴此咒音,李珣心口處忽有一股清涼之氣升騰上來,轉關過竅,直透頂門,猝不及防之下,水蝶蘭透入的幻術法力竟被一掃而空,餘勢未止,只在李珣顱腦竅穴間大放光明。

    此光正而不邪,明而不曜,正是最精粹的玄門清光。玉散人不知用了什麼法訣,竟能驅此光華,如臂使指。

    他將元神裹藏在清光之中,只一閃,便如清風入林,無聲無息滲透進來。李珣元神陡然跳蕩,竟似守不住泥丸宮,關鍵靈竅不穩,週身氣機登時大亂。

    「狗娘養的玉辟邪!」

    李珣已經知道亂子出在哪裡了,他不驚訝,只覺得好笑,玉辟邪也能破除幻術?這麼多年來,他卻一直不知!

    他更好奇的是,青吟賤婢為了讓玉散人順利還魂,究竟還對他下了多少手段?

    泥丸宮守不穩,便擋不住玉散人神識的侵襲,這絲絲縷縷的神識透進來,外顯化為黃鐘大呂之聲,震盪魂魄,務必讓李珣難以自持心神。

    除此之外,玉散人又動了談興:「容器便要有容器的自覺,你本就是我分神所化的肉身,生來便是要為我所用。此時我有困龍鎖固本,有玉辟邪清源,可說勝券在握,你則是沒有半點機會,還在這裡垂死掙扎,有什麼用處?」

    雖然李珣早已明白其中關節,但真的說出來,那種陰鬱壓抑,絕非外人所能道。他強迫自己適應這種感覺,同時咬牙冷笑。

    「機會?你又有什麼機會?這副不滅法體是由我自己修煉而來,裡面每一點精血元氣,都刻著我的烙印,都按著我的意願流動轉化,精氣神三寶渾融如一,不留半點縫隙,你這殘魂就憑著一道困龍鎖也想行奪舍之事,豈不可笑?」

    「你說這軀體是你自行修煉?」玉散人嗤之以鼻,「那你這元胎道體又是如何得來?這副身軀乃我元神滋養、精血顯化,自胎中便帶得先天清氣,這才讓你道行能夠精進神。

    「總歸來說,你那些後天修煉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除非你能將那些先天烙印盡都褪去,否則,這副軀體依然最與我契合不過!更何況……我何時說過奪舍之類?」

    玉散人神識顯化愈飄忽,但李珣可以感覺出來,那種遍及全身,無孔不入的滲透仍在進行之中,不得不承認,短時間內自己還是找不到可以抵擋的方法。

    對面,玉散人的姿態依舊高傲:「小子愚不可及,豈不知那奪舍不過是借屍還魂的三流把戲,與我這上乘度劫秘法,完全不可同日而語,況且,這裡面還有你至今不悟的關節在!」

    什麼關節?

    李珣明知玉散人是在用言語攻擊他的心防,但這種時候,稍稍的一點迷惑,便會擴散成一片不穩定的薄弱地帶,讓他驚疑不定。

    「你說你精氣神三寶渾融,全無縫隙,那現在,我便應該無計可施,只剩和你的元神正面硬撼一條路可走,哪像現在,困你在泥丸宮中,斷去你精氣之源,風雨飄搖,讓你惶惶待斃?你在我眼中,根本就是條條縫隙、處處破綻,嘿,那坐忘石的法力,可還記憶猶新嗎?」

    「坐忘石!」

    李珣這次當真是壓不住心頭的震盪,思緒不受控制的返溯回去,一直退回到那已經褪了色的記憶裡。

    他記起了在青吟手上,坐忘石大放光明的瞬間,透入顱腦的澈骨寒流,以及那隨之而來,模糊又空洞的印象片斷。

    現在想來,哪一條都驗證了玉散人的言語,但是,那又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防線之外,玉散人輕鬆的將訊息透進來,不費半點力氣:「看得出來,那時候你應該還沒有進展到元神顯化的地步吧!你那時識神未靜,元神不出,坐忘石的異力固然能夠使人得三生之經緯而忘之,對參悟大道極有裨益,可是畢竟翻覆識海,動識神而驚元神,也就一定會在你的元神上留下痕跡。

    「不管你日後修到怎樣的境界,那痕跡也是歷久彌新,無可遮掩,對我而言,那就是……」

    不等玉散人說完,李珣便冷笑起來:「你們連我拿著一塊坐忘石上山也能算得到?」

    「上山?」

    玉散人也愣了一下,顯然,李珣的經歷與他所想的有些差異。

    但這時候,李珣也反應過來了:是了,還有一塊坐忘石,就在青吟小屋的抽屜內,他曾見過祈碧師姐用它照明,前段日子甚至還看到了那玩意粉身碎骨的模樣……

    原來,那也是為他預備的!

    想到那塊粉碎的石頭,李珣不由苦笑:原來,我還真的幫他們省了點本錢!

第七章 夜壺

    心志動搖中,李珣更的抵禦不住來自玉散人的侵襲,在這時候,玉散人的語氣又和緩下來。

    「你仍是不明白……度劫之術,要的便是自然歸化,天衣無縫,否則靈肉不諧,過得今日,也過不了明日。

    「我既然有信心施得此術,並非是認定在元神穩固、意志堅韌處遠勝於你,而是憑借精心準備,步步為營,從決定使用照鏡分身的那一刻,我便開始佈置,至此已有兩百年……而你呢,一刻鐘之前,可曾想過有我的存在?」

    仍是擾心之辭!

    李珣心裡透亮,可是就是忍不住聽下去。

    玉散人似乎陷入了一個非常興奮的狀態中,連元神的侵擾都減緩下去,只是透過神念滔滔不絕:「最初的計劃倒沒有這麼複雜,畢竟,幾百年前的佈局,算計再多,也不可能算清你的每一步。

    「事實上,我曾想過三百年、五百年、甚至一千年,我會一直縮在那方寸之地,陪一個神智不全的小妮子,直到瘋掉……卻想不到,不到兩百年的時間,便有這天賜良機!」

    李珣相當不適應玉散人眼下這姿態,雖然他對玉散人這號人物從來也沒有好感過,但傳說中,這位終究是以風儀氣度聞名於世的第一流人物。像是天芷上人這樣與玉散人深有仇怨的,在描述其言行時,也不自覺的有些佩服之意,如此人物,又怎麼會是眼下這副癲狂的模樣?

    識海中,對峙的元神陷入到一個非常古怪的狀態中。侵蝕與抵禦的攻防固然每時每刻都在進行,但佔據主流的,卻是大量的訊息投送,即使玉散人非常高明的將這種訊息投送與侵蝕元神結合在一起,卻仍然顯得荒謬而不真實。

    對此,玉散人並未感覺到,他仍然陷在那莫名的激動情緒裡:「你不明白別人的難處,這兩百年裡,所有人都在等。我在這方寸之地寂寞度日,阿音也要等,她必須等到鍾隱飛昇才能動計劃!我還知道鍾隱要等個怎麼樣的契機,可憐我那乖侄女,空自積著一腔抱負,誓要將此界打個倒顛,卻還要看著別人的臉色,可笑之至!」

    「等到鍾隱飛昇之後?」

    李珣清楚記得,散修盟會出世,是在鍾隱飛昇前的數月……

    在某種程度上,玉散人與李珣也算是心意相通,笑聲驟起:「從嵩京回來後,小姑娘可是在阿音耳邊說了不少關於你的事,隨後不久,她便在坐忘峰上見了你,效果真是立竿見影!」

    稍頓,玉散人便迫不及待的徹底揭開答案:「按照與鍾隱的約定,阿音要在鍾隱飛昇之後,才能開始她的計劃。而鍾隱又和我那乖乖吟兒約定,待我轉世重生、與他二人相見,且又具備立足的資本之後,他便不能再強駐此界,必須霞舉飛昇。

    「嘿,如此互相勾連,最關鍵的便是這具肉身!阿音是何等聰明的人物,既然見了這肉身,鍾隱的打算必然瞞不過她,至此才有散修盟會起於北極的大手筆,也就是逼著鍾隱快快滾蛋!」

    玉散人說著,便哈哈大笑,他已經直接把李珣給無視了。

    現在的玉散人眼中,只有即將擁有的光明未來:「阿音的心思我最清楚不過,若她知道小姑娘的泥丸宮內還藏著我的分神,斬草除根之下,這具肉身必然不保。但她既然從鍾隱那裡知道所謂『真相』,這狠手,卻是不會使出來了。看看後面的日子,你不覺得,她對你這樣一個心思深沈的小子,未免太過看重了嗎?」

    與玉散人相反,李珣是愈的沈默了,對玉散人喋喋不休的言語,全無回應。而玉散人仍在不停說下去:「其實這些都沒什麼意思,你只需要知道,當棲霞自人間界回來,說起關於你的消息時,我有多麼的興奮!我受夠了穿著小姑娘的外衣,在那群女人面前扭捏作態的模樣,所以,我立刻拉上青鸞,跑到人間界,要取回這具肉身。

    「其實,早在嵩京城裡,我便有個極好的機會,那時你修為淺薄,心智不堅,只要下手,融合之事便水到渠成。所以我暗示小姑娘送你冰風寶珠,那裡面的天冥化陰珠乃是我早年收藏,極為隱秘,便連古音也不知曉。

    「我想以你當時的修為,若是不自量力,祭煉此珠,必然會受到寶珠反噬,只是沒想到你小子運氣極佳,竟得了幽魂噬影宗的傳承,轉眼把珠子煉了去……這賊老天與我為難,我認了!」

    說是「認了」,但那切齒之音,通化神念的顯化,卻是清晰的傳導進來:「嵩京失手,我也就失去了在你成氣候之前,直接剿滅元神,拿回肉身的最好機會。此後,我必須創造條件,使你和這小姑娘溝連元氣、神意交通,以便彼此元神碰觸,供我施展神通。」

    李珣越聽越明白,想不到他早被算計。

    玉散人一邊說,情緒似乎也隨著回憶波動:「有段時間,古音不是慫恿妖鳳招要你為婿嗎?若是這樣展下去,事情倒也容易許多了,只要你與林無憂成親,你倆合籍雙修之日,神氣交通,我取回肉身便可以順理成章,只是,想不到這事也旁生枝節,妖鳳、青鸞與古音反目,這結親之事也就再無可能。

    「我本來已經快要絕望,還好,我那好侄女,真的使出了鍾隱傳她的禁製法。她要引動鍾隱截流的四九重劫之力,必然要借助林無憂這個誘餌,也就必然要在小姑娘身上刻畫禁紋,她從青吟手上拿到了禁制全圖,只以為那是鍾隱的手筆,卻不知那幅畫裡還有青吟埋下的困龍鎖手段!

    「困龍鎖沒什麼了不起,可是,那卻是乖乖吟兒傳遞進來的消息。我二人對阿音的計劃最是清楚不過,自然知道該怎樣配合,想來,你神念透進小姑娘的識海,應該也是她多方引導才對吧!」

    對此,李珣無言以對。

    現在想一想,青吟自東海現身那一刻起,雖然行蹤詭秘,卻是一開始便將自己的注意力牽引過去,隨後步步落子,幾乎都是牽著他的鼻子走,順理成章的將林無憂納入到他的視野,還丟出香餌,引誘他心甘情願的將神念投射到林無憂識海中……

    若不是對他性情行為瞭若指掌,焉能如此?

    他心中不免沈鬱,對此,玉散人感覺得再清楚不過,神念繼續透進來,行侵蝕之事:「再掙扎有何用?有坐忘石造成的刻痕在,你那元神先天受我克制;後天算計,你也不比我準備周詳;到現在,你困守泥丸宮,只是等死。如此狀況,不過就是守著一口氣,不願就此靈識消散而已。

    「既然這樣,我願意給你機會,若你還這副肉身與我,我便讓你去林無憂那邊奪舍,小姑娘根骨絕佳,只是自身靈識萌生之際受我元神壓制,至今不過是幼兒水準,便是不吞吃掉,也極易操控……說起來,你不覺得,這小姑娘對你很有好感嗎?」

    說著,玉散人便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在小姑娘的靈識裡動了點手腳,讓她對你生出親近之意,她靈智蒙昧,一旦有了好感,便極易引導,說不定你移神過去,她就自願將肉身讓給你了呢?」

    說著,玉散人便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主意當真極妙,你佔了小姑娘的肉身,繼續修行也好,乾脆兵解轉世也罷,雖然艱難,卻還是一條活路。照我的意思,你真不如在女兒家身子裡過段日子,看看是不是像我一般刻骨銘心……」

    笑音已經走了調,刺耳得很。李珣保持沈默太長時間了,似乎已經忘了如何說話,任那笑音在識海內迴盪,直到泥丸宮內的靜默蔓延出去,緩緩扼住對方的脖子。

    不知何時,笑聲消減,李珣這才緩慢的將神念透出,外化成音:「我一直感到很奇怪。」

    顯化的神念具有前所未有的穿透力,撕開了周邊玉散人的封鎖,清晰呈現出來:「鍾隱那廝絕不是瞻前顧後的綿軟性子,可是無回境事時,他竟然沒有一劍把你殺了……現在,我差不多明白了。」

    玉散人沒想到,李珣反應如此奇怪,一時間竟沒有辦法壓制,只能任那意念化為天地間宏大的衝擊,席捲過來。

    「你……真的是玉散人嗎?」

    一句話若天外飛來,彷彿帶著鬱鬱雷音。李珣驀地放聲大笑,笑聲在此無邊的虛妄空間內迴盪,一波更勝一波,讓整個天地都搖蕩起來。相比之下,玉散人的嘲弄根本就不算什麼了。

    根本不給玉散人回應的時間,李珣已經破口大罵:「狗屁的玉散人!天下人所知的玉散人,雖然貪花好色、毀人名節,卻還有個宗師的身份氣度,那位玉散人,早在無回境的當胸一劍後死了個乾淨,自此以後,留存世間的不過就是個自怨自艾、乞食討生的廢物!

    「你勝不過鍾隱,不思精修苦練,一雪前恥,卻只是靠著奪舍轉世這等邪門歪道,妄求一步登天,為了這個,你姦汙親侄女不說,又把主意打到一個懵懂孩童的身上……」

    李珣冷冷一笑:「堂堂七尺男兒,竟然縮在一個女孩體內,蠅營狗苟,搬弄是非,前世的倜儻風流全糊進了爛泥塘裡去,如此卑鄙齷齪,骯髒下流的無恥之徒,也配叫玉散人?

    「相較之下,縱然其他二散人都成了傀儡一流,也必將羞與你這等人為伍,對了,前面你說容器……我倒覺得,這肉身當盛酒的杯子也好,盛飯食的盤碟也罷,只要不是裝屎尿的夜壺便成!」

    「夜壺」之論一出,識海剎那間化做熾熱的岩漿湖,裡面沸騰翻滾,儘是玉散人有如實質的殺意。

    沒有人可以忍受這樣的羞辱,已經陷入極度興奮狀態的玉散人尤其不能!

    那一瞬間,李珣幾乎以為泥丸宮要在對方的衝擊下碎掉了,劇烈的震盪透過這裡無所不至的氣機連接,轉眼遍及全身,只此一記,李珣的肉身便又遭重創。

    然而,李珣卻是不驚反喜,玉散人過於激烈的攻擊,非但暴露了他元神真身所在,而且連他攻擊的方式也一併暴露出來。

    困龍鎖,仍是困龍鎖!這個由青吟親手設計的禁法並不像玉散人所說的那種「小小禁制」這麼簡單,玉散人乃是憑借這一禁法,聚攏法力,再行攻擊。

    看起來,短短時間內,玉散人已經將這禁法煉化在自家分神之中,名二實一,自然如臂使指。

    李珣先前未慮及此處,仍是以神識攻防的方式相抗,再加上自身先天劣勢,自然處處受制。尤其玉散人在長篇大論之際,代表困龍鎖玄奧的神識刻痕已經無聲無息的探入識海深層,密佈其間,幾乎將他的泥丸宮外層徹底封鎖。

    隨著玉散人神識侵襲的路徑不斷切入泥丸宮內,若真讓此禁制遍佈泥丸宮內外,李珣的元神便成了困在網上的飛蟲,再也掙脫不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玉散人將他吞吃乾淨。

    「不愧是至親叔侄,敢情都是屬蜘蛛的。」

    莫名生出這種心思,李珣又是大笑,雖然眼前形勢惡劣至無以復加,他的心境反而愈是純粹安然,不提玉散人想用禁法困住他的愚行。單只是這坨醜物,他又怎會輸了?

    李珣身邊,陰散人和水蝶蘭都已經認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均是神色嚴峻。此時李珣元神受困,識海亂作一團,根本無法向她們傳遞消息,還好,二女都是歷練豐富之輩,雖驚不亂,即使對內裡的環節不甚清晰,幾次試探下來,卻是抓到了一個關鍵之處。

    先前水蝶蘭施展幻術,卻被識海內的玉散人元神,借助玉辟邪之力輕鬆破去,但也因為這樣,二人卻是現了這裡的法力流向和其中因果。想來李珣不至於蠢到將自家的助力破除,如此,玉辟邪受人驅使的事實,便清晰呈現出來。

    神識交流是何等迅之事,玉散人雖是長篇大論,喋喋不休,但外間時刻也就是眨眨眼的工夫,這裡水蝶蘭和陰散人已有了決斷。

    早時,李珣為了破除玉辟邪對血影妖身的干擾,將玉辟邪嵌在左胸之上,此時陰散人便彎指如勾,硬生生插進李珣胸口,破開其肉身的自我防禦,要將嵌入胸肌中的玉辟邪生拽出來。

    這時,正值李珣堅定心志,奮起還擊的當口,玉散人為了鞏固自家元神,正欲急抽取玉辟邪上的玄門清氣為己用,卻忘了天底下還有釜底抽薪這一招,全無防備之下,後力不繼,困龍鎖的運轉略有不暢,李珣則抓住機會,趁勢鼓蕩元神,激起神識如劍,硬生生在禁制的最薄弱處撕了道口子,然後,他不再死守泥丸宮,而是……

    跳了出來!

    神意變化之間,雖人身亦是一大世界,泥丸宮與週身神氣節節相通,便如人身大世界之的中樞,元神在此,便可控禦全身,掌握世界生衰變化,然而以眼下的局勢,玉散人神念滲透無所不在,即使李珣死守其中,也早晚受其侵蝕,不由自主。

    所以,李珣乾脆跳出來,以他對禁法的絕對自信,準備強攻這層禁制,務必斬斷玉散人元神神通的根源。

    不只如此,他還有另外的打算。

    玉散人果然沒有料到李珣竟然決絕至此,再加上玉辟邪的玄門清氣供應突然間斷去,一個失措之下,便從掌控全局的快感中跌落下來,一時為之大怒。

    李珣卻不管那邊的邪火,只是駕馭元神,一股腦使出曾經學過的所有神通變化,將那一線缺口,擴得更大。玉散人元神在識海呼喝如雷,只管統禦禁制,要將李珣困住,卻忘了趁機搶佔泥丸宮,還李珣一個釜底抽薪的手段。

    天平悄然向另一個方向傾斜。

    李珣心神愈平靜。元神本就是先天之靈,生於渾綸太虛中,非同於後天識神。修道之人,蓄精煉氣,純化元神之後,或返虛成嬰、或神馭天地,雖是漸漸將元神由虛而實,生就神通,可那先天性靈,卻是不會變的。玉散人邪火升騰,最易蒙昧真性,而李珣由始至終,都護得靈明不失,如此相比,更是高下立判。

    當然,李珣不會忘記他的先天劣勢,由於坐忘石的緣故,李珣的元神分外經不過玉散人的衝擊和侵蝕,跳出泥丸宮後更是如此,他一開始定下的,就是一個無視所謂「防禦」的對攻策略。

    在衝開「困龍鎖」的束縛後,李珣很快尋回了一些與肉身精氣的聯繫,同時他也現,玉散人還沒有徹底瘋掉,在侵蝕他元神的過程中,這傢夥也積極收攏他肉身的氣脈肌血,為完全控制肉身作準備。

    不過,李珣意外的反攻,還是打亂了玉散人的步調。

    不知多少次追逐攻擊之後,玉散人總算從邪火燒心的狀態中稍微清醒過來,現了他現階段最該做的事。

    當下,玉散人元神一斂,撲入已經空蕩蕩的泥丸宮,要搶奪這具肉身最核心的控制權。

    然而此時,李珣已經控制住了最關鍵的幾處氣脈竅穴,趁著玉散人忙著貫通百節之際,元神投注,轟然一聲,點燃了那處心頭血。

    汙濁的血光蓬然閃亮,生就透蝕爆燃之力,瞬間貫穿全身。

    日夜受此無上天魔淬煉的肉身如斯回應,一切骨絡肌血,被火光一卷,嘶嘶透亮,迸射出暗赤虹光,由實轉虛,化為一團血霧,在虛空中翻滾不休。

    外間,陰散人正用力拔出李珣胸肌內的玉辟邪,忽聽「蓬」的一聲響,手上失了阻力,反帶起一道血光,她剛穩住身子,便見血色長虹平地而起,瞬間破開霧隱洞天的屏障,破空飛去。

    見此情況,陰散人與水蝶蘭也不多言,同時力追上。

引言 使用道具
herjiann
王子 | 2011-11-14 12:12:31

第十八集 照鏡分身
第一章 神威

    同樣的啼聲,也響在東海上正激戰的修士們耳邊,伴隨著詭異的天象變化,這裡局勢在無形中生偏轉。

    李珣是少數現其中微妙轉換的修士之一,看著遠方幽暗的垂天布幕,他腦中諸事交纏,頗有些混亂。

    「剛剛是不是有什麼變故?」

    「你腦子給摔了!」

    水蝶蘭強打精神調侃一句。李珣也現話中語病,但未及解釋,從遠方襲來的灼灼魔焰已經舔上身來。

    他彷彿被酸液潑中,護體真息出滋滋聲響,懷中的水蝶蘭更是嗆咳出聲:「什麼味兒,真是……」

    這時候陰散人得出了結論:「侵蝕元氣、汙染六識,這應是魔沼毒火吧,不知是哪位絕頂妖魔橫空出世?」

    「天劫臨頭還如此張揚,豈不是自尋死路?」

    老天爺似乎是回應了李珣的質疑,那半邊幽暗之域轉眼被勾連天地的雷火映得恍如白日。

    爆裂的大氣轟鳴縱然比不過之前九波連爆的威勢,也依然懾人心魄,轉眼將魔沼毒火的影響壓了下去。

    然而在天威之外,同樣有屬於真一宗師的無儔氣魄。

    尤其是七無道人,難得他在宗門根基毀喪的打擊下,卻能凝神惟一,心外無物,盡展「先天命氣」的精妙,一時間玉散人傀儡反被他壓得擡不起頭來。

    雷火交織中,七無道人的氣勢不減反增,即使在百里之外,李珣等人也能清晰感覺到屬於七無的「心炎」灼然如焚,硬是在雷光之下辟出一片屬他的領域。

    陰散人沈吟道:「法體為器,神識是根,貫天地,馭六氣,分判陰陽。七無此時隱有怒海操舟之從容……怕是此戰過後,離白日飛昇之境界也僅是一步之遙了,只是……」

    李珣把話接了過去:「只是,他未必能活得過此戰。」

    以李珣對生機脈動的靈敏感應,足以比陰散人把握更多的訊息,他隱約感覺到,在遠方一片混沌的元氣亂流中,某個強大的反應距離七無道人和玉散人傀儡的戰場相當接近。

    陰散人瞥來一眼,尚未說話,那怪異的嬰啼聲又一次灌入耳內。只是這聲音卻不像之前那麼淩厲,在天劫威能的衝擊下,半邊天地的黑暗正以可以目視的度收縮,雷火玄霜已蔓延到所能感知的每個角落,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

    然而在李珣的眼中,這只是那個不知名的妖魔不再糾纏於與天劫的對抗,轉而積蓄力量。

    當其吞天噬地的威能集於一點,再轟然爆之時,沒有人知道那會是怎樣的凶悍衝擊。

    「這究竟是哪位妖魔?」

    李珣非常想知道對方的底細,可是,當這個問題拋出來時,無論是水蝶蘭還是陰散人,都是罕有的茫然。

    他只有退而求其次,又問:「那這是什麼魔功?」

    陰散人仍是搖頭:「大道至簡,萬法歸一。尤其是高層境界,千百種法門,體現出來的也就是那麼回事,現在元氣混濁,氣機紊亂,只有等他真正出手的時候才能分辨了。」

    那古音又是從哪裡尋出這麼個高手來?

    李珣開始理解古音將妖鳳支開的用意,除了要隱瞞林無憂的事情外,大概還是更信任這突然跳出的大妖魔多一些。

    在他思索的時候,偌大的幽暗區域已完全消失,天色也恢復了先前的灰暗。百里外,七無道人與玉散人傀儡的激戰已經能夠比較清楚的看到。

    只是,天劫威能也愈狂暴,拋射的雷光密集如林,差不多是一分一分的碾過,陰陽之氣相激形成的大爆炸,固然比不上先前九波連爆的震憾,可密密麻麻,層層覆蓋,將方圓數百里的天地元氣攪成了一鍋粥,影響所及,無論是散修盟會還是十九宗修士,都要暫避鋒芒。

    東海中立場分明的大勢,竟然為之一亂。

    對禁法陣勢感應無比敏銳的李珣,身子瞬間繃緊:「陣勢散了。」

    「耶?我們剛剛破掉的,真的是陣眼?」病懨懨的水蝶蘭一下子來了精神。

    李珣卻又搖頭:「不,不是陣勢本身的原因。」

    他又靜心觀察了片刻,方道:「陣勢運轉沒有錯誤,但先前與天劫一而二、二而一的契合度已經沒有了,不是融合,便是對抗,沒有第三條路……我們之前沒有破壞陣眼,但卻破壞了一個更不得了的東西。」

    說著,他目光轉向林無憂,這個似乎永遠都長不大的小姑娘,此時被封閉了一切神識、氣息,陷入了最徹底的沈眠,雖是閉目,可秀氣的眉峰微微皺著,讓人不由心生憐惜。

    不過,李珣的眼睛卻透過這層表像,看到了更深層次的東西。

    「妖鳳一定很後悔。」

    李珣的感覺相當糟糕,在這陰損的雷音裡,他感覺到一種勃然而的壓力,便如頭頂妖魔布下的陰影一般籠罩心頭,難以驅除。不過,受到壓力的刺激,他的直覺感應也逆勢上揚,如同一道強光,雖不能撕裂陰雲,卻能照亮之前看不到的地方。

    陰影中,雙方身形交錯。

    李珣的眉心忽地像被尖針狠扎一記,劇痛貫腦而入。他悶哼一聲,差點又坐回到地上去。

    這一刻,來自於兩位通玄界最頂尖人物的絕大能量對撞一記,所有的力量完全集於一點,沒有絲毫外洩,這也就代表著,當事雙方必須完成承接恐怖的衝擊反震。

    這是最凶悍、最決絕的對衝!

    李珣憑借他的卓感應,捕捉到了那瞬間的衝擊,可是,能夠感應清楚,便代表與衝擊的核心建立了氣機連接。

    天地間這種彼此關聯最是玄妙,當下氣機牽引,一道衝擊波循隙而至,如金刃劈風,鋒利處不亞於任何神兵利器,若非李珣護體真息自卸力,腦子恐怕都要被劈成兩半。

    沒等李珣從腦子震盪的混沌中恢復,天空中又是一道灰影直落地面,七無道人再次被硬生生從天上打落,連減的機會都沒有,便給砸進了最初轟開的大坑底部。

    只是這次,他沒能再彈出來。

    那無名妖魔挾帶著水蝶蘭最討厭的魔沼毒火,緊隨著七無的身形飛射而下。

    這傢夥似乎把自己當成了錘子,直直插入那已有丈許深的大坑裡,對坑底的七無當頭重擊,地面轟聲搖晃。

    震動只生了一次,隨後,便寂然無聲。

    說是沒有聲音也不確切,至少李珣聽到了一串極微弱的「滋滋」聲響,那是濃厚的元氣急流動時,與外界空氣摩擦的聲音。

    李珣面色嚴峻,打了個手勢,讓水蝶蘭抱著林無憂往後撤,陰散人則根本不用提醒,便移動身形站在了前面,本是雲淡風輕的臉上終於有了凝重之色。

    水蝶蘭此時傷重,但是身為絕頂妖魔的見識尚在,從某個層面來說,她比李珣更為瞭解當下的局面。

    她哼了一聲,抱著林無憂站起來,卻不急著後退,而是冷笑道:「之前看不出來,現在可就清楚了……吞吐大荒,裂空蔽日,又有魔嬰鬼啼,剖心挖肝……這是種玉魔功吧!

    「當年棲霞修煉這鬼玩意只為受孕結胎,我已經很佩服了,而這位更是三年受孕、九載懷胎,將自家骨血煉形轉質,修成造化魔嬰,卻不知是哪位高人?」

    大坑下傳來了一陣女子笑語:「百幻仙子神目如電,我向來是極佩服的。仙子連如意郎君都能看準抓住,還不讓人嫉羨稱奇?」

    聲音入耳,被稱讚的水蝶蘭臉上已經有些僵了,更別說一旁的李珣,就連事不關己的陰散人臉上也顯露驚訝之色。

    便在他們三人目光的注視下,一位白衣女郎緩步從坑中走出。

    雖是在此被天劫蹂躪的荒郊野外,可白衣女郎那雅致風姿,便像是行走在園林亭軒之間,秀逸從容,令人忘俗。

    「古音……」

    將這熟悉的名字在唇齒間咀嚼品味,李珣彷彿什麼都明白了,又覺得其實什麼都是糊里糊塗。

    驅使十萬散修為其效死、困殺通玄十九宗精銳、引動天劫意圖改天換地的罪魁禍就在眼前,可是李珣對眼前這女魔頭的第一印象仍然是:娉婷秀雅,若天池蓮花!

    李珣忽然毫無理由的回想起多年以前,在不夜城,他透過水鏡初次見到眼前女子時的印象和心情。

    那景象其實已經很模糊了,況且,此後的數十年裡,女修不斷的修正著她在旁人心中的印象。直至此刻,她已經登上了通玄界有史以來最叛逆人物的寶座,但從那時到現在,有一點卻從未改變過……每次看到她,李珣總是驚訝於此女文秀雅致的風儀,並且一次又一次的被她巨大的內外落差所震撼。即使當下,依然如此。

    真是無可救藥……

    自嘲的念頭過去,李珣才覺自己已經感慨了太長的時間。不過,對於古音乾淨俐落的了結一位真一宗師的震撼也消去了不少,他已經不怎麼緊張,甚至還有心打個招呼:「唔,古宗主總能讓人感到意外。」

    此言一出,周圍已經凝固的空氣方再度流動起來,李珣甚至聽到水蝶蘭呼吸斷絕。對一位絕頂妖魔來講,這未免有些失態,可現在的古音確實有將虛空凍結的氣勢。

    也許古音的氣色並不太好,消瘦的體態也像是大病未癒,然而,她站在那裡,漆黑的瞳仁便像是吞噬掉了一切光線,每當其稍稍移動,她身前的李珣等人便覺得一陣眩暈,某種難以言道的壓力透過表皮,直接作用於李珣等人的內腑筋絡,尤其是在銷骨雷音尚未退去之際。

    這種感受與雷音,二者之間彷彿有一種極緊密的聯繫,就像……或者根本就是古音操控著雷音,碾過他們肌體每一個角落。

    聽到了李珣的招呼,古音臉上沒有像以前那樣露出笑容來,甚至連禮貌性的回應都沒有,而是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直接穿透李珣的眼底,許久,方才開口回應:「彼此,我也總是低估了李道友的破壞力。」

    「是說無憂師姐的事嗎,那還真是抱歉……」

    李珣口中漫聲回應,腦中則在飛轉動,試圖考慮古音此時的底細和計劃。

    然而,這一次和往常真的完全不同了!

    古音沒有再給他東拉西扯的機會,李珣的話尾還在唇舌之間,耳中便是「嗡」的一聲響,浸入骨髓的銷骨雷音彷彿聽到了指令,在他說話的瞬間轟然爆!

    前方的陰散人竟連半點阻擋的作用都沒有,李珣便像是被一座飛來的隱形大山撞開,整個身子向後拋飛,人尚在空中,全身的骨頭已經斷了八成,而五臟六腑更是一塌糊塗。

    「活見鬼……」

    李珣咒罵一聲,當下也顧不得其他,血影妖身威能全開,一切肌體骨肉瞬間虛化成霧,以此消化雷音殺傷。

    然而之前百試不爽的手段,這回卻有些問題,銷骨雷音不愧是四九重劫下的大手筆,那陰損的震盪竟是避開一切血霧毒火,直抵李珣心竅,目標就是那一切生機源頭的「血核」。

    七無就是這麼完蛋的!

    生死之間,李珣心中愈明徹通透,他瞬間明瞭了其中的因果,血影妖身也就針對性的作出反應。

    「血魘噬元,影化分身,咄!」

    簡短的咒言自心頭流過,如虛似幻的血霧陡然分裂,隨即變化凝結,生成兩個似為人形的實質形體,朝著不同的方向飛射。

    雷音陡然斷絕。

    兩個分離的人形同時一震,再度騰化成血霧向虛空中聚集,最終凝成李珣的完整形貌。

    然而,在形體復原的剎那,李珣又是一口鮮血嗆出來,在空中打了個翻滾才穩住身子。

    這時候,陰散人已經與古音戰在一處。

    雙方的距離不過三五丈遠,在其內有限的空間中,此刻已是青煙瀰漫,電火頻出。

    陰散人的見識高過李珣何止十倍,雖然對其間細節不甚瞭然,但看到七無道人的下場,已經打定主意,絕不讓古音那似可駕馭雷音的手段盡展出來。

    她的修為又與七無不同,早在被煉成傀儡之前,她已經是通玄界最頂尖的人物之一,此後又盡覽《陰符經》全貌,境界精進,當世也僅有羅摩什、厲斗量兩位泰斗級宗師方可與她比擬。

    此時陰散人盡展玄奧,統合風、雨、晦、明、陰、陽六氣,在方圓三丈之內,諸氣交通,自成天地,任外間驚雷掣電,內裡卻生生不息。古音或遠或近,或雄渾或陰毒的攻擊,大半都被陰散人消化乾淨。

    只是,在天地間湧動的銷骨雷音隨天心運轉,便如流水一般滲透進來,陰散人想完全抵禦實在困難。

    古音的身影便在雷音中遊弋,像一尾靈活的魚兒,但更像虛無的幽靈,終究還是將陰散人壓在了守勢。

    此時古音悠悠的話音穿過外層屏障,透入眾人耳中,恍若歎息:「今日與道友相見,方知世上總有命數在,不論妖魔異類,通玄界百萬散修之中,唯有三散人堪為擎天之柱,站在此界的最高端。

    「然而造化弄人,三位頂尖人物倒似預先商定了似的,齊齊做了他人傀儡,豈不讓人嗟歎?」

    長長的語句由古音朱唇間流出,字字頓挫,如一條蜿蜒小溪,流過諸人耳畔。然而那直白的語意,卻是冰寒如刀,直插心頭。

    陰散人聽見此言也僅僅是略挑眉毛,週身防禦不見任何波動,倒是另一邊旁觀這場戰鬥的李珣猛吃了一驚。

    她怎麼看穿的?

    雖是極感驚駭,不過李珣還是分得出輕重緩急,他一邊關注陰散人與古音的戰鬥,另一邊則傳音過去,指導水蝶蘭在林無憂身上做些事情,很快,水蝶蘭便傳回了肯定的訊息。

    此時,終於有十九宗的修士繼七無道人之後邁上了6地,而且由於罡煞渾儀之陣與天劫的契合度飛下降,十九宗修士的整體移動度明顯加快了許多。

    李珣慢慢調息,同時也在心中計算來人的行進度和實力,終於,在某個節點上,他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退!」正處在完全防禦態勢下的陰散人應聲厲嘯,通體更是亮起一層赤紅強芒,體外六氣互通、生生不息的獨立區域轟然破碎,漫天雷音失了阻礙,當下如洪水般湧進來。

    陰散人完全不管這波雷音的殺傷,纖長身形只一晃,便逆勢而上,駢指成刀,直插古音胸口,完全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便在陰散人轉守為攻的瞬間,地上的水蝶蘭冷哼一聲,合掌輕拍,嗡聲震鳴裡,她的背後伸展出一對通體銀白的金屬飛翼,轉眼間已摟著林無憂飛騰而去,不見蹤影。

    夜魔無影——這個通玄界最令人歎為觀止的飛天法寶,被水蝶蘭從林無憂身上搜了出來,並立刻派上了用場。

    多虧有這個玩意,否則李珣為了保證度,必定會將林無憂撇下,那可就真是白忙一場了。

    在水蝶蘭騰空的剎那,原本她所在的地面上出現了面無表情的玉散人傀儡,袍袂翻捲中,如利刃般的勁氣完全撲空,也代表古音最後的反制宣告失敗。

    另一邊,「滋」聲長音裡,陰散人的手刀切在了古音掌沿處,迸射出激烈的電火,倒似兩位絕色女修的纖手是由鋼鐵鑄就。

    不過雙方只是一觸即分,古音穩立原地,陰散人則飛後退,轉眼與李珣並排,李珣這才力,兩人如流星般掠過空曠的天空,古音也沒有追來的意思。

    此時此刻,數十里外,洛歧昌淩厲如劍的氣息充斥半邊天空,稍後一點,虛渺宗流雲子的氣息也是若隱若現。

    即使以古音此時高深莫測的手段,這也是兩個她必須要全力應對的強敵,再加上罡煞渾儀之陣的糟糕現狀,李珣認為對古音來說,事態已經開始失控了。

    隔著一段相當遠的距離,李珣與古音隔空對視,對方的面目神情早已模糊得不成樣子,可是,李珣還是「看」到了來自女修身上吞吐的魔焰,以及對方與這東海上的混亂天象脈絡相通的玄奧。

    李珣屏住呼吸,閉上眼睛,眼中的世界剎那間一片漆黑,可就是在這片黑暗的背景下,一條條血紅的脈絡開始緩緩蔓延開來,刻畫出一團複雜的圖案。

    這是古音週身氣息與外界天地元氣交流的線路,也只有李珣這樣對生機脈動可以精準把握,又具備極敏銳靈覺的修士,才能通過這樣的方式,捕捉到深藏在混亂元氣之下的一點根底。

    毫無疑問,這是一種禁紋。

    忽然,李珣眼中血紅的脈絡扭成了一團糟,原因是遠方的古音氣勢勃,高揚的元氣旋流讓原本的禁紋序列迅變化,其複雜程度已經出他的能力範圍。

    揮去腦中的眩暈,李珣睜開眼睛,外界洶湧的光波迫不及待的刺進來,讓李珣不得不再次瞇起眼睛。

    「怎麼回事?」

    陰散人沒有回應,李珣瞥她一眼,又將注意力放回到遠方刺目的光源之上。

    方圓數百里林木都被九波連爆的衝擊掃為平地,兩人又在高處,正是一覽無疑,只見先前古音所立之處,扭動的熾白光焰吞沒了一切打探的視線,飛揚的焰尾在虛空中烙下一道又一道印記,抽*動周邊的天地元氣,隆隆運轉。

    天空中的灰霾也被轟出一個大窟窿,有無數金蛇電火環繞周圍,偶爾與沖天焰尾交擊,卻馬上被吸納進去,使光焰愈燃灼奪目。

    與之相對應的,是地面上淺淺一層凍霧在緩慢流動,李珣目光所及,大片地面都已經鋪上一層白霜,與天空中雷火噴射互相映襯,煞是古怪。

    這大概是天劫威能的外化吧……

    李珣只能這麼猜測。

    尤其是這其中還存在著絲絲縷縷穿梭的罡煞之氣,所有的元素都混雜成一鍋粥,雖然氣勢十足,卻很難讓人感覺到威脅,他不免想起之前的推論:對古音來說,局面真的失控了?

    念頭未絕,當中那一團光焰便再度膨脹,熾白的光芒掃過,一切陰霾、寒霧竟如沸湯沃雪,紛紛融化,還原為最純粹的天地元氣,以古音所立之處為中心旋轉飛動,轉眼便形成一條連接天地的巨大龍卷,便是數十里外的李珣兩人也覺得烈風撲面,呼吸困難。

    李珣從沒像現在這樣厭惡自己見識淺薄,他不得不再次扭頭,去聽陰散人的看法。

    不過,陰散人似乎也有些困惑,只能非常謹慎的表示:「統合元氣,返本歸原,也許這是一種另辟天地的神通。」

    「另辟天地?像霧隱軒那樣?」

    陰散人正待說明,遠方陡然響起一聲霹靂,震音的源頭來自於光焰的正中央,等到音波傳導過來,那邊已經大生變化。

    巨大的龍卷彷彿被重錘轟擊,轟然破碎,可是環繞的天地元氣卻沒有四散溢流,而是自然分流歸股,彷彿虛空中排列著千百道無形的凹槽,引著這一波巨量的元氣流向預定的方位。

    從李珣這個角度看過去,古音像是一隻妖毒的蜘蛛,吐出無數絲線,佈滿天地之間,東海上通玄諸宗的修士便是被粘在網上的飛蟲,撲著翅膀奮力掙扎,而其中大部分卻免不了被吞吃的結局。

    李珣被自己的想法逗樂,笑容在臉上綻開,卻不免是含著苦中作樂的味道。

    古音統馭元氣分流也只是眨眼間的事情,李珣察覺到,分流的元氣在虛空中已經排列完成,形成了一個龐大而複雜的禁紋結構,較之前那初步的演化實不可同日而語。

    當然,他更觀之不透。蜘蛛網繃緊了,而最中央的古音只是輕輕撥動其中的某根絃線,天地間便是嗡聲合振,震盪並非是以音波的形式,而是以某種難以測度的手段瞬間傳導至李珣感應極限之外的虛空。

    千里陰霾頃刻散盡,驕陽當空,碧天如洗。

    當正午的陽光灑下,李珣目瞪口呆,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神跡。

    這並非是幻覺,也不是古音另辟天地,這裡是真實的東海之濱,也是之前被天劫肆虐的土地。

    「走!」

    這次是陰散人人低叱出聲,李珣如夢方醒,這才驚覺,在萬里晴空之下,又一波急劇堆積的恐怖能量正在聚集。

    烈日周邊正燃起一圈扭動的光環,時而擴張、時而收縮,每一次漲縮,都帶來遠常理的龐大熱量。

    之前數個時辰積蓄下來的水氣,正在高溫下迅蒸,視線所及,虛空也在扭曲波蕩,素衣白裙的古音更是融進了刺目的日光裡。

    李珣甚至已經分不清,頭頂虛空和女修所立之地,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太陽。

    這絕不是人力所能及的境界!

    周邊溫度迅升高,可李珣心底卻是寒意流淌,他今生今世也只在當年破劫飛昇的鍾隱身上體會過這般神通威煞。

    古音……這女人究竟是什麼東西變的?

    胡思亂想中,李珣和陰散人已飛到了數百里外。

    暫時遠離了古音威能的輻射範圍,古音的身形更是再不復見,然而李珣卻可以感覺到,已經滯澀很久的罡煞渾儀之陣又開始順暢運轉,罡煞之氣在晴空下愈虛緲莫測,比之前更難以捕捉。

    諸般雷火、陰獄似乎都在陽光下融解消失,可是渾沌浩大的天劫偉力依然在隆隆運行,與罡煞渾儀之陣也再度勾連起來,彼此融通,慢慢不分彼此,渾然如一。 同樣的啼聲,也響在東海上正激戰的修士們耳邊,伴隨著詭異的天象變化,這裡局勢在無形中生偏轉。

    李珣是少數現其中微妙轉換的修士之一,看著遠方幽暗的垂天布幕,他腦中諸事交纏,頗有些混亂。

    「剛剛是不是有什麼變故?」

    「你腦子給摔了!」

    水蝶蘭強打精神調侃一句。李珣也現話中語病,但未及解釋,從遠方襲來的灼灼魔焰已經舔上身來。

    他彷彿被酸液潑中,護體真息出滋滋聲響,懷中的水蝶蘭更是嗆咳出聲:「什麼味兒,真是……」

    這時候陰散人得出了結論:「侵蝕元氣、汙染六識,這應是魔沼毒火吧,不知是哪位絕頂妖魔橫空出世?」

    「天劫臨頭還如此張揚,豈不是自尋死路?」

    老天爺似乎是回應了李珣的質疑,那半邊幽暗之域轉眼被勾連天地的雷火映得恍如白日。

    爆裂的大氣轟鳴縱然比不過之前九波連爆的威勢,也依然懾人心魄,轉眼將魔沼毒火的影響壓了下去。

    然而在天威之外,同樣有屬於真一宗師的無儔氣魄。

    尤其是七無道人,難得他在宗門根基毀喪的打擊下,卻能凝神惟一,心外無物,盡展「先天命氣」的精妙,一時間玉散人傀儡反被他壓得擡不起頭來。

    雷火交織中,七無道人的氣勢不減反增,即使在百里之外,李珣等人也能清晰感覺到屬於七無的「心炎」灼然如焚,硬是在雷光之下辟出一片屬他的領域。

    陰散人沈吟道:「法體為器,神識是根,貫天地,馭六氣,分判陰陽。七無此時隱有怒海操舟之從容……怕是此戰過後,離白日飛昇之境界也僅是一步之遙了,只是……」

    李珣把話接了過去:「只是,他未必能活得過此戰。」

    以李珣對生機脈動的靈敏感應,足以比陰散人把握更多的訊息,他隱約感覺到,在遠方一片混沌的元氣亂流中,某個強大的反應距離七無道人和玉散人傀儡的戰場相當接近。

    陰散人瞥來一眼,尚未說話,那怪異的嬰啼聲又一次灌入耳內。只是這聲音卻不像之前那麼淩厲,在天劫威能的衝擊下,半邊天地的黑暗正以可以目視的度收縮,雷火玄霜已蔓延到所能感知的每個角落,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

    然而在李珣的眼中,這只是那個不知名的妖魔不再糾纏於與天劫的對抗,轉而積蓄力量。

    當其吞天噬地的威能集於一點,再轟然爆之時,沒有人知道那會是怎樣的凶悍衝擊。

    「這究竟是哪位妖魔?」

    李珣非常想知道對方的底細,可是,當這個問題拋出來時,無論是水蝶蘭還是陰散人,都是罕有的茫然。

    他只有退而求其次,又問:「那這是什麼魔功?」

    陰散人仍是搖頭:「大道至簡,萬法歸一。尤其是高層境界,千百種法門,體現出來的也就是那麼回事,現在元氣混濁,氣機紊亂,只有等他真正出手的時候才能分辨了。」

    那古音又是從哪裡尋出這麼個高手來?

    李珣開始理解古音將妖鳳支開的用意,除了要隱瞞林無憂的事情外,大概還是更信任這突然跳出的大妖魔多一些。

    在他思索的時候,偌大的幽暗區域已完全消失,天色也恢復了先前的灰暗。百里外,七無道人與玉散人傀儡的激戰已經能夠比較清楚的看到。

    只是,天劫威能也愈狂暴,拋射的雷光密集如林,差不多是一分一分的碾過,陰陽之氣相激形成的大爆炸,固然比不上先前九波連爆的震憾,可密密麻麻,層層覆蓋,將方圓數百里的天地元氣攪成了一鍋粥,影響所及,無論是散修盟會還是十九宗修士,都要暫避鋒芒。

    東海中立場分明的大勢,竟然為之一亂。

    對禁法陣勢感應無比敏銳的李珣,身子瞬間繃緊:「陣勢散了。」

    「耶?我們剛剛破掉的,真的是陣眼?」病懨懨的水蝶蘭一下子來了精神。

    李珣卻又搖頭:「不,不是陣勢本身的原因。」

    他又靜心觀察了片刻,方道:「陣勢運轉沒有錯誤,但先前與天劫一而二、二而一的契合度已經沒有了,不是融合,便是對抗,沒有第三條路……我們之前沒有破壞陣眼,但卻破壞了一個更不得了的東西。」

    說著,他目光轉向林無憂,這個似乎永遠都長不大的小姑娘,此時被封閉了一切神識、氣息,陷入了最徹底的沈眠,雖是閉目,可秀氣的眉峰微微皺著,讓人不由心生憐惜。

    不過,李珣的眼睛卻透過這層表像,看到了更深層次的東西。

    「妖鳳一定很後悔。」

    「什麼?」

    水蝶蘭沒有聽清他的感慨,正待相詢,張啟的唇瓣卻忽地合不上了。

    不只是她,身邊的李珣和陰散人也同時感覺到不適。大家的耳鼓似乎突然腫脹起來。

    與之同時,一波低沈到極點的震音透入,牽動氣血後還不甘休,震盪根本就是滲入四肢百骸的每個角落,直透進骨子裡去。

    李珣隱約感覺到這也是一種雷鳴聲,只是這種雷鳴陽極生陰,變化更為難測。

    隨著雷音震盪,李珣只覺得骨頭裡面彷彿塞進了無數的小豆子,稍一動作,便是嘩嘩作響、上下跳動,那感覺讓他恨不能掰開自家骨頭,把裡面的異物盡數倒出來。

    陰散人在旁沈聲道:「小心,是無風陰雷,也叫銷骨雷音,專門針對修成不壞金身的修士。肉身修行越是精深,受的影響越大。」

    水蝶蘭卻是見怪不怪:「天劫就是這麼惹人厭,尤其是四九重劫,天心感應最是敏銳,怎麼煩人就怎麼來。」

    李珣眉頭緊皺,沒有回應,因為他正看到百里外的七無道人受銷骨雷音所影響,已經攀升到頂峰的氣勢不可避免的受挫。

    也就是這一緩的工夫,陰影中,蓄勢待的大妖魔悍然出手!

    所有的旁觀者眼前都是一暗,這並非是光線的變化,而是爆出來的滔滔魔氣在瞬間遮罩了眾人的六識感應。

    緊隨其後的,是第三波刺耳的嬰啼,這一次啼聲是前所未有的尖厲,而其中挾帶的濃厚負面情緒便隨著音波侵擾四方,使周圍修士或多或少都有些心氣浮動。

    作為音波攻殺的最終目標,七無道人的反應最大,尤其這波音殺正卡在他欲振作氣勢,重登巔峰的轉接處,時機把握得精準無比,當下便抑住了他的先天命氣運轉。

    對面的玉散人傀儡彷彿與那妖魔心神相通,也不管自家的傷損,不差一分的硬頂上來。

    「孽障!」

    在可以回憶起的漫長歲月裡,七無道人從來沒有對位列三散人之的古志玄這麼喝斥過,然而此刻,這斥音卻是自然而然地裂喉而出,提醒他眼前與玉散人一般無二的人物,僅僅是一個沒有靈魂的傀儡罷了。  突來的感慨中,七無道人袍袖翻拂,以心炎九轉的靈動避過了氣勢跌落的低谷,稍讓鋒芒而擊其中流,與玉散人傀儡斜撞一擊,雙方身形瞬間扯開,轉眼就是十餘里的距離。

    七無道人以先天命氣催九轉心炎,整個身體從內到外都充斥明光,無心宗修行化五臟、融六腑、煉皮骨、銷血肉的四大階段,他已經達到了巔峰,此時,除了最外那一層象徵性的皮肉,七無道人內裡的臟器和骨胳、經脈盡都已經轉化為先天命氣,在「核」的聚散驅動下,分化陰陽,自生玄妙。

    論此修身煉體的神通,倒與血影妖身有些相似,尋常手法就算能擊破他體表的防禦,也無法穿透他體內粘稠的元氣洪流,反而有招致全力反彈的危險。

    正因為如此,七無道人回氣極快,大概只需半息時間,他便有信心將先天命氣再運轉至巔峰狀態。

    然而,便在此一瞬間,沒有任何先兆,他背後那一直隱在暗處的大妖魔,憑空出現!

    七無道人只覺得滿頭長幾乎要衝開冠,聳立起來,他周圍虛空的一切光線、聲音、元氣都被盡數被抽空,唯一傳導過來的,只有一波碾過心頭的殷殷雷鳴。

    遠在百里之外,李珣突然抓痛了水蝶蘭的胳膊,接著,他全然不顧妖女的瞋音,甚至忘記了身上的傷勢,彈跳起來。

    身前數丈遠的空氣陡然響起一聲輕爆,某個東西以絕高的度倒砸而下,以李珣等人的眼力也只能看到一團模糊的灰影,隨即就是砰的一聲大響,那東西從頭到尾都沒有減,直接撞上了地面。

    平整如鏡的地面登時被撞出一個深坑,而那東西則像皮球一般反彈上去,勢頭仍自不減,不過,度倒是慢了一些,李珣藉機看清楚,隨即他牙縫裡便漏了涼氣進來。

    七無道人!

    這個被人硬生生砸下來的東西,竟然是七無道人!

    天空中又是一暗,李珣心中一激,擡頭上看,七無道人剛彈上去的身影已經陷進了那層陰影內,大氣中則鼓蕩著那一波詭異雷鳴,如絲如縷,直透肺腑。

    又是銷骨雷音!

    李珣的感覺相當糟糕,在這陰損的雷音裡,他感覺到一種勃然而的壓力,便如頭頂妖魔布下的陰影一般籠罩心頭,難以驅除。不過,受到壓力的刺激,他的直覺感應也逆勢上揚,如同一道強光,雖不能撕裂陰雲,卻能照亮之前看不到的地方。

    陰影中,雙方身形交錯。

    李珣的眉心忽地像被尖針狠扎一記,劇痛貫腦而入。他悶哼一聲,差點又坐回到地上去。

    這一刻,來自於兩位通玄界最頂尖人物的絕大能量對撞一記,所有的力量完全集於一點,沒有絲毫外洩,這也就代表著,當事雙方必須完成承接恐怖的衝擊反震。

    這是最凶悍、最決絕的對衝!

    李珣憑借他的卓感應,捕捉到了那瞬間的衝擊,可是,能夠感應清楚,便代表與衝擊的核心建立了氣機連接。

    天地間這種彼此關聯最是玄妙,當下氣機牽引,一道衝擊波循隙而至,如金刃劈風,鋒利處不亞於任何神兵利器,若非李珣護體真息自卸力,腦子恐怕都要被劈成兩半。

    沒等李珣從腦子震盪的混沌中恢復,天空中又是一道灰影直落地面,七無道人再次被硬生生從天上打落,連減的機會都沒有,便給砸進了最初轟開的大坑底部。

    只是這次,他沒能再彈出來。

    那無名妖魔挾帶著水蝶蘭最討厭的魔沼毒火,緊隨著七無的身形飛射而下。

    這傢夥似乎把自己當成了錘子,直直插入那已有丈許深的大坑裡,對坑底的七無當頭重擊,地面轟聲搖晃。

    震動只生了一次,隨後,便寂然無聲。

    說是沒有聲音也不確切,至少李珣聽到了一串極微弱的「滋滋」聲響,那是濃厚的元氣急流動時,與外界空氣摩擦的聲音。

    李珣面色嚴峻,打了個手勢,讓水蝶蘭抱著林無憂往後撤,陰散人則根本不用提醒,便移動身形站在了前面,本是雲淡風輕的臉上終於有了凝重之色。

    水蝶蘭此時傷重,但是身為絕頂妖魔的見識尚在,從某個層面來說,她比李珣更為瞭解當下的局面。

    她哼了一聲,抱著林無憂站起來,卻不急著後退,而是冷笑道:「之前看不出來,現在可就清楚了……吞吐大荒,裂空蔽日,又有魔嬰鬼啼,剖心挖肝……這是種玉魔功吧!

    「當年棲霞修煉這鬼玩意只為受孕結胎,我已經很佩服了,而這位更是三年受孕、九載懷胎,將自家骨血煉形轉質,修成造化魔嬰,卻不知是哪位高人?」

    大坑下傳來了一陣女子笑語:「百幻仙子神目如電,我向來是極佩服的。仙子連如意郎君都能看準抓住,還不讓人嫉羨稱奇?」

    聲音入耳,被稱讚的水蝶蘭臉上已經有些僵了,更別說一旁的李珣,就連事不關己的陰散人臉上也顯露驚訝之色。

    便在他們三人目光的注視下,一位白衣女郎緩步從坑中走出。

    雖是在此被天劫蹂躪的荒郊野外,可白衣女郎那雅致風姿,便像是行走在園林亭軒之間,秀逸從容,令人忘俗。

    「古音……」

    將這熟悉的名字在唇齒間咀嚼品味,李珣彷彿什麼都明白了,又覺得其實什麼都是糊里糊塗。

    驅使十萬散修為其效死、困殺通玄十九宗精銳、引動天劫意圖改天換地的罪魁禍就在眼前,可是李珣對眼前這女魔頭的第一印象仍然是:娉婷秀雅,若天池蓮花!

    李珣忽然毫無理由的回想起多年以前,在不夜城,他透過水鏡初次見到眼前女子時的印象和心情。

    那景象其實已經很模糊了,況且,此後的數十年裡,女修不斷的修正著她在旁人心中的印象。直至此刻,她已經登上了通玄界有史以來最叛逆人物的寶座,但從那時到現在,有一點卻從未改變過……每次看到她,李珣總是驚訝於此女文秀雅致的風儀,並且一次又一次的被她巨大的內外落差所震撼。即使當下,依然如此。

    真是無可救藥……

    自嘲的念頭過去,李珣才覺自己已經感慨了太長的時間。不過,對於古音乾淨俐落的了結一位真一宗師的震撼也消去了不少,他已經不怎麼緊張,甚至還有心打個招呼:「唔,古宗主總能讓人感到意外。」

    此言一出,周圍已經凝固的空氣方再度流動起來,李珣甚至聽到水蝶蘭呼吸斷絕。對一位絕頂妖魔來講,這未免有些失態,可現在的古音確實有將虛空凍結的氣勢。

    也許古音的氣色並不太好,消瘦的體態也像是大病未癒,然而,她站在那裡,漆黑的瞳仁便像是吞噬掉了一切光線,每當其稍稍移動,她身前的李珣等人便覺得一陣眩暈,某種難以言道的壓力透過表皮,直接作用於李珣等人的內腑筋絡,尤其是在銷骨雷音尚未退去之際。

    這種感受與雷音,二者之間彷彿有一種極緊密的聯繫,就像……或者根本就是古音操控著雷音,碾過他們肌體每一個角落。

    聽到了李珣的招呼,古音臉上沒有像以前那樣露出笑容來,甚至連禮貌性的回應都沒有,而是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直接穿透李珣的眼底,許久,方才開口回應:「彼此,我也總是低估了李道友的破壞力。」

    「是說無憂師姐的事嗎,那還真是抱歉……」

    李珣口中漫聲回應,腦中則在飛轉動,試圖考慮古音此時的底細和計劃。

    然而,這一次和往常真的完全不同了!

    古音沒有再給他東拉西扯的機會,李珣的話尾還在唇舌之間,耳中便是「嗡」的一聲響,浸入骨髓的銷骨雷音彷彿聽到了指令,在他說話的瞬間轟然爆!

    前方的陰散人竟連半點阻擋的作用都沒有,李珣便像是被一座飛來的隱形大山撞開,整個身子向後拋飛,人尚在空中,全身的骨頭已經斷了八成,而五臟六腑更是一塌糊塗。

    「活見鬼……」

    李珣咒罵一聲,當下也顧不得其他,血影妖身威能全開,一切肌體骨肉瞬間虛化成霧,以此消化雷音殺傷。

    然而之前百試不爽的手段,這回卻有些問題,銷骨雷音不愧是四九重劫下的大手筆,那陰損的震盪竟是避開一切血霧毒火,直抵李珣心竅,目標就是那一切生機源頭的「血核」。

    七無就是這麼完蛋的!

    生死之間,李珣心中愈明徹通透,他瞬間明瞭了其中的因果,血影妖身也就針對性的作出反應。

    「血魘噬元,影化分身,咄!」

    簡短的咒言自心頭流過,如虛似幻的血霧陡然分裂,隨即變化凝結,生成兩個似為人形的實質形體,朝著不同的方向飛射。

    雷音陡然斷絕。

    兩個分離的人形同時一震,再度騰化成血霧向虛空中聚集,最終凝成李珣的完整形貌。

    然而,在形體復原的剎那,李珣又是一口鮮血嗆出來,在空中打了個翻滾才穩住身子。

    這時候,陰散人已經與古音戰在一處。

    雙方的距離不過三五丈遠,在其內有限的空間中,此刻已是青煙瀰漫,電火頻出。

    陰散人的見識高過李珣何止十倍,雖然對其間細節不甚瞭然,但看到七無道人的下場,已經打定主意,絕不讓古音那似可駕馭雷音的手段盡展出來。

    她的修為又與七無不同,早在被煉成傀儡之前,她已經是通玄界最頂尖的人物之一,此後又盡覽《陰符經》全貌,境界精進,當世也僅有羅摩什、厲斗量兩位泰斗級宗師方可與她比擬。

    此時陰散人盡展玄奧,統合風、雨、晦、明、陰、陽六氣,在方圓三丈之內,諸氣交通,自成天地,任外間驚雷掣電,內裡卻生生不息。古音或遠或近,或雄渾或陰毒的攻擊,大半都被陰散人消化乾淨。

    只是,在天地間湧動的銷骨雷音隨天心運轉,便如流水一般滲透進來,陰散人想完全抵禦實在困難。

    古音的身影便在雷音中遊弋,像一尾靈活的魚兒,但更像虛無的幽靈,終究還是將陰散人壓在了守勢。

    此時古音悠悠的話音穿過外層屏障,透入眾人耳中,恍若歎息:「今日與道友相見,方知世上總有命數在,不論妖魔異類,通玄界百萬散修之中,唯有三散人堪為擎天之柱,站在此界的最高端。

    「然而造化弄人,三位頂尖人物倒似預先商定了似的,齊齊做了他人傀儡,豈不讓人嗟歎?」

    長長的語句由古音朱唇間流出,字字頓挫,如一條蜿蜒小溪,流過諸人耳畔。然而那直白的語意,卻是冰寒如刀,直插心頭。

    陰散人聽見此言也僅僅是略挑眉毛,週身防禦不見任何波動,倒是另一邊旁觀這場戰鬥的李珣猛吃了一驚。

    她怎麼看穿的?

    雖是極感驚駭,不過李珣還是分得出輕重緩急,他一邊關注陰散人與古音的戰鬥,另一邊則傳音過去,指導水蝶蘭在林無憂身上做些事情,很快,水蝶蘭便傳回了肯定的訊息。

    此時,終於有十九宗的修士繼七無道人之後邁上了6地,而且由於罡煞渾儀之陣與天劫的契合度飛下降,十九宗修士的整體移動度明顯加快了許多。

    李珣慢慢調息,同時也在心中計算來人的行進度和實力,終於,在某個節點上,他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退!」

    正處在完全防禦態勢下的陰散人應聲厲嘯,通體更是亮起一層赤紅強芒,體外六氣互通、生生不息的獨立區域轟然破碎,漫天雷音失了阻礙,當下如洪水般湧進來。

    陰散人完全不管這波雷音的殺傷,纖長身形只一晃,便逆勢而上,駢指成刀,直插古音胸口,完全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便在陰散人轉守為攻的瞬間,地上的水蝶蘭冷哼一聲,合掌輕拍,嗡聲震鳴裡,她的背後伸展出一對通體銀白的金屬飛翼,轉眼間已摟著林無憂飛騰而去,不見蹤影。

    夜魔無影——這個通玄界最令人歎為觀止的飛天法寶,被水蝶蘭從林無憂身上搜了出來,並立刻派上了用場。

    多虧有這個玩意,否則李珣為了保證度,必定會將林無憂撇下,那可就真是白忙一場了。

    在水蝶蘭騰空的剎那,原本她所在的地面上出現了面無表情的玉散人傀儡,袍袂翻捲中,如利刃般的勁氣完全撲空,也代表古音最後的反制宣告失敗。

    另一邊,「滋」聲長音裡,陰散人的手刀切在了古音掌沿處,迸射出激烈的電火,倒似兩位絕色女修的纖手是由鋼鐵鑄就。

    不過雙方只是一觸即分,古音穩立原地,陰散人則飛後退,轉眼與李珣並排,李珣這才力,兩人如流星般掠過空曠的天空,古音也沒有追來的意思。

    此時此刻,數十里外,洛歧昌淩厲如劍的氣息充斥半邊天空,稍後一點,虛渺宗流雲子的氣息也是若隱若現。

    即使以古音此時高深莫測的手段,這也是兩個她必須要全力應對的強敵,再加上罡煞渾儀之陣的糟糕現狀,李珣認為對古音來說,事態已經開始失控了。

    隔著一段相當遠的距離,李珣與古音隔空對視,對方的面目神情早已模糊得不成樣子,可是,李珣還是「看」到了來自女修身上吞吐的魔焰,以及對方與這東海上的混亂天象脈絡相通的玄奧。

    李珣屏住呼吸,閉上眼睛,眼中的世界剎那間一片漆黑,可就是在這片黑暗的背景下,一條條血紅的脈絡開始緩緩蔓延開來,刻畫出一團複雜的圖案。

    這是古音週身氣息與外界天地元氣交流的線路,也只有李珣這樣對生機脈動可以精準把握,又具備極敏銳靈覺的修士,才能通過這樣的方式,捕捉到深藏在混亂元氣之下的一點根底。

    毫無疑問,這是一種禁紋。

    忽然,李珣眼中血紅的脈絡扭成了一團糟,原因是遠方的古音氣勢勃,高揚的元氣旋流讓原本的禁紋序列迅變化,其複雜程度已經出他的能力範圍。

    揮去腦中的眩暈,李珣睜開眼睛,外界洶湧的光波迫不及待的刺進來,讓李珣不得不再次瞇起眼睛。

    「怎麼回事?」

    陰散人沒有回應,李珣瞥她一眼,又將注意力放回到遠方刺目的光源之上。

    方圓數百里林木都被九波連爆的衝擊掃為平地,兩人又在高處,正是一覽無疑,只見先前古音所立之處,扭動的熾白光焰吞沒了一切打探的視線,飛揚的焰尾在虛空中烙下一道又一道印記,抽*動周邊的天地元氣,隆隆運轉。

    天空中的灰霾也被轟出一個大窟窿,有無數金蛇電火環繞周圍,偶爾與沖天焰尾交擊,卻馬上被吸納進去,使光焰愈燃灼奪目。

    與之相對應的,是地面上淺淺一層凍霧在緩慢流動,李珣目光所及,大片地面都已經鋪上一層白霜,與天空中雷火噴射互相映襯,煞是古怪。

    這大概是天劫威能的外化吧……

    李珣只能這麼猜測。

    尤其是這其中還存在著絲絲縷縷穿梭的罡煞之氣,所有的元素都混雜成一鍋粥,雖然氣勢十足,卻很難讓人感覺到威脅,他不免想起之前的推論:對古音來說,局面真的失控了?

    念頭未絕,當中那一團光焰便再度膨脹,熾白的光芒掃過,一切陰霾、寒霧竟如沸湯沃雪,紛紛融化,還原為最純粹的天地元氣,以古音所立之處為中心旋轉飛動,轉眼便形成一條連接天地的巨大龍卷,便是數十里外的李珣兩人也覺得烈風撲面,呼吸困難。

    李珣從沒像現在這樣厭惡自己見識淺薄,他不得不再次扭頭,去聽陰散人的看法。

    不過,陰散人似乎也有些困惑,只能非常謹慎的表示:「統合元氣,返本歸原,也許這是一種另辟天地的神通。」

    「另辟天地?像霧隱軒那樣?」

    陰散人正待說明,遠方陡然響起一聲霹靂,震音的源頭來自於光焰的正中央,等到音波傳導過來,那邊已經大生變化。

    巨大的龍卷彷彿被重錘轟擊,轟然破碎,可是環繞的天地元氣卻沒有四散溢流,而是自然分流歸股,彷彿虛空中排列著千百道無形的凹槽,引著這一波巨量的元氣流向預定的方位。

    從李珣這個角度看過去,古音像是一隻妖毒的蜘蛛,吐出無數絲線,佈滿天地之間,東海上通玄諸宗的修士便是被粘在網上的飛蟲,撲著翅膀奮力掙扎,而其中大部分卻免不了被吞吃的結局。

    李珣被自己的想法逗樂,笑容在臉上綻開,卻不免是含著苦中作樂的味道。

    古音統馭元氣分流也只是眨眼間的事情,李珣察覺到,分流的元氣在虛空中已經排列完成,形成了一個龐大而複雜的禁紋結構,較之前那初步的演化實不可同日而語。

    當然,他更觀之不透。

    蜘蛛網繃緊了,而最中央的古音只是輕輕撥動其中的某根絃線,天地間便是嗡聲合振,震盪並非是以音波的形式,而是以某種難以測度的手段瞬間傳導至李珣感應極限之外的虛空。

    千里陰霾頃刻散盡,驕陽當空,碧天如洗。

    當正午的陽光灑下,李珣目瞪口呆,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神跡。

    這並非是幻覺,也不是古音另辟天地,這裡是真實的東海之濱,也是之前被天劫肆虐的土地。

    「走!」

    這次是陰散人人低叱出聲,李珣如夢方醒,這才驚覺,在萬里晴空之下,又一波急劇堆積的恐怖能量正在聚集。

    烈日周邊正燃起一圈扭動的光環,時而擴張、時而收縮,每一次漲縮,都帶來遠常理的龐大熱量。

    之前數個時辰積蓄下來的水氣,正在高溫下迅蒸,視線所及,虛空也在扭曲波蕩,素衣白裙的古音更是融進了刺目的日光裡。

    李珣甚至已經分不清,頭頂虛空和女修所立之地,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太陽。

    這絕不是人力所能及的境界!

    周邊溫度迅升高,可李珣心底卻是寒意流淌,他今生今世也只在當年破劫飛昇的鍾隱身上體會過這般神通威煞。

    古音……這女人究竟是什麼東西變的?

    胡思亂想中,李珣和陰散人已飛到了數百里外。

    暫時遠離了古音威能的輻射範圍,古音的身形更是再不復見,然而李珣卻可以感覺到,已經滯澀很久的罡煞渾儀之陣又開始順暢運轉,罡煞之氣在晴空下愈虛緲莫測,比之前更難以捕捉。

    諸般雷火、陰獄似乎都在陽光下融解消失,可是渾沌浩大的天劫偉力依然在隆隆運行,與罡煞渾儀之陣也再度勾連起來,彼此融通,慢慢不分彼此,渾然如一

第二章 追逃

    這是古音做出來的……

    李珣覺得腦子裡嗡嗡作響,無論如何都摸不清其中因果。

    先前,古音以林無憂為餌,誘使天劫降臨,再利用三千罡煞渾儀之陣圈禁威能,為其所用,這裡面固然有很多細節不太清楚,但思路總還是明晰的。

    但如今,他以血靈羽劍一舉破除相關禁法,又禁住林無憂一切神識氣息,斷去了古音佈置中最關鍵的一環,這女人又是用什麼手段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重整局面,甚至更進一層的?

    怔了半天,直到水蝶蘭的身影出現在李珣面前,他還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三人會合一處,卻是相顧無語。

    正無奈時,天地間已是再生變化,三人的敏銳感官都察覺到,此刻正有一股雄渾浩蕩的能量激流在高空匯聚,便如一把懸於頭頂的利劍,蓄勢待。

    擡頭望日,只見太陽外層的光環亮度愈濃烈,可是他們沒有感覺到理應飆升的溫度,反而有絲絲寒意,從頭頂流下,直透心底。

    三人對視一眼,忽如炸彈開花般四面彈射開去。

    稍遲一線,一道熾白光束便從三人原先所在的中心處穿刺而過!

    高溫在虛空中烙下了筆直的傷痕,可是那含蘊在最深層的冷冽劍意,卻尤為三人所忌。

    「走!」

    在李珣的低喝聲中,夜魔飛翼在空中曳起一道亮麗的銀色軌跡,李珣和陰散人依次斷後。

    三人均是拿出了最高的度向東南林海深處狂飆,然而,頭頂上的能量激流並未就此被他們拋在後頭,而是隱然與正午驕陽周邊耀眼的光環氣機相通,其浩蕩之威便如萬丈陽光,普照大千,無遠弗屆。

    短短數息之間,便有數十道難以抵禦的熾熱光束掃過,將三人周邊虛空切割得七零八落。

    高溫凝束,縱橫之間不下於任何神兵利器,即使是三人近乎不死不滅的法體也不敢輕攖其鋒。

    更別提蘊於其中的無匹劍意,當真是有連魂魂都能斬殺的淩厲,真碰上個一星半點,天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更要命的是,距離已這麼遙遠,李珣仍能感應到遠處來自於古音的特殊氣息,恍若變天之際的厚厚烏雲,看似壘壘千仞,勢緩而沈,卻轉眼便是萬里雲舒,瀰漫天際。

    相較於頭頂那鋒芒畢露的利劍,李珣更忌憚背後正不斷擴展的「烏雲」。

    天知道在那黑沈沈的雲層後面,藏匿著怎樣一個怪獸!

    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事實證明,什麼「烏雲」、「怪獸」都只是他的臆想,此時此刻,天地間明光大放,幾乎能將人們的影子都給蒸了去,而這無限明光,卻依然無法遮掩住那女人的眼睛……

    李珣很清晰的感覺到,對方的視線始終刺在他的後背上,透著如針扎般細微而堅定的殺意。

    「真的惹到她了……那光束劍氣,若用到東海上,十九宗修士能有幾個全身而退?」

    此時,李珣還有餘力,以他血影妖身的神以及獨步天下的敏銳感應,飛射的熾熱劍光還未把他逼到絕路。

    然而,來自後方的巨大壓力死死堵在李珣胸口上,像一個龐大的磨盤,緩緩轉動,逐分逐分的磨去他的氣力和意志。

    縱然不願承認,可他確確實實是在懼怕著什麼,除了鍾隱,李珣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令人拂掃不去的恐懼心思。

    而且也不是他一人這麼想,前面的水蝶蘭和陰散人的身形,無論怎麼看,都脫不出倉皇的味道。

    娘的!

    李珣心底的咒罵還來不及形之於口,後面便是「哧」的一聲長鳴。李珣心頭一緊,回眼察看,只見一團光芒破開視野盡頭的虛影,烙在他瞳孔之上。

    古音追上來了!

    雖然相距至少還有近百里,可李珣已經感受到,那海嘯般的強絕衝擊,穿透空間的阻隔,咆哮而至。

    有若實質的殺氣,堵住了他的口鼻呼吸,甚至連千萬毛孔都給封得嚴嚴實實。

    那女人,連東海大局都不顧了?

    李珣真的無法理解古音的思維模式,在他看來,東海上的罡煞渾儀之陣固然了得,但其核心還是在古音所主導的天劫偉力之上,若撇去此節,莫說是十九宗強手盡在,便是將幾位真一宗師都抽出來,罡煞渾儀陣也未必能奈何得了十九宗那群精銳修士。

    想到這裡,他又對古音之外的那幾位強者生出感應,在明晰了那些人的位置後,他恨不得破口大罵。

    洛歧昌等人當真混蛋,他們早早的便趕到古音後方,也就是幾個呼吸的空檔便能追上,可直到現在依然是不遠不近的吊著……

    都什麼時候了,難道還動著漁翁得利的心思嗎?

    「再快些!」

    李珣的嗓子不自覺的啞了。前方水蝶蘭的詛咒聲順風而至,讓他明白在白日還是不要太期待夜魔無影的度才好。

    「若真不成,便把林無憂扔下……等等!」

    這話剛一出口,李珣便醒悟過來。

    難道這被充做陣眼的小姑娘,真的就是古音東海佈局的關鍵?即使陣眼被破,她身上也還有未曾顯現的後手?

    不過,就算這樣也要扔!

    沒有了性命,就算勘破一切陰謀也毫無意義。

    李珣立下決斷,咬牙道:「扔……」

    單個音節剛吐出去,李珣視野極限處的地面無聲炸裂,一個模糊的影子破土而出,突入了「雙日並行」的強光下。

    伴此身形,冷澈決絕的氣勢貫空而至,縱然比不過古音撼動天地的氣魄,可冰雪般的寒意之下,所深蘊的凶厲殺意恍若一把鋒利的妖刀,撕開了令人窒息的空氣,直直切入古音身外的光芒裡!

    「誰?」

    李珣念頭剛生出來,已被強光籠罩的天地間,驀現五色光華。

    五道光芒以青、黃、赤、白、黑依次分列,道道如實質,晶亮如曜石,光華流動間,歸返先天,演盡五行,那浩瀚無邊的蒼茫之意,正堪與古音充斥天地間的宏大氣魄為對,更以突殺的淩厲,撕裂古音身外澎湃元氣,直抵其真身所在。

    相距過於遙遠,李珣看不清其中的細節,只感到方圓數千里,天地元氣又一次劇烈震盪,剛剛納入古音掌控的秩序登時為之一亂。

    低沈的轟鳴聲裡,他聽到古音略帶暗啞的笑語:「好一個五色神光,好一個天芷上人!」

    李珣的身形略微一滯,但沒有停下來,他心裡透亮,天芷上人此時殺出絕非是最好的時機,其中緣由,他已是感悟於心。

    一個順水人情而已,也要急著還嗎?

    李珣感歎中,後方情勢已生變化。

    原先在後面的幾位真一宗師雖然確實有點坐山觀虎鬥的意思,但主要還是震驚於古音駕馭天劫之力的神奇,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但此時見天芷上人出手,眾人驚訝之餘,像厲斗量之流的正派同道決不會讓她獨當古音鋒芒,當下先後趕至。

    一馬當先的就是洛歧昌,當代劍皇最擅捕捉氣魄承合之機,他卡準了古音對周邊元氣失控的間隙,馭劍如虹,強突進來,劍勢沛然淩厲,盡顯其千載磨礪的老辣。

    兩人合擊之下,古音的追擊度確確實實的降了下來。

    而李珣一行人,也趁此良機拉大了距離,轉眼就將那處新辟的戰場遠遠拋在後面。

    李珣再次回頭,戰場已經遠在他視野範圍之外,可是自始而終,周邊的元氣流動都在警示著他仍然沒有脫出古音的控制範圍,那女人依然以一種李珣暫時無法理解的方式牢牢鎖定他的位置,頭頂上,一股激湧澎湃的能量仍在積蓄之中。

    那是單獨為他準備的。

    「嗡!」

    李珣耳邊再度響起撥弦之聲,他只覺得全身緊,這一刻,他想起先前從古音身上輻射出來的如蛛網般密集的禁紋結構,自然也有女修輕撥絃線,千里長空為之一清的勝景。

    不過,他很快就現,古音神通揮之地不在這裡,而是在戰場那邊。

    那邊激湧波蕩的元氣為之一靜,由動而靜的變化,讓糾纏在一起的幾位交戰者的氣息立時分判出來,無論是天芷還是洛歧昌都跟不上節奏變化,又像是被某種無以名狀的力量束縛,一個交錯間,便給遠遠震開。

    沒了這兩位的鉗制,古音周邊氣息再變,轉眼間完成了由極靜而極動的轉化,瞬間遠去。

    洛歧昌呆了呆,還未有所動作,旁邊的天芷已是悶頭前衝。這時候,稍稍落後一段距離的流雲子也趕了上來,見狀只來及叫一聲「上人」,便不得不加力追上。

    這麼一來,洛歧昌倒落在了第三位,而此時,第三波次的羅摩什、清溟和半成居士也追了上來。

    四位宗師人物彼此對視一眼,都覺得十分頭痛。

    洛歧昌喃喃道:「古音遠去,與東海局勢脫節,眼下正是各個擊破的好時機……追還是不追?」

    相對於諸位宗主,古音反倒沒那麼多計較,只是幾次呼吸的工夫,刺目的光芒便越過了地平線,再度進入李珣的視野。

    李珣不自主打了個寒顫,當下扭過頭去,度再增三分。

    古音追擊的方式並非是通常的馭氣飛行,而是某種類似「大挪移」的咒法,幾乎徹底省略了移動的過程,一個閃沒間,便是百里距離被她拋在身後。

    有那麼數息時間,李珣甚至覺得,古音已經追到了他頸後觸手可及的位置。

    但事實上,在最初的衝擊之後,他與古音的距離還是在逐步被拉開。

    會出現這種情況,主要是因為古音根本就是攜帶著周邊澎湃的元氣洪流和複雜的氣機集合在虛空中穿行。身背如此重負,古音每一次的移位都會掀起劇烈的元氣對沖,那是近乎天地顛倒一般的震盪,波及範圍擴出百里之外。

    若古音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追上來,李珣引頸受死,也不為過。

    即便如此,李珣依然覺得滿嘴苦,更有一股鬱結之氣卡在心口——自他踏入東海的那一刻起,何曾想過,自己會像狗一樣被人攆出去?

    他內心鬱結幾乎要漲破胸口,而此時,後面天芷和流雲子終於追了上來。

    這一對組合比之先前要更合適一些,天芷的先天五色神光消融元氣,刷動時重如山嶽,再加上施用者心思決絕,短時間內在氣勢上竟也可以壓制古音幾分。

    天芷回氣之時,則有流雲子展開「虛空七真訣」,以這號稱「守禦第一」的玄門大法抵消古音鋒芒。

    兩者攻守之間,陰陽剛柔轉化,宛若天成,以古音之能,一時半刻,竟也無法突破這層屏障。

    當然,李珣更相信,那是因為古音還沒有把心思轉移到兩人身上。

    李珣依然在極飛遁之中,說是瞬息千里,也未見得誇張,然而在這幾乎可以撕裂空間的度之下,如芒在背的感覺,卻從來沒有減弱過。最明顯的證據就是:高空中,滔滔元氣激流鼓蕩,映射出來的太陽真火,在那莫名劍意的主導下,雖含而未,但灼灼之威,已令李珣頭皮焦,週身氣機有鼎沸之勢,漸生亂象。

    「這也是禁法的一部分?」

    受心中一線靈光驅使,他擡頭看天,只可惜,除了眩目的烈日強芒,再無他物。

    不過……剛剛好像有片雲飛過去了?

    類似的疑惑在李珣腦中一轉,便被頭頂高熱蒸殆盡。

    在憤怒和恥辱的共同作用下,時間像是停滯了一般,幾乎要把李珣逼瘋,還好,在他狂之前,他終於來到了東南林海中,因為地脈變動而分裂的「界限」上。

    所謂的「界限」,肉眼是無法觀測出來的,只能通過地脈的扭曲變化間接感應出來。

    界限這邊,是天意生成的斷裂地脈與九幽之域共生之所,界限那邊,則是人力安排,水火相濟的修道洞天,雖是一線之隔,對李珣來說,卻是生與死的差別。

    此時已近黃昏,天空中太陽真火的強度卻是絲毫未減,反而隨著日頭西移,更生微妙變化,愈的難測其深。這時太陽真火的凝聚力已到了某個極點,而深蘊其中的森寒劍意則牢牢鎖定了李珣的氣機,一旦爆,必然是驚天動地。

    偏在此時,一隻腳已經邁過界限的李珣,卻看到了某個絕不應出現在這裡的人物。

    越過界限不遠,茫茫林海之上,一位女修正卓然而立,一身素服,衣帶當風,映著夕陽晚照,風姿綽約,看到那纖長秀美的身形,李珣卻為之眉頭大皺。

    秦婉如!

    她不去整合宗門,穩住陣腳,又回返東南林海做什麼?而且,還和旁人在這裡糾纏不清!

    順著女修的視線轉移,李珣馬上又抓住了一個目標,而這時,他的眉頭都要擰成結了。

    與秦婉如相隔僅里許,另一個高高的樹冠之上,還有一人負劍而立,道士打扮,相貌不如女修那麼打眼,卻是李珣分外熟悉的人物。

    明吉仙師?

    這兩人目前處在極具敵意的狀態下……想想想也是,在明吉的認知裡,不久之前,眼前麗人的師尊還潛入宗門重地,擄去了有「元胎道體」資質的少女嬰寧,那可是已經列入明心劍宗門牆的正式弟子。

    陰散人來去自如,如入無人之境,這般作為無異於狠抽了明心劍宗一記耳光,這讓明吉如何肯善罷干休?

    至於秦婉如,則算是被無辜牽連進來,只是她身為一宗之主,又豈能示弱於人。

    這對男女的心態李珣可以理解,可是,眼下都什麼時候了,他們這般鬥氣……找死嗎?

    李珣在這邊腹誹,對峙中的二人卻早都察覺到頭頂上的異狀,也看到了正急迫近中的李珣一行,兩人的反應自然不一樣,不過,看到秦婉如那驚喜交加的表情,李珣倒覺得腦子更疼了。

    事態緊急,他當下也不廢話,口拈法訣,沈喝聲中,虛空開裂,彷彿一張妖魔巨口,將男女修士一併吞了進去。

    李珣三人更是簡單,藉著虛空震盪之力,只一閃便撲入叢林深處,形影俱消。

    遲了一線,高空中光輝璀璨,一條兒臂粗細的光束投射下來,似緩而急,初時還能見得端鋒銳,可一眨眼的工夫,光束便連貫天地,斜插進李珣三人消失的叢林間。

    沒有任何聲響,臨近傍晚的天空猛然亮,無邊林海中,灼目的強光噴開來,照射蒼穹。

    方圓百里內的茂密林海被光芒照徹無遺,一切陰影幽暗之地都被這光透射進來,幾若透明一般,纖毫畢現。

    然後才是太陽真火的肆虐。

    驟然拔升的高溫之下,百里森林似被投入熔爐火獄,熾白的火舌掃過,一切林木鳥獸連燃燒的時間都沒有,便盡化飛灰,廣闊的天地間,只留下一切低沈至極的悶爆,光芒所及,盡成焦土。

    「險哪!」

    最後時刻衝進霧隱軒的李珣抹了把冷汗,那熔金銷鐵的高溫也就罷了,最令人忌憚的,還是蘊藏在太陽真火中的淩厲劍意。幾次經歷下來,李珣深知,這劍意所及透肌刺骨,傷損魂魄,正面對上,他絕沒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古音的手段果然層出不窮,這「化意附魂」的咒法,距離「身外化身」的境界也只是一線之隔,而她竟然能將一縷劍意附著在太陽真火之中,驅動元氣,如臂使指,確實可畏可怖。

    只是……古音的劍道修為竟也如此老辣,難道真是能者無所不能?

    尚未等他從迷惑中解脫出來,耳中忽然刺入水蝶蘭低啞卻滿蘊怒火的嗓音:「見鬼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珣愕然看去,只見水蝶蘭眼中藍芒閃動,顯然已是怒極。

    而當他順著妖女的視線打量四周,也不由大吃一驚:「怎麼回事,被打劫了?」

    不怪水蝶蘭失態,眾人眼中所見,實在有些淒慘。

    李珣是將三人投送的地點直接設在湖心小軒處的,這裡是霧隱洞天的中樞地帶,最是重要不過。

    然而,舉目四顧,這裡卻像是剛經過了一場地o震。

    湖心小軒雖是屹立未倒,可內裡的四個石墩倒了兩個,擺放在桌上的茶杯也落在地上,摔個粉碎。

    細細再看,三個半扇形的窗洞甚至有點變形,特別是中間那處,下方一道觸目驚心的裂紋一直延伸到牆角。

    視線越過湖面,對岸的情形也不太妙,樹木折斷,花草倒伏的情景比比皆是,再不復先前幽靜雅致的園林風貌。

    「見鬼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水蝶蘭將之前的言語重複一遍,其中的怒火更深了一層。

    若說對霧隱軒的瞭解,一萬個她加起來也比不過李珣一個,但若論對霧隱軒的喜愛程度,她卻遠在李珣之上,這種感情完全是不可理喻,因而對此情形也就分外不能接受。

    對她的質問,一直在軒中的幽一最有資格回應,只可惜,作為一個神識未復的傀儡,對出本身能力的事件,他沒有任何應對之法,而且對非主人的質詢也不會回答。

    李珣知道水蝶蘭現在心情糟糕,事實上,在場的除了幽一之外,沒有哪個人會有好心情。

    在稍稍整理脈絡,得出初步結論之後,李珣聳聳肩,以一副理所當然的姿態說話:「只不過是地脈變動引的禁制損毀而已,這種損傷很麻煩,但還在霧隱洞天自身的修復範圍之內^話又說回來,九幽地氣噴的時候,你就應該想到這點才對。」

    水蝶蘭揚起眉毛,似乎要火,但最終卻是勾起唇線,露出一個冷笑來。

    「古音是吧?哼,天底下沒有一夜成仙的美事,我倒要看她是怎麼死的!」

    她這是把氣撒到了古音頭上,可惜一時半刻,也只能過過嘴癮。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她所說的雖是氣話,但更是實話。

    李珣心中贊成,面上卻不顯,只看她一眼,咧開了嘴:「誰知道她還能活多久?三個時辰?三天?還是三年?」

    水蝶蘭語塞,但很快又為自己找到了理由:「管她三天還是三年,真不成,坐在霧隱軒裡等她完蛋便是,有種讓她殺上門來?」

    李珣看著她苦笑,想的則是另一回事:心高氣傲的百幻蝶,竟然將心中的忌憚如此直白的表現出來,可見古音的變化對她衝擊之大。

    水蝶蘭已如此,那些十九宗的修士又會是怎樣的想法?

    水蝶蘭也現自己太過示弱,乾脆冷哼一聲,轉身走出湖心小軒,只留下她的話音:「我去睡覺,醒來後,我要看到一切都恢復原樣。」

    睡覺什麼的自然是胡扯,李珣明白,水蝶蘭其實是去調適心境,大概是要盡快從古音那讓人做噩夢的威能中拔身出來,另外……她的傷勢確實也到了不得不嚴肅控制的地步了。

    李珣畢竟擁有血影妖身這種無上天魔大法,即使被古音整得這麼慘,只是閒了一會,身上傷勢便好了八九成,剩下的就是因寒氣入體留下的滯澀之感。

    水蝶蘭的情況則遠比不上他,根本就打不起精神,只能把青帝遺老贈她的丹丸當成糖豆來吃,看來想盡復舊觀,還要慢慢調養。

    看著水蝶蘭走入湖岸的叢林之後,又初步檢查了湖心小軒的情況,李珣便對陰散人下令:「安排一間靜室,把她放置好。」

    李珣指的是林無憂,其實就他本心而言,他恨不能立刻將昏迷中的少女剝光了研究,以找出其中的玄機,可現實的情況是,霧隱軒的境況絕不像他之前所描述的那麼輕鬆,他必須先鞏固這安身立命之地,才有資格再談其他。

    當然,李珣也不會忘記另一個麻煩:「至於你那徒兒,既然著了面,也就交給你了。」

    陰散人心領神會,抱起被水蝶蘭擱在欄杆下的小姑娘,走出軒外。這時候,李珣忽又想起一件事來:「嬰寧在哪?」

    「我在這。」

    隨著話音,對岸的叢林內便閃出嬰寧纖細的身形。

    小姑娘很快越過湖面,到了李珣身前,叫了一聲師父,又向陰散人行禮。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但神情尚算鎮定,看來,陰散人數月來的調教效果相當不錯。

    「剛剛碰到師娘,她要我到這兒來。」

    對所謂「師娘」的稱呼,李珣為之啞然,隨即便笑著撫了下她的腦袋,問起這裡的情況。

    小姑娘對總體情勢很有些茫然,但說起自己的經歷卻是口齒清晰,很有條理。

    變故就生在四個時辰前,也就是東海天劫初起之際。

    當時,嬰寧正在湖心小軒操控分光鏡,察探東南林海的情況,突然一陣震盪襲來,她眼前的分光鏡突然失效,隨即便是地動山搖,湖面上更是刮起了大風。

    小姑娘非常警醒,及時從軒中撤出,又覺得湖心小軒周邊元氣流動異常,不敢在此久留,便一路後撤,直到平日休息的小樓附近,感覺影響變小,才停下喘息。

    此後一段時間,霧隱洞天震盪不斷,規模也是時緩時急,最激烈時,小姑娘曾看到平地刮起數丈高的龍捲風,虛空中裂開巨大的口子,透過裂口,甚至可以看見閃動的電火。

    直到一個時辰前,這波震盪才慢慢消去。

    小姑娘曾經鼓起勇氣,回到湖心小軒察看,面對眼前的情形卻是束手無策,又看到幽一一直守在軒外,乾脆就退後一段距離,等著李珣幾人回來。也因此,她碰到了回房休息的水蝶蘭,這才急急趕至。

    李珣在嬰寧說話的時候,已經察看了湖心小軒中的禁法樞紐,結合小姑娘的描述,他對霧隱洞天的現狀便有了比較清楚的認識,等嬰寧講述完畢,他腦中便明白了大部分問題所在,同時也有了一整套修整改動的方案。

    當下他仍安排陰散人去安置林無憂,至於嬰寧,就留在身邊幫忙好了,順便教她一些禁法常識——即使小姑娘沒有這方面的天賦,但學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怎麼說也是一種獎勵。

    果然,嬰寧雖是被陰散人歷練得頗有城府,但聽到李珣的安排,眉目間仍有喜色。

    李珣卻沒法像嬰寧那樣,輕易就滿足於眼下的境況,他急於修復洞天禁制,也是想要瞭解外面的情勢變化。

    雖然進了霧隱軒後安全保障大大提升,但是天知道古音還有什麼神通,會對洞天造成威脅。

    此外,水蝶蘭用「休息」當借口去調整情緒,李珣又何嘗不是利用整理禁制的機會,緩解受到嚴重衝擊的心境?

    古音的凜凜神威,已經非常考驗他心理承受的極限,而更要命的是,他至今仍在渾濁的迷霧裡摸索,弄不清生的所有事件中,那關鍵性的變化軌跡。

    如果世間萬事萬物都能像眼前流動的禁紋那樣,混沌裡存規則、複雜中見脈絡,如指掌觀紋,那該多好?

    感歎中,李珣調動起連接禁制樞紐的數十萬條元氣勾回,開始了修復工作。

    霧隱洞天的禁法基礎,是建立在貫穿東南林海的龐大水系,和引地氣的眾多先天火竅之上,以兩者水火相濟的思路,統馭這無邊森林的每一處角落。

    作為修行、隱世的洞天福地,霧隱軒在建立之初,代軒主便考慮到三千六百年一輪迴的四九重劫的影響,而其後歷代軒主在注入各自的鮮明烙印之際,也始終沒有忽略這個大麻煩,屢次的禁法變動中,都層層佈置、加固針對性的防禦措施。

    但是,四九重劫本身絕對出了此界的修士所能抵禦的極限,即使是霧隱洞天能夠集合整個東南林海的力量,面對四九重劫,幾輪硬碰硬下來,也只有被砸得稀巴爛的下場。

    所以,霧隱洞天針對天劫的佈置,並非是以保護洞天內的修士為最終目的,而是以「怎樣控制損傷程度並迅修復」為思路安排構建。

    對一個想憑借霧隱軒度劫飛昇的修士來說,這大概比較殘酷,但李珣現在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現今東海天劫未散,地脈仍不穩定,他不指望能讓洞天禁制盡復舊觀,只要能穩定局面,增大彈性便是。

    千萬條氣機在密集有序的禁紋歸攏下,牽引元氣,各歸其位,湖心小軒周圍響起了細若蚊聲的震鳴。

    當類似的聲音以成千上萬的規模聚集起來,讓人聽了連嘴唇都在麻,音波所及,湖面上也蕩漾起層層波紋。

    據嬰寧說,這和她幾個時辰前的經歷有點相似。

    李珣知道這是氣機相互作用的必然結果,只不過一個是破壞,一個是重建。

    現在他一心數用,每一瞬間都有幾十上百個禁制節點需要他去修正,同時,他還必須兼顧整體的結構思路,在宏觀和微觀層面進行調整,工作量之大,足以抽空他腦子所有其他的念頭。

    相應的,效果也是立竿見影。

    最先被修復的是分光鏡,軒中三個窗洞先後鍍上一層銀膜,來自東南林海各個角落的影像水一般流過,但其中也有一些短暫的空白,相對應的就是損毀的禁制所在。

    雖然涉及的區域縮水了不少,但分光鏡畢竟已運轉起來,李珣優先修復了某些關鍵地點,更百忙中瞥去幾眼,只見得進入洞天之前所在的位置已成焦土,而後方緊追過來的古音等人卻是蹤影全無。

    出分光鏡的掃瞄範圍了嗎?

    李珣有些焦躁,不管情況變得怎樣糟糕,若是看到,也能有個準備,可現在這樣像是在胸口壓了塊無形的巨石,想搬開都使不上力氣……

    幸虧還有幹不完的活等著他。

    嬰寧看出師父心情不佳,也不敢多嘴,便是收拾軒中的雜物,也躡手躡腳,小軒中一時間靜寂無聲。

    全無干擾之下,李珣的焦躁心思沒有持續太長時間,手上的效率反而又有提升,鼓搗了小半個時辰便告一段落。

    這時候,洞天內外已經入夜了。

    確保禁法暫時無礙之後,李珣長籲一口氣,轉眼看到一旁靜立的嬰寧,覺得小姑娘當真是乖巧伶俐,有徒如此,足稱美事。

    由眼前的小徒兒聯想到了秦婉如,再過上幾年,大概小姑娘就真要投身到陰陽宗,成為裡面舉足輕重的人物。

    話又說回來,李珣將那位便宜師姐交給陰散人處理,她們師徒重聚,不知道現在心情如何?

    另外,還有明吉。

    若不是為了他,明吉這個明心劍宗內僅在清溟之下的戰力也不會深入到東南林海中,而是應該與同門一起在東海上廝殺。

    李珣不知道對明吉自身而言這是幸或不幸,不過,就李珣本人的立場來說,他不準備給明吉選擇的機會。

    心有定論,李珣只一閃,便從湖心小軒消失了。

第三章 贈禮

    此時的明吉心情不佳。

    他盤坐在臨近山崖的平台上,長劍橫膝,默默無言。

    近日來,他運氣似乎有所欠缺,

    本已經從宗門飛劍傳訊中知道了所謂「百鬼靈竹」的關係,知道自己留在東南林海內已無意義,明吉便一路急行,想著盡快回到東海上與同門並肩作戰,哪知路上碰上了秦婉如,雙方一言不合,已是白刃相向,耽擱了好長時間。

    正對峙時,他又感覺到天地間的劇烈動盪,也看到了倉皇而來的李珣等人,知道東海之上必然生出大變故,但由於心中的一些感觸,他沒有在虛空變化的瞬間做出應有的動作,任其中氣機牽引身軀,將他拽入現在這個陌生的地域。

    這裡似在某座深山之中,霧氣靄靄,此來彼去,向上看,奇峰偶出,渾如墨染,向下看,則是鬱鬱翠屏,無邊無涯。周邊更是元氣充沛,竟是一處極好的修行之地。

    但這些對現在的他來說,都不重要。

    他本以為,攝他進來的李珣應該會即刻現身,給他一個交待,可是大半個時辰過去,天色已晚,這裡竟連個活物都沒有!再聯想那人欺瞞宗門數十載的罪行,他不確定若李珣此時真的出現在眼前,他是否會一劍斬下那廝的腦袋!

    忽然,膝上長劍在鞘中殷殷鳴響。

    明吉擡起頭直視前方虛空,重重霧影之後,終於有一人蹈空踏虛,漫步走來,透過霧霾與他打了個照面。

    李珣在明吉身前丈許處站定,他本想叫一聲「師叔」的,但看到明吉的態度,便知他必是接到宗門飛劍傳訊,知曉了自己的身份,是而也不自討沒趣,只笑道:「一時興起,強邀道友進我這霧隱洞天作客,有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在明心劍宗時,由於靈機的緣故,李珣是少數幾個能入得明吉法眼的三代弟子。

    誰知造化弄人,兩人再見面時,中間已經隔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縱然心中有千般感觸,也只能用刻意的疏遠和虛偽拉開距離。

    明吉並非那種刻意作態的人物,根本不與李珣繞圈子,只皺眉道:「東海上出了什麼事?」

    「比較麻煩的事。」

    李珣咧開嘴,笑容卻是苦澀得很,他隨即又道:「我這霧隱洞天也算得上是通玄界一大勝景,山野林泉,靈脈遍佈,是修行的絕佳所在,難得道友進來一回,何不多留些時日?」

    明吉長眉一皺,「鏘」的一聲,膝上長劍已然出鞘三分,劍氣鎖住了李珣的身形。

    李珣並沒有刻意抵擋,倒是笑容更輕鬆了些:「道友不樂意?那麼就是急著朝東海去了,也罷,我願送道友一程。」

    說著,李珣卻向後飄移。

    他身形一動,明吉鎖在他身上的劍氣便更淩厲三分。

    明吉本無殺心,只是為保險起見,要控制住李珣的行動,可是劍氣初,他便覺得不對,十拿九穩的一劍彷彿切入了水裡,被水流沖刷偏移,從對方身側滑了過去。

    利用這一空檔,李珣的身形與來時一般,沒入重重霧氣深處,轉眼不見蹤影,原地只留下低低笑語。

    「去東海,對吧?」

    明吉先是疑惑,但很快便醒悟過來,他跳起身,正要拒絕,身外虛空便再一次開裂,將他收攝進去。

    臨去前,李珣的聲音又傳過來:「至海邊,朝北去,總會進入戰場的,代我問各位仙師好!」

    「李珣!」

    明吉的怒喝聲,轉眼間便被虛空裂隙吞沒,沒有在洞天內留下任何痕跡。

    李珣稍一動用霧隱軒的功能,便將明吉投送到萬里之外的東海之濱,因為隔著原來「曲徑通幽」的所在,明吉想要到達戰場,怕也是好幾個時辰之後的事了。

    若那邊事態惡化,李珣這刻意的延遲,說不定還能因此為明心劍宗保留一點元氣。

    做完這件事,李珣的心情也稍稍轉好,他回到湖心小軒內,嬰寧還在軒中乖乖等待。

    對於這個乖巧的徒兒,他是越看越愛,輕撫小姑娘柔順的辮,笑道:「我引你去看未來的掌門師伯,見了她,你就多用眼睛和耳朵,至於這裡……」

    他伸手在嬰寧淺紅的唇瓣上一抹,小姑娘當下便嫩臉飛紅,星眸卻是晶亮,隨即一言不,重重點頭。

    這幾個動作似純真、若嬌俏,還有幾分青澀的嫵媚滋味,讓李珣心裡微微一蕩。

    他伸手示意,小姑娘極高興的將細嫩的手送進他手心,由他帶著,朝秦婉如所在的莊園行去。

    握著嬰寧柔若無骨的小手,李珣不自覺想起陰散人曾說過的那些話……也許再過幾年,少女初長成,他真的要品嚐一下這由陰散人親自培育的甜美果實的滋味。

    一路無話,在紗霧般的月光下,師徒二人來到秦婉如暫時棲身之處,那是一處臨湖水榭,雖是入夜,可天上水中,月光交互映照,光亮之下依然可辨人形。

    李珣邁步進來時,便看到陰散人斜坐在臨水欄杆下,雖然慣用的拂塵已毀,卻依然神態自若,有飄然逸氣,見得李珣過來,也將長輩的姿態擺得十足。至於秦婉如,此刻則恭立一旁,素衣如雪,清輝照影,秀逸媚處令人忘餐。

    她們的關係真不錯呢……李珣腦子裡閃過這個念頭。

    一般來說,沒有哪個宗主會希望有人淩駕其宗門權威之上,可眼前的師徒卻是個例外。

    雖然陰散人名義上已經被逐出陰陽宗,可秦婉如依然將她視為最大的靠山,從七十年前到現在,始終如一,並且很有可能一直持續下去。

    李珣不介意以最大的惡意來猜測這對師徒之間的定位緣由:也許,是因為她們一直保持著「親密」的關係,又或者,是她們之間的臭味相投——將自己的親侄女、親妹妹下藥煉丹,可不是尋常師徒所能做到的事。

    在陰散人面前,秦婉如安靜許多,見得李珣進來也僅是微笑而已,直到目光掃中嬰寧,她才眼中一亮。

    「這便是嬰寧吧,好個根骨絕佳的可人兒,竟比師父說的還要漂亮呢。」

    李珣聽得心中暗笑,女人做戲的本事從來都是天生的,而秦婉如更是爐火純青。

    看她這模樣,誰能知道,前段時間這女人根本是要把眼前的小姑娘煉成丹藥服用。

    腦子轉得太快,李珣前後相鄰的兩股思緒撞在一起,某個模糊的想法一閃,便錯了過去,再去回憶,已經了無痕跡。

    這裡李珣怔,那邊的嬰寧卻不知道眼前美麗親切的女修也算是害死她父母的兇手之一,她是聽話的好孩子,此時更是惜字如金,只是行了一禮,低聲叫了句「師伯」,便不再說話,看上去十分羞澀的樣子。

    秦婉如卻是越看越愛,也不管旁邊的李珣,快步走過來,伸手將嬰寧摟進懷裡,自然而然的略去了小姑娘些微的抗拒,那樣子倒是恨不能在小姑娘的嫩臉上親上幾口。

    李珣回過神,將其名的心思拋在一邊,卻不介意自己被晾在旁邊,朝陰散人瞥去一眼,見她微微點頭,便暫時放下心來。

    眼下的局面使他勢必不能表現出焦躁的心思,所以他也將林無憂的事情放在一旁,笑吟吟的去看秦婉如展現出掌門師伯的親和姿態。

    在他看來,秦婉表現出這種態度,是因為陰散人對嬰寧的看重,當然,也不能忽略自己這位便宜師弟的影響。

    不管怎麼說,秦婉如此時的心情看起來相當不錯,她又問了幾句嬰寧的功課,小姑娘仍然是有一說一,並不多話,但那進度已經足以讓秦婉如驚訝。

    歡喜之餘,秦婉如乾脆的解開領口,從那豐盈雪膩之間取出一件貼身的玉製掛飾,要戴在小姑娘頸上。

    嬰寧稍稍掙扎了一下,用求助的眼光朝李珣看來。

    李珣目光敏銳,早看到那是一塊質地上佳的玉牌,上面寥寥幾筆勾畫,顯山露水,頗具氣韻,除此之外,還固化了一個咒法,應是護身之用。

    能被秦婉如貼身放置的東西,哪有凡物?他朝小姑娘點點頭,嬰寧才乖乖任憑秦婉如將玉牌掛上。

    這貼身的物件還殘餘著女修雪膚膩香,小姑娘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遊離,有些神思不屬。

    秦婉如這才心滿意足,放過了已有些招架不住的嬰寧,轉身卻看到李珣目光落在她領下雪膚丘壑之中。

    女修倒是從容得很,不緊不慢的掩住領口,顯出落落大方的氣度,更別有一番銷魂滋味,讓李珣小腹微熱。

    他輕咳一聲,定住心神,問道:「師姐這麼來來回回的,莫不是宗門內又有變故?」

    秦婉如先白他一眼,卻又輕聲一歎:「就是鐵板一塊,真到大山壓頂時,還不是盡化細粉?」

    只此一句,李珣便知女修已從陰散人那裡知道了眼下的局勢,卻不想她悲觀至此。

    不過,到了現在這種境界,他也不認為自己還需要用狐假虎威的方式控制陰陽宗。

    事實上,他已經開始懷疑,如此作法,對他來說,有什麼實際上的好處。

    從前的想法在現在看來,終究還是帶著天真幻想的色彩啊……李珣這麼感歎著。

    李珣不能著急,秦婉如倒是心思頗為急切:「我到這裡,本是想旁觀東海變局,卻不想形勢惡劣至此!先前一些佈置,務必要重新來過……」

    她向陰散人看去一眼,旋即道:「事不宜遲,我必須馬上回去,還請師弟送我出府!」

    李珣為之愕然。但很快,他就想到,秦婉如應該已經向陰散人報備過,他又瞥了一眼陰散人,這位半點兒私心都起不來的傀儡也點頭認可。

    如此,李珣自然不會阻攔,便一口答應。

    秦婉如當下便向陰散人辭行,回身又抱了下嬰寧,笑道:「待事情都了結了,便去宗門裡看看吧,總要認得家門才好。」

    嬰寧垂應了,表現得仍是恰到好處。

    幾方交待已畢,李珣示意秦婉如準備好,只一揮手,便破開虛空,將女修送到東南林海南方邊際,至少省了她一日的路程。

    連將兩個外人打掉,剩下的,便是最要緊的事了。

    李珣踏入安置林無憂的靜室。

    室內佈置非常簡單,只是一榻一蒲團,四壁空空,完全以青石壘造,堅固非常。

    而此時,四方平滑的牆壁卻是撲上了一層流動的光暈,光暈的源頭,便是沈睡不醒的林無憂。

    走上前去,李珣低頭看向榻上的少女。

    與陰散人描述的一致,亮的並非是少女的身體本身,而是她雪白皮膚下所透射出來的,一層一層閃爍不定的詭異紋路。

    千百條扭曲的紋路以光的形式外爍出來,似乎在少女的身外形成一圈半透明的光網,忽明忽暗,看上去眩目至極,但也正因為光源鋪散,這些流動變幻的光線雖然非常明亮清晰,可是映在四面牆壁上,卻是朦朦一片,在半途就已經散射掉了。

    李珣想了想,伸出手,穿過了上方如虛似幻的光網,輕貼在少女額頭上。

    一股溫熱的感覺,從少女的額頭,透過手心傳導過來,彷彿是宣告少女體內的勃勃生機,可是當這道熱力漫過胸口,又讓李珣心尖一顫,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感應。

    他深吸口氣,開始定神觀察周邊這層虛幻的光網紋路。

    毫無疑問,這是某種禁紋。

    一切有關禁紋的問題都是李珣最感興趣的領域,他幾乎立刻就把心神沈澱下去,細細分析其中的變化走勢。

    李珣越是看清其中的脈絡走向,越是覺得其中大有玄機,這一層禁紋組合雖然自成一個完整體系,可它分明就是不完整的!

    更確切來說,這層禁紋應該是屬於一個龐大體系中的一環,擁有相對獨立的功能。

    但是,這功能必須是在其本身結構之外的某種因素作用下,才能真正揮出來。

    若是不曾遇到這次事件,李珣想要單獨從這獨立的結構中,推導出完整的體系,怕是一年半載都未必能尋到頭緒,可是,結合先前的經歷,這結構是做什麼用的,放置於什麼樣的體系之內……還用說嗎?

    李珣感覺到,他終於能夠把握到古音龐大計劃的某個關鍵部位。他毫不遲疑,立刻在心中將此結構放入三千罡煞渾儀之陣的體系之內,結果很快回饋回來。

    裡面似是而非之處太多,難以對接!

    李珣並不失望,若是能輕鬆破開其中隱秘,那才真讓人難以置信。他繼續嘗試,按照自己的理解稍微變更一下罡煞渾儀的細節,使之盡量符合之前他所碰到的實際狀況……

    可惜,這次試驗還是失敗了。

    他保持足夠的耐心,更加細緻地回溯所有目見的情形,尤其是現林無憂之後至引動天劫之間的短暫空隙內,那令人絕望的元氣強壓,無疑是最直接的研究對象。

    只是,現實的問題橫在他眼前。那一刻,事態的變化實在出他的感應極限,他向來引以為傲的機敏反應,在當頭重壓之下完全停滯,全靠著身在意先的本能,才完成了從救人到逃命一系列的動作。

    因此,他對那短暫時段的記憶,至今都是一片空白,要他復現出當時的細節,幾不可能。

    唯一可以著手的,大概就是「移神訣」了。當時水蝶蘭正是以此法封住了林無憂的神識元氣,引偏了天劫偉力,如此高妙的法門,李珣也是似懂非懂。

    大概還要去麻煩水蝶蘭……

    至此,一個念頭忽然跳了出來——不如就此解開封印,看看會生什麼事?

    毫無疑問,這是個瘋狂的念頭。固然已經有古音以種玉魔功引去天劫在先,可是以眼前禁紋的佈置,在他破開封印的那一瞬間,仍有至少五成的可能招來九天雷火,將霧隱軒砸個稀巴爛,那時什麼玄奧、隱秘都將成為一片灰燼。

    現此路不通,他咧開了嘴,無奈轉換思路。

    這時,林無憂身上的光芒漸漸消散,李珣的手指順著林無憂柔美的面部輪廓一路滑下,越過小巧的下頷,貼著少女頸側,手指靈活挑動,轉眼解開了少女衣裳的盤扣。

    粉紅的衫子被撩開,顯露出其內如雪嫩膚。若是妖鳳在此,眼下之情形必然要引一場血戰,可李珣本人確實沒有半點歪念頭,他只是要更確切的瞭解少女身上這一層禁紋的由來。

    感受著指尖柔嫩的觸感,李珣卻是面色嚴峻。

    真正看到禁紋在肌體上的分佈後,李珣才知道,古音的狠辣決絕已經出了他所預估的極限。

    這女人也真下得了手!

    表面上看,少女身上並沒有什麼禁紋的痕跡,遍體如瓷似玉,半分瑕疵也無,可是當真息透入,擴張血脈之後,白嫩的肌膚下便有一道道的血印紋路透上來,遍佈週身,彼此串聯,顯得猙獰可怖。

    這決非是以某種染料塗抹上去的。李珣的手指順著其中某條脈絡緩緩滑動,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這血紅的印痕不屬於任何外物,而是少女自身的精血!

    妖鳳還在萬里之外打生打死,古音卻在這邊下了如此辣手!過河拆橋的手段實是被她做到了極致。

    盯著這些血紅的紋路,李珣只覺得心底向上突突地冒著寒氣,恍惚中他甚至可以看到,某片漆黑的背景下,素衣白裙的古音,將少女剝成白羊兒一般,同時用殘酷萬分的手段,將關乎少女生機的精血抽離分割,布入這條條禁紋之內……

    李珣並不精擅醫術,但以他最基本的知識也能判斷出,古音以精血佈置禁紋,除了能夠更好的貫通元氣之外,更重要的,還是將此禁紋與林無憂的生機密切勾連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想要破壞禁紋嗎?

    容易,只要殺了這可人兒便成!

    李珣耳邊彷彿響起了古音的低語,像是從幽冥鬼域中透出來,攫著他的魂魄,死不放手。

    心神才一恍惚,李珣便立時驚醒,重重一哼,心中有了其他想法。

    何必順人心意?就算古音佈置得再牢靠,他只要用「以陣破陣」的法子,一力降十會,不照樣能打亂佈置?

    至於水蝶蘭的移神訣更是神乎其技,什麼陰謀伎倆,只要堵住源頭,也就沒有半點用處。

    想到這裡,他心情一暢,眼前景象也不再那麼令人心悸,他開始更加冷靜察看其中的玄妙。

    正因為古音的手法過於狠辣,反而讓痕跡更為顯露。李珣可以看出,當初為了將林無憂的精血注入禁紋,並與生機勾連,古音必須借助岔經錯脈的手法將林無憂的血絡經脈切割支離。因此,他甚至不需要再去費心體會禁紋的尾變化,而只需觀察少女皮下的細微創口,便能捕捉到禁紋結構的組合脈絡。

    統合這些線索,李珣甚至能完美復現出當時古音勾勒禁紋時,手法的輕重緩急。如此,也就能更深入地瞭解、包容這個結構的完整體系的些許痕跡……

    回溯工作相當順利,少女血脈經絡的每一處改變,都給了李珣最明顯的提示,他只用了一刻鐘多一點的時間,便將其中所有的手法跟變化盡數刻在心中。

    做完這一切,他輕輕為少女掩上衣衫,忽又歎了口氣。

    不知為什麼,他突然不可自抑的回想起從前與眼前少女相識、相處的諸般事來。

    印象中,林無憂就是那種似天真又似深沈,讓人捉摸不透的怪異性子,但無論是什麼時候,她都是極燦爛的笑著,充滿了活力和生氣,彷彿天底下永遠都不會有讓她愁苦的事情。

    事實上,有妖鳳、青鸞在背後支撐,通玄界中確實沒有能讓她煩惱的事。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在古音的陰謀中破碎了……

    李珣不知道,少女是否已經知曉了最疼她的青姨已經神識殞滅,也不知道,她是否清楚娘親正因為她的緣故,為仇人驅使。

    有很長一段時間,李珣都很難將這些事與林無憂聯繫起來。但是,在現在,看著少女蹙緊的眉頭,他才覺,笑容不可以永遠伴著某個人,即使是林無憂,也不行!

    妖鳳,一定很後悔……

    曾經有過的念頭,在此時愈清晰,但李珣也不想掩飾,在這憐憫式的感歎之後,隱隱的快意。

    他很快就將那些無謂的感觸都拋在一邊,轉過身,靜坐在地面的蒲團上,微閉雙眸,再度將有關禁紋的訊息回溯一遍,這才擡手,在虛空中刻畫軌跡。

    在他刻意施為之下,手指畫出的線條,略帶黯紅顏色,竟能在虛空中凝實不散,其中更貫入絲絲元氣,流轉不定,已經將演示和實驗的手法做到了極處。

    不過,李珣卻不是真要勘破其中所有奧秘。他非常清楚,缺乏了完整體系的激,所有更深入的研究,都是緣木求魚。

    他這般做法,只是要從禁紋的「神意」中下功夫,求得是一個「紋如其人」的感覺。

    每個人的禁法佈置都有它獨特的性質,就算是同一源流的禁法,落到實處,也會因人而異。

    古音從來都不以禁法修為聞名,李珣覺得,這裡面應該有人出力,他現在就是要追源溯流,找出這層結構的獨特之處。

    做這件事的時候,李珣心裡其實是有些預判的,雖然那只是一個模糊的印象……

    隨著時間的流逝,禁紋的結構越來越豐滿,幾乎已經完美的浮現在虛空中。

    但李珣卻並不滿意,他仍在體會其中的落筆輕重,想要從裡面剖析出更多的訊息來。

    但越是往細節處研究,他越覺得這手法……不,是這禁紋本身,透著股熟悉的味道,可他越是深思,這印象卻越的模糊。

    這本是沒可能的,他這幾十年裡,見過了成千上萬的禁法佈置,而這些或粗疏、或精妙、或簡略、或複雜的結構,無一不深深烙在他的記憶裡,也許偶有忽略,但當他認真回想之際,卻都是清晰可辨,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似是而非,看不清楚。

    奇怪了……

    正苦惱之際,他的身子陡然震動一下。

    由於貼著地面,他分外清楚的感覺到,某個極度遙遠的地域正生出一波又一波強烈的震盪,透過某種方式,直接影響到霧隱洞天這另辟的空間中來。

    難道是又一次的地氣噴?

    李珣不敢怠慢,暫時中止了思路,匆匆來到外間,嬰寧正等在那裡,陰散人卻已不見。

    「怎麼回事?」

    嬰寧口齒清晰的回答:「外面激戰餘波從高空傳導下來,重華仙師說,天威強絕,已經引動地脈相和,破壞力極大。」

    李珣倒抽一口涼氣,不敢想像天空中會是怎樣一番慘烈景象。

    他擔心霧隱軒的禁制經不起二度衝擊,只能再前去湖心小軒,親眼確認局面。

    湖心小軒處,陰散人和幽一這兩位傀儡都在,此時正由陰散人操控分光鏡,觀察外間形勢。

    說來也巧,李珣剛踏入軒中,一道模糊的影子便撞入了分光鏡監視範圍的最邊緣,一路上砸倒了不知多少的樹木花草,更有十多個距離目標過近的分光鏡被打得粉碎,李珣只能通過間斷跳躍的影像,艱難的分辨對方的身份。

    「那是……」

    尚未有所結果,那人便狠砸進了長年累積的鬆軟腐土層裡,但很快那人便彈射而起,飛射入空,反迫而出的衝擊波形成一圈以目可見的波紋,霎時間掃平周邊數十尺範圍內的一切。

    「洛歧昌!」

    李珣終於辨出了來人的身份。

    說起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當代劍皇以如此狼狽的模樣現於人前,想到那廝不久前不可一世的模樣,李珣很想冷笑幾聲,但最終只是嘴角抽*動兩下,再無下文。

    他實在沒有笑的心情,震盪的源頭距離他的控制範圍還有相當的距離,沒有分光鏡的捕捉,等震波穿透空間,已經給抵消了七七八八,任他感應如何敏銳,也沒辦法瞭解其中的細節。便是給打下地來的洛歧昌,此時也已高飛千丈,直衝入漫天罡風之中,遠離了東南林海的禁制範圍。

    好吧,這至少指明了震波的來源。

第四章 求仁

    李珣緩緩站起身,下一刻,他的人影已從湖心小軒裡消失不見,再現時,已身在東南林海上方,千尺高的天空。

    蹈空踏虛,李珣的身形絲毫不停,破開高空罡風,直入雲霄。

    萬丈高空中,雲氣稀淡,罡風勁吹,寒流彷彿是無形的冰鋒,刺入骨髓。

    李珣真息鼓蕩,自抵擋住森森寒意,眼睛卻不免要瞇起來,才能遮罩掉外界過分刺眼的光芒。

    莫說眼下是深夜,便是正午時分,這光線也強烈得過分。

    眼前這百里明光,什麼雲層都遮攔不住,怎麼下方日夜變化未受絲毫影響?

    尤其令李珣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這漫天強光之下,他竟然找不到其核心的光源,只覺得光芒恢宏,無遠弗屆,幾可照徹五臟六腑,便是當日青鸞迸出的「琉璃光海」,相較亦有所不及。

    他閉上眼,卻覺得眼中亮如白晝,又覺得全身上下便如透明的一般,莫說內腑竅穴,便是神思靈台也被這光透進來,照了個纖毫畢現。

    便在此刻,一聲巨響,高空掀起了一波極大的震盪,波動中,李珣身邊殘存的些許雲氣登時消散乾淨。

    失去了僅有的參照物,李珣略顯暈眩,更弄不清東西南北,也在這時,他又現了一個之前忽略掉的問題——如此距離之下,他竟然沒有捕捉到任何一個修士的氣息?

    停下身形,李珣只覺得心中寒。

    雖然耳邊罡風呼嘯,可是對他來說,這就是一個死寂的世界,除了無所不至的光芒,再無它物。

    定定神,他用牙縫擠出幾個字:「好個無量光海。」

    其實李珣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手段,不過隨口一說,也覺得十分貼切。他緩過勁兒來,知道在這無上光明中處得久了,不免就受到其中影響,之前靈台映徹的感覺便是明證。

    有此認識,他立刻澄清心神,再睜開眼時,雖是滿目明光,卻也不再有之前被照個通透的感覺。

    只是,他依然無法捕捉到任何生機脈動,好像天空中的修士都死絕了似的!

    無法自己辨明方向,李珣乾脆聯繫上陰散人,以她為參照,重新確認了方位,也不管其他,憑直覺選了西方,不緊不慢的飛過去。

    數十里的路程轉瞬即過,這一過程中,李珣六識所及皆是單調的光芒,他所能做的,僅僅是不被它們滲透進來,不過他隱然感覺到,外界的空氣溫度似乎有些變化。

    當他將注意力轉到這個方面的時候,異變突起!

    周邊的溫度陡然提升,大氣哧哧響,像是濺開一團燒紅的鐵水,灼熱的氣流撲面而來。

    下一刻,虛空中橫貫殷殷雷鳴,先前驅之不動的光芒此刻彷彿被撞碎的珠簾,破開了好大一塊,熾烈的火舌從中噴射出來,閃動著耀眼的金紅光芒。

    長長的火舌彷彿一條巨大的觸手,當空抽下。李珣挪動身形後移,距離轉眼拉開。

    李珣臉上幾乎要被濺射的火星焰尾貼到,但他連眼皮都不眨一下,體外真息自成屏障,剖開焰尾,連根毫毛都沒傷著。

    但,火光主體所蘊含的能量絕不是這些火星可比,那條火舌觸手反轉橫切,看著是無序的擺動,但是方圓數里範圍都在它的威脅籠罩下。

    火舌觸手揮了兩記,李珣周邊虛空竟是青煙處處,火光與無量光海揉在一起,愈顯得虛空渾濁,看不真切。

    猛烈爆的元氣衝擊掀動了之前死水一般的環境,也就放射出更多的訊息。

    似曾相識的感覺從心底升起,這一刻,李珣彷彿又感受到了那雙日並行,灼灼欲燃的天人之威。

    熾烈的颶風刮動,方圓數十里範圍內再沒有了高空應有的寒意,燥熱的空氣嗶剝作響,與外邊迸出的火星一觸,便又是一波火焰連爆。

    雖然這樣的環境還傷不到自己,李珣卻也不願硬抗,他再向後退,避開這瘋狂擴張的火海。

    隨著虛空中火勢越來越大,李珣現,他的有效視野反而擴大了些,火焰燃燼了一切雜質,煙霧便少得多了,這火焰的燃料恐怕就是周邊的天地元氣吧,大概也正因為如此,無邊光海受其影響,干擾的強度下降許多。

    他舉目遠望,透過火幕,數里之外的情形隱約可見。

    看這火海燃燒無休無止,李珣乾脆一口氣退了十里多路,徹底拉開距離,直到外面空氣稍變得涼爽,他才停下身子。再向後看時,他猛吃了一驚: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一個大傢夥?

    在他眼前,是一顆噴吐著火光,表面甩擊噴射的焰尾過百丈的巨大火球。

    李珣可以肯定,在數息之前,絕沒有這個玩意。

    以自身的經歷加上目測,火球的直徑至少也在二十里以上,裡面層層叠叠,火焰躍動交纏,凶烈狂暴,李珣用足目力,也只能穿透數里距離,隨後便感覺精神恍惚,目光不自覺的隨著火光搖擺,幾乎連靈魂都要給融化在裡面。

    如此不可思議之物,豈是人力能夠造出來的?

    他還想用對生機脈動卓的感應來研判局勢,然而,即使是無邊光海的干擾淡去,可火球外層的天地元氣暴烈混亂,干擾靈覺,尤其到了更深層的地方,所有元氣更是在極度的高溫下,還原成為最純粹的能量,一刻不停的向外噴灼熱的衝擊波,隔絕一切外物,在這種情形下,談什麼感應都是笑話。

    李珣只能用非理智的方式認定:這場面,必然是古音弄出來的!

    只可惜,縱然他有九成九的把握,認定古音就在這龐大火球中央,但那又有什麼意義?

    便在此時,龐大的火球內部,接近李珣視野極限的距離,一個模糊的人影飛動,若驚雷掣電,瞬間貫穿了他的整個視界,挪移到某個不可知的位置。

    他心頭一顫,雖然只是眨眼的工夫,他已經可以辨認清楚來人的身份。

    身軀雄壯,青衫薄褂,想必是厲斗量無疑。

    厲斗量在這裡,那其他人在哪?

    停了這一會兒,火球的擴張似乎減緩了,觀其外層火光,似乎開始了緩慢的自轉。

    這時候,李珣已經再尋不到厲斗量的蹤影,至於其他人,則更不必說。

    難道,他們都陷進火球裡去了?

    揣著這樣的念頭,李珣也不深入,沿著龐大火球的周邊開始繞圈。

    這並沒有花費他太長時間,由於無量光海的干擾變小,他的靈覺也在逐漸恢復,雖還比不過在東海上那樣如有神助,可是才移換了幾個位置,便有了種隱約的異樣感覺。

    這個方向似乎有點意思。

    李珣停下來,看著前方的巨大火球,想再試探性的向前移動,不過身形方動,便有一道鋒銳寒氣斜插過來,幾乎是從他的眉眼間抹過去,警告的意味十足。

    李珣駐身不動,眼神卻已經冷了下去,眼下情況特殊,在沒有明晰事態之前,他不介意他人的提醒,但是,像這種缺乏誠意的姿態,卻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寒氣飛射的軌跡非常明顯,李珣正要扭臉去看,心下又是一動,待轉身時,後面已響起一聲招呼:「李小哥兒不可妄動。」

    善意的稱呼和話音裡某種厚重和順的力量,有效的壓住了他心中躁動的邪火,不過也讓他的思維慢了一拍,直到腦子多轉一圈後,李珣才現,後面那人的嗓音相當熟悉。

    「半成居士?」

    渾厚的笑聲響起來,抹去了之前穩重的印象:「有百幻蝶這層關係,李小哥若不介意的話,直接以我匪號相稱即可。」

    這傢夥真的不惹人討厭,見對方拿出水蝶蘭當幌子,李珣也就笑著應了聲「虎道兄」,同時轉過身去。

    後面的果然就是宇內七妖中,唯一具備所謂正道立場的插翅飛虎,這位西極禪宗的大護法仍是一身灰袍,撚著手上的木製佛珠,方臉上笑意微微,頗見質樸氣度。

    李珣很少與這位皈依佛門的大妖魔打交道,但從之前的交流也能看出,這位大妖魔頗有真性情,不是心口不一的人物,於是也乾脆不再弄那些彎彎繞繞,直接道:「裡面是怎麼回事?」

    「確切的消息,怕是要李小哥兒親自去問古音才行,至於我們這邊……」

    半成咧嘴一笑,「也沒什麼,只是李小哥且看,如此輝煌大氣的神通,一個衝上去和十個衝上去又有什麼差別?」

    李珣聞言回頭再看,見那火球緩慢旋轉,焰尾噴射,層層火光起落飛動,驅使外層混亂的天地元氣形成一圈氣勢驚人的巨大漩渦,在旁邊待得久了,便感身子前傾,幾乎要給那恢宏的力量吸進去。

    他點點頭,苦笑道:「確實沒什麼分別……等下,裡面只有厲宗主一個?」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後,李珣只覺得頭痛得很:「剩下十幾個真一宗師都在旁邊干看著?」

    「沒有十個了。」

    半成居士淡淡開口:「七無身死,且不去說。而半刻鐘之前,古音力,一舉攻破天芷上人和流雲子的合擊,此時兩人都是生死不明;了然不慎中了魔劫,破了禪心,此時還在掙扎;大日宗主倒是灑脫,說走便走,此時怕已在萬里之外……若再撇除被乾陽雷擊傷的七修宗主,眼下能戰的,不過六人而已。」

    聽到天芷生死不明時,李珣已經被震了一記,但隨著半成居士的描述,李珣不住苦笑,最終至乎麻木。

    誠然,這些宗師人物各有私心,嚴重的像大日法尊那樣,未進先退,也是造成眼下局面的重要原因,可是堂堂十餘位大宗師,跺跺腳,也要聽個響兒吧,也就是幾個時辰的工夫就去了一半有多,這給他的感覺已不是震驚,而是荒謬了。

    但反過來再想,一旦扯上古音,又有什麼荒謬的事情辦不出來?

    李珣一時沒了言語。

    半成居士看了他一眼,忽然轉移話題:「觀那光海,看似清淨琉璃,纖塵不染,實則魔劫顯化,隨古音心意,侵染靈識於無形之中,了然便是不慎著了道,惹得天魔銷骨,一身修為至少要打掉四成!」

    李珣心中一激,了然和尚千年養悟,禪心空靈靜澈,竟然也遭了魔劫,這一下就算活得性命,怕也是如聆風子一般,注定困死在此界,大道無望了。

    古音,古音……難道你真是通玄諸宗過不去的魔劫?

    他心裡受驚,臉上卻還要保持平靜,只是點頭道:「原來這就是魔劫之威,雷火、陰獄、心魔三劫齊至,所謂的四九重劫,也算是成型了。」

    見李珣從容冷靜,又是言之有物,半成居士又將話說得深了一些:「觀古音境況,應是以某種禁法勾通天地大劫,但卻又不是尋常的引力入體的功夫,而是以身為渠,使劫煞如水。

    「如此一來,渠引水至,是而古音舉手投足皆是天威。但我方才與她打了幾個照面,只覺得她雖是穩立如山,卻只能以咒法攻殺,輕易不會移位,顯然接引天劫對她來說負擔也是相當沈重……」

    這個李珣倒是更為清楚,但這裡牽扯一些比較私密的事情,他不想多談,乾脆轉移話題:「剩下六人,那除了厲宗主和居士以外,便是清溟道長、劍皇、羅摩什和褚辰了?他們又在何處?」

    對他強扯出來的疑問,半成居士不以為忤,非常爽快的將各人的位置一一指出。

    有了他的指引,再憑借卓的靈覺,李珣終於破開了火力亂流的干擾,捕捉到了各人的氣息。

    說來也巧,閒下來的四位宗師,也都貼近火球周邊,並且都在李珣所在的這邊,彼此間的距離不算太遠。

    細細分辨,清溟和洛歧昌挨得很近,只是前後微微錯開,而羅摩什則是在更高的天空上,幾乎到了火球的弧頂處,至於一向低調的褚辰老魔,卻是則遊移在羅摩什周邊,忽遠忽近,毫無停頓。

    在李珣察看幾位宗師的狀況時,半成居士也在進一步解釋:「厲宗主也在試探古音的手段,至今我們都不清楚她是如何引動天地劫煞為己所用,也許這火球內部能尋到答案。」

    李珣抽*動唇角,最終沒有說話,只是再一次將目光投射到巨大的火球上去,默默不語。

    隨著時間流逝,火球外層,光焰的噴吐越有節制,偶爾飛射十丈許,相對於龐大的球體已經不算什麼了。

    同時,這火球給人的感覺也是越的凝煉,裡面層層火焰堆叠,顏色濃極反淡,外層的空氣幾乎都要蒸殆盡,整個天空,似乎都在熱浪中扭曲起來。

    不過,平心而論,這火球固然是出常人想像,但論危險程度,似乎還比不上不久前東海上陰獄籠罩、萬雷迸的威勢。畢竟,在那雷光寒霜之後,還隱藏著不可違逆的天心法度。

    層次上的差距、性質上的克制,才是讓真一宗師亦為之束手的最大原因。

    現在,僅以眼見的情況來說,劫煞盡都化為這無邊烈火,似乎不再受莽莽天意的驅使,而是將主導權移到古音身上……

    不應該啊!

    回憶古音一連串的步驟,先是以林無憂和自身為餌,引得天劫爆,給諸位宗師戴上鎖套;接著便是在事態生變後,果斷下手,以一種李珣尚不明白的方式,接引天地劫煞,具備了旁人不可揣度的大神通。

    在李珣看來,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是盡善盡美,可以說完全出了人身所能達到的極限,古音又為什麼還要妄想統馭這天地偉力,做那不自量力且又畫蛇添足的愚行呢?

    當然,換個角度來說,以一己之身接天地之力,出點岔子,才算實際……

    「這火球固然是恢宏廣大,但運轉有失靈動,未必不是她承受不了劫煞偉力而用出的消解法門。」

    此猜測剛出口,連李珣自己都笑了。半成居士卻是點了點頭:「李小哥此言也不是不可能。」

    李珣瞥他一眼,笑道:「我倒覺得,將事情朝最糟糕的方向去想要來得更穩妥一些。」

    「誠哉斯言。」

    半成居士撫掌而笑,「李小哥兒果然已有定論!」

    李珣微怔,卻不知自己定了什麼論,他斜睨這妖魔居士一眼:「什麼定論?」

    「只要朝著最糟糕處去想,結果不就出來了?」半成居士朝火球那邊一指,「對我等而言,眼下可見的最糟糕情況,莫過於古宗主盡得劫煞威能,舉手投足均有驚天動地之力,神鬼莫測之機。

    「到那時,莫說厲宗主,便是東海之上所有修士合圍,怕也是全無招架之力,隨後這位絕世人物,便能橫掃六合,傾覆倫常,一洗此界舊有氣象……」

    聞得此言,李珣也笑了。

    他終於明白了半成居士的心思。

    果然,這位絕頂妖魔比他要「樂觀」多了,更重要的是,對方有足夠樂觀的理由。

    因為上述之情形,絕無可能出現在通玄界中!

    若古音真能完全駕馭此般不可思議的神通,老天爺豈能容她?必然會再降天劫,而那天劫也必是針對她本人的「身劫」無疑。到那時,擺在古音眼前的便只有兩條路,要不就順應天道、白日飛昇,要不然便只能就此灰飛煙滅!文心手打組手打整理、

    無論是哪一條,對李珣等人都是再好不過的消息,雖然這情形幾乎不可能出現。

    事實上,到現在為止,李珣所擔心的,也只是短期內古音會造成不可挽回的惡劣後果——比如殺盡十九宗精英!

    到那時,散修盟會兵鋒所指,又有誰能抵擋?

    等等……

    悟得此節,李珣心中忽有一根暗弦拔動。不過這回,半成居士卻是沒看透其中關節,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古音是有大智慧之人,必然明白過猶不及的道理。可她的手段又是如此激烈,這必然導致轉圓的餘地縮小,說透了,她想出後面的一萬步,留給她走的,也只是那寥寥三兩條路罷了。」

    「哪三條路?」

    李珣故意將半成居士的約數當作實數,小將他一軍。

    老妖魔莞爾一笑:「不知。」

    李珣目光如刀,在他臉上一剜,卻又聽到另一句話。

    「雖是如此,我們這些人該如何做法,卻是清楚明白!」

    「哦?」

    伴著李珣的疑問,高空中掀起又一波火浪。熱風只是在兩人身側捲過,便令人毛欲焦,體表更似有無數燒紅的尖針,試探著向內攻來。

    好霸道的火毒!

    李珣眉頭連跳,之前那大火球輻射出的熱量雖是驚人,卻也沒有這麼厲害,這是否代表古音的操控水準已經更進一層了呢?

    再看半成居士,卻見他樸實無華的臉上,透出一層淡淡毫光,便似在皮膚外騰起一層薄霧,偏又瑩瑩亮,翻捲的熱浪離了老遠,便扭曲分流,沒有半點兒威脅可言。

    感覺到李珣的目光,這位絕頂妖魔做了一次吐息,那層光芒便收了起來,他也就恢復到了平常的模樣,只是眼睛顯得分外明亮。

    「這是……」

    李珣敏銳察覺到,對方承受的壓力和自己不太一樣。半成居士衝他點頭一笑:「到了我這地步,畢竟還是比旁人多了一些感應,至於你,畢竟隔了一層。」

    李珣聽得出來,這話裡並無貶低他的意思,他也只是瞇起眼睛,靜靜聽下去。

    「小哥兒是當世禁法大家,觸類旁通,對機關消息也應該有所瞭解,人間界有一項機關,似是叫通道滾石的,是也不是?」

    李珣不知半成居士提起那個粗淺的機關是什麼意思,但還是點點頭,繼續聽半成居士說下去。

    「現在的古音便是如此,也許她能完全控制這毀天滅地的力量,輕易將前方之人碾碎,可是她揮力量的途徑也僅此而已。既然她不能隨意由心,在我看來實是上蒼借其手,易其心,布劫難……嘿,借勢而為,卻不知,是誰借誰的勢呢?」

    「有分別嗎?」李珣再度揚起眉毛。

    半成居士笑了起來,漫聲道:「宗門傳承乃入世之法,度劫轉關為出世之途,古音雖強,卻是人禍,又怎比得上天意傾流,降劫施災?俗事中,少不得勾心鬥角,仙途上,只要專注惟一。」

    這位絕頂妖魔說到深處,倒似唱起了佛偈,悠悠的語調駕著漫天的熱浪,奔流四方,外邊雖是隆隆轟鳴,聽者心中,卻是空寂無響。

    「是嗎?對世俗、對仙道,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態度……」

    當李珣隱約把握住一些東西的時候,又一波的震盪襲來,空氣的溫度卻反常的衰弱下去。

    事實上,周圍幾乎要把二人吞噬掉的火光已經先一步縮回了,彷彿早前的火焰衝擊,只是徹底衰弱前的爆。

    不過李珣二人當然不會這麼認為,他們同時扭頭,去看那個巨大火球的現狀。

    火焰通紅的顏色黯淡下去,但是天空中的光線強度卻在急飆升,只是轉眼間,二人周圍又恢復到了之前被無量光海籠罩的程度,數里之外巨大的火球,反倒不再那麼奪目了。

    接下來,便是無數噴湧而出的絲線。

    這些由最精粹的元氣構合而成的線條,幾如實質,以大火球的中央為核心,瘋狂的蔓延開去,密佈在天空下,似乎是大火球內部的肌理,又好像把火球包裹起來

    禁紋脈絡實質化後,像是一隻巨大而妖異的蜘蛛。

    李珣的瞳孔幾乎縮成針眼大小,他看清楚了,那遍佈虛空的無數條禁紋脈絡,有難以形容的澎湃偉力在其中流動。

    那並非是完全歸攏其中,而是在桀騖不馴地奔騰、撞擊,擠迫出層層霧一般的光芒,飛濺出來,瀰漫四方。

    這就是高空中無量光海生成的主因!

    裡面一定有一些劫煞轉化的因果,甚至是天道流轉的玄妙,這足以令天底下的修士傾心研究上萬年。

    不過,李珣對此沒有任何興趣,他只是死盯著漫天強光下,明滅不定的禁紋軌跡。

    無論是理智的分析,還是直覺的判定,他都認準了這繁複的禁紋結構中,一定有古音無上威能的終極秘密。

    這時候,他也看到了厲斗量。

    這時,厲斗量已經被擠迫到了這邊半球的周邊,並且到了極限,現在他每一次擡手、移位,身上都會迸出一層淒厲的血霧,由古音身上輻射的強壓無時無刻都在擠搾他僅存的元氣,可他的意志仍然堅定不移。

    在他身後里許,洛歧昌和清溟絕對有出手的機會,但二人卻以冷靜理智的態度,停在虛空中,雖然持續不斷蓄力,卻沒有即刻難的跡象。

    在講究人情世故的正道宗門內,這不是正常的狀態。

    更遠處,與厲斗量並稱「雙極」的羅摩什,其氣息依然潛隱難測,褚辰老魔則是愈飄忽不定。

    這二人與洛歧昌他們向來立場不同,但在此刻,眾人氣機遙相呼應,卻是出奇的諧和。

    李珣雖將大半精力都放到了眼前複雜的禁紋結構之上,但他還是可以感受到周邊氣氛的微妙之處。

    這群人的心思正前所未有的團結起來,將彼此置於同樣的立場上,以應對眼前非人力所能及的劫數。

    或許可以說,在羅摩什、厲斗量、半成居士等諸位宗師的眼中,古音已不是古音,而是天地大劫的外化。

    這不是人禍,而是劫數……

    人禍可免,劫數難逃,僅此而已。

    這便是除了李珣之外,現在高空中所有人達成的共識。

    半成居士主動攀談,大概也存了將他拉入陣營的想法,可李珣並不在意這個,他只需知道,幾位宗師的戰鬥意志比他料想的要好便成。

    此時此刻,他的呼吸完全停止了,細察如此廣闊複雜的禁紋結構,對他來說也是相當沈重的負擔。

    別人不知道,他卻很清楚,自己身上的內衣已完全被虛汗浸透,這層結構彷彿是一個無底黑洞,隨其真義逐步顯現,卻是證在無形中抽吸他的精力,甚至於他的靈魂。

    原來……還是想得岔了!

    越是明晰眼前的結構,李珣便越能夠確認,他先前的推演出現了嚴重的問題。

    古音和林無憂所彰顯的禁紋結構,以及罡煞渾儀之陣的整體佈局,三者之間絕不是他先前所設想的從屬關係,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伴生關係!

    罡煞渾儀的佈局固然宏大,可古音眼下所依仗的禁紋結構,卻是它所不能吞納消化的。

    而林無憂身上的禁紋也有其獨立的特性,若不能把握其中的生剋變化,便是將三者分別吃得透了,也難以盡得其要。

    李珣沒有蠢到在這種時候探究其中的玄奧,而是依著前面的做法,不求細節,但觀其大略,尋那章法神意。

    只要將整體納入心中,何處輕描淡寫、何處淋漓盡致,便都有脈絡可尋。

    越是循照此法,他越覺得大有文章,裡面那似是而非的熟悉感覺彷彿是一隻蒙在布下的活物,活蹦亂跳中已將大致輪廓盡數展露,可那答案到了嘴邊就是說不出來,堵得他心口悶。

    是他?不是他?究竟這是什麼手法?

    李珣腦中如岩漿噴射,燒得頭皮焦。

    偏在此時,虛空中突聲爆震,先前一直被厲斗量吸引的無上威能終於衝垮了周邊的屏障,肆意奔流。

    與此相應的,厲斗量雄壯的身子似被無形巨掌揉捏,轉眼間縮了一圈,隨即口噴鮮血,飛撞出數十里外,氣息瞬息便弱了下去。

    周圍所有修士的心口都抽了一記,已蓄勢甚久的羅摩什那邊,氣息微見波蕩,只是這位修為不在厲斗量之下的邪宗大老仍沒有出手的意思。

    這無關戰意高低,只是風格各異。

    這一點周圍諸修士也都清楚,洛歧昌冷哼一聲,毫不遲疑的持劍上前,哪知他才邁步,前方清光散射,透空成障,已成決堤之勢的天地劫煞竟然硬生生被阻了一阻。

    當代劍皇一怔之下,後方清溟道人已然前一截,直迎上去。

    一系列變化,都是在瞬間生,從厲斗量重創而退,到清溟反洛歧昌,不過是眨眼間事,其間也沒有任何言語,等到李珣將目光投過去,清溟已經正面迎上。

    高空中陡然劃過一道罡風湍流,代表清溟勃的劍氣已經與古音的無上威能撞擊一記。

    剎那間,清溟的臉色就是一片死白。

    然而,他週身氣息卻絲毫不亂,身形如行雲流水般挪移開來,手中心照法劍輕盈上撩,細微顫鳴聲裡,一簇錯落青翠的竹林煙障便憑空長成,罡風吹過,沙沙有聲。

    好一個青煙障!

引言 使用道具
herjiann
王子 | 2011-11-12 13:29:00

第十七集仙路殺劫
第五章 雷降

    無法形容這一刻,東海上究竟生了什麼。

    正被水蝶蘭扯著飛退的李珣,只覺得眼前一片煞白,隨後又變成了濃重的朱紫色,其中夾雜有無數細碎的彩光碎片四面飛舞,最後,伴隨著整個東海癲狂一般的搖動,所有的一切都暗了下去,彷彿頭頂的烏雲壓在海面上,海天相接,幾無半點縫隙,窒息得令人瘋。

    在這妖異的壓力下,李珣的護體真息僅持續了半息便轟然破碎,多虧他反應神,藉著水蝶蘭後扯的力量,瞬間加,完全憑借卓的度,撕開周邊密不透風的高壓空間,撞出到外面真實的天地中去。

    颶風席捲而過,風力刮面如刀,李珣又退了至少百里路,才停下來。

    直到這時候,他耳鼓才貫入驚天動地的轟鳴聲,音波衝擊入腦,即使他已有防備,也是一陣眩暈。

    炸音稍弱後,耳朵裡又像是塞了一團棉花,與外界隔了一層,還有尖銳的耳鳴聲嗡嗡亂叫。

    他隨手摸了一把,手指上感覺微澀,拿到眼前,眼睛猶自花了一段時間,才漸漸清晰起來。

    看到指尖染紅,李珣方知竟是傷了耳鼓。

    純粹的音波殺傷已是如此,那麼,在那片空間內,又會是怎樣一個情形?

    李珣擡眼去看,目光所及,仍在搖晃不休的海面上,竟然看不到一個人影,而才他剛剛所立之處,海天之間真的已無縫隙可言。

    大片烏雲傾倒下來,形成一圈粗大的烏黑雲柱,其中有無數條紫電金蛇繞行遊走,時隱時現。

    伴隨著爆響餘音,雲柱正在飛膨脹,其中蘊含的絕大衝擊力,已在海天之間形成了呼嘯的漩渦。

    捲動的風力,似乎要把周邊的一切都甩到天上去。

    只是李珣仍不明白,附近成百上千的修士都去了哪裡,難道真的都給甩上天了?

    此時,身邊的水蝶蘭終於開口,也許是耳創未癒,李珣聽來有些黯啞:「一記干天正陽神雷扔下來,什麼高手宗師,都要做縮頭烏龜……我說的沒錯吧。」

    裡頭幸災樂禍的意味,根本就是毫不掩飾,李珣聽得好笑,但此時此刻,他又絕笑不出來,感覺很是古怪。

    他扭回去,看到水蝶蘭的笑臉,卻猛不丁給嚇了一跳,妖女的狀況無疑非常糟糕,她臉色白得透明,額側細微的青筋脈絡正急遽跳動,這已是體內真息臨近失控,控不住血氣流動的表徵。

    「怎麼回事?誰傷你了?」

    李珣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他想為水蝶蘭療傷,又不知該如何下手,倒顯出手足無措的樣子來。

    水蝶蘭卻並不在意,先橫他一眼,又瞑目調息片刻,睜眼後,臉色已好了許多,這時她方笑道:「誰能傷我?只是這陰天打雷下雨,最是討厭不過……」

    她雖是輕描淡寫,李珣卻馬上知道,她是對天劫壓力反應強烈,水蝶蘭妖魔之體本就是最忌劫雷,她的傷勢又一直沒好利落,正是「內邪」的體征,想到這裡,李珣壓低了聲音:「不如你回霧隱軒休息吧,眼下這局面,也不是靠填人力就能扳回來的。」

    「填人力不行,缺了我,你更不行!」

    水蝶蘭傲然一笑,正要再說,忽地住口。

    稍早一線,兩人都有感應,就在他們正前方,搖動的海面轟然炸開,青灰色長飛舞,羅摩什削瘦的身形飛出來,緊隨其後,七修尊者也跳出海面。

    兩位宗主都是面色凝重,只衝著李珣二人點點頭,便盯著百里外的烏黑雲柱黯然不語。

    良久,七修尊者方澀然開口:「一擊之下,能囫圇出來的,怕是沒幾個。」

    「天雷之力,凝而不散,除非被正面擊中,以諸人實力,應該也不會致命。」羅摩什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是陳述事實,還是自我安慰。

    不管他怎麼說,眼下的形勢就是,干天正陽神雷一擊之下,上百人的諸宗高手聯盟便給硬生生打得散了,像是羅摩什這樣的領軍人物,竟也弄不清手下的情況。

    七修尊者表現得還算樂觀,又道:「就算亂這麼一會兒,各人總不會出這百里範圍,四處喚喚便是,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合在一起,分則力弱……』

    羅摩什搖搖頭,正想說話,四面殺聲又起。

    初時還零零落落,可數息之後,殺聲已然匯聚奔流,氣衝霄漢,竟是硬生生蓋過了半空中的天雷余響,而伴此萬眾合聲,數以千記的人影就那麼突兀地從海天交界處掩殺過來。

    這些人看起來蜂擁而上,全無章法,但仔細觀察,卻是以百十人為一群,距離有先有後,從四面八方衝上。

    烏沈沈的天空也因為各色劍光的渲染而變得奼紫嫣紅,妖艷美麗。只是這美麗的顏色後面,絕不是什麼好相與的東西。

    開始時,李珣還以為這是又一波悍不畏死的修士,但離得近了,他才警覺,這波修士的生機脈動十分古怪,牽引的力量已出了自身所能承受的極限。

    在外爍的劍光裡,絲絲嘯的,竟全是天地間遊移的罡煞之氣。

    與修士精煉溫養的真息相比,這些天然的罡煞之氣顯得過於粗礪,卻又更為狂秘多變。

    一股兩股也就罷了,可當百股、千股甚至萬股匯成湍流,衝擊而來時,便是羅摩什這樣的人物,也要為之色變。

    「三千罡煞……」

    李珣從牙一里擠出兒個字,這回,輪到他拉扯水蝶蘭了。

    兩人依然是最先反應過來,毫不遲疑地飛身側移,讓過罡煞湍流的正鋒。

    羅摩什二人終究有些矜持,直到見到這公母倆的動作,才記得跟上來。

    卻不料這一波人馬的衝擊度遠常理,尤其是罡煞牽引噴射兩種力量交互作用,人潮未至,本已混亂到極至的天地元氣已經自成漩流,出嗚嗚的怪嘯之聲。

    七修尊者只是被這聲音吸引,稍稍回眸,陡然攀升的牽引巨力已經縛住了他的身體。

    縱然僅僅是一瞬間的事,也足以讓這波衝擊將其淹沒。

    水蝶蘭吹了聲口哨,羅摩什冷冷瞥來一眼,便在此時,海面上暴起一層慘白的光芒,即使是在光怪6離的劍光大潮裡,這光芒也極為醒目。

    下一刻,劍氣呼嘯,七修尊者的身形生生破開罡煞衝擊,破空而起,體外劍氣如千叠之環,嗡嗡顫鳴中,氣芒吞吐飛濺,當者披靡。

    散修盟會的修士即使褒脅在罡煞狂流中,碰到七修尊者含怒而的劍芒,也毫無抵抗之力。

    霎時間,海面上便騰起一層血霧,就此殞命者,至少過五六十人。

    一組散修群落,就此死傷大半。

    可奇怪的是,面對如此慘重的傷亡,這波修士竟然沒有一點兒為同伴報仇的意思,餘下數十道劍光毫不停留,直線穿過那片殺場,便是被七修尊者劍芒割損的空缺,也通過收縮陣形的方式,在短時間內填補完畢。

    而這時,另一個方向,第二波衝擊已來到近前。

    無論是底下大開殺戒的七修尊者,還是暫避開鋒芒的李珣等人,此時都而色微變。

    第二波剛至,第三波又來,隨後,第四波、第五波……

    也就是兩三次呼吸的時間,圍繞那個不斷膨脹的烏黑雲柱,廣達百里的寬闊地帶已成為散修盟會修士縱橫馳騁的戰場。

    這些散修看起來沒有任何目標,只是東奔四突,來回穿梭,可就在這奔突之際,天地間遊移的罡煞之氣,被一**地抽離、擠壓、噴射,最終形成一場肆虐的風暴,橫掃海天之間。

    這時候,天空竟然微微一亮,修為到了一定層次的修士無不駭然覺,第二記毀滅性的天雷,已經蓄力完成!

    羅摩什臉上的魔紋隱隱亮,面上卻是前所未有的陰沈,他再掃了李珣這邊一眼,即而大喝道:「勿戀戰,快走!」

    七修尊者比喝聲更早一步,向這邊飛來,只可惜,天上的劫雷比他更快,人在半途,天地間又是大放光明,東海上空的烏雲幾乎要被這光穿透了,隨後,便是撕裂天空的閃電長鏈。

    李珣這回有了準備,將五官六識護得嚴嚴實實,不過電火的威勢仍然出了他的想像。

    那條閃電長鏈不像是刺下來,而像抽過來一般,旁生的枝椏被巨大的能量扭曲著,擠爆大氣,當頭而來的強壓,竟讓他生不出對抗的心思。

    要硬抗才真是傻瓜!

    李珣和水蝶蘭同時力,身形下挫,學前面羅摩什他們,直接撞到海面之下。

    入水之前,李珣聽到了七修尊者尖厲的嘶嘯,但這嘯音轉眼便被爆炸式的雷聲碾碎,而七修尊者的生機脈動,也在此瞬間,急遽地黯淡下去。

    兩人已經下沈了十餘丈深,依然可以感覺到海水中透來的衝擊餘波,李珣閉上眼睹,冷靜地辨識其中含蘊的訊息。

    他並沒有自大到要弄清劫雷的性質,而是在關注劫雷的衝擊下,剛剛形成的罡煞風暴的變化。

    在確認了古音所設,確實為「三千罡煞渾儀之陣」的時候,李珣這個名符其實的禁法大師便察覺到,這個複雜且非常生僻的陣勢,與天劫的形成和爆,有著極緊密的聯繫。

    天風為罡,地鬼為煞,天地間的罡煞之氣,正暗合天地陰陽之變,當此劫雷天降,地氣上衝的時候,散修盟會的「三千罡煞渾儀之陣」,恰符合「道法自然」的道理。

    天法於道,地故則焉;地法於天,人故象焉。

    古音此法,應該是以成規模的罡煞之氣,成為劫雷的介質和載體,又以渾天規儀之術,使陣法籠罩的範圍,自成一個相對獨立的小天地。

    由於此次天劫的範圍有限,也因為罡煞之氣的匯聚過程與此次天劫形成之因暗合,便使得這個「小天地」可以將天劫也「包容」進去,成為自身的一部分。

    也許正是通過這種方式,古音才能最大限度地利用、甚至操控此次天劫,以達成她宏偉的目標。

    這只是李珣初步的想法,正確與否且不論,就是前後關聯的種種理論細節,都還缺乏頭緒,說得簡單些,這些就是一個猜測,越是這樣,他越好奇水蝶蘭之前的驚人之語。

    正思忖時,海水中的溫度忽地迅攀升,一股絕大能量正急遽聚合,轉眼已有爆之勢。

    「可能是海底火山受地脈震盪,要噴了。」水蝶蘭對周圍地形的瞭解,遠李珣,說來自是靠譜。

    李珣點點頭,沒有接話,而是謹慎地用護體真息排開海水,進一步試探外界元氣的變化,水蝶蘭眨眨眼,在側面用手指桶他:「喂,是不是瞧不起我?」

    「哪兒敢啊!」李珣心中暗笑,語氣上卻是極為配合:「水仙子神通廣大,深不可測,小子正要請教。」

    黑暗的深暗中透著些許微光,兩人都能看到對方的表情,水蝶蘭笑吟吟地聽著,對李珣半真半假的態度也還算滿意。

    「算你聰明,古音再是老謀深算,也又怎麼比得上我與青老在東海之濱的多年經營?當年無量天宗的重元道士,也是在青老的指引下,才找到東海七十二靈脈中,最上乘的『天靈泉』,以此開宗立派,古音想憑區區十萬人馬在這兒耀武揚威,她算什麼東西?」

    「好,全天下恐怕只有百幻仙子,才有這般豪氣的資格。」

    突來的叫好聲打破了深海中的二人世界,縱然其中並無惡意,也讓李珣二人眉頭大皺。

    隨著音波傳至,數里外光芒閃耀,照亮大片海域。

    光芒中,厲斗量、清溟和半成居士三大宗師現出身形,那光源正來自於厲斗量手上托著的一顆明珠,而之前那有些唐突的言辭,也是從這位鎮魂宗宗主的口中道來。

    李珣與清溟的目光對在一起,旋又分開,其中感覺相當微妙,同時他注意到,撇去半成居士不說,其它兩位宗主也是孤家寡人,門人弟子都不在身邊。

    他不免想到明璣等人,心中略有些擔心。

    水蝶蘭沒他那麼多心思,對厲斗量的贊語也不怎麼領情,目光依次從三人身上掃過,末了方冷譏道:「眼下卻不論進退了?」

    說話間,厲斗量三人已到近前,聽了水蝶蘭的譏諷,厲斗量毫不動氣,反而跨前一步,就那麼一躬到底。

    深海的環境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問題,可這突兀的動作,卻讓包括他同伴在內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水蝶蘭畢竟是見過無數大場面的,一驚之後,很快便恢復常態,似乎完全感覺不到厲斗量的心意,只笑道:「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厲斗量你素行再好,也不能拿這事唬人。」

    「不敢,厲某只是謝過仙子之前的提醒。」厲斗量直起身子,言辭誠懇,亳無做作之態,「此外,這一禮也是懇求仙子再施援手,挽回諸宗基業的傾頹之勢。」

    「基業?」水蝶蘭的語氣略有些誇飾,也不知是她真的吃驚又或故作姿態。

    厲斗量不是傻子,也不給水蝶蘭進一步揮的機會,繼續懇言道:「正如仙子所說,古音逼迫甚急,此時海面上罡煞之陣已成,各宗修士受困於天劫,無法迅合流,長此以往,被散修盟會分割包圍,各個擊破。海底這藏身之處也不安全,三千罡煞渾儀之陣,上可遮日蔽月,下可探涉黃泉,古音也絕不會留此破綻……」

    話說半截,周圍海水的溫度已升到了近乎沸騰的程度。

    從這個位置看,更遙遠的海底深處,正有一點紅光時閃時滅,隨即便湧出大量灰白的蒸氣水流,彷彿是濃霧在海底升起,又好像颶風吹動的厚厚雲層。

    火光與蒸氣的彼此交錯,偶爾一次大的噴,便是連續三五個巨大的火球伴隨著破碎的熔岩彈射出來,幾乎要照亮整個海底,但緊接著,又被層層渾濁的蒸汽水流覆蓋。

    大海的震盪越劇烈,而其中裹脅的高溫炎流,一般的修士也不敢輕易碰觸。

    這還不算完,這裡的每個人都感覺到,海面上成形的罡煞風暴,正受到海底火山爆的影響,越勢人難制,並且朝著海面下的廣闊地帶不斷滲透,現在仰頭去看,遠處的黑暗中,已經有些人影閃現。

    厲斗量的言被打斷,李珣則皺下眉頭,轉眼去看他手中的明珠。

    見此,厲斗量不得不苦笑解釋:「諸宗同道都被打散了,其中有大半都應在海底躲避劫雷,我亮出此珠,或可在此匯合一些……」

    「古音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相同或類似的話,水蝶蘭已不知說了幾遍了,語氣則一次比一次肯定:「你剛剛不是說得很明白嗎?古音的目的,就是以天劫融入陣勢,以陣勢催天劫,把你們這群自高自大的蠢貨一個個分割擊破。

    「總共一百二十五名真人、真一的修士,幾乎佔了諸宗高手的半數,以及真一宗師的全部,只要滅掉你們,不,也許只滅掉一半,就能讓各大宗門在幾百年間難以恢復元氣,這段時間的通玄界,也就自然會成為散修生存的樂土。在這種情形下,她怎麼會讓你們再聚到一起?」

    剔去字裡行間不耐煩的意味兒,水蝶蘭的語氣,倒像她是古音本人一般,厲斗量三人聽得面而相覷,半成居士還好些,厲斗量和清溟的眼睛,卻都是亮了起來。

    隨即,厲斗量便追問道:「聽得此言,難道仙子真的盡知古音之虛實及圖謀?」

    水蝶蘭瞥他一眼,冷笑道:「知道又如何?」

    「若是知道,我等自然要向百幻仙子請教。」

    說出此話的,並非是厲斗量三人中的任何一個,而是頭頂上,貌似剛剛潛下海來的羅摩什,只是這次,七修尊者並不在旁,大概是剛剛生受了那記天雷,一時半會兒還緩不過來。

    仇人相見,水蝶蘭更顯傲氣,她連眼神都不往那裡甩一下,乾脆就閉口不言。

    羅摩什也不以為意,蒼老清�的面容依然平淡,只向著厲斗量三人笑道:「任古音如何計算,我們終還是聚了幾位在此。雖說比不上諸宗精銳合力的能量,卻也未必不能成事。」

    「摩什兄所言甚是。」厲斗量點頭表示認可,但他更照顧水蝶蘭的情緒,隨即便笑道:「但還要勞煩仙子相助,這方是成事的關鍵。」

    水蝶蘭聞言笑了起來,只可惜,她笑容裡沒有半點兒得意的味道,儘是勘破人心的冷漠:「前倨後恭、口蜜腹劍,得寸進尺、翻臉無情,你們這些心機手段,我早看得厭了,沒事兒說出來,還汙了耳朵。」

    厲斗量聞言皺眉:「仙子是信不過厲某?」

    「誰說的?我信得過你厲宗主,也信得過清溟道士,沒牙老虎也算一個,至於羅宗主,信不過他的為人,倒也能信得過他的傲氣……只可惜,你們終究不是一個人,哪一個人身後不是偌大的宗門,你們個人的承諾,在萬世基業面前,又算個屁!」

    這是水蝶蘭第二次開口說髒話,但這還沒完,也許是很長時間沒有這樣長篇大論,她似乎有些上癮的趨勢,而且,立場也有些問題:「在這一點上,我倒很贊同古音的做法,把你們這些老朽僵化的破爛統統打碎,對此界絕對是好事沒錯!」

    一言既出,任幾位聽眾涵養再高,心機再深,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就是李珣,也在旁看得愣。

    他不奇怪水蝶蘭透澈的眼光,也不驚訝水蝶蘭的桀驁,但是,這位向來只沈迷於法訣、寶物、香料的大妖魔,什麼時候會有這樣毫無意義的義憤情緒了?

    哪知,下一刻他腦中便閃過一段訊息:「配合一下啊!」

    毫無疑問,這是水蝶蘭通過彼此特殊的聯繫送過來的,當真是神不知鬼不覺,旁邊四位真一宗師,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夠察覺。

    李珣愕然,不知水蝶蘭在搞什麼。

    總算腦子動得快,也就順勢撇撇嘴角,扭過臉,任水蝶蘭去揮。

    不過,這時候驕傲的水仙子已經說得膩了,極乾脆地抄起李珣的手,兩人就那麼向海面上升去,末了,水蝶蘭還笑吟吟地甩回一句:「看你們這淒慘模樣,我也就多說一點兒,這天劫,可不只是打雷而已!」

    笑聲裡,兩人很快脫離了下面四位大宗師的視野,遠遁而去。

    見這情形,幾位宗主也不知該留在這裡,又或是厚著臉皮跟上去,一時都有些愣了。

    二人並沒有立刻升出海面,而是在距離海面約三五丈深的水層內移動,這裡已經可以非常清晰地感覺到頭頂強絕的強力,積蓄的第三波雷火隨時都可能破海而入。

    李珣略覺不安,但既然是水蝶蘭執意如此,他也就不再多說。

    水蝶蘭的心情看起來很不錯,一直笑咪咪的,由於護體真息分開海水,她一身清爽,束起的長柔順地貼在肩背上,偶爾飄動起來,便輕盈地撓在人心的最癢處。

    李珣看得心中微蕩,不知怎麼的,伸手撩了下她的梢,水蝶蘭立刻感覺到了,她偏過臉來,似笑非笑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卻更招人遐想。

    本來還想問她古音那邊的事,可這種情境之下,李珣也真的張不開口。

    所幸,此刻的水蝶蘭比任何時候都更善解人意,她招呼李珣停下身形,上身微微前傾,用很是神秘的腔調低聲開口:「想不想知道,這時候,古音身邊的佈置?」

    「呃,很想。」

    李珣這話可沒有半分偽飾,當他猜到青吟與東海局勢的關係後,對古音這邊的好奇心便越來越重,若能得知詳情,他又何樂而不為?

    對李珣此時的態度頗為讚賞,但水蝶蘭還不滿足,她聲音壓得更低,目光卻直投進李珣眼睛深處:「那麼,你的老相好呢?」

    「老……」

    也只是稍疑惑了一下,李珣便反應過來,水蝶蘭所指何人。

    有那麼一瞬,李珣的心臟都膨脹了一圈兒,但這樣的反應,也僅僅持續了一瞬間,當他看到水蝶蘭笑盈盈的臉,他的心情就恢復到常態,而且還有閒情笑:「這個,當然想知道。不過,我更想知道,還是水仙子這些年來,在東海的大工程。」

    「哄人倒有一套。」

    水蝶蘭看透了他的心思,卻是半點兒不惱,而是笑吟吟地掃視四周,此時兩人所在位置大概是臨近某個島嶼的淺水區,她很快就找到了一群生長在海床上的不知名海生植物。

    「瞧,這個是『海玲瓏』,有點兒像珊瑚吧,只是長得要快多了,大約三至五年就能長到半尺高,隨後便自然死亡、分解,充作其它海草的肥料或是海魚的飼料,也能藥用,性寒微毒,若要煉製毒丹,這可是最好的餌藥。」

    李珣明知水蝶蘭不會無的放矢,卻還是聽得迷迷糊糊,莫名其妙。

    水蝶蘭卻不管他的感受,又找到在這片海玲瓏叢中生活的一條魚兒,這小傢夥已被這連串的天地異動折磨得奄奄一息,眼見就要肚皮翻白。

    「這是寸頭魚,壽命極長,約有兩百年上下,卻完全靠海玲瓏周邊的環境生存,離開這裡,或是環境變化,便活不長久,而活到百年以上,這魚腦中便會沁出一種油質,抽取出來,亦可藥用,一些延命金丹中用上這個,效果可要大增。」

    「還有這個、這個……這個!」

    水蝶蘭似乎要把這片海域裡的生靈全都指出來,一時間看得李珣眼花繚亂,一頭霧水。哪知最後,一句話輕飄飄地漫進他耳中。

    「這些,都是我閒來無事時,與青老研究,以東海原有物種為基礎,造出來的。」李珣怔了怔,等到真正明內水蝶蘭話中之意時,又是倒抽一口涼氣。

    「造出來的?」

    水蝶蘭傲然一笑:「自古以來,東海周邊,天生天養的物種數以萬計,除了東南林海有霧隱軒的存在,自成體系,不好擅動外,幾乎每個類別,青老與我曾都深研其中三昧,更在此基礎上,參悟玄妙,逆奪天機。否則你以為我宇內獨步的蠱術,都是從極樂宗那破爛地方偷過來的麼?」

    李珣怔了半天,終於明白水蝶蘭話裡更深一層的意思,他一直以為,水蝶蘭所說的「經營」,是指像霧隱軒那樣,遍佈禁法機關,但現在才醒悟,這是一個天大的誤會。

    水蝶蘭與青帝遺老的經營,已經出了普通的道法範疇,而是直指天地萬物生命本源的玄妙法則。

    淺薄地說,兩位絕頂妖魔的機關,便是以曲徑通幽為中心的東海之濱,億萬生靈所形成的完整圈子,恐怕其中的鳥獸蟲魚、樹木花草,無不可以成為他們的耳目。

    兩人心意隱隱相通,他這樣明顯的想法,水蝶蘭倒能猜得出來,不免大大搖頭:「你可別想得太好。這法子倒也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有效,最近連續的元氣震盪,對這裡影響很大,尤其是九幽地氣兩次噴,周圍的環境損壞得相當厲害。況且,我也不可能真的將萬里地域盡收眼底,之前還要放出蠱蟲,牽引心神,也只能在幾個關鍵地點幫幫忙而已。」

    「那也非常了不起了。」李珣絕不吝嗇讚美之辭,況且,這本就是實話,「打了半天,連古音的虛實都弄不清楚,早知你有這一手,他們也不至於如此狼狽。」

    水蝶蘭哼了一聲:「就憑他們那瞻前顧後的心思,也配?」

    送出這樣一份不屑的評語,水蝶蘭也不再閒扯其它,只道:「趁現在,我盡快把情況給你說一下。天劫持續時間越長,我這邊無法掌握的地區就越大,像是曲徑通幽那裡,已經要支持不住了。」

    「嗯?」

    李珣心中一突,再看水蝶蘭,只見她眼眸流彩,竟是別有深意,便按下心中疑問。

    這時,水蝶蘭示意李珣跟著上前,兩人向更淺的海水處行去,嘴上不停:「此次天劫,我以前也見過差不多的,大約是三五次陽罡雷火,隨後就是風災陰獄,最後以魔劫收尾,待風災一起,海上海下盡成苦獄,弄不好給凍在海裡,想掙出來都要費一番心思。」

    聽她這話,李珣不免感歎,有這樣一位經驗豐富,見識絕頂的同伴,面對天劫時,覺得底氣都充足不少,而這時候,水蝶蘭終於切入正題:「你要先知道古音那裡的情況呢,還是你那老相好的?」

    「古音為東海局勢之核心,自然要先知道她的。」李珣只當聽不到妖女話裡的諷刺,回答得滴水不漏。

    水蝶蘭點點頭,道:「在第一道干天正陽神雷落下前半刻鐘,古音到了曲徑通幽入口處,然後再也沒有移動過。」

    又是曲徑通幽!

    李珣心裡疑惑更重,不是因為古音的蹤跡,而是水蝶蘭連續兩次用「曲徑通幽」這個詞彙。

    沒有人比水蝶蘭更明白這個詞彙的意義,隨著青帝遺老遠走天涯,真正的「曲徑通幽」已經不復存在,換了旁人,例如李珣,有時還會口誤,但水蝶蘭一向分得清楚明白,一般都會用「裂縫」、「虛空裂隙」之類來表示那處所在。

    聯想到之前,她用心語來的訊息,李珣便覺得,這位大妖魔大概要動壞心眼兒了。

    可在這種時候,至於麼?

    當然,李珣不會去拆穿同伴的戲法,而是非常配合地繼續詢問:「那她身邊,又有多少高手?」

    「這個不太好講,用我這法子,很難探清對方實力深淺,不過,可以肯定,棲霞絕對不在旁邊,甚至也沒有在東海之上。」

    「呃?」李珣是真的吃驚了,但看水蝶蘭一臉認真,他不由就信了,「妖鳳不在?那她去了哪兒?」

    「誰知道,我兩天前到東海上起,便沒有看到她的影子,當時還以為她是以什麼法門遮蔽氣息,但到此刻,仍不見蹤影,那麼,除了已經離開東海,還有什麼其它的可能呢?」

    李珣皺眉思忖,末了方道:「難不成,前面三宗滅門一事,是由妖鳳領頭?以她飛行絕跡的本事,若是揮全力,確實能在兩天之內,從東海飛臨昭陽……不,最多飛到幽山,那也足夠了!」

    水蝶蘭不置可否,只是微笑看他。

    李珣則在考慮古音在此最要緊的時候,竟讓手下最強大的戰力遠去的用意,一時間沒有再說話。

第六章 設套

    李珣的思考並未持續太久,烏雲裡,第三記陽罡劫雷已憋得太久了,終於在此刻轟然爆。

    刺目的電光彷彿是在天空中炸開了成百上千個太陽,即使是沒有正面擊中、即使是在數丈深的水底,那光線也直剌進來,苒中含蘊的絕大能量,視厚厚的水層如無物,直接噴射在李珣二人身上,如烤如炙,將二人身外的護體真息燒蝕得滋滋做響。

    李珣此時一身玄門罡氣,對此倒不太在意,相比之下,水蝶蘭便要吃力得多。

    這種陽罡雷火,最是損害妖魔命氣,妖女內傷未癒,抵抗起來便不太容易。

    李珣見狀,當即指劃劍訣,虛空斬劈兩次,以「青煙障」的法門布下一層障壁,隔絕外界的雷火餘威。

    「怎麼樣?」

    李珣輕聲詢問,這時候,電火散盡,雷鳴又來,連串爆鳴聲浪當真是無遠弗屆,在水下,音波的穿透力沒那麼強,但震盪感絕對更強,李珣只覺得得海搖地動,氣血翻騰,他還怕水蝶蘭聽不清,又開口問了一次。

    水蝶蘭忽地擡手,示意李珣不要說話。

    雷鳴聲不久便完全消去,海底似乎安靜下來,可不一會兒,李珣便聽到,在海水封堵之外,有絲絲縷縷的氣流細音透過來,乍聽沒什麼,但沈下心去,便覺得這聲音好生古怪,彷彿有千百條蟲豸在厚厚的落葉從中爬行,細碎綿密,聽得久了,又覺得那些蟲子已經爬到了自己身上,甚至鑽進了皮膚之內、骨髓之中,很是滲人。

    李珣自然知道這聲音大有玄機,當下收攝心神,以玄珠法催動元胎,生出玄門辟邪金光,照徹四肢百骸;而受辟邪金光影響,一直貼在心口的的玉辟邪也自生反應,一圈靈光揮出來,擋住魔音侵蝕。

    水蝶蘭見他這精純無比的玄門降魔手段,不免有些好笑,但她也沒再說什麼,只是笑道:「風災陰獄已經到了,我等的就是這場風災,現在正常說話已經沒問題了。」

    正常說話,那就是說,前面都是不正常嘍?

    水蝶蘭見李珣仍是似懂非懂,乾脆白他一眼,續道:「我要防的是那只沒牙老虎。虎嘯生風,何況肋插雙翅,那沒牙老虎天生便可駕馭風力,由風力而至音殺之術,再由雷音成道,此後更是順逆由心,可放可收,若他豎起耳朵來,那是真真正正的千里聽音,也只等到風災到來,方圓千里,一切聲息都混淆紊亂,才能瞞得過他。」

    李珣這才知半成居士竟有這種本領,果然宇內七妖沒有一個省油的燈,他不免開始回想,之前水蝶蘭話中究竟摻了多少假難道,那個妖鳳不在東海的消息,其實是假的?

    李珣更不明白,都這種局面了,水蝶蘭究竟有什麼盤算,需要秘而不宣,甚至有意誤導厲斗量他們呢?

    將這個疑問提出來,水蝶蘭嗤笑道:「誰瞞他們了?之前我所說之事,無一不真,只不過,換一種方式說出來,不是更容易讓他們接受嗎?」

    「接受什麼,就那個妖鳳不在古音身邊的消息?」

    「可不僅僅是妖鳳。」水蝶蘭輕搖手指,那神氣讓人看得牙癢癢的,不過,她接下來的話,卻是震得李珣頭皮麻:「除了妖鳳,所有的執議都不在。不只是他們,就是妙化五侍,也不在!」

    李珣的眼睛瞪得圓了:「你是說,古音身邊一個高手都沒有?」

    「誰知道呢,也許那個玉散人傀儡還在吧,可其它人,肯定不在東海之上。這女人,就是憑著一群不入流的修士,力抗十九宗聯盟到雷降之時,怎麼樣,有何感想?」

    聽到這話,李珣只有苦笑,是啊,何必在意古音身邊有無高手,她本人就是此界最恐怖的存在。

    即使如今是傷弱之軀,縱然手上底牌已經臨近掀完,她依然可以借助種種形勢,迎戰幾乎不可戰勝的強敵,幾次反覆,仍佔住了上風。

    絕代天驕啊!

    「錯了,錯了,不是這回事,我的意思是說,你覺得,在劫雷落下來之前,我到他們眼前,就這麼講:『我有確切的消息,古音身邊一個高手都沒有,你們可以看著辦了……』他們會是怎麼個想法?」

    李珣當下明悟:「大概,是一番爭論之後,不了了之吧。」

    「那麼,等厲斗量問我的時候,我順他心意說出來,他們會怎樣?」

    「嗯,一番爭議之後,反戈一擊的可能最大,不過,也不排除會更保守行事的可能。」

    「現在,我轉身走人,卻又讓那沒牙老虎主動將消息打探回去,他們又會怎麼想?」

    李珣聽了,只有苦笑。

    論分析人心的透闢入理,水蝶蘭絕對也是大宗師級的人物,對十九宗宗主的心態把握,極為準確。

    人心就是這麼奇怪,在握有選擇權的時候,對輕易到手的東西反倒不會重視,便是被逼到懸崖邊上,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還要多想一回,那是不是敵人的圈套……

    感歎之餘,李珣不免表現出擔憂的情緒:「由十萬散修在東海牽制,盡起精銳高手,在內6肆虐。若古音是這個打算,等到東海戰罷,說不定通玄界已經要被她給掏空了。」

    「我倒不這麼認為,我不覺得滅掉幾個宗門,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要知道,十九宗的精銳幾乎全部集中在東海之上,只要有他們在,弟子沒了可以再收,基業沒了可以重建,傳承總不會斷絕,古音可不會這麼沒出息。」

    「那什麼才叫有出息?」

    「自然是絕戶計。你看現在的東海上,不正是一個最好的機會嗎?天劫之下,修為越是高深,受到的干擾越大,十萬散修又布下三千罡煞渾儀之陣,將自身的影響降到最低。這種情勢下,不敢說一定會怎麼樣,可是,這至少是一個機會,一個齊普通通的修士也可能擊殺高高在上的真一宗師的機會!」

    水蝶蘭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憂,反正語氣微妙異常,她繼續道:「天劫肆虐,棲霞之類的高手在這裡其實也沒什麼用處,還不如尋常修士用得順手。古音恐怕早想到這一點……」這不是托大,只是最實際的安排。

    「但從另一方面來說,這終究不是真正的四九重劫,它終究會在短時間內過去,也許是一天、兩天,也許只有三五個時辰,古音的時間畢竟有限,如果不考慮其它出想像的後手,那麼,若羅摩什他們真的一門心思向外衝,打穿陣勢,遁出天劫籠罩的範圍,待這段時間過去,再殺個回馬槍,古音敗亡,也就是頃刻間的事。或者,你比較希望看到這種情況?」

    「嗯,暫時,差不多吧。」

    水蝶蘭立刻拿眼瞪他:「沒出息。這樣的大場面,怎麼能虎頭蛇尾地結束掉?還有,羅摩什那廝,向來趾高氣揚的模樣,不看他倒黴,我怎能甘心?」

    嘖,這倒真是大實話。

    李詢並不急怪水蝶蘭的這份私心,事實上,東海之上的十多萬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只不過,有些人沒有能力實現,只能將其壓在心底,另外一部分人,則可以利用自身的能力和現有的局勢,讓它化為現實,僅此而己。

    李珣同樣有自己的私心,而且,也和水蝶蘭一樣,沒有刻意去掩飾,他點點頭,算是認同了水蝶蘭的打算,隨即便將話題轉移到自己最關心的層而:「那麼,另外那個又如何?」

    他的語氣比較委婉,水蝶蘭瞥他一眼,也沒有和他較真兒,稍一瞑目,又睜開眼,然後伸手指出一個方向:「在那邊,但她一直在移動,有時候會進去盲區,要是一直追蹤的話,我也沒有太大把握。」

    「有大概的方位就足夠了。」

    李珣籲出口氣,同時閉上眼睛,外界風災的魔音已經不能對他造成任何影響,他很快就進入了一念不起的心境中。

    在這種狀態下,他的直覺感應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增幅,憑藉著水蝶蘭的指引,一條模糊的軌跡就這麼映現在他心中。

    「也是朝著虛空裂隙那邊去嗎?」

    李珣不免又想到了之前的猜測,心頭陡然蒙上了一層陰翳。

    對青吟,他有一定的心理優勢;對古音,他則深具戒心;而對業已破空飛昇的鍾隱,縱然已是近百年過去,那人遺留下來的種種佈置,依然如同大山一般,壓在他心頭,堵得他喘不過氣來。

    鍾隱一定是站在青吟這邊,可他為什麼要幫古音?

    古音這撼動整個通玄界的大手筆,其中,又有多少和鍾隱沾了干係?

    若真是最糟糕的那種情況,鍾隱、古音、青吟三者之間存在著不可分割的密切聯繫,那自己這不依不饒的追索,豈不就如同迎頭撞悶的飛蟲,自蹈死路?

    一個個負面的疑問和假設拋出來,李珣只覺得心神動盪,也就毫無懸念地再度失去了對青吟的感應。偏在此時,水蝶蘭又叫了聲:「羅摩什他們動了。」

    確實動了。

    厲斗量等人藉著天雷轟過,風災初起的這段時間,毫無顧忌地放射出各自的氣息,昭示著他們的存在。

    方向,最關鍵的就是方向。

    被這樣絕大的動靜吸引,李珣一時間都被吸引住了。

    他很快就找到變化的核心所在,以厲斗量等人的位置,向西,只有向西,才是激化事態、翻覆局面的唯一選擇,而其它的任何方向,都代表東海上,十九宗聯盟的敗局提前確定。

    至於什麼聲東擊西、瞞天過海、回馬槍之類的計謀手段,李珣不覺得那有任何意義。

    很快的,最終的方向確認下來。

    向西!

    毫無疑叫是向西,沒有任何虛實變化,厲斗量、羅摩什、清溟、半成居士,四位大宗師獨特而強烈的氣息就這麼破海而出,幾如深夜裡跳出的太陽,壓過了天劫造成的元氣紊亂,方圓千里之內的所有修士,都可以感覺到那鮮明的坐標。

    飽受天劫之苦,又被三千罡煞渾儀之陣分割,陷入各自為戰窘境的十九宗修士,在這一刻,終於找到一個力所能及,又確實可以依靠的目標,霎時間,李珣感應可及的範圍內,數十道強弱各異的氣息爆起,朝著厲斗量等人前進的方向聚攏。

    李珣大略數了一下,陽罡雷火三擊,外加風災到來這一小段時間內,一百多名各宗精銳修士,還能迅反應的,也只剩下七十餘位。

    當然,並不能武斷地認為剩下的那些人己經身死,可這種情況下,若天劫一直持續,落單的修士,實在沒有什麼僥倖可言。

    他擡頭掃視天空,大概離得遠了,他什麼也沒看到。

    不過,在他玄妙的直覺感應中,幾位他特意關注的生機脈動,或強或弱,卻都還存在著。

    把握著這幾個獨特的氣息,相對應的鮮明影像也從腦中流中,每個影子,都能注入一些難以言述的情緒。

    「這不是最聰明的法子,但一定是最應該做的事!」水蝶蘭在一旁低聲說話:「這便像是賊老天降下的劫數,你真正面對它的時候,想做縮頭烏龜,永遠都是個死字的,惟有直面其威壓,用盡渾身解數,死中求活,方可有找出生路。

    「眼前,就是通玄諸宗的生死劫,古音那邊,既是死地,又是活路,羅摩什那些人,若真能拿出直面天劫時的心態與豪氣,我仍是看好他們那邊。」

    稍一頓,她臉上又露出狡黠的笑容:「當然,他們也一定會付出代價。」

    李珣揚起眉毛:「你就那麼確定,付出代價的,一定是羅摩什?」

    「因為我對古音有信心啊。」

    難得水蝶蘭蠻不講理時,也能把話說得理直氣壯,偏偏李珣就是反駁不能。

    李珣沈默了一會兒,忽地展顏笑道:「不錯,這是個好理由。既然你都能對她有信心,那麼,我對某些人有信心,對自己有信心,也是理所應當了。」

    這話說得太蹊蹺,水蝶蘭有些不解,不過她也聽得出來,李珣的心情還不錯,至少,臉上的笑容是真真正正地舒展開了。

    「好了,現在,我們也去吧。看看古音,也看看我那老相好。」

    李珣不積口德,肋下終於挨了一記,大笑聲中,他與水蝶蘭同樣破海而出,向西飛去。

    一出海面,李珣便現了許多不同尋常之處。

    從雷火終結、風災泛起,不過短短數十息,海而上竟然結了薄薄的一層浮冰,雖說這微薄的冰層隨著海水動盪,往往破碎不堪,但隨破隨結,放眼望去,海面上全是細碎的冰花,起起落落,頗是壯觀。

    與之同時,海上的罡煞風顯也終於成就規模。

    罡煞無形,論眼見威脅,並無可觀。

    可一旦在海面上立足,便感覺到上下四方,凶暴粗礪的氣流彼此廝磨撞擊,生成大小不一的無形漩流,急遽磨損護體真息,而在漩流中,尚有數不盡的散修盟會修士,時散寸聚,頗難捉摸。

    這些修士循著陣勢運轉,此來彼去,一身骨肉氣息都似乎化入了罡煞之中,無形無影,一旦窺準機會,就那麼從虛空中跳出來,挾罡煞之鋒銳,動衝擊,悍不畏死,令人心悸。

    李珣只在海上這麼一會兒,已經遭到五次這樣的突襲,雖說他精通禁法,不會被罡煞亂流所惑,參與突襲的十多名修士盡被他當場擊殺,可那連續不斷,後浪迫前浪的決死衝鋒,還是讓他深感壓力。

    散修盟會的傷亡應該也不少了。

    自從罡煞之陣布成、陽罡雷火劈下,東海上的局勢已經白熱化,從李珣自己的經歷來看,短兵相接、以命換命,當是尋常事,再加上先前十九宗聯盟佔據絕對優勢時,造成的大量殺傷,現在十萬散修的基數,砍掉十分之一,也算是比較保守的估計。

    但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散修盟會對十九宗修士的壓力,有增無減,三千罡煞渾儀之陣,也沒有任何停滯的跡象。

    李珣曾在年少時涉獵兵法,他知道,在人間界的軍隊征戰中,正面戰損傷達十分之一而陣勢不亂的軍旅已可稱之為精銳,相較於人間界嚴格的人身羈絆,向來散漫的修士達成這一標準,就算有古音的翻雲覆雨手,也未免太過神奇。

    感歎中,他又擊殺一名突刺的散修,此人既已斃命,便不再受陣勢庇佑,當場被罡煞吹捲,撕去外層血肉,而風災陰獄的寒氣也透過來,將血紅的殘存肉身凍結。

    李珣看著這血色的冰塊撞上海面,卻出砰的一聲響,彷彿攛上實地,兩股衝擊力作用上去,當即化為漫天血粉冰霧,屍骨無存。

    「風災陰獄的風氣寒毒殺人於無形,你可要小心了,盡量不要受什麼外傷。」水蝶蘭適時提醒,但見李珣似乎沒當回事兒,又戳他一記:「不要以為你有血影妖身便可以不在乎。就算你能讓傷口瞬間癒合,這天地間無所不在的風氣寒毒仍然可以沾染上去,隨著你的皮肉封合,直接植入體內,這種東西最是麻煩不過,就算一絲半縷透進來,不潛心修養個三五天,也消解不掉。」

    聽她說到這種程度,李珣為之一凜,至此更是明白,天劫之威,遠常人想像。他再不敢大意,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注意周圍罡煞流動變化,絕不給人可乘之機。

    雖說李珣和水蝶蘭的度都是此界頂尖的水平,但在罡煞風暴和風災陰獄的雙重作用下,也很難真正提。

    與他們境況相同的,當然也包括殘餘的十九宗修士。

    平日裡,三、五千里的路程對他們來說,完全不是問題,但現在,足足一刻鐘的時間過去了,就是聲威最盛的厲斗量等四位宗師,也僅僅前行了三百餘里路,而且,這一段時間內,也沒有任何一名十九宗修士和他們碰上。

    「這情況有點怪吧。」

    水蝶蘭扭頭詢問,李珣默默點頭。

    對禁法陣勢的瞭解,一萬個水蝶蘭加起來,也比不過他。

    兩人眼中所見,完完全全就是兩個世界,水蝶蘭只能憑借直覺揣測,而李珣卻可以利用周圍罡煞之氣的流動,推導出極大範圍內陣勢威能的側重變化。

    這就是控制力。

    李珣停了一會兒,才開口回應:「現在,至少我們所在的範圍內,罡煞渾儀的諸般變化,完全在古音的控制之下,她可以利用這個,暫時改變某個區域內的壓力強度,集中力量擊殺某個目標,或者延遲對方前行的度。如果你的消息無誤,天劫與陣勢的連接真的那麼緊密,這一變化可能也會導致天劫傾向相應的區域,也許,這就是古音控制天劫的手段?」

    李珣說得很是通俗,水蝶蘭倒是全都聽懂了,她應聲道:「消息絕對沒錯,我是在古音給手下佈置陣勢的時候,捕捉到的消息,其中那些關鍵,我連一個字都沒動過。」

    「是嗎,那我也明白,你對古音的信心從何而來了……我從來不知道,古音的禁法修為也是這般厲害!」話音方落,兩人視界中均是一亮。

    數道扭曲的金蛇電火,從灰霾密佈的天空中竄出來,淩空下擊,就打在兩人北邊十餘里外的海面上。

    電光起,雷聲動,大氣爆裂聲再度壓迫兩人的耳膜,而其中含蘊的絕大能量,以及隨之湮滅的一道修士生機,更讓李珣心中生寒。

    他猛地扭頭,驚道:「怎麼還有雷火下來?」

    「誰說風災陰獄裡不能有雷火了?」水蝶蘭瞪眼反詰回去:「四九重劫不是請客吃飯,沒有吃完就撤盤子的道理,現在有雷火你就給嚇住了,一會三劫齊出,天崩地裂的吋候,你是不是要竄到娘親懷裡吃奶去?」

    李珣被她堵得直翻白眼兒,但只能怨自己見識淺,不像水蝶蘭這樣,見識四九重劫,也如家常便飯一般。

    尷尬之餘,他只好轉移話題:「那厲斗量他們,豈不是又要收斂氣機,以防不測?」

    「是啊,剛張揚起來的氣勢,肯定會給打熄掉。」

    兩人說話間,東海上的情勢也正如話中所言,生著變化,剛剛如星星之火般燃起,幾乎要成燎原之勢的十九宗修士的氣息,便好像被冰雨澆下,一個接一個地熄滅了。

    「辱人之甚,不啻於雙刃劍,古音這一手使出,也不知道想清楚後果了沒有?」水蝶蘭看問題的角度依然非常全面,李珣稍怔,也默默點頭。

    事實上,看到這種情形,縱然名義上,他與通玄諸宗再沒有任何關係,心裡也覺得堵。

    可以想見,此時東海上的十九宗修士,所積蓄的強烈憤懣情緒,也應充斥胸臆,隨時都會裂喉而出吧。

    正感歎時,一聲蒼勁嘯聲便自數里外直拔高空,距離之近,讓李珣和水蝶蘭都嚇了一跳。

    兩人同時回頭,穿過水霧冰粉,隱約看到一個道裝人影躍入高空,揮手間連續擊殺三波從罡煞風暴中殺出來的散修,隨後袍袖飛揚,十餘道綠瑩瑩的光梭飛出,朝著不同的方向飛躥。

    李珣一開始還沒認出那人是誰,但見其舉手投足間,順應罡煞流動之勢,如江中行楫飛舟,顯然對禁法所知甚深,再聯繫海上人物,這才醒悟原來是玄化真人。

    作為回玄宗宗主,玄化真人本身的修為雖不是最頂尖的那一層,但在禁法陣勢的造詣,絕對是當之無愧的大宗師級,就是李珣與之相比,也少了幾分老辣圓融。

    這罡煞渾儀的陣勢,確實難不住他。

    「剛剛飛出去的,是辟路梭吧。」水蝶蘭的眼光也不差,馬上就找出了另一個關鍵點,「玄化倒是有心人,若他出面,引導十九宗修士,古音未必就能如意了。」

    由於禁法造詣差距,水蝶蘭說一,李珣便能知十,他觀察那些飛出去的辟路梭,見其一枚枚彷彿生了眼睛,循著罡煞漩流的邊緣遊走,非但沒有被干擾,反而借力越衝越快,最終化做十餘道醒目的瑩綠光束,在虛空中折射穿插,形成一個廣及數十里的巨大圖案。方圓數百里,恐怕都能看得到。

    「好主意!」

    李珣和水蝶蘭同時讚歎。

    藉著辟路梭的靈異和對陣勢的把握,玄化真人在虛空中刻畫中罡煞流動的軌跡,這一手出人意料,又無比切合實際。

    東海上的十九宗修士,哪個不是挑眉通眼的人物,有此提示,縱不能真正明白罡煞渾儀的運行,可照葫蘆畫瓢,總比兩眼摸黑強上太多。

    而這還不算完,玄化放出辟路梭後,又是一聲長嘯,大袖擺動,竟是不顧劫雷威脅,破空直上,幾乎頂在雲層下而,再度出手,這一次,卻是一把金燦燦的飛劍。

    從李珣這邊來看,飛劍大約就是半尺長,兩指寬,光芒凝而不散,顯非凡物。

    兩個從罡煞漩流中撲出來的散修被劍光一繞,當下屍分四段,橫死當場。

    而劍光並不停歇,拖曳的劍芒搖動如蛟龍出水,橫躍半空,竟是從辟路梭畫出的圖案中間穿了過去。

    「妙!」

    李珣大力擊掌叫好,這次水蝶蘭的思路卻是跟不上了,她一臉茫然:「怎麼?」

    知道水蝶蘭完全沒這方面的天賦,李珣也不費力解釋,只是簡單地道:「這一劍,是劃出避開罡煞渾儀干擾的最便捷路徑……」

    「你當然看得懂,可旁人可未必。」

    「只要回玄宗的修士看懂便成。」李珣隨口回應,乾脆也不走了,只目不轉睛地盯著天空。

    像這樣由玄化真人親自展現破解禁法陣勢的機會,可不多見,而且,他也想想看,這個禁法造詣更在自己之上的人物,會用什麼法子來破解古音的手段。

    玄化真人似乎也感應到李珣的注視,向這邊竹來一眼,但也不多說,收回飛劍,向著略偏西北的方向飛去。

    這個方向並不是直接通往古音所在之地的,李珣盯著玄化移動的軌跡,同時與自己推演的結果相對照,很快便有了答案。

    那個方向,不會碰到古音,也不會碰到十九宗的修士,然而,那卻是罡煞渾儀之陣運轉中的一個陣眼,或者更準確地說,是陣勢的變化運行中,必須揮作用的關鍵之處。

    玄化真人最初的度其實並不快,可是在其行進過程中,他卻可以像半空中那些辟路梭一樣,藉著無處不在的罡煞漩流,一次又一次加力,而試圖阻攔他的散修,不是以毫釐之差錯過,便是被劍光立斬當場。

    這樣的場景,只李珣視線所及,便有十餘波次,而玄化真人的度卻沒有絲毫減緩,反而越來越快。

    「圓融老辣、老辣圓融,區區四個字,卻不是幾年、幾十年工夫便能磨練出來的。」

    一直到再看不清玄化的身形,李珣都在感歎兩人間極小又極大的差距,玄化的這一連串舉動,盡顯其作為禁法大宗師的絕頂神通。

    即使是禁法宗師,但以一人之力,也不可能迅破掉十萬人規模的罡煞渾儀之陣,可是,玄化卻抓住了現階段最要緊的東西——古音對整個陣勢的精微操控。

    古音通過陣勢變化,改變特定區域的壓力,以達到遲緩甚至控制十九宗修士行動的目的,而玄化則窺準這一點,利用自身深厚的禁法造詣,迅反應,先一步破壞或干擾陣勢運轉的樞紐,將古音的殺招,化解於無形之中。

    短短數息時間,玄化已經飛臨那重要陣眼的上空。

    那裡的散修盟會修士想來也得到了消息,蜂擁而上,欲加以阻攔。

    但他們結成的陣勢,在玄化眼中,完全不值一提,而剝去陣勢庇佑,這群散修,完全沒有與玄化為敵的資格。

    將十多名散修轉眼死光,這些人的死相,只有距此最近的一些修士能看到,然而他們死亡所造成的影響,卻通過無處不在的氣機連接,迅回饋到那些或多或少瞭解東海局勢的高人心中。

    也許,更多的人並不清楚這一切,可是由於陣勢變化停滯而導致的後果,卻又無比清晰地體現出來。

    此一瞬間,十九宗修士的前進度陡然加快,而散修盟會一方的死傷,則迅猛攀升。

    「也許古音還是托大了。」

    李珣腦中閃過這個念頭,然後招呼水蝶蘭繼續前行。

    也許,玄化真人與古音的陣勢操控的爭奪將會萬分精彩,不過,他畢竟也有自己的目標要去達成。

    不得不說,玄化真人的手段,讓李珣二人也受益不少,他們前行的度至少提升了三成。

    其間,水蝶蘭不斷通報青吟的位置,可是李珣卻很難以之前的感應之法捕捉到女修的蹤跡。

    便是偶爾閃現,也會被極快地「斬斷」,看起來,青吟已經掌握了隔絕他感應的方法。

    不過,僅以水蝶蘭這一個管道,李珣也能夠確定,青吟正朝著九幽地氣噴的區域不斷前進,度並不比他們快多少,殺的散修也不比他們少多少。

    看起來,即使是太虛元化神光,也很難在天劫與罡煞風暴交織的環境中始終如一地維持隱匿狀態。

    驀地,水蝶蘭停下身形。李珣吃了一驚:「那邊怎麼了?」

    「不是那邊,是……」

    說話半截,就停了下來,不過,百里之外,那陡然激突高揚的元氣震盪,已經說明了一切。

    「玉散人……傀偏!」

    即使是在罡煞風暴的干擾下,側後方暴烈的元氣震盪,也足以轟傳百里,雙方的真息質性更是瞞不過人,李珣對其中一方的記憶當真是刻骨銘心,第一時間便辨認出來。

    「那個就是被煉成傀儡的古志玄?」

    水蝶蘭閉上眼睛,仔細感應,末了,又輕皺秀氣的鼻尖,做出最終評價:「真臭!」

    她的評語相當獨特,可李珣沒有笑的心情,因為就在說出兩句話的時間裡,遠方傳來的元氣變化就顯示,玉散人傀儡的攻擊恍如移山海,勢不可遏。

    論個人修為,玄化真人差了這真一傀儡實在太多,幾乎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便被打壓得擡不起頭來。

    「古音真是……」

    李珣不知該說什麼好,他本以為會看到一場精彩的控制與反控制的禁法對決,就像國手行棋那樣,將殺氣蘊育於無形之中,卻沒想到對決只拉開一個照面,古音就釜底抽薪,照著拈棋長考的對手一刀砍下。

    這一刻,東海上不知有多少人大罵卑鄙,可這對古音又有什麼作用?兩軍爭戰,無所不用其極,古音做到了,而玄化顯然沒有準備好。

    大氣中傳來怪異的呼嘯聲,聲音並不尖銳,卻穿透耳鼓,撼人心神,嘯聲起落三次,聽者氣血便隨之激湧三回。

    由此牽引氣機變化,原來流利的真息運轉亦為之大亂。

    卡著這一空檔,尖音驟起,鋒銳如刀的音波便是相隔百里,也搗得人心口微痛。

    餘音未竭,玄化真人的氣息強度己是急墜落,幾近於無。

    喀喇喇!

    又是一道電光撕裂長空,在灰霾密佈的天空中,烙下深深的痕跡,觀其威勢論,絕不亞於最初那記陽罡雷火。

    李珣心頭一震,那聲「糟糕」尚未出口,電火已在罡煞風暴中炸裂開來。

    海天之間炸開了一個巨大的火球,而急遽擴散的火雲周邊,亦有無數的電蛇竄動,以一種難以理解的玄妙方式,鎖住了火焰進一步的擴張。

    熾紅的火浪在這個範圍內翻湧,看起來隨時都會再度爆,而事實上,這一恐怖的能量只能在有限的區域內衝突流動,最多只在周圍形成一圈灼熱的風。

    李珣從來不知道,天降雷火竟會導致這樣的場面,但他又非常清楚地知道,原本已經微弱之至的玄化真人的氣息,就在這巨大的火球中,被蒸殆盡,連點兒渣滓都沒留下來。

    這一刻,有一股冷氣從尾椎衝上,直透入腦,讓李珣激零零打了個寒顫。

    「玄化死定了。」水蝶蘭下了斷語。

    面對李珣移來的目光,她聳鉿肩:「陰陽之氣相激就是這麼回事兒。天劫中最討厭的就是這個,陽罡雷火與風災陰獄相合,會生出諸般變化;風災陰獄與魔劫相接,又會生出諸般變化;等到三劫合一之時,就更不必說。」

    妖女的態度冷靜自然,在她漫長的生命歷程中,這樣的事情見得太多了,和她相比,李珣似乎還嫌嫩了些。

    至少他沒辦法無視一位叱吒風雲的宗主,在瞬間殞命的衝擊。

    人心就是這麼奇怪,在玄化真人被玉散人傀儡逼迫得左支右絀時,李珣不打算施以援手,可是當其亡身殞命之際,他心中偏又泛起一些莫名的情緒,在生命的幾十年前,與玄化真人有限接觸的幾個片斷一一流過,末了,有一個念頭泛出來——

    玄化……曾指點過我禁法呢!

    這小小的念頭也只心中劃起微弱的漣漪,很快,更現實的問題翻湧上來。玄化真人的死難,對此刻的十九宗聯盟來說,幾乎就是不能接受的打擊,這幾乎就為僅餘的七十餘名各宗精英修士的被動局面蓋棺定論。

    從此刻起,古音可以更加肆無忌憚地利用三千罡煞渾儀之陣,操控東海的局勢,讓十九宗修士變成絲線操縱的木偶,隨她的心意,前進、停滯、後退,直至筋疲力盡,就此衰亡。

    而站出另一個足以代替玄化真人的人物,就目前的形勢看,幾無可能!

    「要不要去幫忙?」

    除了對羅摩什個人的怨念,水蝶蘭在東海的局面上沒有任何立場可言,這也就使她分外注意李珣的想法,表現出前所未有善解人意。

    李珣笑笑,回應道:「該出手的時候,再出手不遲。」

    一句話定了基調。

第七章 意外

    追蹤繼續,可李珣仍不免為眼前的事實驚歎。

    自他道法初成以來,從來沒像現在這樣,覺得兩三千里的路程會是這麼遙遠。

    此時的東海上,比原來要明亮一些,可灰霾密佈,寒風勁吹,六七月間的海面,轉眼間來到了數九嚴冬。

    隨著光線的轉亮,人們的視野沒有任何變化,甚至比之前更小一些,厚厚的雲層下,淺灰的冰晶簌簌飄落,像一面千瘡百孔的幕布,遮擋人們的視線,也封住了這一片冰冷的天地。

    風災陰獄的表面殺傷,不如之前陽罡雷炎那樣暴烈直接,可論及影響範圍、持續時間、陰毒程度,都是遠勝。

    隨著時間的流逝,寒氣的累積幅度也越來越驚人,偏偏這種寒冷並非是通過大氣、海水、6地的表徵來體現的,而是直接用於這海天之間,億萬生靈的生機脈動,逐分削弱、逐分凍結。

    正因為這個原因,沒有人會比李珣更能感受到這一劫數的可怕。相應的,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了。

    這時候,水蝶蘭提醒他:「災劫越來越重,東海生靈損傷太多,現在追蹤你那老相好可是越來越難了。」

    李珣默默點頭,擡眼打量前方。

    透過冰霧塵埃,他已經看到了代表6地的暗影。而且,從這邊已經能夠很清楚地看到九幽地氣噴的巨大黃灰色氣柱。自風災陰獄肆虐以來,九幽地氣的噴態勢已經減弱許多,便連一刻不停的地脈震動之音,都漸漸淹沒在在罡煞風暴的呼嘯聲。

    如果青吟的目的地就是那裡,時間就足夠了,不過……

    「她轉向了!」

    水蝶蘭聲音突然變得急促,聲調卻反常地壓低。

    李珣猛擡頭,順著水蝶蘭所指的方向,彷彿看見那削瘦的身影切著九幽地氣的噴點,繞了個極大的弧線,朝更深的內6向行去。

    再往西,是東南林海。全天下的修士都知道,那裡是李珣的地盤!

    「這賤人!」

    李珣有種被耍弄的尷尬,以至於一句粗口脫口而出。

    水蝶蘭白過來一眼,卻沒有說什麼,李珣倒是利用這法子宣洩出大半負面情緒,恢復了、至少表面上恢復了平靜,道了一聲:「跟上去!」

    兩人修正了線路,同時度也變得更快。

    大概是己接近核心地帶的緣故,罡煞渾儀陣勢的壓力反而變得弱了,通向古音所在地的路途已經是暢通無阻。

    李珣向那邊望了一眼,僅此而己。

    「她停下來了,就在兩百里外。」水蝶蘭繼續通報青吟的最新情況:「那裡有不少人,應該是散修盟會一邊的,她似乎在觀察,沒有進一步動作。」

    兩百里,放在平日,以血影妖身的神,這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可如今,他們至少還要近百息的時間。

    水蝶蘭突然放慢度,眉頭也皺了起來,她正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到捕捉青吟的蹤跡上去。

    可事態仍不可避免地向糟糕的一面轉化,雖說彼此相距僅有百餘里路,可在此類環境下,老天爺已經將干擾做到了近乎無恥的地步。

    終於,妖女停下腳步:「她好像又移動了……斷了!」她極無奈地攤開手:「她身處的地點,方圓五十里內,一切生靈都給滅了個乾淨,我那法子也不靈了。」

    李珣也在苦笑,在水蝶蘭放慢度的時候,他就有此預感,並早一步試探自己的感應能力,結果同樣很不理想。

    正如水蝶蘭所說,那個範圍內,生機脈動稀少得令人心悸,一切天生天養的東海生靈,盡被天地間的寒氣冰斃,只餘下一群修士守在那裡,不知在做什麼勾當。

    至於青吟……沒有任何反應。

    水蝶蘭突然打了個噴嚏,隨即一臉苦色地摀住鼻子,低咒道:「這鬼風刺激性太強,什麼氣味兒都給遮蔽掉了……我們乾脆直接過去,說不定青吟還沒走遠呢?」

    也只能這樣了。李珣當先飛到叢林上空,水蝶蘭緊隨其後,雖說已有一段時間沒遇到散修盟會的干擾,但二人飛行時,仍不免放慢了度。概因這片叢林裡,情況實在太慘了。

    這個位置,他們幾天之前其實也來過,還在臨近的海灘上說了會兒話,可是舊地重遊,李珣卻有些不敢認了。

    海灘後茂密的叢林掛上了一層白霜,蔥綠的顏色幾乎已經看不到了,從半空中俯瞰下去,視線所及之處,大片大片的林木凍傷、凍死,縱然白霜下,樹葉仍是翠綠顏色,一時不會枯萎掉落,但確實已毫無生機可言。

    而那些禽獸之屬,遭受的災劫則表現得更為直接。

    夏季叢林應有的飛禽走獸一個個銷聲匿跡,林間繚繞的寒霧裡,幾乎看不到任何活物,仔細觀察,便能看到那些生靈的屍骸遍佈叢林的每個角落,單位當以十萬計。

    李珣伸手,虛空抓了一把,手指拈動,似乎在測試空氣的手感,而事實上,這是幽魂噬影宗「拈風探靈」的秘術,用來估一定範圍內死靈怨氣的濃度。

    「這裡差不多要比得上鬼門湖了。」

    「正常,風災陰獄的作用之一,就是大範圍殺傷生靈,提高怨靈陰氣的濃度,否則,哪會有『陰獄』這個稱呼?而且,這是為接下來的魔劫做準備。」

    對此,水蝶蘭當真是如數家珍,好像世上從來就沒有她不知道的事情:「眼下範圍還是小的,我遇到的一次,半個通玄界給冰封進去,並且持續了整整百日,那是真真正正的生靈絕滅、百鬼夜行,那一回,後續的影響足足用了兩百年才消化乾淨。」

    言下之意,是要東海上的修士知足常樂?

    揣著這樣啼笑皆非的心思,二人來到了青吟最後一次現身的地方,果然如水蝶蘭所說,方圓五十里範圍內,草木生靈,確死了個乾淨。唯一與預測不一致的,就是它們並非盡數在風災陰獄中凍斃,而是有一批林木被人為砍伐,清出了一片不小的地來。

    也因為如此,視線所及的範圍內,那一撥散修盟會的修士便顯得分外礙眼。

    這群修士或站或坐,看起來零零落落,可隱然形成一個圈子,觀其神態,又是精悍冷靜,正是外鬆內緊。

    李珣搭眼一掃,看到其中有幾位頗為面善,似乎在通玄界有些名頭,不過,像是十執議那種級數的高手,並不存在。

    對方相當警覺,不過水蝶蘭是此界屈一指的幻術宗師,由她小試牛刀,便讓二人無聲無息地落在距那群修士百尺之遙的一片半人高的灌木中,根據水蝶蘭的說法,最後一次捕捉到青吟的蹤跡,便是在此。

    兩人的注意力都沒有再放回那群修士身上,而是細緻地檢查樹叢上下,希望能尋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在這種事情上,水蝶蘭的造詣依然要強過李珣,她來回幾趟,還真的找到一些線索。

    由此,二人又繞了個小圈兒,來到一里外林木更為密集的樹林。

    水蝶蘭當先躍上一棵高有七八丈的巨樹,然後搖頭:「只能查到這兒了,你那相好就是從這飛上半空,再去了哪裡,就要問賊老天。」

    「賊老天」三字剛出口,九霄之上,就又是一道雷火劈落。

    電光張牙舞爪,直劈向東海上空,殷殷雷鳴似從極遠處來,又撼人肺腑,提醒人們,此刻的主流,仍然是東海上的生死激戰。

    在雷火劈下的時候,水蝶蘭眉頭一挑,心中感應到什麼,她扭過頭,從這個角度俯視不遠處的那群散修。這裡並沒有其它什麼人到來,但是罡煞風暴的強度不減,偏偏那群散修好像木樁子似的,定在地面上,場面說不出的古怪。

    她將視線移回來,目注李珣,正要說話,卻見李珣也在盯著那群人,初時目光淩厲,彷彿有什麼深仇大恨,可漸漸的,目光已是散而不凝,全不在一個焦點上,似乎要透過那層人牆,看到之後的什麼東西。

    「有古怪?」

    水蝶蘭將腦袋湊過去,嘗試是否能在李珣這個位置看出更多的東西,李珣並不介意這樣的親密姿態,只是擡起手,在虛空劃出幾道無形的線路。

    「非常高妙的禁法佈置,看似禁制,又隨時可轉化為陣勢,動靜之間,可以容納相當規模元氣流動。」

    所謂禁制、陣勢,差別其實不像字面上那麼巨大,前者相對靜態,草木土石、甚至是隨手刻劃的紋路都能達成目的,後者多用更具靈活性的人來佈置。可本質上,都是利用有限的資源、巧妙的設計生成種種變化,達成牽引氣機、驅動元氣的目的。

    一個合格的禁法學習者,必然要兼通這兩門同源而異的手段,但真正可以將其靈活運用到現實中的人物,卻是少之又少,便是李珣自己,由於缺乏相應的經驗,在陣勢這一欄上,也不敢說有什麼自信。

    但是眼前這個古怪的場面裡,分明便蘊含著禁制、陣勢雙向轉化的高明手筆,又怎能不引起李珣的注意。

    而且,不論是李珣還是水蝶蘭,都隱約現了,這一個偏僻的角落,與東海局勢說不清道不明的那層關係。

    「難道這就是傳說的陣眼?」

    水蝶蘭純粹是信口開河,哪知李珣竟然點頭:「很有可能。」

    說著,他繼續在虛空中比劃:「陽動之機在南,而雷澤在北,雷動之時,諸機端……」

    「停!」水蝶蘭沒好氣地打斷他的話:「說點別人能聽懂的東西。」

    李珣聞言一笑,繼續道:「簡單點兒說,這裡與罡煞渾儀的陣勢關聯密切,尤其是劫雷外放時,元氣激盪,這裡的反應尤劇烈。可是這裡的禁法安排,並沒有隨著陣勢的變動而變動,始終處於相對靜止的狀態。從這方而來看,是罡煞渾儀陣勢陣的可能性很大,甚至有可能是主陣眼所在。」

    「主陣眼?」水蝶蘭沒有什麼歡欣鼓舞的意思,倒是環目四顧,打量周邊環境:「若是主陣眼,古音就只佈置這麼一點幾看著?」

    「所以只是有可能。況且這裡面還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縱然是陣眼,與外界元氣的交換也太頻繁了些,未免有失陣眼『汲而不足、流而不漫』的本意……」

    李珣說了半截,忽地停口,他很懊惱地現,自己終究還是分了心,不管是東海上多變局勢,還是單純的罡煞渾儀陣法本身,都對他有相當大的吸引力,以至於經常忘掉眼前最重要的事情。

    青吟、青吟、青吟……

    在心裡默念那賤人的名字,希望能得到一點兒啟示,但是,四面八方轟傳過來的,全都是東海大戰的訊息。

    這無窮無盡的訊息彷彿汪洋大海,而遊離於整個局勢之外的青吟,則是大海中不起眼的水滴,在接連失去兩項感應利器之後,他又怎能捕捉到對方的蹤跡?

    「如果打掉這裡,會怎樣?」

    水蝶蘭的興趣還在前面的「疑似陣眼」上停留,可這話傳到李珣耳朵裡,卻是轟然一震。

    「如果我破掉陣勢,會怎樣?」

    語句接近,但涵義截然不同的應答返回去,水蝶蘭立刻睜大了眼睛。

    李珣卻是越想越有意思。既然青吟繞了個大圈,跑到這裡來,附近總有讓她感興趣的東西,而東海上的形勢隱約顯示出,鍾隱、青吟、古音三者有某種苟合的可能,那麼,打破形勢進程,甚至扭轉局面,無疑是衝擊其既定計劃的最佳方式。

    找不到她,就讓她來找我——這樣的思路,似乎很不錯!

    正如他不甘心被人玩弄利用,青吟那邊,難道就真的甘心忍辱?

    水蝶蘭這時才皺眉說話:「雖說我是外行,不過……你這打算應該很危險吧?」

    「如果破解不力,就要承擔陣勢反噬,自然是很危險的,尤其是裡面還有些關節我看不太清,失手的可能性很大。」

    水蝶蘭看著李珣異常的輕鬆姿態,揚起眉毛,不再說話。如此不配合,讓李珣後面的措辭不免有些卡殼,只能老老實實地解釋:「天下事,總是破壞容易建設難。世上有個最笨但也最有效的法子,叫做一力降十會;還有句話,叫禍水東引。兩邊合一起,放在禁法佈置上,也有個名目,叫以陣破陣。」

    也許是受玄化真人的刺激,李珣覺得自己現在真是靈思泉湧,一項非常有難度的工作,竟是轉眼被他尋到解決思路。他微著從懷裡取出一件物事,放在水蝶蘭眼前。

    寒風吹動,李珣手中的對象也隨之微微擺動。

    這是一顆宛如雕的青碧色羽毛,長約兩寸許,擺動時,幽藍的光華在上面流動,似乎始終向外散著清冷的毫光。

    顯然,這就是那根青鸞飛昇時留下的羽毛,由李珣轉交給妖風,再由妖風回贈。

    關於這根青羽,妖風所說的那些話,李珣並沒有放在心上,那即便有些用處,也不在李珣的考慮範圍內,他更看重的是青羽本身的作用。

    他伸出右手拇食二指,輕捏住羽毛的中軸,自根部起,緩緩抹過。指尖有隱隱的血色流動,乍看去像是劃破了手指,但青羽上卻一塵不染,只是那幽藍的光芒之中,慢慢滲入絲絲血光。

    「青鸞靈羽,確實不同凡響。雖說沾染上界仙靈之氣,質性有些不合,煉製起來太費工夫,但若用逆沖法,以激精血厲魄,效果更佳。」

    李珣將青羽舉過頭頂,照著灰沈沈的天光,仔細觀察,末了滿意點頭。

    「有先前收集的底血,還有這滿東海的死靈怨氣,布下血靈飛羽陣,正是事半功倍,嗯,也許只要搭個簡單的架子就可以……在這兒等我一會兒,馬上回來。」

    也不再和旁邊的禁法白癡多說,李珣興沖沖沒入了叢林深處。

    水蝶蘭哼了一聲,終究沒說什麼,但在此時,她後方遠處,又是一陣地動山搖。

    元氣對撞衝擊的勢頭幾乎要壓過劫雷一頭,其聲威比玄化身死前那一戰,絕對要強上一個檔次。

    「還是玉散人傀儡,這回的對頭是……七無吧。」遠方的震盪實在太過劇烈,以至於水蝶蘭輕鬆感應出大致的情況:「終究有滅門死仇的,這道士沖得真快,差不多要和古音面對面了……嗯,說是古音讓他沖得這麼快,或許更準確些?」

    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擊殺一個恨火燒心的真一宗師,確實要比擊殺同樣境界,但心神清明的對手容易得多。

    可是,古音對自己還真有信心……

    半刻鐘後,便在她百無聊賴地猜測局而變化時,林子裡忽然刮起一陣急風,吹得樹葉嘩嘩做響,葉面上的白霜飛落,像是林間下了一陣小雪。

    水蝶蘭伸手輕攏被風吹亂的鬢,對這另類的風雪交加的場景,不以為意,但與之同時,另一隻攏在袖中的纖手,卻輕輕翻轉,霎時間,她從樹冠的最頂端消失了,再出現時,已經是一里外的叢林深處。

    方一現身,水蝶蘭叠紗長袖已然拂出,前方重重樹影無法起到任何阻攔作用,被她絲縷般的勁力透過,充斥著罡煞風暴的虛空驀然倒錯,整個空間像被人倒提著晃了兩下,那荒謬錯位的感覺,直令人以為在夢中。

    這邊一出手,氣息便再也遮掩不住。空地上那一群修士當即生出感應,站著的繃直了身子,坐著的更是直接跳起來,注意齊齊轉向水蝶蘭出手的方位。

    可惜,他們全都錯了。

    罡煞風暴的低嘯聲中,忽地彈起一聲突兀的尖音,像是弓弦崩斷,餘音猶在。這群修士中,有個感應特別靈敏的,瞬間把住了正確的方位,扭頭去看。

    但下一瞬間,他便被那一抹血紅的寒光刺傷了眼睛。

    一切相應的氣機連接和反應,都淹沒在天劫與罡煞風暴共同作用的大環境中,當血靈羽劍曳空而至時,就連感應能力最強修士,也只能捕捉到遠在劍光之後的那縷尖音,而這時候,擋在劍芒軌跡之前的四名修士,已經被抽乾了精血,正頹然倒地,那無堅不催的劍芒,從禁法佈置的最強點一突而入,直直扎進這一圈玄奧禁紋的正中央。

    這一劍,以冥王宗無苦的真人級精血厲魄打底,又有周圍叢林中百萬死靈怨氣灌注,論殺傷力,固然仍比不上嵩京城外那一劍西來的淩厲,但已經遠遠過了剃刀峰下那裂喉噬魂的層級。

    劍光破地而入的瞬間,周邊散修同時慘哼,有一股無形而妖異的力量,攫住了他們的心臟,然後,驟然力!

    沈悶的破碎聲在他們胸腔內響起,四十四名修士的心脈齊齊斷裂,而凝聚他們一身修為的精血,則在此瞬間破體而出,拉出筆直的數十道血線,向場地中央飛射。

    事實上,就在此刻,他們那充斥著怨氣和不甘的魂魄也沒有逃過異力的捕殺,而是被束縛在精血之中,倒飛回去。

    濃郁的血腥氣瀰漫林間,隨即便有一層細碎的血珠冰晶灑落下來,如此狠辣的邪魔手段,竟然沒有招來天劫反噬,正體現李珣已然妙至毫巔的禁法控制能力。

    撇開這個不說,近五十具人體齊齊軟倒的場面,也是詭異又壯觀,而這個後果,在這些修士甘願作為禁法的一部分,將自身生命力與禁制勾連的時候,就應該有所準備才對。

    與此同叫,在另一方向,同樣響起一記刺耳的聲音。

    就像撕裂了一匹華美的綢緞,水蝶蘭翻手間破下的幻像天地,自中央部位,裂開了一道無法癒合的長痕。

    剎那間,這一片天地再次恢復到了正常的模樣,兩個同樣纖細的身影朝著相反的方向飛退,有一個在撞入後方陰森的樹影,轉眼便消去蹤影,就此不見。

    水蝶蘭輕飄飄地落在一株大樹橫生的樹椏上,淡藍色的唇瓣抿得緊緊的,心情頗為不佳。

    稍後,李珣落在她身邊,臉上沒有半點兒破陣後的喜悅,用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神,叮著那片仍在扭動的樹影。

    半晌,男子才開口說話:「沒事吧?」

    「就差一點點。」水蝶蘭沒有刻意掩飾,她抖動紗袖,顯出上面一條剛剛裂開的長縫。

    這條縫隙一看便是被利刃劃破,從手腕處一直切到肩頭,透過縫隙,可以看到裡面如凝脂般的肌膚。而肌膚之上,還有一淺淺的白痕,已經快要消失。

    「要是被切開了,保管又是個大麻煩。」

    水蝶蘭己懶得解釋,她是如何運用一流的意識,將神劍的鋒銳控制在毫釐之間。因為在她看來,剛剛那種情勢下,竟然兩人苦苦追索的目標自由遊弋在周圍,最後成功脫逃,不管有什麼理由,都是一個恥辱。

    稍緩了緩情緒,水蝶蘭轉而問道:「你那邊又怎麼樣了?」

    「還不清楚……反正不是希望中的那樣。」

    說著,李珣強迫自己扭回頭,去看那個被徹底破壞的禁法佈置。

    近五十名修士姿態各異地倒在地上,生機全無,而這些人的中央,那一片被刻意平整過的空地,此時仍保持著平靜,一切估計中的氣機變化、元氣流動,都沒有生。

    可李珣還是看到了,半空中,一片本應深入地底的血紅羽毛正緩緩飄落。

    好像被什麼東西……彈出來了?

    為了避免反噬出現時的氣機鎖定,李珣完全斷開了對血靈飛羽陣的控制,故而很難解釋,那一刻,無堅不摧的血靈羽劍究碰到了什麼,竟然被硬生生地彈射上天。

    不過,這也就證明了,在這密佈禁紋的地面之下,肯定存在若一個很了不得的東西。

    李珣遙空收回青羽,拿在手上,仔細打量。

    羽毛上流動的光芒依然是以幽藍色打底,只是裡而的血絲更密了些,他想了想,伸手輕撫,將其中收集的大量精血厲魄分出來,這一下,他便感覺到青羽中蘊台的本源力量,竟是出奇地活躍。

    「有古怪。」

    「是什麼呢?」水蝶蘭似乎忘記了之前的難堪,帶著好奇,她率先向那邊飛去,李珣叫聲小心,忙收了青羽,跟了上來。

    兩人才飛到半途,事態已然生變。

    被穿刺的地面下,終於作出反應。

    一串沈悶的咕嚕聲響起來,隨後二人便看到平整的地面猛地隆出一個足有兩尺高的小丘,隨後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衝開,裂出一個不規則的大口子,一時間土石飛濺,破空尖嘯聲不絕於耳。

    兩人都驚了一下,忙止住身形,遙空觀望。

    李珣更是迷惑,在他看來,這裡沒有氣機的劇烈變化,也沒有特別明顯的元氣波動,三千罡煞渾儀之陣仍然在有條不紊地行,天劫依然在積蓄的過程中,那這股力量又是從哪兒來的?

    「好像……有東西湧上來了?」水蝶蘭不用感應,而是利用自己天下獨步的靈敏嗅覺,現了異樣。她扭過臉來,笑道:「也許這裡是個火山口?或者,你的血靈羽劍,把某處地脈給擊穿了?」

    她的猜測更像是諷刺,李珣咧咧嘴,沒有回答。

    這時候,地面開裂和噴湧的勢頭更加猛烈,乍看倒真像是一個小型的火山噴,和那邊足有兩三里距離,李珣二人也感覺了從中噴出的灼熱氣流。

    天地間終於起了變化。

    當噴出來的氣流達到了某個界限,本就在不穩定狀態的天地元氣勢必要作出反應,其後果就是,周圍的罡煞風暴被逐漸驅散,在這有限的範圍內,罡煞渾儀之陣似乎出現了一個空白。

    雖然相對縱橫數千里的東海之濱,實在不值一提,可這範圍似乎還在不斷地擴大中。

    「大概是你那個以陣破陣,到這時候終於起作用了?」

    水蝶蘭笑嘻嘻地說著外行話,李珣卻根本笑不出來,只能默默搖頭,稍停,他眉毛皺緊,沈聲道:「真有東西上來了。」

    地面的裂隙在擴大,氣流的噴湧度也開始減慢,強大推力將某樣東西慢慢頂上來。

    兩人盯緊了那裡,眼睛眨都不眨。

    氣流嘶嘯的聲音反常地低沈下去,似乎能量用盡。但隨後,一個與土石明顯不同顏色的對象浮上來,粉紅的暖色調,此刻入目,卻有一層寒氣,瞬間瀰漫人們的背脊。

    或許是罡煞風暴被排開的緣故,林間一刻不息的風嘯聲也消失不見。李珣幾乎可以聽到,地面裂隙之中,那屬於生靈的柔柔呼吸聲。

    「林……無憂?」

    那位李珣極熟悉的女孩兒,就這樣從地面下浮上來,她穿著一件粉紅色的衫子,閉著眼,半長的烏披散,小臉兒不見血,一向舒展明快的眉額也微微皺著,像是陷進了噩夢之中。

    乎想像的現實,就這麼浮現在李珣眼前。

    也在這一刻,來自天地間那最崇高的力量源頭,就抓住他失神的空隙,轟然反應。

    旁邊,水蝶蘭突然消失,剛剛驚覺的李珣只能看到她瞬間跨越數里的距離,瞬間來到地面裂隙的上方,手指探出,毫不遲疑地一指點下。

    隨後,他的視線便模糊掉了。

    一股乎不可抗拒的強壓從頭頂灌下,抵得他的脖子咯咯作響。高壓擠迫氣血,封堵五官七竅,使他的視界轉眼一片血紅。

    天地在震動,而其源頭,卻來自於他內心最深處的顫慄,他的身體也隨之抖動,原本運轉有序的真息流動,更是亂成了一粥。

    這一刻,李珣的腦子裡空空如也,只有瀕臨崩潰的身體做出毫無理由的動作。

    那一瞬間,他的身體轉化成最純粹的血影妖身,撞破了已如固體般凝滯的空氣,朝著水蝶蘭那邊飛射。

    尖銳的破空嘶嘯聲裡,水蝶蘭一指點中林無憂的眉心。

    冰藍的光芒彷彿是一圈神異的佛光,在兩人週身一閃即逝。這時候,李珣撲了過來,張開的雙臂恰好將二女包進去,三人滾做一團,就藉著衝擊的餘力,翻向空地的另一邊。

    只是一線之隔,之前林無憂浮上來的地面裂隙,無聲無息地擴展成一個徑長近丈的黝黑洞口,洞口周邊,光光滑鏡,彷彿被高溫熾燒的沙子,已經成了半琉璃狀。

    一圈無形的震盪以洞口為中心,迅擴散。已經撞出十多丈遠的李珣和水蝶蘭身體一震,都是一口鮮血噴出來,飛竄度更是驟增,轉眼已在三五里外。

    然後,才是天崩地裂般的大爆炸。

    方圓三里的範圍,轉眼便被高溫火焰吞噬,伴生的衝擊波橫掃四方,所過之處,已然生機盡毀的高大樹木甚至連倒折的機都沒有,便被憑空摧乾淨。

    這還沒完,本來灰霾密佈的天空中,此時已被紫電雷火佈滿,成百上千的粗大電枝從雲層中投下來,在空中便纏繞撞擊,構成一個瀰漫天地的大網,幾乎不帶任何空隙,就這麼平壓下來,與地面上的咆哮衝擊稍一接觸,就生了第二次毀天滅地式大爆炸。

    大氣像是水紋一樣抖動,清晰地刻劃出那橫掃四方的衝擊波軌跡,狂暴而灼熱的強風,其度在瞬間越了通玄界修士所達到的最高極限,頃刻間,廣及數百里的森林,化作一片白地。

    衝擊波轉眼便達到爆性的極限,擴展的度突然放緩,從高空下看,衝擊波的橫截面看起來倒像是微微向圈收縮,便在此刻,又一次爆炸重重擂在白地的正中央。

    第四波、第五波、第六波……撼人魂魄的衝擊,前後炸出了整整九次!

    如此天威,遠比最初一記干天陽罡神雷落下時要來得恐怖得多。

    如果說李珣在當時天雷降世時,思維停滯,但還有本能可用,那麼現在,他連本能都要喪失掉了。連續九次的猛烈衝擊完全打破了他體內正常的氣血流動,以至於根本無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動作。

    他接著水蝶蘭和林無憂,三人粘在一起,卻像一片殘破的葉子,在空中飛轉抖蕩,似乎隨時都會被颶風撕碎。

    昏沈恍惚的時間也不知過了多久,久違的重力感終於回到他身上,這時候,他現自己已經摔在了地上,懷中仍摟著水蝶和林無憂,而輕重轉換的剎那,四肢百骸又是劇震。

    等到他嗆出第二口血,同時又重重地打了個寒顫。

    被包裹在熱風中那麼久,此時的他竟然覺得渾身冷,想想也知道出了問題。

    他咧開嘴,不知是叫苦還是自嘲:「終還是被寒毒給害了。」

    「知足吧你!」在李珣懷裡的水蝶蘭稍稍動了一下,隨即便出一聲呻吟,不知是傷到了那裡。

    她將臂彎內的小姑娘鬆開,看著那蒼白的小臉兒,哼哼兩聲,乾脆伸出手,沒好氣地在上面拍了拍:「看到沒有,這小傢夥就是激天劫的引子,還好我的移神咒得快,先封住了她的生機魂魄,否則,傾天大劫應機而,半點兒力量都不浪費……還會像剛剛那般,空白放出幾個響屁?」

    李珣聞言為之絕倒,但想想剛才那勢壓萬物的恐怖「響屁」,若是真能集於一點,而非以爆炸的形式散,那當真是神佛辟易,一千個李珣加起來也不可能擋住。

    只是……林無憂怎麼又成了激天劫的引子了?

    難不成,兩百年前,出之於水鏡宗、引「殺風」之役的箴言警語,並非全是被人篡改利用的空話?

    李珣與水蝶蘭面面相覷,一時間都摸不著頭腦。

    大氣中依然餘波蕩漾,說是「餘波」,其實與夏日海上的颶風無異。

    風過處,草木偃伏,沙石飛動,嘯音不止。當然,李珣和水蝶蘭所處的地點,地面彷彿被刻意平整過,光滑如鏡,除了風大些,倒也沒什麼了。

    水蝶蘭只想了一會兒,神色便困頓起來,腦袋上下連點,看她的樣子,甚至要在李珣懷裡睡上一覺,這分明是精氣嚴重虧損之相。

    李珣馬上明白,所謂的「移神咒」使出來,竟然可以引偏天劫感應,當屬神技一流,可這效果越好,代價也就越大,眼下水蝶蘭新傷舊傷湊在一起,顯然是撐不住了。他不敢怠慢,低聲道:「先不要多想,也別睡過去,我們先回霧隱軒,等局面……」

    話音陡然中斷。

    身後,一抹寒芒撕裂虛空,出奇地毫無聲息,卻幾乎摒棄一切過程,才一閃,便已經抵上了他的後背。

    然而,無堅不摧的劍光甚至沒有劃破李珣的背衫,而是刺在了一根黑檀木製的棍狀物中段。

    棍體瞬間斷為兩截,然而一隻纖纖素手,便握著剛斷成的半截短棍,似若無力地在劍脊上輕敲一記,依然是無聲無息,持的女修卻是嬌軀抖顫,鴉羽般的幕之後,也是一口鮮血噴出來,同時向後飛退。

    陰散人從虛空中跨出來,傲立在李珣身旁,也不追擊,只在玉顏上微露笑容,清音朗朗:「一別多年,青吟仙子的淒秀冷寂,多化做婉轉妖媚,莫不是睡的男人換了,這風儀氣度,也要稍事奉迎?」

    青吟毫無反應,就那麼消失在全無遮掩的天空下。

    而這時候,斷裂的金絲拂塵上半邊才摔落地上,出一聲微響,可緊接著,它又跳起來……不只是這半截拂塵,就連地上李珣等人,也被地面波浪般的抖動震得坐不住身子,一時間好不狼狽。

    李珣睜大眼睛,嘴邊含糊地罵了一聲,這才道:「怎麼回事?」

    回應他的,是一聲恍若嬰兒啼鬧的尖音。

    音波跨過百里之遙,清晰地響在耳邊,說不出為什麼,李珣猛打了個寒顫,他循聲望去,卻見那邊的天空,瞬間幽暗下去。

    遠近天色的強烈對比,近乎妖異,彷彿是一個巨大無匹的怪物,張開大嘴,將半邊天地,一口吞下!

引言 使用道具
herjiann
王子 | 2011-11-12 13:28:34

第十七集仙路殺劫 第一章 大戰

    遠方天際電閃雷鳴,憋了整個早晨的暴風雨終於傾洩而下,東海之上,雷鳴與潮聲相和,暴雨同大浪勾連,倒像是整個大海都翻到了天上去,更有電光如劍,時時撕裂雲層水幕,聲勢懾人之至。

    對此天威,李珣倒頗有幾分忌憚。

    修煉魔功,最招天嫉,一個弄不好被雷光劈中,可不是玩的。

    更何況,他隱隱感覺到,這可怖的天象,頗有幾分「天人感應」的意思,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他向來敬而遠之。

    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收斂自身的氣息,遠離雷暴的中心,幾乎是被狂風吹著,朝著海岸飄過去。在此角度,以他的目力,只能看到方圓七八里的範圍,再遠些,就被巨浪雨幕遮擋,偶爾有些劍光閃耀,卻只是零星幾點,彷彿隨時都會被暴雨澆熄掉。

    然而,在另一個層面,以非人的靈覺為依托,呈現在他心中的,則是一個奇異且無比清晰的世界。

    無數質性各異的生機脈動,好似平原上燃起的星星之火,在廣闊的天地中時聚時散。其中更有一些極其明亮耀眼的火光,每一次移位,都會帶起一波驚人的震盪,衝擊所及,周邊大量的星火就此灰飛煙滅。

    幾次三番,這些耀眼的火光所到之處,周圍星火便飛散逃遁,不敢直攝其鋒。

    李珣不用眼睛去看,對局勢的把握反而更為精準。他清楚的知道,諸位真一宗師在攻擊之時,並沒有合在一處,而是充分利用其個人絕的實力和機動性,像是十一把鋒利的尖刀,在十萬修士的龐大集群中,予取予求,一刀下去,便是血肉橫飛,缺口處處。

    有時,在高的移動中,幾位宗師位置重合,非但沒有減弱其穿透力,反而是利用各自通明的道心修為,以驚人的默契隨機配合,達成種種精妙合擊變化,無不是妙手偶得的佳作。

    每當這個時候,周邊的散修盟會修士幾乎是大片大片地倒下,神形俱滅者,不知凡幾。

    戰爭,毫無疑問,這是一場戰爭,與眼前狂暴的天象類似,這場注定在通玄界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大戰,看似突如其來,其實卻難以計數的漫長時間內,逐步醞釀而成的一場風暴。

    此時此刻,風暴已經擊碎了一切阻礙,肆無忌憚地揮它那可怖的能量,將所有人都捲纏進去。在這種情況下,人們所想的已不是如何消除風暴,而是在風暴中存活下去。

    里許之外,忽有一波巨大的震盪撕裂雨幕,顯現出其後蜂擁的人影,恰逢電光閃過,照亮了他們臉上被激奮和恐懼塗滿了的面孔。

    下一刻,人群波開浪裂,一個身材粗壯的身影就從人群裂開的空隙中大步走出來,在明暗交替的海面上,此人的大光頭煞是刺眼。

    大日法尊!

    李珣確認了那位的身份,那位明顯也看到了李珣,對這邊齜牙一樂,隔著多層雨幕,傳到這裡,笑容已有些失真,更顯出猙獰十分。

    從這一點上,倒能看出此人心態依舊輕鬆,並不因身染殺劫而有所變化。

    兩人隔空交流這麼一瞬,已足以傳遞許多訊息過來。

    那假和尚也不耽擱,又是哈哈一笑,自顧自轉過身去,闊大的袖子順勢一擺,海上又起狂飆,附近七八個散修當即被掀動的海浪吞沒,生死不知。

    「還在玩兒呢。」

    李珣看得很清楚,大日法尊沒有運用他名震天下的「大日三法門」,只是隨意出手,固然威勢無儔,卻還是有點兒出工不出力的意思。

    也許是大日法尊覺得,大千光極城的基業遠在極西翰海,這次的風浪捲不那裡?

    念頭轉至此處,李珣眼神微冷,側過臉去,稍後片刻,一個半生不熟的嗓音在那邊響起來:「大日沒有帶上十萬金甲,也沒有拉來三千虎賁,甚至連貼身的小天罡衛都沒拿來傍身……他做什麼我都不會驚訝,百鬼道兄,你以為如何?」

    「是素宗主啊,我以為你已經深入到陣中去了,沒想到腳程要慢上這麼多?」

    按照各位宗主的安排,十一位真一宗師從各個方向衝擊散修盟會的陣勢,力圖扯開散修的分佈層面,再由幾位精擅潛蹤匿跡的修士趁亂插入,在陣中穿插,尋找最具可行性的通路,最後集合有效力量,快撕裂整個周邊防禦,對古音一擊而定。

    別的不說,但論潛形匿跡的能力,在此刻的東海上,還有比素懷羽更專業、更頂尖兒的人選嗎?

    只可惜,眼下這位被寄予厚望的落羽宗大佬,完全沒有要去幹正事的模樣,只是用一種熟人的腔調,與其實並不怎麼熟悉、甚至還頗有幾分仇怨的百鬼交談。

    「若是在此界挑出一個不懼散修盟會的宗門,大概非大千光極城莫屬。自古以來,極西之地便別開蹊徑,以軍陣征伐之術化入大道修行之中,聚萬眾之氣,成一人之道,與古音所為,也有幾分相像。」

    「哦,素宗主是說,大日東來,卻是取經來著?」

    素懷羽只是微笑,不再將此話題深入,但他話中之意,已經表露得很是明白,一個大日法尊已是如此,逞論他人。

    諸宗合力,終究還是鏡花水月,禁不得考驗。

    李珣不知道在他退出堂後,諸位宗主又商量了什麼,只從素懷羽的態度來看,結果不甚樂觀。

    對此,他並不在意,只要各宗能暫時捏合在一起就好,就算他們是一捏就碎的土塊,相對來說,古音也不過就是敲敲便破的雞蛋殼,總歸佔些優勢。

    見李珣自有主見,素懷羽也不再糾纏,再衝他一點頭,道:「時間緊迫,就不與道兄敘舊了,今日不巧,未與水師姐照面,還請道兄代為問好,東海之上,局勢險惡,師姐她舊傷未癒,還要小心才好。」

    說完這些似客套又似提醒的話,素懷羽再一頷,慢步走入連天的雨幕之中,只晃了晃,便不見了。

    「這廝倒也算是關懷備至。」

    對素懷羽那點兒心思,李珣頗為不滿,但在這種時候,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他也只能聳聳肩,冒著風雨,偏移了方向。

    在他身形啟動的時候,前方又是一聲雷震,那種撼人肺腑的震盪,席捲海天風雨,瞬間便讓幾十上百個生靈脈動就此寂滅,壓倒性的力量,使人忍不住驚歎。

    「真一宗師之威,確實了得。」

    讚了這麼一回,李珣又呸了一聲,吐出嗆人口中的海風雨水,搖頭感歎:「不過,古音好像更厲害一些。」

    這一點,卻不像眾真一宗師的威能所展現得那麼直觀。

    十萬散修雲集東海,無論如何都是極大的一團,尤其是按照古音的安排,這十萬人地分佈在以「曲徑通幽」舊地為中心的海天之間,彼此間距錯雜,長短相應,看似混亂,實則具備極大的伸縮變化的可能性。

    這一點,在戰事初起後,展現得尤為明顯。被十一位真一宗師從不同的方向穿插,說得形象些,差不多就是十一把燒紅了的刀子去切割解凍的油脂,勢如破竹只是理所當然之事。

    如果諸位宗師真願意付出小小的代價,趁著最初的混亂,他們完全可以將這陣勢一切兩半,直抵腹地。

    只可惜,在十萬散修出乎意料的韌性而前,諸位通玄界最頂尖的宗師人物還是淺嘗輒止,放過了這個可能是開戰以來最好的機會,然後,這十萬人馬再沒有露出任何可以被諸位宗師短時間內抓到的破綻。

    層次分明、取捨有度、律令森嚴,這便是李珣在長時間的觀察後,給散修盟會十萬大軍的評價。

    他認為,這是最確切的評斷了,至於更玄奧的如陣勢、禁法、生剋變化之類,反而是應有之義,無須多言。

    十萬個幾乎將散漫刻在骨子裡的的散修妖魔,幾十年間,竟被操練的如臂使指,運用自如,以其合力堪與十餘位在此界尊崇無上的真一宗師正面相抗,一時不落下風,實力倒也罷了,這包了天的膽色,又是怎麼練出來的?

    這般手段,已與神通無異。

    這才是古音的翻雲覆雨手,至於她身邊有幾個真一宗師壓陣、本身實力怎樣,在此成就面前,反倒是無足輕重了。

    此時,李珣不免想起古音的豪言壯語。

    古音曾講過,若她將動的時間推後一至兩千年,等這一代的豪傑俊秀死得絕了,一潭死水的通玄界必將無法阻擋她前進的步伐。現在想來,若多給她幾十上百年準備,說不定她便能以這樣的堂堂正正之師,將整個通玄界碾壓過去……照樣無人能擋!

    「真是可畏可怖……」

    搖著頭,李珣將這些已無意義的念頭拋在腦後。

    不管古音是何等樣的天縱之材,明年今日,必是她的祭辰!

    在與古音徹底撕破臉面之後,從羅摩什到**妃子、從厲斗量到天河上人,正邪十九宗修士都不可能讓她再有活路,否則,沒活路的恐怕就要倒過來了。

    雲層似乎又壓低了些,紫電雷火限不能落得比雨還要密集,李珣已經看到有一個倒黴蛋被雷火當頭劈中,渾身焦黑地落入海中,而這還僅僅是個開始。

    天殺機啊!

    這一刻,充斥李珣耳鼓的喊殺聲、氣爆聲、雷鳴聲竟逐一抽離開去,雨幕中的光影也模糊成片,感官上的刺激對他來說再無意義,甚至那片漸成燎原之勢的生機脈動的火光,都熄滅掉了,只有脫於聲光體感之上的那股玄之又玄的脈動,逐步瀰漫全身。

    東海之上,狂風驟雨、電閃雷鳴,更有過十萬名修士妖魔,在方圓千里的範圍內混戰廝殺。

    所有的一切堆積起來,像是成千上萬的大小漩渦,將周邊本是有序流動的天地元氣撕扯得支離破碎,每一刻都生出不可計數的變化。

    是而,境界高深如羅摩什、厲斗量,也無法從中剝離出較清晰的脈絡,自然也就無法把握全局,只能依靠個人修為牽扯陣勢,再以素懷羽之類的修士冒險潛入陣勢中央,尋覓古音的蹤跡,希冀一戰而定。

    以李珣原本的感應能力,配合血影妖身對生機脈動的敏銳感應,比羅摩什他們做得更好些,或可將相對狹小的局部形勢完全復現在心中,但要把握全局,依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然而此刻,事態陡然起了變化。

    在近似乎空虛寥落的心靈世界中,單純的疑問,像水珠滴落潮面,泛起一圈細密的波紋。

    古音在哪裡?

    如斯回應,屬於古音的生機脈動,就如同黑暗的荒野上燃起的篝火,火光暈染了半邊天空,在瀰漫的寂緲混沌中,這光芒是如此奪目。

    李珣完全是憑借這刺目的光源,才分出了上下四方。

    終於,意識上的位置和現實的方向融合在一起,他的身體則自做出反應,轉到那個方向。

    與先前掌握的消息截然不同,古音並沒有停留在曲徑通幽舊地,而是在十萬散修組成的陣勢中移動,度忽快忽慢,給意圖捕捉她的修士造成了極大的困擾。

    當然,對李珣來說,這完全不是問題。

    此時,李珣絕非是從常規的視角觀察這個世界,他甚至不是在觀察,而是憑借直覺,剝離一切分析、推理的過程,直指最終的結果。

    這恍如天授的感應,放在修道境界上,大約就是「上體天心」,很有明心劍宗「天心靈犀」的味道。

    此種玄妙直指的境界,羅摩什他們應該也有,且更為精深,便是修習靈犀訣的明璣,境界也未必比李珣差了。

    然而,感應畢竟只是感應,永遠都是模糊而縹緲,且在時刻變動中的。在事關生死的關鍵時刻,沒有人會讓感應主導一切,否則一個瞬間的謬誤,便可能讓整個局面倒轉過來。

    李珣的情況卻不一樣。

    此刻的東海上,包括整個通玄界,沒有人會像李珣這樣,可以利用捕捉生機脈動這樣的方式,來確認特定人物的位置。兩相結合,當直覺鎖定了大致範圍,他便會自然而然地利用生機脈動來確認,二者在本能層而結合,便形成了現在這種極其穩定的直覺感應。

    對此特殊現象,李珣短時間內也很難把握其後續影響,只覺得此種感覺並不陌生,就在不久之前,似乎也遇到過,卻不像現在這樣穩定而清晰。

    了會兒呆,他終於將注意力轉回到現實層面上來,這時候,古音的生機脈動是如此耀眼,以至於她所移動的軌跡都清楚地烙在李珣的心湖中。

    「素懷羽在哪裡?」

    李珣喃喃道了一聲,心中自然升起對方獨特的生機脈動,緊接著,一簇遠比古音黯弱的光芒亮起,很不幸,那是在一個與古音完全相反的方位,李珣咧開了嘴,無聲地笑起來。

    下一刻,失音驟起,李珣裂喉長嘯,身形同時化做一抹刺目的血虹,躍上半空,直直衝向古音所在的方位。

    突然難的李珣度絕,諸散修妖魔一時反應不過來,竟被他衝出百餘里路,才組織起有效的攔截。

    李珣卻根本沒有硬撼的打算,前方阻力方起,他便斜飛出去,在諸散修形成的巨大截面上,扯出一個短小的弧線,稍稍揮出去的血光與截面最前方修士的護體真息才一接觸,便滋滋作響。

    那些修士總有幾十個,遭遇燃血元息侵蝕,受傷都是不輕,偏能硬頂不退,如此膽色,果不愧是四方接引中的精銳。

    不過,李珣聲勢雖大,卻未殺死一人。

    這當然不是他善心作,而是提升甚多的靈覺感應隱約覺得天時不對,為防範突如其來的變故,方才留了一手。

    他換個方向,避開前方修士正鋒,竟又是一聲尖嘯,依舊是朝著古音所在的位置猛衝,這次只衝開十餘里路,便被堵住去勢,他也不氣餒,仍是換個方位,衝擊如故。

    第一次的時候,羅摩什等人也許還沒在意,可當李珣接二連三如此這般,便是傻子都知道其中有鬼。

    李珣一直鎖定的素懷羽果然有些殺手的靈覺,稍一遲疑,終於還是改換了方向,朝李珣指示的位置潛去。

    李珣呵呵一笑,不再像瘋子那般鬼叫,而是後撤一段距離,隨手打出血劫蝕元神光。

    這陰毒之至的光芒並不朝人,而是斜指半空,其飛射所及,當即烙下一道清晰的暗紅軌跡,遠的不說,周圍十餘里總能看得清楚。

    至於看到的人如何與其它人聯絡,便不是他要關心的問題了。

    東海的局而倏然為之一變。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十一位真一宗師的攻擊強度、攻擊路線、攻擊手段齊齊變化,這變動是如此劇烈,又是如此突然,更要命的是,它在此瞬間具備了之前所未有的強烈目的性,不過那目的是什麼,十一位此界最頂尖兒的宗師人物齊齊難,多達十萬的散修盟會大軍不可避免地出現了第二波的混亂。

    「剖開了……」

    當十一位真一宗師確認了古音的真實位置,極具針對性的衝擊便使周邊的散修妖魔有些招架不住。

    散修盟會的陣勢開始明顯收縮,他們似乎想通過增加修士密度的方式阻截強敵,可這只能讓己方的傷亡急遽上升。

    陡然攀升的傷亡情況導致了更大的混亂,龐大的陣勢又開始向外擴張,可在這不可控的伸縮中,十一把尖刀已經捅得更深,周邊的陣形不可避免地開始崩潰。

    不過,李珣也感覺到了,周邊的混亂並未影響到內層的秩序。

    諸位宗師在擊潰了周邊的攔截後,深入不過百里,便遭遇了更堅決的阻擊。

    內層的力量像一波湧動的大潮,向外圈擴散,其中偶爾爆起的淩厲氣息,似乎已是十執議那種級數,可是,李珣沒有從中現什麼熟人,便連妖風,這個古音一方最強大的戰力,也沒有出現。

    百萬散修妖魔之中,果然能人無數,時至今日,在十執議這些頂尖高手之外,竟然還有潛力可挖。

    這些人當然不會傻到與羅摩什之類的宗師硬拚,他們只是隨著陣勢的流轉,時隱時現,以各種方式挫消諸位宗師的鋒芒。

    羅摩什等人的推進度立刻降了下來。

    「這只是暫時緩解,等那些傢夥再穿插幾次,將周邊陣勢徹底攪散,內層的修士意志再強,紀律再好,也抵不住亂潮的衝擊。」

    李珣看得明白,旁人也不是傻子。

    側向偏北數十里外,一股極強悍的氣息洪流突然噴湧出來,挾爆之勢,迅猛衝擊向前。

    如斯響應,隔了百餘里,南方同樣有類似的氣息爆,直接攪入亂象漸成的散修盟會周邊陣勢,一路狂飆突進,聲勢一時無兩。

    十九宗豪華的真人修士群終於動了。

    上百位真人修士以正邪陣營分為兩組,從南北方向斜插入陣,與自由穿插的真一宗師不同,這些通玄諸宗的中堅力量,完全抱成一團,不求大的殺傷,只要無可抵禦的衝擊力和與之相應的強大震懾。

    四五十位真人修士齊心協力,就是鍾隱重臨世間,也要望風而走,雖說現在這場面,距離所謂齊心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可這種厚重壓力所到之處,散修盟會本就混亂的周邊陣勢更是波開浪裂,竟比幾個真一宗師造成的效果還要好上許多。

    兩個真人修士群的衝擊路線相隔並不遠,說是南北,其實就是十萬散修布下的一個橫截面兩端,但當他們衝入陣勢較深處之後,立時拉開角度,真正將方向轉向南北。

    這種撕扯對散修盟會的陣勢而言,幾乎就是致命的,各個區域相對獨立的混亂局面被兩股洪流沖刷帶動,逐一連接起來,就好像是千里之堤上裂開的缺口,正以不可抑止的度擴大,最終引整個堤壩的崩潰。

    而在這個時候,古音又開始移動了。

    散修盟會的內層陣勢立時隨之一變,只可惜,明確了古音先前的位置之後,諸位真一宗師便有了可以推斷的基礎,通過陣勢的變化,古音的移動再非無跡可尋,而十九宗修士的針對性衝擊更是絲毫不減,局勢正朝著一邊倒的方向展。

    風雨雷暴之下,周邊的亂潮終於影響到了內層陣勢,初時只是一個陣腳的鬆動,可當時就在附近的厲斗量敏銳地抓住了這一變動,鎮海八法陡然爆,挾著狂風暴雨,掀動了數十丈高的巨浪,如大山傾頹、天柱倒折,轟然壓下。

    鎮海八法本就具備懾人心魄的無上威能,此刻挾天威而至,更是無可抵禦。

    縱然散修盟會佈置在內層的修士,最差的都有化虛的修為,可直面這驚天動地的衝擊,依然是氣沮神喪,一擊之下,竟有近百人被火浪拍入海中,縱然一時不死,也很難再組陣勢。

    沒有給眾散修任何緩衝的機會,厲斗量一擊方罷,後面劍氣如虹,洛歧昌嗔目揚眉,馭劍而至。

    三皇劍宗的劍訣最重威勢氣魄,由當世劍皇使來,更是如大日行空,明徹萬里。

    漫天風雨在瞬間蒸騰殆盡,唯有灼目的劍光充斥一切感官,東海上的溫度猛然拔高,劍光所及,成片的修士翻倒退避,亂成一團。

    因為先期鎮海八法的衝擊,眾散修被衝開了距離,洛歧昌的劍氣殺傷比厲斗量差得很遠,可是造成的混亂,卻又數倍於後者。

    兩個向以威勢著稱的宗師無巧不巧合在一處,毫無間隙的前後衝擊,對散修盟會的陣勢殺傷,實是無以復加,而周邊被衝散的散修洪流,也恰逢此時倒湧過來,嚴密的內層防線,終於崩潰了一角。

    即使是在李珣這個位置,也能聽到遠方鼎沸的人聲。錯雜的聲音打亂了原本懾人心魄的氣爆轟鳴,之前堪與諸位真一宗師正面抗衡的凶悍氣勢在也此時漸漸瓦解,大勢正朝正邪諸宗這邊加傾斜。

    「沒有這口氣頂著,十萬人馬,也不過是土雞瓦狗,不堪一擊……唔,這老不要臉的東西!」

    李珣忽地笑起來,因為在散修盟會陣勢的西北方,忽地又生亂象,一隊頗具規模的人馬,趁著周邊陣勢大亂的空隙,混在四散奔突的散修亂潮中,悄然穿透進去,在陣勢極深處陡然難,只一瞬,便將那邊的內層防線打缺了一角,緊接著便是一串宛如風雷迸的長笑。

    「古音賤婢為一己之私,裹脅十萬生靈,妄圖逆天改命,毀壞此界根基。吾等妖魔,天授靈異,安能受其驅使,自蹈死路?眾道友,還不醒悟!」

    在雄厚真息的驅動下,這話音當真是聲傳千里,音波所至,雨斜潮湧,似乎連整個東海都搖晃起來。

    東海上能有這般聲勢的,用膝蓋想,也知是鯤鵬老妖無疑,東海妖聯經此一戰,規模膨脹,怕只在旦夕之間。

    李珣嘿嘿冷笑,鯤鵬老妖眼光毒辣,面皮也厚,窺準散修盟會內層防線動搖,這才殺出來,又主打攻心之術,出力雖小,作用卻十分了得,弄個不好,擊潰散修盟會的功,就要被他拿去了。

    此時,東海上其它人的想法與他大同小異。昨日李珣遊說諸宗宗主時,便曾提到過鯤鵬老妖,稱其為額外的助力。此時,鯤鵬攜他新組建的東海妖聯,橫空出世,一方面與李珣的陳詞對應,另一方面,對諸宗高手來說,也是個極大的刺激。

    一時間,正邪諸宗的攻勢猛烈了一倍不止,上下四方,強攻**此起被伏,散修盟會內層防線登時風聲鶴唳,處處皆驚。

    「古音這時候在幹什麼?」

    李珣很好奇這位大敵的動態,此女主控內層防線,對四方壓力的感受也應更為直接。她應該知道,常規的陣訣變化,已不可能挽回傾頹的局勢,她應該出後手了,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有後手?

    開什麼玩笑!

    李珣咧開嘴,將笑容無聲地延續下去。但在下一刻,他所有的表情都凝固在臉上,陡然而至的冰寒,從頭頂傾洩而下,像是將他的腦殼掀開,再倒入刺骨的冰水,這種感覺,只有在噩夢中才會出現。

    不,不只是在噩夢裡。就在不久以前,連霞山、坐忘峰上,他分明也生出過這樣的感覺,那絕不是自己主動的感應,而是外界尖銳的惡意,威脅到了他的生命安全。

    他猛地屏住呼吸,剛剛升級的感應能力在瞬間擴張至極限,然而那一波強烈的刺激,卻散入漫天風雨之中,只餘下些許涼意,徐徐消逝。他再沒有動作,可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如鼓的心臟轟鳴聲凝結成兩個字……

    青吟!

    絕對是她……還有剛才那徹骨的寒氣,是如此熟悉,分明便是斬空神劍的劍壓。

    那賤人也到了東海上,之前那一瞬間,她的目光便帶著惡意從李珣身上掃過。

    「她便在我視線所及之地。」

    這突如其來的認知幾乎塞滿了李珣的腦子,他必須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控制著身體不在醒覺的剎那衝出去。如果是那樣,他無疑便等同於一隻追逐骨頭的惡犬,最終還是擺脫不了被青吟耍弄的結局。

    要冷靜、細緻、耐心!

    那個賤人未必能想到,剛才自己的感應能力做出了突破,若她仍想用以前的法子脫身,李珣至少有七成把握將她鎖定。

    心中計較之時,李珣的腦子也清楚了許多,他沒有做出什麼多餘的動作,表面上仍在關注散修盟會內層防線的變化,實際上他的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殘餘的些許涼意之上。

    這便是青吟殘留的蹤跡,也是捕捉她的最佳線索。

    李珣再次墜入了那個空虛寂寥的天地,依然是不辨上下四方,渾沌中沒有任何可以參照的坐標,不過,直覺的靈光便代表了一切,只是遲滯了數息,那一蓬明亮刺眼的火光便在虛空中燃燒起來,為他標明了方位。

    李珣的身形突然消失,再現時,已經是一群馭劍逃遁的修士中央。

    他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不過,在他身後,七八個筋斷骨折的倒黴蛋,還是指明了他移動的規跡。

    這些已然氣為之奪的散修,再遭遇這等變故,更是在慘叫聲中,瞬間崩潰流散。

    李珣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他只是盯住了其中一個頭戴玉冠的黃袍道士,無視其臉上表現出的慌亂與絕望,臉上綻出笑容。

    「青吟仙師,你好!」

第二章 絕戶

    話音未落,黃袍道士頭冠粉碎,烏黑亮澤的長披散下來,覆住了面龐,隨後便是如雪的劍光,波濤洶湧的海面上彷彿瞬間拔起了一座冰山,刺骨寒氣漫入四肢百骸,視李珣護體真息如無物。

    燃血元息受此刺激,憤怒地咆哮起來,暗紅的霧氣漲開,將寒意消融乾淨。

    與之同時,血光與劍氣碰撞,一連串有形無形的波紋在大氣中擴散,嗡嗡顫鳴聲裡,周邊仍未來得及散開的十幾個修士忽地齊齊慘叫,護體息轉眼破碎,暴露在空氣中的肌體以可以目見的度乾枯、萎縮,隨即劇烈抖動,好像剛被鐵刷子刷過,又被重錘砸中,瞬時崩裂分解。

    雙方初一交手,便是毫不留手的正面撞擊,較之東海上眾多真一宗師,態度自有天壤之別。

    只苦了周圍那些修士,血腥的場景剛烙在眼底,第二波衝擊已隨之而來。

    二次震盪悄然無聲,然而衝擊力度之大、波及範圍之廣,卻又遠在第一波之上。

    以李珣和青吟為中心,方圓兩三里範圍內,海風驟雨齊齊一滯,隨即水霧蒸騰,不知有多少雨水在瞬間蒸殆盡,較外層的雨水亦四面飛濺,打在人身上,如中矢石。

    中心處,熾白劍芒與黯紅血霧交織在起,將兩個人影完全遮蔽,連串嘶嘯震鳴聲彼此交叠影響,擴散開來後,已變成扭曲刺耳的尖音,且更有無限拔高的趨勢。

    看到此幕情景,那些正逃命的修士更是有多麼遠躲多麼遠,那不住拔高的尖音鳴爆,便好似催命的無常,在他們背後弄影。

    不過數息時間,尖音已經要出人耳所能接收的極限,附近的修士恨不能摀住耳朵,來阻擋音波的穿透。

    便在此刻,海天之間,光明大放!

    周圍百餘里範圍內的人都看見了那道扭曲的紫電雷光,這叉狀的閃電撕裂了半邊天空,像是天神揮動的長劍,正劈中交手中的二人。

    直到這個時候,大氣中才響起驚心動魄的轟鳴,悶悶的震音幾乎要將人的五臟六腑擠出來。

    李珣嘿了一聲,放下遮臉的雙臂,外爍的血霧中間,仍有無數細小的電光遊走,卻無法傷及他的本體,剛剛的紫電雷火,就這樣輕鬆抗過。

    他睜眼去看,不出所料,茫茫大海之上已不見那個人影,他並不著急,只是擡起右手,看指尖上掛著的一幅黃衫。

    這是青吟胸前的衣料,在雷光臨頭之際,被李珣劈手撕下。

    他鬆開手指,海風立時將那黃衫帶走,這時也就能看到,他指縫中殘餘的血跡,甚至還有些許肉屑。

    他目光在這上面掃過,繼而一笑,手上燃起火光,將血跡清洗乾淨。

    讓青吟再度脫身,李珣卻並不急躁,他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有信心,只要青吟還在東海之上,便跳不出他的手掌心。

    倒是剛剛天雷一擊,證明了兩件事情:先,青吟對斬空神劍的控制力越來越強,無論是劍訣運用還是體氣互動,都遠比之前圓融流暢,否則,天雷之下,她絕不能說走便走,且付出的代價輕之又輕。

    此外,便是這鬼天氣。

    早在混戰之初,李珣便覺得這雷雨的場面太過蹊蹺,隱然有天人感應的味道,而剛剛雷光迸射,恰應了他的感覺。

    在他與青吟正面碰撞的剎那,湧生的巨力好像撞開了一個關竅,巨大的磁力瞬間貫通了海天之間,直至雷光劈下,中間幾乎沒有半點兒間隔,而其中灼然熾烈的能量以及震魂蕩魄的衝擊,怎麼看都是傳說中的劫雷模樣。

    「總不是針對我一個人吧。」

    李珣這點兒自知之明還是有的,縱然天心難測,可老天爺也不至於為他一人擺下如此的大場面。

    況且,在與天雷正面撞擊的剎那,他也隱約感覺到了,這裡面似乎還有些法度存在,非是天心流動的自然狀態。

    或許,又是古音搞出的名堂?

    李珣不好判斷,又因青吟之事,此際要他細心辨識,卻也不能,他環顧四周,停了數息,終究還是冷笑一聲,拋下這點疑問,就在洶湧的海面上,安步當車,不緊不慢地走到紛亂的人流中去。

    海上忽地響起了一聲荒腔走板的尖叫,在這不似人腔的雜音裡,一個散修大概是被之前的慘烈場面鎮住,又見李珣朝他這邊走過來,心膽俱裂之下,竟是倒插入海,天知道是駭得站不住腳,還是要從海底逃遁出去。

    有一便有二,旁邊這些散修見有了先例,當下飛天的、下海的、翻身的、閉眼的,亂成一閉,李珣所過之處,真如颶風過境,一片狼藉。

    對此李珣全不在意,他雙目微瞑,似乎沒有用眼看路,實際上他前進的方向正不斷地進行微幅的調整,所根據的,正是青吟氣息閃沒的路線。

    有了此次靈覺感應的全面提升,李珣才現,前些日子,屢次被青吟在眼皮底下逃脫,非是無因。

    青吟一身修為實是精湛,太虛元化神光可說是修煉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週身氣機幾乎完全化入虛空之中,又有斬空神劍的靈光,流動環繞,與天地元氣交互往來,消融一切氣機探測,也虧得李珣,換了旁人,恐怕此女站在眼前,也未必能感應得到。

    只是現如今,形勢已與先前完全不同了。

    李珣以天心靈犀為根基,以對生機脈動的感應為補充,前者進行直覺判斷,而後者則順勢追蹤鎖定,兩相結合,虛實兼備,天地萬物,凡有生機靈氣者,皆難逃他的追索。

    就算青吟上天入地,他也有信心追至碧落黃泉!

    海上的風雨來勢似乎減弱了些,雲層卻壓得更低,黑湧湧的,時有電光遊走其間,倒似個厚重的蓋子,將海上的廝殺叫嚷之聲封堵在狹小的空間內,悶濁若有回音。

    電光閃動間,眾修士的面孔均顯得光怪6離,千百個面孔交織錯亂,或猙獰、或恐懼、或冷漠、或悲哀,正如眼下的局面,混亂到了極致。

    這些眾生相落在李珣眼中,只若過眼煙雲,他信步走動,似緩實疾,數息間便是數十里路過去。幾個不開眼的散修亂兵還要擋在眼前,都被他隨手擊殺。

    幾次三番下來,更沒有人敢上前送死,他一人造成的影響,似已與十九宗修士的合力差相彷彿。

    李珣剛走過一段路,忽地回,目光所至,當真是寒徹骨髓,當面的一群諸散修妖魔更是潰不成軍,一哄而散。

    在這人流將散未散之際,李珣已經一步邁進來,也不搭話,手刀橫空,虛斬而出。

    刀芒所過之處,兩個散修走避不及,被芒尾掃中,連慘叫聲都不出來,遍體血肉瞬時崩解銷蝕,更連元神都走不脫,被血光收去,在虛空中蠕動掙扎,慘不忍睹,海上凶戾之氣一時大盛。

    借此狠辣手段,李珣血影妖身的威力更增三成,然而天上雷劫反應,卻是毫不含糊,海天之間再現光明,又一記雷光撕裂雲層,當頭劈下。

    李珣的眼神毫不動搖,他甚至沒有朝天上看,只是揚起另一隻手,方過頭頂,便迎上了雷光的正鋒。

    嘶啦啦的怪響聲中,李珣像是擊碎了一個鼓囊褒的水袋,裡而滿溢的電火四而迸射,方圓里許,便似炸開了無數煙花,一時間光芒璀璨,極是美麗壯觀。

    光芒明滅中,一個近乎虛無的影子從虛空中穿出來,繞了一個短小的弧線,貼著海面射向與李珣相反的方向。

    李珣腳下不動,只是側了下身,前臂的掌刀回收,另一隻剛剛擊碎雷光的手掌虛空一按,指間仍帶著殘留的電火,引的卻是地獄群鬼的嘶嘯。

    鬼聲方起,那邊人影便猛地一震,虛無的影像立時清晰起來。

    瀰漫海上的煞氣登時抓牢了目標,啾啾鬼聲更是尖銳刺耳,環繞劍光下的人影,此起彼落。

    李珣這一手脫胎自幽魂噬影宗的「鬼火引」,又結合血煞之術,當真妖氣森森,又如附骨之蛆,死纏不放,可說凶戾到了極致。

    而如此手段,殺敵的作用且不去說,只憑其陰毒質性,幾可視作對頭頂雷雲的挑釁。

    當下,雲層中金蛇狂舞,粗大的雷光電火接連劈下,一**橫掃過來,如簾如幕,直令觀者牙酸背寒。

    在這雷火織就的簾幕中,李珣卻似當它是雨絲水鏈,並未展現出血影妖身獨步天下的度,只是盯緊了前方越來越接近的人影,一步步走過去,漫天雷光劈下,均被他隨手撥擋開來,視天怒神威如無物。

    外面星星點點幾個膽大的散修看到此情此景,均是瞠目結舌,無論如何都想像不到,血魔怎能如此輕鬆地抵禦天威雷火。

    當然,李珣也沒有解釋的義務。

    他已經來到了與前方人影僅三十尺的距離內,雙方惡意的氣機開始尖銳碰撞,那人再躲不下去,只能側過身來,右手上一點劍芒彈射,在虛空中炸碎成萬顆星點,明滅不定。

    李珣毫不猶豫,身形化霧,直接衝進劍幕,再度展開了凶險至極的近身格鬥。

    沒有了那些過於陰毒的手段,觸式的雷火也漸漸平息下來,只有跚跚來遲的轟聲雷鳴,一遍又一遍地碾過海面,掀起陣陣回聲。

    便在雷聲震耳欲聾之際,李珣忽地笑了起來。

    「剛剛那麼好的機會,為什麼不動手?」

    隨著話音,大海上滋滋怪音不絕於耳,李珣的掌刀每一記都蘊含著陰毒的吸蝕之力,攻勢如狂風驟雨,絲毫不因開口說話而有所減弱。

    青吟此時的形貌頗有些狼狽,她仍披散著頭,外面罩著的明黃道袍,當胸處被扯開一片,露出裡面青色的衣衫,那上面也裂了一條大縫,被海風一吹,隱約可見褻衣雪膚,甚至還有幾點血珠。

    不過,在鴉羽般的幕之後,有一對幽深的眸子,光芒閃動,其間凜冽寒意,使人不敢輕侮。

    她此時算是守勢,那劍勢運轉,分明就是青煙竹影的路數,此劍決,李珣可說是熟極而流,眼下看女修使來,卻是厭惡之至,手上更緊三分,然而青吟深得劍訣其中三昧,劍氣流動中,其徐如林,偏又如銅牆鐵壁一般,任李珣聲勢驚人,一時半會兒也攻不破劍幕。

    或許是滿意於眼下的境況,劍幕之後,女修似是輕笑出聲,只是一陣風雨掃過,那低低的笑音也都模糊掉了,唯一抹不去的,只有那刺人心肺的輕蔑之意,在海天間繚繞不散。

    李珣不怒反笑,他的笑聲卻要清朗得多。

    便在笑聲裡,他狂暴的攻勢為之一收,轉而一記平實的拳頭轟出去,直面斬空神劍無堅不摧的劍鋒。

    與青吟交手多次,這還是李珣次硬撼斬空神劍的鋒刃!

    這一回,青吟沒有再退避,手中神劍鏘聲震鳴,劍刃上似乎蕩起一層輕紗薄霧,與李珣拳頭之前吞吐的血芒碰撞在一起。

    兩人耳邊均響起絲絲的漏氣聲,其中真息交錯撞擊的頻率,已出彼此所能感應的範圍,瞬息變化的結果,也沒有任何人可以預料。

    此局面,正是有進無退!

    李珣先是覺得手上微涼,下一瞬間,青濛濛的劍光便撕裂了血色的壁障,直透中宮。

    那劍光來得太快,李珣甚至連眼睛都沒來得及眨一下,頭面上便有一線冷意自頂門飛流下,正在四肢百骸躍動不休的燃血元息,陡然一滯,隨後以更為暴烈的姿態噴出來,勢頭之猛烈,竟讓李珣腦際有些眩暈。

    有那麼一瞬間,整個天地都模糊了一下,李珣的身體膨脹了一下,又馬上收縮,等到感覺真的穩定下來,他與青吟的位置已經掉了個個兒。

    深吸口氣,李珣現身上出現了久違的虛弱感,像是用過了力,空蕩蕩的十分難受。

    剛剛那一剎那,斬空神劍鋒芒畢露,先斬斷手掌,隨後將他的身體中分兩半,堪稱勢如破竹,還好,他的血影妖身水平足夠,及時化霧,躲過這必死的劫數。

    從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兒回來,李珣心中卻沒有半分懼意,戰意反倒越地強了。

    是的,這幾十年來,他在生死在線掙扎的次數還少嗎?

    他並不害怕危險,只怕而對的是無可抵禦的絕望,而事實證明,鍾隱為青吟留下的斬空神劍,還沒有強大到讓他絕望的地步。

    只要有機會,他便無所畏懼!

    李珣又開始呼氣,直到將濁氣吐盡,這才轉過身,青吟再一次失去了蹤影。

    也許,剛剛生的一幕,對她心中的衝擊也是不小,李珣在這裡就能感覺到,那飛移動的氣息,與先前相比,有些許的紊亂。

    「我相信,你還有後手,對不對?」

    李珣並非自言自語,卻也沒有刻意使人聽到,在這言語逸出唇邊之後,他哈地一聲笑,之前一直克制的能量無所顧忌地噴出來,整個身體化為刺目的血色虹光,衝著一個方向,破空而去。

    他這邊高調的行事,早引得人人側目。

    在李珣化虹飛起的的時候,更有兩三道氣機探過來,似乎想交流一二,卻被他乾乾脆脆地屏蔽掉。

    青吟潛行的方向,正是散修盟會的內層防禦圈,這一層防線之前被厲斗量和洛歧山連手敲掉一角,正處在風雨飄搖的窘境,青吟所修煉的太虛元化神光,正是以和光同塵著稱,竟是趁此機會,輕輕鬆鬆穿越了最外層的防線,消失在一簇簇的人群後面。

    「要是她肯搞匿形刺殺的生意,什麼落羽宗、朱勾宗都要靠邊兒站。」李珣嘿了嘿兩聲。

    現實擺在眼前,他沒有青吟的本事,能無聲無息地潛進防線,不過,他也沒有絲毫猶豫,刺目的虹光完全無視千百飛劍織就的大網,就那麼硬生生地撞進去,正面硬撼散修盟會的堅韌防禦。

    沒有想到,第一個毫無保留的傢夥,竟然就是血魔。

    在血光與劍網碰攛的剎那,海天之間所有的亂戰衝擊,都成了眼前一幕的荒謬背景。

    沒有人可以探明雙方高層此刻的心理,只是,隨後的短暫時間內,東海之上,未免有些荒腔走板。

    這些對李珣來說,已沒有意義,目標已定,他就是當一隻追逐肉骨頭的惡犬又如何?

    在人群中,青吟的移動越難以捉摸,散修盟會的內層防線,也施加了更大的壓力,畢竟血影妖身再強,眾矢之的的體驗也絕不好受,隱約間,他與青吟的距離還有拉大的趨勢。

    以血影妖身的絕世度,這種陣勢本不至於將他困住,卻因為前方青吟的牽制,讓他的度無法充分揮,才落到這般境地。

    就在這時,前方的青吟又是一拐,瞧方向,竟似又要拐出陣去。

    相較於李珣,她所承受的壓力實在是少之又少,因此進退自如,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便搶出數里,再有三五息的時間,她完全可以從側方穿插出去,那時候,李珣就等於徹底被她耍了。

    「哞!」

    低沈到了極點的悶吼聲突然迸,音波傳得極遠,與天上的沈鬱雷音不可避免地交纏在一處,同樣震動肺腑的低音轟隆碾過,激盪傳遞中已分不清邊界。

    海上諸修士聞得此音,胸口都是一震,修為不夠的,心臟更是狂跳,大有心慌意亂之態。

    分佈在青吟周圍的散修盟會修士感覺更加明顯,瘋狂躍動的心臟帶動心竅血液,如煮如沸,染得體如火燎,不知不覺間便流出好多汗來。

    這熱汗一出,便似帶出了全身的力氣,幾個先前虛耗過多的,乾脆身子軟,一頭栽進海裡,再冒不出頭來。

    這是李珣出的「空獄血殺」,專以音殺之術,控制敵人心竅,蒸精血,十分狠毒。只是,前面的青吟似乎不為所動,反而是藉著周圍修士瞬間的混亂,度再增,眨間眼已是破陣而出,再一閃,便消失在李珣的視野之外。

    李珣神色冷淡,並不因此而急怒,以他如今幾至入微的控制力,打出這樣大範圍的殺招,自然也有其它的想法。

    果不出他所料,僅過了數息,周邊圍殺的飛劍強壓陡然下降了好幾個層次,附近的散修更是不顧維持陣型,成片地後移。

    「那女人好大方。」

    李珣雖已想到古音或許會賣這個順水人惜,卻想不到對方竟乾脆如斯。要知道,散修盟會的內層防線,完全是靠諸散修不畏生死的拼勁以及嚴謹的陣勢來維持,周圍的散修一退,由此導致的混亂,非但是李珣,便是後方跟上來的幾位真一宗師,也因此受益。

    也許,古音那邊,真有一個隱而未出的絕妙後手?

    這個心思在腦中一閃而過,並沒有存留太久,李珣長笑一聲,算是答謝,身子平移,瞬間又由實轉虛,化為朦朦血霧,追往青吟消失的方向。

    至於後面十九宗與散修盟會戰況如何,早不是他所關心的問題了。

    喊殺聲、慘叫聲、氣爆聲漸漸遠去,不過十餘息的時間,李珣已經搶出百里之外,算是遠離了那片戰場。

    青吟卻飛得更快,瞧方向,是朝西南去了,按著這個方向,再有一段路程,就要踏上6地,那裡也恰好避開了東南林海的覆蓋範圍。

    「這賤婢真是要遠遁嗎?」

    李珣覺得有些古怪,這時他已經隱隱約約感覺到,他的直覺感應突然升階,也與青吟有關。

    似乎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便被青吟以某種方式牢牢鎖定,李珣本人沒有意識到這點,可是沈潛的本能卻感受到這一壓力,在過某個承受極限之後,終於反彈回去,造成境界的突破。

    當然,現在再追究其中的細節,也沒有意義。

    關鍵在於,青吟既然花費心思,遊蕩在他周圍,必然有所圖謀,怎麼都不至於在事態未明之前抽身離開。

    事情從來都不是孤立存在的。

    正如眼前東海之上的大場面,也絕不是純憑某些人的**和手段,就能拉得起來。

    尤其是這重重關聯之後,不可忽視地存在著鍾隱的身影,那麼,與鍾隱關係最為深切的青吟,就很難獨立於這局面,而別開天地。

    「你究竟在盤算什麼?你的目標、**、衝動……什麼都可以,露出一些來瞧瞧?」

    心中的囈語只有李珣本人能聽到。

    他現自己終於生出了些焦燥的情緒,當然,也許這類情緒一直存在,只是被他埋藏在心底,直到現在才翻了出來。

    青吟依然不見蹤影,其生機脈動倒還算清晰,沒有脫出他的感應範圍。

    然而其移動的頻率太快,像是一條狡猾的泥鰍,雖只在一個有限的池子裡遊蕩,卻怎麼也撈不上來,極度挑戰人的耐性。

    不知不覺,又是千餘里過去,遠遠的已經可以望見地平線的影子,李珣鍥而不捨的追索終於見了成效。

    他已經逐步把握住了青吟潛形匿跡的規律,並且開始考慮如何設局,將女修套死在附近。

    「將她逼入東南林海的範圍自然最好,只是賤婢狡猾,不好設計,要麼,讓陰重華……」

    正想著,李珣背後突地涼,尖銳的殺氣恍若從海底升起的風暴,呼嘯而來,他陡然一驚,遠方青吟灼灼燃燒的生機之火,已被這突來的風暴遮蔽乾淨,想要再凝神感應,在殺氣的干擾下,一時又哪能輕易達到之前有若天助的心境?

    心中邪火「蓬」地一聲點燃,他的身體瞬間化虛為實,對著海上那個剛剛升起來的人影怒喝道:「天芷,你搞什麼名堂!」

    「我還要問你。」天芷上人依然是一身黑袍,兜帽罩頭,語音便如北極的冰雪,陰冷寒冽:「你不守約定!」

    「約定?」

    邪火上腦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李珣很快就恢復了冷靜,聽到天芷這樣說,他又笑了起來:「我與上人約定了什麼?上人要取古音性命,我說過要幫忙、要合作,但可曾說過一定要分一杯羹?你回頭瞧瞧,十九宗連手,大戰散修盟會,這種場而,是誰一手促成的?上人難道還不滿足,非要把我也扔進去湊數?」

    似乎是響應李珣的言論,東海之上,再次掀起了一波巨浪,二人虛立在海而上,都能感覺到海床在微微顫抖。

    千餘里外的震動傳到此處,威勢仍然如此,可以想見,中心區域會是個什麼模樣。

    李珣暗自調理心情,試圖再次進入到之前的境界中,也不願與天芷再糾纏下去,只是勸道:「各宗高手,再加上鯤鵬老兒,還有上人自己,足有十三位真一宗師齊聚,就算心思各異,但實力擺在那兒,多我一人,少我一個,也沒有什麼大不了,上人何必斤斤計較?」

    「那不過是想當然。」

    冷笑聲中,天芷將兜帽掀起來,露出冷艷的面龐,她秀披散,烏黑中隱透瑩紅顏色,而隨著她的心情波動,妖異的紅光有如活物,在間遊走,灼灼如火。

    「你不要說,你沒有覺這天象的古怪。郁氣貫於天上,雷火行於雲中,牽魂攝魄,勾連人心,這分明是雷劫之相!」

    嗯,我剛剛還被雷劈過。

    這話李拘當然不會說出來。

    不過他也知道,剛剛自家的所作所為,東海上的修士都看在眼裡,要撇清也不容易,所以,他只是伸出手,張開拇指和食指,做出一個「有距離」的動作。

    「你我終究有差別,至少,境界不一樣。」他笑呵呵地話,一點兒都看不出剛剛急怒的模樣,「真人、真一,或許只有一線之隔,所見所聞,便是兩個天地。更何況,我在世數十載,刀兵水火的劫數倒也過了些,可所謂雷劫天刑,卻是少見,一時分辨不清,也是情有可原。」

    不等天芷再說,他攤開了手:「其實就是雷劫又如何,四九重劫上人也是見識過的,這小小一團雲彩,能將諸位宗師怎樣?」

    話音方落,天際喀剌剌一串轟響,便似天空被撕成兩半,那出奇脆裂的聲音直讓人聽了牙酸。

    更早些,應該又有雷光劈下,只是這閃光與聲音傳播的錯位,未免有些古怪。

    天芷聞聲皺眉,又扭回頭去看,這時候,海面又出現了一波人馬,卻是一群潰散過來的散修。

    在對方還沒進入視線之前,天芷便再將兜帽戴上,而隨在這群散修之後,是一波更大的人潮,顯示出散修盟會周邊陣線已經徹底失控,回天乏術。

    李珣朝天芷瞥去一眼,想看她現在還能怎麼說,哪知天芷的注意力卻完全不放在這兒,而是擺出側耳傾聽的姿勢。

    見她如此,李珣也生出好奇心,同樣集中注意力,過濾掉那些無意義的雜音,果然,他也聽到了,由遠方傳至的一縷音波。

    那聲音初時非常模糊,察其源頭、線路,並非是朝這邊而來,只是餘波所及,漏了些殘渣餘瀝,斷斷續續,弄不真切。

    「戰魔……宗,怎地?」

    他知道剛剛漏了一兩處關鍵詞,便看向天芷,哪知女修的反應卻是出人意料的強烈。

    還不等李珣詢問清楚,天芷便已馭氣飛空,逕直劈開海面,朝混戰的最中心飛過去。

    這原本是李珣最期待之事,不過看到天芷這般反應,他反倒有些吃不準了。

    他的目光在地平線與海平面之間轉了一圈,一時拿不定主意,便在此時,他耳中又灌入聲音,這聲音遠比之前要響亮太多,只是,裡面卻毫無信息可言。

    這是一股可以撕裂喉嚨的歡呼聲,最初從海上傳過來時,已經散亂得不成樣子,但緊接笫二波、笫三波……幾乎無窮無盡的呼嘯聲己經壓過了海浪狂潮,真真正正地聲動千里。

    小的時候,李珣也曾聽過百姓臣工齊呼萬歲,那萬眾一呼的場面,確實令人熱血沸騰。

    不過,眼下的情形卻是完全不同的。

    所謂不同,並不是指諸修士的嗓門更大,中氣更足,而是說,那種由心底迸出來的激烈情緒,合流在一起,由一隻無形的巨手導引方向,根本就已經出了音波所能涉及的範圍,以至於直搗進聽者內心的最深處去。

    勢不可擋!

    這驚歎的念頭如巨石砸落心湖,濺起的是混亂而戰慄的水霧。

    那邊究竟生了什麼事?

    李珣放眼去看,卻見天芷並沒有飛出視線範圍,而是停在海天交界處,那背影倒似在怔,他很奇怪,乾脆追上去問了一聲。

    「又怎麼了?」

    天芷沒有響應,不過,隨後而來的狂呼聲已經說明了一切:「仙路無憑,天道最公!」

    「歸義昭陽澤,鼎滅戰魔宗!」

    不知道是誰策動的,將兩段似通非通,卻又十分順口的言語扣在一起,由這成千上萬人呼號喊叫,震得海天連晃,雷滾潮湧,但比這聲音更驚人的,還在於其中的內容。

    李珣的臉色也變了。

    昭陽澤位於通玄界北部偏西,乃是戰魔宗的根基所在,本身倒不是什麼一等一的洞天福地,只是它背靠北齊山,西接極西瀚海,正卡在無回境通往西南通玄界的咽喉上,自從百獸宗被剿滅,它幾乎就等於是而對散修盟會西南攻勢的最前沿。

    也因此,戰魔宗對自身的定位相當謹慎,直到近期大勢漸成,才倒入西聯一方。哪知道,效果競是如此立竿見影……

    戰魔宗,沒了?

    李東覺大概要上吊!

    李珣竟有些幸災樂禍,不過,更多的還是吃驚。

    他並不奇怪戰魔宗步百獸宗的後塵,而是震驚於散修盟會難以測度的實力。他本以為,東海之上的局面,已經是古音盡起散修盟會的精銳,才堪堪造就,哪知,這女人還扯出一支偏師,翻手間便把一個已屹立萬載的宗門滅掉。

    這裡面縱然有戰魔宗精銳齊聚東海的緣故,但那只「偏師」的殺傷力,也實在驚人。

第三章 雷牢

    麻木了,麻木了!

    李珣現自己再也找不到當初聽聞百獸宗鼎滅宗絕時的震驚心情,只因為,一切事情放到古音、放到以她為核心的散修盟會這一龐然大物身上,都不算什麼了。

    通玄界萬載不變的局面,就被麼被敲掉了一塊又一塊,終於面目全非。

    可這女人絕不會滿意,李珣明白,東海之上的所有修士都明白。

    只要古音在世一日,她便要奮起一切力量,將這已維繫了無數世代的局面,砸個稀巴爛,至於「稀巴爛」之後,又會怎樣,那……就真的沒有人知道了。

    正感歎之際,李珣身邊,天芷一言不,再度啟動身形向戰場飛掠。

    李珣本不想再去這湊這個熱鬧,可是受那邊狂熱氣氛的影響,他一時半會兒也恢復不了穩定的心境,青吟的氣息更是再難尋到。

    末了,李珣只能苦笑,暫時放棄了上天入地追殺青吟的念頭,循著天芷的軌跡,再返回東海大戰場。

    當然,他心中也有這樣一個心思:在此改天換地之際,你青吟難道就真的能置身事外?

    轉眼數百里路程過去,度比來時還要快些,而他腦子的轉卻也不慢。

    可以肯定,戰魔宗並沒有到鼎滅宗絕的境地,至少宗主在,宗門半數精英修士也都在,便是老巢付之一炬,他們也仍然具備著可觀的力量。

    憑這些力量,他們依然可以在正常的通玄界裡過著人上人的日子,然而在此刻,在東海上,他們就是想拚命,恐怕也要看別人的臉色。

    這時候,李珣也現,之前那些被十九宗修士沖潰的散修人流,在遲疑間,已經有調頭的趨勢,他看得很清楚,那些已經進入他視野的散修,從迷茫驚惶到欣喜若狂,那急遽變化偏又萬眾如一的表情,狂熱得令人心寒。

    他們像瘋子一樣,接上擴散的餘波,旁若無人地振臂高呼,伴隨著呼聲,這波人潮擰出巨大的逆流,朝著之前拚命逃開的絕地洶湧而去。

    此情此景,荒謬怪離處,便是以李珣此時的膽色,也為之凜然。

    他們都瘋了。

    前方的天芷還控制著度,所以李珣很快便與她飛了個並肩,偏頭看看,正要說話,這時候,耳邊又響起一聲尖銳的嘯叫,同樣,這音波是朝著戰場去的,只是距離近了,聽得更清楚些:「攻破幽山七十二盤,無心宗絕嗣啦!」

    這是以千里傳音之法導來的音波,卻因為過於激動,而出古怪的扭顫尾音,像是吹破了音,最後已不成語調。

    戰場那邊,「鼎滅戰魔宗」呼聲未絕,這怪異的叫聲便像是在熊熊燃燒的烈火上再潑下一桶油,霎那之間,東海碧濤整個地傾倒過來!

    所有的戰鬥全都沒了意義,海天之間只餘下十萬人聲嘶力竭的高呼:「鼎滅無心宗,鼎滅無心宗!」

    李珣終於勃然色變。

    他腦中鋪開了一張通玄界的地形圖,而其上正有一片血紅的顏色,迅擴散開來。

    他彷彿看到了一隻彌天大手,從極北之地南下,出無回境,碾過昭陽澤,再折向東南,推平幽山……

    至此,散修盟會大軍已經衝入了通玄界中南腹地。

    向西,是千山萬壑的鳩盤山,其內有毒隱宗坐鎮,煉毒布陷之能天下無雙;向南,則是魅魔宗所在的陷空山,此乃通玄第一魔宗所在,其內遍佈毒蟲妖獸,地形險惡;只有向東……

    李珣偷眼看了下天芷的方向,也許是音波衝擊太過強大,他覺得天芷高挑的身姿正在微微顫抖。

    「戰魔宗!戰魔宗!」

    「無心宗!無心宗!」

    東海上沒有任何降溫的意思,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在李珣這個位置,看不到重重人影之後的十九宗修士,不過,如此明顯的氣勢消長,便是個傻子都能感覺出來。

    片刻之前,十九宗的修士是狼,趕羊似的擊潰了散修盟會周邊的陣勢,甚至已經讓內層防線岌岌可危,而此刻,就算十九宗修士狼的本質不變,可眼中的十萬頭綿羊已變成了同樣數目的鬣狗,那種落差,又怎是短時間內能彌補過來的?

    李珣的心思還算冷靜,盤算著,不管何種氣勢,總是一盛二衰三竭,如果十九宗修士按得住性子,靜待散修盟會氣勢回落,再陡然爆,以他們明顯出數籌的穿透力,未必不能將局而扳回。

    怕只怕……

    不祥的念頭剛生出來,他便聽到了另一線聲息。

    與前兩次音波傳導方式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待其進入可以聽取的範圍之內時,便已經徹底淹沒在排山倒海般的呼聲裡。

    不過,僅過了數息,海上的呼聲便將其中包含的訊息以最直接的方式展現出來。

    戰魔宗、無心宗……不夜城!

    東海之上,如火山再度噴,咆哮的火流捲上天空,堵得人喘不過氣。

    李珣真正地麻木了,他只是本能的去想,散修盟會兵鋒東指,下一個倒黴蛋應該就是法華宗了吧。

    想了半截,李珣忽覺不對,未加思索,便伸手過去,卻只有指尖擦到了天芷的袍袂。

    天芷前衝,李珣攔截,雙方的動作都是太快,根本就沒有思索的餘地,全憑對氣機的敏銳感應,應機變化。

    李珣一抓未中,形體陡生變化,探出的手臂暴漲數尺,如拋出的鐵勾一般,硬生生趕上前去,扣住天芷肋下衣衫。

    雙方護體真息嗡聲碰撞,本出一源的力量毫無花巧地硬碰一記,李珣終究比不過天芷的修為精湛,悶哼聲裡,手指被硬生生彈開。

    天芷連頭都不回,度反是驟增,瞬息百里,狂飆突進,擋在她路上的修士,連阻擋的資格都沒有,便被帶起衝擊波掃到一邊,生死難料。

    不過即使這樣,李珣也沒有被丟下,他和天芷之間便像有一條無形的絲線連著,此進彼進,而且,距離還在不斷縮短。

    兩人一次爆性的追逐,便是百里路過去,高飛動之下,周圍狂熱的呼嘯聲都扭曲了。

    終究還是李珣血影妖身的度更勝一籌,在天芷即將殺入內層防線之前,環手力,也不管姿勢難看,直接抱著女修的香肩,硬往後擰。

    兩人肌體相觸,又是一聲悶爆,衝擊二度來臨,李珣嘴裡便有些苦:「老子了什麼神經,招惹她幹嘛?」

    雖說心裡後悔,可做事半途而廢卻更是丟人,李珣身上力,緊鎖住已經失去理智的天芷,嘴裡低吼道:「你這輩子,難道事事都要遂古音的心思?」

    嘴上說得刻薄,李珣心裡卻是另一番滋味兒。

    天芷上人生性偏執,對不夜城幾乎傾注了一生的心血,為了振興宗派,甚至不惜入魔以殉,然而老天爺似是專門與她作對,先是受辱於古音和**妃子,後又因散修盟會無人可制,整個宗門被迫內遷,放棄了自古經營的祖地根基,而現在,一切都完了!

    李珣當然不能這麼說,只是急切間他也想不出什麼勸慰的話,而胳膊下的天芷,已經漸漸鎖拿不住,他只好信口胡謅:「不夜城的基業不是還在嗎?回玄禁法,妙絕天下,古音不是傻子,絕不會冒險去攻佔那處死地。

    「還有你那些宗門弟子,東海上可全是精銳,至於北邊內遷的,不過是個臨時駐地,又沒有什麼基業要死守,一心逃命,難道還能給殺絕了?」

    連李珣自己都覺得,這話實在連小孩子都騙不過,但事情就是這麼奇怪,天芷的掙扎力度竟迅弱了下去,最終不再動彈。

    這女人竟這麼好打?

    李珣倒有些糊塗了,不過,很快他就現不對,天芷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他的話上,之前也不是被他說服,而是徹底忘記了掙扎,只擡頭看天,兜帽滑下半截她都沒有在意。

    李珣也學她一般,擡起眼晴,天空還是被烏雲籠罩,雨勢卻已徹底停了,只有一串淺紫的雷光,在雲層中出沒,像一條嬉遊的蛟龍。

    出奇的沒有雷聲。

    李珣覺得周圍環境過於安靜了點兒。

    散修的歡呼聲也彷彿隔了一層,聽不太真切,他唯一能夠清晰感知的,就是天空中無聲流動的元氣,在雲層之上,湧動、撕扯,互相碰撞,卻沒有任何一絲的外溢,所以一切的雷鳴聲都被抹消掉了。

    一切都在這樣安靜的環境中進行,雲上湧動的元氣狂飆,似乎包在一個全封閉的薄膜裡,那層膜是如此堅韌,又是如此脆弱,讓人們難以估算,究竟會到什麼時候,那層膜才會破碎,其中驚心動魄的力量,才會爆出來。

    「郁氣貫於天上,雷火行於雲中。」

    慢慢品味天芷所言,李珣的心情也不免繃緊了。

    他也曾見識過青鸞飛昇時,那九重天雷的威勢,不久之前,還硬受了一串雷火轟擊,可是,與現在天空中積蓄力量相比,那根本就不值一提——就像他剛剛所說的,是一種層次上的、境界上的差距,他只能感受其運行大勢,估摸那不可輕忽的能量,至於其真正的威力,他沒有見過,也想像不出。

    也許只有像天芷這樣的真一宗師,才會真正理解其所代表的一切,當然,也就更密切貼合這巨大能量之後,諱莫如深的天心流動。

    忽然間,李珣開始明白,從開戰之時起,諸位真一宗師保留力量的另一種可能。

    「天劫將臨,難不成,這裡又有哪位高人要霞舉飛昇?」

    這種愚蠢的理由,也只在李珣腦子裡而一閃,便被徹底抹消了。

    他甚至不需要理由,便可以確認,這種大場面一定是古音那女人搞出來的,雖然他不知道,這裡面究竟有怎樣的彎彎繞繞。

    「那女人,真是可畏可怖!」

    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這般感歎,李珣搖了搖頭,便在此時,冷冷的聲音響起來:「放手!」

    李珣這才現,自己的胳膊還死死鎖住天芷的肩膀,兩人現在的姿態,在外人看來已經相當曖昧。

    只可惜,當事雙方均不會往這邊想,感覺出天芷心態已生了變化,李珣便很乾脆地鬆手,兩人肢體分開,又自然地保持了相對安全的距離。

    天芷終於收回望向天空的眼神,平視李珣道:「你說得很好,但你可曾想過,該怎樣才會讓她不如意呢?」

    過於泛泛的問話,反而是最不好回答的,尤其是看到眼下雷雲壓頂的境況,恐怕場中十餘位真一宗師,也沒一個敢就此打下包票。

    不過,天芷也不是真要從李珣這裡得到答案,她表面上看起來已經完全冷靜了,也知道再一次戴上兜帽,將冷艷妖異的面容遮住。

    當她的聲音再一次傳過來時,似乎低沈些許:「我知道,不夜城還沒有亡,可照眼下的局面,距離那一步,又有多遠?」

    話音未落,腳下的大海陡然搖動起來。

    這是真正的搖動,而非是先前震波傳導造就的錯覺,李珣清晰地察覺到,東海之下,與6地相連的海床彷彿是一張毯子,被一股巨力掀起抖落,只一瞬間,本還相對平坦的海床已經是皺折處處,至少有上百處巨大的縫隙裂開,而且那寬度和數目還在激增之中。

    海面之上,大浪滔天,濺起的水花幾乎要打到雲層上,海上的修士便在這接天的大浪裡時隱時現,咆哮的大潮激響,甚至將十萬散修的歡呼聲也壓了下去。

    「地震?」

    李珣沒理由地一個激靈,同時腦子裡彷彿被燒紅的鐵針狠紮了一記,強烈的刺激之下,他蟄伏已久的感應瞬間鋪開,僅稍遲一線,便鎖定了目標。

    西北,三千里外?

    最初李珣還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竟然能如此輕易地鎖定遙遠的震源所在,但當他分辨出具體位置,臉色便難看到無以復加。

    曲徑通幽、虛空裂隙、九幽之域!

    三個緊密聯繫的所在交融在一起,帶來的可絕不是什麼好消息,他還記得前段時間妖鳳與幽一激戰時引的九幽地氣大噴射,那種如火山暴一樣的衝擊力,以及接天連地的宏偉氣柱,實是令人一見難忘。

    然而,若僅僅是像當日那般,噴出些地氣,攪亂天地元氣運行,也不算什麼。

    此界自有它的運轉之法,縱然某些區域內,九幽地氣蔓延過量,總還能在以後的時間內,慢慢轉化消解。

    可像現在這場面,雷火正陽之氣橫貫於天,激方圓數千天地元氣鼎沸如爐,隨時都有爆炸的危險,可在這個時候,與之水火不容的九幽地氣大量噴……

    質性截然不同的兩股元氣正面碰撞,水能滅火?

    火上澆油才對!

    雷雲之上,天地元氣的碰搐越頻繁,李珣似乎已經聽到了周邊大氣不堪重負的呻吟聲,那細微的「咯咯」聲響,正是全盤崩碎的先兆。

    他極目遠眺,卻因為隔著烏雲海浪,無論如何都看不到遠方的天象變化。

    只有一層又一層強烈的壓抑感,籠罩心頭,慢慢收緊。

    「還好,總算不是四九重劫……」

    李珣苦中作樂,哪知旁邊天芷當即回了一句:「有什麼區別!」

    聽得此語,李珣心中一寒,他扭過頭去,正要相詢,卻聽到女修的的呼吸聲輕了許多,雖見不到女修的表情,卻能明顯感覺對方正在盡力控制週身氣息流動,以至於肢體頗顯緊張。

    「怎……」

    話剛開了個頭,他忽地頭皮炸,後半截話自然給堵回喉嚨裡去。

    在此瞬間,他也與天芷一般,本能地收束體內躍動的燃血元息,即便如此,那難以言喻的危機感,仍像一頭龐然巨獸,隱在他的影子裡,作勢欲撲。

    滋滋,滋滋——

    細碎的電火花爆裂聲響起來,初時還是斷斷續續,很快便連成一片,在濃重的危機壓迫下,李珣甚至沒敢扭頭,只是利用眼球的轉動,掃視周圍。

    他現,在身外不遠處,似乎拉下了一圈半透明的幕布,陰暗的背景下,幕布上而正遊走著細若絲的藍光,偶爾燃起一朵微弱的火花,又在狂風中飛快地熄滅了。

    被這層幕布包裹,李珣是絕對的不開心。

    他可以清晰地察覺到,自己體內的燃血元息,甚至包括軀體本身,對那些電火天生的強大吸引力。

    這情形幾乎就是不久前他被雷劈的翻版,然而這次,李珣再不敢大咧咧的以身相試,因為他絕不想做那第一個縱火的蠢材!想了想,李珣微瞑雙眸,集中精神,開始極小心的調理氣脈,在確認無誤後,骨絡通心之術瞬間啟動,只一眨眼的工夫,他體內真息質性已是截然不同。

    玄門正宗的真息運轉,當真是氣滾如珠。

    感受著體內氣息陰升陽降,溫潤通達,雖說壓力不減,卻總算不再像剛才那樣與外界雷火絲絲勾連,李珣籲出一口長氣。

    然而,當他的目光再轉到天芷身上,還是忍不住苦笑起來——被雷劈和被雷誤劈,終究沒什麼兩樣。

    他離天芷還是太近了。

    此刻,在外界雷火的壓迫下,女修顯然已經很難再控制體內鼎沸的氣機,一旦氣機失控,外爍的血神妖力必然會與滿溢的雷火正面對抗,那時候,天人交感,一記九天雷火砸下,方圓數里盡成齏粉,難道雷火還會轉過繞過李珣不成?

    念頭轉過,李珣深吸口氣,無聲無息地飄移過去,伸手按在天芷的背心上,天芷則對他的動作全無反應。

    才一接觸,李珣便感覺掌心彷彿被火舌舔了一下,火辣辣的,這分明是女修外爍的火毒餘瀝,顯示出情形已惡劣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李珣低聲開口:「隨我氣機,轉運三關,其中微妙處,全憑你自己體會。」

    言盡於此,李珣催動真息,卻並不注入天芷體內,事實上他也注不進去,只是導引氣機,在體外遊走。

    初時天芷不知道李珣想做什麼,體內真息自抗拒,還好雙方都還克制,憑著李珣對燃血元息的瞭解,將這抗力化消。

    慢慢的,隨著李珣反覆刺激相應的竅穴、氣脈、肌肉、骨骼,天芷終於明白了李珣的意思。

    李珣是在傳授一種改變體內氣脈運轉乃至真息質性,以至於改變肌體結構和本質的玄妙法門。

    天芷對此並不陌生,她在李珣身上、在古音身上,都曾察覺到過這樣的法門痕跡。

    因為古音,她憤怒;因為李珣,她嫉妒,而在此刻,當此法門探手可及之時,所有的排斥心思,卻又如此地不堪一擊,頃刻化作飛灰。

    女修的呼吸完全停止了,李珣的喘息聲卻漸漸重了起來。

    傳授骨絡通心之術並不是街上的買賣,你情我願,錢貨兩訖,當年鍾隱用最粗暴也最有效的方式,讓李珣用身體記憶了這套無上心法,使得李珣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只知道這心法是鍾隱為他量身訂做,要想真正明晰其中奧妙,卻是不能。

    況且李珣遠沒有鍾隱那樣功參造化的修為,想用老辦法傳授出去,還缺乏資格。

    但前口與天芷在海上衝突,被天芷得知古音也精擅此法,深受衝擊之餘,也拓開了李珣的思路。

    雖說時間緊迫,來不及仔細考慮,可結合初步的想法,以自身經驗為依托,再加上天芷雄厚的實力打底,倒也不是沒有一搏的機會。

    短短的幾息時間,李珣沒有也不可能手把手教會天芷骨絡通心之術的奧妙,但他卻藉著對女修肌體的刺激,清晰地表達了一種思路。

    就像是在天芷的身上畫下他最熟悉的符紋,言在此而意在彼,以充分的形象方式,展現出具體法門之上的要義精神。

    最後,就看天芷是否真的有聞一知十的本事了。

    真一宗師與當年的青澀修士終究是不同的,很快,李珣手上一震,天芷的氣機悖離了他的節奏,自行運轉起來。

    他感覺到,在最初的滯澀之後,天芷已經能夠把握到骨絡通心的精義,慢慢地將血神子的妖力潛隱下去,同時慢慢修補略有變異的肌體。

    也在這時,李珣注意到了一個細節。

    天芷己經脫離了李珣的指導,但卻沒有斷開彼此的氣機連接,使他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女修肌體的每一處細微變化,由於天芷體內正進行最劇烈的質性轉變,由此幾乎牽涉到每一處氣脈竅穴,這幾乎就是將她所修煉的法門完全展示在李珣眼前。

    這是毫無保留的展示,血神子的法門也就罷了,可與之相對立的,不夜城的無上秘法,卻也是****裸,全無遮掩。

    如果李珣真有那份心思以及時間,未必不能照法修煉,若是機緣巧合,再加上相應的天資,他甚至可以從中推導出堪稱夢幻的絕代神技——先天五色神光!

    當然,以李珣此時的心態和修為,這種可能幾近於無。

    可這畢竟是表明一種態度,正如李珣將骨絡通心之術傳授給她,天芷也投桃報李,以自家最珍貴的東西相贈,兩人之間的關係,從未像現在這樣融洽無間。

    終於,天芷身上那過分凶戾的氣息完全潛藏下去,而不夜城「極光元磁」的波動則翻了上來,並逐漸穩定。

    與之相應,兩人身外,那絲絲縷縷的電火也逐步消散,縱然頭頂上壓力依舊,卻終於不是隨時要爆炸的險境了。

    兩人同時籲氣,李珣抽回手,對天芷卓的理解力以及與之相應的踐行能力相當佩服;天芷倒是依舊沈默,也沒有道謝的意思,因為她所有的態度,已經在剛才坦誠布公的行為中,做了最好的詮釋。

    或許是太過坦誠的緣故,兩人之間的氣氛倒是越地靜默了,不過很快的,不遠處的戰場便再生變化。

    古音絕不會任由己方狂熱的氣氛自然消散,藉著九幽地氣強烈噴、頭頂雷劫將至的機會,已經進入無畏無懼狀態的十萬散修,真的像是成群結隊的鬣狗,朝著平均修為遠在他們之上的十九宗修士,悍然動反擊。

    由於頭頂雷劫的壓力,修為越高的修士,越是放不開手腳,只一波,十九宗修士便出現了傷亡,但最倒黴的,卻是之前狠插進內層防線軟肋的鯤鵬老妖一夥兒。

    先前對散修盟會殺傷越大,陷進防線的程度越深,之前在鯤鵬老妖的帶領下,所謂的東海妖聯戰果頗豐,最先撼動內層防線陣腳的就是他們。

    然而在一連串變化之後,這一群臨時組成的妖魔力量,卻被狂熱的散修死死包裹在無數層人牆之中,也最先品嚐到了鬣狗捕食的滋味兒。

    雷劫臨頭,本就是李珣、天芷這樣修習魔功邪法的,還有鯤鵬這樣原生的妖魔受的影響最大。

    此消彼長之下,這群妖魔的命運已可以下定論了。

    僅僅一波衝擊,以千計的東海妖聯主力,便像是海浪中的泡沫,消散乾淨。在雷雲的壓迫下,鯤鵬老兒甚至連再嚎一聲的勇氣都沒有,帶著幾個親信,強行破開海下的通道,狼狽退走。

    好像對上古音,鯤鵬老兒從來沒有得過便宜,只有丟臉的份兒。

    李珣感歎未盡,東海妖聯覆滅的影響便已輻射到十九宗修士那裡。先前分流而進的諸宗修士,總算反應及時,在諸位真一宗師的掩護下迅會合,然而再想一鼓作氣脫開散修盟會的反衝擊,卻也不能。

    「我有事,先走一步。」

    天芷突然開聲,隨即身形下移,沒入了海水之中。

    李珣沒有阻攔,想來她此去,要麼是消化剛剛得來的骨絡通心之術,要麼就是去回護子弟同門。

    相較於之前招呼都懶得打一聲的態度,天芷此舉無疑是相當給面子,顯示出兩人的關係當真是不同了。

    「投桃報李,人心各異啊……」

    不自主聯想到其它方而,李珣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

    歎息聲中,他身體再上升一段距離,想仔細打量戰場的局勢。

    李珣哪知才一升空,便感覺頭上黑雲壓城,勢若崩摧,唬得他立時身形下挫,終於明白為何天芷要從海裡來去。

    他擡頭看天,一時無語,心頭疑雲卻是更重。他毫不懷疑古音的通天手段,可是像這樣的大場面,怎麼都感覺與那女人實際能力脫節。

    正思慮時,他心中又生感應,一扭頭,便看到一個人影自半空中慢悠悠飛過來,瞧去甚是悠閒,實則度極快,只一眨眼,便來到近前,倒是未語先笑:「果然是李道友在此。」

    「摩什上師?」

    聽著對方獨特的沙石摩擦般的乾澀聲音,李珣眉頭跳動。

    此人出現在眼前固然令人驚訝,但令他更吃驚的,還是此人行空飛渡時的舉重若輕:「這廝眼見是要度劫飛昇的人了,怎能如此輕鬆?」

    有了這個念想,他對羅摩什的來意倒不怎麼在乎,只拿眼去打量對方身形氣機的變化。

    仔細觀察之下,李珣果然現端倪。羅摩什身外並非沒有雷火威脅環繞,只是不知他用了什麼手段,使這些雷火電流只能繞體而飛,迫近不得,偶爾有些湊得近了,卻被他魔息吞吐,只一卷便無影無蹤。

    「大約,這也是一種度劫秘法?」想到水蝶蘭的講解,李珣又明白了一些。

    在目前的形勢下,也只有羅摩什這樣,可在雷劫之威下出入自如的高人,才有自由行動的資格。

    幾個念頭轉過去,羅摩什離得更近了,海上狂風勁吹,此人青灰的長亦隨風飄舞,妖異非常。

    被這個一個絕代宗師欺近身前,李珣卻連心跳都未變動一下,只是略一點頭,平聲道:「瞧上去,大家的進度不盡如人意。」

    「確實如此,所以本座代表諸位同道,請李道友過去打個商量。」

    羅摩什眸光幽深,嘴上的態度卻低得令人咋舌,李珣才不信這傢夥會專門來請自己回去,頂多是順路碰上,客氣兩句,說不定還有什麼陰謀。

    心中暗自警惕,臉上反倒微露笑容:「事態變化遠常理,恐怕敝人也是無能為力。」

    話是這樣說,李珣卻當先伸手虛引,竟是反客為主,邀羅摩什同行,見李珣如此爽快,羅摩什也點頭稱許,十分體貼地落下身形,與李珣並肩朝戰事最為激烈的方向行去。

    李珣如此好說話,心中自有其考慮,眼見古音勢大難制,由他一手促成的十九宗聯盟顯得捉襟見肘,此正是生死存亡之際,他若抽身退走,有始無終,未免太過小家子氣。

    況且,他對這頭頂上的天劫,實是好奇得緊了,很想知道,十九宗那邊會是個什麼說法。

    兩人都是這般乾脆,一些客套話也都不必說了,只是由羅摩什介紹起最新的情況:「如今諸宗道友合在一處,情況倒未必見得糟糕。只是敵方挾三宗毀喪之威,鼓舞士氣,無懼生死,讓大夥十分頭痛。」

    稍頓,他伸手指了指頭上的烏雲,笑道:「尤其是這片劫雲,來得十分蹊蹺,未能測出其來由,大夥兒只好慢慢調理氣機,以防不測——古音確是有了不起的神通手段!」

    「卻不知這是『殺劫』,或是『身劫』?」李珣所說,正是普遍意義上的兩類劫數。

    所謂殺劫,即是因干戈殺戮而起的血腥之劫,主孤魂怨靈上衝鬥牛,引動天罰,這劫數來得頻繁,對李珣和羅摩什這樣的魔修同道來說,最是討厭不過。

    至於身劫,則多因個人修為到了一定層次,招引天嫉所致,修士得道飛昇時,所遇之天劫,便最為典型。

    羅摩什並沒有正面回答。

    他臉上微笑,抽*動那道深紫魔紋,更將其心意掩得嚴嚴實實:「若是身劫也就罷了,只需各自克制便可,但若是殺劫,便有些麻煩,古音只需添上足夠多的人命……現在的東海上,人命大概是最不缺的。」

    說到這裡,他忽又感歎道:「從來都是天劫挑人,何曾見到有人將天劫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此次東海之行,本座也算是長了見識。」

    李珣也笑,二人漫步在海面上,受到的阻力並不像想像中那麼強大,散修盟會要重整己經崩潰的外層陣勢,想來還需要一段時間,而羅摩什一代宗師的凶名歷久彌新,整個通玄界堪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見他這招牌式的形貌,絕大部分散修還沒有勇氣湊過來,偶爾幾個不長眼的傢夥,更是被翻手間擊殺殆盡,讓這段路程更像是在散步。

    看著羅摩什刻著魔紋的左頰,李珣忽然問逍:「劫數有殺劫、身劫之分,那四九重劫又算是什麼類別。」

    或許是錯覺,李珣覺得羅摩什用極細微的動作瞥來一眼,不過再仔細觀察,這位聲名卓著的魔道宗師仍保持著淡定的姿態。

    「四九重劫既為三千六百年之大劫數,自然與尋常不同,其質性變化萬端,若說是身劫,卻是舉世皆受其擾;若說是殺劫,度劫的同道又往往以一人之軀,身受萬劫之苦,故而,四九重劫便是四九重劫,天心莫測,終非我等所能妄議。」

    這不像是說明,而像是有感而。說到後來,羅摩什的語氣明顯低沈了些,李珣還想多問一句,不過這時候,兩人已來到了戰場的核心區域。

    散修盟會與十九宗修士就在方圓十餘里的範圍內僵持——這種僵持並非是靜態的,而是由不間斷的衝擊和廝殺形成的動態平衡。

    每一刻都有人受傷、死亡,雖說其中大部分都是散修盟會一方,但想想彼此巨大的基數差異,再看看此刻諸宗修士嚴峻的表情,便可以知道,勢頭究竟是向著哪一方的。

    李珣近距離看到此情形,深為不解:「我方整體力量不如對手,但個人實力遠在其之上,卻為何放棄靈活機動的打法,與他們死拼?」

    「終究不是每位道友都能輕鬆消去天上雷火的干擾……」

    羅摩什微笑間,將事情說得極為明白。李珣立刻想到先前天芷的難處,再看內層的陣勢變化,默默點頭之餘,也不再開口。

    散修盟會的全副精力,都放在半包圍狀態下的十九宗修士那裡,對於背後兩大高手的突然襲擊,幾乎完全沒有抵抗的意思,輕輕鬆鬆放他們過去。

    羅摩什根本沒有再出手,倒是李珣為了熟悉臨時轉化的軀體和法訣,放出數道純正的玄門劍氣打翻幾人,算是練手。

    大概是在連續的廝殺中變得麻木了,李珣和羅摩什的到來並沒有引起十九宗修士太多的反應。只在二人接觸陣形的瞬間,裂開一道極小的縫隙,供人出入,隨後便填補嚴實,倒顯出越流利的協同意識。

    李珣注意到,廝殺中的修士裡,沒有出現諸位宗主的身影。

    在陣形內層,與他想像的情形差不多,各宗高層圍成一個小圈子,一個個面色凝重。

    李珣重點觀察的是七無道人和李東覺兩位,只見七無低垂著頭,周圍空落落的,時有爆裂的空氣聲響,看樣子是努力擺脫雷劫的干擾,但細看,又覺得他週身氣息陰森沈鬱,細微的空氣爆響聲,更像是燃燒的毒火,隨時都會噴濺出來。

    相形之下,李東覺便有些坐立不安,諸位宗主中,數他最是多動,背著手來回踱步,倒是他一側的車宰臣,一身白衣,神情冰冷,更有大將之風。至於不夜城那些長老,李珣根本就不忍再看,整個宗主的圈子,就因為這幾人的情緒變化,顯得浮躁搖動。

    多數宗主都在與較親近的友人或同門、手下商議,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幾個小圈子,原本涇渭分明的正邪差異,也因此更顯混亂。

    有些人注意到李珣二人進來,也有些人完全沈浸在自我的情緒中,不可自拔。

    羅摩什正準備說話,卻有人搶前一步,大聲咆哮:「虛實、情報,我們得到的全都是假的,如果古音那女人的精銳盡都在此,他們怎麼還有能力連滅三宗?」

    吼叫之人乃是大千光極城的大日法尊,這個有名的殺星顯然已經在連續的殺戮中入了戲,對這些與他沒什麼干係的事情也投入情緒,使聽者哭笑不得。

    不過李珣現,這假和尚已經擺脫了雷劫影響,顯示出他在諸位宗師高手中,實力也屬上層,至少對雷劫的準備更充分。

    假和尚的直白言引了諸人討論的**,一些原本控制在小圈子裡的言語也被拋了出來。

    當下便有**妃子隨聲附和:「散修盟會的軍力分佈實在蹊蹺,無論是昭陽澤還是幽山,均是地形險惡,又有宗門萬載經營,沒有壓倒性的劣勢,焉能在短時間內接連陷落?」

    這邊說著,另一側,一直瞑目調息的了然和尚睜開眼睛,清秀面孔上,恰到好處的悲憫神色令人心生好感,他柔聲道:「至今所知消息都是古音一方的一面之辭,尚不能輕下定論。天河道友,先前飛劍傳訊無量天宗,可有回信?」

    不夜城的天河長老似是受了點兒傷,再加上宗門慘事,此時越顯神色萎靡,聞言強振精神,輕聲回應:「還沒有……」

    天河有氣無力的嗓音為這場空洞無物的討論暫作結語,諸修士間突然出現了一波靜默,直到羅摩什的低笑聲響起來:「看來,諸位的商議還沒有什麼進展,褚兄,身體感覺如何?」

    羅摩什問的是毒隱宗宗主褚辰,這個老妖怪聞言睜開眼睛,哈哈笑道:「不妨事,就是聽得眼皮打架,胸口悶。」

    老妖怪平時嘻嘻哈哈,但真到開口嘲諷的時候,殺傷力也著實可觀,一句話便將之前開口的諸位宗主大佬一網打盡,可惜,尚輪不到某些人作,一直抱臂思考的厲斗量開口說話:「事已至此,再推算已經生的事情毫無意義,諸位,當前最要緊之事,是商量如何應對眼下的局面。」

    「敵方虛實不明,談什麼應對之道?」

    無盡冥主陰森森地刺了一句,冥王宗與鎮魂宗正邪殊途,又隔海相望,積累的仇怨最深,無盡冥主是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打壓老對頭的機會。

    厲斗量的涵養極深,聞言也不動怒,只是平平淡淡地說話:「如何不知虛實?我等決議之時,早將散修盟會諸執議、眾言堂高手、四方接引精銳盡都計算在內。

    「如今雖說更細緻的情報無由得見,但由三宗橫禍可知。古音已是暗中分兵,先前眾道友也說過,那支人馬必然有相當數目高手坐鎮,方能造成那般後果,由此可見,古音這邊的力量只會大量分薄,而不會增強……無盡宗主當知此中之義。」

    無盡冥主面色森冷,不一言,倒是剛剛分析古音分兵形勢的**妃子為他解困:「厲宗主所言未免偏頗,如今大夥兒都知道最具威脅的不是古音,而是頂上這層劫雲,有它在頭上,大家都束手束腳,十成力未必能使出三分。無盡宗主之意,是說這層劫雲的虛實,厲宗主可是知曉?」

    「自然知道。」

    厲斗量當真是一語驚人,在場諸修士都被他嚇了一跳,眼神齊齊投射過去。

    被眾人逼視,這位正道魁神色不變,逕直道:「我知道,這劫雲絕對與古音脫不開干係。」

    眾人為之愕然。

第四章 飛訊

    一個向來嚴肅的人,偶爾蹦出句笑話,造成的後果通常有兩個,要麼是滿堂絕倒、要麼是徹底冷場。

    眼下,便是後一種情形。

    厲斗量不是那種嚴肅的老古板,他壯志豪邁,氣度恢宏、不拘小節,但這絕不代表他會信口開河,滿嘴胡柴。

    相反,此人心思細膩,出言謹慎,言辭向不輕,則必中。無論修為還是為人,在通玄界均是有口皆碑。

    正因為厲斗量口碑在前,他這突兀的言語才更令人錯愕。

    不過,這倒還有一個好處,由於強烈的反差,各位宗主大佬都本能地去思索他話外的意思。

    這時候,洛歧昌冷眼瞥向四周,低喝道:「正是如此,這劫雲即便不是古音所為,也必然與她有關。橫豎都是如此,我們與其在這裡鑽營,還不如破開陣勢,一擊而定!」

    這時再不明白厲斗量意思的,便必然是在裝瘋賣傻了。

    不過,想用這個理由說服所有人,還嫌太單薄了些,無盡冥主第一個反對:「說來容易,你去開出一條路來?招惹了天上劫雷,你堂堂劍皇不懼死,可憐我那些兒郎,還要給你殉葬不成?」

    這理由也算冠冕堂皇,可洛歧昌卻絕不吃他那一套,聞言雙眉立起,大有一言不合,拔劍斬人的意思。

    只是無盡冥主也不是單身一人,在旁笑吟吟觀看的離天妖道,在此插了一句:「說來說去,終究繞不過劫雲本身。大夥兒都是修道之人,彼此知根知底,厲宗主你要大家冒此道基毀喪之險,未免強人所難。」

    與大日法尊的情況差不多,離天的一斗米教,吃的是人間香火供奉,便連總壇都設在人間界,與散修盟會衝突較小,而且,此人顯然不如假和尚來得入戲,在此關頭,想著保全自己,也是理所應當。

    相應的,他的意見便不太受重視,洛歧昌瞥他一眼,根本懶得搭理。

    這時候,厲斗量微笑說話:「至於這劫雲的變故,我已請無量天宗的道友飛訊相詢水鏡宗,想來很快便有消息。」

    「水鏡宗?」

    無盡冥主話音裡,嘲諷的意味兒倒比驚訝更多一些,「等到傳訊飛劍走個來回,恐怕這劫雲都要被海風吹散了。」

    厲斗量只是笑笑,沒有再說話,而一旁,洛歧昌甚至連冷笑都吝於奉送了:「真巧,小女此時正在島上,她身上攜著那件垂絲飛環,神念萬里通達,只在瞬息之間,無盡宗主無需多慮。」

    李珣見這幾位宗主你來我去,慢慢將局勢點透,只覺得過程頗為有趣,故而也不在乎幾位宗主有意無意的忽視態度,看得津津有味。

    這時候,他身邊卻湊過來一個人,很是親密地貼在他耳邊說話:「李道友,剛剛與你交手的那人,可是古音一方的?」

    說話的正是那自來熟的素懷羽,此人真是的粘上李珣了,這種姿態擺出來,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之間有什麼過命的交情。

    李珣瞥他一眼,卻見此人神色凝重,再一轉念,便想到,大約是青吟出神入化的「太虛元化神光」,把這位以潛形刺殺名震於世的落羽宗宗主給震住了。

    倉促間很難分析自家現在是個什麼心思,李珣只能用保持距離的微笑響應:「是一位舊日冤家,其人修為頗是可觀,卻並非是古音一系。」

    說話間,他身上又有些不適,細察緣由,卻是另一側有人看過過來,他不動聲色地反察回去,才與那人神念接觸,眉頭便不由皺起。

    看向李珣的分明就是清溟,先前李珣與青吟在海上激戰,也沒有刻意避諱旁人,但李珣絕沒想到,竟然有這麼多人一心二用,盯著他不放。

    顯然,素懷羽不滿足於李珣的簡略回答,還想再問,但在此時,虛空元氣陡然出現輕微的波動。

    有那麼一瞬,李珣還以為是誰不小心引動雷火,但緊接著,他便推翻這念頭,因為,就在眾人眼前,一抹虛影正漸漸凝實,最終化為一個幾可亂真的人影。

    「諸位道友,可還安好?」

    清雅的聲音傳出來,諸修士都聽得清清楚楚,一時間,很多人都相當尷尬,李珣身邊,素懷羽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過去,旋即低呼一聲:「水鏡先生!」

    眼前出現的確確實實是水鏡先生沒錯,當然這不是真人駕臨,而是以水鏡宗天下無雙的水鏡之術投影於此。

    李珣便注意到,受到外界混亂元氣的影響,這個投影身身蕩漾著細微的波紋,好像一記石子扔過去,就要形消影散。

    水鏡先生打掃呼,這裡也一片回音,水鏡宗這類秘術高明之處便在於,訊息的傳導是雙向的,而且幾乎沒有距離的限制,當然,耗費的代價也是不菲。

    「時間緊迫,我這裡長話短說。」水鏡先生的語氣不太像平日的風格,使得周圍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有關三宗之事……還請七無道兄、李道兄、天河道兄節哀,此消息確實無誤。就在半刻鐘前,敝宗還收留了一批不夜城倖存的弟子,而從雁行宗那裡得來的消息,昭陽澤與幽山確已陷落,生者幾何,尚不清楚,我己請托雁行宗盡快送來後續消息,到時或可知更詳細的情況。」

    此語一出,人群中又傳出幾聲歎息。李東覺情緒最是激動,兩眼閉緊,卻已然流下眼淚,天河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若非旁邊大衍先生按住他,恐怕已要衝出去報仇兼送死。而七無道人卻如槁木死灰一般,依然虛空盤坐,垂不一言。

    水鏡先生也不在此話題上多說,很快轉到東海的形勢上來:「當前,天心流轉複雜紛亂,敝宗開啟徹天水鏡,依然難以分辨清楚。尤其東海之上,劫雲突兀而來,為此界存世億萬年來所罕見……」

    水鏡先生先為此刻的局勢定下基調,隨即又道:「但不求甚解,只究其因果,敝宗諸長老一致認為,其亂源當在一百八十年前,四九重劫初始之際。」

    四九重劫!

    不用再想其它的東西,只這四個字,便讓周圍的各位宗主大佬為之悚然。可是,正如水鏡先生所言,四九重劫已過去了將近兩百年,又怎麼會和眼前東海上空的劫雲扯上關係?

    對此,水鏡先生也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他只能說:「敝宗水鏡天心之術並非萬能,尤其是這等關係天地大劫的變故,更是阻礙重重……」

    其實不用他說,周圍各宗人士也都看到了,水鏡先生原本烏黑的頭,此時竟已微斑,顯然耗費了巨量的心力元氣。

    對此,水鏡先生倒不怎麼在意,只是就事論事:「敝宗諸長老商議的結果,是認為某個或幾個大神通之士,在四九重劫之時,施以遮蔽天心的手段,或者乾脆使用『錯劫』之術,以逃天譴。只是近日法術失效,本應歷劫之人在這東海之上再現端倪,方引得天劫突降。」

    他的意思是,此刻東海上的劫雲,乃是四九重劫的餘波?

    當此認知落入眾人心中,無論是誰,心臟的跳動都漏了一拍,海面上也就出現了瞬間的窒息空白。

    李珣缺乏對四九重劫的直觀認識,倒是第一個回醒過來,再看諸人臉色,只見得片片慘灰,個個疑懼,那種模樣,實在不像是執掌此界牛耳的宗師氣度。

    他搖了搖頭,也知道自己的經歷終究隔了一層,乾脆不再自尋煩惱,開始從水鏡先生所說的角度思索事態的緣由。

    若說大神通之士,古音一方絕不缺乏。

    無論是妖鳳、青鸞,還是鼎盛時期的古音,包括身死前的玉散人,都具備此種資格,而且,想一想天劫將臨時,妖鳳有孕在身,玉散人沈屙難起,都是有心度劫,又急需冒險手段的一類,故而也有這麼做的理由。

    但要這麼想回去,妖鳳和玉散人又被排除掉,剩下青鸞和古音嫌疑最重,也與此時東海上的形勢相吻合。

    不過,不可忽略的一點是,水鏡先生的推導有一點不太通順,那就是如何解釋古音一方如此「巧合」地利用這場天劫?

    「利用」之語表達還嫌太輕,說是「使用」才真叫恰當,操控天劫的本事,古音有嗎?如此奪天地造化的大神通,就他所知……念頭至此,李珣心底陡然一片冰寒。

    這時候,諸宗主大佬也都逐一穩定心緒,一個個面色凝重,分明都在心中過濾可能的人選,李珣的目光從他們臉上掃過,毫不停留,一直到清溟臉上才停了下來,並再也沒有移動。

    苦思中的清溟反應明顯慢了半拍,即使是李珣這樣強烈的刺激,也沒有讓他立刻警醒,但越是這樣,後續的回饋也就越劇烈。

    在李珣眼中,這位實質上的師祖大人猛地擡頭,與他目光接觸,情形與先前整個地倒了過來。

    李珣沒有任何躲避的意思,直勾勾地盯著他。

    初時清溟還弄不清李珣的心思,但隨著耳邊各宗修士或大或小的所謂「大神通之士」一一流過,他的臉色漸漸變了,眉頭越鎖越緊,直至打成死結。

    李珣看著他的神情變化,心裡反而堵得厲害,心跳聲也越清晰起來。

    是了,若說大神通之士,四九重劫前後,整個通玄界又有誰能比鍾隱更具資格?

    之所以現在各宗修士沒有想到這裡,還是因為鍾隱千載斬妖除魔的光輝形象在前,遮人耳目。

    可李珣不同,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鍾隱的真面目,況且古音身上疑似的骨絡通心之術,始終如一根尖刺,橫在他心頭。

    若按此思路推導下去,是不是也就有了解釋?

    還有,還有那青吟賤婢……

    李珣的思緒猛不丁地現出一個斷層,非是他心力不及,而是此一瞬間,無意張開的靈覺之網掃到了某個尖銳的反應,突來的寒顫之後,他扭轉目光,卻無法越過人群,找到那熟悉的人影。

    「青吟!」

    李珣幾乎要咆哮出聲,但很快,他又冷靜下來,托骨絡通心之術的福,他可以在眼下的狀態中使用血神子的法門,對生機脈動的感應也一如既往地敏銳。

    青吟果然回到了東海之上!

    她究竟與眼下這局面有什麼關係?

    李珣死死鎖定青吟的移動軌跡,同時腦子以前所未有的度運轉起來,鍾隱、青吟、古音,這三人之間那若隱若現的連繫,彷彿是毒蜘蛛結成的大網,將他罩在其中,越是掙扎,反而纏得越緊,纏得越亂!李珣覺得自己漸漸穩不住心境,有關青吟的問題,似乎是出他想像的複雜。

    也就在此念頭萌生之際,他腦際微寒,眼前彷彿有利刃劈風,他猛吃了一驚,等再度穩定心神,對青吟的感應,已再度消失不見。

    那賤婢……

    李珣沒想到,青吟竟然這麼快就找到了應對他感應捕捉的辦法,以極具針對性的手段,掙開了李珣對她的鎖定,這也表明,要想在廣闊的東海上再抓住她,難度要比以前高上太多。

    李珣真的開始煩燥了,便在此時,他的目光無意識地掃到了清溟,對方卻沒有看他,而是仰著頭,似乎要從湧動的黑雲中,看出不斷接近,偏又無比迷濛的未來。

    剎那間,李珣的心神彷彿被某樣東西撞了一記,腦子裡竟有了片刻的失神。

    等他恢復過來,耳邊已響起一個尖銳的聲音:「眼前事,可為與不可為,難道還看不出來嗎?吾等修士,向來只有避劫一說,避無可避,方才迎難而上,卻從來沒有自尋死路的道理!」

    這是離天妖道二度開口,聽聞四九重劫之名,他現在是真正緊張起來了。

    和他一般心思的還有很多,以李珣看來,不論正邪,這類人佔了壓倒性的優勢,只不過,邪門如離天,可以直白地表達退卻之意,正道的修士,則顧忌很多。

    有人開了頭,便有人接上,出乎意料,接著說話的竟然是褚辰老妖怪,他比離天的地位可要強上太多了,只一開口,原本有些紛亂的場面便安靜下來。

    「依著水鏡先生的意思,此劫雲或是四九重劫的餘波,既然是餘波,與真正的四九重劫便不一樣。至少,要綿延時日,似乎不太可能……可是如此?」

    他問的是水鏡先生,水鏡也點頭認可。

    褚辰紅潤如童子的臉上笑意微微,不緊不慢地道:「古音如此神通手段,老朽是極佩服的。不過,這類神通,總是可一而不可再,今日使出來,明日便使不出來,故而,此寸吾等暫避其鋒也是好的。待劫雲散去,散修盟會氣勢洩盡,諸宗再合力殺回,那時,古音還能有什麼手段使出來?」

    「褚宗主一語中的!」

    「灑家覺得這話不錯。」

    「以退為進,方是聰明之舉。」

    褚辰話音方落,便有無盡冥主等人開口附和,一時間聲明退卻的一方聲勢大振。

    李珣看得清楚,不只是邪宗諸人,就是正道宗門內,像聆風子、大衍先生、玄化真人等大佬,也有意動之色。

    剛經歷了根基毀喪之苦的七無、李東覺、天河三人,現在並無表示。

    不過,三人神情又有分別,李東覺神思浮動,顯然對眼前的局面缺乏信心,有被褚辰等人說動的跡象;天河則神色憤然,已在失去冷靜的邊緣;倒是七無道人,依舊瞑目盤坐,似乎仍未從雷劫干擾中解脫,對身外事不管不問,冷漠得令人心寒。

    這時候,已經許久沒有表態的厲斗量開口說話,卻是繞過了核心話題,轉而詢問羅摩什:「摩什兄可已探出劫雲覆蓋的範圍?」

    羅摩什聞言一笑,答道:「總在三、五千里左右,聲勢不小,而且還在不斷擴展中。」

    「三、五千里,橫貫東西,且戰且走,最多也就是一個時辰,若一心求去,散修盟會能奈我何?反倒是瞻前顧後,任劫雲擴大範圍,我們便真的要陷在這裡了!」

    離天妖道絕對是退卻之心最堅決的人物,搶話搶得不亦樂乎,然而他話音方落,便有人冷冷笑:「一個時辰,足夠外面這群瘋狗把你撕成碎片。」

    話音裡,大氣中陡然響起一聲輕爆,隨即就是一個宏亮偏又慢條斯理的聲音響起來:「原來是蝶仙子,失禮了。」

    大氣中餘波蕩漾,而水蝶蘭的身影便隨著這些許波紋,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李珣身邊。

    她先向著李珣微笑一下,這才回,對著後面叫道:「沒牙老虎,以後別說我認識你,吃齋茹素到缺心眼兒,天底下也就你一個了!」

    那邊對這話,只是呵呵一笑,便再無反應。

    水蝶蘭嘲笑的對象自然就是西極禪宗的半成居士。這居士沒有參與宗主級別的商談,而是與虛緲宗的流雲子作為定海神針,插在周邊的修士群中,抵抗散修盟會一浪高過一浪的衝擊。

    妖女以幻術潛入,瞞得過旁人,卻瞞不過這頭同為宇內七妖的插翅飛虎。兩人氣機一觸,本能地便有衝突。

    還好,大夥兒都知她與李珣的關係,加上水蝶蘭氣息虛實莫測,而半成居士事佛已久,一身強橫的妖力也絕少戾氣,這才沒有釀成更大的禍事。

    突來的小插曲無疑緩和了現場緊繃的氣氛,只可惜,水蝶蘭從來不是救人急難的活菩薩,前一刻還言笑晏晏,轉眼又是故態復萌,一臉譏誚:「什麼以退為進,不過是給自家臉皮上貼金,給龜縮自保找理由吧。只可惜,難得你們一本正經地討論半天,一個個還是離題萬里,沒一個說到點子上。」

    四面投射過來的眼神之淩厲,便是在旁邊的李珣都覺得有些頭痛,水蝶蘭卻是滿不在乎,繼續道:「你們究竟是真不明白還是故意裝糊塗?眼下的局面,究竟是誰佔上風?你們真的有選擇的權力?還是要涎著臉等古音賞賜這份面子?」

    連珠炮的問題一古腦兒地扔出來,砸得各位宗主大佬都有些愣神,緊接著,也許是遠方的古音聽到水蝶蘭的譏嘲,四面殺聲驟起,隆隆的地氣轟鳴聲也壓不過十萬散修齊聲喊殺的聲浪,兩下音波合在一處,腳下的東海開始了第二波顫慄和呻吟。

    捲起的近十丈高的巨浪,奈何不了諸宗大佬,可是,每個人的臉色都極為難看。

    也就是一次呼吸的時間,周邊諸宗修士的陣線猛地向內收縮,幅度之大,幾乎令人以為裡面這一圈人要給擠成肉餡!

    也在這一刻,連串慘哼低呼之聲都擰在一起,誰也不知道剛剛一剎那間,有多少己方修士死傷。

    原本尚算穩固的陣線竟是搖搖欲墜,在排空巨浪之下,似乎隨時都會給填到海裡去。

    「動起來,馬上動起來!」

    周邊有個脾氣火爆的修士在喊,這人概是最現實也最迫切的呼聲了。

    內圈修士各方眼神微微一觸,當下有聆風子振衣而起,臉上不復慣有的詼諧神態,厲聲道:「人數相差如此懸殊,安能再失去僅有的機動之勢?諸位,還不立下決斷!」

    「現在知道有個屁用。」

    水蝶蘭優美的聲線說出髒話來,也別有滋味兒,她是一貫的得理不饒人的性子,也不管正邪善惡,見人便刺:「有你們爭來議去的這段時間,古音早將陣勢擺開,更借九幽地氣噴,周邊靈脈竅穴浮動之機,借勢布下三千罡煞渾儀之陣,聚十萬修士之力,渾若一體。十八處陣眼、七十二處生死關,由你們慢慢破去便是。」

    這下,各宗修士更是目瞪口呆,李珣也覺得心頭一震,但他很快就覺出古怪。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水蝶蘭這個禁法白癡的水平,別說這個極生僻的「三千罡煞渾儀之陣」,就是最簡中的五行陣,她恐怕也認不出來。

    只是,這種有模有樣的詞彙術語,她又是從哪兒學來的?

    這裡面怕是有鬼!

    沒等李珣揣摩清楚,現場已經亂了起來。沒有人會想到水蝶蘭會拿這種事來造假,在眼下雷雲壓頂的時候,元氣混亂,感應不靈,內外訊息不暢,無論是水鏡先生還是水蝶蘭,從外界帶來的消息,便成了他們僅有的可供參考的情報,所造成的衝擊性影響,更是尋常時候絕不可能達到程度。

    「三千罡煞渾儀之陣?」身為禁法大行家,玄化真人無疑是在場修士中最有資格話的人物,他竟然完全沒有懷疑水蝶蘭的情報,只是深吸口氣:「十萬散修佈陣,足以列下九層十三叠的陣勢極限,那時候,陣眼便不是十八個,而是三十六之天罡數,陣勢渾儀如球,生死關限幾無窮盡……若想一股作氣衝開,難之又難!」

    「再猶猶豫豫、鼠兩端,真要在這裡尋死嗎?」

    離天妖道今天的話實在太多了,不過這次絕對點到了在場絕大部分人的心思上。

    此時此刻的人心浮動,已經不是所謂的涵養、道義之流所能壓得住了。

    李珣毫不懷疑,只要有人當先退走,這個短命的十九宗聯盟必將一哄而散。

    更有甚者,只要這個暫時的陣線依言「恢復機動性」,聯盟的破裂,也只在旦夕之間。

    「摩什兄!」

    這次開口的是七修尊者,他漆黑的臉上並沒有太多表情,然而眼中碧綠磷火冷澈冰寒,顯然心中已有決斷,向羅摩什說話,也只是個禮貌問題而已。

    作為西聯僅次於羅摩什的宗師人物,他的表態已足以將事態最終定性。

    便在此刻,羅摩什忽地揚手,止住了七修後面的話,與之同時,在另一頭,厲斗量也挺直了腰特,正道邪宗兩大最頂尖兒的高手齊齊動作,極是招人眼球。

    一時間,諸宗修士齊齊閉口,只餘下周邊一浪高過一浪的喊殺聲、轟鳴聲,隆隆碾過。

    但在這震耳欲聾的聲音裡,耳目靈便,又對天地元氣運行無比敏感的修士們,還是捕捉到了另一個不祥的尖音。

    有一層薄膜,在支撐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後,終於裂開了一道小小的縫隙!

    「記著了,我說過,古音不會給你們機會。」

    水蝶蘭冷笑聲再度響起,那聲調,彷彿敲響了喪鐘,同時,她一扯李珣,兩個一起向後飛退。

    這時候,已經被遺忘很久的水鏡先生的影像,陡然出現了一次極大的波動。水鏡先生的話音再度傳過來,卻因為元氣的劇烈震盪而走了調:「大劫天降,諸位務必有應劫之決斷,破釜沈舟……」

    聲音戛然而止,影像也隨即消去。

    幾乎與話語的尾音攪在一處,羅摩什與厲斗量同時暴喝:「散開!」


引言 使用道具
herjiann
王子 | 2011-11-12 13:19:52

第十六集 故人往事
第五章 斷劍

    突兀的動作讓屋內諸修士的視線都集中在李珣身上裡面的驚奇、錯愕、若有所思的意味混雜在一起匯合成的力量幾乎是李珣難以承受之重。

    所以他擺了擺手將所有的一切都屏蔽掉。

    明璣似乎說了什麼洛玉姬也在附和然而這些語句只是化做嗡嗡的雜音在耳邊迴響半分都沒往他心裡去。

    李珣哈哈一笑也不管自己的笑聲有多麼詭異就那麼打開房門搖搖晃晃地走出屋去。

    他像是喝醉了酒腳下有些踉蹌手扶著牆壁慢慢地向外走後面的聲音又大了些洛玉姬從後面追上來稍遲顧顰兒也出了屋相較於後者的沈默洛玉姬一直在叫著什麼那聲音如此尖利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有覺她的聲音裡有種預見不祥的惶恐意味。

    便在此刻一聲鏘然劍鳴從側面的房間裡透出來那昂揚急促的震音直穿入人們心口再蔓延至全身每個角落。剎那間除了李珣所有人都化泥雕木塑被劍鳴中透出來的訊息束縛當場動彈不得。

    破軍仙劍中透出的惡意是如此直接以致穿透了李珣自生的屏障映在他心中。

    李珣又笑了起來他讓笑聲在整個樓宇中迴盪根本不管會有多少人被驚動多少人被嚇倒。

    笑聲中他下了樓樓梯中央下面的章順正循聲而上見他下來正要向上湊卻被李珣一把推開摔成了滾地葫蘆。樓梯口梅雪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有人想說話但被李珣眸光一掃就渾身僵直什麼話都給堵回肚子裡去。

    李珣又呵呵地笑起來像一個瘋子下面的人們自地讓開一條路目送他從中間穿過緩步離開。

    出了百工堂的大門李珣隨便認了一個方向慢慢前行。樓宇隔絕了大部分聲音卻仍遮擋不住破軍仙劍震鳴。

    仙劍的魂魄大概也是相當興奮吧那劍鳴聲透過一切障礙始終繚繞在李珣耳邊像是一隻狂的惡犬要去撕碎前方的獵物只是它頸上的繩子還是死死扣在主人手裡沒有半分放鬆。

    與破軍仙劍相對劍主的反應真的遲緩到了極致。

    李珣不願去揣測對方此時的心情只沿著腳下的路藉著點點星光慢慢走著。

    夜風拂面逐步吹開了他封閉的感知周圍的聲音清晰許多天空中也不時閃過明亮的劍光整體來說亂糟糟的但目標卻在島的另一邊。

    或熟悉或陌生的氣息從琅環島南端毫無顧忌地展露出來。氣息來自不同陣營而它們唯一的相同點就是強大強大至屹立在通玄界的最頂端。。。。。。

    不過這又與他有什麼關係?

    前面隱隱地傳來海浪聲李珣終於有了一個明確的方向他扶著手邊嶙峋的岩石繼續前行直到看見那一片深邃無盡的大海。

    海浪從亂石堆中拍上來細碎的白沫在千溝萬壑中打著旋兒轉眼又被下一波潮水蓋過。李珣一直走到海灘的最前方隨便找了一塊礁石坐下來任冰涼的海水沖刷他的腳踝。

    直到現在李珣仍不願思考任由腦子裡的混亂持續下去他就用這種狀態來等待等著這場噩夢的終結。

    此時的李珣不具備太精確的時間概念感覺中只是一小會島那邊的騷動便又提高了一個層次馬上就要大打出手的樣子越襯托這裡的安靜和悲涼。

    是的就是這種傷春悲秋的酸腐味道它從心底深處滋生不知不覺漫過了胸口頂上喉嚨在口腔中生出來味道澀澀的蒸騰上及緩慢而殘酷地消解掉他刻意扭曲的情緒障壁。

    一個又一個熟悉的面目閃現出來明璣、清溟、祈碧、靈機。。。。。。這許許多多的面孔就在虛空中變化從親切到疏離從溫情到仇恨從熟悉到陌生每一個面目的變化都加重了苦澀的滋味。

    變化是如此的清晰諸多面孔依次的變化都加重了苦澀的滋味。

    變化是如此的清晰諸多面孔依次排開在心頭流過栩栩如生處恍若真人立於眼前喜怒哀樂纖縷畢現。

    漸漸的海浪聲中更有話音依稀交錯纏繚繞在耳邊那當然不會是平日裡親和的低語而是如大浪般裂石拍岸的怒嘯轉眼便將他吞沒進去。

    大概這就是「背叛」的味道吧。

    李珣突然很好奇不知道青吟、鍾隱他們做出類似事情的時候感覺又是怎樣?也像他現在這般失魂落魄極沒出息的德性嗎?

    也許要把後面那傢夥剔掉在大多數人心裡那廝的形象都近乎完美而如今他根本不需要再為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操心了。

    想到這裡李珣哈哈大笑。他根本不覺得這裡面有什麼可笑之處卻只能用笑聲來對應這荒謬滑稽的一切。

    笑聲裡劍鳴再度響起聲源距他不過數丈而已那聲音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來的低沈卻又殷殷不絕正如惡犬喉中的咕嚕低吼凶暴又恐懼。

    李珣直接將這呼聲過濾卻也停了口讓笑聲的餘波在海浪中散去現在他只等著身後來人開口而出乎他預料的是對方這麼近的距離上依然保持沈默行為與平日大為不同。

    靜默似乎要一直持續下去可破軍仙劍卻像是認定了眼前的生死仇人再度攛掇地出低鳴擊碎了這古怪的氛圍。

    明磯仍沒有說話李珣卻不再等她並沒有回頭只溫主道:「兼修兩派法門絕非明知之舉尤其是靈犀訣最講精純為了操縱一把所謂仙劍雜了真息影響仙業四師叔是要我當這個罪人嗎?

    「你也知道自己是罪人?」

    明璣終於開口從語氣中卻聽不出她的情緒究竟怎樣那並非是特別的冷漠或憎惡當然也不會是以往的愛護親和。

    李珣大概能把握住明璣的心理狀態卻不想針對這個來做什麼所心他也不用費什麼腦子直接將心裡要說的話擺了出來。

    「四師叔我對不住你也對不住宗門不過若師叔讓我束手就擒我也確實做不到。我在想若是有可能僅僅是可能。。。。。。。我們之間訂個協議互不侵犯也好、老死不相往來也罷彼此之間不要衝突可好?世道正是混亂之時宗門不能分心旁顧而我也不想學青吟的手段!」

    明璣沒有對此有任何回復而對於李珣話中的未盡之意她既然知道了李珣的身份也就不怎麼驚奇為何李珣知道青吟的消息不過她仍有許多不解之處。

    「你知道青吟師叔的事不覺得吃驚嗎?」她似在歎息聲音並不強硬「我記得師叔對你很好的。」

    話題一下子移換開來似乎這才真正符合海邊夜色的環境氛圍兩人間的關係似緩和了些可這卻是建立在無比脆弱的根基之上也許只輕吹口氣便要徹底崩塌。

    對此李珣相當珍惜故而他的聲音也越輕柔:「四師叔他們和你不同的。」

    短短幾個字已經透露出太多信息。

    明璣又是很久沒有說話但李珣聽到身後微響女修已經緩步走到他身後兩人相距不過數尺觸手可及。

    李珣仍沒有回頭因此也不知明璣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兩人一前一後面向大海像是一對觀潮的朋友、戀人、李珣非常享受這種氛圍憑借這個他可以暫時忘卻滿溢心中的苦澀。

    然而這氛圍畢竟是脆弱的隨著一聲清鳴李珣左肩微沈冰冷的劍身已壓在上面鋒刃輕貼住他的頸側只需要輕輕一劃劍芒吞吐間便能切斷他的脖子。

    李珣沒有任何反應而持劍的明璣也沒有放射出哪怕一丁點殺意兩人都在調適自己的心情。

    古怪的氛圍雖是被消減但那度就像是用小刀在絲上雕刻每一瞬都可能一刀兩斷可在一刀兩斷之前雕刻的度卻是緩慢得讓人瘋。

    當事二人對這種古怪的氛圍的珍惜恐怕很難有人理解所心這氛圍注定了要由外人來打破。

    暗夜中側後方亮起一道強芒紫紅的光線剎那間將整片海灘映成妖異的鬼域明璣冷然回眸正好看到顧顰兒裹在灼熱的劍光裡如大日行空撞擊過來。

    如此直接的接氣機定向明璣當然不會判斷失誤可她心中不可避免地閃過驚訝的情緒這情緒透過寶劍一直傳入李珣體內與外界的紅蓮劍氣一起將兩人間最後一點微妙的聯繫斬成粉碎。

    李珣長聲一歎就那麼站起來。破軍仙劍的鋒利劍芒已切入他的頸部肌肉卻連一點血星都沒碰到明璣沒有任何猶豫地收劍身子半旋仙劍嗡然震鳴帶著遠離仇敵的不甘自下而上以寬厚的劍脊架住了紫陽神劍的鋒芒勁力一吐便將眼前完全不顧後果的女修震開。

    縱然顧顰兒是正道九宗三代弟子中最頂尖的後起之秀但面對明璣仍有一段難以逾越的距離。

    兩劍相交明璣雖是臨時應變依然佔據了絕對的上風顧顰兒的紅蓮劫劍氣被崩散身體不可控制地向後翻但轉瞬之間她又控制身形強衝上來。

    然而這一次她眼前出現的卻是一線灼目的血影。

    燃血元息透體而入瞬間封鎖她三條最重要的經絡最後潛勁撼動腦部她哼都不哼一聲便昏厥過去。

    明璣身形轉動劍氣終於嗡然迸鎖定在李珣身上李珣則鬆開手任顧顰兒摔落在亂石灘上繼而微笑道:

    「四師叔果然還是向著我的這小妮子一劍斬來師叔卻代我接下如此也不怕旁人稱你裡通外敵麼?這人情我在這裡謝過了。」

    明璣又見識到他油嘴滑舌的一面心中的滋味難以形容她向昏迷中顧顰兒瞥去一眼低聲道:「她。。。。。。你要回護她嗎?」

    說了開頭她便大致猜出李珣和顧顰兒的關係後面自然有了變化李珣笑了起來當最後一點顧忌被拋下他的心情陡然好過許多:「師叔不覺得她和某人有點像?」

    「某人?」

    雖將這兩個字在唇邊品味明璣卻早就知道李珣所言何人她再度將目光移過去再開口時語氣又冷了數分:「她自有本宗的長輩處置托你的福若她是第二個青吟天行健宗總還有前例可循。」

    李珣知道這就是拒絕了他也不失望只是搖頭:「四師叔對你和宗門青吟是叛徒可對玉散人而言那女人起碼也有些利用價值吧我自認比古志玄還強上一些既然如此這人我就護定了。」

    明璣冷冷盯著他不再說話李珣則不再糾纏於這些細枝末節只在微笑中解開了外披道袍:「從今往後世上再無靈竹此人只有四師叔你欲除之而後快的血魔。。。。。」

    道袍落地李珣又解髻披散了頭最後他反手解下苦竹寶劍向前伸臂平舉在胸前。

    兩人的視線一起落在這把寶劍上時間在此刻再度停滯下來。

    這把由明璣親手挑選的劍器在李珣手中也不過數月的光景李珣用它對敵的次數更是少得可憐。

    論感情苦竹寶劍更是比不過由明璣傳下的青玉寶劍然而兩人都無比清楚它大概已是李珣與明心劍宗最後一點維繫的紐帶此劍落地李珣與明心劍宗即刻恩斷義絕。

    「砰」一聲爆響突兀而起海灘後方的亂石高地炸開一蓬塵煙究其源頭大約是數十里外正邪諸宗的對峙終於擦出火星。雖說大部分人仍保持克制可某些宿怨深重的人物真的打起來的話別人也不好阻止不是?

    小小的琅環島當然做不得戰場只一交手戰鬥雙方便從南端打到北頭一路撞毀建築無數最後停在距離李珣兩人不遠的高地。

    二人都沒有動彈甚至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上面塵煙漸散李珣撇嘴現出一個苦笑手指將松未松之際一聲輕笑從海上傳來:「喲今兒可真看到好風景了辣手閃靈兒持劍相逼明心靈竹寬衣解帶這是演的哪一出啊?」

    笑聲脆盈盈的恍若夏夜的涼風風裡還帶著些通心爽肺的甜香尋常人聽了不論男女怕都要心尖兒酥麻難以自持不過海岸上的兩人都是非凡之輩聞聲便自過濾了其中婉媚勾魂的異力分辨出來人話外訝然的心態來。

    來人的身份也已呼之欲出極樂宗銷魂妃子。

    身為西聯重量級人物之一銷魂妃子並非屬於交戰的一方只能算是過來 掠陣卻不想看到這幕情景。她立時便覺裡面驚人的價值而不等他繼續問下去上面交手的雙方也已經現了這裡的異樣暫緩交手齊齊看來。

    便在驚疑之聲響起的剎那李珣手指完全鬆開苦竹劍移動也在此時李珣突然動手。

    沒有任何顧忌或遲疑血影妖身全力動在上上下下四五個人瞠目結舌之下他身化血光直直撲身面前的明璣。

    血影妖身的度何其之快便是明璣早已用劍氣將李珣鎖定這一下也有些措手不及。

    破軍仙劍寬厚的劍脊勉強擋在身前嗡地一聲強震已被李珣一記血劫蝕元神光擊中霸道的衝擊力使她立身不穩只能後移卸力李珣間竟是得勢不饒人血光哧哧突進壓迫得明璣向後飛退轉眼便衝到大海之上。

    側面的銷魂妃子離二人至少還有百尺之遙激戰濺射的水霧卻已撲到她的身上感受到其中凶厲血腥的氣息她頗覺不適皺著眉頭後退一段距離。

    便在她後撤的時候半空中傳來一聲叱喝卻是明璣嗔目強攻破軍仙劍之中似乎炸開了一圈青芒光暈一次劇烈的膨脹將奪目的血光也淹沒小半。

    這一波反攻與明璣平日風格迥異李珣似乎也有些意外聲勢微挫直到這時旁觀者們才將第一口氣吸進肚子裡去然而轉瞬之間漫天血光又是大盛海天夜色之中似乎鋪開一片陰鬱的血雲將明璣一口吞了進去。

    血光鋪展開來燒得海水哧哧翻滾可照在身上又是寒透骨髓明璣知道這是護體真息擋不住燃血元息的表現她卻鎮定自若第二度鼓蕩真息純以道心驅使一切憂懼疑慮俱都寂滅不生破軍仙劍「嗤」地一聲直直搗出前方濁流激盪漫天血雲被此大巧若拙的一劍生生破開一個大洞。

    明磯劍勢再變由雄渾轉為靈動手腕輕輕抖動絲絲縷縷的劍氣便形成一個細密至極的劍芒光圈絞散了血雲裂口殘餘的霧霾她也身劍合一衝擊出去。

    即將完全衝出的剎那明璣心中又是一緊而她手中劍器卻比靈台感應更早一線先前微縮即而在長哧聲中筆直前刺。

    這一瞬間明璣的軀體與仙劍聯成一道近乎筆直的線條體內殘存的劍氣毫無保留地噴射出去直指前方剛剛現形出來的李珣胸口。

    李珣不閃不避只是伸出右手下面迎上。

    劍氣淩厲血光濃稠雙方碰撞之際卻半點聲息都沒出來。  小 說 ;   耀眼的劍光衝擊丈許之後便被消融得乾乾淨淨可是破軍仙劍本體卻沒有半分滯礙一路勢如破竹直直刺入李珣伸展的右手掌心。

    血肉撕裂的聲音響起破軍仙劍直直前突一路破開肌肉骨骼足足深入了半尺之深幾乎剖開李珣整個前臂這才遇到了真正的阻礙。

    阻礙一現便是銅牆鐵壁。

    破軍仙劍再度顫鳴而嗡嗡之聲初起便走了調劍尖筆直的衝擊軌跡不可抑止地生偏移由劍身傳導過來的劇烈震盪同樣勢如破竹轉眼蔓延到明璣全身且一瞬百變!

    明璣週身氣息登時被攪得大亂對面李珣仍不依不饒第二波震盪又至兩波力道交進明璣手心的筋肉都被震得酥了當前後變化相叠終於握不住劍柄低哼聲中身子被甩飛數丈遠而破軍仙劍也留在李珣肢體之中尤自抖顫不已。

    李珣略擡起前臂打量這把害他身份暴露的劍器沸騰的血液在劍身上來回流淌為其蒙上一層汙濁的外衣。

    破軍仙劍的鋒芒再度黯沈下去且出不甘的低鳴似乎要從血汙中掙扎脫身只可惜它已經不可能擺脫李珣為它劃定的命運。

    劍吟聲很快被抹消李珣用左手握住劍柄微笑著將長劍從右前臂中抽出來。傷處的骨骼筋肉在血霧籠罩之下飛癒合等劍身完全拔出他的右臂已經盡復舊觀連個傷疤都沒露出來。

    擡起臉直視遠處兩手空空的明璣李珣笑容加深彷彿完全忘記了之前那場激戰柔聲道:「兼修旁門的害處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師叔你明知故犯為的是誰我也明白既然始作俑者是我那今日我也就擅作主張絕了你這分心思吧!」

    話音方落他右手揮起在破軍仙劍劍尖處重重一敲那寬厚的劍身便劇烈震動起來其幅度之大更像是一條垂死掙扎的大蛇在扭曲蠕動。

    「停手!」

    明璣在遠處叱喝是李珣從未見過的疾言厲色可惜這沒有半分作用揮過去的手掌又反手切回鏘地一大震破軍仙劍崩然斷裂飛旋的劍尖崩飛百尺之遙在半空中碎成千百流光散落入海。

    李珣手上這半截仙劍則像是曬乾的泥土模具輕輕一碾便化為細塵沙土飄散開去。

    這樣的破軍仙劍什麼大師巨匠也休想再將它恢復如初!

第六章 立威

    李珣像幹了件最尋常不過的事情拍了拍手再撣去最後一點殘餘的鐵粉微笑著迎向明璣冷峻的眼神。

    海面上迅沈寂下去不過這場計劃外的激戰卻是迅吸引了島上所有人的注意。初時一兩道後來遁光更是接連不斷向這邊彙集。

    不過數息時間遠近十里範圍內修士便越聚越多無數的目光跨越夜空聚焦到李珣和明璣的身上。

    不知道明璣現在是什麼感覺就常理估計那絕對不怎麼好受對此李珣只能在心中說聲抱歉他斂去笑容兩手陡然招展血霧繞體飛動也就是人們眨眨眼的空檔他身外已披了一層隱透血光的寬袍正是那件與他肉身一起經過血神鍛體的霧松鐵袍子。

    作為少數能供他驅使的法寶這種情況使來倒比幽玄傀儡伺候還要來的方便。

    至此除了那張情理之外的靈竹面孔李珣上上下下已儘是血魔打扮結合前面的變化便是個傻子也能辨識出來。

    這一刻多少聲遲來的驚歎齊齊響起便連海風都被這聲息壓過擠出了極怪異的調子來。

    海面上的氣氛一時間顯得頗為怪異不過與前面李珣明璣的顧慮不同這裡可有不少人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思故而很快地有人便鼓掌大笑起來:「明心劍宗高足正道後起之秀果然不同凡響!」

    有人附和著笑、起哄也有人冷眼旁觀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駁斥正道九宗的修士一個個都成了啞巴只能用複雜至極的目光盯緊海面之上那個赤紅的身影。

    他們也想有所反應可是眼前這比最光怪6離的夢境還要來得荒唐的場景還需要一個時間來緩衝和消化。

    李珣微偏過頭循著最初大笑挑釁的源頭移動視線最終停在一個面熟的臉孔上李珣想起來這不正是當日在東南林海那個臨時插隊的飛天猴兒嗎。

    見此他也笑了起來露出雪白的牙齒:「本以為諸位心有靈犀沒想到這兒還有位入戲太深的……蠢貨!」

    聽到他話中深意周圍幾個重量級人物的臉色齊齊沈下也就在這顏色變化的瞬間虛空中一聲尖爆淩厲的震波在數里之外迸轉眼將那飛天猿魔捲入其中緊接著又是一聲炸響對方精瘦的身子競給炸飛了數里遠才灰頭土臉的停下來。

    雖未當真受傷已是臉面丟盡!

    「我不記得準許你來評頭論足。」李珣沒有任何動手的跡象只是冷笑起來最後以一句評論作結:「沒家教!」

    一時間海面上人聲收斂四方投來的眼神裡盡都消去了輕浮之意。

    這時候諸修士才記起來眼前這位縱然是這幾個月間才猛然拔升起來的新秀可是地位便是地位他絕不是任人嘲笑的軟蛋。便是嘲笑那也是羅摩什、厲斗量這類宗師人物才能幹的事情飛天猴兒妄自尊大可是要尋死麼?

    李珣動用了暗處的陰散人立威震懾卻不給諸修士進一步緩衝的時間放聲笑道:「我報持誠意千里迢迢來此為何無人肯盡地主之誼?」

    當他的聲音肆無忌憚地在海面上擴散之際更多的修士聞訊彙集至此而這些後來者在看到眼前的情景時均未能免俗地出或震驚、或詛咒、或辱罵的雜音。

    在這裡面有些熟悉的聲音聽起來特別清晰也特別刺耳:「靈竹你個混蛋……」

    似乎是明德的怒罵這位直性子的師叔平日裡脾氣暴躁山上諸小輩沒有不被他罵過的李珣當然也不例外然而像今天這樣尖銳至帶著顫音的嘶叫卻還是次得聞。

    李珣側臉對著那邊用眼角的餘光便能掃到然而他連眉毛都沒動一根依舊笑意不減用充耳不聞或是唾面自乾來形容倒是十分恰當。

    這一波混亂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先前的靜默氛圍有著無與倫比的傳染性很快嘈雜的聲音依次沈下海風海浪聲壓過了一切。李珣直到這時才繼續說話語調輕鬆隨意:「主事的不在嗎?」

    他雖是單人只影孤立於大海之上而對上百位真人級數的高手卻依然聲音琅琅談笑自若如此氣魄膽量就是場中諸人都與他有仇怨間隙也不免為之心折。

    不過沒有人會明白李珣如今的心思便連他自己也把握不住只是排開一切情緒的干擾他的思維運轉卻是越快捷明晰。

    藉著剛才的空檔他已經將先後兩波修士都觀察了個遍裡面的重量級人物是不少不過真正能得上有扛鼎之力的即那些具備真一修為的宗主卻是一個不見。

    李珣更肯定了心中的猜想這種情況下對面固然是沒有統一認識但若一直消磨下去李珣積蓄起來的勢頭也要給打消掉。

    他的目光在百多張人臉上掃過其中有意無意地漏掉一些最後停在離最遠身邊也沒有人護持的銷魂妃子身上。

    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意縱使相隔數里銷魂妃子也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寒氣。

    她心神一緊正要有所動作眼前已是血光閃動凶戾煞氣撲面而來。

    李珣悍然動!

    海面上這百多位真人修士哪個不把氣機掛靠在李珣身上便好似上百根魚線將這魔頭捆得嚴嚴實實然而這一動之實是匪夷所思上百位釣者齊齊脫鉤造成的混亂再也休提李珣則瞬間貼近了銷魂妃子無視其瞬間布下的數十層防護伸出手探向美人兒優雅纖細的玉頸。

    「莫宗主我們來好好親近親近。」

    李珣笑著出手舉重若輕並沒有多重的殺氣然而一抓之下恍惚中竟是自生其妙五指屈伸間既有血魔法門的凶戾又有幽宗一脈的虛渺隱隱向甚至不乏犀利明透的玄門劍意。

    一爪既出李珣心底積壓的沈鬱之氣竟也隨之噴湧而出充溢虛空將數門法訣交匯時形成的間隙盡數彌合起來妙若天成渾然如一。

    這種妙手偶得的佳作在李珣近百年的修道歷程中也是極其罕見更不用說眼下修為精湛高屋建瓴層次更進一步或許這已不是什麼法門而是一項自自有的神通。

    銷魂妃子已算是通玄界了不得了人物非但修為精深心機了得全身上下更不知有多少迷藥蠱毒。也見事不妙已經在身前布下了二十七層迷蠱陷阱中間又有混毒之法交相反應同時全力移位意圖自保卻不想李珣竟探出這種神妙無方的一爪來。

    很難形容直面這一爪之威的感覺銷魂妃子只看到那微微彎曲的手指便覺得喉頭緊心臟收縮已然神為之奪。

    二十七層防護便如紙糊的一般悉數破碎本來向側後方偏移中的身子更莫名其妙地向那隻手上湊過去倒似自投羅網一般。

    等李珣冰涼的手指卡住她的脖頸且送出陰損真息封經鎖脈之時銷魂妃子才如夢方醒此時李珣已經繞到她身後反手鎖喉隨時都能取她性命。

    海風送來一陣低嘩沒有人會想到身為一派宗主的銷魂妃子竟然連一個照面都沒走過去便落敗成擒如此場面倒似大漢抓嬰兒輕鬆無比。

    然而若論震驚沒有人會比銷魂妃子更甚奪神懾魄的感覺剛剛退去強烈的恐懼感便不可抑止地從心底流淌而出並形之於外一時間她竟然控制不住身體微微戰慄起來。

    按理說她修行多年生死縱不能置之度外也不會如此不濟可是李珣剛剛那一爪神通自成勁道渾融樸拙彷彿萬斤巨錘生生轟破了她多年精修的心防衝擊之下她一身媚功險些就此迫散而短時間內的修為倒退已是難免。

    如此變化除了動手的李珣稍有些感應外也只有銷魂妃子自己才真正清楚只是她畢竟是女中豪傑在最初的恐懼和惶惑之後冷靜的心思終於又浮了上來。

    這時候她既不管身體難堪的顫抖也不管體內散亂的氣脈而是努力控制唇角綻開一個淺淺的微笑:「百鬼先生、又或是靈竹道長這便是您所說的誠意麼?」

    李珣當然看不到那笑容他正在體會剛剛那神來一爪的奇妙處略有些神思不屬不過銷魂妃子嘲弄的言語一出他也就回過神來並不以為忤同樣笑道:「與莫宗主的交情焉能與他人同列?」

    說話間他扣著銷魂妃子的手臂更緊了些滋味自然又有不同。

    時值夏日銷魂妃子身上衣物本就清涼上半身不過是一件半圍訶子外罩一淺墨紗羅大袖衫再披件暗花披帛而已遠觀端莊華貴近身則素膚盈香隔著層薄薄的衫子與肌膚相接無異。

    極樂宗的修士不可能看著李珣一直扣著他們的宗主在最初的驚慌過後已經有人面色不善的逼近只是顧忌著銷魂妃子的安全不敢把姿態做得太過分李珣對此是全然無視的倒是銷魂妃子自己示意手下不要輕舉妄動。

    銷魂妃子只覺得後面那男子氣息火熱可是挨得久了被那熱氣透進來又是刺骨的冰冷寒氣是從心底生出來的她閱人無數對猜度男人心思更是擅長稍一思索便知道身後的男子語氣雖輕鬆可心情極差便是美色當前也不會動心此時萬萬招惹不得的。

    她這麼想著表現於外卻是舉止越嫵媚柔軟的身段輕輕掙了幾下見李珣手臂有如鐵鑄似乎才死了心吐息卻重了點帶著馨香的熱氣透過外袍與李珣體氣交纏聲音也更低沈了些:「你我的交情……便是這樣?」

    「哪裡的話?天底下的交情最深莫過於同穿一條褲子同上一個女人。男女有別在下不能與莫宗主同衣同裳卻也有幸憑著後一項與宗主您神交已久啊。」

    銷魂妃子怔了怔繼而不顧脖子上的鐵臂笑得花枝亂顫再說話時便連稱謂都變了。

    「哎喲可真不敢當奴此生最愛美人兒密友玩伴兒數不勝數卻不知先生說的是哪一位?」

    這一刻她將全身的媚惑都綻放出來或許少了點從容內斂的深度卻更加奔放無羈熱力四射。

    只可惜李珣腦中仍是冰雪一般的冷靜他略微低頭嘴唇貼近美人兒的耳垂聲若遊絲地話:「連湖三夜莫宗主這一夜占的便宜可是讓人艷羨呢。」

    笑聲倏止銷魂妃子的身體在瞬間僵住了。

    這個效果連李珣自己都沒想到他只是點出了事情其中的細節而已哪知道對方的反應竟然如此強烈?

    感覺中銷魂妃子雖說肢體受制卻一直迎難而上用各種手段打消之前那神來一爪對其修為的影響然而李珣此言一出她辛苦築起的心防竟然再度崩塌至此潰不成軍修為衰退的幅度比先前更甚。

    有鑒於此李珣便是傻子也知道了似乎「連湖三夜」的情節中還有一些他沒有注意到的細節更明顯的是這新現的細節一定與天芷無關也就是說必定牽涉到古音那女人……

    現這樣的變故李珣壓下積鬱的心情維持先前的態度笑道:「怎麼莫宗主也有放不開的時候?姓古的就那麼難伺候?」

    銷魂妃子終於開口依舊笑語嫣然可體溫的急下降卻是不爭的事實:「我明白了先生的誠意原來是這樣……只是先生這麼做法也不怕前面的明璣仙子著惱?」

    對方越是轉移話題李珣越知道其中有鬼他呵呵笑道:「我這裡是百無禁忌只要莫宗主不在意就好。」

    說話間他卻突生感應略瞥去一眼恰好碰撞到明璣隔空透過的眸光彼此一觸即分他心中微跳卻依然保持著與銷魂妃子的親密狀態。

    此時銷魂妃子的心防已經破敗不堪再用點手段大概還能套出些話來然而島的另一頭那幾位一直不動聲色的麻煩人物終於有所動作縱然隔了十幾里路對方雄渾如山的氣魄也淩壓海上如在眼前。

    「嘖!」

    李珣咂咂嘴巴手臂突地一鬆銷魂妃子低呼一聲身子向下掉了尺許才提起氣來穩住身子而此時李珣已經飛動身形直插外海意欲脫身。

    七八位真一宗師齊齊放出的氣勢還是太重了些李珣沒傻到和他們正面相抗而是果斷收攏氣息像一尾深水中的魚兒在粘稠的空間內遊動。

    幾位真一宗師並非齊心見狀便有人睜眼閉眼任其流過只有怨念最強烈的那位猛然突出來以毫不遜色的靈動死死鎖定李珣的氣息沒有任何放鬆的意思。

    被那人劍氣罩住李珣一時間只覺得週身涼徹。

    果然還是避不過這一出。

    李珣雖不驚訝卻極無奈可他終究沒有退讓只是在飛循中緩緩調勻吐息準備迎接師門長輩滔天的怒火。

    海風中已灌入清越的劍吟聲細若絲縷悅耳動聽李珣靜靜聽著但很快他臉上便有訝意流出來。

    吟聲數叠之後那冷徹透骨的劍意竟慢慢消退了只餘下純粹的劍氣嘶嘯在海風浪湧中起伏便如身下的大海無有喜怒卻又恢弘深沈。

    海上的修士都是靈覺敏銳之輩對其中變化都十分清楚一時間均面面相覷:「清溟主持宗門手段竟溫吞如斯這種破門而出的叛逆為禍天下的魔頭他也肯放?」

    「聰明啊。」隱身在旁的陰散人倒是有不同的見解()「再糾纏下去丟人的只會是明心劍宗而已還不如先退一步彼此都好收場。」

    李珣並不言語此時由於前突的清溟勢頭放緩其餘幾個真一宗師更不會用力瀰漫海天的強壓裂開好大一個缺口。彼此氣機感應再加上前後劇烈的壓差變化倒似有一隻無形大手揪著李珣向外飛射。

    這一瞬間李珣呼出口氣在高移動的情況下氣流被拉長扭曲出怪異的聲響好似嘲笑又像歎息。緊接著所有人耳邊都響起他的聲明:「不日將再來拜訪後會有期!」

    同樣的聲音聽在各人的耳中卻是不同的意思然而有一點大夥兒都察覺到了不管是血魔、百鬼、又或是靈竹對這處雲集通玄諸宗高手的死地完全不放在心上大有來去自如的意思。

    這魔頭忒地囂張!

    在諸修士惡意的評價中李珣遠遁千餘里拉開了距離。

    眼下這個位置周圍並無島嶼礁石四顧茫茫只有被黑暗包裹的海水和滅空。

    陰散人自地從虛空中跨出來目光灼灼在李珣平靜的臉上掃過也許是出於多年形成的習慣她開口說話時總有抹不掉的諷刺意味:「可惜了鍾隱教了你那麼多偏偏那個隨時隨地都能忠義兩全的本事藏得緊你連他三分火候都沒學到!」

    這話不好聽可裡面偏又包含了李珣最認同的成分這讓他惱不得又贊不得只能將嘴角抽搐兩下算是認了。

    陰散人難得全身而退一回卻不見好就收反而變本加厲繼續笑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尋常難以揣度。誰能想到辛苦準備了數日到頭來卻是自投羅網……」

    這話其實與李珣所思所想一般無二可從陰散人口中道來卻是刺耳之至。有那麼一瞬間他的腦漿滾沸幾乎要頂破腦殼等到神志恢復只覺得手上微痛再看陰散人已被他重拳轟飛直撞到海裡去。

    這一拳轟出去他的心情竟然好轉不少再看陰散人也沒有之前那麼面目可憎他向這個最得力的手下勾勾手指繃緊的臉也略有鬆弛。

    陰散人從海中升出來身上滴水不沾俏臉上挨了重重一拳卻半點傷痕也無神色更是分毫不變彷彿之前什麼都沒生過她很聽話地來到李珣身前微傾上身:「主子?」

    明知她是做戲且順從的舉止之下埋藏著更大的諷刺李珣仍有足夠的優越感從心底升起來他終於笑起來:「抱歉是我心裡不痛快。」

    毫無誠意地表達了歉意他忽地冷目如電刺向旁邊的海面:「上人既然來了也不必再看我們的笑話現身便是。放心這裡沒人能看到你。」

    這種情形下大夥也不必再搞什麼矯情他話音方落嘩聲水響天芷上人也學陰散人從海面下升出來依舊兜帽罩頭將隱秘行徑貫徹到底。

    李珣面無表情地盯著她半晌忽地一彎腰向她施了半禮。

    「多謝上人之前的提醒可惜敝人駑鈍未能及時醒悟才惹出這番事來。」

    天芷理所應當地受了這半禮而且大概是兔死狐悲的緣故她看李珣的眼神倒是柔和了些只是語氣依舊冰冷:「有空道歉不如想想如何履行你的承諾以你目前的身份厲斗量他們總不會將情報雙手奉上。」

    李珣出乎意料地搖頭:「不我並不這麼認為。雖說身份意外暴露可事情卻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糟糕……或者應該說就大勢而言比我們預想的還要順利。」

    他絕沒有為自己開脫的意思而這種坦蕩透過他的語氣、神態顯現出來無形中具有極強大的說服力。

    「看看琅環島上那場面恐怕除了兩百年前的殺鳳之役再沒有能比得上的。當然殺鳳之役我沒有親歷倒是上人可以與記憶中的情形印證一下十多位真一宗師、上百位各宗最精銳的高手彙集在小島上總不是赴宴來的吧?」

    天芷沈默不語陰散人則輕輕點頭以最和緩的語調為李珣敲邊鼓:「正邪諸宗欲蓋彌彰拉出的人馬應該就是行搏浪一擊之用可惜這絕瞞不過古音。」

    「沒錯若能集合這些人馬且又能齊心協力的話天底下也沒有能阻擋他們的力量瞞或不瞞也沒什麼差別唉……真是可惜了。」

    李珣的惋惜正是針對「齊心協力」而通玄諸宗雖是在散修盟會的壓力之下有合流的趨勢卻各有各的小算盤旁的不說單是今夜他經歷的情形便足以證明幾大真一宗師之間絕不是一條心。

    而且這還是在他們佔據壓倒性優勢的情況下。

    可以想見若真的與散修盟會拚殺當事態慘烈到出他們能夠承受的範圍時後果會是什麼!

    「私心雜念害死人哪。」

    李珣開了口便有些好笑自己也沒什麼說教的資格他還不是一門心思要拿天芷上人當槍頭使……思路轉移到這裡他瞥去一眼只見天芷神色冷凝心中似也在思量。

    「非要因人成事?」天芷思索良久終於開口說話好像是不再打算對通玄諸宗抱有希望的樣子。

    李珣冷笑起來:「捨易就難上人是在給自己找彆扭嗎?又或者正道九宗的性命是性命我們這群孤禪的性命便不是性命了?」

    這話刺耳得很但赤裸裸地講出來天芷反而更容易接受一些她的臉被兜帽遮著看不出陰晴週身氣息卻還算平和沈默片刻方道:「我不認為借用通玄諸宗之力是件容易的事。」

    「只是你這麼認為而已。」李珣保持著冷誚的笑容:「既然他們能夠舉全界之力圍攻妖鳳便也能夠換個方向剿殺古音。現如今他們差的只是臨門一腳的勇氣罷了或許還差些與人合作的誠意所以……我要依前言再去拜訪!

    「還去?」

    「現在?」

    天芷與陰散人反應相似問題卻截然不同李珣沒有興趣一一響應只是笑道:「既然說是『不日』前去拜訪即『過不了一日』此為踐行前諾有何不可?」

    陰散人瞥了天芷一眼亦是笑道:「你確定能活著出來?」

    「若只是血魔一人當然是有去無回不過血魔後面還有後台不是?陰散人百幻蝶青帝遺老甚至還有位便宜同門這些人物合在一起無論如何都有與通玄諸宗平起平坐的資格或者羅摩什或是厲斗量希望把這群人推到古音那邊去?」

    說到「便宜同門」的時候李珣眼中看的分明也是天芷上人。

    女修對此不置一詞可瞬間波動的氣息卻是瞞不過人李珣朝她擺擺手:「上人不介意讓我借用下虎威吧。放心敝人不會失言的。」

    天芷還能說些什麼倒是一旁的陰散人微微搖頭:「此法不妥上人前段時日殺劫太重與通玄諸宗關係緊張擅用其名恐怕會適得其反。」

    「三散人餘威猶在你陰重華的名頭沿可一用。」說著他扳下一根手指。

    「青老雖已遠去可知情者了了搭配上水蝶蘭也能說得過去。」又是兩根手指扳下李珣的語音卻頓住了半晌後方續道:「血魔的名頭凶戾有餘積澱則不足尤其中間有百鬼、靈竹這類信息的干擾不自覺便會讓人輕視只不過你的理由也不錯莫要弄巧成拙才好。」

    將兩根伸直的手指在眼前晃動李珣頗有些苦惱:「三五人或可縱橫天下卻很難以對大局產生什麼影響。尤其是此時我底牌盡出大致的實力他們都能估算出來若沒有點新鮮玩意鎮住場面怕是要多費唇舌了。」

    話是這麼說李珣卻沒有退縮的意思相較於以後直面古音的生死搏殺再闖一次琅環島實在不算什麼就算那裡有十多個真一宗師坐鎮也是如此。

    到這裡李珣卻突地想起一件事來:「正道九宗的底細我已知道大概。西聯那邊又如何?我對那邊不熟剛剛只感覺到羅摩什和七修兩個其它的還有誰?」

    他問的是那邊真一宗師的情況天芷當時顧忌多多距離頗遠說不出什麼所以然來陰散人倒是清楚只不過還未來得及開口李珣手臂一震卻是箍在上臂上「碧落環」有了反應。

    「師弟眼下可有閒麼?」

    透過碧落環箕胖子的嗓音響起來細聲細氣帶著些小心翼翼的味道思及眼下的位置李珣倒是可以理解他應了聲算是響應。

    碧落環真可算是一件異寶聲波傳導的方式非常奇妙箕胖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好像對方就在眼前一般。

    「剛才的事我這做師兄的實在是對不住公輸大師是個直人也不清楚師弟那些糾葛話說回來師弟你真是把大夥瞞得好苦……」

    「有些事情還是忘掉比較好。」

    李珣開口打斷胖子喋喋不休的話語氣還算平穩聽不出喜怒箕胖子卻是聰明絕頂的人立時醒悟過來連忙轉移話題「有件事我覺得要和師弟你說一下。剛剛師弟您大神威狠挫了通玄諸宗的氣焰卻也驚動了不少人物現在就有這麼一位想和你……」

    「鯤鵬王?」

    李珣再度打斷箕胖子言的時候心中想到的正是在百工堂前驚鴻一瞥的雄偉身影故而那個名號脫口而出也正中標靶當場將箕不錯噎得說不出話來。

    「不錯正是本座。」

    低沈的聲音倒是非常適合那個自負的自稱大概是相距較遠的緣故鯤鵬老妖明顯要比前日來得內斂不像在曲徑通幽中那種故意為之的海派。

    與之同時他也展現出了旺盛的主導欲竟不給李珣接話的時間繼續沈聲說話:「百鬼也好靈竹也罷我也不管你懷的是什麼心思現在我只問你一句話要不要合作?「

    聽鯤鵬老兒的語氣李珣腦中念頭電轉。

    正像他能夠猜測對方的心思一樣鯤鵬老兒也能把他的打算猜出個頭緒這種情況下什麼客套矯情都沒有意義所以他很快作出了決定:「鯤鵬王要和古音正面敵對嗎若是如此你我聯名如何?」

    那邊沈默片刻才有冷笑聲傳過來:「好極我倒要看看你怎樣說服島上這群人若能復現當年殺鳳之役後續諸事便算我一個。」

    李珣無聲地咧開了嘴他很佩服鯤鵬老兒的決斷但更感歎自家的運道或許是老天爺玩夠了他尋思著給出他點補償當真是想睡覺便有人來送枕頭順利得讓人心跳。

    「鯤鵬王既有此心那是最好不過現如今你我不如商量下細節吧……」

    嘴上說著李珣腦子裡流動的卻全是想像的圖景那些只在他人只言詞組中出現的驚天動地的場面似乎一一活了過來要擠出腦殼化成最真實的畫面展現在眼前。

    罕見的他身上的血液熱了起來。

第七章 說客

    「七無道人、褚辰、大日法尊……」

    將這些不可輕忽的名號一個個念出來即使李珣早有準備也不免咂咂嘴巴。

    無心宗中落久矣之所以還能勉力維持全靠宗主七無道人以真一宗師之身在虛緲宗、法華宗、明心劍宗的三面包圍下獨立支撐。

    褚辰不必說這位毒隱宗的領袖在冥火閻羅那死鬼的眼中都是個難以對付的老狐狸;至於大日法尊大千光極城雄踞大漠無人敢犯這位專橫跋扈出了名的假和尚也是功不可沒。

    這三人加上羅摩什、七修尊者便構成了西聯在此地的最頂尖的高手群。再算上正道九宗的六位真一宗師這十一人就是此時通玄諸宗所能拿出來的最精銳的力量。

    李珣不久之後將要面對的就是以這些人為的龐大修士群和他們交涉必須有被打到連渣都剩不下來的覺悟李珣絕不願意變成渣也缺乏相應的覺悟可他還是在距離上次遠遁僅僅半個時辰後再度駕臨琅環島

    當代表他身份的血紅遁光再度劃破海島夜空之時島上的騷動不管多麼深重的黑暗都遮掩不住。

    李珣懸浮在夜空週身放射出來的氣芒像一簇深紅火焰隨著海風微微搖擺如此肆無忌憚的氣機外放當即招來島上所有修士的一致反彈。稍稍的混亂之後島上最強者的氣息拔地而起一股、兩股、三股……乃至十一股質性各異的強壓依次壓在他身上有如十一座雄渾的山脈換個心志修為稍遜的大概能直接給壓到深海裡去。

    李珣並不能做到完全無視外界的高壓週身外爍的氣芒火焰在壓力驟起的瞬間便暗淡下去。

    然而隨著一次刻意控制的吐息他週身骨節出一串綿密的微響體內積蓄的力量由此徹底迸出來整個人竟是不退反進像是迎風穿天的飛鳥崩散了幾乎要凝固的空氣蕩到了更高的天空中距離島中心反而越地近了。

    依然如半個時辰前十一位真一宗師嚴重缺乏同心協力的認知形勢稍有波動便各有打算李珣承受的高壓只持續了短短兩息時間便再度呈現出空隙。

    對此李珣肆無忌憚地放聲大笑旁人或許不明白但作為當事人的諸位宗師心裡怕是不會太舒服。

    李珣不給對方怒報復的機會血影妖身冠絕天下的度全開瞬間從那些裂隙中穿過度升至極處便如一道扭曲的閃電等到島上眾修士再想做出反應的時候他的腳尖已沾到了琅環島的土地。他落地的位置選得非常好距有最強感應的修士聚集地僅有里許稍擡頭便能看清那裡的建築外貌。

    從具體的感應來看那裡有九位真一宗師以及稍弱的修士若干應該就是各宗宗主議事所在。還有兩位真一宗師一在島西一在島北大約是虛緲宗的流雲子以及西極禪宗的半成居士修為雖高卻因身份問題自行迴避了。

    宗主級別的會議嗎?相當謹慎只可惜在這理應快刀斬亂麻的時候如此作態除了給古音應對的時間空間外再沒有別的作用。

    這是李珣的心聲不過他非常坦白地用另一種方式加以表達。

    他大笑開聲:「原來諸位是想用這種法子讓古音斃命啊——要讓她活活笑死嗎?」

    周邊一切躍躍欲動的氣息在此時都滯了一下這對島上正邪雙方修士而言無疑是一記響亮的耳光而更可惡的是他們想要做出響應偏偏缺乏相應的底氣與資格。

    此時李珣展現出來的性格不是百鬼的也不是靈竹的甚至與李珣曾經具備的、模仿的一切性情都不相同若強要形容倒是和當日身份被古音喝破之後那一段放肆無羈的感覺有些相似。

    可是那一刻李珣面對的是虛弱的古音、離心離德的妖鳳就算碰上最糟糕的情形他都可以全身而退與現在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只能說他的態度已經擺脫了外因的限制自自有築基於無與倫比的信心之上隨著時間的延長逐步穩固也許最終會成為他真正的性格而如今稍露鋒芒已經足夠了。

    便在笑聲裡他大步上前周圍或隱或現的眾多修士竟然無一能上前阻擋他就這樣一步步走到諸宗宗主議事的大廳之前視前方隱而不的劍氣殺意如無物伸手輕推大廳封閉的門戶便向內敞開露出其中臉色各異的人來。

    明珠的光芒照亮了整個大廳也使得各方的眼神沒有任何遮掩將一些他仍不太習慣的眼神過濾掉李珣昂然入廳。

    此時的議事廳堂幾乎完全被幾位絕頂宗師布下的氣機添滿一步踏入他便像是墜入了激盪的漩渦身上衣物呈現出幾可目見的波紋彷彿下一刻便會連帶著身體四分五裂。

    如此囂張的入場方式幾乎便是和廳堂內所有修士對抗李珣卻像是完全感覺不到外界的壓力面色不動便連步幅也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只有體內桀驁不馴的燃血元息低低咆哮自生成一圈穩固的力場將外間不善的打壓屏蔽掉。

    李珣不過走了十餘步便從門口走到廳堂主位之前。

    這時主位坐的乃是厲斗量旁邊就是羅摩什中間象徵性地擺放了一張桌幾兩大正邪宗門的領軍人物均是眸光幽深將心神集中在他身上。

    李珣一直走到桌子跟前才停下來與厲斗量和羅摩什如此接近絕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他只覺得全身上下有如針扎一般全憑燃血元息高波動才消去那迅增加的表皮淤血沒有當堂出醜。

    對此他卻表現得渾然無事甚至還用手指在桌案上敲擊兩下然後才轉過身來直面十九位正邪諸宗宗主。

    確切地說在場的宗主是十八位天芷上人不在不夜城前來議事的是長老天河也是李珣曾經見過的。

    即使如此這恐怕也是自殺鳳之役以來正邪各宗宗主集合得最完整的一次了。

    由此可見他們對東海之事的重視程度那根本已經到了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赤袒搏殺階段諸宗甚至沒有給自己留下後路一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數十道目光中李珣看到了敵意、憎惡、冷誚、玩味……唯一沒有的便是善意。

    對此他微笑以對繼而朗聲開口:「諸位現在我來宣佈在最短時間內擊殺古音的計劃。」

    碰地一聲巨響身後的厲斗量重重拍擊桌面雄渾聲音中似乎有金戈交鳴:「李珣!休得放肆!」

    李珣的耳朵像是聾了對後方驚人的威勢全無反應他負手向前走了幾步來到廳堂的中心完全將後背賣給了通玄諸宗最強大的兩位修士語調也沒有任何變化:「宣讀計劃之前我先向諸位介紹一下古音現今的狀態……比如她的求死之心、她的目的計劃之類。」

    說完這些他才回過頭去微笑對厲斗量道:「厲宗主你有什麼意見嗎?」

    自從聽到「求死之心」的描述厲斗量已經皺緊了眉頭對李珣的擠兌也漏了過去。以他的胸懷倒不至於斤斤計較但讓他再開口自取其辱也是休想。

    這時候另一側的羅摩什笑吟吟地講話:「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李道友有什麼情報我這邊是很感興趣的。」

    這位一開口邪宗諸宗主便紛紛附和。

    「不錯上師言之有理。」啞著嗓子說話的是戰魔宗宗主李東覺。

    「捐棄前嫌同舟共濟正是應對劫數的正道。」搖頭晃腦的是毒隱宗的老妖怪褚辰。

    「快快道來某家等的耳朵都癢了。」頗魯直的這位則是極西之地的大日法尊。

    李珣將這幾個相對面生的人物與心中既有的印象一一對應卻是微笑不語而說話間廳堂內湧動的氣機暗流已經消除大半。

    李珣則表現得滿不在乎好像完全不知道這是將主動權拱手讓人他還笑著向清溟那裡點點頭一點兒都不在意對方刻意為之的冷淡。

    「讓我們直入正題我想諸位先必須明白的是古音並不畏懼死亡。只是若她真的要死掉她也一定要拖著諸位、不是拖著諸位所代表的通玄界自古以來所延續的道統一起滅亡。」

    這是真正的語不驚人死不休而且李珣所說的都是千真萬確的大實話其中自有一股平實可信的力量這一點在場的修士都是能感覺出來的他們的臉色也就不免生了微妙的變化。

    李珣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他又向前邁了一步依然負手背後神態高傲:「諸位完全可以置疑本人所言是否真實但我不認為諸位還有置疑的時間。」

    邪宗諸宗主或許是要趁機打壓對面的老對手紛紛表示出淺薄的善意來便是冥王宗的無盡冥主似乎也忘記了與李珣那傾五湖三江之水也洗不盡的仇恨上勾嘴角微微點頭。

    對面正道九宗的修士卻也不是省油的燈像是洛歧昌這樣秉性高傲的已是雙眉上豎幾乎就要拔劍以對但更多的人還是將目光移到另一個方向那邊坐著的正是左手邊厲斗量以下第一位明心劍宗的當代宗主清溟道人。

    自從李珣進得廳堂清溟便自瞑目端坐似乎神遊天外又像是成了聾子和瞎子便是厲斗量火、諸邪宗宗主挑釁他也全無反應直到現在下手的諸同道都將目光投來他才緩緩睜眼將目光準確地投到廳堂中央的叛逆身上。

    廳堂內瞬間靜了下來諸宗主或屏息寧神或饒有興味地看著清溟如何處理這尷尬至乎恥辱的事件。

    「讓他說。」

    清溟的聲音像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品茗休憩之後那般的清悠雅致這完全出乎人們的預料而當他們將驚訝的視線投過去時清溟又恢復了之前那瞑目神遊的姿態讓人覺得他心中智珠在握說不定已經盤算好了對付宗門逆徒的辦法。

    「故弄玄虛!」

    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在心中冷嗤可他們也不得不承認清溟這姿態擺得極好縱然這裡有八成是裝出來的可是架不住他身份特殊只要李珣不當場拆清溟的台這局勢的把握便有大半落在清溟的手上。

    即使清溟此刻的位置還在厲斗量和羅摩什之下可在氣勢上卻已有壓過一頭之勢。

    厲斗量不是小肚雞腸之輩對此並無意見羅摩什也不動聲色諸宗主的目光卻自然而然地移回到李珣身上看這個貌似桀驁不馴的新晉魔頭是怎麼個反應。

    「十萬散修齊集東海不是來和諸位玩樂的又或者諸位以為他們是來和大夥兒搶那勞什子玄海幽明城的寶藏?要不要我為諸位指引一條明路到玄海幽明城中一遊以償夙願?」

    若他在一月前這麼說恐怕立刻要引起一場風暴而這時廳內各宗宗主都彷彿泥雕木塑除了眼珠子略略轉動以及輕微的吐息外再沒有任何動作。

    李珣的眼神出奇地平和他再一次環視各位宗主卻並沒有讓自己的話音中斷:「是的諸位都很清楚玄海幽明城的寶藏說穿了就是個笑話幽魂噬影宗一事後九幽噬界早為諸位所知我倒想聽聽諸位的意見你們覺得玄海幽明城中還可以留下什麼?

    「靈脈?仙丹?秘籍?在九幽地氣時時刻刻的浸淫下這些玩意哪個能不移性換質變成只有幽宗一脈才能運用的東西?說白了那裡是幽宗一脈的聖地卻非是諸位的樂土。」

    話剛說完他耳邊便貫入一聲冷嗤李珣神色不動緩緩轉過臉直面冷笑的無盡冥主:「無盡宗主有什麼意見嗎?」

    無盡冥主終於撕去了前面淺薄的善意面具微昂起蒼白而削薄的下巴道了一聲:「廢話連篇!」

    李珣眼神微冷卻是還以笑容:「早知如此還要人再費唇舌無盡宗主豈不是專門來聽廢話的麼?」

    無盡冥主哪裡能忍得住這種話眼中登時凶光閃劫若不是顧忌李珣諸般手段恐怕就要當場動手。

    這時候上的羅摩什低聲笑了起來:「李道友這回是把我們看低了如今的形勢我們何嘗不明白只是一直在想一個萬全之策吧。」

    這老魔說話時臉上魔紋微微抽*動妖異詭秘便是再溫和的語調也顯得陰森難測李珣不免想起通玄界傳言中此人的種種可怕之處以及他與水蝶蘭的仇怨心中感覺更是不同嘴上也就不怎麼饒人。

    「萬全之策?上師竟也學庸人癡語當此局面破敗之際所謂萬全之策與瞻前顧後、鼠兩端何異?」

    羅摩什出奇地好脾氣被李珣刺了兩句依舊笑吟吟地回應:「那麼李道友有何良策?」

    李珣也微笑起來:「良策是沒有的我只看到諸位別無選擇唯有一往無前才是活路。」

    這一回沒有人回話可冷笑的人卻更多了也許李珣說的很對可是他的身份立場擺在那裡什麼好話都能變了味道。

    無盡冥主再次當了出頭鳥他嘿嘿笑:「我們一往無前的時候你又在哪裡?」

    李珣瞥他一眼淡淡道:「你希望我在哪裡?」不等無盡冥主反應他已轉過身去只給對方一個後腦殼聲音卻沒有斷裂只是變得低緩一些:「我的提議很糟糕嗎……諸位?」

    廳內一時間有些冷場絕大部分人都把不信任寫在臉上這些心思深沈的修士能如此作派對此提議的態度不言而喻。

    對此李珣並不意外他很清楚自己現在的角色說白了只是一個說客需要做的就是鼓動如簧之舌渲染好處遮掩壞處。

    這一點廳內每個人都心知肚明他們也是聽想聽的至於不想聽的只當風過耳畔罷了。

    雙方態度正是你來我往非但現在如此便是李珣到此之前也是這個樣子僅是「雙方」的含意稍有不同。

    李珣略微豎起了眉毛這讓他看起來有些生氣的樣子:「又或者諸位覺得我應該殺敵在前為你們開出一條路來?」

    仍然沒有人說話但那分明就是默認。

    李珣的眉峰挑得更高他續道:「如果這樣才能取信於諸位那麼……我拒絕!本人沒有必要為了這種事情把性命搭在裡面這沒有任何意義。」

    悶雷般的笑聲在廳內響起坐在西聯一方的大日法尊摸著他那圓亮的光頭嘿嘿大樂唇邊粗黑的髭鬚也一跳一跳的顯得魯直坦蕩只是隨後的話裡卻沒有那麼簡單:「你這人有趣得很說話做事全不在一條在線。」

    這當然不是褒獎故而李珣也針鋒相對:「法尊說的哪裡話我只是沒有按照各位所希望的那樣去做而已要想不付出任何代價就能坐享其成天底下可沒有這樣的好事。」

    「至於我本人雖然與古音有著解不開的仇怨然而那也僅僅是她一人而已當然她現在主導著散修盟會佔盡優勢我很難正面抗衡可我卻不像諸位家大業大現如今也僅有個霧隱洞天可供棲身在最糟糕的情況下我只需在其中坐待時機變化管他百載千年?」

    「以古音的心態和願望散修盟會是否真的能夠維持那麼長時間想來還是存有疑問的可在這龐然大物瀕死之前所造成的一切後果吹不到霧隱軒卻要由諸位的基業來承受了。如此分別諸位希望讓我去做什麼?又能讓我去做什麼呢?」

    他嘴上說著諸位眼睛卻死盯著大日法尊這個通玄界出名的花和尚晃晃腦袋哈哈一笑不再多言倒像是甘拜下風的模樣。

    李珣反倒不依不饒起來他繼續道:「坦率地講此時站在這裡並不完全是我本人的意思。在我身後還有幾位關心時局並與之休戚相關的同道。可以說我所講的每一句話都代表我們共同的意願諸位不會真的以為西聯又或正道九宗可以代表通玄界古往今來所有的道統傳承吧?」

    廳內的各位宗主或多或少地都有些好奇也有那麼幾位擺出「看你小子耍什麼花槍」之類的臉色李珣環目四顧將諸修士的神情盡都收入眼中冷笑聲裡極促狹地將話題收了回去.

    「三五句話一過立時離題萬里這便是諸位議事的法子吧想來這段時間裡大夥兒便是這麼個商議了確實讓本人大開眼界。」

    這回卻沒有人喝斥「小子放肆」因為這回李珣終於打到了諸位宗主的七寸在場的每個人都明白事態的緊迫也都說著要捐棄前嫌同掌大局可是每個人又都無法擺脫千頭萬緒的利益糾葛。

    幾乎傾巢而出的各宗精英修士可以說是諸宗在近兩三千年內大半元氣所在其中更牽扯到極複雜的勢力平衡問題任何一人的傷亡都會對未來的局勢產生難以估算的影響。

    說到底在他們心中散修盟會和四九重劫還不是一個層次上的威脅。古音是可怕但可怕在可以目見的眼前至少從眼前集合的籌碼上看十一位真一宗師合力也足以清除掉散修盟會的威脅。

    作為各個宗門的掌舵人各位宗主需要將眼光放得長遠些以看清本次劫難過後整個通玄界的勢力消長變化這裡面那些計劃中、計劃外的傷亡和損失就是他們最頭痛的問題所在。

    李珣很明白以上的顧慮就是他今日最大的阻礙還好他有一個籌碼專門針對此而來。

    「當前諸位應當知道散修盟會正是最強大的時候然而古音又是最虛弱之時。她手邊唯一能與諸位抗衡的十執議已然星散魔羅喉及青鸞已死、鯤鵬反目、妖鳳離心餘者只有一個被做成傀儡的玉散人還有冰妖娘之流當不在諸位眼中……」

    李珣話未說完整個廳內瞬時哄然將他的話硬生生打斷。

    這還是魔羅喉與青鸞的死訊第一次從當事人口中傳出來更有玉散人成為傀儡的驚人消息任各位宗主如何克制都擋不住訊息帶來的衝擊一時間失態者倒佔了大半。

    主位上厲斗量緩緩站起來一字一頓地道:「此言當真?」

    李珣略一點頭卻沒有進一步確認而是另起話題:「至於古音本人與天芷上人一戰後傷勢未癒觀之沈屙難起看上去更是風吹就倒的樣子……不過這裡倒有事要請教聆風宗主。」

    無人能猜出李珣現在的心思不知不覺間李珣已經控制了局面他轉臉看向聆風子這位虛渺宗的前輩宗主明顯有些迷惑且因為李珣身份的尷尬便連其一向的詼諧笑臉都擺不出來只皺眉道了聲:「你講。」

    「我想問一人因為傷勢等原因從原有的真一境界上掉落是否可以在短時間裡升回到原有境界呢?」

    此言一出聆風子沈吟不語旁邊幾個同道臉上都不太好看李珣這話幾乎是明著揭聆風子的瘡疤。

    在座諸宗主都知道當年聆風子也是此界最頂尖的真一宗師論修為絕不遜色於厲斗量和羅摩什這兩位正邪魁只是四九重劫前與妖鳳交手留下暗傷導致天雷臨頭之下欲抗無力雖然最後性命得保卻是從真一境界上掉下且日後大道無望。

    這對一個修士而言實在難以治癒的創傷李珣在人前問出實在無禮之至。

    然而李珣的禮數又極其到位他竟向聆風子微微躬身語氣溫和誠懇:「敝人妄然動問有失禮之處還請聆風宗主見諒概因在座的各位只有聆風宗主有過這種經歷而大海那邊的古音則是另一個!」

    這個消息的衝擊比前面那個要遜色一些可是也足以震懾許多人李珣猶嫌不足轉臉向位於西聯諸宗末座的女修笑道:「這一點莫宗主或可當個證人。」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那邊去。

    銷魂妃子的反應比之前在海上可要鎮定多了她微蹙秀眉顯出欲言又止的姿態楚楚可憐的模樣看上去很是為難可事實上已等於默認。

    這時候人人都能看出她與古音之間有些聯繫但這過於明顯的姿態未免有些蹊蹺。

    因為此節眾人的眼神更是淩厲銷魂妃子之前的傷勢未癒抵不住諸宗主炯炯的目光只能勉強點頭道:「四九重劫前一段時間我與古音有些交往那時她確已達到真一境界。」

    說完這些她便閉了口再不吐露半個字眾人當然不願意就此罷手還待再問主位上的羅摩什開口聲:「莫宗主與古音的過節我已知曉而且此事早已了斷多言無益。」

    羅摩什此刻倒很有邪道大佬的風範回護同道不遺餘力只是李珣早從奼陰口中得知銷魂妃子和羅摩什之間很有些瓜葛所以也不奇怪。

    事實上他也希望到此為止否則一不小心牽扯到天芷上人天知道會引什麼後果。

    因此他見好就收淡淡道了聲「多謝莫宗主證言」便又將話題引回去:「非但如此古音應當還兼修了一至兩門十分詭異的魔功本身實力絕對不容小覷。配合決死之心若真要扯在座的哪位同歸於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先是削減諸宗主的顧慮隨後又擡起古音的身價正是又捧又殺不斷地調節在場諸人的心理底線末了他又轉向聆風子敲下最後一根釘子:「不知聆風宗主能否見教?」

    有了前面的緩衝聆風子終於展現出他一貫的姿態笑呵呵地回應:「古音如何我是真不知曉。不過老道士若要拚命總還能多使出幾分力氣想那古宗主一代人傑無論如何都要比老道士要強上一些。」

    他這就等於是承認了尤其是他本人是與古音交過手的也就愈顯得真實可信。

    這時處在末座的不夜城長老天河歎息一聲:「若是敝宗宗主在此或可得到更準確的消息。近期內與古音交手的也只有她了。」

    在座修士只當這是天河的牢騷也不在意而李珣心中有事斜睨他一眼暗罵這老道士哪壺不開提哪壺另外便是銷魂妃子這個知情人微垂下臉不讓人們看清她此時的表情。

    廳內的氣氛稍稍混亂了那麼一段時間最後由李珣的輕咳聲拉了回來:「這是古音的情況。此外還有妖鳳的、玉散人的……等等不知諸位有沒有興趣聽下去?」

    當人們的視線再度集中到李珣身上的時候卻驀然覺原本頑固堅硬的底線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鬆動了他們開始考慮:或許那樣做也不錯?

第八章 決斷

    「吱呀」一聲響屋門打開李珣大步從議事廳中走出來身後的門戶隨即關上也隔絕了一切探測的神念氣機。在廳中代表正邪諸宗的十九位修士正在做出決定。

    在之前短短一刻鐘的時間裡李珣不僅介紹了他已知的古音一方的虛實、拉出了他身後令人驚歎的勢力而且直接給出了與散修盟會的戰鬥計劃。

    那並不是如何精妙的、周密的而僅僅是能夠揮出東海上諸宗修士大部分力量的排列。

    正如他所說無需完美的、萬全的計劃所需要的只是一個最簡單不過的決斷。

    李珣已經做完了他應做的一切現在他只需要等待他等的並不只是是廳中大佬們的決定也是在等著海對面古音的動作。

    這是一段兩場激烈衝突之間微小的空白也算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在其中李珣覺他有些無所事事。

    在琅環島上即使是在深夜他所見所感也儘是缺乏善意的視線縱然危害不了自己的安全卻總是不太舒服如果碰到熟人那就更尷尬了......

    念頭未絕他心頭一跳繼而頗無奈地歎了口氣極不情願地轉過身來迎面便是兩道犀利如劍的目光。

    「還好她沒有見面就拔劍。」

    李珣苦中作樂臉上的笑容也有些古怪。他微微欠身道了一句:「明璣師叔。

    「你還能叫我一聲師叔。」

    在淩厲的逼視和夜色的交相作用下李珣看不清女修的表情他也沒有太強烈的意願只是微垂著頭彷彿是在傾聽長輩的教誨像以往數十年間一貫為之的那樣。

    如此姿態襯得兩個時辰前海面上的衝突彷彿是一場荒謬的夢任明璣道心如何堅定也不免生出啼笑皆非的情緒來。還好她心中畢竟有了準備只一窒的空檔便緩過勁來俏臉上也露出笑容竟顯得頗為溫和:「看在這一聲師叔的分上隨我來吧。」

    這下吃驚的倒是李珣了他環目四顧周邊修士的態度並沒有因為明璣的出現而有什麼改變這麼跟過去怕是對明璣和明心劍宗的名聲有些不利。

    明璣已經先行一步見他腳下生根便冷笑回眸:「要在這兒等明德拿劍砍你嗎?

    思及明德的火爆脾氣李珣咧開嘴角終於依言跟上也自隔絕了周邊敵視的目光。

    跟著明璣走出一里多路李珣便察覺到女修不像是臨時起意而是有明確的目的。

    這段路並不太長等李珣想問的時候目的地已經到了此時在李珣腳下的是一個地勢略高的小丘兩人站在丘項居高臨下恰可看到一片獨立的院落。

    小院內亮著幾點燈火但大部分區域還是沈在黑暗裡有幾個隱隱綽綽的影子在光與暗的邊界流動這種奇妙的光線對比使得這座小院顯出幾分沈鬱壓抑的氣氛。李珣也很快便覺此處外鬆內緊在院內院外走動的修士似乎是看護著院中的某個目標。

    「顧顰兒就在裡面。」明璣如是說當她說話的時候語氣連一絲波動也無。

    李珣皺著眉頭看過來:「這是怎麼回事?」

    「如你所見她被關起來了。」

    李珣這時才知道顧顰兒之前對明璣出手的事情已被暴露出來他張開嘴想問是否是明璣將顧顰兒「出賣」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毫無意義乾脆閉上嘴等明璣給他一個答案。

    可惜明璣並沒有交代前因後果的意思甚至正眼都吝嗇送出一個只是遙望下方的小院看樣子若李珣不先開口她很樂意這麼一直站下去。

    無奈之下李珣只能認輸:「好吧明璣師叔你帶我到這裡來究竟是為了什麼?要我搭救她嗎?」

    明璣仍沒有響應她的目光彷彿可以穿透小院的牆壁屋頂看清裡面那個孤寂的影子李珣也學她一般遙望過去理所當然地他什麼都看不到。

    「顧顰兒承認了與你的關係隨後便被大衍先生禁足關在這裡待東海之事結束後再做落若無意外她怕是一輩子都要被禁錮在宗門之內……有沒有覺得她像一個人? 」

    李珣不知道他現在該擺出怎樣一副表情不過他與明璣的感想還是有些共鳴的:「像青吟吧好似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明璣驀地轉過臉來死盯住他的眼睛:「你也知道!我問你你是不是因為青吟師叔的緣故才做出這等事來著!」

    李珣聞言呆看著她半晌忽爾啞然失笑:「我以為明璣師叔你不會婆婆媽媽的……還好我還沒有淪落到要師叔你替我找理由的地步。」

    不等明璣怒他已微笑著退開兩步讓兩人之間的距離從曖昧不清轉為鮮明的敵我對峙。

    隨著他的動作兩人間的氣機牽扯不可避免地生變化之前有意無意形成的氛圍即告破裂。

    「我不想將所謂心路歷程講出來那也太過聒噪師叔你只需知道從一開始這樣的局面就是已經注定了的至於青吟也好鍾隱也罷都沒有任何意義!」

    「鍾隱師叔?」

    明璣顯然受到震動她沒有想到會把鍾隱也牽扯進來李珣依然不願解釋邁步走下小丘同時道:「多謝師叔提醒我記得還要對顧顰兒講幾句話師叔你不會阻止我吧?」

    說話時根本沒有回頭而明璣則站在小丘上沒有半點阻攔的意思很快夜色便將他們兩人隔開。

    一直走到小丘底部上面明璣的身形已經被遮蔽了然而在李珣卓的靈覺之下女修特殊的生機脈動依然清晰可辨那比一切言語都要來得直接。李珣感覺到對方劍一般的靈動鋒利似乎被封進了無形的劍鞘中鋒芒盡斂顯得圓鈍沈重更透出極疲倦的味道來。

    這感應回饋心中不知為什麼他心底忽有一股力量沖頂上來他就那麼回頭大聲叫道:「你若有能耐便來殺我吧!」

    話剛出口中李珣便覺得這更像是孩子般賭氣的叫嚷荒謬的感覺湧上心頭又忍不住哈哈大笑便在笑聲裡小丘上劍氣鏘然鳴響給他一個最好的回應。

    李珣不再牽掛後面的佳人大步流星走到小院之前。

    在院外守護的兩個修士正好是除了顧顰兒與梅潔外另兩個滯留在島上的天行健宗三代弟子此時早被笑聲驚動轉過身來見是血魔親至都有些呆一時間也喪失了攔阻的勇氣。

    李珣此時身份不同自然懶得與他們周旋只當兩人是泥雕木塑徑直走上前去一把推開院門。

    兩位三代弟子這才回過神來張口欲叫時小院內側房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一身素白的梅潔踱步而出走到院中央恰好擋在李珣的去路上。

    從頭到尾她的步伐神態都從容不迫似乎胸有成竹又似是完全沒有意識到面前血魔的可怕之處。

    李珣對此女的風儀頗為欣賞又看在顧顰兒面上也就不為難她悠然立定笑道:「梅師姐要攔著我嗎?」

    梅潔面色肅然開口說話時音線也略顯低沈:「我只問你一句話何師兄他們是不是你害死的?」

    李珣眨眨眼遲了一線才想到所謂的何師兄就是當年死在嵩京的何慕蘭等人本來此事已經定案可由於顧顰兒立場變化她以前的證言也就全都不算數也怪不得梅潔會有此問。

    這個問題放在平日李珣可能一口便應下來然而此刻一個弄不好被仇怨影響與諸宗聯合的設想恐怕就要崩盤也算他心思機敏很快便回應道:「顧顰兒沒對你說麼?如此我也不必回答你若有閒便去問陰散人吧。」

    他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又扯出神龍不見尾的陰散人當即將梅潔噎住。

    女修本待再問可李珣的言語高傲冷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態盡展無遺結合其赫赫凶名以梅潔的膽識也有些支撐不住。

    李珣不再耽擱冷哼一聲就那麼直直走過去梅潔受他氣勢所攝不自主讓開通往正廳的路線兩人就這麼擦肩而過。

    小院裡當然不會就這麼幾個三代弟子做事李珣能夠感覺到至少有兩位真人境的修士藏在暗處只是輩分高了想事情便相對周全仍在靜觀其變而已。

    他對此不屑一顧神情姿態倒像是到了自己家裡憑借敏銳的感應尋到了顧顰兒的位置繞過正堂走到後進的臥房之前。

    他本來還想直接推門而入但在門前心念一轉還是停下來在門上輕敲兩下屋裡細密悠長的呼吸聲猛地斷絕又很快恢復如初只是李珣卻沒有得到任何響應。

    在門前等了兩息的時間李珣嘿地一聲笑還是推門而入屋內的黑暗像一隻展翅的蝙蝠撲啦啦飛出與外間光影交錯在表面的沈寂中透出極豐富的信息來。

    李珣剛邁步進去風聲響起挾帶著熟悉的香氣暗室內的女修不顧一切地撞進他懷中隨又緊緊箍住他的腰背使二人肌體貼合幾乎沒有任何空隙。

    兩人的姿態是如此親密體氣相通倒像是要融為一體只可惜他們畢竟還是有兩個心跳一個惶亂如鼓一個平緩深沈。

    「救救我救救我!」

    顧顰兒的聲音在顫分明已是恐懼之至若是旁人在此大概會以為顧顰兒在懇求李珣救她出去然而李珣卻深知絕非如此。

    任顧顰兒將他摟著李珣卻吝於做出響應的舉動就這樣過了片刻女修的顫抖已經完全形之於外並透過緊貼的肌體傳到李珣身上與之同時李珣冷靜至乎殘酷的肢體態度也不損分毫地回饋回去。

    漸漸地女修火燙的體溫開始下降便連箍著李珣腰背的手也在猶疑中鬆開了少許。

    偏在此時李珣伸手挽著了她纖細的腰身微垂下頭湊在她耳邊說話聲音柔和至極:「和你想的不一樣吧。」

    顧顰兒茫然仰起俏臉恰與李珣面頰貼合冰涼的感覺讓李珣知道此時佳人已是珠淚漣漣心思之惶惑可見一斑。李珣輕歎口氣溫暖的吐息在女修玉頸間打了個轉兒成功激起了對方一陣顫慄。

    李珣又伸出舌頭輕舔女修小巧可愛的耳垂這種絕不合時宜的親熱動作帶來的刺激也遠平日女修猛地顫抖一記幾乎讓人以為她在掙扎但很快她的身體便軟了下去只有箍著李珣的手臂依然沒有半點放鬆。

    這時候李珣陡然力擁著顧顰兒搶出兩步將她按回床上去。

    顧顰兒低呼一聲仰躺在床上不由自主擺出了任君採擷的誘人姿態李珣的上身略微前傾與女修視線相接。

    「和你想的不一樣吧。」他再一次說話同時下手撩開了女修的裙裾顧顰兒幾乎立刻呻吟出聲聲音裡已分不清究竟是恐懼、羞澀還是興奮。

    屋外諸修士也不是真的傻子早覺屋內情況不對此時的氣息已是躍躍欲動李珣卻全然不顧合身壓了上去眼見就要在這各宗修士雲集的島上做出苟且之事來。

    在他的身體壓上來的剎那屋外悶哼之聲連起傳導進屋依然有雷霆般的震懾力。顧顰兒彷彿從一場幻夢中醒來嬌軀變得無比僵硬仍摟著李珣腰背的手臂已不知該怎麼放置。

    看到她這般模樣李珣低聲笑了起來:「看我說的沒錯瞞著別人和被人盯著味道絕不一樣。來告訴我你是否願意為我去死!」

    顧顰兒的體溫陡然上升雖未開口卻是不住地點頭散亂的絲拂在李珣臉頰上癢癢的十分舒服然而李珣並不滿意他壓在女修身上沈聲道:「不懂得說話了麼?聲音大些要他們都聽到!」

    僵硬的感覺再度回到顧顰兒身上如此反應自然忠實地傳達到李珣心底他感歎一聲心中卻不知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

    此刻雙方的感應乃是相互的顧顰兒正處在最敏感的時候李珣的心念方起她便察覺到了在一陣細密的震動之後她的熱淚再度湧出也由此拋開了一切張口便要呼喊。

    只是她檀口才張李珣就伸手摀住:「不要叫若你開了口與那人也就沒什麼分別了。」

    黑暗中顧顰兒明眸瑩光閃動虛弱惶惑之餘更多的還是迷茫李珣沒有移開手掌而是再度將嘴唇湊在女修耳畔輕聲細語:「很久以前有一個漂亮女人也像你這樣喜歡上了某個人可以為那人生可以為那人死同樣的她的戀情也不為宗派所容如你現在一般被禁錮在一個狹小的圈子裡。」

    「唯一與你不同的是她要比你更進一步她可以無視外界的眼光純為所愛的人活著什麼同門情義都要扔在一邊;她可以毫無廉恥地在師兄眼前與愛人交媾、可以毫不猶豫地斬殺同門至於欺師滅祖之類也全不在話下......」

    「是了她便是青吟我那位為情叛宗的師叔祖她的愛人則是大名鼎鼎的魔頭玉散人我則稱他們為『一對狗男女』。顰兒前車之鑒在先你願不願意和我做另一對?」

    李珣的掌心處明顯感覺到女修嘴唇在輕輕顫抖他咧開嘴角卻沒移開手掌而是繼續輕聲道:「不要急著回答我可以先坦白地告訴你我生平最恨的就是這對狗男女而現在你確定想和我做另一對?

    「如果你願意就等於和天行健宗與整個正道決裂不論是師尊長輩還是摯友同門都要反目成仇至於早死的何慕蘭等幾個師兄弟只是一個開始來啊拿起你的劍試一下屠殺同門的感覺就像青吟那賤婢做的那樣!」

    顧顰兒的身體冷得像塊冰。

    「或者我們慢慢來循序漸進先在你的長輩和師兄師姐眼前演一場活春宮不要害羞放大聲音來就像我們以前做的那樣……」

    低語聲中李珣他終於拿開捂著女修嘴唇的手掌同時將其下移在女修纖柔的身體上遊動一圈後再度探入裙底力分開了女修的雙腿。

    李珣任意施為顧顰兒便像是一個人偶遍體僵硬對此李珣相當不滿:「你的那股騷勁兒哪去了?當我是在強*奸你嗎? 」

    顧顰兒的身體又顫了一下喉嚨裡的聲音終於逸出來那是一絲低弱的泣聲根本承載不了沈重的絕望與悲哀。

    「你終究還是不願意!」李珣冷笑著直起身子下了斷語「恭喜你你還沒有淪落到與那賤婢一樣的地步當然我也不會是第二個玉散人。」

    話音方落李珣頭皮忽地一炸身外的大氣陡然凝實更有一波悶雷般的震音在一個極玄奧的層面轟然擂響。

    人殺機天地翻覆!

    李珣並不懂所謂的望氣之術然而島上多的是此界最頂尖的人物這些人的內外天地無不勾連通達當他們的心念生變化外界的天地元氣也要隨之變動。

    當然也只有像李珣這種層次的修士才能察覺到那極其微妙又無比宏大的變化。

    這一刻正邪十九宗的大佬們終於作出了決斷!

    也在這時顧顰兒努力坐起來再度力死死摟住了他的身子就像是溺水的人抱住最後一塊浮木不管它是多麼的腐朽和脆弱。

    「你以為是溺水其實水才剛漫過腳面……」也許是受到外面那些人的影響李珣也在此刻決定了顧顰兒未來的命運他伸出手輕撫上女修的後腦暗勁透出女修立時軟倒在他懷裡。

    與早些時候在東南林海時相比顧顰兒的心境顯然又有了豐富和變化這大概是由於情緒的變動和修為的提升身體自調節所致。

    人體就是這麼奇怪一方面記憶是如此的不可靠可以有無數種方法去塗改而另一方面在錯亂的記憶幻象之後大腦中的某個角落又總是會存下最真實的一切留待人們去掘。

    早先在顧顰兒身上種下的「鎖心術」其實已經失效只是此術與女修的心靈傷口結合得太過緊密以至於可殘餘的禁制依然在揮作用從各個方面影響她的思維與情感。

    「若她真正清醒又會變成什麼樣?」至於讓顧顰兒「青吟化」就讓它見鬼去吧!

    只是動念間之前近乎不可碰觸的禁錮便被抹消掉同時在李珣的特殊手法下顧顰兒也陷入了沈睡並在睡眠過程中調適這些年來腦部經脈的傷損沒有兩三天的工夫根本醒不過來。

    不過在她甦醒後所面對的或許將是與前面幾十年完全不同的世界至於那時她會有怎樣的變化李珣惆悵之餘也相當的期待。

    輕輕將顧顰兒放到榻上李珣毫不留戀的轉身開門出去。屋外像梅雪這樣的天行健宗修士臉色都不好看可是在此時有一項遠比顧顰兒重要百倍的事情壓在每個人的頭上。

    院子裡胖胖的蘇曜仙師應該是剛剛趕來見李珣從屋裡出來也不問究竟沈著臉開口道:「奉諸宗宗主令諭請百鬼先生前往議事廳。」

    李珣嗯了一聲隨後卻擡起臉看向漸起烏雲的夜空老天爺大概是看得興起不吝嗇排些適當的背景出來在大海深處正有一場風暴醞釀生成。

    暴風雨即將來襲!

    無論諸宗宗主之前是如何的磨蹭遲緩一旦他們作出決斷登時變得迅若雷霆深得兵法要旨。前面耽擱的時間已不少了而此刻東海局勢清晰雙方立場分明也無需再掉什麼虛文百餘名最精銳的修士已整裝待。

    李珣站在琅環島西側高崖上正面的大海之後便是散修盟會十萬修士的龐大集團而在他身邊負手站立的則是邪道第一人魅魔宗宗主羅摩什。

    當此大戰來臨之際像他們這樣的人物反而比尋常時候越來得輕鬆彷彿不久之後的人數對比懸殊的激戰只是一場閒散的郊遊兩人之間一點都看不出緊張又或彼此防備的氣氛倒像兩個相交已久的朋友指點江山笑語晏晏。

    二人剛剛說到古音的手段李珣憑借對古音的熟悉評語中肯恰當羅摩什聽得頗為用心顯出對這個敵手的重視末了他突感慨:「古志玄神姿天縱已是千年萬載也難得一見的人物卻不知幸或不幸竟還養了一個更加出色的侄女兒出來以前我總以為天底下能穩壓玉散人一頭的僅鍾隱一人而已現在卻還要添上一個古音。」

    這時候的羅摩什很難形容究竟是怎樣一種姿態李珣扭頭去看卻見迎面吹來的海風掀動銀灰長露出他臉上魔紋只是他面如止水這些紋路便不復原先的妖異詭譎反在漫天烏雲之下顯出瑩瑩的光彩。

    正奇怪的時候這位邪道魁驀地仰天長笑陡然間迸出來的壯志豪情好似海島另側被烏雲淹沒的朝陽衝破雲端這一刻李珣慘淪為配角只能眼看這位宗師人物盡情揮他沈寂多時的漏*點。

    「鍾隱一去此界立減七分顏色眼下終於又有這絕代天驕橫空出世與之為敵何其快哉!」

    他的聲音肆無忌憚地散出去音波激盪中當真是滿島皆聞不論正邪諸修士聽聞此語均忍不住熱血沸騰有幾位素來豪邁的甚至長嘯呼喝以為應和。

    在此情形下李珣卻是分外冷靜。一方面他把握到羅摩什旺盛的鬥志和主導欲另一方面他也心生感慨思路竟在這時飄到一個極其遙遠的位置上去。

    正邪十九宗的士氣一時間攀上頂點。

    這一刻他同樣想到了鍾隱。

    他忽然現曾經通玄界擁有鍾隱是何等幸福!

    那個怪物就像一座永不可能攀越的山峰讓全天下的人都仰視他。正道修士以他為前進的道標邪宗人馬則想著如何擊敗他就算是三散人、鯤鵬老妖這樣的宗師人物也日日夜夜活在他的陰影之下挖空心思要從那死局中脫身出來。

    也正是如此本如一潭死水的通玄界才能屢生波瀾不至於在無趣的死寂中永遠沈淪下去。

    正如羅摩什所言鍾隱已去此界立減七分顏色若非散修盟會橫空出世一個喪失了燈塔的漆黑世界將會是多麼可怕!

    從這個意義上說現在的古音其實就是代替了鍾隱的位置成為了通玄界最明亮的燈塔荒唐的是像身邊的羅摩什之類又開始一門心思將這燈塔摧毀其中矛盾之處實非言語所能道盡。

    百里外的暴風雨已將前端探過來高崖上狂風獵獵溫度驟降李珣中止了胡思亂想轉臉看向羅摩什恰好對方也正回眸兩人視線相對李珣笑著伸手虛引:「希望今日得觀上師神威以全我心願。」

    「彼此這樣我們便在曲徑通幽處相見。」

    羅摩什微笑響應他的話音越降越低最後根本就是胸腔內碾動的悶雷。

    雷聲迸長嘯聲裡羅摩什瘦長的身形高拔入空轉眼撕裂了天空的雲層消失在海天之間。

    自此刻起正邪十九宗與散修盟會正式開戰!

    請繼續期待  幽冥仙途 精采續集

引言 使用道具
herjiann
王子 | 2011-11-12 13:19:14

第十六集 故人往事
第一章 承諾 (上)

    李珣停在曲徑通幽的入口正上方到目前為止這裡還只是一片林木出奇茂盛的山地暫時沒有人察覺到地下數里處那個巨大的空間裂隙。

    青帝遺老離開了攜著他廣及千里的龐大軀幹無聲無息地遠離這裡。

    沒有炫目的聲光效果正如他之前在這裡數萬年的生活一樣低調且安靜。旁觀者只有三五個人包括此地的李珣水蝶蘭和天芷還有更遠處某兩個持續保持關注的傢夥。

    「鯤鵬真小家子氣!」

    李珣早知道那邊兩人的身份也就更看不慣這行徑不過他更好奇那兩位之間的關係。

    鯤鵬老妖在妖魔與人類修士的問題上無疑非常偏執箕胖子卻能投其所好除了那一手驚人的馬屁功夫恐怕還要有相當的利益糾葛才是。

    四宗聯盟與東海妖聯有意思的很……

    暫時將此念頭擱在一邊李珣轉回過頭恰與天芷兜帽內的視線擦過。

    就像是依次偶然的碰撞女修靜靜的側過臉去李珣也沒什麼反應然而這已是短短的一刻鐘內第四度生的情形了。

    自從李珣半推半就地暴露了自家另一個身份天芷上人便是這樣了。李珣也猜不透女修真正的想法但看到她大異於往常的姿態卻也覺得十分有趣。

    原來主動掀開底牌嚇人一跳的感覺也是很不錯的他都開始期待以此法嚇到更多人時的場面了。

    一旁的水蝶蘭也現了天芷的變化笑吟吟地瞥了李珣一眼卻不置一詞李珣回以笑容隨即招呼道:「這樣我們回去吧。」

    話音方落三人齊齊一震。

    幾乎不分先後三人扭頭望向北方天際側面相隔百餘里海上的浪潮聲勢猛地提升了一個等級鯤鵬老妖的殺意便隱藏在滾滾波濤聲中起伏跌宕。

    北方天空一道赤炎長虹破空而至人們瞳孔中剛映入那赤紅色彩來人已攜帶殷殷風雷之聲現身在眼前。

    撲面的熱浪幾乎要將毛烤焦李珣皺起眉頭體外自生屏障隔絕了這波殺傷力極強的破空餘波。

    赤紅裙袂飄飛恍若一團跳動的火焰灼熱且刺眼李珣一時間甚至看不清對方的面容只被這外爍的厲芒所攝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心神受攝的狀態也只持續了一剎那的功夫李珣很快就恢復了過來皺眉直視對方的眼睛。

    對方血紅的瞳仁微微一動依次在這邊三人臉上掃過。她此刻的眼神熾烈如火凶厲如刀即使明知道周邊有至少三人以上與她同級的高手卻也沒有絲毫收斂讓人覺得只要有半點兒火星蹭出來她便會毫不猶豫將其擴大為一場燎原之火!

    李珣卻絲毫不懼反而由於覺得剛剛失了面子他的話分外不客氣:「元君這一路好趕也不知道要撞死幾個?」

    李珣的言辭恰就是那點火星根本沒有任何緩衝的時間妖鳳立下殺手。

    出手便是霸道的百劫火滔天火焰隱透紫芒霎時間將方圓十里的大氣盡數抽乾焰尾略掃周邊高可參天粗有十圍得巨木深林頃刻間化為一片白地。

    「這女人瘋了!」

    李珣暗咒一聲毫不遲疑地召出幽一護駕同時反手抓著水蝶蘭德胳膊向後飛退至於天芷就用不著他操心了吧。

    幽一雄偉的身形自虛空中閃現正面迎上那噴薄的光焰純黑的外袍如波浪般抖動更外面卻披了一層深暗的血光。悶吼聲中血魔化心大法威能全開粗壯的身體竟又膨脹三分平平一拳搗出卻似平地裡起了翻天的颶風。

    只這剎那對戰的級數便被催升到了此界的最頂端。

    當空中一聲霹靂炸響下方的山體難以抑制地顫動起來已被高溫酥烤了的土石嘩嘩滾落數十條扭曲的裂縫便在光禿禿的山體上呈現出來並以可以目見的度撕裂延伸。

    百里外臨岸的海潮聲也突然擡升但放在李珣和水蝶蘭耳中確實另一類聲息。

    鯤鵬老妖明顯有些忍不住了他藉著波浪海風遙空攛啜:「妖鳳隻身到此若能大夥兒合力趁機將她斬殺等若斷去古音一臂!」

    你當別人都是傻子?

    李珣將心底的咒罵按回去抿住嘴唇不予響應。

    雖說親眼目睹了青鸞魔羅喉兩大妖魔身死的場面但他絕不會就此認為要斬殺這種級數的高手會是簡單堆積人力就能做到的。

    九幽噬界的特殊環境還有冥火陰饉不惜死難的決心才是折去兩大妖魔的關鍵因素這兩點在此刻的東海之濱全部具備鯤鵬老兒只想著把別人當槍頭使。

    見這邊全無消息鯤鵬老妖似乎也有些訕訕也不再開口便連妖力鼓蕩的海浪聲都消去不少。

    可這時候李珣反倒又有了些心思。

    觀妖鳳的心態分明是在癲狂的邊緣若她真的鐵了心要一決生死將她留在這東海之濱也不死不可能的事……

    不不成。妖鳳決死一擊不是每個人都能消受得了的。

    別看這邊兵強馬壯真到了那時候恐怕要給妖鳳拖下去一半還多。妖鳳古音散修盟會那是整個通玄界的威脅憑什麼要他這系人馬一力承擔?

    想到這裡李珣啞然失笑這大概也正是通玄諸宗宗主的想法正是因為有這種想法才坐視散修盟會擴大到眼下的地步。

    可話又說回來物極必反當不可收拾的局面出現時處於對立面的一方總還要有所作為才是……

    順勢而為方式聰明直覺像眼前這樣硬碰硬的舉動還是少做為好。

    「停手!」

    李珣舌綻春雷強勢介入這聲勢本也不夠可適逢其會已經被衝擊波摧殘得搖搖欲墜的山體經此震盪轟然崩塌。

    山勢蹦摧之下地脈變動隱藏在地下數里的空間裂隙收到影響一次輕微的擺顫其後那廣袤無邊的空間便放射出難以計量的幽昧氣息經過地脈封禁的過濾化為最純正的底氣狂潮充斥方圓千里的每個角落且以恐怖的度向外擴展。

    那一瞬間李珣耳鼓險些給震碎掉只隱約聽聞「轟」的一聲悶爆崩潰的山體下似是埋著一座火山由於頂上的蓋子掀開積蓄了億萬年的龐大能量轟然噴!

    直徑有數里的衝擊波直衝天庭精純的地氣互相擠迫使得噴的氣柱呈現出淡黃色的光澤為已經昏黑的天地披上一層土色的幕布。

    交戰的幽一和妖鳳被一衝而開各自翻滾了數十里路還停不下來。那連天接地的衝擊波便是最好的隔離帶任是妖鳳殺意如狂一時片刻也衝不下來只能懸在半空感受著近乎改天換地的大動盪。

    從天的氣柱僅僅持續了兩息時間便後力斷絕而其最上端則已衝到了離地面近百里處的高空。

    劇烈的震盪從遙遠的天際傳導下來暗沈的天幕下一圈微黃的光暈從震盪的中心擴散開來與地面的變動相呼應轉眼擴展到千里之外便連外海之上亦是大浪拍天翻滾不休。

    自古以來清氣上浮為天濁氣下沈為地天地清濁分明方有一個穩定可供生衍的世界而此時此刻此界的一角地氣上衝清濁倒顛縱然只是瞬息間事其餘波亦然=難以消除。

    這一刻不知有多少修為精湛的修士心生感應可面對著天地大勢亦只能旁觀氣沮罷了。

    水蝶蘭不喜歡天地間充斥的濃厚地氣覺得土腥味太重裡面的氣息也太雜她輕掩口鼻低聲道:「這下誰都知道這裡有鬼了不過曉得「曲徑通幽」的仍只是我們幾個要不要……」

    李珣微微搖頭局勢的變化太快會讓預先的佈置失去效果最終導致毫無花俏的實力比拚而如今論整體實力以及動員能力自是以散修盟會稱尊若是把「曲徑通幽」這香餌拋出去事態恐怕會一而不可收拾那可就遂了古音的意了。

    「等吧要是沒有青老的講解把我放在這裡十年我也未必能瞧出端倪讓他們去研究好了等我們的佈置好了再拋出答案……你不是想整治羅摩什麼?我們可以就此算計一下。」

    水蝶蘭嗤聲一笑卻不置可否。

    接著她環目四顧打量已經面目全非的山林有些擔憂地道:「演了這麼一出在下面那深窟回穩之前這地動海嘯當會時時作。幾十年內這東海周邊怕是住不得人了。」

    言下之意就是連霧隱軒都要受到影響。

    李珣點了點頭卻並不是怎麼當心—水蝶蘭畢竟還是外行比不得她親手調試霧隱軒每一處禁法佈置對自家洞天有著無以倫比的信心。

    這地脈固然厚重卻因天然斷裂比不得霧隱軒的根基穩固李珣甚至還想要不要借此機會打通與這裡的地脈聯繫將那個直通九幽之域的深窟納入到霧隱軒的控制範圍之內。

    這樣他所設想的『以九幽地脈為立身之本以水脈火竅為變化之源』的一整套禁法設計便有了最可靠的保障。

    李珣甩甩頭此時沖天氣柱已經消失高空中的雄渾地氣也爆散開來四溢的地氣餘波與粉塵水汽相結合飄落下來。

    隔著數十里妖鳳似乎正在呆李珣用盡目力也看不真切正奇怪的時候妖鳳已擺脫那古怪的狀態擡起頭來。

    隔著數十里的距離李珣仍能感覺到對方淩厲的眼神祇是這次李珣不想再針鋒相對了。

    他抱臂當胸驅使幽一退後靜靜地不一言妖鳳眼神的力量卻在逐步減弱最後她慢慢地飛了過來之前灼熱的殺意均內斂不見但離得近了李珣似乎可以聽到她心底湧動不甘的嘶嘯。

    「如果有可能這女人大概會讓三界統統毀掉。」

    她果然瘋了李珣說不出心中是個什麼滋味而這點兒心緒也只存在了那麼一瞬便煙消雲散。

    她只是冷眼看著妖鳳靠近直至身前不遠處。

    「下面是什麼地方?」

    妖鳳這話倒還有點理智不過李珣卻覺得她每吐一個音節那有限的理智便崩碎一分如果自己願意大約只需要再扔顆火星出去接下來便將是又一場驚天空地的死鬥。

    按下這愚蠢的念頭李珣笑吟吟地開口:「怎麼元君不覺得眼熟麼?九幽蝕界之時你我所見通往九幽之域的裂隙於此有何區別?」

    他不但解釋空間裂隙的來歷還隱隱點出了青鸞的事情。

    妖鳳當然明白她冷冷瞥了李珣一眼但就在這一眼後她的視線便再也移不開了。

    李珣不由得心裡毛他看到妖鳳的瞳仁定住視線像是兩根燒紅的鐵針抵在他的胸口而在其注視下胸口亦有一層冰寒與之應和。

    李珣幾乎是立刻反應過來一定是那兩根羽毛有了感應青鸞飛昇之際那波驚人的震盪或許也只是在通知她在此界的唯一摯友……或者說愛人?

    心中冷嗤一聲李珣知道隱瞞也是無用乾脆伸手入懷緩慢地將兩根羽毛抽出來。

    青羽完全暴露在空氣中的那一刻李珣清晰地聽到了聲近乎絕望的呻吟。然而李珣想看清妖鳳表情之時眼前紅光撲面岩漿般的熱流將他全身罩住深藏其中的殺意更是刺入骨髓迫得他不得不向後退避。

    才退數尺他忽地福至心靈手上一鬆兩根羽毛飄飛出去。

    青羽被那火光一卷非但沒有化為灰燼反而蕩漾起一層幽藍的光波旋即火光中分一隻纖長白皙的手掌探過來將兩片羽毛輕輕拈住。

    火光隨即消退李珣也止住身形按住招呼幽一打回去的念頭平淡開口:「這是青鸞仙子遺世之物想來交給元君當是最恰當不過。」

    他這根本就是廢話至於更實在點的像是青鸞羽化的經過倒不是不能說可看到妖鳳將全副心力都投注到青羽之上他又將到了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他有種感覺妖鳳從羽毛中的得到的信息將遠比他描述的更詳細更直觀。

第一章 承諾 (中)

    水蝶蘭在身後低聲說:「青鸞原生靈識或可記錄些許片段再烙進仙體裡去也許羽毛裡有些殘餘。嗯放心一定是被你刺激之後、飛昇之前的那段時間不可能再多了。」

    周邊靜默下來海上的鯤鵬老妖也將氣息一掩再掩像是打定主意旁觀又像是伺機而動。

    似乎除了妖鳳每個人都無所事事當每個人又都將注意力投注在妖鳳身上隨時都會做出相應的反應。

    妖鳳低垂著臉沒有人能看到她的表情。初時李珣還能努力的從她肢體的變化、氣息流動等細節方面揣測一二但到後來非只是妖鳳便連她周圍的虛空沈寂下來一切的變動都趨於靜止如果閉上眼睛甚至感覺不到妖鳳的半點氣息。

    這種近乎絕對靜止的氛圍偏又在向外蔓延度也不慢但在觸及到李珣本身的氣息存在區域時便停了下來兩邊氣息相觸妖鳳並不擡頭只輕輕地問了一聲:「位置?」

    如此簡略的言語虧得李珣能明白過來他籲出口氣回應道:「正中央。」

    妖鳳似乎點了點頭幅度極其微小李珣甚至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可妖鳳在他話後確實移動了起來她慢慢地後退一直退到剛剛沖天氣柱的爆點也就是空間裂隙的中心點。

    那裡是青帝遺老隱居數萬載的地域是真正「曲徑通幽」的起點自然也是青鸞羽化歸源之所在。

    妖鳳就在中心點的上空盤膝虛坐下去她仍垂著臉像一位沈思的哲人但沒有任何一位哲人會這樣虛空盤坐恍如神祇也不會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身的哀慟。

    李珣回頭看了眼水蝶蘭水蝶蘭則還他一個白眼。李珣聳聳肩又去看天芷。

    從與妖鳳照面至今天芷出奇地沈靜只是在鯤鵬老妖攛掇的時候週身氣息有些波動此時李珣視線掃過來她也依然維持之前的狀態。

    無法從同伴那裡得到提示李珣也很無奈照著他的意願此時只要轉臉離開便是管她妖鳳如何。可在他腦子裡理智總是佔據上風。

    他很明白在目前的局面下主動斷絕與妖鳳的交流是非常愚蠢的一件事所以遲疑了片刻他還是慢慢地飛上前去停在了妖鳳數丈遠的地方。

    再次與那靜寂的領域接觸他明明想說些什麼卻無論如何都張不開口在心底咒罵了一聲還來不及有些更深的感觸妖鳳已經聲:「這是最好的結局是不是?」

    李珣沒有即刻回答只是緊皺眉頭眼下自己可沒有和她猜謎的空閒還好這一句倒像是妖鳳無意識的夢囈。

    接下來她進入主題猛地度之快倒讓李珣有些不適應了。

    「上次古音有意招攬而你沒有答應她。」

    「是啊我們是對頭。」李珣回應得理所當然。

    「對頭那真是好極了。」

    妖鳳倒是很意外的樣子。

    李珣心裡真叫一個奇怪好像古音仍未告訴妖鳳有關他身份的問題那女人竟然如此體貼?

    他心裡有事兒反應不免滿了半拍直到一片青色光影飛到眼前才來得及伸手去擋。

    掌心方一接觸他立知其為何物掌指化柔輕輕拈住一片青羽耳中也傳入了妖鳳的說明:「多謝你幫了青鸞憑它你可以向我要求一件事!」

    妖鳳的驕傲一如往日但她明顯沒有搞清狀況眼前的修士並不僅僅是與她缺乏交集的百鬼還是那個曾經匍匐在她腳下承受了男兒最刻骨屈辱的李珣!

    有那麼一瞬間李珣險些力將手中的青羽捏成粉碎。

    畢竟是緩了一緩李珣沒有讓瞬間的情緒壓過理智因為在這一刻李珣想到了殺鳳之役當玉散人叔侄挾恩進逼之際妖鳳的回應難道就是如此麼?

    她的承諾是高傲又粗疏的可證實因為高傲過甚粗疏太多反而配不上她的身份由不得李珣不多想一層。

    他這邊遲疑那裡妖鳳卻擡起頭兩下目光一對李珣心頭堵住先前被壓制的感覺又重歸身上。

    妖鳳的眼睛裡有股難以形容的力量輻射出來那力量是如此純粹便如一記重錘敲碎了心防直接搗在李珣的心頭。

    李珣悶哼一聲難受到了極致然而這感覺卻一閃即逝等他想反擊的時候妖鳳已經再度垂下臉去重歸先前的沈悶。

    雖然一切都恢復了正常李珣卻決不會這麼認為。

    在剛才那一瞬純粹的力量有如沛然難禦的洪流噴湧而出恍惚中那些由所謂的「粗疏」而造成的破綻均被這股力量塞滿像一堵高牆推壓過來沒有半點兒縫隙。

    便是在之前妖鳳與幽一驚天動地的激戰中李珣也沒覺得怎樣然而此刻他卻在淡淡一瞥之下感受到了那毫無偽飾的純粹強壓!

    便在此刻李珣終於明白先前他對妖鳳生出的那點所謂的憐憫之心是何其荒謬和愚蠢。

    強者就是強者縱然她被仇人控制了、被感情壓彎了、被陰謀碾碎了只要她還在這裡便仍是此界最強的妖魔是獨一無二的天妖鳳凰還是在以萬年計的漫長歲月裡積累下來的強絕意志遠遠過李珣自以為是的想像。

    情況就是這樣他憐憫別人又有誰來憐憫他?更何況他還沒有憐憫的資格。

    此念一生很古怪的事李珣卻覺得心懷大暢雖說讓仍有許多關節沒有想明白且有一些事情放不下去可在此瞬間他擺脫了這兩日迷迷糊糊的狀態重新擺正了自己的位置就像是九幽噬界上空百鬼靈竹瞬間交融的那一刻。

    仇人便是仇人我便是我。

    積蓄了數十年深仇人很還沒報完哪來的那麼多傷春悲秋、憂思愁緒?前面是土堆一腳踩平便是;是美食一口吞掉就成至於日後是什麼日子用得著現在傷腦筋麼?

    李珣真的很感謝妖鳳正式她的本色表現讓他避免了日後最可能的窩囊死法——被僅有的一個土堆絆倒被最後一口美食噎斃!

    然而這並不代表那些思慮就是毫無意義的眼光放長遠一些總是沒錯關鍵是要找準自家的位置。

    李珣還不算笨只迷糊了兩天便醒悟過來其中心思轉化卻是有著說不盡的微妙處。

    不管這麼說眼下他是不會客氣了既然妖鳳有放言的資格自然也要為之付出代價的準備對那片青羽一時半會兒他還沒想出什麼好主意來處置便先寄下留待他日吧。

    在微笑中他將羽毛虛晃一記收入懷中。

    妖風似乎不想再說話李珣稍待片刻見再無聲息便轉過身去準備離開。妖鳳恰恰卡在此時突兀詢問:「近日你可見過靈竹?」

    李珣心中一突接著卻哈哈大笑:「他還沒死麼?」

    笑聲裡他頭也不回飛遁離開身後的妖鳳再度陷入了絕對的靜寂中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也就沒有知道她接下來會做什麼。

    李珣不願久留會和水蝶蘭與天芷向西退走臨近飛出雙方視野邊緣之際他回眸遠眺妖鳳的身形已變成一個小點彷彿蜷縮成一團無比的孤寂寥落深黑的天地正將那微渺的一點吞嚥下去再不吐出來。

    淥水是東南林海內部流域最廣的河流之一彙集了森林內豐富的水量繞行大半個森林最終匯入橫貫通玄界的第一大江源江。

    河水沿岸分佈著大量的珍惜鳥獸以及特殊的水生藥草無論什麼時候淥水兩岸的修士都具有相當的規模。

    微濕的夏風吹動霧氣在河上緩緩流動稀薄的霧障根本遮不住修士的視線所以在這片修士分佈稍顯密集的地方至少有十幾個人清楚地看到原本平緩的河面上水泡大面積地頂上來一頭生長在淥河中的妖鱷飛竄而起緊隨其後的便是一道劍氣青芒。

    劍氣後先至在半空中一繞妖鱷巨大的身軀便被攔腰截斷汙血灑落順著河水蔓延開來。

    劍光收斂現出其中那個修士此人大約是在水裡待得久了形貌略顯狼狽但淩亂的青玄道袍還有剛剛獨特的劍光都顯示出此人的身份。

    那人身形只是一閃便再度沒入水中不再透露半點氣息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去了蹤跡。幾個旁觀者都頗為吃驚。

    「那是……明心劍宗的?」

    一個散修嗯了一聲卻不敢肯定想了半晌才道:「是玄門正宗劍訣看起來像。不過通玄諸宗的修士不都在東海嗎?這人看來倒像是被追殺似的躲躲藏藏見不得光的模樣。」

    如今的東南林海絕不是個能遮住消息的地方兩個散修的疑問在很短的時間內便通過各種管道散開來。

    不到半日功夫至少在淥水下遊便有小半散修知道了這個消息還有以此為源頭的種種衍生版本而不知是什麼時候那個疑似明心劍宗的修士已經被冠上了一個人們都很熟悉的身份:明心靈竹。

    當各式各樣的消息四處亂飛時李珣已在霧隱軒中了他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是要與自家同門會合光明正大的加入正道九宗在東南林海的行動以獲取第一手情報。

    當日受妖鳳一言提醒他才記起靈竹在此界中似乎已被傳出了死訊若他直接飛到東海上指不定還會鬧出什麼嫌疑所以他就設定了這麼一出同樣利用流言將靈竹的消息傳出去——說不定還有同門會自己找上來呢。

    他當然不會一直停留在森林裡浪費時間眼下就有一件事需要他去處理。

    那個裝著吳姬殘魂的玉瓶正收在他懷裡為了保護殘魂不至於消散他以血魘之術分離出一點血殺戾氣注進去為其滋補固形。這玩意兒放在百鬼那裡自然不算什麼但放在靈竹懷裡一旦碰上個鼻子靈的說不定就是一場麻煩。

    李珣現身在霧隱軒中樞的湖心小軒上出乎他的意料之前安排的人並不在這裡他皺起眉頭飛過湖面沿著一條曲折的小路前行。

    轉過一個彎忽然有些聲息流進他耳朵裡稍怔他臉上也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就那麼古里古怪地拐進了左邊的林子裡。

    延著一條清溪溯流而上也就是百餘步的距離地勢高處立著一個亭子八面透風無遮無擋。然而亭子中卻有兩個衣衫半褪香肌玉骨的美人兒廝磨在一起。

    隱約笑語中他能聽出來一方調笑隨意另一方卻已是崩潰在即。

    「是不是老子把這淫婦逼得狠了?」

    李珣見二女的姿態卻是不怎麼生氣還有心思自嘲。

    不過他也想了起來陰重華向來都是個有心的在霧隱軒中待了這麼長時間或許也能瞭解一些軒中的藏寶情況?

    帶著這個念頭他緩步走上去這時候陰散人早就現了他卻故作不知只是將少女壓在涼亭中央的石桌上肢體交纏諸般手段齊齊施展聽這可人兒呻吟哭泣以為樂趣。李珣見此反而十分懷念覺得這才是她當年縱情恣意的邪門作派只可惜多年不見再不復見。

    等走到她們身後距離近了見得更多香艷情調只覺得陰散人是把可憐的女娃當泥人兒捏。小姑娘渾身的骨頭似乎都給抽了乾淨遍體雪肌在陰散人的手下暈紅鋪染身子幾乎彎成弓狀在一陣細密連綿的顫抖中眼見就要魂飛去也。

    李珣看得口乾也覺得不是個事正待咳聲提醒醒目迷離的少女竟是猛地抖顫一記「呀」地驚呼出聲嬌小的身子從女冠身下掙出來羞紅了臉手忙腳亂地收拾衣裳遮掩肌膚。

    然而她之前縱情太過腳下沒根才側了身子便踉蹌著軟了下去李珣也不看小姑娘摔倒笑著伸手攙著她的手臂方與少女肌膚相接便覺得滑膩溫香極是動人他心中微蕩手上便緊了些小女更站不住低吟聲中軟到了他懷裡去。

    李珣絕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即使顧著「師尊」的面子不好上下其手也大方地站了許多便宜。

    然而他心裡卻有些驚訝——這風月手段倒也不是純粹縱慾的路子至少在嬰寧身上效果明顯。

    之前在意志迷亂的當口嬰寧竟然還能覺身後的變化且懸崖勒馬做出反應相較於以前嬰寧的心志可謂堅定不少。

    陰散人這才不慌不忙地起身稍理鬢繼而整理微露春光的袍服她的媚態遠在少女之上幾處白皙肌膚依次掩在輕紗長袖之下便令人遐想無窮心火攀升。

    「名師高徒啊。」感歎中李珣越覺得自己這掛名的師傅很是不稱職心中這麼想著嘴上說的確是其他「

    我交代你的事辦了沒有?」

第一章 承諾 (下)

    陰散人微微一笑轉目示意。

    李珣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只見亭子一側斜支著一根長幡幡桿長有十尺高下大半都擺在亭外幡布顏色簡單主體作蒼黑色上有綠紋金篆在風中波動整體看來卻十分壓抑。

    「這是在軒中收藏的落魂幡功用可攝魂定魄若只要問出殘魂所知的秘密只需將其攝入幡中再以陰珠毒刺定上輔以些許手段總能拷問出來不過事後魂飛魄散卻是一定的了。」

    果然是個有心的只是這種毒辣手段被她輕描淡寫地說出來李珣卻也是心狠手辣之輩反而出口讚道:「好極你拿著這幡到湖心去。」

    李珣是不知這拷問殘魂的手段需要多長時間為了不耽擱別的事便想借那裡的分光鏡控制東南林海的局面反正陰散人的手段在哪裡都可以施展。

    陰散人略一點頭並不多言攜了幡轉身離去李珣這才去看嬰寧小姑娘被他目光罩住吃不住勁本就通紅的臉蛋更似是加塗了一層丹朱顏色燦若霞光明眸中偏又漸蘊水汽怯生生的惹人憐愛已將她天生秀媚之氣盡數揮出來有意無意之間勾人心弦相當了得。

    確實是個天生的小妖精。

    李珣感歎中聽到小姑娘低聲細語地解釋:「這是陰師每日的功課其實我也不想的……」

    「真的不想嗎?」

    李珣一個反問便讓小姑娘當真要哭出來。

    見狀他也不再逗弄孩子只是笑道:「陰陽宗授徒大約就是這麼個調調你以平常心對待便是。」

    小姑娘低低應了一聲此時她的身子仍依偎在李珣懷裡並沒有起來的意思或許是一種暗示?李珣不由食指大動但想想小姑娘正在築基的關口那點兒躁動還是止息下來主動將少女扶正這才慢慢舉步示意她跟上來。

    嬰寧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面同時用極小的動作收拾衣裳她比不得陰散人的從容不迫前面又被整治得一塌糊塗收拾起來往往是顧上不顧下遮了這邊那裡便露出更多只是狼狽中反能見出屬於她這年齡的少女應有的爛漫姿態。

    李珣只作不知在前面不緊不慢地踱步他可以感覺到小姑娘似是要向他解釋什麼有幾次都想開口說話卻又都吞嚥下去。

    因為小姑娘柔媚的天性李珣並不準備做一個親切和藹的師尊讓嬰寧保持一定的畏懼和謹慎對她、對自己都有好處。所以他就繼續裝糊塗一直到湖心小軒之上。

    陰散人在那裡準備李珣也不管她坐在石凳上打開分光鏡先便是將視界推移到控制區域的最東端。兩日來那裡的修士活動最為頻繁並且有引動東南林海的人馬向那邊聚集的趨勢。

    不過分光鏡的視界極限距離曲徑通幽所在差了十萬八千里李珣也無法得到更進一步的信息。

    「妖鳳還佔著那裡不離開麼?」

    李珣算一算也有兩天了吧這般姿態就是沒鬼都要變成有鬼更何況那兒本就是個要命的所在?

    這兩日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那裡倒讓東南林海清淨了不少。只是可惜了沒有霧隱軒的禁法控制想要做些計劃難度便給擡高了不知多少。

    感歎中他斜眼看去見陰散人女冠打扮配上這長幡倒更似個妖道摸樣他微笑起來旋又轉臉對嬰寧道:「你來看鏡子裡的光景要是見到認識的人就對我說。」

    嬰寧乖巧地應了聲此時陰散人已示意前期準備完成李珣也不多言取出封著吳姬殘魂的玉瓶遞過去讓她動用手段。

    見陰散人將要開啟瓶封李珣突又問了一聲:「你可知道吳姬?」

    他這是第一次對陰散人提到有關殘魂的身份陰散人秀眉微皺口上回應:「吳姬是婉如的師叔在宗門裡算是日曜的一系與這邊交情泛泛」

    所謂日曜便是指陰陽宗宗主之下為宗主繼承人之一的日曜書官與月華長史相對。

    陰散人所說的應是之前與秦婉如爭奪宗主大位的那個如今秦婉如掌控宗門前日曜一系也過得十分辛苦吳姬叛宗倒也在情理之中。

    李珣嗯了一聲示意她可以開始了。陰散人當即開了瓶放出殘魂以她的眼力搭眼一瞧便將殘魂的身份辨識出來她瞥了李珣一眼卻沒有說什麼手上也沒有任何遲疑蒼黑的長幡一晃殘魂便化成一道輕煙被攝入其中。

    魂煙剛附在幡上拿綠紋金篆便齊齊亮流動的光芒彷彿一個漩渦將殘魂捲入其中。驀地一聲極細的尖叫傳出來一聲引得百聲應霎時間軒中鬼語啾啾似有陰風從腳底吹出來。

    李珣瞇起眼睛幡上的光芒漩渦中依稀有吳姬的虛影映現出來姣好的面容完全被凶戾之氣籠罩掙扎著向外衝擊卻被無數煙氣捲纏脫身不得。

    陰散人隨手一指深紫的光芒閃過拿殘魂額頭上現出一尾針芒當即僵直不動轉眼便被煙氣拖拽進去。

    咒音從陰散人啟合的朱唇間流出來稍遲片刻長幡中便有絲絲雜音與之相和。李珣在幽魂噬影宗待得久了雖未專修役鬼之道卻能辨識鬼語略一凝神鬼語中的意思便知曉了七七八八。

    鬼語中正式吳姬平生的記憶、見識這些雜蕪的信息大多都是殘碎不堪缺乏前後脈絡顯出李珣當時的攫靈法用得實在霸道了些。

    李珣皺起眉頭命令道:「要她最近的記憶和你妹妹、徒兒相關的。」

    陰散人眉目間分明有些疑惑口中咒音卻未停頓只是越低沈相反幡中鬼語則更加尖銳李珣用心辨識剔除掉旁枝末節慢慢地梳理出脈絡來。

    此事的關鍵便在已經身亡的「嬋玉」身上。

    這個秦婉如口中最早叛宗的女修原是陰散人那一輩最小的師妹向來與羽侍交好吳姬則與嬋玉同師而出交情也非常深厚。

    當年陰散人從北極搶走了以血融之術造成的玄嬰初時交給了嬋玉撫養後來事態生變這個秘密便也沒瞞著對方。

    然而後來嬋玉被古音暗中招攬牽線的便是羽侍陰散人師徒做的好事羽侍在那時便已經知曉故而在羽侍被秦婉如搶奪回後方一清醒立時便與大女兒決裂鬧出後面的那些事來。

    而眼下只餘殘魂的吳姬則是嬋玉在陰陽宗展的又一暗鬼最初她還有些搖擺但在嬋玉被秦婉如以雷霆手段殺死而自己又得知了那一關鍵秘密之後也只有叛宗還能有些活路。

    李珣總算是弄明白了這段隱情的前因後果而同時他也現吳姬所「說」的秘密似乎與他之前所瞭解的情報有些出入這差異不在前後的脈絡上而在其中的某個環節上。

    由於過了兩道手再加上殘魂的狀態具體的細節非常模糊李珣努力分辨也只知道陰散人拿那玄嬰的本意是要為四九重劫做準備而非只是煉丹那麼簡單……

    「師傅。」

    突然的話音打破了李珣精神集中的狀態他微微一怔旋即冷然回眸剛剛開口聲的嬰寧被鋒利的眼神刺中小臉登時煞白然而李珣細細觀察卻見少女臉上除了恐懼之外便是茫然。

    李珣暗歎一聲臉色並沒有舒展只淡淡問話:「怎麼?」

    少女怯生生地伸出手指指向分光鏡上的畫面李珣回頭初時還漫不經心但很快眼珠便凝定住了。

    「傳訊飛劍?」

    東南林海的上空那閃耀的劍光分明就是明心劍宗傳訊飛劍獨有的光華且不是一道而整整六道。

    劍光前後相連如珠串般在半空中流動耀眼之至不知吸引了多少過路散修的目光。

    飛劍在森林上空數里範圍內打轉看著耀眼其實更像是亂撞的沒頭蒼蠅而那個區域……不正是李珣最後在東南林海駐留的位置嗎?

    想到這裡李珣猛地明白過來這些飛劍都是找他的!

    對於飛劍傳訊之術李珣本來並不怎麼熟悉但與水蝶蘭相識後卻從她那裡得到了許多相關的信息。

    飛劍傳訊之術可以遙空千萬里精確無誤的尋找到目標看似神通說到底其實是一種蠱術。

    在明心劍宗李珣正式進入宗門正式弟子之列時曾在祖師堂留下一滴精血以玉瓶儲之放置在側殿之上這是每個弟子都要經歷的而在幽魂噬影宗過程也大同小異。

    當時李珣只以為那時類似於血誓的程序經由水蝶蘭提醒才明白那其實就是蠱術中基本的「辨血識人」的法術唯一的差別就在於明心劍宗只是單純用來聯繫山下的弟子而幽魂噬影宗還能用這玩意兒整出許多要命的手段來比如——祖師咒靈!

    正因為是蠱術的原理所以飛劍傳訊全憑著修士精血的氣息來尋找目標。一旦目標修士身死或者以秘術封鎖全身氣息毫不外露傳訊飛劍便無法準確送達只能在目標氣息消失的最後地點盤旋直至所攜帶的能源耗盡。

    像眼前這樣接連六道劍光同時出現只能是在短短數日之內連續不斷地出。

    有什麼事情會讓宗門連六道飛劍來催促?

    李珣只覺得眼皮跳動思路一下子便聯想到前幾日秦婉如所說的那件事上……

    此界為什麼會突然傳出「靈竹被殺」的謠言他大概明白了。

    此時長幡上鬼語聲陡然斷絕陰散人回過臉來示意殘魂禁不住手段已煙消雲散。

    李珣已經不太在乎中間那片斷層只要日後找陰散人問清楚就是他略一點頭身形陡然從軒中消失再現時已在東南林海上空。

    他還沒傻到原路返回的地步而是現身在數百里外某個人煙稀少的地點以傳訊飛劍的高不過數息便劃空而至至於那些旁觀的散修沒有一個能跟的上來。

    手中接連收了六把指長的飛劍李珣也不耽擱確認四面無人之後便又閃身進了霧隱軒。

    此時陰散人剛將長幡斜放在軒外饒有興味地看著分光鏡上的情形見李珣回來便微笑起來:「清溟還真是著緊你呢!」

    李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他坐在石墩上將幾把飛劍帶來的信息通讀了一遍便連反駁的力氣都失去了。

    幾把飛劍的順序很容易排列第一個語氣最和緩只是說宗門護山禁法有些破損需要他回去主持修正。看看日期正是他潛入坐忘峰與明璣、清溟交手的那一日。

    自作孽啊……

    歎息聲裡李珣接著看後面的訊息從第二道起語氣由催促而至嚴厲、更嚴厲而更轉急切至第六道已只有短短兩個字:回!

    李珣看著這一連串訊息一時為之默然。

    陰散人見他這摸樣伸手取過飛劍讀取上面的信息稍停片刻她便疑道:「時間上怕是對不上吧『靈竹』最後一次現身是什麼地方?」

    「在北齊山脈。」

    李珣眉眼低垂心中也在計算時日從第一道傳訊飛劍起到今天也就是半月左右從北齊山脈到連霞山即便是以傳訊飛劍的高也要兩日夜的時間更不用說「靈竹」回山需要的時日。宗門的迅反應實在沒有道理。

    「除非是有人通風報信告知『靈竹』身亡只需將傳訊飛劍滯留不去的消息傳回去就可以北齊山脈那邊能及時送消息又能讓宗門深信不疑的只有那麼一家……水鏡宗!」

    聽到李珣的斷語陰散人嫣然一笑:「水鏡先生真是急人之所急生就了一副好心腸。」

    李珣抿起唇角靜靜思量片刻方自一笑:「確實古道熱腸。」

    這自然不是什麼好話李珣對水鏡先生的心思洞若觀火那個圓滑的傢夥分明是想用這一招將「靈竹已死」辦成鐵案要他順利成章地將這個身份消沒於無形。

    說得好聽點這是給李珣送下房梯子;說得難聽點根本及時擠兌和威脅!

    偏偏水鏡先生的火候掌握得相當到位就算李珣看穿了這份心思也很難興師問罪。(   「要是沒眼下這檔子事受了他這樣番好意又何妨?只可惜……」李珣站起身來在軒中緩緩踱步:「水鏡能聯繫上宗門聯繫這邊的仙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做了初一便有十五我以靈竹的身份現世已有兩日這才讓傳訊飛劍跟了過來這兩日間在東海之濱的宗門修士恐怕早就得到消息向這邊趕來算算日子大約快要進入東南林海範圍了。」

    說到這裡他忽然有一頓繼而慨歎道:「若不是這兩日的準備此刻怕是已經和他們碰面一言不慎便要前功盡棄了。」

    陰散人一直靜靜地聽他說話至此方開口道:「主子可要迎上去麼?」

    李珣收起六把傳訊飛劍搖頭道:「正面迎上不妥飛劍上的訊息是讓我回山接了劍再往東海去無法自圓其說正好前面的準備歪打正著不如接著做下去。」

    說到這裡他又有所思皺眉不語陰散人知他自由盤算也不多話。旁邊的嬰寧還沒有從剛才的恐懼中回過神來更是不會開口一時間軒中沈寂下去只有分光鏡上的光影交錯迷離。

    李珣很快便有了決斷:「這次若幽一留下你隨我去嬰寧的功課有麼有妨礙?」

    「築基之法我已經盡數傳授若只是十天半月倒也無妨。」

    李珣點了點頭陰散人能做到的幽一做不到;而幽一能做到的陰散人卻能做得更好。

    這次東海之濱的行動指不定就是一場決戰帶上陰散人他的把握就大上許多況且剛剛又出了那麼一檔子事……

    想到此處他話音轉冷:「剛才那吳姬說了什麼都講出來吧。

第二章 重逢 (全)

    陰散人複述的情節與李珣聽到的大同小異至少一時半會李珣很難從中尋找到特別大的破綻。

    吳姬本人也並不怎麼清楚其中的細節真正的知情人除了已死的嬋玉也只有秦婉如……

    也許古音也算一個?

    至於陰散人李珣則完全想不明白為什麼這段時間內的記憶她全忘了個乾淨?要說是巧合也未免巧得過分。

    或者有陰謀?這大概是最順理成章的猜測了可是李珣很難想像一具喪失神志數十年的傀儡連自我意識都處在最嚴密的監控之中且又與主人生死相連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又用什麼手段來佈置所謂的陰謀?

    就算陰散人能預測幾十年、上百年後的劫數可她又使了怎樣的神通才能精確地算計到將來會有一個名喚李珣的明心劍宗的不入流修士以天冥化陰珠為本錢運用幽魂噬影宗的法門將她煉成幽玄傀儡且又在一個幾十年後會用搜神法窮拽其記憶以至於她能預先將這些相關記憶清除乾淨以瞞天過海呢?

    荒唐!

    至於秦婉如將陰謀論安在她身上倒是個不錯的答案只是脫出陰散人的庇佑單只是一個秦婉如李珣實在無法從這邊感覺到任何壓力而他心頭確有陰翳覆蓋著薄薄的一層似乎稍捅便破偏就使不上力這感覺相當不滿。

    所以李珣帶上了陰散人將這個不穩定因素攜在身邊若真有什麼變化也能及時反應。

    轉眼又是兩日過去臨近東南林海邊界橫貫通玄界東西的源江入海口李珣嘩啦一聲躍出水面。

    他依然保留著有些狼狽的打扮瞇眼看向海水沙礁交織海岸線:「要我回山沿這條線北上那裡可是必經之地總沒人會說什麼了吧。」

    喃喃說著他忽又自嘲一笑:「怎麼沈得有些多餘?」

    心境的變化過程相當短暫等他再度將視線移到海岸線上腦中的通盤計劃已經清晰映現出來。

    「現在我是一個被追殺的倒黴蛋重傷下鑽入江底以龜息術療傷同時利用源江橫穿了大半個通玄界在途中接到宗門飛劍傳訊正在趕回宗門的路上。當然由於路線選擇有問題很不幸地一頭接進東海之濱的大漩渦裡……就是這樣!」

    隱身在側的陰散人低笑一聲她很清楚這話裡倒有大半是對她說的所以她也要有所響應。

    李珣並不回頭反而閉上眼以特有的方式與正在東海上遊蕩的水蝶蘭聯繫。

    同心結微微跳動將遠方的信息傳遞過來由於距離垸李珣接收到的只是最簡單的提示但那消息還是讓他吃了一驚。

    散修盟會圍住了虛空裂隙?

    莫非他們已經現了虎穴裂隙中的秘密?還有什麼才叫圍呢?

    李珣不知道古音動用了怎樣的手筆不過這種問題只要親眼看到就可以他不再耽擱辯明方向後便向北疾飛這個度雖遠比不上血影妖身的水平飛到那片區域也不會過七個時辰。

    貼著海面飛掠在他馭氣神之下數千里路轉瞬即過然而一路行來海天茫茫李珣竟然一個修士都沒有見到這情形顯然出乎他的意料。

    難不成古音真的出了什麼大動作讓通玄諸宗如臨大敵以至於全面收縮禦敵?

    李珣百思不得其解正要與陰散人商量時背後忽地一寒警兆閃現時肩上苦竹劍應機鳴呼彈身出鞘他順手抄起苦竹劍同時一個大旋身變了方位。

    他這一串動作做出來有如行雲流水已將應急變化的水平做到了眼下這個身份的極致。只可惜在這片海域沒有人為他喝彩甚至連聲冷笑都欠奉便是李珣自己在確定了來人的身份之後也有些尷尬。

    他先收了劍卻很快醒悟過來臉色也沈了下去:「你怎麼會在這裡?要是讓人看到了我就是有一百張嘴也分辨不清!」

    來人卻是本應在霧隱軒裡閉關潛修的天芷上人她剛剛從海面下浮上來此刻正是那副惡名昭著的血魔打折兜帽罩頭神秘而陰森。

    天芷並不響應只是冷冷看他。

    李珣心中微怒不過這點怒氣很快就被新的困惑覆蓋怎麼他的反應遲鈍了這麼多?競被天芷欺身後里許方才應該過來若是換個有敵意的保不準就要吃個大虧。

    帶著這人疑問李珣的目光繞著天芷上下打量。

    如此這般果然讓他現了些許變化天芷週身繚繞的凶戾氣息明顯內斂下去也就是現在離得近了否則還真不好據此判斷對方的身份。

    血神鍛體的法門真是立竿見影李珣感歎一聲知道這是天芷的身體進一步適應了燃血元息的灌注妖魔的印記大約已經滲入了她每一寸肌體正因為如此體內的血殺戾氣也越的收放自如。

    李珣現在很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然而瞬息之後他便用疑惑的眼神看過去……

    不對剛才那感應……

    李珣終於想到之前作出那種過激的反應並非是因為他在近距離現了天芷而是由於對方主動放出了敵意他眉頭一皺很謹慎卻也很直白地詢問:「上人對我有什麼不滿嗎?」

    天芷的面容隱藏在兜帽之下隔絕了視線不過女修沒有也不屑於掩飾自己的情緒鋒利的眼神從陰影下透出來分毫不讓地與李珣僵持。

    難堪的靜默持續了片刻李珣漸漸猜出一些端倪。

    仇恨?似乎沒那麼重;厭惡?雖是情理之中卻與眼前的情形不太搭調兒;那麼就是嫉妒了或許還要配上一些更陰暗的佐料?

    是的天芷嫉妒了李珣大約明白了女修的心思。

    誠然隨著她修成了血神鍛體的法門遮蔽了一身滔滔魔氣可已經魔化的軀體卻再也變不回去了。

    事實上自從血神子這門無上天魔法現世以來數萬年的漫長時間裡能夠讓身體免遭些噩運至少在表面上如此的只有李珣一人而已。

    這當然是托了骨絡通心之術的福這一點給了李珣無比的便利同樣也是天芷上人此刻嫉妒心理的根源。

    如果現在揭去她的兜帽現出來的會是一張美麗而妖異的面孔雖然嬌艷依舊然而每一寸肌膚都是由生靈的血肉怨氣籠罩和浸淫的稍微眼亮的修士便能覺她的魔頭身份這面目用什麼法子都遮掩不住。

    天芷與李珣不同李珣咬咬牙什麼牽掛大概都能放下的而她心裡卻放著一座巨大的不夜城或者這可算是她人生最後的依托。

    當李珣以靈竹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融入到明心劍宗的同門裡時兩相比較除了嫉妒還有什麼能準備描述她此刻的心情呢?

    剎那間李珣已把握住了天芷最真實的心態更由此生出將眼前的絕代宗師一眼看透的滿足感。

    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他謹慎地將這心思藏起來用相對來說用穩定的語氣講話。

    「我們之前的接觸確實不那麼愉快可是我希望上人好好想想全天下能與上人合力對付古音的人也只是我一個而已若上人心裡真不那麼痛快我們可以事成之後做個了斷而如今絕不能將這些陳年舊怨扯到正事上來。」

    他的神態相當大義凜然只是天芷一句話便將這面具戳破:「能合作的只你一人你卻不可信任。」

    李珣稍怔了下旋又咧嘴一笑:「我以為上人早就知道卻不明白為何到現在才說出來。」

    天芷上人主不言語身形卻突然欺前女修的手掌由中宮直進初時有雷霆萬鈞之勢但臨到李珣胸口一切殺氣俱都止住只在胸衣之外含蘊不。

    李珣似乎完全不在意胸前那只可以將他瞬間碾碎的纖手只是沿續之前的笑容:「到了今天再說上人不覺得晚了?」

    「不用油嘴滑舌。」或許是因為目前壓倒性的優勢天芷的語氣隱然恢復到了一派宗主的從容「你和古音究竟是什麼關係?」

    「古音?」

    李珣只覺得這一刻天芷與妖鳳的形象重合了這與前日妖鳳詢問他的語句何等相似!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妖鳳心有決斷僅是確認了一下而眼前的天芷上人卻毫不掩飾她那強烈的質疑心思。

    「我與古音是仇人這話我說了不止一遍現在也不介意再說一次。」李珣覺得天芷有些過分了他開始考慮如何把這女人敲打一下。

    便在此時天芷貼衣的手掌微微前送兩人的體溫混雜在一起卻是相當地一致天芷壓低了聲音緩緩開口:「你還在騙我仍當我好欺瞞麼?」

    「你……」

    李珣冷笑中半步不退!

    天芷沒有再用力語氣卻陰冷十倍:「你與古音用的分明是同一種手段才能將兩至三項截然不同的法門融而為一你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曾與她交手的我!」

    話音主落她手腕上陡然勁卻是被李珣虎掌鉗住變幫生之快以她的修為競也反應不及。

    海面上陡起一聲悶爆以兩人所立之處為中心方圓十里的海面齊齊下陷同質同源的凶戾之氣遍及爆震範圍的每一個角落瞬間擊殺了二人之外的所有生靈隨後才是更直接、也更強力的反震。

    李珣、天芷肢體糾纏用力又各有巧妙巨大的反震之力非但沒有將他們分開反而再度拉近了二者的距離。

    兩人的上身現在幾乎都要貼在一起這個在外人看來極其曖昧的姿勢卻蘊含著無盡的凶險再向前半步就是你死我活!

    兩主對峙李珣咬牙道:「你再說一遍古音她會什麼?」

    天芷絕沒想到李珣會是這種表現事實上由於二人貼得極近她完全可以感覺到李珣的胸膛內幾乎要爆炸了的激烈情緒這是難以控制也不可能偽飾的凶暴力量。

    出於理智的考慮天芷沒有給予更猛烈的回擊只是冷聲響應:既然你聽到了何需我講第二遍?」

    情緒是可以傳染的理智同樣如此。天芷的言語恰到好處李珣身子微微一震滿溢的情緒之上突然便結了一層冰。

    他沈默了片刻李珣徹底恢復了冷靜僅僅是低聲冷笑口中喃喃的話音任天芷六識驚人也聽不真切。

    「你說什麼?」

    女修究根問底李珣則忽地揚聲大笑:「我在說有人真的很厲害厲害之至!」

    這是他在天芷面前最後一點情緒表現然而他心中卻有滔天巨浪激突來去此時此刻他已經聯想到前幾日在霧隱軒中與水蝶蘭、陰散人討論出來的結論。

    骨絡通心之術絕非是鍾隱為他專人而設而是早有範本方能在短短時間之內推出一套成熟的修煉法門來。

    李珣以前只是奇怪鍾隱是為了誰而創造了這不起法門他曾經想過是青吟卻又在交手中現那女人的太虛元化神光極其精純且即使是在生死存亡之際也沒有用出其它手段可能性不大。

    而今日他苦思不解的答案就這麼跳出來像是老天爺開出的一個極拙劣的玩笑。

    古音和鍾隱?這真是個奇妙的組合。

    李珣的思維難以抑制地追溯回去一直到七十年前他初次同古音碰面的那一夜。

    當時他連對方長什麼樣都不知道便給殺得狼狽不堪正是靠青吟和鍾隱才脫了身那時候他又如何能想到殺他的和救他的三人會是這種見鬼的關係?

    由此向外推導許多以前隱約不明或難以索解的問題都得到了解釋其中重要的就是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古音能夠輕鬆施展……

    不不對!

    李珣心裡猛打一個突這裡面還有一個繞不過去的結他在幽噬界中看到的情形並非如此如可以下斷語當時古音操控傀儡的手段絕不是正宗的路數也就是說那不可能是骨絡通心之術所轉化的法門。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你同古音交手感覺真是這樣?」李珣眼裡又有些狐疑他不是信不過天芷只是他必須將裡面所有的疑點全部打消才敢肯定自己是否作出了正確的結論。

    天芷並不因為李珣的質疑而惱怒這對好來說也是一次很好的探明古音底細的機會她稍稍整理一下思路平靜地開口。

    「你親眼見過我與古音交手……」

    話到這裡她語句稍頓在得到李珣的確認之後她才續道:「我在最後以先天五色神光意圖擊殺她時卻被她正面接下且更以那笛子擊穿五色神光的防護插進這裡……」

    天芷的手掌移到胸口那裡正是被長空飛雪笛穿透之處。

    李珣的視線也隨之移動過去現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議以天芷上人的真一修為競被古音連消帶打幾乎被一擊致命這種無視境界差距的犀利反擊正說明了古音那具文弱病軀之內蘊藏的恐怖實力。

    「當時我已經完全壓迫了她的妙化音殺又擊毀了七煞琴可以說把她完全控制而那裡卻有一股邪魔之力吞噬掉五色神光又反擊過來。威勢雖不彰卻帶著那股消融吞噬的魔力以至於我的護體神光全無作用釀成那種後果。」

    李珣又有點不明白了他問道:「邪魔之力?上人我當然信得過只是那感覺不對吧我修煉骨絡通心之術以來從未有那種感覺倒是水仙子說這法門有些天魔萬相的味道。」

    「骨絡通心之術?」天芷微微點頭:「原來是叫這個名字。只是你楊岔了我所說的邪魔之力並非是指骨絡通心之術而是被此術隱藏起來的另一門魔功正你我之《血神子》。」

    說到這裡也又停頓一下語氣漸漸轉冷:「如此魔息戾氣競能被此術完全遮蔽且一舉破開諸法兼修的藩籬……」

    「我所知不可謂不廣也知此界有一些類似的法門。然而無論是雁行宗的飛鴻爪泥還是落羽宗的藏空印包括幽魂噬影宗的寄魂轉生都不可能有這般效果全天下到此為止能做到這一點的也只有你和古音而已!」

    說到底她的疑心還是沒有打消不過李珣也沒有再申辯什麼他只時搖頭心裡卻雪亮之至。

    天芷說得不錯天底下再沒有第二種骨絡通心之術了如果老天爺非要指出這僅是那個拙劣玩笑的一部分那麼……

    讓狗狼養的賊老天去死!

    李珣冷笑兩聲也不響應天芷的質疑只是擡頭看天用這種方式直面那個陰魂不散的傢夥。

    只可惜對方也一如既往地不做任何回應。

    天芷不明白李珣是什麼意思只覺得眼前的男子冷靜的面皮下心情卻糟糕透頂。

    奇怪的是看清了這一點她反而感覺對方的可信度又高了一些連帶著那張臉都順眼許多——又或者是她的心氣終於順了些?

    解釋不了這種微妙的心態變化天芷也隨之沈默下去一男一女相對而立默默無言本是極尷尬的局面可兩人都渾然不覺均沈浸在自我的心緒裡。

    古怪的氛圍沒有持續太久北邊連續幾場爆震讓兩人從沈思中回過神來。李珣現因為這橫生的枝節他競把正事忘在腦後不免心歎一聲內訌可怕。

    偶爾面子什麼的也不那麼重要尤其是知道這完全是一塊誤會更何況以後還有人家賣命李珣乾脆主動放低姿態意欲消除目前的隔閡。

    「我與上人同仇敵愾這是毫無疑問的。只是裡面有些曲折未可對外人言上人心有疑問我可以理解也可以解釋……」

    天芷舉手打斷他的主李珣一愕卻聽女修冷淡說話:「我等你給我一個解釋不過眼前這個機會你不要錯過了。」

    既然對方比自己更早一步回歸到正軌上來李珣自然樂見其成天芷也不矯情示意他關注背面的變化:「通玄諸宗有些異動。今日主動尋釁在多處與散修盟會交戰十分古怪。」

    「確實古怪。」

    李珣嘴上說著心裡卻想這大概者天芷前來的本來目的只因骨絡通心之術的意外才耽擱下來念頭一轉他又很快收心奇道「通玄諸宗主動挑釁可真是難得一見幹出家事的應是西聯那邊吧。」

    「分不清交戰處太多了局面很亂。」

    「那就是兩邊都有了這才真叫古怪。」

    李珣沈吟中北邊的爆震聲已經連成一片。

    在他們二人聽來這卻不是大隊人馬的混戰而是三五高手度的拚殺那層次已經相當了得。

    「最近一處本在上千里外如今已打到這裡了。」天芷言語中似有他意。

    李珣會心一笑知道剛剛的衝突已經無礙了他靜心瞑目感應半晌終因相距尚遠放棄了探究那邊的詳情不過這一過程中他倒有了一個意外收穫「來了一撥人馬大約十三四個離這裡也就是百多里路好機會……」

    天芷聞言也不多話身形倏地閃沒不見李珣見她如此配合真正放下心來籲出胸中濁氣最後一次調整心情再看了下裝束有無破綻這才馭氣直迎上去。

    兩百里的路對修士而言也就是眨眼工夫這樣的相遇其實是相當突兀的所以當對面現李珣的剎那幾聲短促的驚叫也就在預料之中了。

    縱然李珣早知道來人應是正道九宗的修士但在看清來者的身份後還是呆了一呆這裡面熟人竟然不少。

    「天啊是靈竹師弟!」

    對面傳來的女音相當尖銳卻也有極大的喜悅在其中李珣有些適應不過來什麼時候他競和洛玉姬有這麼好的交情了?不過再看到洛玉姬身邊的紫衣情影他便隱約明白過來。

    雙方度都是極快驚叫聲之後大家便合在一處。

    來人共有十四位包括天行健宗、三皇劍宗、鎮魂宗還有西極禪宗四個宗門的修士。李珣雖不是全部認得卻逃不脫名聲之累還有宗門的交情一時間眾人紛紛招呼場面十分熱鬧。

    「阿彌陀佛靈竹師弟果然吉人天相那些外界傳言必不是真的顰兒師妹我可真服了你啦!」

    一身白衣的梅潔笑吟吟地雙手合什頌念佛號這作派讓此行中唯一一位正牌和尚笑瞇了眼。倒是梅潔話中所指的顧顰兒低下頭去嬌靨之上微顯暈紅卻也將更深層的微妙掩飾過去。

    李珣用最細微的動作打量這位與他有最親密關係的女修相隔不長時間

    說起來洛玉姬與靈竹僅有一面之緣但眼下她卻是最不見外的前段時日她被天芷擊成重傷很是老實了一陣但隨著傷勢痊癒又故態復萌。之前還與梅潔一起調侃顧顰兒轉眼看到李珣形貌頗為狼狽便又好奇起來:「靈竹師弟看你的樣子不是真有人在追殺你吧?」

    稍停她睜大眼睛續道:「前幾天傳過來這個消息貴宗的諸位仙師可是擔心極了當時便有明吉仙師攜人前去接應卻不想隔了兩日師弟競從海上過來。

    這女人真是配合縱然對洛玉姬好感缺缺李珣仍是感謝好適時引出話頭當下也不遲疑順水推舟將早已準備好的理由擺出來也順理成章地得到了所有人的驚歎聲。

    「百鬼追殺你?」

    洛玉姬並不知道自己說出了一個何等荒謬的笑話只是被李珣的描述吸引了全副心神看那模樣競是起來同仇敵愾之心。

    李珣苦笑攤手:「百鬼藏得太深之前我還能與他周旋而如今他修成了血影妖身若不是我有長輩賜下的玉辟邪護身又運氣好在河裡漂了近一個月恐怕此時已經被抽乾精血屍骨無存了。」

    說別的還好一講到玉辟邪這群修士中至少有一半臉上都相當古怪。

    李珣一看便知定是青吟叛宗的消息已經在相當範圍內流傳開來臉色變化的無疑都是知道這塊玉辟邪來路的。

    洛玉姬紅唇微啟似要說些什麼卻被梅潔在後輕輕一扯當下便住了口還好這個空當被人用話填上。

    「能從血魔手中脫身靈竹師弟足以自傲。」說話的是這一小隊修士暫時的領袖鎮魂宗的精英弟子盧陽。

    其實盧陽這話實在不怎麼中聽不過李珣並不在意因為他知道作為厲斗量的親傳弟子盧陽別的不說單只人品一項便沒有任何可挑剔的地方他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現在李珣大約弄明白了這小隊修士的構成天行健宗四人他認識顧顰兒和梅潔;三皇劍宗五人中洛玉姬是才熟人了鎮魂宗四人也只有盧陽李珣還算熟悉。

    至於西極禪宗只有圓塵和尚一位卻是傳說隨半成居士修行的三代弟子中最出色的一個。

    十四個修士修為略有高下之分卻都是各自宗門內出類撥萃的三代弟子他們合在一處又是幹什麼去?

第三章 局勢

    李珣這邊遮遮掩掩人家那裡卻是光明正大盧陽微透著紫光的方臉上露出疑重的神情沈聲道:「師弟近日來消息可還靈通否?」

    看他的神態李珣自然要說「不靈。」

    盧陽點點頭並不奇怪稍一羅織語言便將最近的形勢一一道來條理相當清晰。

    這是李珣第一次從正道九宗的立場看問題所以並未應付差事反而聽得十分認真:

    從這個角度來看事態比李珣預計的要嚴重許多前面的事情也算大同小異然而從青鸞飛昇驚動天下的那一刻起散修盟會與通玄諸宗的衝突便在各個層面如火如荼地展開。

    沒有切身經歷李珣很難想像。那一連串密密麻麻的衝突交鋒是怎樣的一種場面不過從盧陽口中報出的數字。卻能顯其冰山一角。

    五日來正道九宗修士神形俱滅者二十五人兵解轉生者十一人重傷需數年甚至數十年調養的有五十七人。

    在兵解的修士裡甚至包括四位真人修為的高手:.

    在九宗與散修盟會近百年的衝突裡這種傷亡也是相當罕見的在李詢的記憶中或許只有當年不夜城兩大勢力的第一戰才能與之相比。

    這麼重大的傷亡有近三分之二都是在昨天造成的。

    盧陽神情冷肅論威儀倒與他的恩師有幾分相似只小過缺乏了真正宗師的從容不迫便不免有些滯重連帶著讓其它人的心情也低落下去。

    「昨日散修盟會大隊人馬突然以妖風為中心四面聚合將東海之濱圍得風雨不透。獄不及防之下至少有二百餘位各宗修士陷在陣中裡面不僅有我方的道友也有西聯的人馬。我們雖盡力營救卻還是死傷大半。法華宗的釋無色大師、回玄宗的玄言道長、不夜城的趙離仙師、還有枚宗的華為仙師先後兵解……唉!」

    李珣陪他歎了口氣心思卻在不夜城的那位趙離仙師身上盤旋片刻不知此時天芷離遠了沒。若她聽到這消息不知會作何反應。

    盧陽也知道不能讓這低迷的氛圍維持下去振作精神又道:「我們損失雖然慘重但散修盟會若要以此將我們嚇住、瞞住卻也想得差了。

    前兩日妖鳳佔住那片地域為的便是吸引我們的注意力而從那時起散修盟會在周邊的人馬調動便從來沒有停止過。就算昨天的全力聚合根據諸位仙師推測也是虛虛實實掩人耳目。

    「我們這些人便是奉長輩之命南下偵察東海範圍之外散修盟會的人馬調動然後各自回山將宗門敕令傳下……」

    怪不得眼前都是南方宗門的弟子李珣聽得清楚明白且還聽出別的意思來。

    所謂「偵察」大約只是個理由東海那些仙師恐怕是現此地凶險萬狀要這些代表宗門未來的弟子回山以策萬全而已。

    再進一步考慮這是否也代表正道九宗已經下定決心和散修盟會徹底決裂並連應對之術也考慮出來——留下的儘是修為不俗的精說以此街生的戰術恐怕是與李珣不謀而合呢。

    李珣道聲「原來如此」。側耳傾聽遠方的爆震己經稀琉下去交戰接近尾聲他以目光示意問道:「那邊又是怎麼回事?」

    盧陽答道:「東海仍不安全長輩怕我等有失便請兩位師叔領隊護持剛剛碰到一小隊散修盟會的人馬被我們殺散餘下三個麻煩人物交由問位師叔處理。」

    這時洛玉姬插言笑道:「是虛緲宗的白虹師叔和貴宗的明璣師叔呢。

    結合白虹仙師的解釋人們再沒有理由反對。不過。真要回返之時也是人人歎息倒不是因為短時間內無法回家只是自家的性命被他人掌握的感覺實在糟糕透了。

    當下無話十六名修士自排成一個謹慎的陣型折向東北。

    李珣自然向明璣靠過去低聲請罪為的卻是傳訊飛劍的事明璣倒不在意只是笑道:「這話對你明惑師叔說去前幾日水鏡宗傳訊時他很吃了一頓排頭冤枉的很呢。」

    明惑便是當日在水鏡宗準許李珣單獨離開的仙師也是將李珣從一個王府鉅子變成通玄修士的領路人有這層關係李珣也不好怠慢連連稱是。

    兩人說著卻見明璣撫住心口神情似有不適李珣吃了一驚忙道:「師叔受傷了?」

    「哪有。」明璣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去對上李珣懷疑的視線。微笑道:「最近精進一門功夫正在順逆交沖的時候算不了什麼。」

    「什麼功夫這麼麻煩?」

    李珣對明現的回答持保留態度靈犀訣要的是精純惟一明璣自然不會修煉它法至於其它以明璣的智慧難道還會選一個與自己相衝突的劍訣來練?

    不過既然明璣不願多談李珣也就沒有再勉強反倒明璣開始詢問別後的事項李珣.只能把剛剛說過的理由再講一遍。

    明璣問的極細尤其是問到有關百鬼的事項時更是鉅細無遺大約是將這次問話當成了情報收集來辦。

    李珣被她折騰得夠嗆又想到那個不死不休的毒誓心情絕好不到哪裡去。

    還好或許是覺得無聊洛玉姬好說歹說將李珣拉到「同齡人」裡雖說應付這麼多張嘴也很吃力但相較之前內心的煎熬卻也要愜意得多。

    時間就這樣流過待到日落之時一行十六人終於到了目的地——正道九宗人馬聚焦的琅環島上。

    這一路過得並不心靜散修盟會將他們的人數優勢運用得淋漓盡致短短數個時辰之內單只是碰到的百人以上的散修團體便有七八個而三五十人的小股遊動隊伍更是不計其數。

    這些散修看上去沒什麼章法有時遠遠見了李珣一行便哄然逃散但更多的卻是悍不畏死幾股、幾十股的人馬糾合在一起一蜂窩衝上來殺傷力且不說便是看著也覺得嚇人。

    眾人這一路行來當真是人人手下都有幾條人命便是心志堅忍之輩也殺得有些手軟了。李珣更想起幼時讀史見書上貓述亂世流民蟻聚蜂起的場面倒與此時的情景差相彷彿。

    人間亂世對上通玄仙境?真是十二萬分的諷刺。

    不過若是站在古音的立場上大概要說一句「民心可用」吧。

    琅環島是屬於東海七十二仙島中比較周邊的一座是無量天宗的產業。

    無量天宗這回做事很不地道一方面開放兩個島嶼供正道九宗和西聯的修士入住另一方面卻將兩個島嶼安排在最周邊距離其宗門的主島怕是有萬里之遙其宗門高層也是裝聾作啞其置身是外、兩面討好的心思昭然若揭。

    有意思的是主島離此萬里而正道九宗聚合的琅環島與西聯的人馬駐紮的雙鼓嶼只相隔七百餘里對修士而言只算是一水之隔跨步即至彼此在現階段古怪的關係也能從中見出一二。

    一行人的回轉自然出乎主事者的意料但明璣與白虹兩人的理由又是十分充足諸宗高層也只能接受倒是李珣的到來很是給小島提振了下士氣。

    不管怎麼說。能從血魔百鬼手下逃得命來都是件值得慶幸的事。

    在島上明心劍宗的領袖已經是宗主清溟他也是剛到不久至此小小的琅環島上除天芷上人之外正道九宗其餘的四位真一境界的宗主已經全部到齊。分別是鎮魂宗的厲斗量、三皇劍宗的洛歧昌、明心劍宗的清溟還有西極禪宗的了然和尚。

    而在宗主之外虛緲宗的流雲子、西極禪宗的半成居士也都具備真一修為尤其是半成居士更是曾與妖風齊名的絕頂妖魔——抽翅飛虎論神通法力當在正道九宗所有真一宗師之上。

    六大真一宗師齊聚更有其下真人境高手五十餘人實力空前雄厚。

    李珣的心情在瞭解島上情況後又好轉過來。

    他並不認為這份實力能與散修盟會正面衝突不過正道九宗的思路卻朝他所希望的方向偏轉。

    以精銳之師直搗黃龍擒賊擒王……若只是一支隊伍自然不成但若兩隊、三隊甚至更多未必不能讓古音顧此失彼。

    李珣轉眼便打算好了最理想的狀態隨即又啞然失笑將此空想放在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聽洛玉姬等人講解周邊形勢。

    這時候島上侍應的無量天宗僕役走過來說是清溟召見李珣便告了罪與明璣一起前往。

    清溟的居所被安排在島中央的位置這裡一排精舍搭眼看去除了位置以外也沒有什麼區別。李均一路行來幾乎入眼便是真人境的高手不免有些不適。

    往最壞處想。若他身份暴露在衝開包圍之前他恐怕要面對六位真一宗師還有近百位各宗高手的聯合攻擊那情形只是想想便讓人不寒而慄。:

    胡思亂想中兩人已到了清溟的居所。()

    門沒關明璣輕敲門後便攜他進去。清溟正盤膝榻上雖了趕了遠路這位宗主還是那溫潤從容的模樣見了李珣也不改前例只是稍正顏色說他幾句便將前事放下。

    清溟也問了些百鬼的問題但主要還是關於李珣的安排:「:以你的能力最好還是回山有你主持護山禁法比兩個真一宗師坐鎮都要來得有效。

    李珣連忙謙遜兩句然而清溟此言並非是亂講而是有百鬼、青吟大鬧連霞山的前車之鑒越認識到李詢的重要作用。

    尤其是陣眼斬天神劍被搶沒有一個主控禁法、又善於機變的高手再嚴密的安排碰到真一的強者也起不到什麼作用。

    只可惜他現在也只能嘴上說說概因他絕不敢冒險讓李珣跨越這萬里海域一個不好那種慘痛損失如今的明心劍宗已經承受不住。

    「散修盟會、血魔、還有……唉實乃多事之秋啊!」

    李珣垂下頭他明白清溟話中的末盡之意必然是指青吟。

    這次與同門會合李珣其中一個原因便是想得到關於青吟的最新消息可現在看來無論是清溟還是明璣都是打定主意將事情隱瞞下去。

    或許應該詐他們一下?

    正想著耳中就聽到清溟的感歎:「百鬼承接的應是韋不凡的道統卻比韋不凡更要來得飄忽其行事詭異難測其行事之立場;至於另一位血魔倒像是一個純粹的嗜殺之輩偏偏讓如今的局面平生變故……

    這只是清溟純粹的感歎無論是李珣還是明璣都沒有接話室內沈默了一會還是由清溟開口這次卻是對明璣說的:「剛剛傳來消息星河那邊。天垣道友轉回宗門不久便因傷勢沈重已經仙去了!

第四章 破軍

    琅環島上的時間似乎過得特別快但從現實層面上講又極其浸長。因為島上的修士幾乎沒有了日夜之分除了必須休息時稍稍打坐之外幾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處理手邊辦不完的事情。

    由於各有職責明心劍宗的聚會只開了很短的時間諸修士便紛紛散去現在有個問題擺在眼前每個人都有事做可李珣這本在計劃外的小輩卻給閒下來了。

    以他的能力這不免有些浪費。

    李珣眼巴巴地看著明鞏希望四師叔能有個安排他也好趁機辦些見不得光的事。

    明璣沈吟一下試探道:「願不願意去玄化真人那兒幫忙設計島上的禁法佈置?」

    李珣正想點頭明璣已經搖頭否決:「這也不好那裡的佈置己經臨近尾聲你去了也沒什麼幫助你還是去盧陽那裡你們幾個小輩之後的安排還需議一個章程山來。」

    明璣也是沒法她做事爽利不珊長的事情就不多想乾脆扔給別人頭痛去這種做法眼下看來就有些不負責任。

    「四師叔!」李珣話剛出口便覺他的話音口氣更像是撒嬌這認如讓他大為尷尬一個恍惚竟讓明璣脫身只在匆忙中聽到一句話:「我去百工堂。」

    李珣也現了明璣大概也想甩開他去辦事這讓他頗為受傷可他也不能真的追上去無奈之下只好先按著先前所說去找盧陽他們。

    大概是出於安全考慮這一批計劃外的小輩被安排在距離島中心最近的一片區域完全處在六位真一宗師控制範圍之內旁人大概覺得安心十幾個人聚在院子裡暢聊李珣卻渾身都不自在。

    和他抱有同樣想法的洛玉姬算一個她剛從老爹的訓斥中逃回來在梅潔、顧顰兒之前大叫吃不消三位明麗的女修合成一個小圈子笑語嫣然只要不是當真心如止水在場的男人又有幾個不被吸引的?

    所以當李珣詢問有關「百工堂」的消息時對面那個三皇劍宗的梢英弟子竟然當場走了神逼得李珣只能加大音量再問一遍。

    這回不但那人聽見了一旁的洛玉姬也轉過臉來。

    「百工堂?那可是個好地方呢。」女修笑吟吟地接下話碴:「據說那是千寶閣與千帆城連手開的一家鋪子就在咱琅環島上咱們剛搬來數個時辰就立了起來裡面販賣靈藥、仙劍、法寶之類一此短期內要使用的消耗品還能訂製呢。」

    「鋪子?」李珣為之瞪目此時洛玉姬也起了興致拍手倡議:「咱們現在都是閒人不如到百工堂逛逛吧若有機緣有件法寶落到手上也未可知。」

    這話有回應的也有推卻的推卻的大都是些老成持重的人物如盧陽、圓塵之類。

    梅雪也想推辭卻孩洛玉姬牽了手無奈之下只能應了至於顧顰兒擡眼見李珣未置可否便不說話被洛玉姬當成默認。

    三位美人兒要去護花護駕的自不在話下到頭來十五個人裡例有十個要去。

    一行人向主事仙師報了備浩浩蕩蕩出門朝琅環島西側去了。

    出了門李珣便有些後悔這一行人說說笑笑不像是個辦正事的徉子與島上的大環境格格不入偶爾幾個匆匆而行的仙師路過投來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還好一島之地也沒多大眾人腳下都快就算不馭劍小半刻鐘也就到了。

    此時己然入夜李珣眼前卻是燈火通明。

    眼前是棟樓宇並不甚高佔地卻是頗廣樓宇一層外廊支立的朱紅木柱一字排開長及半里十分氣派。

    李珣看不到樓宇新修的誼跡卻能察覺到其中隱而不的寶光似乎這座建築整體就是一件法寶應是別有勸效。

    看裡外通明的燈火還有正門上方龍飛風舞的百工二字懸匾李珣覺得稱它為鋪子未免太屈了些。

    走到台階之前門外兩個待立的錦衣修士已笑嘻嘻地迎上來開口便讓人絕倒:「諸位客官需要些什麼?」

    這一刻時光倒溯七十年李珣彷彿回到了繁華的嵩京街頭接受店夥計慇勤的服侍。等他回醒過來眼前除了那些嘻嘻哈哈的洛玉姬們便是那兩個笑容不減的的錦衣修士。

    李珣可以看出來二人修為相當不俗都是神化嬰兒的水平並不比這邊除他和顧顰兒之外的任何一人遜色甚至還有出如此事實幾個精英弟子反應過來後都有些訕訕氣氛一時間尷尬起來。

    兩個錦衣修士卻是訓煉有素的臉上半點異色也無依舊慇勤地引人向門內行去李珣見此頗多感懷。

    再看眼前的建築只覺得有一股膨脹的力量感充斥其間他這才現原來自己一直看低了四宗聯盟的叛逆力量那是將自身剝離既往的圈子另辟一方新天地的決然。

    當一隻猴子突然不把自己當猴子會出現什麼樣的情形最終又會是怎樣的命運這正是四宗聯盟正經歷和驗證的東西。

    此時再看那巨大的「百工」二字李珣長吸了口氣心中悄然轉換了態度。

    「啊哈貴客臨門蓬蓽生輝啊快請!」

    聞聲識人 李珣眉頭立刻皺起來怎麼又是這廝?

    他也知道這棟百工堂是四宗聯盟的產業打響的第一炮箕胖子不來坐鎮才真叫奇怪但看那廝笑味咪迎上來的大掌櫃模樣李珣便覺得心下惡寒更懷疑裡面是否有什麼更深的算計在其中。

    不只是他能讓一宗之主親來招呼還能面不改色的修士至少在眼下這個小圈子裡是不存在的。

    幾個精英弟子都是見多識廣之輩都清楚這胖子的身份被這廝「蓬蓽生輝」地一喊沒有掉頭逃走便是極有定力的了當下洛玉姬、梅雪打頭幾個人都躬身行禮:「箕宗主。」

    「哪來的這種道理天底下可從沒有客人向幸櫃的行禮來著你們正道九宗的修士個個都好就是禮數太多早知道我就與圖宗主換換到雙鼓嶼去了。」

    箕不錯口角生風笑哈哈的十分可親只是幾句話裡便透出兩個重要信息:一是千帆城的宗主圖瑾己經到了東海上另一個則是圖瑾眼下正在雙鼓嶼也就是說正和西聯諸宗做生憊。

    這是表明中立態度的好辦法李珣甚至在想是不是百工堂的分店己經開去了西邊散修盟會的駐地?

    胖子情真意切到了深處已將他與諸小輩擺在了同一層次可即便如此諸精英弟子的習慣意識還是佔據上風退意依然未減只想找個理由有多麼遠跑多麼遠。

    看到眼前眾人這情形箕不錯也知自己弄巧成拙眼珠一轉拍手道:「諸位是來看明磯仙子修劍的吧這千帆城大師祛邪除汙的場面可是尋常難見一回來來來章順你領客人去甲字三號房現場觀摩公輸大師的神藝。」

    說完他也不再用笑臉折磨大夥再招呼一聲便背著手向前去似乎是散步的模樣卻越過眾人所立位置將大夥的退路斷掉。洛玉姬等人面面相覷只能認命地隨章順向內裡行去。

    這一刻不知多少人心中打定主意過了今兒晚上打死也不到這裡來晦氣!

    李珣的眉頭卻皺得更緊概因在箕不錯轉身眾人目光隨之移動的剎那有個人影在百工堂前廳一閃而過純憑印象李珣只覺得那人影甚是高壯也極為熟悉。

    咦若真是腦中想的那位箕不錯的膽量倒是見長啊!

    暫時按下念頭隨眾人進了們他才沒現這裡已被花木騰牆分隔成諸多廊道小屋當頭卻是一個佈置精美的廳堂視覺上已很寬敞與廊道連接顯得細密曲折又不狹小。

    而在章順的指點下人們看到在騰牆之上綴飾的花木果實之間偶爾閃動寶光細看去卻是一件件品相不俗的仙劍、法寶。

    這些價值驚人的寶物就這麼掛在籐牆上乍看上去沒有任何防護措施讓人有種拿下來細細把玩的衝動這些寶物的排列也不是隨意為之而是由品級、種類之高低不同分類、分道懸掛。

    外面籐牆上掛的不過是百來件隨著廊道逐一看過去廊道盡頭的隔間方是真正交易之所在在那裡通過各間的掌櫃方能尋到更上一層的精品。

    章順口舌便利為諸人一一解說:「這裡保有敝閣及天星海千多年來近十分之一的珍藏無一不是各個時代的大師之作諸位若有興趣可隨意觀看、試用後進有專門的演武堂可供諸位使用。」

    他這麼一說 除了李珣諸精英弟子都是怦然心動平日裡這些珍藏見一件都難而如今卻有上百件擺在眼前供他們隨意選擇就是不買拿來過過手癮也是好的。

    「至干二樓則是訂製、修復諸般法寶的所在上面駐留著五位千帆城品匠師雖說因為時間材料的緣故一時造不出絕好的東西卻能為諸位訂製一些小玩意兒威力雖不大可相當實用。」

    「若在戰時損傷了仙劍法寶也能到此修理。像明璣仙子便是來尋公輸大師來為寶劍祛穢除汙的。」

    「祛穢?」

    對此疑問章順微笑著垂下頭去:「進一步的消息請諸位與明璣仙子討論吧。前面那些話其實按著規矩敝人也不該說只是看見諸位與明璣仙子屬同道中人……諸位這邊請。」

    規矩?李珣想了想問出一個關鍵問題:「千寶閣的珍藏千帆城的匠師都是此界最頂尖的想來交易價錢也是不菲卻不知貴堂買賣要價幾何?」

    章順流利地回應:「通玄一界都是修士真人自不能用下界的銅具物件兒。對此敝堂在後進設有估價房由此界德高望重的飽學之士坐鎮專門品評估價務求公道。凡是草藥丹丸、礦石靈液、劍器法寶、稀有鳥獸無不可作價買賣以多換一、以一換多、以多換多無不可也。」

    說了這麼一長串稍停片刻他又略微壓低聲音道:「甚至一些修行法門獨特劍訣之類也能估價交易只看貴客願不願意了。」

    嗡地一聲洛玉姬等人都忍不住驚歎旋又彼此討論場面一時有些混亂。

    其實這種以物易物的事情在此界也算慣例可像百工堂這樣形成規則條例光明正大地放出且一體推行的從古到今恐怕還是第一回。

    初時諸精英弟子還只是討論這法子合適與否但到後來卻是齊齊指向了千寶閣、千帆城的新奇手段:「這個還像是修行宗派嗎?」

    議論聲中眾人登上二樓。這裡看上去便比下面寬敞空曠得多據章順所言。隔同僅有五個乃是諸位大師工作體息之處在他的引導下人們來到位於右側迴廊的甲字二號房敲響了門外的鍾磐。

    一個童兒開了門見外而這麼些人也嚇了一跳:「怎麼今天的生意好了這麼多?」

    出口的味道已經有了些商賈氣息章順卻是陪笑:「這是箕閣主邀來參觀公愉大師煉劍的諸宗道友。」

    「參觀你們把大師煉器當成耍猴的麼?」

    童兒表面上看起來也就是十一二歲的年紀語氣既傲又老氣橫秋。還好能成為各派新一代精英的修士養氣功夫都過得去更知到製器煉劍顧忌多、規矩大而公輸大師這樣的一代名家則更有過之。

    目先稍一交流便立時有兩個人開口要去下面逛逛這下一呼皆應到後來只有好奇的洛玉姬扯著顧顰兒陪著李珣進去觀摩剩下七人以掩雪為由章順引著到一樓去遊蕩正好是遂了心願或許還能做買兩個法寶應景。

    童子見人數少了大半這才滿意語氣也放緩了些:「進來吧到裡面別隨便說話驚擾了大師旁的也沒什麼毀了你師叔的寶劍又該怨誰去?」

    此話一出李珣立知這是個長輩人物當下不敢怠慢再行一禮方與兩位女修進了門。

    裡間的佈置十分簡單卻是件件器物都有來歷就是隔音的擋板也是上好的純犀木製成屋裡靜悄悄的直到童子打開了側門才有人聲傳出來。

    「……此劍前任主人橫死未散之怨氣己沈入其中再被血殺戾氣汙穢內外交攻之下若要清除必須以符菉之術引導然而這樣煞氣橫生對你這持劍者相當不利啊。」

    童子待這段說完方向裡通報一直報完了三人的名宇那公輸大師方淡淡允了李珣這才得以登堂入室。

    走進門去裡面卻是間靜室床椅皆無只有兩個蒲團此時被明磯和一位須灰白的中年男子佔著。

    明璣本是背對著門口卻轉過來臉徽微一笑示意三人坐在她身後李珣也不說話向公輸大師稍一行禮默默盤坐下來。洛玉姬顯然是認識大師的甜甜地叫了聲「師叔」才拉著顧顰兒坐下公輸大師嚴肅的臉色稍緩和一些依舊向明璣道:「你希望保持此劍獨步宇內的功效也是應有之義我可以答應可你要知道應急的手段總會有些瑕疵……你本來不必這麼著急的。」

    明璣從容回應:「大戰在即也想不得那麼多再說只要應付過此戰再找大師想法消除隱患也就罷了。」

    「大戰在即生死之事你想應付過去也沒那麼容易!」公輸大師冷笑兩聲也不再勸向那童兒吩咐道:「寶劍在三陽泉中泡的時間也到了你去把它拿來。」

    童兒應聲開門出去明璣略一欠身道:「多謝大師。」

    公輸大師搖頭不語李珣心裡則頗為不安也不顧禮數在後輕聲說:「四師叔那劍……」

    明璣也學公輸大師搖頭外加兩字:「無妨。」

    看著明璣因搖頭而微晃的絲李珣不知怎麼了腦子有些昏然恍惚一種難以解釋的感覺像是一朵陰雲悄無聲息地遮擋在他心頭。

    簡單地說這是一種極為不祥的感應。

    他心中有些不安自斬天神劍之事後他還是第一次有如此強烈的感應但其中的關竅他又無論如何想不明白這迷霧中的茫然與強烈的威脅感匯在一起頂得他坐立不安心跳也紊亂起來。

    這時候公輸大師再度開口:「我需得提醒你一句這以血殺戾氣汙損寶劍的手法絕非是無意的巧合而是血魔刻意為之如此這寶劍便是全然無損以其有備之心想達到理想的效果也不可能。」

    「是大師我知道了。」

    這種言語比任何響應都耍來得輕描談寫公輸大師聞言是真的不說話了李珣心裡有如貓抓一般難受極了而此時洛玉姬終於耐不住好奇心開口問道:「明磯師叔的寶劍不是初雪嗎?除了靈氣逼人、峰利無匹之外還有什麼特殊之處?」

    她問的就是李珣想知道的然而不等明璣作出響應童子己經捧劍進來所以人的注意力都集中過去看那把具有特殊功效的寶劍。

    看到那劍的第一眼李珣怔了下然後便驚道:「四帥叔你換劍了!」

    「怎麼不是初雪?」洛玉姬也非常吃驚。

    對一位劍修來說隨身的劍話無異於第二生命. 那是由自身氣息精血浸淫淬煉的無上利器當淬煉達到一定火候什麼神兵都無法相比。

    就算明心劍宗名為煉劍實為煉氣可像明璣這樣己在修為成型階段突然更換劍器的一且人劍質性不合對自身實力的影晌、對日後修行的不利說成多麼嚴重都不為過。

    明璣回眸淡淡道了聲:「不要影響大師工作。」

    「無妨我倒覺得由他們勸勸你也好。」公輸大師一邊說著一邊接過劍去仲於在黑沈沈的劍鞘上輕輕撫摸度極其緩慢倒似給李珣等人留出說話的時間。

    受到這種鼓勵洛土姬登時精神大振忙道:「我看這劍寬厚有異於常態想必劍勢沈重與師叔的劍法合意不合怕吧師叔的初雪劍己是極好的了何必臨時更換得不償失?」

    小妮子的說法頗有幾分見識不過要想說動明璣還差得太遠。見明璣微笑不置可否的樣子洛玉姬有些氣沮偏又現李珣只是直勾勾地看著那寶劍一句說也不說不由大惱在旁捶了他一記:「靈竹師弟你總不能置身有外吧。」

    李珣被她略嫌親暱的一拳捶醒張口欲言話到嘴邊忽地換了一句:「那是什麼劍?」

    「什麼劍?」洛玉姬受此提醒現自己有些唐突了若此劍是某柄剛剛現世的上品仙劍人家要換白己還能搶過來不成?想到這個她臉上微紅定睛去看。

    此時公輸大師也握住劍柄援暖將劍拔山鞘來在他刻意用氣貫注之下劍氣嗡然鳴響一室回音。

    雪亮的劍光揮灑出來映得人雙眼花這時便看出洛玉姬家學淵源絕非尋常草包可比她只是被劍芒攝住剎那便一口叫了出來:「破軍仙劍!」

    李珣心中一沈還未來得及確認洛玉姬己背上了劍訣:「芒如星點氣若長虹天星閉鎖破軍寒鋒。沒錯的這正是破軍仙劍。」

    說到這兒她忽又愕然:「破軍仙劍應該是在星璣劍宗的九天星劍之列吧好像是已故的允星所持的寶劍怎麼落到了明璣師叔的手裡?」

    「破軍破軍……」

    李珣口中低吟這個熟悉的劍名皮膚的溫度卻在逐分逐分地降下來。

    此時公輸大師已使破軍仙劍完全出鞘在滿室寒光中撫上銳利的劍鋒。被劍氣掃過他手上裂開了十多個細小的傷口絲絲緩縷的血液從傷口中滲出來流到劍身上去。

    「破軍仙劍乃是萬年以前一代鑄劍大師梅鳩的得意之作大師初入星璣劍宗貫通馭劍之法後投千帆城習得鑄劍之術兩相琢磨又有天星鐵為胚劍方得此等利器冠以『破軍』之名。」

    公輸大師低聲說話卻一室皆聞他牽引鮮血間斷塗抹在劍身上形成一個個難以辨識的符菉。

    隨看符菉逐一完成室內諸修士都能感覺到劍身內部似有一層凶戾之氣咆哮竄動意圖衝出來。

    「破軍劍魂上引星辰。以天星流轉之相通人身氣血肌理。為此劍所傷者今生今世均遭凶星照臨與此劍遙通消息。持此劍者可如附骨之蛆追躡在傷者之後更可尋機引動凶星為助力擊殺目標端得是仙劍中之凶器此界罕有。」

    「血魔灌入的血殺戾氣極其汙穢血魔正是借此斷去了仙劍與天星的聯繫我以三陽泉水清洗穢氣以符篆相引再激仙劍本身的靈氣已可清理大半剩下的只要由劍主溫養片刻……」

    公輸大師的聲音連續不斷地入耳李珣漸浙地卻聽不清了沮喪與悔恨如漲起的潮水慢慢壓過了所有的情緒然而他的腦子依然順著慣性運傳。

    這一刻他終於想到了在坐忘峰上與明鞏交戰時那種不協調感來自何方也終於想起來天芷那沒頭沒尾的警告究竟是什麼意思……

    小心破軍盡早脫身了?

    是啊要脫身、脫身、脫你媽個身!

    一切都晚了他廢盡心機籌劃的「重逢」似乎僅僅是為了讓他墜入這荒謬的場景中。

    眼前的情形就像是一個宿命的惡劣玩笑投放在他眼前而當他怒如狂要將其擊碎之際卻絲毫動彈不得。

    賊老天就在面前得意洋洋地宣佈:對不住這是在惡夢裡而且你沒有醒過來的權利!

    他只能睜大眼睛看著公輸大師以精妙的手法逐步清除劍內的血殺戾氣使仙劍本身的鋒芒一點點地展露出來。

    這一刻他無法呼吸!

    也在此刻在他腳口幾乎要被濁氣脹開的時候他擱在膝上的手背被一隻冰涼的小手按住。

    李珣愕然扭頭卻見到一對幽深至極的眸子隨著他的目光移至顧顰兒的表情很微妙可明眸中綻開的儘是純粹的安樂喜悅。

    而她身後那緩緩出鞘的短劍寒鋒卻是另一種的味道。

    以李珣的腦子也要昏然片刻才驚醒過來他身子猛然繃緊反手將顧顰兒的纖手握住力的瞬間眼中的世界似乎異化了. 其它人影都化做了難以描述的五彩流光照耀在紫衣女修臉上又好像是女修自身綻放開來的靈魂之火灼熱而直接。

    剎那間李珣腦子裡至少閃過兩種利用甚至犧牲女修來俺飾自己身份的手段然而這惡毒的念頭又在轉眼間被火炎吞噬化為灰燼。

    顧顰兒的臉模糊了彷彿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李珣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把那個不應出現的名字卡在喉嚨裡用最後一點力氣輕輕拍了拍女修的手背又微微搖頭。

    這時候公輸大師將破軍仙劍送到明磯手中明磯深吸一口氣用初學乍練的「參商法」引導精氣注入寶劍之中血殺戾氣被逐分逐毫地驅出來寶劍本身的魂魄漸與天星勾連。

    李珣在她背後只能看到寶劍劍尾一點星芒這尖銳的光芒刻在他眼中緩緩攪動比天底下任何刑具都要來得殘酷漸起的嗡嗡劍鳴聲彷彿是允星慘死時的呻吟。

    一個恍惚之間這呻吟聲更似在他體內響起——如此地順理成章因為允星的半邊身子就融合在他的骨血裡分也分不開。

    呻吟漸變為嘲笑尖利的笑聲迴盪在軀殼的每一個角落盡其所能地撕扯著他的心防。

    李珣並沒有抵擋概應抵擋也無濟於事他只是睜大眼睛看著前方微晃的劍光讓自己僅存的僥倖心理在閃耀的光芒中冰消瓦解。

    隨後他站了起來!

引言 使用道具
herjiann
王子 | 2011-11-12 13:15:09

第十五集 曲徑通幽
第五章 通幽

    這交流方式像誰呢李珣心中一閃念又轉回到眼前原來青帝遺老的本體就是這麼一株老榕樹相較於水蝶蘭這樣的天生異種倒是尋常了當然。李珣不會因此而有什麼輕視之心他躬下身很恭敬地回答:「還好……小子見過青老。」開口有些笨拙後面就好得多了只是他的頭還沒擡起來。忽聽到樹下的水蝶蘭嗆出一聲笑。他愕然看去只見妖女偏過臉做若無其事狀可面上忍笑的表情十分明顯。

    李珣一時間摸不著頭腦。

    此時眼前的老榕樹枝葉嘩嘩閃動組合出另一句更清晰的言語:「哦繭兒來之前沒有對你說麼?」「繭兒?」這是水蝶蘭的小名?李珣看過去還不知該用什麼表情妖女便狠狠一眼瞪了回來「繭兒在我眼前總是頑皮得很這還要我來道歉才是。」老榕樹的音越地清楚明白之前大概是久不彈此調。有些生疏兩三句之後便又熟悉起來。

    細細聽去那風穿林梢起伏頓挫的合音與其遷徐和藹的語調相限合其實頗為悅耳恰似前人天籟之說。

    也在這一刻李詢終於想起之前的熟悉感覺從何而來。

    如此的交流方式與當日九幽噬界時冥火閻羅以渾身關節肌肉組合聲的情形是何等相像!只不過由於身體構造的不同一個輕鬆自如、一個以命相抵差別之大相去何止天壤。

    李珣一面感歎一面道了聲「不敢」接著便聽到這樣的話:「其實你眼前非我本體……」啊水蝶蘭在樹下笑盈盈的並不出聲然而她淡藍色的唇瓣開合以極其明顯的唇語刺激李珣的耐性極限:「笨蛋、傻瓜……」在這裡她真的就是個孩子。李珣一點兒不惱反而自顧自地笑起來在低低的笑聲裡。老榕樹的聲音也在風聲中傳導過來。

    「我本東方乙木之氣巾孕育的一點真靈。生來無所憑依只是天生與草木之類相合故而常寄身其中修行。

    「這株榕樹便是我第·次寄身之所在其中我修行萬載得悟生靈之道故而此樹與我分身無異此界關於我的傳聞大多也與此樹相關貴客的做法並無不當之處。」水蝶蘭終T.接下這個話題。說了點正經話:「青老以真靈入道從未修習化形之術不像我們能以肉身行走世問。這點你可要記得了。不是我們輕慢你。」「哪裡入鄉隨俗。更何況小子也長了見識。」嘴上說著李珣仍有些困擾。所謂以真靈入道他完全缺乏相應的概念所以只能假設那算是一個出竅的元神之類。

    抱著這樣的念頭他再定睛去石真的從老榕樹身上捕捉到一層淡淡的靈光。順膝摸瓜他終於感覺到在老榕樹正上方元氣的流動略有些異常千絲萬縷的靈氣便從那個位置流淌過來。注入到老榕樹裡去。

    即使如此李珣仍不能確定青帝遺老的確切位置概因對方與此地的天地元氣結合得太過緊密餚不出有什麼明顯的分際。

    覺得再探究下去未免有些失禮李珣中止了氣探探測。

    而此時枝葉間的風更大了些吹得樹冠也在抖動。李珣想了一想才明白這大概是青帝遺老笑的方式。

    「你的態度很奇怪。」青帝遺老在笑中說話。「我對繭兒有養育的恩情她尊我敬我理所當然。而你我素昧平生。為何還要擺出這副模樣此言與之前極具長者之風的語調大不相同李珣倒有點兒動了「是不是考較姑爺」的荒唐念頭。

    不過對這種問題他也不需要太過計較心裡有什麼直說便是「該用怎樣的態度小子心中自有衡量不過大部分時間還是憑感覺行事。長者當面恭敬一些無需什麼理由。當然若非要找個理由大概就是給水仙子一些面子。」「誰要你給我面子?J水蝶蘭笑吟吟地插話。旋又微仰起頭對著頭頂的虛空道:「青老新鄰居見過了以後再聊天也不遲眼下你先幫忙看看青鶯算是怎麼一回事青鶯此時被平放在水蝶蘭腳邊。耽擱了這些天她的法體沒有任何變化雙手依然在腳前擺成那個古怪的印結偶爾因為搬動而走形卻會在極短的時問內變回原狀似乎有無形的絲線牽著一般。

    此刻她闔目平躺容色安詳。李珣倒覺得這樣的青鶯還更容易親近一些。

    正感歎之際青帝遺老便道:「此事我己知曉。其中自有因果。其因且不去談其果卻可由你們一言而決。」李珣聽得睦目難道眼前的青帝遺老竟然具備傳說中知過去未來斷前生後世的絕頂神通?否則為何水蝶蘭剛開了個頭他就如此篤定水蝶蘭也皺眉思忖只不過與李珣所思所想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的見識其實並不在青帝遺老之下考慮了一會兒便有所得。也在此時她察覺到了李珣的心思!間眸笑道:「外而不呈傳得沸沸揚揚說是由曲徑通幽可直抵玄海幽明城麼?現在有青老在前你何不問問?」兩個話題之問跳躍實在太大。李珣微怔旋又明白其中一定有什麼關鍵聯繫便笑了起來:「不留昧麼?」「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水蝶蘭表現出全不在乎的態度李珣卻不能等閒視之他想了想。試探性地詢問眼前的正主兒:「青老您看……」風起處老榕樹的枝葉瑟瑟聲話音清晰情緒卻有些模糊不定:「你有半個出身在幽魂噬影宗鬼門湖那邊又是一次九幽噬界。你本就是局中人我安能瞞你?」局中人?]李珣先是揣摩這個詞彙忽又猛的省悟[青老也知道九幽噬界他話中其實有語病此處九幽噬界非是一個名詞而是一個事件就是前幾日生在鬼門湖的那件大事曲徑通幽位於東海之濱。和鬼門湖幾乎就是一東一西的兩極相去何止千萬里。若這一信息不是水蝶蘭傳遞過來的那麼青帝遺老的神通當真只能用不可思議來形容。

    也不知青帝遺老用什麼方式來察顏觀色對李珣心思的把握極其精到聞言便沙沙笑:「此界絕無可遙感千萬里的神通我之所以有所感應全仗此地特殊的位置。你且上前來……」李珣依言上前按著青帝遺老的吩咐伸出手去。握住一根垂生的樹枝水蝶蘭就在他旁邊笑盈盈地看著。李珣被她笑得心底毛。正待說些什麼忽感覺周邊一直不停的輕風陡然停滯緊接著他被提了起來所謂被提起來無疑是個錯覺李珣細細感應。被提起來的倒像是整個地面。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下方不知多深的地底有一個巨大的裂隙像是巨型的火山口隨著整個地面的上提慢慢顯露真容這是青帝遺老引導他「看見」的影像而更直接的信息則無需目見便如一個燒紅的烙鐵。直接印在他大腦深處。

    熟悉卻依然澎湃的衝擊一掠而過那一刻灰白顏色的氣浪差點兒將他吞沒掉。

    李珣倒抽一口涼氣身子不自覺向後仰等他再醒悟過來。卻現乎中的樹枝不知何時已被他硬生生地扯下來旁邊水蝶蘭笑容斂去。面色不善地盯過來李珣看著手中長約兩尺餘的盈綠枝條。也覺得尷尬。連忙道歉心神卻仍被之前的情景佔據大半。

    青帝遺老並不介意聲音如舊:「貴客可明白了麼?」「曲徑通幽下面是九幽之域?」李珣心中仍填滿驚疑不過腦子仍然清楚荒唐話剛出口便否決掉:「不對那應該是一個勾連兩界的裂隙。可是這裂隙有多大啊門感歎中他又想起一事。忙道:「青老直接喚我名字吧貴客之稱。太見外了。」「也好我喚你李道友便是。

    這也客氣了些……雖說還有些彆扭不過李珣經此緩衝心思越清明他很快想到既然曲徑通幽之下勾連九幽之域莫非還能以一種方式或快捷方式聯繫玄海幽明城和鬼門湖他將此疑問說出口得到的便是肯定的響應「此地之下乃是通玄界與九幽之域問天然生成的最大幣道縱六里、橫四里距地面不過二里之遙。但也正是由於過於巨大時常擾亂兩界秩序早在棍沌未明之際便有一條地脈斷裂於此聚九地之氣封堵裂隙。

    「二者同源而異質封堵是虛而疏導是實成年累月之下此地周邊。天地元氣充沛各靈脈竅穴環此分佈方有東南林海之豐饒亦有東海七十二島之勝境。

    「也由於此裂隙的特殊情況天然便有絕大的牽引力而玄海之下、鬼門湖中。包括嗜鬼宗所居之離恨天亦有通至九幽之域的天然裂隙此三者面積遠不及此地卻因質性相類同樣依托九幽之域而受此地影響其間有千絲萬縷之聯繫我在此數萬載也未能一一探明。

    「不過一些特別強烈的反應像是鬼門湖那邊九幽噬域大片空問封閉又有三五強者劇烈撞擊我這裡還是能夠察覺到的。」「原來如此!!J李珣開始有些概念了驅屍傀塌術中。那個利用九幽之域達到遠距離傳送傀儡的法門裡而的原理便差不多r也就是說從曲徑通幽可抵達玄海幽明城並非是空穴來風青帝遺老突然沈默下來和風依然穿枝過葉可簌簌的響動卻只是自然的聲息而非是那位大妖魔的表達。

    李珣懷疑自己是不是無意間說了些不該說的話他看向水蝶蘭妖女只是聳茸肩並沒有不滿的表示便在二人以身體語言交流之時青帝遺老終於再度聲。

    「不錯閃為四個裂隙之間存在著巨大的牽引力理論上只要能夠在九幽之域中存活一段很短的時間。便可以通過裂隙無視此界空間距離到達另外三個地點……」理論上?李珣乾笑兩聲就他的理解所謂的理論上便等同於不可能。只要石一下青鶯的下場便知道一個正常的生靈一無論他是多麼強大進入到那個死濁之氣匯聚的地方都不會有任何生還的機會。

    然而很快的青帝遺老便做出了補充:「此外還有一條路。」那條路卻是當年玄海幽明城末代宗主彌玄蒼現的。

    在彌玄蒼尚未成為玄海幽明城的宗主之前曾花了相當長的時問專門研究九幽之域與通玄界的空問聯繫。

    他從木宗的虛空裂隙著手順籐摸瓜找到曲徑通幽之下這個通往九幽之域的、巨大而恐怖的裂隙-或者乾脆稱為深窟。

    那時候曲徑通幽還不叫曲徑通幽僅僅是東南林海與東海之間一塊山地除了草木的生長非常茂盛以外沒有別的什麼異常。

    不過那時青帝遺老喜歡這裡充沛的元氣環境。已經在此修行了近兩萬年的漫長時間。

    雙方在無意間碰面由於性情相投很快成了朋友。青帝遺老便利用自己對此地的熱悉幫助彌玄蒼進行研究。

    論修為青帝遺老遠在彌玄蒼之上不過他以生靈入道最忌諱九幽地氣之類的死濁氣息對於下方被封禁的深扁反不如彌玄蒼看得透徹。

    由於這個巨大的空間裂隙存世的時間實在太長雖有天威切斷地脈實施封禁。並無動搖此界根基的危險。可長年累月下來仍不免對周邊環境乃至承載環境的空間造成影響。

    裂隙周邊元氣充沛、靈脈眾多是影響的一種而另一種影響別的地方餚不出來但在玄海幽明城這個同樣具有虛空裂隙的地方反應卻要強烈得多。

    經過多次推演和試驗彌玄蒼斷定受到這個巨大的虛空裂除的長期牽引作用無論是在這裡還是在玄海之下裂隙周邊的空間都產生了一定幅度的扭曲。

    兩股自同源的扭曲力量被牽引力扯在一起經過長時間的磨合變化便形成了一條獨立於兩界之外類似於夾層的甫道。

    所謂夾層的概念擁有幽玄傀儡的李珣特別容易理解正是傀儡在沒有達到駐形永存的火候之前。所存身安置的地方。

    在相關典籍上有將其稱為分界玄空的即為通玄界與九幽之域的分界線既利於傀塌透空駐形又容易吸收九幽地氣而不必擔心傀偏對控制者產生巨大的壓力。

    玄海幽明城和幽魂噬影宗的修行法門幾乎是一脈相承想來其中的道理也差不多。

    「既有此現彌玄蒼自然要應用起來在徵得我同意後他用了近五十年的時間運用禁法一點一點地穩固這一雨道使之成為尋常修士亦可自由出入的所在。

    「在他成為宗主之後這條雨道便成了只在玄海幽明城少數高層之間流傳的秘密以作為特殊時候應變求生的法寶。他為這條幣道起了個名字名字便叫做……曲徑通幽李珣長吸一口氣腦子裡終於具備了對整個事情脈絡的隱約輪廓而接下。青帝遺老則用淡然的語氣讓這一輪廓清晰起來。

    「再過了七百年左右就是九幽噬界。當時玄海幽明城人才斷層極大宗門上萬弟子達到真人境的不過三五人又受到各方打壓人心惶惶難有作為。彌玄蒼萬念俱灰一心要以那極端的法子擠出宗門潛力。

    「我勸不動他。反遭他設計被逼誓要在九幽噬界之後看護這邊保證這條井不受九幽噬界影響的幣道裡出來的修士最起碼也要是真人境的修為否則……否則老榕樹的枝葉摩擦聲似乎也沈了下去:「此地土層、水面之下計有玄海幽明城修士骸骨一千七百二十六具李珣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還好水蝶蘭適時插言道:「這裡而至少有一半是我殺的。彌玄蒼我也見過鑽研治學是第一流的治事尚可。治人則慘不忍睹要不是當時玄海幽明城確實無人哪輪得到他當一宗之主聽水蝶蘭對舊友大肆抨擊青帝遺老保持沈默。

    水蝶蘭理解他的心情便替他補_卜後面的結局:「又過了一千來年後。我也進去過一趟裡面的修士差不多已經死絕了。只有那麼兒十個修行到真人境卻猶猶豫像地不敢往外走的膽小鬼還是我把他們從幣道裡領出來「後來這些人就住在玄海幽明城之外聊做個守墓人。曲徑通幽的消息大概就是他們傳出來的只不過時間久長慢慢地變了味世人只以為曲徑通幽是某處絕地卻不知它確確實實是一條路徑。」這樣啊……」李珣也只能做出這樣的感歎了。

    沒有兩位親歷其事的妖魔解說。外界的修士恐怕就算想破腦殼。也弄不清這些內情。那些妄想進入玄海幽明城以獲寶藏的貪心鬼們·心想要進去的根本就是當事人拚死也要逃脫的囚籠世事之荒謬莫過於此不過水蝶蘭沒給他騰出太多感歎的時間僅僅就是數息工夫妖女便很惱火地叫起來:「姓李的。你把話題偏到哪兒去了?我剛剛是在說青彎的事吧習技巧拙劣!李珣腹誹一句但還是很配合的說話:「是彌先帶開話題的。而且不把前面那些說明白我根本就理解不了彌和青老的話。」水蝶蘭哼了一聲明眸中卻儘是笑意她轉而對青帝遺老說話:「青老青鴛還有救沒救「無救。」老榕樹的樹冠輕輕擺動兩「似是還未從先前的情緒中平復。沙沙之音像極一聲歎息。

    「繭兒近來情思柔和確是自生來所未有之事這很好。不過聲卜死為不可逆之事這一點青奄道友也是明白的。她既然己為自家做了準備妨我何必多事?」可她現在明明出了岔子!!J水蝶蘭眉頭皺起。

    「諸天羽化的結果絕不是這樣。這法門本就是最適合她這上界仙禽法體一旦功成將不入輪迴直升上界除了神識消傲以外與飛昇無異哪像現在上不挨天卜不著地的?」「若按妨現在的意思那這便是幫她而非救她。

    水蝶蘭聽青帝遺老話音轉折又喜又怪:「這有什麼不一樣?」相較於水蝶蘭的急躁青帝遺老不緊不慢地回應:「本無不同卻因繭兒彌的心思而有了差異。彌說的救是為救命返生此意逆『r生死大道故曰無救。

    「而接下來始退而求其次應青鶯道友之意欲助其完成諸天羽化之術乃是順勢而為這便有了機會。」水蝶蘭卻沒有因為青帝遺老的口氣鬆動而太過興奮。反而是冷笑起來。

    應青鶯之意?若不是到了完全絕望的地步有誰會用這種法子?諸天羽化說來好聽可靈識盡喪便是吃升上界又與死去何異?反正我是不指望那億萬分之一的靈識復生的機會。」「何需替逝者憂心?」枝葉的擺動中青帝遺老似乎在笑。(手機  閱讀    「對青鶯而言一睡不起、無思無感便是靈識寂滅又與她何!飛?就算萬年以後靈識復生也不過是一覺醒來無苦無難。而這漫長時間裡的離合苦痛。當由生者承擔被憂心的應當是彌我、棲霞等故舊才是。」「我可沒那麼多愁善感。」水蝶蘭嘴上說著眉日間卻開闊許多「要為她傷心棲霞加上她那個寶貝女兒便足夠了。」稍頓她猛的回醒過來:「說了這麼多辦法呢?不救她幫她完成諸天羽化之術的法子就成門青帝遺老緩緩道:「九幽之域為死濁之氣匯聚之所與三界迥異。青鴦縱有一身仙骨真胎也被擠迫在體內不得揮而其一點引羽化過程的原生靈識也由此被鎖在其中輕易不能解脫。

    「如此一來她的不滅法體反成了束縛她的囚籠。要助她完成諸天羽化之術關鍵就在於破開其法體和清靈仙氣的禁錮直接觸及到她的原生靈識給予足夠的刺激使其做出反應。再度卞導此術以自行完備。」水蝶蘭畢竟是大宗師的身份一旦被青帝遺老點出其中的關一竹便恍然明白過來低頭沈吟片刻她忽地擡眼直勾勾地看過來。

    李珣先是茫然卻又很快醒覺還來不及說什麼水蝶蘭己拍手道:「對了就是你日「我?」李珣想裝傻混過去「我什麼我?」「就是你沒錯。你的馭魂煉魄通心大法不就是最好的手段麼?」水蝶蘭越想越合適。

    「製造幽玄傀儡你是駕輕就熟前些天你還說當年種在青鶯體內的幽玄印仍有感應驅魂煉魄通心大法又是直接作用於靈識。可以避過與青鶯法體的正面對抗。而其性偏陰濁正是青鶯最排斥的東西不需要傷到她對她的刺激也夠了……她忽地住口看著李珣抿唇不再說話。

    李珣也在看她兩人對視良久水蝶蘭哼了一聲趕蒼蠅似地揮揮手:「也沒說一定要你幫忙你不用這麼苦大仇深地看我我又4』是你仇人。

    說到這兒她忽地有些心虛。就在大半年前二人還在東南林海生死相搏若非是她使出同心結兩人中恐怕已有一個命喪黃泉。

    二人如今的關係當然井非是完全掛靠在同心結上不過一年都不到的時間就算再增厚又能厚到喝裡去水蝶蘭見多了親朋故舊反目成仇的例子更何況妖鳳前車之鑒不遠她又怎能忘記被青有之死而燒熱的腦子突然就冷了下來屬於她這種層次的理智終於浮出水面。這麼一口氣緩上來對自己的心態她終於覺出古怪。

    不過一剎那的工夫妖魔式的靈覺便以自省的方式回溯這段時間裡自己的言行舉止。恢復清明的心境中所映現出的答案讓她心頭重重·跳。

    而這時。她才現伴著微風。小水塘對岸的林木花草正送來陣陣清香氣味。這層次分明的香氣。旁邊的李珣大概只覺得清爽怡人可在她這通玄界第一敏銳的嗅覺之前卻別有意義。

    那是青老以特殊的交流方式送來的信息:[情到臨頭需謹慎……「我知道啦青老日水蝶蘭當然明白對方的好意。只不過她心中剛剛升起的普兆便是神通廣大如青老恐怕也察覺不到。人的事親近如青老、重要如李珣。都沒有置詠的能力與資格。

    至於青鶯之事她也有了決斷。她既然與李珣同一方與妖風、青有便是敵人縱然因青有身死等原因糊掉可根木立場仍然存在再一意孤行下去又該把李詢置於何地?那僅僅是她一個將這裡的界限模糊掉可根木立場仍然存在再一意孤行下去又該把李珣置於何地所以如今己將身為同類的情義盡到她不會、也不應再管下去。李珣幫忙也好、袖手也罷甚至落井下石把青鶯煉成傀儡她都不再有什麼意見或者這也是青鴦自身的命數心中有了決斷水蝶蘭便想與李珣交流一下。只是剛剛才把人家給頂回去再轉變態度表達便有些困難。

    正煞費思最的時候環邊響起李珣的話音:「我不是不幫忙……」咦在水蝶蘭意外的神色裡李珣搖了搖頭:「幫她並沒什麼我只是在找一個幫忙的理由。」他的情緒顯然不高但若說是向水蝶蘭服軟也不太像。

    說話間他!幾脆在青鶯身前。盤膝坐了下去盯著對方熟悉的面容愣良久他嘿嘿一笑:「仇人啊日話中滋味。恐怕連他自己都品不清。

    水蝶蘭想問但又強行克制了這個念頭。

    不過李珣很配合地繼續說下去:「也許說是仇人也不確切?我與青鶯仍隔著妖風那一層。哼以她的性情我有沒有成為她仇人的資格還在兩可之問。」他擡頭石著水蝶蘭:「妹絕對想像不到我當初是用什麼方式從妖鳳手裡掙扎出一條命來的那是奇恥大辱……還附帶著我那師尊的一條命。

    「這還不止緊接著還有青吟、古音、玉散人包括鍾隱好像所有的屈辱都聚在一起又總是來自於那些人。所以我就明白了我們是天生的對頭、仇人。他們害我是理所應當:我的報復也是天經地義。」曲徑通幽優美的環境也無法緩和李珣的情緒而青帝遺老和水蝶蘭都保持沈默將整個天地都留給他以承載他心中的怒李珣垂下眼瞼視線定在青鶯身上久久不曾移動。

第六章 羽毛

    李珣心中還有很多話但他不能再說出來只能悶在胸腔內在毒火中劇烈地衝突撞擊。

    修道七十餘載他有一半的時間都在想著怎麼報仇然而一直到現在腦子的想法大多也只是停在腦子裡以前李珣以為是自己力不能及如今青有這仇敵就在他眼前幾乎是任他揉捏可是他竟然冒出那樣的念頭。

    這不符合計劃。

    按照他既定的思路此刻他應該採用陰散人的提議毫不猶豫地將青有煉成幽玄傀儡。想想妖風看到曾經的摯友翻臉相向時的表情那一定非常有趣。

    不不止。如果他樂意。他甚至能以青鶯為要挾將最冷酷的選擇擺放在妖鳳而前讓那個不可一世的女人在女兒與摯友之問任選其一。

    無論成敗都能將對方折磨到瘋在他刻意放縱之下無數惡毒的念頭如雨後春筍層出不窮。與以前不同憑借他現在的實力這些念頭並非只能在腦子裡轉圈而是具有極高的可行性。

    可這又怎樣李珣閉上眼睛那些惡毒的念頭隨之寂滅。他也懷疑也許是因為顧忌水蝶蘭和青帝遺老拉不下面子但他更明白無淪找多少理由問題的根源就山在自己身上。

    無所謂仇恕、也不論善惡他的問題不在這種俗套的矛盾卜而在於一種看似荒唐的心思。

    報復怎麼變得這麼簡單?彷彿只要擡擡手所有的障礙都會被娜開可在不久之前那還是堪比山嶽的重擔且已在他心頭壓了七十年這算什麼?好像餐餐之徒眼前的美味只剩最後一口、又好像愚公腳下的土方一鏟之後便是平地。這時的他心裡沒有即將成功的喜悅只有尋不見未來方向的惶恐與茫然。

    餐髻之徒的人生在乎美味愚公之於移山方有價值。那麼莫非只有報仇才是自己生命意義之所在他絕不願承認可是畢竟在仇恨中浸泡的時間太久了他竟全然未覺木身的變化。更早些時候他還有些名利的追求可現在名利縱不能視若浮雲也己沒有太多的吸引力而所謂的修行問道更像是一場笑話。這一刻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水蝶蘭總愛罵一聲「賊老天」。他擡頭上看忽然間很想知道賊老天為他安排了怎樣的未來是不是會永遠像今天這樣在前路茫茫的惶然中度過。等他從極度消極的情緒中掙扎出來卻現不知何時水蝶蘭己不見了蹤影。只有身邊這株老榕樹在陪著他膝下則是命運待定的青有法體。

    青帝遺老見他目光轉動便道:「繭兒去一旁治傷了。這裡每一處草木都由我親自駐神其中感其衰榮開謝其外放元氣精純如一對她的傷勢大有好處。」聞言李珣小吃·驚也就是說李珣I1前所見的一切草木生靈均是由青帝遺老一手栽培的精怪妖魔與他分身無異。粗略地講青帝遺老不是曲徑通幽但曲徑通幽卻與青帝遺老無二。

    李珣終於明白為什麼進來時會有那麼強烈的暈眩。因為這不僅僅是空間的轉換還包括他與青帝遺老之間質性迥異的真息元氣的碰撞。

    如此別開生面的修行方式確實讓李珣大開眼界。

    這也提醒了他青帝遺老和水蝶蘭作為此界最項尖的大宗師無論是修行的深度和廣度都不是現在的李拘所能企及的自己遇到的問題。他們應該也碰到過不知道可不可以點化一下自己呢深入的想一下水蝶蘭適時地離開是否是己經察覺到了他眼下遇到的難題不願影響他的判斷才如此慎重他的心思未曾出口青帝遺老已經在枝葉摩擦聲裡緩緩言:「我修行的時間太長只有很少的人能讓我留下印象這裡面有你、有彌玄蒼、有上一代霧隱軒的主人屈拙語。我們做了人約一千兩百年的鄰居……「你們三個其實有一點很相似就是性情均非常內斂心思多想的東西也多。除去你不算他們兩人都曾經問我一件事你有沒有興趣知道?」李珣微愕旋又笑起來點點頭。

    老榕樹的樹冠中。分明也傳出笑音:「其實不只是他們有很多人都這麼問只是我全都不記得了只是對這個問題有印象。他們問我:「青老以你的修為為什麼不去修煉化形之術?」」李珣眨眨眼忽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堂堂宇內七妖中資格最老的大妖魔竟然不通化形之法只能以草木為介質與人交流這事情說出去。通玄界的修士大概要掉滿地的下巴。

    為什麼呢「看來你也很好奇。」青帝遺老的態度越親切似乎己不把他當成外人妖鳳和青鶯遊山玩水、悠遊卒歲?為什麼插翅飛虎吃齋念佛自甘清苦「又為什麼百幻蝶隱身各宗收集法訣樂此不疲?明白了他們為什麼那樣也就明白了我為什麼這樣。李道友你明白麼李珣苦笑搖頭。

    青帝遺老卻不急著回應而是悠悠道:「世人求仙重長生。道友以為長生易否?」「還算容易。」李珣想到此界修士。最次的也有數百上子的壽元答案相當明顯。

    「由長生而飛昇者幾何?」「萬中無一」何以至此「這個……機緣心性根丹缺一不可哪有每個人都三者兼備的道理?」「機緣可以尋覓、心性可以磨練、根骨亦有諸多脫胎易形之法如何不可兼備?」老爺子你跟我擡槓是吧!李珣一時間哭笑不得又不得不回答:「這些都太過縹緲並無定數。」「不對。既然此界修士均可長生一年不成可用十年、!一年不成則百年、其後千年萬載。總有能齊備的時候。到時自然可以飛昇。」李珣什麼茫然心思都被青帝遺老的怪話給打散了他想笑卻又憋得難受:「天底下有幾個能讓您老爺子這樣幾可與天地同壽……呢?」老榕樹的枝葉摩維出笑音:「不能飛昇上界、不能駐形水存只是假長生而非真長生。天下能真長生者幾稀真一境的修士勉可算得。其餘人等不管是百載千年時候一到。依然是骨肉化灰。如何能算長生「對假長生者而言既然要長生求仙便沒有後退的道理只是仙路遙遙盡心竭力也末必能一躍而上而一步踏錯就是萬劫不復。故需心無旁鶩什麼意馬心猿務必勒緊箍住一切行事說是在求仙道其實仍是求存罷了。

    真長生者則不然。能踏入此境界者距登仙飛舉不過是一步之遙不滅法體己成刀兵水火不傷又壽紀久長內外之力均難損毀。故而上蒼打下三千六百年之大劫數鼓一切孽障業火時時相逼前後相叠。

    「能過一次過不得兩次、三次唯有離世飛昇方可迴避所以世間修七不管修為如何高絕。駐世過三千六百年者少之又少。」李珣想到了鬼門湖中捨身與魔羅喉同歸於盡的陰老太婆那是他唯一見過修行過五千年的老怪物最後結局也令人扼腕。

    「在這些真長生者之中我們這些妖魔鬼怪又有不同。凡生為妖魔者天生異於常人普通修士數月數載便可築荃我們卻往往需要成千萬年的積累才能初窺修遒門徑且修行途中各類劫數也要嚴苛得多。

    「不過一旦成道對於天劫之類抗力就強上許多所以我們動輒駐世幾萬年還大大長於旁人。嚴格來說道友血影妖身大成之後已具備無上天魔法體當屬於我們這一類。」幸fi11如之。

    李珣算是打趣也找到了些被認同的滿足感心情倒是又好了點兒。不過他不明白青帝遺老說了這麼多與之前的問題有什麼相干「當然有相干。既是長生有真有假。雙方行事自然也要有所不同。」青帝遺老慢吞吞地回答:「假長生者心態如履薄冰修行時似萬芒在背穩重的循規蹈矩、意恐行差踏錯;急躁的狂進猛取、惟俱追之不及。總體而言他們卻是有章可循、有路可行的。

    「因為有真長生者在他們上頭仙道縹緲路途尚遠頭上的目標卻是實實在在。真長生者則立於此界修士的最頂端其上僅有茫茫天道餘者幾不足慮所思所想、所作所為。已經無有定式「也許以往的經歷仍然會對他們產生重要的影響可重要的是如何在自我與茫茫天道之間築路鋪橋一無有定式並非是沒有現成的路叮走而是你無論走什麼路理論上都能到達終點。李道友現在你可明白?」李珣若再不明白便是傻子。只是明白是一回事真正領悟透澈又是另一回事。所以他只能搖頭:「真長生……我如今可算得是真長生麼「當然此非關心性只在修為高低。正如適才所言機緣可以尋覓、心性可以磨練、根骨亦能脫胎易形問題只在時間長短既然是真長生解決只是早晚的事。」「早晚……」李珣細細咀嚼這兩個字卻依然覺得有層迷霧籠在心頭「還請青老指點。」「指點不敢當卻有一句古語可送與道友。」什麼老榕樹的巨大樹冠輕輕晃動細碎的聲音合成了八個字:「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數里外的某個樹蔭下。水蝶蘭將手枕在腦後伸直修長的雙腿。倚在樹幹上看似睡了過去實際上一直在呆。

    青帝遺老與李珣的交流時間並不長此時那裡己經沒了聲息而陰晦幽昧的氣息己開始彙集。

    李珣終於動手了不管是幫助青鶯完成諸天羽化也好直接把她煉成幽玄傀儡也罷能夠做出決定總是件叮喜叮賀的事。

    水蝶蘭閉卜眼晴在周邊漸漸共鳴的元氣波動下。開啟了體內某個關竅然後睜開眼身子一震跳了起來。

    便在此刻遠方老榕樹下一股沛然難禦的氣浪嗡聲迫開席捲整個曲徑通幽水蝶蘭之前倚靠的人樹猛的後仰險險被刮倒在地一時間百草堰服水域興波。

    水蝶蘭擡起頭。正看到一線淡青光束自榕樹下射出轉眼連天接地半空稀淡的雲層被一衝而開無形無色的空氣也在劇烈的動盪之下化成幾可目見的巨大漩渦攪動天空。震聲如雷。

    真是飛昇卜界啊。水蝶蘭也是第一次見到諸天羽化功成的實景。先是驚歎可數息之後她突地醒悟過來低咒一聲向那邊吃射過去。

    短短數里距離以水蝶蘭的度飛了不及一半九天之上己是金蛇竄動一記雷火當頭劈下。電光未衰。又是接連八道傾洩下來最後才是雲霄雷鳴。九聲連爆幾乎匯成一聲驚魂蕩魄撼動五內。

    老榕樹之上十丈虛空陡然現出一片彩光將這波雷光擋了一擋隨即便是嗡聲顫鳴不知青帝遺老用了什麼手法。空氣中一次劇烈的抖顫當即雷光散射四面飛灑卻護得榕樹下一片淨上。

    雷光入地整個曲徑通幽兒不可察地顫動一下隨即遍地草木無風自動絲絲生靈清氣蒸騰半空轉眼間便是一層薄薄自霧。籠罩四野。

    恰逢其時第二波雷光劈下卻在觸及霧氣邊緣之際無聲無息地消失連個浪花都沒掀起來。

    「畢竟是上界仙禽度劫化生時雷劫僅是走走過場。」青帝遺老的話音不見半分波動似乎頭頂上漸漸密集的九霄雷攀只是一場細雨沾衣不濕。

    李珣暗想不愧是經了幾十次四九重劫的大妖魔對此煌煌天威視若尋常。不過以他的眼光來看這次雷幼相較於鍾隱飛昇時也的確不值一提當然他絕不願意挨上一記就是了。

    正想著水蝶蘭突破霧障鑽了進來開口便道:「有沒有受傷?」對她的關心李珣十分受用笑著搖頭:「青鶯比想像中還要敏感幽玄印才一植入便給打碎倒沒有太強的反噬。」說著他側過身子讓水蝶蘭看到身後青鶯此時的模樣。

    就在他側身的同時身後一聲清吹高拔雲霄伴之而起的則是沛然難禦的宏大衝擊。

    這比第一次氣浪沖擊還要來的迅猛得多。碎不及防之下李珣被重重掃了出來。還未來得及扭頭視界之內。便被刺目的青光徹底填滿。

    耳邊傳來水蝶蘭的咒罵還有老榕樹的枝葉斷折聲但那也只是極細微的一個片斷。此時此刻李珣的五感六識幾乎完全淪陷所見所感完全是青光狂潮的衝擊。

    更糟糕的是青光中鼓蕩出來的乃是純悴至極點的清靈之氣正是血影妖身的人剋星李珣只覺得渾身如遭火燒遍體冒煙難受至極。還好很快他頭頂上便垂下一排枝條是青帝遺老出手擋住了後續的衝擊。

    李珣用力閉上眼又睜開藉著這些許的緩衝適了外界的強光。

    此時最強的一波衝擊也已經過去六識感應漸漸恢復正常。耳邊依舊是清吹曳空完全壓制了連爆的雷鳴而當他投目過去正好見到剛聚起的一波雷光。被驀然擴散成手腕粗細的青色光束一衝而開星火四射。

    平地狂獻起刺目的光源終於向上擡升。初時勢頭較緩似乎有無形的屏障抵在上頭但伴隨著細碎的人氣爆裂聲響彷彿厚厚的冰層開裂響聲連成一片最終轟然崩塌。

    高空峽聲餘波未絕這邊清吟再起兩下聲波合在一處層次分明、遠近相和。周邊清氣流動與天生元氣撕磨反應。勾連無數氣機變化使得附近李珣等都不同程度的受到影響。

    李珣還是第一次在如此近距離之下觀察和感受飛昇的詳細情況。這回的聲勢遠不如鍾隱那次。卻比卜次細緻得多。他不免將此中的氣機變化與記憶中的相比較雖沒有什麼定論卻也覺得有悟於心。

    他的神思飄動也只是一瞬間的事。轉瞬之後。他眼前便是元氣震盪濃郁的清靈仙氣兩翼分張。真如一隻由蜷曲而伸展雙翅的神鳥鼓動百里風雲飛舉九天之上。

    這一刻青鶯的不滅法體已不留半點兒痕跡完全化做清靈仙氣護持其原生靈識衝擊雲霄。周邊仍在蓄積的雷幼登時潰不成軍再無半點威脅。

    賊老天終於妥協散落的雷光之後九道清氣依序垂流辟開登仙之路天地問嗡嗡震鳴漸漸協拍。吏襯得吸聲清越悠揚遠傳千里。

    李珣聽到身旁水蝶蘭歎息一聲用很模糊的聲音在說著什麼李珣想注意去聽卻被她覺瞪過來一眼後反而抿唇笑起來。

    可以明顯感覺到水蝶蘭的情緒比之前穩定了許多為此李珣心中崩緊的那根弦悄悄放鬆下來便在此時。強光灼眼半空中似乎炸開了一個青色的太陽。遠比任何時段都要強烈的光芒揮灑四方周邊的溢度卻不升反降。李珣怔了怔他感到極熟悉的消冷氣息繚繞週身那感覺真像青鶯冷傲高據凝眸看來。

    頂著強光。他噠眼擡頭。光芒映照之下。天空中的情景看不真切只能依稀見到一對擎天長翅自漫天青光中探出來稍一擺盪使有潮湧光華四面激盪。

    便在這飛舉的時段內已然氣化的青鶯法體竟然再度聚形。長吹聲第三度響起。聲音沒有前兩次那麼清越音波及其含蘊的力量卻以一種難以言喻的方式穿透空間阻礙。擴散開來。

    力量傳導至李珣和水蝶蘭這裡李珣還不怎地水蝶蘭則呆了呆忽地大叫不好然而此時再做什麼都晚了這股無從抵禦的震盪正向遠方飛推進轉眼便漫過了曲徑通幽的邊界。青帝遺老自成天地的神通竟似沒有任何作用隔絕空間的法術屏障像一層薄紙四分五裂。

    廣及千里的曲徑通幽便這樣沒有任何遮掩地鋪開在莽莽山林中急劇的地形變化幾乎就是一次中型的地震。

    李珣更是敏銳地感覺到。地下那通往九幽之域的深窟也在這衝擊也隱約波動攪動周邊元氣使情況越混亂。

    就在這種情況下那一波遠去的震盪依然沒有任何消減的跡象不過數息的工夫便出了李珣和水蝶蘭感應的極限引得兩人面面相覷。瞧這勢頭豈不是要鬧得舉世皆知「忘恩負義真是忘思負義Ii水蝶蘭口中喃喃咒罵可臉上怎麼也看不出切齒痛恨的模樣。

    李珣倒能體會她此時的心情苦笑一聲又仰起頭來。

    此時強光減弱九氣垂流的異象正慢慢消失。青有的身姿卻越清晰繞著連接天地的光柱盤旋而上青羽長翎禦清氣、披霞光確是天上氣象隨著高度迅攀升青鶯與天空的顏色融為一體再希不分明。李珣也歎了一聲心想這大概就是她存世的最後影像了。

    「咦那個……」水蝶蘭驀地伸手指天李珣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去看只見天空中兩片柔和的物事飄飄蕩蕩的落下寶光瑩然不類凡物。

第七章 衝突

    李珣並不清楚飛昇戲碼究竟產生了多麼大的影響他單手支頤側臥在潔白如雪的沙灘上看著前方浪起潮落像一尊行將涅盤的佛像。

    這處好地方是水蝶蘭介紹的由南及北近二卜裡海灘盡鋪著極罕見的雪沙映著天光海水純淨無瑕。只是這絕不代表李珣的心境與之相和他此時仍在苦惱著他還是出手幫助青鶯完成了諸天羽化的度劫之術也讓這天界神鳥回到她本初的故鄉去。只是別人的事情解決了他的困惑依舊。

    他本就不是以德報怨的聖人現在也沒有心情去做。幫助青鶯最初動機僅僅是當時心情所致後來猶豫之際也被青帝遺老真假長生的理論說服。

    他當然想做一個真長生的修士。沈溺於仇恨、無意於仙道、滿足於現有的名利地位並不代表他在修為在沒有追求。

    見多了鍾隱、七妖、三散人這樣的絕頂人物他一直都在思考自己與前而那些人的差距究竟在哪裡?青帝遺老的言論無疑為他打開了一扇窗縱然那僅是一家之言也足以引起他的重視。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沒覺得青帝遺老是故弄玄虛之徒啊為什麼偏偏在這種關鍵問題上打機鋒呢百思不解之下他伸手將兩片淡青色的羽毛舉在眼前。

    這就是青鶯留在世間的唯一紀念。與鳳翎會1·火一般的灼熱不同這兩根青羽顏色深洪隱然透著藍汪汪的光澤放在陽光下寶光流動競似由玉雕成入手微冷不管握上多久溢度都不會變化。

    可細細觀察卻能現其中蘊含的驚人的能量。恰如青鶯其人。

    這時身後腳步聲接近水蝶蘭走到他旁邊屈膝跪坐下來眺望前方一望無際的大海深吸了口海邊獨有的微腥空氣。

    「海上也死人了無量天宗想必很頭痛。」她出常理的敏銳嗅覺總能捕捉到·些出乎意料的信息。李珣嗯了一聲心想這兒日下來事態的深入和擴人最正常不過只是苦了周邊的宗門一坐落在東海七十二仙島上的無量天宗便是個典型。

    不過這又與他何干再歎口氣李珣手指輕搓。將兩根羽毛彈上半空又自由落F一來一回打時間。水蝶蘭看了兩遍就忍不住伸手搶了過來微咳道:「怎麼說也是很重要的遺物呢嘟有你這樣的?」李珣笑了一下轉而問道:「青老真的做決定了?」他這話是有出處的昨日青帝遺老自成天地的神通被破雖是當時就開始著手恢復但因佔地太過廣大直至半個時辰前才又恢復到以前的狀態。

    在此過程中李珣和水蝶蘭便在周邊驅趕斬殺不開眼的修士幾乎不得一刻消停。

    青帝遺老覺得。此處己成是非之地便考慮搬遷到他處。李珣所言便據此而。

    水蝶蘭做出了肯定的In]應:「當然說搬就搬反正有自成天地神通去哪兒不·樣何必留在漩渦裡?」「那。曲徑通幽下而的··一」水蝶蘭笑吟吟地回答「那群傢夥不就是在找曲徑通幽麼?好啊我們把真正的曲徑通幽交出來讓他們到那座死城裡面拚死拚活去好了。什麼北盟、西聯、正道九宗統統進去然後我在這邊炸了那條通道看看能有幾個人活著出來李珣聽她胡言亂語不由哈哈大笑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不過笑過之後他反而又有些吃不準了行著水蝶蘭俏生生的面容他疑道:「彌該不會是認真的吧?」水蝶蘭橫他一眼:「我雖不在乎殺劫卻也沒有和整個通玄界為敵的打算。這種蠢貨有一個便足夠了她話中的諷刺李珣只當聽不懂他又從水蝶蘭手中將青羽奪回來這回倒是頗為小Li『地將其收入懷中。

    水蝶蘭石不懂他這前後矛盾的舉動奇道:「你搞什麼鬼?」「這可是極好的材料呢。J李珣抽*動嘴角。冷笑一下:「將它們精煉一下作為承載血殺之氣的介質我可以布下兩個血靈妞羽陣一陰一陽一明一暗天底下有兒人能避得開?」「棲霞會殺了你習水蝶蘭大搖其頭「飛昇之事絕瞞不過棲霞現在她指不定正拚命往這裡趕呢。」「拚命?對。是到這兒來拚命吧。」雖說在青鴦度劫飛昇中山了大力可李珣卻不寄望於妖風會因為此事而感謝他。此時的妖風大半是古音手中的'xi器小半}則是沈淪在摯友死難、愛女渾噩之惡夢中的瘋子。那種意圖毀滅一切的凶慶恨火隨著時間的推移只能越蓄越多直至積累到焚燬其最後理智的程度。距離古音的談話己有一段日子李珣反而越清醒地認識到古音的心態與打算。

    那可怕的女人親手將妖風打造成了一柄鋒利無匹的雙刃劍用她來毀滅通玄界的陳規陋習。

    這己不是普通的傷人傷己能夠形容的了可以說如果通過祭煉古音本人可以使劍鋒更加地無堅不摧她恐怕也會毫不猶豫地投身其上獻出鮮血和靈魂比和一個瘋子交手更痛苦的事情是什麼?當然是碰上了兩個瘋子現在想想來這裡的路上談到的所謂刺殺真是個危險的念頭。便是能殺掉古音又該如何面對一個徹底瘋狂的天妖風凰古音與玉散人傀儡同命玉散人傀儡與林無憂勾連林無憂又是妖風能夠存有一線理智的最後依靠而妖風的徹底Ji)1潰或許是古音最希望看到的事情……連環套似的局面真能讓人狂。

    或者來個禍水東引讓妖鳳在通玄界鬧騰幾年趁他們疲弱不堪的時候說動青帝遺老加上水蝶蘭彙集兩大幽玄傀儡最後由他湊個數群毆圍殺所有人轉動這拙劣卻爽快的念頭李珣神經質地呵呵失笑。水蝶蘭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喚回他的魂魄:「喂天亮了人家妖風還沒來暱李珣有些尷尬但心情已經完全恢復了常態。看他的表情水蝶蘭眨了眨眼忽地開口詢問:「你總說報仇、報仇你想怎麼報仇來著?」他張口欲言。忽又停住。繼而露齒一笑:「彌肯定不喜歡。」水蝶蘭在這種事上好像特別敏感瞪他一眼低罵了聲「簇靛」正要再說神色卻是微動。

    幾乎在同時李珣也現了遠方急靠近的強烈生機脈動他小小地吃了一驚:「這麼強。妖風?不是……念頭未絕宏大的音波已經直穿入沙灘後稀疏的林地中。

    「故友來訪青帝老兒你在家麼?」那嗓音中氣充沛似滾雷音氣魄極大而且是李珣和水蝶蘭都曾聽過的。

    水蝶蘭脫口而出:r竟是組鵬老兒他來千什麼?」來者正是鰓腆老妖雖沒現出廣及千里的法體可那股吞天食地的氣魄卻是毫無衰減。

    按理說這位人妖魔在千折關被古音設計重創之後應是一直在東海老巢內療傷當日李珣途經那裡還因為箕胖子的事小小地衝突了一下。

    因為這樣的原因李珣在估計周邊形勢時一直沒把這傢夥放進來現在不由有些後悔。

    石情形他傷勢痊癒的度比想像中要快很多。

    水蝶蘭也有點兒吃驚不過倒沒什麼緊張的樣子。同在東海雖說一個在北一個在西但幾萬年下來大夥兒其實都是老朋友了偶爾有些摩擦也都在可以克制的範圍內。

    兩人轉念間青帝遺老已經做出響應:f組鵬老弟親來也是少見請進請進。」「哎呀?大開中門迎客我來這兒幾十趟還是第一次見。客氣、客氣。」魷鵬老怪遙空打著哈哈飛行的度半點兒不減朝這邊過來。

    他的飛行軌跡偏過李珣所在的沙灘約二十里在這個距離上大夥兒誰都瞞不過誰李珣便感覺到老妖怪很有點疑惑地向這邊氣機探測了一下在與水蝶蘭放射出的氣息碰撞後。才恍然大悟地收了回去只當什麼都沒生。

    李珣觀其來勢J]頭皺起:「不是說曲徑通幽天下無人能知麼?」「都是老鄰居了想徹底瞞過也不容易鰍鵬老兒為人不怎麼樣卻是精得很雖是能猜到大概位置卻從來不真的探究底細嘴巴也嚴實。當然像這樣直接找上門來的情況。我也沒見幾次要去看看嗎?」水蝶蘭的提議讓李珣頗為心動不過兩大妖魔交涉說不定會牽涉到一些私密信息水蝶蘭當然無所謂他再湊過去未免有些失禮。

    「彌去吧有什麼特別的消息再給我說李珣表現出謹慎的姿態水蝶蘭還待再勸西面叢林中忽又炸開一波頗強的衝擊且以極快的度壓迫過來。

    在短短的時間內亂源不斷擴大初步估計那至少是兩撥過百人的大亂戰其中也不乏高手這一下李珣和水蝶蘭都沒了好臉色。

    「這樣彌回去聽聽鰍鵬老妖說些什麼我到那裡去看看。」李珣可不是在找理由就曲徑通幽的安全而言周邊頻的衝突決不是好事在各方的注意力全都轉移到這片區域的情況下地下的巨大空間裂隙被現只是時間問題。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剛開始的亂戰己經非常接近曲徑通幽的入口來者雙方的規模和實力都不是昨天以來那些散兵遊勇所能比擬的。很顯然青有飛昇的後遺症己暴露無遺。

    水蝶蘭也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略一點頭便迅飛走。李珣稍與她錯開角度朝著亂源的方向潛行過去。

    剛飛臨叢林上空爆震再起。這波震盪遠比之前任何一次衝擊都要來得猛烈碰撞雙方顯然己有相當的級數。

    李珣停下身形捕捉空氣傳出的各類信息剔除掉各類干擾。據他初步估計。前方打得正歡的兩人一人身屬天妖劍宗另一人則是三皇劍宗兩大正邪劍派平日便互看不順眼此時得了機會動手便是一不可收拾。

    「正道九宗和西聯徹底撕破臉了?還是眼前的爭鬥僅僅是個意外李珣沒有半點兒幸災樂禍的心思眼前的情形恐怕是他設想中最柳糕的。散修盟會這·龐然大物還沒有真正入場代表通玄諸宗的正邪勢力便摩擦不斷只會給古音以各個擊破的機會。

    這群蠢貨難道還不明白古音那瘋-t己經要改天換地了麼懷著這種心態李珣飛接近戰場。

    還有十幾里路的距離他便能清楚地看到半空中閃耀碰撞的劍光以及來自各個方向正不斷投入戰場的各宗修士。這裡面各個宗門都有大部分人心中恐怕都是莫名其妙全憑著正邪不兩立的慣性在拚鬥打殺看到這種局而李珣先放了一半心他明白這是一場沒有預先計劃的亂鬥無論是對整個通玄界的大局還是曲徑通幽的安全都沒什麼影響。

    尤其在看到天空中禦劍來回。氣勢十足的兩個修為最高的人物李珣便更肯定了這一點。

    三皇劍宗一方的是那個脾氣暴躁、缺乏城府的東陽山人李珣從最早見到他時便沒有好印象:而天妖劍宗一方的修士李珣雖不認識但觀其面相也是個毛躁脾之〔的。

    雙方都打出了火氣方圓里許範圍內劍氣縱橫根本站不住人。

    「洛歧呂和七修老兒大概會生吞了這兩個笨蛋。」李珣反而不著急了東陽山人這個層次在宗門內不上不下淪實力論威望都遠不足挑起一場夠份量的亂局來。

    只要這場亂鬥不產生較大的死傷西聯與正道九宗大概還是會含糊以對繼續保持暖昧的態度。直到散修盟會徹底表明態度的那一刻。

    正想著便有個足以鎮住場而的人物飛臨上空。李珣眼睛避起自覺地調整週身氣息避免被那人察覺。

    來人的手段極其乾脆稍一打量形勢當即合身撞進半空中最強橫的劍氣圈中。

    縱橫交錯的劍氣硬生生被那人衝勢擊潰東陽山人還來不及反應便被一腳瑞在肚皮上矮胖的身子像個肉球倒飛下去撞折了兩根巨樹才趴伏地上再起不能。

    旁邊三皇劍宗的兩名修士大驚之下齊齊甩開敵手衝了上去卻仍是一個照面便被來人重拳轟下。

    此兩人更是不堪直接被打暈了過去不過倒也沒有性命之危。

    車宰臣群戰中有些眼光較利的終於現了來人的身份。

    戰魔宗第一高手的名頭還是有著相當的威攝力再看東陽山人吐血不止的慘狀一時間。正道九宗一方氣勢大衰西聯諸修士則是眉開眼笑就待二度力將前面的死對頭殺個乾淨。

    然而出乎大部分人預料車宰臣出手放翻三人之後竟是厲喝出聲:「統統停手習四個音節有如雷震一時雙方修士都是茫然。車宰臣卻不給他們反應的機會轉臉對著剛剛與東陽山人對陣的天妖劍宗修士上去便是一腳:「廢物七修師兄怎麼養了你這個廢物月他的動作與白袍文秀的外貌頗不搭調被瑞的那個倒芍蛋一頭霧水卻不敢躲也躲不過去。

    車宰生雖是外宗之人卻和七修尊者交情深厚在西聯中也是僅次於羅摩什、七修等真一宗帥的頭面人物抽他也是正常的。

    睜開你的狗眼看看有多少人在旁邊看笑話車宰臣指向北邊雖然那裡f1麼都沒有可在場的修士都明白他的意思恐怕是散修盟會的人馬已經悄悄潛到附近正在那兒坐山觀虎鬥呢當下還在交手的修士手下都緩了幾拍這種情況是會傳染的不過三五息工夫雙方便擺脫了糾纏狀態。紛紛後退。

    等到車宰臣冷眼掃過最後幾個打上火的修士也都被同伴勸開雖然局面依然緊張但這種三心二意的心態應該是打不起來了。

    乍宰臣冷冷一笑揮了揮手西聯的修士齊齊後退脫離戰場。而正道九宗的人馬因為群龍無面面相覷之餘只能待在原地。有幾個機靈的乾脆去看東陽山人等人的傷悄至於西聯的修」:……就當看不見好了。

    一場衝突就這麼消散T-無形。車宰臣也不多言轉身離開不過在臨去之前他卻將目光投向從林的另一端一不是針對李珣而是偏了一些角度射向他身後的方位。

    李珣沒有回頭不過他比車宰臣更清楚那邊的情形。那裡茂密的樹冠中藏著人彼此相距不過里許海風從背後吹至微腥中夾帶著極熟悉的幽淡氣息。

    明鞏到了明習L是在車宰臣踢飛東陽上人的時候到的也許是見到了車宰臣這種高手引戰意她背後寶劍一聲顫鳴車宰臣都能聽到李珣更不會漏掉。

    李珣估計她大概是洞悉了車宰臣的心思不願搜自出頭讓雙方下不來台所以才隱身在旁不準備出而。

    不過李珣真沒想到她來得這麼快青吟之事對明心劍宗的衝擊一定不小看明刀L隻身到此大概是在宗門內的混亂未結束之前便下了山卻不知有什麼打算。

    憑借高明的潛行手段李珣慢慢側身眼睛隧成一條縫小心翼翼地打量過去。斑駁的樹影後。明磯只露出小半邊臉但從那微抿的唇線可以看出來她此時面色嚴肅近乎冷竣心情顯然不太好。

    「要不要見而對此。李珣很是猶豫。前日他還從秦婉如口中得知由於「靈竹」有一段時間沒有現身。此界己開始流傳他的死訊。

    理智的講這其實是他金蟬脫殼的大好機會借此事除去靈竹這一枷鎖。對他好對明心劍宗也好。

    畢竟青吟只有一個便夠了。

    看著車宰臣帶人離去明磯仍在樹冠上停留卻沒有去探視同道的打算。李珣不知明鞏用意何在也不好動彈只能謹慎地觀察。

    說也奇怪看得久了他便覺得明鞏與印象中的有些不一樣。這純粹是一種感覺一時問卻分辨不出有何不同。

    忌憚明磯的劍心明透李珣也不能死盯著她看半晌不得要領正迷惑時西邊叢林中又有劍光閃動。來人似乎只是路過離得近了才看到這裡的情況輕咦聲中停了下來。

    這是怎麼回事驚訝的不只是他李珣也覺得莫名其妙。剛剛還想著明磯是獨自下山現在立時便飛出個同伴來。來人而冷眉長氣度淵深正是明心劍宗二代弟子修為第一人的明吉。

    明吉平時為人低調在場的九宗修士倒有大半不認識他只能從劍光、衣著等外貌辨出是明心劍宗的修士當下便有人將情形說了。明吉看到東陽山人等重傷昏迷卻不能袖手旁觀當下來到東陽山人近前把脈探視。

    便在此時。李珣看到明磯朱唇微啟與之同時明吉很明顯地怔了下大概是明磯以宗門傳音術和他聯繫上。(本書轉載文學網     李珣聽不到傳音內容只能略微感覺到大氣中極細微的音波流動兩人很快就結束了通話明吉點點頭在李珣看來他是和明刀L達成了共識而那邊的九宗修士則是以為他對東陽山人等人的傷情做出了判斷。

    「車宰臣並未下死手東陽兄和這兩位道友傷勢都還穩定。」明吉對人情世故不太上心說話缺乏技巧恐怕沒幾個人愛聽。李珣在旁看得好笑注意力隨即又回到明鞏身上腦子裡飛快思索他們二人這般行為的原因。

    就常理而言他們應該是作為明心劍宗的代表參加正道九宗的集體行動。不過若僅僅是東南林海之事明鞏的表情不會如此嚴肅和淩厲。

    那麼能夠讓明鞏如此態度的事件……青吟嗎他腦子裡沒來由地閃過這個念頭那一刻。他血液的溫度也提升了一截。不錯也只有青吟才能讓明JJt如臨大敵畢竟那是關係到明心劍宗萬載聲譽的大事深入地想一下自己把青吟追丟了卻不代表明心劍宗沒有辦法。這種威震一方的大宗門擁有的各類資源遠不是自己這孤家寡人所能比擬的他們能從某處管道捕獲青吟的蹤跡是非常合情合理的猜測。

    此時林間刮過一陣強風沙沙的枝葉摩擦聲裡李珣彷彿看到了在某處樹影下持劍而立的青衣幽魂正冷冷凝視過來。

    好啊來得好!」李珣越想越有道理他壓下心底難以言喻的興奮移動身體緩緩退走。如果青吟真的來到了東南林海現在回去霧隱軒借助分光鏡來尋找自然是最聰明的做法。

    而在此之前他需要問·問青帝遺老在這一片不屬於霧隱軒控制的範圍內有沒有什麼有效的搜尋方式……才退出數丈遠樹冠上的明磯也有了動作。她悄悄移位退開一定距離後折向東南飛遁離開而明吉處理完了手上的事情也飛上半空。只是方向與明習t截然相反去的是西北方向。

    李珣將這情形看在眼裡明白二人並沒有明確的目標就算有了青吟的消息也只是大概的方位之類。

    按下追蹤的心思李珣又等了會兒等到兩人去遠方歎了口氣準備折返曲徑通幽。然而行不及數里耳畔又是一聲爆震震源是在之前戰場的北邊震盪中有慘叫聲隱隱傳來。

    估計了下大概方位李珣眉頭皺起。只要他凝神感應周邊百里生靈之脈動無不在他掌握之中他早就知道北邊十餘里外有一群旁觀的修士也就是車宰臣指出「看笑話」的傢夥應該是屬於散修盟會的人馬。

    不知是哪邊的人吃飽了閒著去挑釁散修盟會那個龐然人物也就在他神思飄蕩的短暫時內的那邊的形勢突然間急轉直下。慘叫聲猛的拔高數倍眼見要擴散開去叢林中一聲悶爆林木倒折、塵煙崩散之音不絕於耳其餘所有人聲卻在眨眼間盡被斬斷不餘一絲半點。

    李珣猛的打了個激靈。這並非是恐俱而是在近距離下被對方瞬間爆出來的凶厲之氣刺激所做出的本能反應。

    好厲害來人初出手時並不如何驚人卻像是山崩之前滾落的細沙碎石隨後才是高山傾頹、轟然崩塌其由小而人、山緩而急中間變化如迅需過耳高明極了。只那麼一瞬那邊幾十名修士便沒幾個能活下來。

    山崩之勢一成。便是不可逆轉那高手屠盡了北邊的修士猶不滿足挾勢向南便如飛石泥流。轟然而下直衝向這邊正道九宗的人馬。

    慘叫聲再度炸響多虧前面生的變故為這些修士在悄緒卜做了緩衝使他們多少有些準條。不像之前散修盟會的人馬那樣反手間全軍覆沒。然而也因為如此林間的悲音嘶鳴也就越綿長李珣深吸一口氣他己經知道來人的身份了而嚴格來說出現這場慘劇或許還有他的責任在裡而。

    他心中稍微掙扎一下還是上前去。數里的距離轉眼即至對方活動的圈子也在擴大。

    李珣看著一個禦劍逃命的修士被當空打成一團血霧。血滴飛濺到他身前便被護休真息自擋下。這也宜告著李珣進入了對方的殺戮領域。

    也在這時李珣意外地現了一個似乎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傢夥。

第八章 底細

    箕不錯覺得自己近日來的好運氣全耗在了推動四宗會盟上面否則怎麼會剛接到朱勾宗明確的意向便碰上這種倒黴事他努力將肥胖的身子縮到大樹後而希望前方那位滿手血腥的女魔頭不要一時殺得上癮把「同伴」也順手宰掉看著眼前的慘景再想想這女魔頭之前擊殺星磯劍宗的高手如砍瓜切菜般的魔威他只覺得背後涼意浸淫打濕了背衫肥軀則貼著粗大的樹卜慢慢繞開。

    只是才轉了半圈對方的眼神己穿刺過來穿骨透髓凶厲無匹當即將他的身子定住。

    也就這麼一時片刻的工夫方圓里許己是屍橫遍地間或有一兩個能動的也都垂垂待斃只餘半口氣的樣子。

    「姑奶奶」就站在屠場中央手上仍滴落鮮血淩厲的血眸穿透頭罩遮蔽的陰影朝這邊冷冷凝視。瞧那模樣若說她下一刻便會痛下殺手又有誰會不信「這婆娘哪像是殺迷心竅的模樣根本就滴水不漏這番苦也日箕不錯心中連叠地叫苦。可袖子裡的驚魂鍾也已蓄勢待。他心思圓滑卻不畏縮今日或有苦戰也不會讓他引頸受戮。

    嘛知他防備了半天耳中卻傳來這麼一句:「叫他出來月對方應該是有意弄啞了聲線但其中蠻橫的殺意半點兒不減。

    箕不錯心中長出口氣知道這回又逃過一劫面上卻長歎一聲似乎連叫苦的力氣都失去了。

    「俺路上說了千百遍這位前輩俺真不是他師兄那只是俺們之間的噓稱。是俺當時眼瞎沒認出前輩就胡亂開口這才鬧出的誤會……真叫喚人家人家也不應啊!」他恨不能聲淚俱下剖腹挖心來證明清自可對方根本不理聲調全無變化沈沈道:「他就在旁邊開著叫他出來月箕不錯被嚇了一跳。直起身四顧打量。在濃重的血腥氣下叢林的光線也被扭曲了重重樹影後而卻是半個人影也無。

    他遲疑了片刻正要開口。忽有人在耳邊大笑:「原來是大師哥到了。還以為你在忙四宗會烈之事怎麼有閒到小弟我這兒來箕不錯肥臉一抽知道是正主兒到了。同時也驚訝於對方靈通的耳日。四宗會盟之事。至今仍只在有限幾個上層人物間口耳相傳這血魔是用了什麼神通將此事打聽了來他心裡計較肥臉上卻極是可親仰天呼道:「三師弟別來無恙?今日攜來了師弟的一位故人還請現身相見「何止是故人剛剛師兄說得好大家都不是外人何必使那些小把戲伴著話音李珣笑吟吟地從樹後踱出來。才一現身周圍的殺意便成倍地上揚使得胖子如墜冰窟但很快殺意便沒了餘力如潮水般退去。箕不錯心中暗罵瞥去一眼卻不知那婆娘何來這種古怪的反應。

    李珣似乎沒有看到周圍的血腥。臉上笑意也沒有半分消減目光只在箕不錯臉上一掃便轉向前面那位雙方目光掩在一起李珣衝她點了點頭:「前日大約是替我擋了場麻煩多謝了。」「暱你們真認識?J旁邊箕胖子剛開口便知道自己問了傻話。不過他倒覺得在場的人們之間的關係更傻、更荒謬不出所料李珣沒回答這個傻問題甚至頭也沒回仍向那女修道:「彌進境太快疏導之力遠跟不上決氣積蓄的度只靠梢修苦練無異飲鴿止渴若彌仍這樣勉強自己就算我將全部法門都傳授彌也是枉然。

    對方沈默了一會兒方冷聲開口:「為何你與我不同?」這話問到了點子上李珣想了一下才作出回應:「機緣不同、性情不同此外所修的一項輔助法門彌沒有這回答既誠實又泛泛女修顯然是不滿意的不過她並沒有斤斤計較反而突兀的讚了一聲:「你氣度見長。」李珣微笑以對箕不錯在旁聽了卻心中凜然。說到氣度這婆娘才叫一個了不得也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剛才剎那風華4i然不群依稀竟是宗師風範哪還是那喪神亂志的大魔頭他是當局者迷一直被這婆娘的外相所遮蔽思路受限。此時靈機一觸。某個極荒唐的可能忽地就跳出來刺得他渾身一顫深重的寒氣從脊椎骨最深處擴散開來。

    失態只是一瞬間的事箕不錯知道自己應該怎樣表現。他鼻觀口、口觀心若是有可能。他更願把自己那對招風耳倒扣過來只當什麼都聽不見便是聽見了也不入心任其流過。

    李珣管不著箕胖子怎麼想他雖是微笑著卻也驚訝於對方的態度感覺一場殺戮過後此人心中湧動的殺意和魔念並未淹沒理智反而顯出前所未有的清明狀態。

    不論其它僅從法門本身上石她在《血神子》上的修為應己遠不動邪心的境界原來的心魔精進法必是大成了。

    是的來人正是正道九宗的魁之一、不夜城城主天芷上人。當然此時她的身份與不夜城完全無關僅僅是此界臭名昭菩的兩個血魔中的一個另一個當然就是李珣。

    經過前面的對話兩人間的氣氛有所緩和。天芷繼續說話語調』卜穩情緒不顯:「你還欠我兩千字旁邊的箕不錯遮著耳朵也能聽清卻一頭霧水。

    當日因為剃刀峰一事李珣與天芷約定若能拖住妖風三日便將《血神子》法門中的兩千言交付給對方。

    哪知剃刀峰一戰驚天動地又使李珣身份暴露前後衝擊之下他將此事忘了個乾乾淨淨直到剛才見到天芷迷心殺戮才又想起來。

    如果他按著約定早將兩子言交出天芷也未必會被殺心驅動。做出這種事來遠處那一波散修盟會的人馬也就罷了可現在他們腳下死去的卻全是正道九宗的修士。

    還好這裡而都是前些日子駐守在玄海的幾個宗門的弟子沒有不夜城也沒有明心劍宗。

    「是我的錯。」李珣也不推透點頭響應「這樣我再加千字將一整篇【血神鍛體J的法門交給彌……」「今日我到此地並非是要債來的。」天芷上人微擡起頭灼灼目光穿透兜帽遮擋的陰影刺在李珣臉上:「我今天要與你做另一個交易。」李珣正要說話眉頭忽地跳了跳。日光眺望遠方。

    晴空下剛剛遠去的人影正禦劍破空飛射過來。與之相對北邊同樣有熟悉的反應高接近。

    他們怎麼回來了心中隱約覺得不對勁卻己沒有時間細細思量李珣轉而對天芷道:「此地不是談話的地方。隨我來。」天芷略一點頭算是答應。他的日光轉而看向箕不錯這胖子一臉可憐相見李珣目光投至把將腦袋連搖。

    「這個師弟、前輩路俺領到了人俺帶來了這裡應該沒俺的事了吧?看諸位還有事情商議俺柞在這裡也不是個事兒不如就此告別他日有緣再見……」亂七八糟地說了一通箕呀訪昔腳下移動想要逃開只是身子才晃了晃。李珣的手掌便按在他的肩上手上也沒有力卻讓胖子動彈不得。

    「怎麼急著要走?貴方四宗會盟之事師弟我也十分感興趣不妨由師兄仔細說說?指不定。咱們還能合作一下?」「小小盟會可請不來師弟您這尊人菩薩。

    箕胖子臉上冒著油汗瞧那樣子大概李詢再多說一句。他便要癱在地上了。只可惜李珣知其甚深。曉得以此人的心機絕不至於如此不濟他越是偽裝李珣越不放過他。

    笑了一笑。李珣手上稍稍加了點力:「剛剛師兄還說。大夥兒不是外人。怎麼現在頭一個講起見外的話來……看來咱們真要好好聊聊了。」說著他不給胖子反抗的餘地扯著這具肥軀走向從林深處。天芷靜靜地跟在後面卻又偏過頭去看天際初露星芒的劍光。

    李珣怕她不由分說。動手殺人卻也實在頭痛眼前的局面。

    明鞏二人回來得太快了雙方的距離不過數息使至李珣難道還能把他們引到曲徑通幽裡不成再度用眼神普告一下箕不錯讓這小子不要有意拖後腿。在箕胖子討好的笑容裡他忽地計上心頭。

    若說累讚這裡還真有幾個暱……有了想法。他反手揮擊幾道勁風破空飛射打在躺在地上的東陽山人身上一這廝命大因為垂份昏迷反而逃過了天芷的殺戮。

    而李珣這一手殺傷性不大卻是用上了蓮花八密的皮毛勁風打在身上乃是鑽骨的疼痛這痛楚如此強烈竟硬生生把東陽山人疼醒了過來開口便是淒慘的嘶叫由於傷後氣虛叫了兩聲嗓子便啞了代之而起的是全身肌肉筋絡抽搞整個身子蜷成一團看起來隨時都會斃命。李珣如法炮製將手法用在另一個倖存者身上那人中招之後情形比東陽山人更是不堪。

    大略數了下倖存者除了兩個倒礡鬼。應該還有三五人的樣子。這樣明磯二人就算能照顧過來也絕沒有餘力再來追擊……或者說是送死更確切一些。

    做完這一切李珣不再回頭帶著天芷二人加離開明習L二人梁然沒有追上來。不過李珣又碰到了另一個問題這裡畢竟不是霧隱軒控制的地界偏偏又開始事端頻他們三人都身份敏感被人現的話衝突是少不了的眼下該往哪兒領才能避開麻煩呢總不能帶他們進曲徑通幽吧。

    一時半會兒想不出對策李珣也不能表露出來便一邊漫無目的地前行一邊若無其事地接續上之前的話題:「大師兄四宗會盟的事……」箕不錯肥軀一頗臉上立時排出笑臉:「師弟您擔待。」李珣只是搖頭:「你我兄弟乃是生死之交哪有師兄忙活著師弟袖手旁觀的道理?四宗會盟之事小弟我絕不置身事外師兄就不要客氣了。」箕不錯心中慘叫至此哪還不知李珣是刻意為難他。

    見事情越不可收拾他咬了咬牙1幾脆將事情挑明了說:「我說實話三師弟你可不要生氣。別說四宗會盟還只是草創階段便是真的成了也不敢勞師弟您的駕。」「嗯怎麼說?」觀李珣神色還有分說的餘地箕不錯當即抖擻精神正要展開三寸不爛之舌好好解釋身後一直沈默的女魔頭忽然開聲:「不要轉移話題。」這始也知道李珣真有點兒苦惱。不可否認。他心裡多少有些忌諱天芷的想法在他看來。世上僅次於古音、妖風兩個瘋子的。恐怕就是眼前的天芷上人了。

    所謂的交易說不定一入耳。就是強買強賣。論實力他也不怕什麼可麻煩最好能避則避不是不過現在明顯避不過去了他只能笑道:「是說交易的事麼?若妹覺得在這地方能說就說好了。」「我要霧隱軒的出入之法。」此言顯然出了李珣的估計。他眉頭微皺還未做出回應一陣穿林風吹來樹影搖動中三人耳邊都響起一聲冷笑。下一刻幽香襲來水蝶蘭像是山野中的精靈分枝過葉倏乎間己到近前。

    「好大的口氣。天··…「阿嚏!」突如其來的一個大噴嚏將水蝶蘭未盡之語盡數擋下。等箕不錯直起身來直面六道淩厲如劍的眼神肥臉上已是血色消退肌肉僵硬。

    時間停滯了那麼一會兒胖子才哭喪著臉叫饒:「這林子裡寒氣重著涼了、著涼了還不成嘛?」欲蓋彌彰!李珣在心中下了判定知道這胖子·定是從哪兒吞出了天芷的身份才在水蝶蘭即將喝出那名號的時候強行打斷。箕胖子也通過這舉動表明自己要置身事外且守口如瓶的態度。

    李珣非常清楚箕不錯此人最知進退在自家實力遠在其上的前提下這撕絕不會表面一套、背後一套。不過他現在倒很想把胖子拖下水至少也不能讓他消閒了。

    懷著這樣的念頭李珣卻不急著回到正題而是迎前與水蝶蘭招呼:「怎麼。客人走了?」水蝶蘭對霧隱軒的看重。更在李珣之上反應比李珣更強烈一些也屬正常。不過她現在的心態畢竟有所不同之前興師問罪的氣勢被箕胖子那麼一打岔乾脆把天芷晾到一邊轉身引路同時響應李珣的問題。

    「雖是惡客上門但既然招待了頭一個再招待兩個也無所謂。至於魷鵬老兒。向青老求了副藥後。賴著不走正鼓吹那勞什子東海妖聯暱。」東海妖聯李珣眼角抽*動感覺腦袋又沈了許多。他早就看出鯉胭老妖頗具野心不是個省油的燈之前和古音爭奪散修盟會的控制權未果拖命而逃如今傷勢剛好了些就要再扯出一批人馬不成回眼看了其它兩個聽眾天芷兜帕罩頭看不出究竟箕不錯的表情卻要豐富得多。

    但也由於太過豐富李珣一時間把握不住他的心思只覺得這廝聽聞青青帝遺老、包括鰍鵬老妖這舊仇的名號表現得也太過平靜難進他就不怕鰓鵬老兒一時興起順手宰了他給青老施肥送禮暫時按下別樣的心思他又問道:r鵬老兒是怎麼說的?」「不外乎扯扯天「大勢多是你曾經講過的那一套還說一旦情勢翻理傳統通玄諸宗或能保住道統卻難免實力萎縮若趁機擴張勢力未嘗不能讓天下妖魔異類撐起一片天云云……」水蝶蘭語氣中多有不屑顯出這位獨往獨來慣了的大妖魔對鰍鵬老妖的遊說毫無興趣。

    這是情理中事。不過李珣就不明白了。自己與水蝶蘭及青帝遺老相處時間不長。都能清楚明白為何級鵬老兒還要自討沒趣「這老兒想得挺好不但要拿下北部海域還要擴展到東海全境這裡面涉及到無量天宗、明心劍宗當然還有青老這一片。他此次來。遊說是注定無用主要還是通告一聲。哼大約是吃準了青老與世無爭要從這裡佔便宜吧。」李珣嘿了·聲倒是很佩服鯉鵬老妖的臉皮厚度。不過他又想起一件事回頭問道:「東海上似乎還有你們四空千寶閣以及千帆城吧鰓鵬老兒沒招惹你們?」「這個嘛……」箕胖子聞言眨眨眼!清嘴裡便有些吞吞吐吐偏又在李珣不耐煩的情緒爆前開了口:「東海妖聯的事情俺們這邊也知道只是影響不大。其實這事情要與剛才俺拒絕師弟的問題連起來說。」「哦。是嗎?」李珣倒是真來了興趣「大師兄前面的話有趣得很我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見卻沒想到己是這種程度。」箕不錯大力搖頭藉著緩和的勢頭口中滔滔解釋:f俺這所謂會盟相較於北裂、西聯實在是不值一提所以這會盟的意圖絕不是在現在的通玄界中再生風波而是只求四宗合作。

    「統合各宗近些年來開拓的客源把生意做得更大鋪得更廣使此界內有限的修行資源通過盟會加流通物盡其用以方便天下修士……說到底俺們要的是純粹的生意人不管是北盟、西聯還是正道九宗包括那個東海妖聯我們都和他們做生意買賣法寶、提供消息。包括暗殺之類買賣如果適當我們也做。

    「正因為專注做生意只要保持絕對的中立無偏無倚任此界風雲變幻不管是諸宗群立還是散修當道均足以使四宗在此風雨取搖之際脫。」胖子的情緒似乎上來了他說得口沫吃濺。言語中卻有著相當可觀的說服力:「既然要嚴守中立像師弟這樣的風雲人物便只能作為生意對像而不能成為生意夥伴否則是是非非。就永無止息之日。

    「說句掏心的話其實四宗會盟裡俺是不願意扯進來朱勾宗的就因為他們與此界諸事牽涉太多。而相比之下師弟你更是了得北盟、西聯、正道九宗全被你得罪了個遍要是吸納師弟你進來這四宗會盟怕是要雞飛蛋打甚至灰飛湮滅啊日箕不錯的意思表達得很明白就是一個「莫要害我」也難得他用這麼一串言語敷衍出來。李珣本就是和他開玩笑見狀也就不為已甚只是對胖子言語中透出的信息另生興趣剛剛箕不錯有個形容非常好:脫。在此界的動亂全而爆之前用「純粹的生意」做出表態。脫於紛亂之上這是胖子的表面意思。

    而接下來呢?動亂之後仍未恢復元氣的通玄界是怎樣一番景象?原本脫的聯盟又會生怎樣的變化也許這才是箕不錯真正的目的所在。至少李珣是這麼理解的。

    真是個好主意啊不管有沒有野心總能找到位置這是李珣心中的想法只是沒有說出來。眼看著曲徑通幽的入口將至他忽地醒覺箕胖子說了這一通只是在初時與所謂的東海妖聯沾了點邊根本就沒有解釋如何與其共處的問題。

    這廝懲的油滑。李珣嘿嘿一笑轉眼又想到當日箕不錯說服疫鬼勾兩人時曾言及征侍其中似有曲折雖是小小細竹仍算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不弄個明白。也不甘心。

    「無論如何今日都要從他身上搾出幾斤油來。」或許是他的心思擺放得太過明顯箕胖子察顏觀色探出了端倪。這廝忙搖頭擺尾地跟上幾步湊到李珣耳邊煞有介事地壓低了嗓子道:「三師弟其實這東海妖聯裡面大有玄機我……」話剛說了半截前面水蝶蘭已經通知青帝遺老開啟了通往曲徑通幽的入口。

    李珣這回非常機靈立時收攏週身氣息避免與青帝遺老的澎湃元氣直接碰撞免去了一場眩暈之苦。

    可旁邊的箕不錯、後面的天芷上人卻沒有這麼好運兩人都是外鬆內緊的狀態一旦外界生變立時作出反應也因此。受到的衝擊比李珣當日還要慘痛十倍當遼闊的濕地展露在李珣眼前時箕不錯很失態地罵了聲狠的。一屁股坐在地卜昏天黑地的感覺就別提了:天芷看起來略好些可是週身氣機流轉也紊亂了一會兒數息後才恢復過來。

    李珣懷著幸災樂禍的念頭。卻將大部分注意力放到了老榕樹下那個身軀雄偉的大漢身上。

    箕胖子己算是肥碩的了可這大漢能將箕胖子裝進去兩個站在那裡寬袍博帶氣勢巍然如山嶽一頭白也相當刺眼。

    這位使是鯉鵬老妖了。小說整理佈於   李珣其實以不同的身份或明或暗見了他不少次不過對方大概會認為。除去東海卜驚鴻一瞥之外這是雙方頭回正式見面因此臉面上雖然帶笑其實略有些矜持等著李珣主動上前招呼。

    李珣卻是對這個大妖魔沒什麼好感平日裡看對方算是個前輩主動放低姿態也可以只是現在他左邊箕不錯右邊天芷上人都是他需要刻意打壓的刺頭。若是在組鵝老妖之前丟了面子他到哪兒再找回來去這種微妙的心態都是生在瞬息之間。也就是一對眼的工夫其中的味道便有些不對勁還好青帝遺老卜在這個當口為兩人介紹彼此將氣氛緩和下來。

    水蝶蘭忽地在旁嗤聲一笑誰也不知道她在笑什麼卻也都有各自的猜測。鰍鵬老妖用眼角餘光瞥來一記臉上的笑容卻也維持得住。

    「血魔百鬼這個名號響亮啊我在東海裡耳朵裡都聽出繭來了。當日你我在東海上相遇還不怎地。不過短短數月就名震天下這審升的度可了不得。更難得的是交遊廣闊天底卜能被青帝、百幻請到曲徑通幽裡來的。兩隻手便能數得過來。」他說了這麼一通。李珣只笑吟吟地回應:「東海魷鵬王。才是真的頂尖人物。」這本是極平常的一句客套話卻沒想到魷鵬老兒竟勃然變色:「血魔道友可說得岔了什麼項尖人物難道你我異類非要比做人身才能算數嗎你這老兒什麼神經?李珣眼睛一翻正要上火哪知縱鵬老妖臉色變得極快轉眼便又是扼腕歎息的模樣。

    「在場諸位可說是天下妖魔的中流砒柱。嗯箕小哥雖不是妖魔之腸卻是難得的知心人物。若是諸位都不能撐起局面莫非通玄界數萬異類注定便要屈居那些人類修士之下麼?」你才是妖魔你全家都是妖魔李珣心中放出無用的詛咒。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在血影妖身大成之後用妖魔來定義才更準確一些天芷的情況也與他類似。

    只是……他瞥眼去看箕不錯怪不得這廝對東海妖聯如此態度原來不知何時竟搖身一變成了「箕小哥」這口燦蓮花、奉迎拍馬的手段著實為通玄界一絕。

    箕不錯卻是罕見的走了神他正四顧打量周田的環境要不是心有忌禪。恐怕還要伸出手去扯兩下老榕樹垂生的根須。恐怕他還不相信自己竟如此輕易地進入了只在傳說中出現的曲徑通幽裡。

    另一側天芷的表現還算穩重當然這也可能是魷鵬老妖在前心有壓力的緣故。

    李珣笑了一下還是把精力轉到眼前的事情上來。

第九章 計劃

    天芷保持沈默兜帽的陰影隔絕了鰍鵬老妖的視線雖說這種遮擋只要運足目力便能石破。可敢對她作出無禮舉動的傢夥就要有與她決死一戰的覺悟。

    暇鵬老妖非常理智地沒有深究下去。再將目光轉回來。李珣攤開雙手笑道:「人各有志敝人的心思不在那上面。」他有意無意連說了兩個「人」字魷鵬老妖眉頭微皺終究沒再說什麼。他也知道此刻在曲徑通幽裡他是最不受歡迎的那個偶爾用用厚臉皮沒什麼但要是死繼爛打就未免太失身份了。

    還好此次前來畢竟得了副藥方對治療傷勢大有好處也得知青帝遺老搬遷在即東海範圍內他最忌憚的對象便少了一個此行也不能說空手而回。

    他心中己萌生退意再打量李珣便換了種心態。

    他相當清楚擁有霧隱軒的百鬼將是東海妖聯不iii_避的強鄰日後想要採集東南林海內豐富的資源無論如何都繞不過這位。眼下即使不能處好關係卻也不能把人給得罪了。

    想到這裡。他笑聲沈沈震動胸腔:「強扭的瓜不甜確是這個道理。

    說著他的目光卻停在箕不錯的肥臉上:「記得箕小哥曾經說過大夥同在東海之上要想相安無事不外乎互補共生四字。我去當我的土皇帝、箕小哥去做他的生意至於諸位則盡去過逍遙日子。嘿這情景想想倒也不錯。」青帝遺老淡淡回應:「誠哉斯言。」鰍鵬聞言大笑一擺寬袖就這麼轉身離開青帝遺老自去為他開闢通往外界的出口。

    看著高有丈許的彩光門戶將其雄偉的身形完全吞沒李珣手撫下巴若有所思:「以鰍鵬老兒的威望若說嘯聚東海稱霸一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他以前就是這麼幹的要不然你以為海i鬧妖王這名號是怎麼來的?記得有很長一段時問他在北邊的勢力己擴展到6地上把明心劍宗都壓得很慘。只是後來鍾隱下山連著幾場大戰把他打得躲到深海幾百年……」「哦。對了。是有這麼回事。」李珣馬上記起來這個大妖魔與明心劍宗之間傾五湖三江之水也洗不盡的仇恨當時年輕只把那些傳言當故事聽不求甚解。如今想來這仇恨的根源就在於縱鵬老妖的野心。與明心劍宗傳統勢力範圍的碰撞一顯然這不屬於互補共生的範疇。

    說到互補共生李珣不由再去看箕胖子只見這廝的表現是越的不堪了他眼睛突出「用力」地打量周邊的環境那股貪婪勁似是恨不能將眼前手邊的一切都目圈吞到肚子裡去。

    寶啊都是寶啊。先天靈物又有後天精煉偏又能盡展其天然姿態手段盡在有形無形之間這裡……可是一整塊大寶貝!這真是曲徑通幽啊……」看箕胖子大有將這裡挖地三尺鑽研透徹的意思李珣也在旁湊趣:「難得這裡來了客人不如我與青老分說。請他邀你在此住段時間如何他言語中似乎不懷好意至少箕不錯聽著是這樣。當即臉色青白肥手連搖:「呱不不。不必了!今日能進曲徑通幽一遊己是天大的福緣不敢再勞煩師弟和青老。

    箕不錯剛剛已見得青帝遺老聲的方式很自然地犯了同李珣一樣的錯誤拱手作排除了對李珣之外全衝著老榕樹去了。

    「那邊基業草創千頭萬緒實在是脫不開身。且師弟與舊友相聚我插在中間也不是個事不如就此別去以圖後會。」說完他眼巴眼望地看著李珣等他判決。

    明知胖子可憐的模樣裡摻了不少水分李珣仍不由失笑。箕不錯能以一派宗主之尊作出這等情狀他便是配合一次又何妨?只是……他轉頭看向天芷這女修依然靜靜站著似乎沒有注意到這邊的事態。

    都不怕身份暴露伐又何必做這個惡人?」李珣知道今天確實沒時間來「搾油」了不過要他就此放過箕不錯也不可能。想了想他笑道:「也好便不耽擱師兄的正事了不過最好是留下個聯絡方法方便你我兄弟聯絡感情。」「那是當然。」箕胖子生怕李珣改了主意一口答應下來隨即在懷中摸出一對碧玉環來大小約可箍在上臂處玉色幽綠如水十分可人。

    「這件寶貝名喚r碧落黃泉J環分雌雄雄環為碧落、雌環為黃泉合在一起時也沒什麼異處但分持二人之手。雖相隔億萬里仍可隔空傳信須臾可至。雖比不上三皇劍宗那件垂絲飛環可以毫無限制透空現形卻也算是一件異寶。」說著他將碧落環遞過來李珣也不客氣。伸手接過心中想的卻是洛玉姬那件耳飾。當年在龍環山上他親眼見過洛歧呂以垂絲飛環遙喚冥火閻羅如今物是人非良可謂歎。

    箕不錯送出寶貝卻不見李珣放行心中更是打鼓只能輕聲細語地試探:「師弟你石李珣聞聲回神見他這模樣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背道了聲「不送」自有青帝遺老動手將胖子扔了出去。

    胖子一離開。世界立時清淨不少。天芷上人仍是一言不卻除下了兜帽露出她傾國傾城的容顏。

    與往日不同她青絲未盤髻只是簡單束在腦後林間微風拂過吹動絲輕擺。李珣石得消楚女修絲間分明有暗紅光華流動瑩然如玉妖異絕艷。

    水蝶蘭移過視線與李珣對視一眼均知天芷上人身體的魔化程度之深已接近於錘煉血影妖身的地步。這般勇猛精進便是在無上天魔之道中也是少見足以與李珣相媲美。

    青帝遺老同樣看得清楚樹冠間清風穿過似是一聲歎息。李珣有骨絡通心之術傍身肌體魔化表徵並不明顯而天芷卻是將侮一分變化都刻在了外在形貌上叮以通過這些「刻痕J瞭解她魔化的進度。

    生來便是妖魔之身與人身強行轉化為妖魔絕不是簡單的等同關係。其中對心智、情感的影響將是遠出任何人想像的深遠。

    絕大多數實現魔化的修士都承受不住這一過程中帶來的精神衝擊最終在旅狂中自我毀火。

    李珣現在還看不出端倪天芷上人卻己遊走在那個邊緣了。

    青帝遺老將感慨壓下悠悠開口:「我在此地隱居多年心若止水。今日搬遷在即卻起了邀朋喚友之心。剛剛請百幻胃昧相邀若有失禮之處L人不要見怪。」天芷上人聞言略一欠身臉上雖沒什麼表情禮數卻還周到姿態也放得極低:r久聞青帝之名能得前輩相邀親入曲徑通幽是晚輩的福氣。」青帝遺老知道天芷上人的心思不在這裡也就不做太多虛文客套吩咐水蝶蘭代他招呼客人。便自去做未完成的搬遷工作。而這麼一動天芷便隱約察覺到他的特異狀態女修看看老榕樹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李珣卻是恍然大悟對水蝶蘭低語道:「青老請人進來是……「現在才知道?那是幫你解圍呢被那兩個傢夥追著跑丟不丟人?」李珣笑了起來其中大半倒是因為聽到明磯被形容為「傢夥」覺得特別新鮮。水蝶蘭橫他一眼示意天芷上人那邊正等著呢。

    得她提醒李珣微微搖頭眼前的問題乎想像的麻煩他絕不會以為。天芷要求獲得霧隱軒的出入之法是看上了這塊洞天福地。此人的念頭大概是……上人剛剛說到霧隱軒不知何事他有意拖一拖天芷的耐性叮惜對方並不配合直來直去:「我需要霧隱軒的出入之法我們可以做交易怎樣都成。」老子要睡彌成不成李珣有點兒惱火不過這種話也只能在心裡說說他還摸不透天芷的心思要是她腦子熱·口答應了呢?歎了口氣他小小退讓一步:「理由呢天芷睦孔中血紅顏色似乎深了一些:「故老相傳。霧隱軒在東南林海中自成天地而其中空間妙用遍及林海每個角落無遠弗屆可有此事?」李珣毫不遲疑的回答:「不錯正是如此。」「我要的就是這個。」天芷盯著他的眼睛:「我不佔你的便宜只要這個在東南林海隨意出入的辦法。」水蝶蘭見她如此不知好歹眼神如針冷冷刺去。

    李珣反倒不生氣了負起手笑吟吟地說話:「如此。我只要上人的不夜城城主寶座取個名義在身其餘一切如故可好天芷閉口不語日光卻移往他處不與二人對視。

    李珣語氣也和緩下來:「我知上人品性高潔不會在乎這些身外之物所言必有所據。如此還請上人明言要這出入之法何用?若是理由適當本人絕不吝尚……」說話1u]他己感覺到水蝶蘭情緒波動眼睛一轉。又笑著補充:「其實這霧隱軒自成天地內外門戶全由禁法勾連一處變、處處皆變山入之法便如門鎖鑰匙可隨意更換。若上人僅是臨時有用我可以給予數日時效過期則廢。如此或可兩全其美。」水蝶蘭暗踢他一腳旋又當成沒事人一般笑嘻嘻地吞兩人交涉。

    李珣只當微塵加身仍看著天芷。對方沈默了一會兒終於轉過臉來:「散修盟會兵壓東南林海十萬散修均是四方接引中的精銳這己是古音的根本不容有失。古音必然坐鎮其中……她話未說完李珣己盡知其意神色不動卻微垂臉而陷入深思。天芷的話音依然繼續下去。

    「鬼門湖九幽噬界之事。我己有所耳聞。如今妖風、青有與古音反目她身邊防護己到了最虛弱的程度而其本身屯傷未癒所慮者惟有她身邊的魔羅喉而已。

    「若有你相助利用霧隱軒的手段。破開周邊十萬散修的屏障我有信心將其擊殺。」李珣暗歎一聲「果然」沒想到前兒日他還同水蝶蘭討論所謂誅殺的可能眼前便真的跳出一個來。

    只可惜啊··…他臉上現出苦笑。

    天芷的消息明顯來自於西聯一方而當時七修尊者等人在九幽噬界之前便被妖風、青鶯驚退。此後只是用了一二細作遠遠探查消息九幽噬界之內所生的事情他們可說是一無所知。

    他與古音也就罷了一個是孤家寡人交往的圈子也就是水蝶蘭等有限兒人不會刻意傳播:古音則因損失慘重想來不願聲張。

    奇怪的是幽離神君不知他為何將秘密捂得如此嚴實這些日子過去竟然一點風聲都沒漏出來。

    心思轉動間李珣已經計較了許多他擡起頭。直視天芷上人緩緩道:r傳言不足信上人在計劃之前為何不問問我這當事人呢?」不等天芷回過味來他便接續道:「就算上人能利用霧隱軒在東南林海出沒自如也只能像上回千折關一般無功而返。上人可知古音身邊如今並非是魔羅喉而妖風雖與其反目也依然受她節制呢天芷終於心生震盪訝然看來。

    李珣從容不迫並不急著為天芷解惑而是徐徐理清脈絡。

    「古音一手操持散修盟會。威望卓著可畢竟時日尚短。近來又有半數執議或死或叛其間派系林立、人心浮動。古音若在還能壓制一二反之這數十萬之眾恐將潰不成軍散修盟會亦將不攻自破若上人真能行博浪一錐一舉功成倒真算是功德無量。」天芷知他有意主導場面語氣越冷淡:「這與我無關。」「雖非上人本意事態卻必然如此。」李珣隨手拂開一條斜生的樹枝悠悠道:「不瞞上人我與古音亦有積怨上人若能功成將有大利於我。如今上人沈祠己起修為精進先天五色神光又是霸道絕倫。若能計劃周詳一擊中的我也是樂見其成只可惜事情遠沒有上人所想的那麼簡單。」就李珣的身份地位而言。這話有些托大了天芷卻不以為怪。她稍稍思索一會兒終子折下身段道一聲:「請指教。」李珣微微一笑不再故作玄虛:「此事還需從妖鳳、青鶯殺入鬼門湖時說起……再描述一遍九幽噬界的過程也花了不少工夫。等到李珣摘重點講完天色都有些暗沈下來。

    在沒有被不動邪心淆亂心神之時天芷的養氣功夫相當了得青有、魔羅喉兩大妖魔橫死的消息她也能穩穩承接下來至於玉散人傀儡之事更是不在話下。

    只是在確認了古音身邊僅有的防護力最之後她略有些躁動:「雖有妖風受其節制但離心離德之下機會只比設想的更好若是有你配合……」「沒那麼容易。不說古音還有沒有後手上人恐怕不清楚霧隱軒的禁法佈置及其局限吧。」李珣點了幾個關鍵處:「禁法控制范田雖是遍及東南林海但對天空高處卻無能為力;分光鏡可以檢視每個角落可其對宗師級高手而言根本遮瞞不過反而會打草驚蛇;內外天地的連接雖有無視空間距離的好處可元氣波動劇烈。想出其不意難度也非常大……」其實將諸多難處一排列一點一滴地打消天芷不切實際想法的同時李珣也在梳理心中的思路。

    不可否認天芷願意做那出頭的釘子讓他有些心動之前所說的那些好處也都沒有半分打折。若能借勢一舉擊殺古音又不損自身分毫他又何樂而不為嘴上說著各項疑難也都清晰起來。他忽地指向周邊濕地問道:「上人覺得這曲徑通幽可算在東南林海之內?」那是自然李珣點頭道:「那上人可知霧隱軒出入虛空的法術在這裡己經失效?」不等天芷反應過來他手臂一圈:「不只是這裡從海邊起自東向西的森林都不在霧隱軒的控制範圍內。也就是說。若古音停留在此處上人最大憑依將毫無用處。」看天芷覽起秀眉李珣仍不打算歇口:「上人也許覺得古音未必會駐留在此。可是昨日那場異動上人可有感應?」所謂異動。指的就是青鶯飛昇時那一波影響範圍極廣的震盪算一下天芷昨日的位置李珣猜測她應該能有所感應才對。

    不出他所料天芷在深思中略微點頭。

    「那其實是青鶯……」三言兩語將相關情況說出來不理天芷上人驚訝的表情李珣再度施以重錘:「那上人是否知道。就在這曲徑通幽之下又是什麼所在連續三錘轟下就算是天芷上人養氣功夫再好也有些抵不住了她終於現自己的計劃實在是千瘡百孔不值一駁。

    而此時李珣也想到了另一個關鍵處:「還有此界有類似想法的恐怕並非上人一個。通玄諸宗縱然摒棄前嫌通力合作都很難與古音的散修盟會正面對抗更何況肚皮裡各有盤算。

    「就算合作了且戰而勝之那損失也絕對不可接受。相較而言刺殺之道雖七不了檯面可行性卻要大得多。上人有沒有這方面的消息天芷緩緩搖頭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和宗門聯繫了「天芷上人」這位一派之主彷彿人間蒸一般世間出現的只有眼前這個詭秘嗜殺的血魔而己。

    「這是非常有可能的。那問題就出現了。誰知道大夥的刺殺計劃之間有沒有衝突?若是在這上面彼此拖了後腿要指望古音自己笑死恐怕不太現實吧。」沒人欣賞他拙劣的笑話。李珣討了個沒趣也不當回事自顧自地作出總結。

    「以我之見上人有r一擊不中遠遁千里J的能力卻很難保證一擊必中的效率。無論成功與否於上人都是無礙的可古音卻絕不會再給上人第二次機會而其報復恐怕也將是前所未有的猛烈。

    最後一句才是打動天芷的關鍵。

    不論如何不夜城的基業都是天芷繞不過去的心障。若是因為事機不密而失敗很難想像不夜城能夠抵擋住古音的怒火。

    看著沙洲外蓮花橫生平靜無波的水面天芷良久未一言。

    在李珣幾乎認為她已入定的時候她越冷澈的聲音才響起來:「你又是何打算?」「自然是與上人合作……」r借LI殺人?J天芷一語中的李珣也沒有否認。而且他也沒必要對天芷說其實這只能算是一場動靜較大的試探!散修盟會之外。恐怕沒有人會像李珣這樣總能得到一些與古音單獨相處的機會有很多次幾乎是舉手便可將古音斃於掌下最後卻因為這樣那樣的理由錯失良機一次兩次也就罷了回數多了李珣便覺得自家的忌憚心理十分嚴重。究其根源還是因為他探不到古音的底細。

    曾經的真一宗師、如今重傷在身的柔弱女子兩個反差強烈的狀態合在一起結合對方深不可側的心機使得謹慎慣了的李珣很難下定決心破釜沈舟。

    今日偏有天芷主動送上門來以其驕傲與決絕也只有利用這種形勢才能充作馬前卒使用。機會難得他又怎能放過笑了一笑他不再糾纏於這些潛隱的心思只道:「合作與否由上人一言而決。」天芷冷冷一笑並無半分猶豫:r我只在意古音的生死。」旁邊水蝶蘭斜倚樹幹完全不介入兩人的商談只是見天芷自願充當李珣手裡的刀子方嗤聲一笑當然這小小的不協調均被二人自覺的忽略過去。

    李珣借勢成功。心下大快也乾脆豪爽一回:「若不嫌冒昧我請上人到我的霧隱軒一行那裡清淨無人元氣充沛。正是修行的好去處。

    「我再將欠L人的三干字送上。這幾日便可修行精進鞏固法體若能使修為更進一步L人也就無需借重外物心口的鎖心寒鐵便可取下來了。」天芷不動聲色只輕輕點頭顯出她對那三千字並不如何在意。

    李珣觀其態度立知在自家性命與古音性命之間天芷無疑更看重後者。如此李珣在設計計劃時受到的限制便小得多一吩都不看索自家的性命了我又何必做好人他開始思量如何刁能將這突來的助力用到刀刃上。

    榕樹下陷入沈寂卻有一層無形的力量緩緩擴張。萬里之外那個算計別人、也總被別人算計的女人不知有沒有感應這一刻李珣的思緒。突地便做出一個大的跳動落到了仍無蹤跡的青吟身上。

    古音與青吟兩個女人究竟是誰更讓他更忌憚一些這是個問題。

    餵人家都要與你合作了你定下計劃沒有?」此時此地能拆他檯子的也只有水蝶蘭一個不過他雖不能說是成竹在胸。卻也有清晰的思路在前「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情報。所謂知己知彼我們需要肯定古音所在的大概位置、身邊護衛的深淺這是知彼;還要知道自己究競能使出多少力氣這是知己。

    「前者反而好辦散修盟會人多嘴雜情報易於掌控倒是I.知己J之事需要好好謀算一下。」「嗯為什麼?」水蝶蘭是真的好奇了。

    「因為要殺古音的人太多了。」李珣攤手苦笑:「正道九宗、西聯且不說就是剛才的鰓鵬老兒難道就不想找回在古音那裡丟的面子?再加上我們這一撥四方都要殺她這便是四股力道我可不覺得這四股力道能往一處使。

    天芷想了想說道:「『殺風1之鑒不遠安知通玄諸宗不會再來個「殺古I之類的行動?」「欺負孤兒寡母怎能與刺殺雄主王侯相提並論水蝶蘭的定義很是古怪卻又相當準確。李珣嘿嘿一笑轉向天芷道:「這件事。恐怕還要上人親自出馬。以上人不夜城主的身份至少正道九宗一方的消息不會有錯。至於西聯……」正想著天芷己冷聲拒絕:「不叮能。」「嗯?J李珣訝然擡頭但在看到天芷形貌的剎那。己是恍然。不錯。此事絕無可能天芷的魔化己是不可逆的程度外表雖依然清麗絕艷但其中血殺決氣明眼人一看便知。她可沒有骨絡通心之術傍身這種凶魔氣息是無論如何都遮掩不住的。

    「這可就麻煩了……」李珣皺眉思忖忽地有所感應擡頭一看便訝然道:「始看我t幾嘛?」請繼續期待幽冥仙途精彩完結篇

引言 使用道具
herjiann
王子 | 2011-11-12 13:13:31

第十五集 曲徑通幽
第一章 遺體

    暖洋洋的光線透過窗欞灑進室內帶著午後獨有的懶散隨意。小巧的書案之後水蝶蘭靠著椅背單手支頤眼簾似閉非閉似是小睡過去;側方的睡榻上陰散人依然盤膝坐定微垂螓若有所思。

    而李珣則在房間正中央站定閉眼擡臉呼吸若有若無可是隨著氣息繼續不斷的出入屋內的空氣也隨之起伏擺盪完全融入了他由內而外擴張出來的領域中。

    三個人姿態各異分別看來還好但合在一起便顯得十分古怪。如果此時有人站在屋外必定會被屋裡交錯縱橫的氣機大網嚇呆。

    狹小的空間內龐大氣機分成三個源頭每一息的時間裡都有成千上萬的氣機相應變化但其整體趨勢卻是朝著融會貫通的方向展。

    這一趨勢中李珣只是沈下心思將自身所修習之法門從最基礎之法開始緩緩遞進。

    先是以正宗玄門真息行周天搬運上下重樓至功德圓滿之際倏乎間質性大變幽冥陰火自膻中無底冥環中徐徐推開貫通筋絡沖漲竅穴毛孔。

    如是漲縮九遍無底冥環之最深處一點微隙撐開其後無窮 廣大的九幽之域送來一滴極致精純的九幽地氣與幽冥陰火相合如火澆油勃然而起。陰火燒至術處李珣心竅內又是重重一跳。

    一點魔血蓬聲點燃與之同時他心臟猛然收縮直至成為一顆細若微塵的血核。

    而其週身骨肉亦在此瞬間化形改質五臟六腑化銷乾淨生成熾熱之精氣與法門原的暴戾殺意合而為一凶橫霸道將前兩種法門蘊育培養的元氣一古腦地吞噬乾淨。

    這也是李珣血影妖身雖少以殺戮集戾氣怨靈仍得以大成的重要原因。

    處在血影妖身的狀態下李珣便對周邊生機元氣有近乎本能的渴求從皮膚中外爍出來的血光毒火像一頭飢餓的凶獸躁動著要去吞噬屋內另外二人精純盈滿的元氣。

    李珣便是凶獸的主人放任其跳動咆哮卻穩穩揪著韁繩顯得遊刃有餘。

    在此種狀態下水蝶蘭和陰散人週身輻射的氣機仍絲毫不亂反而與李珣的氣息更加契合。

    此種局面持續了一段時間在日影稍稍偏西的時候水蝶蘭長籲一口氣緩緩睜開了眼睛道了聲:「好了!」

    李珣收攏氣息卻沒有有立刻睜眼開口近段時間以來他也是次如此清晰地梳理自家諸多法門心中頗有所得故而需要再緩衝一段時間。

    水蝶蘭的姿勢並未改變仍是懶散的靠在椅子上眼神則斜睨到另一邊:「喂覺得怎樣?」

    陰散人擡起頭陽光與窗欞形成的陰影投射在她半臉邊上稍減容光卻是出奇的沈靜安祥。

    她似乎沒感覺到水蝶蘭言語中的敵意微微笑道:「只有三派法訣不見所謂的骨絡通心之術偏能在種種氣息轉化中浮現脈絡這以有法入無法的手段極為高明。想來主子也很清楚所以只顯其脈絡而故意略去有形之應用法門。」

    水蝶蘭神色不變只是在那聲「主子」入耳時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等陰散人說完她才嗯聲道:「我和鍾隱沒有來往也弄不清他的心思。這裡面的關節還是要你這個熟人猜一猜。」

    陰散人看出水蝶蘭在故意擺架子卻僅是莞爾一笑:「純以手法論其天然生幾已融進本能和血脈裡如此無需刻意用力使其間脈絡通達自然而然地將三派法訣合而為一無分彼此顯然是有益無害。只是……」

    她稍稍一頓語氣轉折:「只是以法禦人不若以人禦法。龍乘雲、虎生風因龍虎而致風雲乃為天理可若是因風雲而有龍虎那便……不美了吧?」

    說著她向水蝶蘭以目致意姿態放得極低。

    水蝶蘭瞥她一眼明眸轉動也回之以微笑:「yin(百度)道友說得極是此術的印記太過深刻又與血肉心意交融便是不想使用亦不可得。若我所猜不錯當日鍾隱傳授此術的時候用的應該是『心感體悟』的手段吧?」

    李珣睜開眼睛在二女身上一掃覺得屋裡的氣氛有點怪不過他很快便為水蝶蘭精準的判斷所懾服:「不錯當時鐘隱以劍氣將我鎖定每日裡逼著我在劍壓下體悟此術的精要。」

    「說也奇怪當時他也傳授了我幾百字的法訣讓我熟記可這些年來法訣漸漸都淡忘了此術的應用卻一日比一日嫻熟最終動念即起諸般變化無不如意。」

    「現在想來雖是進展極卻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正是人法相應主次不分的模樣。」

    水蝶蘭挑眉看他:「問題找的差不多了你想怎樣?」

    這些事情李珣在來時的路上已經想過一遍故而已有心理準備。

    「鍾隱搭了個高高的檯子送我上去檯子從地基到骨架都是他一手操持若他是好心自然最好可若真的在算計說不定哪天就垮了。我現在便是想如何能換個落腳的地方至不濟能從檯子上順順利利下來也成。」

    「你倒看得開。」

    水蝶蘭橫他一眼又轉臉看向陰散人:「這骨絡通心之術在通玄界從無記載應該是鍾隱所創。不過不管什麼創意總要有個源頭在如此方能抽絲剝繭逐步化解。你有什麼現?」

    陰散人緩緩搖頭反問道 :「水仙子呢?」

    水蝶蘭正起身子支頤的手放平在案上一敲:「我總覺得這裡面有『天魔萬相』的影子因此才能與同屬天魔之道的《血神子》如此契合。而這無上天魔神通卻不是特定法門才能修到的其分枝太多想找到一個確切的源頭還是難了些。」

    論見識陰散人已是此界最廣博的人物之一但相較於水蝶蘭數萬載的經歷還是有一段距離至少她所知道的天魔諸法絕對比不上水蝶蘭所知的數量不過她此時倒有了個計較。

    看著水蝶蘭皺眉苦思她輕聲道:「主子真正兼修三門是在人間界的嵩京那時鍾隱雖已見過他卻頂多知道他暗修了《幽冥錄》的功夫。」

    「如水仙子所言骨絡通心之術中隱有天魔萬相之脈絡如此方能將玄門心訣同血影妖身這等天魔法門完美相融而《幽冥錄》雖是邪氣卻是旁門內修之上品純正圓融與天魔諸法無涉。」

    「如此骨絡通心之術就算是鍾隱為主子量身訂做也一定是在主子回山被鍾隱看破修煉『不動邪心』之後那麼頂多月餘長短。鍾隱雖是天縱之資但若說是能在月餘內創出如此奇功絕學也太過無稽……」

    她話尾斷去可其未盡之意已是清晰無比。

    一語驚醒夢中人水蝶蘭立時醒悟過來她重重一拍桌案叫道:「有理!況且以他當時的身份似乎也沒資格讓鍾隱如此上心……那麼這骨絡通心之術就不是為他量身訂作而應該更早一些且別有目標才對。」

    說到這裡水蝶蘭又問陰散人道:「你和鍾隱交過手可察覺出他修習過什麼魔功麼?」

    陰散人搖了搖頭:「鍾隱修為圓通明徹全無瑕疵若兼修旁門必定達不到那種地步這點兒眼力我還是有的。」

    二女都不奇怪鍾隱竟會以正道第一人的地位參考天魔諸法的行徑相反以此人絕代宗師的身份若不觸類旁通才叫怪事不過陰散人斷語一下事情又有些變化。

    「既然他不修魔功費力勞力地鼓搗出這法門給誰用?青吟嗎?」

    水蝶蘭忽現李珣出奇的沈默趁著話頭斜睨過去:「喂你那個青吟師叔修的是什麼心法?」

    「嗯?哦你說什麼?」

    李珣明顯地走神了而且相當嚴重。

    看他那魂不守舍的姿態水蝶蘭沒好氣地道:「我們在這兒幫你的忙你卻神遊太虛。想什麼呢!」

    「心裡有些感應一時又查不清楚。」李珣鬆開皺緊的眉頭笑了一笑「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關於你那個青吟美人的事情我記得你之前說過那女人修的法門是……」

    「太虛元化神光。是宗門四法三訣中與靈犀訣並立為最少人修煉的法門。」

    李珣隨口響應神情還有些定不下來。

    水蝶蘭看他表情倒真有點吃驚了面色也凝重起來:「感應那麼強烈麼?是不是來了什麼劫數?」

    到李珣這個層次由於靈覺過於敏銳所以一切的虛實感都不可輕忽便如他在坐忘峰上因斬空神劍而不安一樣指不定這就是一個劫難臨頭又或者是做出極大突破的契機。

    然而感應一項實是虛無縹緲到了極致人人都說感通天心趨吉避凶說來容易可整個通玄界又有幾人能做到?

    水蝶蘭見他被紛亂的線頭攪得很慘便試探性的提示:「是骨絡通心的問題?」

    「不不是。」

    李珣低下頭努力集中精神「應該是更早一些不是突然出現的應該是在整理派法門的時候現出端倪只是當時過於專注給過濾掉了。或者還要早一些?」

    他既然這麼說便證明已經抓到了一些頭緒水蝶蘭立時閉上口為他騰出一個安靜的環境。

    李珣想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卻再無寸進無奈中歎了口氣擡起頭來入眼的卻是陰散人。

    陰散人的性子倒是越地靜了恢復靈識後的桀驁不馴在李珣數次敲打之後已是鋒芒不露而此次回來更是盡化做死水般的沈寂。

    更關鍵的是這是沈靜而非深邃。在李珣的感知中眼前的幽玄傀儡反而更清楚似乎剝離了許多複雜的東西只不知這是自己修為的進步呢還是其它什麼的理由?

    這樣想著忽感到旁邊水蝶蘭奇特的眼神他才覺自己竟然又走神了。苦笑一聲他正想說些什麼突地心頭一跳目光炯炯死盯著陰散人的臉龐久久不動。

    二女都覺出異處水蝶蘭喚了一聲:「想出來了?」

    他點點頭隨即又搖頭在二女迷惑的眼神下忽然上前伸手去摸陰散人的臉。水蝶蘭微微皺眉目光在兩人肌膚相接處掃過沈默不語。

    感覺著指尖上溫潤光潔的觸感李珣的感應越清晰他想了想另一隻手打個響指又把幽一給召了出來。

    兩個幽玄傀儡面面相對一片潛隱極深的氣機網絡就那麼突顯出來。

    陰散人一直平靜地任由李珣「輕薄」而這時她終於神色微動道了聲:「可是這個?」

    李珣略一點頭還沒說話旁邊的水蝶蘭終於爆了她不滿道:「你們搞什麼鬼!」

    「搞鬼沒有見鬼倒是真的。」李珣收回手目光在兩個傀儡之間來回巡逡半晌之後疑惑反而更加深重。

    「兩個都在這兒啊那另一個又是什麼?召又召不過來……」

    他一時間大是撓頭榻上陰散人上身微微前傾低聲道:「不如施行通幽鬼路由我與幽一合力主子操控水仙子封鎖對霧隱軒應該不會有什麼影響。」

    此時水蝶蘭已經聽出端倪奇道:「九幽之域裡有什麼不對?」

    李珣看了水蝶蘭一眼搖搖頭:「她受傷未癒不宜和九幽地氣接觸。」

    卻是回應陰散人的。

    水蝶蘭早聽出其話中之意唇角上勾但很快便硬扯下來拳頭咚的一聲砸在書案上嗔怒道:「姓李的你們這對狗男女再這樣偷偷摸摸的講話便都給我滾出霧隱軒去!」

    李珣歎了口氣攤手道:「你讓我怎麼說?這種純粹感應的東西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再說你不也聽明白了麼?」

    不等水蝶蘭二度怒他立時切入正題:「通幽鬼路的法子不錯不過我還是先準備一下這裡畢竟是霧隱軒佈置禁陣容易得很。」

    「你剛才也聽到了以你現在的狀態不適合接觸九幽地氣一會兒打開通幽鬼路的時候你就坐在書案後面不要動自有禁法幫你擋住。」

    水蝶蘭冷笑道:「多此一舉。」

    雖是如此她也並未移動身子臉上的不快僅僅數息便消散乾淨只是靠在椅背上笑吟吟的看李珣在屋裡佈置。

    李珣的度也真是快不過是小半刻鐘他便將一個小巧精緻的禁法佈置完成。稍加測試之後他向陰散人點點頭示意兩個傀儡提起氣息。

    兩個傀儡都沒有使出自家修為僅僅是利用幽玄傀儡的身體性質引導巨量陰氣為李珣所用所以通幽鬼路法術實際上還是由李珣一人完成。

    他手撫胸口細細把握無底冥環的運轉狀態感覺著兩側傀儡積蓄的陰氣到了一個限度便從容展開手法一縷神念透過無底冥環與其後那無限廣闊的空間相勾連。

    不過數息周邊的溫度漸漸有所改變忽冷忽熱像是兩道遊動的風在屋內打轉。

    李珣雙手擡至胸前掌心相對十指叉開似攏圓球而虛攏的空間中央一個黝黑的孔洞慢慢擴張開來。

    在陡然攀升的壓力之下屋內傢俱擺設齊齊一跳但很快布在屋內四壁、地面的禁紋紛紛亮起恍若一道道渠溝將擠迫出來的九幽地氣分流疏導再注到地下深處流動不息的地脈中去。

    死寂百里的通幽鬼路便在李珣與禁法的雙重控制之下只在屋內有限的空間內激盪流轉。

    李珣緩緩放開雙手退後兩步大致成型的虛空裂隙正以緩慢的度擴張。而隨著裂隙打開他的視線穿透了裂隙直指其後廣袤的空間原本縹緲不定的感應則以前所未有的強度猛力撞擊他的心頭。

    他瞇起眼睛眼皮卻在激烈地跳動。

    深幽的空間內先是亮起一點兒青芒僅僅數息之後這微弱如星火的閃光便擴散開來轉眼壓過九幽地氣的洪流化為一道光束穿透虛空剎那間滿屋青光閃耀映得人鬚眉皆碧。

    跳動的眼皮熱得燙李珣忽地出手在瀕臨崩潰的空間障壁上重重一拳直接砸進裂隙中沒入半臂接著他沈腰坐馬猛力後扯同時再吼一聲:「出來!」九幽地氣的噴猛地擡升了兩個層級。喀嚓一聲響水蝶蘭身前的書案中分兩半屋內四壁抖顫擺設落了一地緊隨其後的便是青光外爍造就的狂飆。

    前後兩股大力相加窗欞先禁受不住砰的粉碎濺灑在外力道得了宣洩的途徑一古腦地擠迫過去交織成青灰色的洪流如一頭驚醒的蜇龍咆哮著衝到屋外更寬廣的空間中去。

    李珣肯定自己的右手已經抓住了目標他也不低頭看空閒的左手豎起當胸嗔目喝道:「定靈!」

    言靈之術與外間密佈的禁法瞬間合一霧隱軒潛隱甚深的佈置在此時露出冰山一角那奔放的元氣洪流一頭撞進了氣機交錯的大網中旋即被切割得七零八落又被分流引導注入地下半點反抗之力也無。

    長籲一口氣李珣將收結法術、合攏裂隙的事情交給兩個傀儡耳邊忽地聽見水蝶蘭近乎啞了的聲音:「那個……」

    水蝶蘭再保持不住穩如泰山的姿態她的身上微微前傾似是想站起來但半途便僵住只是看著李珣後邊那軟軟伏地的人影。

    刺眼的青光便是從此人身上輻射出來此時已微弱許多略能看清此人的身形輪廓。

    李珣低下頭他雖然有所準備但人影入目的瞬間他還是屏住呼吸用力緊握的右手更似是黏在了那人肩上想松都鬆不開。

    青衫男裝青絲垂流在微微青芒的映照下恍若青玉雕成的美人兒正微闔雙眸處身在最深沈的睡夢裡。

    她蒼白晶瑩的面容出奇的平靜只有玉石般的雙手合攏在胸前十指交錯纏繞形成一個古怪的印訣。她身上唯一的能量散源頭便在這裡除此之外週身上下再無半點兒氣息。

    水蝶蘭終於站了起來看起來她似乎恢復了些冷靜只是聲音仍有異於常態出奇地輕柔像是一次最微弱的吐息:「青鸞?」

    李珣的臉上說不出是什麼表情他轉眼看向水蝶蘭澀聲回應:「不錯是青鸞。」

    旁邊陰散人走到近前來去控青鸞的脈搏。

    水蝶蘭稍稍遲疑也走過來盯著青鸞平靜安祥的面容了會呆忽地扭頭瞪著李珣道 :「這是怎麼回事?」

    「我沒有告訴你嗎?」

    「你告訴我了?」

    水蝶蘭有些煩躁需要用深呼吸來保持心境半晌才又道:「你不要說是你把她弄在這樣子的!」

    「怎麼可能!」李珣苦笑道「這是在九幽界內……剛剛我說了啊你不記得了?」

    看水蝶蘭大皺眉頭的樣子李珣也糊塗了。兩個面面相覷一時間竟是誰也記不清當時說了些什麼。

    還好這時陰散人在旁輕歎口氣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李珣看她已檢視守了青鸞的狀況開口問道:「怎麼樣?」

    陰散人搖搖頭:「生機絕滅惟有不壞法體留存已是……」

    話未說完便吃了水蝶蘭一推:「我來看!」

    這粗暴的舉動也就是現在的陰重華才忍得下去她微微一笑垂眸退開。李珣掃她一眼並不說話又將注意力放到水蝶蘭那邊屋內一時間靜得可怕。

    隨著探查的深入水蝶蘭身上的躁動氣息慢慢沈潛下去逐漸恢復了平日的神態不過李珣覺得那更像是認命後的頹喪無力。

    看她這模樣李珣心中已有定見可那句話還是要問出口的:「究竟怎樣?」

    「死了……」

    水蝶蘭微昂起頭不知是說話還是歎息長長的尾音之後她才將目光投到李珣臉上下了最後的斷語:「死透了!至少你們可以這麼看。」

    什麼意思?李珣有些擔心地看她稍稍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道 :「你沒事吧?」

    「死的又不是我我能有什麼事!」水蝶蘭沒精打采地回應或許是李珣的眼神刺傷了她某根神經她猛的直起身子惡狠狠的瞪回去「看什麼看沒見過兔死狐悲啊!」

    陡然的情結暴無疑是最好的宣洩一句話出口她伸手按住額頭自顧自地笑起來。

    再度開口的時候水蝶蘭已經恢復成那個冷靜而靈動的絕代妖魔她低頭再去觀察青鸞的狀況話裡卻是衝著李珣去的:「把情況再說一遍沒問題吧?」

    李珣把浮起的疑問暫且放開嗯了一聲。他也感覺到了由於鍾隱的壓力他把原本非常重要的九幽噬界之事放到了一個不恰當的位置上沒有給予其應有的關注。

    如今他也需要再度加以重視將有些混亂的線索整理一下複述當時的情形無疑是個不錯的辦法。

    所以在腦中稍一整理他便將九幽噬界前後的事態變化聯繫玉散人、古音之間的恩怨糾纏不厭其煩一一盡述。

    從冥火閻羅的佈置到古音在事後的表示逐步將偌大的事件一步步重現出來。

    在此過程中李珣也感覺到水蝶蘭和陰散人關注的重點頗有差別。

    水蝶蘭當然最注重青鸞的死難過程對魔羅喉的事情也很在意此外對古音的觀感也非常惡劣不過對其相關事項卻僅是冷笑而已。

    陰散人倒對古音諸多事頗感興趣尤其對諸宗僵化的理論頗有點英雄所見略同的意思。

    李珣花了足足一個時辰才將事件敘述完畢。

    等他住了口水蝶蘭立時跟上問道:「就算青鸞被九幽之域吞了又怎會跟著你過來?」

    「九幽之域的究竟與此界並非是一一對應的關係。驅屍傀儡術中便有無視此界距離通過九幽之域強召遠方傀儡的手段只是消耗極大……」

    李珣忽然住口眼睛盯在兩個傀儡之間自顧自起怔來。

    水蝶蘭不知他又想到了什麼哼了一聲卻是小心翼翼地將青鸞抱起平放在屋內床榻上還沒來得及抽手便聽到李珣那邊啪聲擊掌叫道:「是了就是這樣源頭還在嵩京!」

第二章 秘法

    嗯水蝶蘭訝然回頭正好石到李珣伸手拍在幽一肩頭悶響中道了聲:「這是第一個……J旋又指向陰散人:「第二個……」頓了頓在二女似明非明的日光下又指向床上的青鶯:「那是第三個只是功虧一讚。不過當時成敗也就在一線之間所以我想莫不是在離京煉化傀儡時留下的印跡?」水蝶蘭揚起了眉毛目光在屋內三張臉上一轉拉長了聲調道:「這麼一說我還從來沒聽你講過當初怎麼能做到同時煉化兩散人這種邪門的事來?不是我看不起你別說當年。就是現在你也沒這個能耐!」「確實當年之事說是澆幸都有不足或可稱做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李珣瞥了陰散人一眼見她仍是低眉斂日的模樣。便搖頭道「當年能夠成i,雖是兩散人與青鶯三虎相爭便宜了我這外人:可是最重要的還在於這個……」他在小腹上輕拍一團灰白芒影頓時從他體內出來千百氣芒環繞其間。慢慢內斂下去顯出個裂紋處處的透明珠子來。

    「這便是天冥化陰珠。若非此物今日站在妨面前的絕不是我。

    水蝶蘭嘖嘖兩聲走上前來細細察看。以她的修為見識自然可以分辨出珠子的貴重之處不過很快她又疑道:「怎麼給弄成這樣還不是彌幹的好事這話當然不能說出來李珣只道是同時煉化兩個傀儡。損耗太重幾十年來也未曾恢復云云。

    抹過這一筆他又很自覺地將當年如何幸運得到此珠又如何機緣巧合利用行將報廢的透音砂得到消息且利用寶珠出奇不意制住秦婉如以布下死局等種種關節一一道來聽得水蝶蘭嘖嘖稱奇。

    「賊老天真是很照顧你呢。」她話裡頗有些感歎之意。

    「其餘也就罷了只能說你膽大心細又敢賭命只有這天冥化陰珠才是真的老天幫忙。你也說過古音也是修煉驅屍f鬼儡術的偏偏將這種關鍵的寶物漏了給你難不成這就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李珣也覺得奇怪不過珠子到手。他也就不計較這麼多了「此珠藏T-塵風寶珠內之事。我僅見於《幽冥錄》的記載想來知者也是不多……」說到這兒總算是滿足了水蝶蘭的好奇心他也就轉到正題:「當時。我也是貪心不足。見青鶯三個都是重傷便想著一占腦兒地拿下。煉製幽玄傀儡要便是種下幽玄印替代其本身靈識他們三個身上我自然都是種了此後便是僵持而……他的語句、動作忽地定格水蝶蘭奇怪地瞅他一眼:「又怎麼了李珣聞言目光一轉旋又展顏笑道:「沒什麼只是想起當時情形。心有所感罷了。後來我先壓服了血散人接著是陰重華再鼓餘力時卻己勢頭衰減被青鶯逃脫。

    「可是幽玄印畢竟是種下了如此神識手段尤形無影最是玄妙不過就算青鶯恢復後將其煉化冥冥中說不定仍有些感應。以青鶯性情當時絕不願死在汙穢幽暗的九幽之域在她行將身隕之前恐怕便依著這一線感應掛靠在我身上便勿落了船錨指不定什麼時候便能重見天日。」水蝶蘭先是沈思後面漸漸有了信服之意:「如此說來。倒頗有幾分道理。」以她的見識說有進理其中的環節相扣便對準了七八分雖說真正的答案可能水不得見李珣也就當成徹底解決了。

    他正要就之前水蝶蘭話裡的微妙意思相詢一二旁邊陰散人忽地開口:「若要知道其中答案也不是不可能。」聞聲李珣與水蝶蘭同時將目光移過去。陰散人擡起臉微笑道:「主子身上便有一門法訣專治靈識散失之症。」稍頓她日光移到青鶯身上語氣平靜無波:「她雖是元氣散失殆盡生機絕火可不火法體仍存這應該是煉製幽玄傀儡最好的素材吧?如此數十年後神念滋生靈智復開當年記憶或可如我一般盡復舊觀。」此言一出李珣心中大震旋又本能地狂喜正要去探查詳細忽覺得屋內溫度陡降愕然回眸正見水蝶蘭眸光如針冷冷刺在陰散人臉L。

    而陰散人只是垂下眼簾不動如山。

    李珣見狀。狂喜的心情陡然沈澱下去他想了想便像是什麼都沒聽到轉向水蝶蘭道:「記得始剛才好像說過青吟的那個……」他忽地現不知該如何形容那種說法話說半截便斷掉了。

    倒是水蝶蘭清楚明白她背負雙干斜院過來:「既然你己有打算還聽它作甚?」「打算?我能有什麼打算?J李珣笑吟吟地擋回去「眼下我的打算便是弄明白青鶯這邊的狀況所以才要請教妨啊。」水蝶蘭冷哼一聲仍是未可盡信的姿態不過卻也非常配合地側身示意李珣上前來。

    在李珣走到枷邊時她仲手指向青彎雙手結下的古怪印訣:「這個是r垂生印結J「如果我所猜不錯這應該是度劫秘法中最適於卵生羽翼仙靈應劫的諸天羽化之術還要再加考慮……餵你幹什麼日李珣聞言將手向上一擡拉開與青有胸口的距離無奈道:「妹總該讓我弄明白吧頭沒尾的不察看詳細怎成?]主寂滅、附生機有死中求生之意。只是此術似乎未竟全功其中細節那個什麼度劫秘法、諸天羽化沒頭沒尾的不察石詳細怎成沒頭沒尾?你剛剛還說玉散人用的什麼來著「玄嬰度劫……呢二者有什麼關聯?」「那便是度劫秘法的一種。事實上無論正宗邪統、玄門魔道只要有專門應對修煉中諸般刀兵水火風雷劫數的法訣都可稱為度劫秘法只是其中有高下之分罷了。」水蝶蘭淡淡言道:「只不過通玄諸宗往往將此類法訣散於各修煉法門之內不成系統。而且近幾代以來此法越來越單調總是脫不了假死、奪舍的案F『如此等而下之真正的無h度劫之術已經難有人通曉了。」李珣輕哦一聲臉上顯出幾分興趣:「所謂的無上度劫之術又是怎樣?」「度者渡也。當如過跨溝過隙且又為測、為算當知天時地利又貴在自知。隨諸劫變化或應劫化生、或以退為進、或千錘百煉、或通達解脫無一定之規卻要蹬得過、停得住、站得穩如此方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水蝶蘭朗朗言述妖異的藍唇微微勾起傲然至不可一世至此更有絕頂妖魔之風範。

    她說到興頭上更直斥諸宗法門:「當今之世遇劫只有兩件事:要麼縮頭躲閃、要麼垂死待斃平時也就罷了可遇到四九重劫之類的大劫數只懂得築巢挖洞是不行的「這一次縮了頭便再沒有下一次機會空自叫嚷登天無路卻不知是自己先封了門實在可笑之至刊妖女的口氣極大可是李珣卻不敢輕忽。

    像水蝶蘭這樣的大妖魔可是經過十幾次四九重劫依然活蹦亂跳的主兒實是比當世任何宗師修士都要更有言權尤其是到了李珣的層次聽到這些由經驗堆積起來的精闢言論對日後的修行。當有極大的幫助。

    何謂應劫化生?J旁邊陰散人突然相詢。

    李珣訝然回頭。卻見她眸光閃閃。顯然頗有所得。

    水蝶蘭瞥去一眼面無表情地道:「知不可為而為之。是為「應劫J;搏生機一線死中求活是為I化生J。簡單來說置之死地而後生勉可證其實當然其中精妙不叮為外人道。」話音方落李詢便接上來問進:「如何才稱得上是死中求活?像玉散人那樣。以血融之術生就玄嬰一旦功成。奪舍轉生可算應劫化生的範疇麼?」「你問得可不怎麼高明。」水蝶蘭不冷不熱地刺他一記。

    「當然奪舍轉生本身便不怎樣自家根本法體本就是最適合本人修行的寶器便是只存丁點殘瀝也比搶來的外物來得穩固。古往今來奪舍之後能證道者幾稀這絕不是沒有道理。」她說得絕對李詢卻也並非是偏聽盲信之徒腦中只一轉便想到恐怕這是水蝶蘭這樣的妖魔所固有的思維像她這樣錘天地靈氣而生的洪荒異類怎樣也找不到比自家法體更適合的「容器」故而一切根基都在本體之上修煉之途也都由此而來。

    不過李珣此時的情況倒與水蝶蘭相似。

    精修《血神子》之後他身軀魔化與人身絕不相同那些尋常的度劫之術與他並不契合。在這上面他倒要向水蝶蘭仔細討教。

    他轉過臉看到陰散人正若有所思心中一轉便笑問道:「彌也是此界頂尖的人物覺得此言如何?」陰散人聞聲醒來也微笑響應:「水仙子所言人深省。日後有暇還請不吝賜教。」水蝶蘭不置可否李珣只好解田道:「那麼青鴛使出諸天羽化之術可算是高明的度劫秘法麼?」「相當高明。」水蝶蘭立時下了斷語「在我所知的範圍內此法應當足最精妙的法門之一。」「這是說。如果讓此法順利運轉下去青駕有很大的可能死而復生?」水蝶蘭搖搖頭井不說話神色黯淡下去。

    李珣不明白這是何意只能再次相詢。

    水蝶蘭卻似是突然失去了說話的興趣只是簡單地道:「她施用的法訣並不完整無法估計。」李珣覺得水蝶蘭隨口應付的模樣也太明顯正想著如何套話忽聽到水蝶蘭又道:「上次我說過等你回來有要緊事要和你說……」「嗯什麼事?」李珣其實有點兒心虛至少在回到霧隱軒之後。他壓根兒就沒想起這事來水蝶蘭的目光在他臉上掃過分明是石出點兒什麼卻也沒有較真只道:「我想帶你去個地方本來時間也還寬裕可九幽噬界一出再加上青鶯這事看來我們要馬上動身了。」李珣眨眨眼笑道:「去哪兒?」「曲徑通幽。」水蝶蘭的言辭輕描淡寫李珣卻不能等閒視之。他靜了靜確認自己沒有聽錯然後才笑道:「這算什麼他用調笑的口吻講出來心中卻極是凝重。

    正如水蝶蘭所言有了九幽噬界這一變化曲徑通幽這個名詞在當今的通玄界恐怕已經上升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若不出意外。玄海之上三方對峙的形勢己經崩潰了圖謀玄海寶藏的各方。只能將視線轉回來重新佈局。

    一來一往許多事情都要起變化而承受變化最多的無疑就是東南林海、曲徑通幽和霧隱軒。

    嗯?這有點不對呀……突來的疑惑剛剛成形水蝶蘭便開口打斷了他的思路:「其實青老也想見見你這或可算是個邀清。」李珣奇進:「青帝遺老要見我水蝶蘭哼了一聲:「青老不見你。你就不能去見他?有鍾隱這麼一檔子事正需要青老為你把把關。再說了既然你入主霧隱軒也算是青老的鄰居禮尚往來也是應該的。」鄰居?李珣怔了怔忽地便明白過來他驚道:F難道說曲徑通幽的位置競然就在東南林海之中?」水蝶蘭冷笑道:「你才知道?」李珣被刺了一記腦中瞬間開竅一些積累下來的疑問紛紛解開:「怪不得我曾在軒中尋找屈拙語留下的「霧隱玄幽J的路線圖卻一無所獲。原來二者的聯繫並非是以此種方式留存而是天然相接……這麼說來那位置是在東海之濱水蝶蘭這才有些驚訝:「你怎麼猜到的?」「根據地脈走勢推算而已。」李珣心中有些興奮「霧隱軒以水脈火竅相激為變化之本根基卻還在地脈之卜:而此間地脈走向至海濱中分·路中絕另路則直入深海山此留卜·段空白。

    「我本以為那是東南林海的天然盡頭可如今再看。恐怕就是曲徑通幽的所在了。」「現在你明白了為什麼我要拚死拚活地來搶霧隱軒的控制權?只要有個行家控制此間曲徑通幽根本就瞞不過人。平時也沒什麼可這幾年青老……嗯有些事情還是到了地頭再說吧門她言語斷續。與平日不太相同似有難言之隱李珣知遒有些事情急不得更要給水蝶蘭而子。便不究根問底拍板道:「好就去曲徑通幽不過……不能馬上還要在這裡待幾天。」水蝶蘭初時有些不滿但很快明白過來:「是散修盟會的事情吧哼十萬散修大千光極城故技而己。」也不能這麼說群戰之力或許遜色可散修盟會拔尖的修士可要多得多。再說咱們這小門小戶的轉同的餘地幾乎沒有總要事先安排一下。」李珣微微一笑神情裡是說不盡的篤定從容。

    東南林海近幾日越像一個水鄉澤國森林中的幾條大河水位齊齊上漲與夏日烈陽相激。一時間霧氣瀰漫悶濕不堪。

    林海中大部分人只是咒罵這鬼天氣並未多想可一些精於禁法之道的修士卻是戰戰兢兢每日盯著卜漲的水位憂心忡忡。

    失蹤的人忽然多了起來。細心的修士便現剛剛還打照而的人物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一次兩次還好次數多了林海中便什麼傳言都有恰逢其時散修盟會大舉南下的消息轟傳至此森林中便儘是人心惶惶的味道「你可在散修盟會報備過了?」「有過只是夠不上四方接引的標準……聽說只要報備過的使不會有事?」「傳說如此也不知真假。話說回來你有沒有聽說林子裡這兩天各大宗門開始消場子了?只要不是宗門修士一律驅逐出林海稍有反抗那就是兵解之災啊習「怎麼不是在玄海上打嗎?」「哨。你消息可真不靈通啊傳說玄海上出了維漏那個寶藏地點是瑕的諸宗的高手都往回趕呢。咦樸道友怎麼趕得滿頭人汗的?」「你倆還有心情聊天?東邊已經殺得血流成河了。盧氏兄弟不知中了什麼邪突然間刀兵相向連帶著周圍幾十人全都了瘋。據說這幾日的霧氣中含有昏神亂志的毒素全林海的修士全都中招啦月「諸位道友快走血魔頭已經回到東南林海主持霧隱軒的封禁要以周邊億萬生靈血祭魔煉修那無上天魔大法我等再不離去恐將形神俱滅啊習「真有此事?難道血魔頭就不怕此界三百萬修士人人珠其而後快「便是現在也差不多了我等要脫身啊……」種種流言蜚語在短短的時問內。蔓延到了整個東南林海。

    從第二天傍晚開始琢時每刻都有數以千計的修士逃離而與之同時又有相應數目的修士飛蛾撲火般衝入這混亂之源。

    和完全處於通玄諸宗和散修盟會控制下的玄海不同地勢複雜而又廣裹無邊的東南林海給每一個投機者提供了上佳的保護也使得他們的投機回報成為可能。

    當然面對飛攀升的外界壓力留下來的修上平均水平也在相應提高。內外壓力絞纏在一起使偌大的林海化身成一個巨大的磨盤。沈沈的滾動聲裡。足以將一切血肉之軀碾成粉碎。

    李珣站在霧隱軒最核心之所在冷眼看著分光鏡上顯出來的亂局。

    旁邊水蝶蘭笑嘻嘻的!一分開心因為這裡面的混亂至少有三分之一是由她挑起來的。不需費什麼工夫只要展開她最擅長的幻術使足以讓這些被利益沖許頭的修士們互相殘殺了。

    「混亂的程度還需把握我們要保住此地要的便是渾水摸魚。把這些人都嚇跑了對我們反倒不利。」「這不用你廢話習水蝶蘭雖是傷勢未癒依然玩得很是開心。不過眼下她更感興趣的還是另一件事:「你那邊有沒有問題?不會弄巧成拙搞得這裡大崩潰吧「外行人不要多嘴。」李珣針鋒相對毫不客氣「彌那些異想天開的念頭還是收回去的好否則一旦出了問題我概不負責水蝶蘭微撇嘴角不予響應雖說還是不合作的態度多一些卻比昨天的胡鬧要好上太多。

    李珣仍有些懷疑地瞅她兩眼才開啟了主控全盤禁法的機關開始按預定的思路改造霧隱軒原本的禁法佈置。

    這是李珣在使出通幽鬼路的法術時才想到的問題。

    原有的霧隱軒禁法固然使得十分順手可裡面屬於他自己的東西卻幾乎沒有而是處處流露出不言宗、也就是上一任主人屈拙語的味道。

    想想也知道在屈拙語之前霧隱軒不會一直就是這個模樣也就是說屈拙語在其入主的這些年裡將自身的印記烙進其中使霧隱軒真正成為了屬於他本人的地方。

    李珣不是妄自菲薄之徒屈拙語能做到的他也能夠做到。

    當然這絕不是一時片刻就能完成的。可短短幾天時間己足夠李珣為霧隱軒塗上個性的色彩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為原本的禁法結構注入一道前所未有的「元素」。

    李珣受通幽鬼路的提醒很快將之定為幾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九幽地氣。

    過去的兩LI.他就利用此地得天獨厚的環境長時問貫通九幽之域與通玄界的聯繫將巨量九幽地氣抽添到東南林海下蜿蜒伸展的地脈中去。

    霧隱軒的一切禁法均來自於東南林海內眾多水脈以及從地底深處透上來的十三個先天火竅二者相互激盪構造出水火交融的生剋之法然而其根基卻還是更本源的雄渾地脈。

    李珣近期注入的九幽地氣質性天然與地脈相親又更顯幽昧深沈在不引起地脈排斥的前提下。可以成為提升和揮地脈潛力的最好介質。

    李珣的計劃是在東南林海之下形成一個類似於鬼門湖底的虛空裂隙以相對穩定的結構長年與九幽之域相連同時還能夠豐富霧隱軒的禁法生剋。

    這是一個無與倫比的大工程李珣現在做的只是前期準備而己。

    李珣此時在軒中的操控變化放在行家眼中幾乎可說是最頂級的秘訣演示。其價值幾乎便等同於將《化生星典》、《回玄妙手》、《默語篇》這三部通玄界最高禁法典籍鋪開給人看。

    可惜對於禁法水蝶蘭無疑是個大外行看了幾眼之後便很煞風景地打了個呵欠要不是周圍分光鏡中的情形十分好看她早就回去潛修療傷了。

    正無聊的時候對岸小徑上閃出個人影。水蝶蘭一眼警去便笑了起來她拍了拍手像喚小狗般道:「小妮子過來。」在擎個霧隱軒中能被她如此稱呼的也只有嬰寧一人。這個不過豆盞年華的少女雖說近日來頗見成熟可在水蝶蘭眼中仍是個不值一提的小不點兒地位說是條供玩賞的哈巴狗恐怕也有些高了。

    嬰寧是個感覺極敏銳的孩子聽到水蝶蘭的喚聲她明顯遲疑了下才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回來。

    「水仙子。」小姑娘有些怯怯的有意無意和水蝶蘭保持著距離。

    對小姑娘的心態水蝶蘭洞若觀火卻毫不在意她僅僅是閒著無聊想找嬰寧聊聊天而己。不過當嬰寧走近時水蝶蘭卻突然想到李珣回來這兩天一心修繕禁法好像還沒正式與小姑娘見過面。

    也不知存了什麼心思她笑吟吟地抑掇道:「彌師父回來了怎麼不上前見禮?」嬰寧倒是真聽話就在水蝶蘭旁邊躬身行禮道:「師父。」李珣正處理變動的氣機結構。並未回眸只道了聲「罷了」似乎將全副心神都集中到手頭的工作上去對水蝶蘭逗弄小姑娘的笑語也全無反應。然而事實上他至少分出了三成精力投注在小姑娘身上。

    這一點嬰寧當然不清楚她此刻己經漸漸定下心來只是一一響應水蝶蘭的問話表現得非常穩重比李珣上1可離開時那個茫然無措卻又分毫藏不住心思的小姑娘強出不知多少。

    這也讓人不得不佩服陰散人傳道授業、調教後輩的手段。

    李珣很好奇按照這個度展下去數十年後眼前的小姑娘又會是怎樣的風姿儀態呢?是另一個秦婉如還是更有勝出時間便在他的工作和揣度中過去了水蝶蘭東拉西扯了·陣便興趣消退又見李珣實在是忙乾脆揮手讓嬰寧離開。小姑娘很是乖巧的向二人行禮才低頭離去。

    水蝶蘭看著小姑娘有些匆忙的身影。滿意一笑方回頭便見李珣衝她笑:「幹嘛刁難一個孩子?」「什麼叫刁難1關心一卜你的愛徒也不行?」水蝶蘭笑嘻喀地擺手石似玩笑可聽者絕不會忽略話中隱藏的情緒「以後她大概也是你的貼心人現在不打好關係怎麼能成李珣知道碰上這種問題絕沒有道理好講更何況他現在心虛得厲害?無奈之下他只能轉移話題:「嬰寧這兩天沒出去?」「這兩天你大改禁法誰知道會出什麼紙漏?陰重華就讓她在家靜修不過小姑娘還挺鑽你。知道過來否否李珣怎會讓她繞回去只笑道:「她對禁法感興趣才真……嗯?」突然的疑惑打斷了他的語句在水蝶蘭看過來時他忽又明白過來。

    原來嬰寧變化最人之處不在於她穩重成熟也不在於她殺人奪命從容自然而在於她對禁法的興趣變了不論李珣手中如何變換手法、也不管分光鏡上的光景效果如何好看小姑娘竟然沒分出半點兒注意只是恭謹應對水蝶蘭的調笑。曾經對禁法的狂熱好似一個脆弱氣泡在空氣中飄蕩一會兒之後便消失無蹤。

    李珣歎了口氣心中微生感觸。

    這是他親眼看到一個孩子興趣和夢想的破火。當然往好處想。這也有利於嬰寧日後心無旁鶩地修行只是不知是自己上次臨去之前的那香話起了作用暱還是陰散人真的調教有方將這個疑問跟水蝶蘭講了水蝶蘭卻也沒法給出答案。畢竟這段時間她將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療傷上面可沒工夫一直盯著小姑娘到處跑。

    一向對禁法缺乏好感的她不屑道:「人家不感興趣又怎樣?你那門手藝也就是一般般吧繁瑣紛雜沒有事先的佈置碰上高手就是個死字。也就是封山門、打埋伏、群戰時用一用這些事情幻術也能做到。」說著她屈指彈動一線星火飛掠似乎要打在分光鏡上但在觸及鏡面之前。忽地破開虛空神乎其技地出現在鏡中國面之上沒入濃重的水霧之中為此本還算平靜的從林陡然間炸開了鍋方圓卜裡范田內的修士像是中了魔4,嘶叫呼喊像是沒頭蒼蠅般亂簾數息之後千脆刀兵相向打成了·鍋粥。

    水蝶蘭橫來一眼李珣很聰明地沒有頂嘴更沒有提醒這妖女剛剛這鏡相天地的手段完全屬於禁法的範疇。還是自己花了一整天時間手把手教會她的。

    李珣看著分光鏡中的亂相微勾唇角。

    剛剛水蝶蘭那一手用的仍是以前傳授的平法卻與如今變動的禁法全無衝突顯示出這兩日的工作沒有白干。

    對此李珣頗為滿意使點頭道:「差不多了我們這就去曲徑通幽早去早回。」

第三章 旁枝

    隨著時間的推移眾多的流言絕大部分都會消沒於無形卻仍有那麼幾條與事實越地接近。

    在一場飄潑大雨之後被滌蕩一遍的東南林海終於得到了一條被證實的消息。

    散修盟會大舉南下十萬散修過境其前鋒近萬人距離東南林海僅有兩1_J路程。

    在這個距離上諸多信息己經越地確切明白。而其中流傳最為迅的便是下面這段玄海乃無主之物。當為天下人所有。散修盟會乖為天下散修立約會盟之所在當為天下散修妖魔謀其寶藏靈脈使其為天下修士共有之地一切靈脈礦產。均為天下之用。

    「古音終於出手了。」李珣盤腿坐在雲端單手支頤手肘架在膝上意態悠閒對此「傲令」做出評價:「她的措辭還是比較緩和的其實句的玄海二字換成什麼都可以。比如東南林海、北齊山脈或者乾脆說天下靈脈仙草之類的。

    「說了許多其實就是那句話:I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J。如此言論分明是改天換地的前奏若她真就這麼擺明車馬無疑要與通玄諸宗結下不共戴天之仇……嘿她說得不錯時間太早了些。」水蝶蘭就坐在他身邊聞言疑道:「什麼太早?」「古音講過的若能話光養晦一段時間待千年以後。此界人心糜爛再登高一呼衝擊力便要比現今強上許多。像現在這局面僅僅是由古音獨力支撐人在則盟會在人亡則盟會亡這一點也瞞不過人。」水蝶蘭對此界人勢不感興趣只是很好奇李珣的盤算:「聽你的口氣你是站在通玄諸宗這邊唆?」李珣擺擺手:「這不是非此即彼的問題眼下的局而很容易讓人預設立場好像不是站在通玄諸宗一邊就是和古音沈瀚一氣。可這是咱們探明了古音的全盤計劃之後。縱觀全局才下的結論。

    也許此界還有些智者也能猜到古音的打算可絕大部分人仍身陷局中對他們而言立場是不必要的他們只需要全身自保或者從中取利僅此而己。通玄界三百萬修士。這些人才真的佔據大頭「散修盟會號稱代表天下散修妖魔可真正傭帖耳的也就那麼十幾萬人;通玄諸宗也不是鐵板一塊正道九宗和西聯諸宗水火不容還有那個箕不錯設計的四宗同盟就是很典型的要置身事外的勢力。

    「諸方立場絕不相同各有盤算眼下局勢緊張還否不出來一旦事態起了變化表面的清晰分際就會立刻模糊下去。更大的混亂還在後頭呢{J「哦你腦子裡很有譜嘛。」水蝶蘭言語間也不知是諷是贊「或者。你己經有了一個完整的計劃?比如讓古音去死什麼的……」「哪有那麼容易?雖說我覺得占音已萌死志不過那也要她自己動手才行要殺她可沒有那麼輕鬆。當然若以從中取利的立場來看讓古音去死。倒對我們最有利就看有沒有哪位義士幫著誅殺她好了。」李珣語氣輕描淡寫稍頓他忽然歎了口氣:「事情到這種地步古音身死與否、局面顛覆成敗也都沒什麼了。彌不覺得現在無論事態怎麼變化結局都己經注定了嗎?」李珣的感歎讓水蝶蘭非常吃驚她還從來沒有見過李珣出過宿命的論調。他似乎沒察覺到自己的言辭過於消極只是平平淡淡地講下去。

    「我也是剛剛才想明白古音是眼前亂局最大的癥結所在在事情沒有到不可收拾之前擊殺古音確實是很好的快刀斬亂麻的手段可就算斬開了古音這個「結』梳理清楚的僅僅是眼前的局面「事實上古音是一隻手她從高高的山坡上推下了散修盟會這塊大石頭順著山坡滾動越衝越快。人們沒有在初始時阻止她等到石頭己經滾落半坡做什麼都晚了除了眼睜睜地看著巨石滾落什麼都做不了。

    「散修盟會己成氣候借由此物古音的理念將傳揚天下直至深入人心。就算古音身死盟會四分五裂護得通玄諸宗一時安寧可誰敢保證。千年以後沒有第二個古音跳出來繼續做那沒有完成的壯舉?」長長的一段話後李珣停了口仰臉看向頭頂的晴空稍停方哨歎一聲:「通玄界要變天了……可惜與我無干。」水蝶蘭倒很理解他的心情這是強者不甘寂寞的本能。

    只是李珣前半生的經歷己為他選擇了一條遺世獨立的路途他注定是強橫又脫的。是一個不合群的獨行客。即使想去改變也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機會。只能是拾前人牙慧沒有任何價值從這個層面講不論李珣日後到達了一個什麼境界古音對後世的影響力將是他永遠無法越的。而通玄界歷史上能與之相抗的又有兒人這樣一想水蝶蘭倒真有些佩服古音了。不過她很快就讓自己從這空泛的聯想中走出來極不耐煩地道:「既然沾不上邊何必動那個腦筋?還是想想怎樣解決眼前的事才是正理。

    被水蝶蘭打斷思緒李珣恢復的也挺快呵呵笑道:「是啊還是先解決眼前的麻煩……」嘴上說著他的眼睛也投向雲彩上靜臥的青衣女子。

    女子正是青鴦。

    這位理論上已經死亡的妖魔正處在一個難以理解的微妙的狀態下水蝶蘭一力主張將她帶到曲徑通幽去可青鶯不像兩個傀儡可以隨意進出虛空禦氣飛行雖快卻很難攜帶重物李珣只好施展駕雲之術慢慢趕路。

    全力吃行的話這段路程李珣和水蝶蘭人概只需·兩個時辰的工夫現在用了駕雲術時間立刻被拉長了十倍不止。習慣了飛行絕跡的爽利眼下的境況說是爬行也不為過。

    李珣百無聊賴地伸展肢體最後乾脆躺在雲上。半睡半解之時忽地想起一件事便含糊地問道:「青鶯的度劫秘法是諸天羽化紛的呢?彌的又是什麼許久沒有回應李珣模模糊糊地差不多要睡著了。猛的一個激靈霎時睡意全無。

    糟糕不是把姑奶奶惹惱了吧在通玄界中不論是哪個修士關係親近與否對於度劫、轉生一類的話題總是有些忌諱的。這幾乎等同於下界問人死時要穿什麼壽衣、躺什麼棺材無異於咒人早死他大睜眼睛想坐起來又覺得未免太過著相一個遲疑的工夫水蝶蘭的冷笑聲已傳入耳中:「難得這麼關心我啊··一「我也就是隨口一問。」李珣理虧言辭便有些弱勢f要是唐突了。向彌道歉也成。」「算了瞧你也沒什麼誠意。而且這也不算什麼告訴你也無妨其實你以前也算見過的就是化蝶歸夢法。」水蝶蘭悠悠的話音繚繞耳畔在雲端的強風下。越顯得幽緲不實:「這法子不只是對別人使的還能用在自己身上。逆蝶成繭、入妄歸夢所謂生死不過就是大夢一場夢裡夢外並無差別。

    「一夢萬載對我而言不過是瞬息即逝就算是你用「同心結J害死了我萬年之後你骨肉成泥本仙子照樣破繭化蝶還能活得無比滋潤日「哈哈!」李珣明顯感覺到水蝶蘭後半段是在提升氣氛忙湊趣道:「咱們公婆倆連手天下大可去得誰敢來尋咱們的晦氣?呢等下。蝶分雌雄是吧……」去伴著咳音李珣小腹上挨了重重一拳慘哼聲中他蝦米似的蜷曲起來一時間呼吸不能。不過他還真是少見水蝶蘭這氣呼呼的模樣新奇的感覺讓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我有一點不明白彌逆使化蝶歸夢法入妄歸夢一節還好說前面的就有些奇怪了。我知道彌是百幻蝶法體而這蝴蝶逆態逆成什麼「繭啊。取混沌未明之態孕育萬物之姿有什麼不對?」「再向前推繭前面呢「前面……她的話音突然斷掉。看她窮迫的模樣李珣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笑了半截耳邊風聲淩厲挾著滔天怒火水蝶蘭一記沒有半點兒留情的鞭腿抽擊過來在堵住他笑音的同時。直接把他打落雲端直墜下去。

    直落下近百丈的高度李珣才嗆咳著緩過勁來止住下跌之勢卻被一種莫名的情緒驅使著就在半空中捧腹大笑恨不能來回打滾以示誠心。

    便是隔著百丈遠李珣也能清晰地感覺到水蝶蘭的怒火可在他荒腔走板的笑聲裡這火氣也在迅地消退。最後。妖女只是遠遠罵了一聲「混帳」。便不再和他糾纏。

    笑聲突然中斷。

    並不是李珣良心現。而是外界生出了變故。

    百餘里外不斷接近的氣勁撞擊聲以及流散出來的獨特波動。使李珣二人不但知道來者有兒個甚至其宗門派別也都瞭然於心。

    「就知道爬了這麼久早晚都能沾上麻煩。不過。是陰陽宗的兩邊都是……內讓嗎?」李珣好奇心大起感覺著戰場有向這邊靠近的趨勢李珣向水蝶蘭遙遙示意讓她在雲端守著青鴦自己則飛上前去探探情況。

    天空中的打鬥所影響的人物可不只是李珣他們·撥。

    這裡雖是已脫出了霧險軒的範圍可也算是東南林海的邊緣此界大多數修士並不明白其中差別。仍有不少人在附近搜索察看。戰鬥的衝擊波擴散開來有不少人都在暗處探頭打聽消息。

    李JbJ隱去身形。停在戰場數里之外。以他的眼力足以將戰場中的局勢看個清楚。

    他略有些意外激戰中的二人有一個是他認識的。就是不久前在霧隱軒為他送來破魂梭的那位女修是陰陽宗五娘中的人徉子像是要與那邊的某人會合。

    蘇瑜倒是不急只是跟在後而。柔聲進:「吳姬師姐一旦宗主親至你們必然抵擋不住。與其做這些無用功彌不如考慮束手就縛向宗主交代清楚或可免去殺劫甚至連彌那位情郎都能留得性命呢習一側李珣暗中冷笑蘇瑜說話時分明用上了攝魂迷心的法術以打消吳姬的鬥志。可惜吳姬並不上當頭也不回地冷笑道:「蘇瑜。迷心術可是我代師傳予彌的如今始卻要班門弄斧麼?」「禮尚往來乃是同門應有之義師姐以為如何「說是報應臨頭倒更好些。只是今日彌奉命追殺我焉知他日不會落得與我一樣的下場?要知道彌通曉的秘密怕是比我更多呢月二女追逃之時仍以攝魂迷心之術彼此!幾擾倒讓李珣大開耳界。不過聽得多了他的興趣也消減不少更沒強勢介入的打算跟了百多里路他便準備回返去幹自家的事了。

    便在此刻遠方的衝擊突然消失兩個劇烈閃耀的生機脈動也有一個迅隕落就算相隔數十里李珣亦能感覺到那瞬間迸出咒怨之氣。

    「嘖慘死啊。」李珣現遠方那個熟人近日來修為精進甚多剛剛那記辣手淩厲凶毒隱然有其師風範。

    見慣了對方柔媚婉轉的姿態此時橫生一筆卻是震撼力大增。

    交戰中的二女當然不可能像李珣那樣對遠方戰局有如日見遲了片刻才察覺到這要命的變化這時候再做出反應己經來不及了。

    李JbJ按下退走的心思抱臂等著故人前來。不過數息工夫西北天際便有人影出現吳姬看到來人!浪中的絕望便再也遮掩不住。

    「秦婉如始……好習這當然不是問候而是最惡毒的沮咒。吳姬將全副心神都投入其中以至於被蘇瑜一掌擊中後心。瞬間被破開護體真息內臟受到重創直接從空中栽下去。

    而伴著她一起掉落的還有一顆咳目裂口的頭顱。

    熊奇落地的震盪使吳姬癱在了地上喉嚨裡嗆出的聲音更令人不忍卒聽李珣倒沒覺得裡而有什麼生離死別的大悲劇。哭腔裡更多的還是對自己未來的絕望吧。

    說起來秦婉如究竟從陰散人那裡。學到了蓮花八密的幾層火候心中轉著這樣的念頭李珣看到天空中裙影飄香陰陽宗宗主秦婉如就這麼單人只影駕臨東南林海。

    這位通玄界有名的美人兒一身編素不施脂粉、不配珠釵。一頭烏絲只挽了個簡單的髻眼神平淡無波。未流露任何情緒像一朵澀水白蓮動靜宜人。

    可遠遠看著李詢竟感覺有股火苗在心頭蠢蠢欲動恨不得上前撕碎美人的素裳孝服大塊朵頤這個念頭方起又落等一切恢復正常李詢心中己頗是佩服。

    秦婉如明顯功力大進了其媚姿化於無形佈施於無意之間對旁人的效果不知如何然其餘力輻射至此卻立時激了李珣的血魔之氣如水潑沸油。反應出乎意料的激烈。

    秦婉如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略有些疑惑地向這邊掃來一眼李珣立時收束氣息將她瞞過。探察不果秦婉如也不再分心與蘇瑜一起落下站到吳姬身前。

    周邊看熱鬧的散修很自覺散到了安全距離之外。

    不管怎麼說秦婉如這樣的一宗之主親自駕臨威懾力相當強大。某個倒黴蛋因為不小心聽到了某些宗門秘辛而被滅口的例子從古到今都是層出不窮。

    反倒是李珣又接近了些別人怕被滅口他可不在乎。

    秦婉如一身素白不沽微塵根本看不出剛將一名不弱的修士斷頭取命。

    李珣此時倒有了些印象那個熊奇好像是一個頗有名的散修以行為狂放著稱。在高手如雲的通玄界素行放誕仍能活到剛才修為顯然不弱運氣也值得稱道只可惜一切都到此為止。

    吳姬用怨毒的眼神盯著秦婉如不放。只是連遠處的李珣都能餚到她的心虛和惶恐。看得出來秦婉如在陰陽宗積威甚重。並不是靠著陰散人的餘蔭過日子秦婉如並未與她太過糾纏以目光示意那顆滾落地上的頭顱淡淡開口:f昊姬標離宗叛門也就罷了與情郎遠走高飛便是為何還要勾結散修盟會圖謀不軌「遠走高吃?彌說得好容易日吳姬恐供到了極處精神瀕臨崩汝想硬一〔起來卻止不住聲音打顫。

    「若不找個依靠早晚都要被彌害死。若非熊奇我焉能逃到此處……秦婉如。始要殺我趁早。北邊言明會派高手前來接應他們己不遠了習李珣聽到這荒唐的虛言恐嚇不禁啞然失笑然而笑意剛剛上臉面上便是微怔。停了片刻他上身略向前傾最後卻沒有動彈。

    秦婉如再說了兩句軟話人概是打著莫要不教而誅的念頭。

    等她要施些手段的時候「轟」聲巨響吳姬身旁的地而在爆震聲中炸開一道灰影怪笑著衝出來。只一卷便將吳姬擒住身形不停的向上竄。

    在飛濺的土石掩護卜那灰影轉眼升到十丈高空滴溜溜打了個轉兒。像是飛動的龍卷橫投向密林中去。

    在地面炸開之時秦婉如才反應過來再想有所舉動已是太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裹脅吳姬而去。

    面對如此突生變故秦婉如並沒有立刻追上去只是略偏頭身邊的蘇瑜立即領會了她的意思起步追擊。但就是這麼一耽擱前方人影已經閃入密林把她拉開了好長一段距離看起來是追不上了。

    不過李珣很清楚秦婉如一點兒都不著急讓蘇瑞追擊。也僅僅是做個樣子而已。

    不出所料在灰影投入密林後僅僅七八息的時間叻啦啦的氣爆摩擦聲就響了起來尖銳的嘶嘯聲裡密林中樹木倒折禽獸迢殃便連在旁看熱鬧的散修都給轟出來不少場面一時大亂。

    灰影沒有料到密林中另有埋伏當其衝直接被轟出林外在半空中打了個滾身子半蹲停在樹林邊緣的·棵人樹橫枝上。臂彎下夾著的吳姬似乎是被林中的聲勢嚇傻了再加上重傷在身已徹底軟了下去。

    秦婉如微仰起頭打量橫枝上的人影。()

    來人相貌平平裝束也沒有特殊的地方一時半會兒看不透來歷。只是此人明知被包圍住依然笑嘻嘻地不慌不忙不是藝高人膽大便是有恃無恐聯繫吳姬所言此人的來頭大概也能猜出幾分若是與那人身後的勢力直接對話秦婉如無疑要佔下風只可惜。她沒有再浪費時間的想法只是揮了揮手林中平地風起三十六道赤青雙色光鏈飛射而出在虛空中交織成網向那人當頭罩下。

    那人的笑臉有些僵顯然是沒想到秦婉如竟連招呼都不打一個直接下手開殺。還好他的遁法修為十分了得雖是挾著一個人仍能及時撲出光鏈織網的範圍。

    然而。他還來不及慶幸眼前忽現出一個素白的人影。剎那間二人之間進的氣勁電火有如仙爛的煙花一般眩目至極。

    這次近身高攻防的戰鬥中還是秦婉如更勝一籌她窺準機會一指按下正中對手肩窩指力破開護體真息至少割斷了對手兩條重要筋絡。

    那人慘哼一聲倒栽進後面的光鏈織網中·時間掙扎難起。

    秦婉如看也不看一眼冷聲道:「殺了列誰敢月那人再也維持不住笑臉急聲怒喝可惜嚇不住陰陽宗的修士。

    光鏈織網微微一顫其間赤青光華流動灼熱與冰寒的氣息交錯進。接連爆震轉眼就是六六之數。

    這是陰陽宗頗有名氣的天是雷煞之法。陽雷碎體、陰雷毀神陰陽交進足以將網內修士人間蒸。

    網中那人嘶叫聲起眼見雷光聚合要將其震成肉糜異變突起那人蜷成一團身外一道的慘綠色的光環嗡聲漲開竟將四面雷光擋了一擋緊接著那人背上肌肉膨脹似乎生出一個巨大的肉瘤。硬生生把衣服撐開。

    而當「肉瘤」顯露在人前時人們才現那上面輪廓起伏竟是一個栩栩如生的人頭模樣。五官俱全只是眼睛微閉嘴巴的位置則裂開一個森森的洞口瞧周邊弧度這人頭竟然是笑著的。

    事實上人們也聽到了人頭的笑聲。

第四章 曲徑

    笑聲初時低不可聞與後方密林間的風吹枝葉聲混雜在一起可轉眼便擴展開來深厚的震波直打進周圍修士的胸腔內讓他們的內臟也隨之顫鳴。

    李珣揚起眉毛他感覺得到在笑音擴散的瞬間。至少有五六個旁觀的散修被震昏過去而陰陽宗修士受到的衝擊更人在密林中埋伏的十八人有一小半都控制不住真息運行天裡雷煞的陣法不攻自破。

    秦婉如也被眼前妖異的景象震住了她秀麗的眉毛整起半晌方遲疑道:r離……何方妖孽話至中途她突然改口語氣也再轉強硬只是人頭的笑聲很快將她的聲音壓下。在越宏大的音波裡。蜷曲在地上的人體緩緩站起來。搖搖擺擺的臉上甚至還保持著嘶叫時肌肉扭曲的模樣不過看眼睛便知此人己經神智全無只是一具被人操控的傀儡罷了這具傀儡在背後撼神震心的笑聲裡開日說了話:「秦宗主可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剛剛已經要喚出老鈉的法號。何必再冠上個妖孽的名頭?」秦婉如面沈如水也不響應只是用宗門獨有的暗號聯繫手下希望組織起第二波絞殺攻勢然而妖孽卻不給她從容佈置的機會。笑聲一變由渾厚突轉高亢似是從千尺深谷一躍而上直抵青天雲層劇烈的轉換間似有一股直透靈魂的力量撼動元神使之不安其位一時間周邊一陣嘩然。

    「離魂散魄。神遊萬里。他是離魂和尚散修盟會的離魂和尚習暗處的李珣低哼一聲。離魂和尚是散修盟會的高層人物十執議之·在加入散修盟會前就是此界有數的邪道高手。

    在十執議中此人和報益天君是最為低調的兩個修為卻穩壓冰妖娘、甲道人等人一頭算是僅次於七妖、玉散人的第二層級只是由於性格、人脈等原因平時不大說話也很少介入盟會的戰略決策。

    眼前這個背後長腦袋的怪物當然不是離魂和尚的真身。

    據李珣的瞭解。離魂和尚修行的「彌勒轉生法」可以使元神出竅神遊萬里亦能竹時分出一部分神通寄生於他人身上平時不顯關鍵時刻能夠暫時奪舍控制傳說中甚至有「身外化身」的效果。

    眼前這人大概就是離魂和尚挑選的宿主了在這種情況下秦婉如身為一宗之卞也不好再故作姿態。不過立刻改口也不符她的身份故而她只是冷眼盯著宿卞一言不宿主僵硬的臉上缺乏表情語氣卻還算生動:「秦宗主好辣手本盟的熊奇熊執事與貴宗無冤無仇怎麼就被斬殺在此?」秦婉如沒有半分退讓'r.聲道:「他勾結本宗叛徒竊探宗門機密。死有餘辜。」「莫不是秦宗主認為。熊奇掉了腦袋便死無對證了?怎麼本盟幾天前收到的消息是他要引薦一名脫離貴宗的散修進入四方接引任職「熊奇執事在本盟也是有身份的人容不得秦宗土信口誣蔑。若是宗主以為人死燈滅一了百了卻也想得岔了。」秦婉如粉而結霜森然道:「何來了結一說?離魂和尚。既然你也知道身份便放下吳姬莫要干涉本宗內務散修盟會去管散修便是手臂不要伸得太長。」「秦宗主是不願善罷罷休了?熊奇己死本盟要得知其中詳情吳姬此人不可或缺今日老鈉便要帶她離去細細詢問。若事情真如秦宗主所說。本盟再將她交由貴宗處置……哦秦宗主不打算說理了麼?」宿主話鋒陡轉目光向四面一掃將陰陽宗變動中的佈置看出了人半他夷然不俱只是笑適:r老鈉佩服秦宗士的膽儀卻不免要提醒一聲意氣之爭對貴宗全無好處作為一宗之主務必要細細思量。」老氣橫秋地說完宿主哈哈一笑彎腰將吳姬提起來就這麼搖搖晃晃地向前走。轉眼與秦婉如擦肩而過。大氣中響起微微的震顫聲周邊元氣的波動越劇烈巨大的壓力也一直鎖定在宿主身上。

    秦婉如緩緩轉身恰好對L宿主背後那顆妖異的頭顱。那人頭一直閉著的眼睛猛然睜開兩團幽藍的光芒從中進射而出光芒掃過周圍己在出手臨界點上的陰陽宗修士不自主一窒再想恢復合擊狀態時天空中·股奇特的聲音響了起來。

    那是千百道劍光破空聲的混雜交融北方天際流光連閃大群劍光接連而至。

    「散修盟會的先頭部隊到了。」李珣非常清楚來者的身份也有點兒替秦婉如難受。

    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那位美人兒宗主心裡的矛盾已經2青晰地擺在臉上叮想而知她心中的掙扎是多麼強烈。

    不過李珣之前的疑惑再度浮現出來將自家的侄女煉成丹藥確實聳人聽聞不過由陰散人做出來也不是什麼不可接受的也未嘗不可對人言何以秦婉如竟愛惜羽毛到這種地步了或者那丹藥有什麼特異之處唔也許……秦婉如最終還是沒有做出動手的決斷離魂和尚寄生的宿主咯咯笑著慢慢騰空向趕來的大部隊靠近。

    隨著距離接近宿主背後的人頭又開始蠕動卻是漸漸平復下去。石起來這種暫時奪舍的法門損耗亦是不小而且從漸漸明晰的氣機連結上看和尚的本體恐怕就在剛剛來到的諸修士之中此時大局己定便收功了。

    宿卞挾著昏迷中的吳娩己經遠離了秦婉如的控制範圍其本身的意識也漸漸醒轉。

    此人是離魂和尚的記名弟子被師父上身也不是第一回並不怎麼驚訝與離魂和尚稍做交流便明白了是怎麼一問事當下底氣更足連身上的重傷都無所謂了。

    在這種心態下他的度又提升少許眼見就要與己方接上頭左肩一痛似是撞上了什麼東西。力道不人卻也把他震歪了身子。扭頭看著空無一物的虛空他為之愕然。

    「嘟個不長眼的東西飛起來就不看路了吧月大刺刺地現身出來李珣抱臂斜院不帶個正眼石人的模樣。

    宿主震驚於對這個就藏身在自己旁邊的人物竟毫無所覺本能地一個激靈不願另生事端剛想繞開胸前一緊。己被李珣劈手抓住了衣襟。

    就像是一次最平常不過的口角李珣扮演的二愣子也相當出色然而只有被揪住的宿主才能在近距離下。看清李珣眼中妖異流動的血光。

    在對上這眼神的Ij那宿主便似是被蛇盯上的青蛙榷個身子都僵硬了。耳朵接收到來自李珣的警告:「以後再進別人家記得先敲門陰森森的話音直透進宿士心底兒乎把五臟六腑全數凍結。然而與這感覺相背離他右肋及腋下像是被燒紅的鐵水潑到灼痛伴著焦糊的味道瞬間打垮了他的感官承受極限他開始慘叫撕心裂肺的叫聲裡後腰處挨了一記垂腿整個身子都被瑞飛直掩向更高處接應的隊伍之前。

    而在他高飛的身體周圍還繚繞著點點飛灰。

    滯後片刻。他終於明白了這些灰燼的來歷一右肋下夾著的吳姬己經形神俱滅。除了漸漸周圍這點兒殘灰再沒有半絲痕跡。

    就在宿主中腿的剎那停在半空中的散修中有人低哼一聲尾音卻是啞了。李珣準確地捕捉到了這極細微的聲息笑吟吟地扭過頭去。最後卻也沒什麼表示。仍然抱臂虛立半空等著對方做出響應。

    不過他等來的只是一陣難堪的沈默。

    除了那個宿主被摔到數組前曾引了微微的騷動之外這幾百個散修中竟然沒有一人出而應對。

    這倒不是說他們真的不動如山。而是藏身其中的離魂和尚吃了個暗虧。被李珣藉著宿主隔山打牛一時間氣血翻湧根本喘不過氣來主事的不開口這些打下手的如何能越坦代鹿李珣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見散修群原本不可一世的氣勢以幾可目見的幅度向下掉落他嘿嘿一笑逕自轉身和秦婉如打招呼:「秦師姐好久不見一向可好?」「多謝師弟掛念還說得過去。」秦婉如亦浮上半空。俏臉上綻開笑描那是如釋重負的笑容。彷彿身上的千斤重擔一朝卸下便連宗主威儀也在笑容裡融化掉了「今日多虧有師弟在此否則被那賤娜逃走又是好大一樁麻煩。」「哪裡。前些日子多虧師妞送來破魂梭幫了我的人忙今日只是投桃報李罷了。」李珣客客產〔氣的與之前對宿主的氣揚跋雇差別明顯。客氣話說完他順勢一轉低聲問道:「可是因為r姬兒1的事麼?」秦婉如神色一黯幾可不見地點了點頭。

    李珣做恍然狀哦聲之後又很是迷惑地問她:「羽夫人已然與世長辭這種事情當斷則斷若真不能解決卜淨也就是那回事了。師叔向來不計毀譽師姐也無需太在意才是。」師弟說的是我只是沒想到這賤牌竟勾結外人還扯上了散修盟會才讓事情不可收拾。多虧了師弟幫忙……嗯離魂和尚他真的來了習李珣聞聲回頭恰見到一個粗壯的光頭身上鬆鬆垮垮覃著一件灰鈉分開散修群站在了前面。稍停光頭沈聲說話聲音宏亮卻不像之前奪舍時那麼張揚:「百鬼道人。上前說話。」這種悄勢下李珣哪能任由他揉捏?根本就是不理不睬逕自與秦婉如說話:「師姐這回也算是把散修盟會得罪了後面可有應對之法?」秦婉如知道他是故意晾著那和尚便莞爾一笑很是配合地響應:「在搶回娘親的那一刻起便將他們得罪透了。可只有f就是r明心靈竹J啊。

    秦婉如笑意微微裡面有些別樣的意味:「這]L日有人說靈竹被百鬼化身的血魔斬殺在北齊山脈深處屍骨無存。消息傳得活靈活現明心劍宗甚至派了得力的修士去查探呢。」「暱是嗎?」李珣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而這荒唐的感受也僅僅持續了一小會兒他便開始奇怪這種流言是如何興起來的?總不會是某人的陰謀吧可看起來又毫無意義。

    李珣想著也許應該用靈竹的身份回山一趟。或者……趁勢做個了斷這個念頭只一閃便被他壓在心底最深處。

    此時離魂和尚理智的底線終於被心中毒火沖得七零八落刺耳的尖嘯聲從那邊轟傳過來:「狂徒具備離魂蕩魄之功的音波瞬間與李珣體內的魔氣攪在一起。

    沒有任何意外燃血元息轟然反彈。李珣周邊的溢度陡然攀升高溫燒灼空氣出的劈剝雜音彷彿是千百怨靈廝磨扭曲以秦婉如的修為。也忍不住退後一段距離以平復體內盆蠢欲動的元氣李珣不緊不慢地轉身遙遙盯著那妖僧正要有所動作心中卻忽有所感。視線往邊上一瞥。他冷笑了起來。

    幾乎與笑聲同步散修群側方一個低沈悅耳的聲音響起來:「離魂大師眾執議通過的命令可不是旁生枝竹這嗓音李珣是聽過的。辨音識人再結合對方的生機脈動他很快就確認來者正是古音的親信妙化五侍之的宮侍。

    雖是奴娜身份可宮侍言辭中對離魂和尚竟是毫不客氣與斥責無異。妖僧聽了偏偏暗吐一口長氣知道這個台階總算有人給鋪下了。

    所以離魂和尚很是唯唯諾諾地應聲側身向宮侍解釋百鬼如何擊殺了吳姬又如何暗算了他任務因此失敗云云。

    宮侍對這些均瞭然於心並不過多揮只淡淡說話:「此事乃突生變故怨不得大師。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便撤了吧。」這正是和尚求之不得的。當然某些姿態還是要做。帶著幾分不甘惡狠狠投來個眼神繼而破袖一捲當先離去。

    只是無論怎麼做作都擺脫不了灰溜溜的味道。

    「有心機卻無忍性怪不得他在十執議中沾不上半點兒言權古音將他吸納進來除了修為之外更看重他這性子吧。」李珣正琢磨其中的微妙處卻見宮侍並未離去反而向這邊飄過來。最終停在數丈外。遙施一禮:「百鬼先生埠子代我家宗主向您賠個不是。」宮侍衣飾華美儀態端莊話卻謙卑得過分。李珣難得有些心中打鼓臉上當然不顯出來。只笑道:「古宗主太客氣了……」「宗主說先生入主霧隱軒那東南林海便可算是先生的產業敝盟不告而入確是失禮。只是情勢逼人不得不在此了結一些事情還要請先生見諒。

    「且敝盟成員良勞不齊縱然盡力約束恐怕也有所疏漏若是他日不小ii』冒犯了先生還請先生高擡貴手只略施薄懲教訓一下便是。」李珣聽得笑起來:「古宗主把本人捧得太高了些。這樣宮夫人且轉告古宗主我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比不過古宗主的大氣但求守園護宅而己。其餘事項不需在我這兒備案真到了變故臨頭時恩對恩、怨對怨弄個分明便是言罷他一拂袖就是不願再談的表示了。

    宮侍神色安定。也不糾纏再施一禮很乾脆地告辭。

    李珣行著她的背影明白自己拒絕了古音又·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示好和招攬的誠意一如果這真算是誠意的話。

    秦婉如在旁驚歎一聲:「古音對師弟很是看重呢。

    「古音的看重不要也罷。」李珣感覺到秦婉如言語中微妙的情緒也多說一句以安其心「與她站在一起最後總沒好卜場的。」秦婉如聞言為之一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直接向李珣告辭:「散修盟會南下宗門正是多事之秋我不能長時間在外今日得承師弟的情分當圖後報。」「言重了。」李詢並沒有虛偽地客氣兩句略一欠身算是送客。

    秦婉如再一回禮便攜林中的手下向南飛去。感覺上行色匆匆LI程確實緊張得很。

    李珣看著她的身形去遠忽地一聲長歎。

    「嘖。和老情人依依不捨呢?」水蝶蘭突然的聲卻沒嚇到李珣。

    他早知道水蝶蘭跟了過來在高空看熱鬧此時只是撇了撇嘴道了聲:「哪裡。」驚訝的人反倒是水蝶蘭。正奇怪問。又聽到李珣的低語:「我不在霧隱軒這段時間秦婉如有沒有向陰重華飛劍傳訊之類的「怎麼有問題?」水蝶蘭明知故問。

    李珣嗯了一聲卻沒有正面響應。

    水蝶蘭想了想搖頭道:「沒有石到不過大部分時間我都在閉關療傷便是她們之間有聯繫我也不知道。再說這種事情你直接問陰重華便好了吧她還能瞞著你不成?」「一會兒我問問……」李Jf嘴上說著招呼水蝶蘭登上雲彩再度向東而飛去。感覺著飛出數百里外他伸出左臂在水蝶蘭疑惑的眼神下。晃了晃緊握的拳頭:「有沒有拷問修士元神的法子?」怎麼李珣微笑著攤開手掌心處。一團輕紗似的紅芒慢慢滾動而其中央則有一層極淡的霧氣不停地組合變換形狀一時半會兒也辨不清究竟是什麼東西。

    不過水蝶蘭只是稍怔便明白過來:「這是那個吳姬的……」李珣無奈地道:「擊殺她之前我以攫靈法鎖住了她的元神不過這種手段我也是第一次用沒有把握好用力重了些。」「你也知道下手重了?」水蝶蘭同樣以無奈[t1應。

    「要是你能禁錮元嬰甚至是剝離一個較完整的元神。我有成百卜千種法子讓她把知道的東西全給吐出來。可現在這半死不活、風吹就散的樣子怎麼也要一些鎮魂安神的法寶來配合吧?」說著她又不滿道:「人心莫測私心雜念誰都有要是都像你這樣眼裡容不進半點兒沙子還有別人的活路沒?」李珣知道她也只是嘴上說說。便笑著搖頭:「有備無患而己。」他將那元神殘片收回來。心裡則在回憶霧隱軒中有沒有水蝶蘭所說的法寶。其實他也不怎麼著急反正陰散人被他控制在手中就算秦婉如現了又怎樣對他而言狐假虎威的口子早己過去了。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再無事端李珣和水蝶蘭一路急趕終於在第二天正午時分到達目的地。這裡距東海之濱不遠偶爾一陣強風鼻尖就能嗅到淡淡的海腥味兒。李珣略估計一下此地到海邊的距離奇道:「曲徑通幽也不大啊。」「能大到哪裡去?」水蝶蘭的心情很好免費送他一個白眼「方圓千里也不小了青老喜靜不喜動而且地方要是再大些他哪照顧得過來照顧?李珣腦子裡馬上浮現出一個慈悲為懷的老花農形象。

    不能怪他胡思亂想畢竟青帝遺老的事離他太過遙遠以至於沒有任何信息可供參考。

    唯一的相關概念就是這個即將見到的人妖魔是此界資歷最老、修行時間最長的前輩通玄諸宗的開派祖師在他面前也是不足道的小毛頭。

    水蝶蘭才不管他想什麼指揮他落下雲頭停在一個地勢偏低的山坳裡。

    接近地面李珣才覺這裡的樹木相當巨型粗叮十圍的大樹在這裡隨處可見林木高可參天深綠的樹冠連接成片幾乎完全遮擋了天光酷著的威力登時被砍掉大半。

    水蝶蘭微微一笑也不說話自去抱起青鶯領著李珣在巨木間穿行。

    初時的疑惑過後李JiJ稍一靜心便感覺到水蝶蘭mI氣機變動頻繁差不多是一瞬百變。就這麼走出一里多路水蝶蘭至少變化了近萬次。讓李珣眼花繚亂之餘也越地糊塗這算是幻術基礎表演麼終於水蝶蘭停了下來就站在一棵巨大的榕樹之前閉目調息。

    李珣不知道她打算做什麼不過就算她下一刻直接穿進大樹的主幹並說這裡就是入口李珣也不會吃驚了。

    調息的時間有點兒長李珣閒來無事便開始打量眼前的巨木。

    這株榕樹真不知道生長了多少歲月正所謂獨木成林龐大的樹冠及各個方位或橫生或垂地的枝幹幾乎籠罩了近畝方圓其間枝葉錯雜。意態橫生當得上壯觀二字。

    最難得的是在叢生的枝1:和垂地根莖包圍下粗大的榕樹主一於依舊渾然一體顯得分外厚重。不像大多數占木那樣主幹己經空心或分叉。

    正估計此樹的年歲水蝶蘭那邊的變化還是讓李珣瞪人了眼。

    就在他眼前一根柔枝從樹冠上緩緩垂下上而還點綴著三五片新葉。綠瑩瑩的十分耐看。水蝶蘭騰出一隻手輕輕拈在樹梢處回眸看來眼角唇邊分明就是狡黯的笑容。

    下一刻天旋地轉。

    李珣想了一萬種進入曲徑通幽的方式卻沒想到競然如此粗暴。以他近乎不死不火的魔軀法體。競然也在這天地旋動的感覺中暈眩起來。

    當然天地並非真的在打轉而是充斥天地間的巨量元氣在那瞬間陰陽倒顛相對平衡的狀態被一舉打破。由此產生了強烈的漩流且與他體內真息衝突、共鳴最終反應到肉身感覺之上。

    暈眩其實就是一眨眼的事李珣很快就恢復正常。

    他第一時間擡眼去看卻被突然放亮的天光映得微醚眼睛。等他再把眼睜開眼前的景象讓他忍不住深吸口氣沁入心肺的是輕淡的水氣揉和著若有若無的青草微香。

    周邊遮雲蔽日的巨木群落不見了大半眼前還是那株老榕樹枝葉垂根的位置都沒有任何變化。然而李珣感覺得山來它己經明顯不同了。

    代替巨木群落的是一片不算寬廣的水域。

    碧綠的湖水環繞周邊將老榕樹所在之地圍成一個小小沙洲。老榕樹巨大的樹冠邊緣已經生在水上旁邊卻有片片浮蓮荷葉從沙洲一直延伸到對岸。

    對面岸上仍是一片林子。依稀可以看到更遠處鋪開的草甸還有偶爾點綴的片片水光幾隻水鳥飛起來在半空中繞行一圈遠遠飛走了。

    這裡是·片濕地也就是此界傳聞中的曲徑通幽。

    也許有些名不副實可相較於曲曲折折的小家子氣。李珣倒更喜歡眼前生機勃勃的景色「怎麼樣?」水蝶蘭仍在樹下笑吟吟地說話「這是青老以自成天地外化而成的空間比不得霧隱軒你可莫要嫌小。」「哪裡的話真是好地方習李珣真心實意地讚歎一聲。同樣是自成天地的神通霧隱軒靠的是禁法而青帝遺老則完全憑借自己的修為。

    只這一手恐怕便不比鍾隱差到哪裡去而水蝶蘭之前那一串舉動應該就是以特殊的方式與青帝遺老聯絡。這個獨立的空間只能從內部打開若主人不願意便是天皇老子也進不來怪不得此界只傳曲徑通幽之名卻連大概的方位都找不到……咦?照水蝶蘭這麼說曲徑通幽豈不是青帝遺老一人的私產?這個可與其餘幾大絕地的情況截然不同。

    心中轉著這些念頭他又奇進:「怎麼不見青老?」水蝶蘭聞言一笑驀地揚聲叫道:「青老那小子和你打招呼呢!」叫聲未落平地風起吹動眼前這棵榕樹枝條嘩嘩作響。

    李珣先是驚訝。但很快就醒悟過來。

    那風過枝葉的微響輕重有節若過濾掉裡面沙沙的雜音起落中不正是一句最平常的問候嗎貴客臨門。可好麼

引言 使用道具
herjiann
王子 | 2011-11-12 13:12:32

第十四集度劫秘法
第五章 神劍

    血劫蝕元神光距清溟身外十丈遠。便「砰」地一聲。震成一閉血霧。隨即被劍氣催乾淨。

    李珣也不在意在心中稍做準備便開口笑道:「貴宗不喜惡客也就罷了怎麼連路人都不放過?」

    清溟目光溫潤全無銳氣和明磯不同身為一宗之主他不可能上來便打生打死非要有所交代不可是而他不溫不火地開口道:「恕我孤陋寡聞尚未見過闖人庭院的路人。百鬼先生也是當世人傑何必矯飾?」

    他稱呼李珣為「百鬼」已說明剃刀峰一戰後血魔的身份己弄得路人皆知。

    只是李珣還有些不太習慣稍怔之後才笑通:「正如宗主所言本人無需矯飾什麼說是路過就是路過。便不是路過 難道貴宗還有什麼值得去偷去搶的玩意?」

    後方明磯也追了上來停在他背後里許向清溟行禮如儀。

    清溟向來欣賞這個弟子又不喜血魔便拋下眼前大敵撫鬚笑道:「妳剛剛那一劍已近乎神通好極了。」

    明磯遙遙回應道:「弟子仍是借重外力方得成事。十年內此招恐怕再使不出來。」

    她此言坦承得很。不過十年之期轉瞬即逝明磯有此自信可知她從那劍中得了何等的好處。

    雖是被消溟晾了一回李殉卻沒有生氣的時間。

    此刻遠方天際劍光連閃。應當是明心劍宗宗門內其他高手到了再糾纏下去他怕是要被人包了餃子。

    此時青吟早己蹤跡全無李殉再想將她逼出來難度更是較先前成倍增加

    「想來是天意如此罷了。」

    李珣躁動的心思終於沈澱到了更深處此刻他便只有一門心思想著如何脫身。

    清溟的修為可不是現在的明磯所能比擬雖說他是四九重劫之後才登上真一境界可宗門數萬載傳承卻不是白給的。

    只看清溟剛才那天外七仙般的一劍其火候之老辣己勉可同妖風、青鶯比肩。

    古音一門心思打散諸宗可若都如她意清溟哪還能輕易使出這一劍來?」

    李珣深切感受到了擁有宗門傳承的修士和無門無派的散修、妖魔之間巨大的差距。

    不過現在也不是感慨的時候再拖延下去。包圍網成形他若再想闖出去非要痛下殺手不可那後果不是他所願意看到的。

    恰在其時後方明磯話音傳來:「剛才遁走的是誰?」

    她的疑問乃是應有之義此刻卻幫了李殉大忙。

    李珣聞言立時打蛇隨棍上頭也不回地冷笑道:「自然是仇人。這回本就是追殺那廝方到此處你們明心劍宗非要橫插一腿莫不是和那傢夥有什麼牽扯?」

    他語氣中暗示那人不是什麼好鳥。身後明磯不知是何反應消溟卻不知前面的經過眉間微皺:「走的是何人?」

    此時宗門內劍光快的修士己經飛臨此地。

    李珣哪還會同他好聲好氣地講下去聞言大笑道:「原來打的還是糊裡糊塗老子卻不陪你們糊塗下去了!」

    笑聲中他身形一振血光飛射直上高空。

    被李珣言語擠兌清溟想的多些不免遲了半步。明磯卻是立下決斷隨之追躡上去

    清溟見狀怕她有失身形化為一道清氣似緩實疾飛動而上。

    然而才飛高十餘丈清溟道心忽地一顫手中龍紋印劍輕擺劍氣嘶嘯破空而出。

    比之更早一線左側虛空中一隻筋絡畢現的拳頭突兀出現直轟清溟面門

    劍氣後先至抵上拳鋒。卻又瞬間破碎。

    有此緩衝清溟已經移劍過來劍刃拳鋒正面抵撞炸開無數細碎的電火。清溟向後急退他不是吃不住勁而是在拳劍交擊之下現了來人的身份。

    出拳這人身軀雄壯全身卻都罩在深黑的連帽長袍之上只露出一對血紅的眸子

    清溟己不是第一次看到此人心中自有一份猜度。

    幽玄傀儡……

    清溟上次見到這人是在水鏡宗往通玄諸宗的水鏡留影之上。

    水鏡留影上面斷斷續續的記錄了剃刀峰附近。天芷與妖風、血魔與青鶯之間的兩場大戰。

    前者雖然激烈含蘊的信息卻是極少:後者則是通玄界唯一一個可以瞭解血魔底細的影像數據以清溟的身份自然要細細研究。

    當時情況紛亂複雜不過最吸引人目光的除了血魔即百鬼這一隱秘以及青鶯、血魔之戰外便是曾經出現在百鬼身邊的兩人。

    水蝶蘭在通玄界有案底可查。倒也罷了。

    而另一位跨越虛空進出隨意應該是百鬼道人一向不示於人前的影傀儡沒錯

    影傀儡展現其修為強絕驚鴻一瞥間能與青鶯對峙而不落下風。再觀其形體特徵想必各宗高層。對此人身份都有各自的看法。

    其中清溟本人的猜測在拳劍交擊之後。便給證實了大半。

    「和此人交手萬萬不能近身!」

    清溟想到此人「生前」凶名任他道心穩固也不免微微苦笑。

    「也不知那百鬼是如何將他煉成傀儡的如此凶人一主一輔且有水蝶蘭為羽翼。六師弟己仙去天下又有何人能制?」

    種種念頭在飛退過程中如輕煙聚合又迅消散。待退去百尺之外清溟靈台已一片空明。

    龍紋印劍隔空虛畫生出一層層劍氣屏障轉瞬又被那凶人鐵拳轟碎兩者距離仍未出十丈。

    清溟身形突然凝定。前臂探出龍紋印劍平平前刺。那凶人卻度不減雙方距離眨眼間被抹消乾淨

    「咄!」

    清溟舌綻春雷以龍吟虎嘯之法內外激盪催動一身赤子元身。龍紋印劍受力嗡嗡顫鳴而雙方真息碰撞產生的虛空震盪。反而在瞬間平息下去。

    高空中剛擋下明磯劍氣的李珣心中感應回眸去看恰好見到清溟一劍刺出表象平平無奇然而那劍上所附浩瀚劍意依稀就是方才阻他去路的一劍。

    然而此次劍意所及較之先前強上何止一倍方圓十里的天地元氣己不僅僅是被梳理控制而是在劍勢前刺之際瞬間集聚在劍身之上一劍擊出如山河倒瀉所謂「移山換嶽」也不過如此。

    最奇妙的是天地元氣為人所用其中竟沒有半點轉換適應的過程便如同清溟自身精修的那樣如臂使指隨心所欲。

    以李珣此時的眼力自然看出。這一劍與先前明磯駕馭禁法元氣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由於境界不同效果也是天差地別。

    換了李珣在劍鋒之前。恐怕除了借「血神鍛體」的法門化形消力之外再無他法。

    不過幽一作為此界最頂尖的宗師人物便是化身傀儡也能顯出高明之處。

    他拳勢不變體內燃血元息卻是爐火鼎沸隨拳勢攻伐接連爆震一拳轟下近百層凶厲剛勁前仆後繼層叠壓下竟是無視於「剛不可久」的常規以剛健之體行飛動之姿。

    他並非是要和清溟集十里山川之氣的一劍硬碰而是以體內之世界。外化於體外之天地。

    清溟劍意乃是以虛靜納萬物以有序伏無序故而能將周邊元氣控放自如。

    幽一以其卓的戰鬥意識一舉撼動由清溟劍意達成的平衡序列。截斷清溟與外界的氣機連接正是對症卜藥爭取主動。

    這是一場控制與反控制的交鋒其他什麼拳勁劍氣都是外在表象不值一提。

    李珣雖是倉促一瞥。也覺得其中變化。大有值得學習之處。不過眼下更重要的事情還是脫身出去。以免到最後鬧出個不可收拾的局面來。

    他將注意力轉回到明鞏身上

    和李珣有些心不在焉不同明磯進入戰鬥狀態之後便是絕對的專注雖說對血影妖身沒有太好的辦法可劍勢依然淩厲同時她也在此過程中逐漸熟悉方才劍罡雷火之下那一線絕妙的體悟。

    李珣不願再和她糾纏飛行度再增直接衝散了遙空劍氣週身血霧湧動似將高空月光都吸噬進去隨即血光分流當空罩下。

    明鞏長劍震盪劍氣設障擋住洩下的濁流。

    血光之中怨靈層叠有聲無聲的呼嘯隨燃血元息奔流往來明鞏雖是不懼一時間也被死死攔住。眼睜睜看著血魔化虹飛遁而從止觀峰趕來的同門意欲合圍時。已經慢了一步。

    只是李珣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危機感應又至。

    他這時才現自己己經衝出了禁法佈置毀損的區域而神劍靈光的鎖定依然沒有解除

    這也就代表著大五行寂滅雷光一觸即

    「又來?」

    李珣真正苦笑出聲運足燃血元息己經做好了被寂滅雷光轟出連霞山脈的準備

    他念頭未絕夜空中便是一條刺目裂隙橫在眼前雷光電火從中噴薄而出轉眼將他淹沒。

    下方幽一與李珣心神相通立時攻勢大盛連續三五記凶悍的近身衝擊幾乎是擺出和清溟同歸於盡的架勢。

    消溟自然不願同一個傀儡兩敗俱傷歎了口氣。終於讓了開來。沒有清溟的壓力幽一低嘯聲中沖天飛起直接撞進了雷火區域之中。

    有了幽一在前面擋著李殉壓力驟減反倒有閒計算起這一禁法的得失來。

    「沒有劍意驅動湮滅五行的威力聽起來可怕事實上對真人境的高手殺傷也就是差強人意。不過出其不意的效果還是有的……哎?」

    右側劍光突起破開漫天雷火衝刺過來。李殉剛想到沒有劍意驅動之事轉眼便陷了進去。

    扭曲的電光下明磯面容沈靜四尺長劍虛畫圓弧收攏四方雷火觀其聲勢固然沒有第一劍時的強大爆力但在駕馭微控的細膩程度上又遠遠出。

    李珣眼中剛烙進她的身影劍是雷火已然及體。

    若被劍氣貫體以天心靈犀批亢搗虛的特性。他體內血核必定要受到震盪。倉促之下李珣再無法留手燃血元息倏地鼓漲開來。

    剎那間夜空中彷彿升起一顆暗紅色的太陽般烈芒焰尾灼然進射與劍罡雷火正面碰撞。

    「毒靈血陽法!」

    清溟心中一緊低喝聲中龍紋印劍脫手而飛在空中化為一道稍芒投入到雷火區域之中。

    劍是雷火和血陽正面撞擊的剎那李珣再度感受到了那犀利而霸道的劍氣與之同時他更能體會到在完美交融的劍意、雷光之間神劍靈光所起的巨大作用。

    這己不是通靈神劍的主動配合可以解釋這根本就是鍾隱在教明磯如何使劍。

    李珣此時並不輕鬆雖然半生不熟的毒靈血陽法威力卓著。但在靈犀劍意的催下寂滅雷光仍有突破屏障直擊要害的威脅。血核在雷光潛勁轟擊下正微微顫動受此刺激他一直壓制的凶戾之氣隱約有反噬的跡象。

    便在此刻龍紋印劍化芒飛至。

    李珣嘿了一聲暗色血陽毒焰蒸騰便要先力震開明磯再擋住這來勢洶洶的劍芒。

    哪知陡然力之下對面強絕的阻力突然變得空空落落毒焰血光一路勢如破竹轉眼轟到了明磯身前。

    李珣初時還以為明磯用了什麼卸力的法子可馬上就知道不對。

    明鞏分明是毫無準備。

    她根本就不明白為什麼前一刻仍威勢驚人的寂滅雷光突然就灰飛煙火。消失得無影無蹤。

    毒焰撲面而來明磯幾乎以為自己的皮膚已被火焰燒得化了。

    危機時刻千錘百煉的戰鬥本能救了她精純的真息如腿風般噴將毒焰擋了一擋。

    利用這一空隙明鞏不假思索地用出了「青煙障」的劍訣劍影層叠抵禦毒火同時向後飛退。

    也就是這麼一緩的工夫李殉也反應了過來。他不假思索立時扭轉毒焰的衝擊方向暗色血日在虛空中拉出一條扭曲的軌跡強行轉換方向與龍紋印劍撞在一起。

    虛空猛震盪暗色血日被一劍刺中最核心處外殼陡然塌陷火光劇烈扭曲中先漲出一圈光暈隨即使爆炸開來。

    滔天毒焰四面濺射籠罩了里許方圓的空間。無論是李殉還是明磯都被毒焰滅頂。

    李珣嗆出小口鮮血身形向後飄移而幽一則與他身形交錯而過。破開毒焰壁障一拳轟中龍紋印劍。

    錚然鳴響中飛劍劍芒倏暗繼而倒飛回去。與之同時另一邊明鞏劍氣護體衝出了火海應該沒有大礙。

    然而李珣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此時火海之外明心劍宗的大隊人馬終於趕到。

    一馬當先的便是清虛等兒位長老後面還有洛南川領著二代弟子中的精銳明心劍宗七八成的高手己集聚在此。

    難道今日真的要殺出去

    等等這感覺……

    李珣停下了一切動作就這麼站在毒焰火海中皺眉感應。

    這裡修士雖多但絕無一人能有李殉這般卓的靈覺。此時此刻他便無比清晰地感覺到尖針般的危機感在身周環繞不去正用最激烈的方式向他出了警告。

    他突然明白感覺為何生了變化。

    神劍靈光消失了。

    自他進入護山禁法範圍內神劍靈光便如附骨之蛆死鎖在他身上並利用某種玄妙的方式幫助明鞏。驅動周邊禁法有形無形之中都給他極大的壓力。偏在此刻這玩意兒不見了好像之前所承受的一切全都是他的幻覺。

    李珣卻沒有半分歡喜。他忽然閉起眼睛側耳傾聽。

    千山萬壑之後一波震盪正連接連霞七十二峰所有的示警機關。以最大幅度擴散開來。

    僅僅數息之後。隱約的鐘聲橫跨千里之距穿透空間吹蕩過來。一波未消一波又起接下來便是幾十層音浪層叠趕至將遼遠渾厚的鐘聲碾成了最急促的鼓點。

    一時間包括李殉在內人人為之色變。

    「垂天鐘!止觀峰上敲響了垂天鐘!」

    稍遲一線。遠方夜空中兒十道傳訊飛劍如流星墜地般迫近。訊息己經不再用神識留存而是直接在半空中炸響

    「賊人突入未明觀搶走了斬空神劍!賊人搶走了斬空神劍日!」

    李珣從口鼻間吸進的涼氣還未入腹便被生生砍斷在喉嚨裡而。

    他猛回頭望向西南只是目光的極至也只是黯沈的夜空還有微弱的兩三顆星點。

    不知為何看著那永無盡頭的夜空。李珣只覺得冰雪般的寒氣從頭頂慢慢下沈。凍住腦髓脊柱、五臟六腑直到腳底恍惚中便連腳下的空氣都結了冰沒有一絲暖氣。

    這種感覺轉眼便成了現實!

    視線、感知莫能及的遙遠距離之外一縷冰寒跨空而至。初極是微弱似乎隨時都能消融在夜風裡而眨眼之後寒意便近乎無限地提升最終化為冷澈入骨的劍氣隔空斷月奔襲而來。

    六月的連霞山瞬問掉進了數九寒冬。(電  腦閱 讀     . . net)

    方圓里許的毒焰火海就那麼突兀地熄滅連絲火星都沒剩下顯出其中木立的李殉來。

    清溟手上不自覺加力緊握劍柄一貫平靜穩重的面容也被驚訝扯脫了形。

    他遙望西南半晌仍不敢相信:「斬空神劍……六師弟?」

    只有像清溟這樣親眼見識過鍾隱出手的人才能感受到冷撤劍氣之下。含蘊的熟悉氣息與己身記憶完全重合沒有絲毫差別。

    那活脫脫就是鍾隱再世

    理智告訴他鍾隱已經飛昇不可能再回到此界這波劍氣應該是「賊人」催動斬空神劍激鍾隱殘餘氣息所致。

    可是他怎麼也無法理解。又是何方「賊人」竟能如此順利地搶奪神劍且將神劍之威酣暢淋漓地揮出來。

    神劍通靈既然通靈又怎會從賊?

    青溟的思緒有些混亂。

    這種悄況下。血魔什麼的反倒是無足輕重這從在場諸修士的態度就能看出來。

    沒有人再去注意包圍圈裡的血魔大夥兒都扭過頭去帶著濃重的不安遙望止觀峰方向。

    被忽視應該算是件好事可李珣卻沒法慶祝。他的身體從未像現在這樣值硬刺骨的寒意從外到內將他整個淹沒甚至 連思考都非常困難心念的轉動比平常時慢了上百倍

    「這劍氣分明就是衝我來的!J遲滯了片刻。李殉又明白過來:「青吟回到連霞山就是這個目的。」

    在呼吸被劍氣強壓斷絕之前他腦子只剩下了唯一一個念頭:「我在等死嗎?」

    這沈沈的念頭便如同一柄巨大的鐵錘從高空墜下猛砸在李殉心竅之外

    厚厚的冰層上當場轟開了不可彌補的長長裂隙而從中噴湧出來的則是比岩漿還要熾熱的殺意。

    李珣身心俱震搖蕩的心竅像是個漏斗將雜念迅沈澱。血影妖身天然積蓄的凶戾毒火則與翻上來的殺意融為一體不斷提純生成一點近乎本能的「靈識」。而其妖魔之軀便由此靈識驅動。渾融如一外力不可動搖。

    虛空中的劍氣再攀一個層級澎湃奔流掃蕩寰宇其威勢足以將擋在前面的一切阻礙碾成粉碎。

    只是任劍氣汪洋起落潮湧。李殉便是海而上騰起的紅日。固然有升有降。又與大海何干?

    而此刻幽一無聲無息地移過來護在他身邊。二者氣息交融被李珣心中純粹的靈識催動灼熱的殺氣到了極致反轉為陰森冰寒隱然已能與那遙空劍氣相抗衡。

    雙方在虛空中一觸遙空劍氣似乎沒有對峙的打算竟是如退潮般遠去。

    此消彼長之下李殉這邊氣勢猛漲分不出寒熱質性的氣息稍一波動便使得清溟以下諸修士身心為之慄然。

    「嘿嘿鍾隱遺毒不淺……」(電  腦閱 讀     . . net)

    李珣競還能笑得出來只是在心中沒有絲毫喜悅之意。在笑音消散之前。他的身形陡然前衝只一步便化為朦朧血影旋扯成暗淡的虹光深烙進夜空裡去。

    從他起步到脫身場中近二十位明心劍宗修士竟沒有一個能反應過來的。

    待李詢遠去有幾個想動身去追又被清溟搖頭阻止:「血魔之事先放在一邊。六師弟遺下的斬空劍被奪才是最要緊之事。」

    這裡除了清溟之外。便以清虛為長。他聽了清溟的話。長眉皺緊道:「血魔在這個關節現身恐怕和搶劍的賊人脫不了千系。」

    「雖有干係。卻未必是同謀。J清溟再次搖頭示意明磯將先前的事情講來。

    明磯口舌伶俐三言兩句便將此中詳情說盡。

    只是諸事懸疑其中內情太過微妙又悖於常理諸修士聽了反而更糊塗了。

    「照此說來搶劍的賊人應該就是血魔追擊的那個。他們間若有仇怨天大地大何處不能解決非要到連霞山來?而搶劍的賊人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上止觀峰……」

    清虛找出幾個難以理解的關節其他人大多也有類似的問題只是各人都有各自的猜測人多心雜反而會造成障礙。

    清溟不願徒亂人心便乾脆跳過這些疑問直接佈置道:「多想無益。賊人雖是行蹤詭異我們這邊也應盡盡人事。

    「南川你安排師弟妹各領弟子四面追索一旦現立時飛劍回報。我與諸長老坐鎮主峰隨時支持。若能在連霞山脈中追回寶劍自然最好若不能我們再回來商議。」

    他的安排最是穩妥當下以洛南川為諸修士都是凜然聽命。

    清溟略一點頭正要讓他們各自行事忽又想起一件事來:「通玄界正值多事之秋宗門護山禁法乃是極重要的斬空劍乃是鎮守陣眼的關鍵如今丟失這裡便有了極大的破綻……明磯飛劍傳訊給靈竹讓他立刻回山修補禁法。」

    明磯應了一聲。隨即便想到。今日與血魔交戰。多虧了護山禁法的梢妙自己才得以全身而退等他回來還要道一聲謝呢。

    只是與那血魔交戰。有些事情……

    她秀眉維起看著手中四尺長劍一時間若有所思。

第六章 暴露

    相較於明心劍宗修士的紛亂心思李珣此時想法倒出奇的簡單。

    由「靈識」主控的血影妖身自過濾了那些無用的雜念他的注意力只是牢牢鎖定在青吟與斬空神劍之上。一切的思維運轉都是圍繞此二者來進行。

    劍氣雖己退去可是強烈的感應半分都沒減少甚至還有增強的趨勢。隔著千里距離李珣仍覺得「刺眼」。

    不過越是這樣他反倒越地放心。

    所謂神物自晦可不只是傳說而己。

    通玄界絕大部分稱得上「寶物」的法寶、劍器正常狀態下都是寶光內斂溫潤靈性的同時也在積蓄更大的爆力這也是大道天性概莫能外。

    青吟手持斬空劍引沖天劍氣卻是能而不能收顯然不能完全掌控神劍。

    如此一來就算斬空劍對他有極大的威脅李殉也能利用這一破綻一擊而定。

    心中思量不停李珣飛越過了近千里的距離衝下坐忘峰真正進入連霞山脈。

    此時天色已經微明藉著晨曦的光亮李殉看到止觀峰附近劍光穿梭無不是慌張急促的模樣。

    由此再向南。強烈的反應己經遠去了只是度不是很快所以追下去的修士也不少。

    忽然那劍氣反應生了一次劇烈的波動雖是一現即平仍使得一直關注的李殉額頭刺痛。

    李珣沒有任何遲疑銜尾追去。

    才飛出百十里路又一波震盪生成只是較先前弱了一些。此時垂天鐘又響了起來。

    宏大的音波交叠撼人肺腑。

    李珣初時還以為是針對他的但很快便知道自己錯了

    虛空中傳出一個氣脈悠長的嗓音藉著穿透空間的鐘聲灑播四方。倉促間李珣也辨不出話的足誰。

    「魔頭辣手靈字輩以下弟子固守各峰。不得追擊!」

    辣手?魔頭?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李珣便看到下方一團赫朱顏色大團血色旁邊殘肢斷臂四處灑落看情形至少有兩個以上的修士被人以重手法生生震碎了。

    那景像一掠而過任是李珣手上血腥不少也感覺心頭悸動青吟竟然真下了殺手!

    再前行數十里又是一具屍身摔落在山上。肢體尚屬健全只是全身什骼經絡已被碾得粉碎。

    距其不過三五里還有人伏屍在河谷處。這回卻是一個旁系的二代弟子李珣曾在山下見過他稱其為師叔對其有些印象。

    李珣終於停了下來落在屍身之旁看著那似曾相識的面孔一時無言。稍停他蹲下身伸手輕按其頸側現死者心竅被毀黃庭金丹也被紋散。論手法比前面兩次都要來得乾淨利落。

    這殺人手法的急遽變化。使得李殉面色沈重。

    由此看來青吟正在逐漸熟悉和控制斬空神劍的威力且進步幅度之大己遠常理。

    此外李珣也感覺到了青吟的度正穩步提升彷彿是卸掉了重擔的行人一般。

    這從另一個方而證明了青吟正逐步適應斬空劍的壓力。而且成功可期。

    「那麼這是拿同門來試劍?」

    李珣心中十分佩服。自林閣之事後他在此界修行數十年真正害死的同門也只有單智一人而己比不過青吟這般說殺便殺痛快爽利。

    正嗟呀之際前方劍氣反應又有些許波動只是這回連綿不絕與先前爆式的衝擊頗有不同。

    李珣立刻知道。終於有某個宗門高手將青吟截下。他不再耽擱力飛遁借此機會大幅縮短與青吟的距離。

    因為斬空劍被奪護山禁法的反應便慢了不止一拍。李殉飛行絕跡什麼禁法佈置都來不及動他便己遠離。

    反倒是路上有幾個三代弟了遵從止觀峰諭令停止不前見到李珣化身的血光意欲攔截又轉眼被沖得七零八落

    此時青吟的移動度突然加快似乎己經有些不耐可那位宗門高手當真了得面對斬空劍的鋒銳依然攔得下擋得住與青吟死死糾纏。正因為如此。李珣才能在日出之前看到斬空劍的閃光。

    這裡是連霞山脈的南端。某個環山的大盆地中。一眼望去。視野中儘是深綠的草甸碧濤如海。

    然而距離數十里外森森劍氣在半空中交織摩擦崩濺的餘瀝像是晶亮的雪點四處飛散為草原塗上了一片又一片寒霜。

    草原上視野寬闊無論敵我都是一目瞭然。

    血影妖身的遁光相當扎眼李珣也就不費什麼心思隱匿身形在看到劍光之後他度絲毫不減直直衝了上去。

    距離眨眼便迫近到十里內。

    李珣正待看清攔著青吟的那人是誰耳邊便貫入一聲沈喝:「師叔及時回頭!」

    喝聲入耳李珣胸口似被重錘猛轟了一記一時間竟然被堵得喘不過氣來。

    青吟的身份暴露了?

    剎那問李珣滿腦子裡轉的都是這個念頭。

    雖然他心裡一直有這樣的擔憂可當事情真的臨頭衝擊力仍然強大無匹。

    在他如擂鼓般的心跳聲中青吟沒有任何響應森嚴的劍勢甚至沒有一點波動。反倒是出聲的修士收攏劍光向後飛退任斬空劍芒縱橫切割也無法傷他分毫。

    青吟近乎冷酷的平靜便如一桶冰水潑灑過來淋得李珣心神一清。他深吸口氣遙望著青吟執劍的倩影搖了搖頭忽又笑起來:「這瘋婆了……」

    因為青吟身份而悸動的心臟在這笑罵聲中平靜下來。

    李珣也不是信口開河概因青吟此時青絲披散沒有任何釵環固定。垂及腰臀將她精緻的面容隱在幕之後只是隨身形移位舞動飛揚時。才稍露容光。

    如此模樣大有幽魅鬼氣但若李殉強說是「瘋婆了」也能說得過去。

    他突兀的笑聲倒比之前同門修士的喝叫更有效果青吟手中的斬空劍嗡聲震盪即將二度迸的劍氣就那麼煙消雲散其舉重若輕之處倒讓李殉心中一凜。

    看來青吟一路試劍的效果還真不錯至少現在李殉看不出青吟太依賴斬空劍的跡象。

    如果因神劍的威能無限拔升而忽略了青吟木身的實力說不定就要吃個大虧

    青吟遮在幕後的眼睛似乎向這邊一掃然後便見她倒持神劍週身氣機迅安定下來。

    對面的修士頗具自知之明知道並非是自家的勸告起了作用扭頭向這邊看來。

    恰好李珣也好奇此人的身份兩人目光對在一起心頭都是微震。

    那修士極長極淡的眉毛微微整起唇角下抿在臉上刻卜兩道深深的痕跡

    「血魔?」

    李珣則恍然大悟:「怪不得是他!」

    見得此人。李珣解開了心中一個小小的疑問怪不得能擋住手持斬空劍的青吟原來眼前的竟是他好友靈機的師尊、宗門最項尖兒的高手明吉仙師。

    這位明吉仙師雖非宗門嫡系為人處事又十分低調卻以人的悟性和劍道造詣穩居二代弟子之。

    他平時極少外出只在山上苦修但偶爾下山留下的一些事跡也頗是驚人。

    其中最為宗門弟子所津津樂道的便是明吉仙師在四九重劫之前與星磯劍宗某高手「切磋」苦戰數晝夜並戰而勝之。

    其後明吉更依據大戰後的感悟以及天星流轉變化創出了「七耀七星劍訣」。明兼明心、星磯二宗之長連星磯劍宗那邊。一貫眼高於項的天垣老兒都讚不絕口被稱為最近三百年來宗門最上乘的自創劍訣評價甚至在鍾隱所創的「青煙竹影」之上。

    明吉一心修行不喜諸般人情世故若不是與靈機有緣收其入門李珣未必能與他搭上交情。

    不過有了交情之後李殉這些年來倒是受了明吉不少指點以至於成為宗門內極少數通曉「七暇七星劍訣」的修士之一。

    故而李珣對明吉還是頗為尊敬的即使是眼下這種情況仍點頭微笑釋放出或令對方莫名其妙的善意。

    明吉終究是道行高深之輩篷起的肩頭很快平復下去些許困惑不足以攪亂他冷澈的心境。

    空中三人形成一個尖銳的三角。

    青吟與明吉問的距離短些。二人距李珣的距離長些這就使得虛空中交錯的氣機有種微妙的不平衡感也許現在還維持得住可只要稍微加力便可能打破眼前脆弱的僵持局面。

    便在此時青吟有了動作。她倒提神劍伸手向上挽起了披散的青絲。玉指下鴉羽般的幕收攏恰逢其時初升的朝陽放射出萬道金光。映照在她瑩潔無霞的臉龐上。

    剎那間她眩目的姿容就像這無遠弗屆的陽光衝破之前幽魅的陰影投射到李珣的心尖上。

    李珣似是禁不起這耀眼的華美微微瞇起了眼睛。

    青吟將長隨意挽了個髻使其不至於再披散開來同時也將自己的身份毫無遮掩地暴露在人們的眼前。

    這一刻一直鐫刻在李珣心底最深處的倩影與眼前的佳人合而為一晦色的記憶一層層翻湧上來。

    他一時問沈默不語而女子波光斂藏的明眸卻淡淡地瞥過來。

    「喂我們一起殺了他?」

    吃這眼光一掃李珣便覺得微微的酥麻之意從頰側舌尖冒出激得整個身子都是一熱。

    接下來他才覺得這場影頗有些熟悉。

    便如當年在坐忘峰上即使是有求肯之心青吟面上也從來不假辭色自會有一個傻子來令她滿意。

    歲月悠悠那些場景本來已有些淡忘了可她此時之作為又輕而易舉地抹平了數十年的時光鴻溝讓李殉記起在刻骨銘心的仇恨沖刷下。總還有一些殘痕留存的……

    另一邊。明吉不明究裡但眉頭皺得更緊。似乎已經開始考慮。如何脫離兩人夾擊的窘況。

    然後李珣便笑了起來:「妳在求我嗎?」

    話音裡。存在著只有他自己才隱約感覺到的頗動。隨即李珣用更加豁亮的聲音將這些顫動徹底抹乎。

    「求我憑什麼?老子已經把妳睡了妳還有什麼能拿出手的?」

    肆意狂放的笑聲揮灑四方青吟的眼神剎那間凝固。

    草原上空朝陽的光線亮得刺眼。

    從東方直射過來的陽光在男人身後鋪開七彩環映恍若神佛的光環而光環中央那笑得前仰後合的身體則是大部分遮蔽在陰影下糾結扭曲與妖魔無二。

    向外擴散的狂笑聲中草原的溫度的近乎無限地拔升。

    明吉的眉心幾乎要打成死結眼下混亂的局面己不是他所能理解的。雖說靈台並未反映出什麼警兆可是出於某種本能他仍將手中寶劍微微前橫。

    便在明吉的動作完成的瞬間血色的怒潮翻捲開去

    「青吟納命來吧!」

    此時此刻李殉的意志不可動搖。

    即使青吟用「身份」來威脅他也注定全無效果而反映著他的殺意血影妖身的衝擊亦是無堅不催。

    李珣血光一卷視線所及的草原便是一片荒蕪。深灰的粉末倒揚上天又紛紛灑灑飄落在這場死寂的大雪中汙濁血浪像一頭咆哮的巨獸要將前方的佳人囫圇下肚。

    青吟神情如水。不見微波。她素手微擺斬空劍的鋒刃己然對準了血浪的正中央積蓄的無儔劍氣卻引而不宛若緩緩蓄力的巨弩動必石破天驚。

    李珣終於直面斬空劍的鋒芒。

    血光剎那間將青吟吞沒但轉眼便是劍光四射如同在血浪中炸開了一個太陽。

    青吟週身劍氣環繞一切汙穢怨氣均難以近身更有一股強橫的劍氣風暴在度過最初的壓迫後轟然迸將撲來的血浪徹底攪散半點煙氣都沒留下來。

    然而血光一波方散一浪又起。

    這一波血光凝如實質掃過虛空時似乎將空間都凝固住了而當斬空劍破開禁錮的空間時便掀動了比常態強大百倍的震盪無數細碎的裂隙在虛空中張開直欲擇人而噬。

    在瞬間變得無比狹小的空間內青吟依然神色平靜皓腕微顫一片清光鋪開她的身形亦融入清光之內隨著光華的擴散最終渾如一體莫知其所向。

    李珣見千裂血障的手段無功心裡也讚了一聲:「原來是她修的是「太虛元化神光」怪不得如此擅於隱形匿跡我還是小看她。

    見到宗門內以艱深高妙著稱的上乘法訣李珣自然又換了種眼光不過他心中殺意凜然沒有絲毫減損。

    半空朦朧血影一閃他自身亦突入到千裂血障之中在虛空裂隙之問穿梭以無上靈覺捕捉青吟隱在劍光之後的氣息。

    戰場猛然被壓縮到十丈方圓

    二人便在這狹小的區域內移形換位李珣借千裂血障和血影妖身的陰毒主攻而青吟則以太虛元化神光的玄妙主守且穩穩地控制住斬空劍的威能使李珣捉摸不到其中的底細隨時可以攻守易位迸出致命一擊。

    轉眼便是十多個來回。

    畢竟李珣的血影妖身詭異莫測吞神噬元的毒火迅密佈這相對封閉的空間青吟雖有斬空神劍護身最後仍然不免露出蹤跡。

    李珣想也不想隔空一爪探出這卻用上了透神釘的手法只要打實便是青吟太虛元化神光消劫化勁的手段天下無雙護得住肉身也護不住她的元神。

    青吟身形陡現隨之而來的便是一聲尖銳至極的嘶嘯。

    李珣對斬空劍的威能還是相當忌憚一感覺到劍氣有異立時收手青吟也就趁勢而起緊追在劍氣之後輕鬆破開千裂血障獲得自由。

    「厲害!」

    李珣感受著稍露端倪的劍氣威能不得不承認鍾隱留卜的這把寶劍確實有些棘手。

    只是他並不會因此而退縮血影再閃亦衝出血障以佔據絕對優勢的度繞行到青吟左側一掌印上。

    雙方的距離轉眼拉近青吟略側過臉來如玉般潔淨的臉上忽地綻出笑容。

    李珣尚未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噴的血劫蝕元神光便如撕開一層薄紙那樣穿透了青吟的護身劍氣轉眼將她吞噬。

    他心中一激剛才烙進瞳孔內的笑容忽地變得無比清晰。

    緊接著斗轉星移!

    血影妖身的運轉突然間變得艱澀起來青吟被蝕元神光擊中的身體向後倒兩者距離鼓多不起過三步。然而李珣眼前一暗恍惚間他似乎是撞向了無邊無限的星空。

    看似觸手可及的位置卻是那樣遙不可及。

    下一刻諸般幻象終於頂不住李殉堅不可破的意志轟然破碎

    李珣再度回到了朝陽初升的荒原漫天灰雪尚未落盡而行將倒地的青吟卻突地滑射而出才退出丈許便劍光繞體 竟意欲沖天飛去。

    李珣眼中凶光一閃身形前衝手臂卻側揮出去。錚然鳴聲中他的拳頭與側面而來的劍鋒碰撞擦出一溜火星。

    他本待借勢加哪知側面來人早料到這手森冷的攔截劍氣倏然化作繞指柔嗡嗡聲中在李珣的必經之路布下一層柔韌的大網兩下力量碰撞生生將李殉阻了兩息時間劍氣大網才嘶聲裂開。

    此時青吟已經二度加。直入高空而側面明吉仙師持劍而立雖引而不劍氣依然哧哧作響隨時可以二度阻截。

    「好算計……」

    李珣對青吟不得不說個服字。

    在這種悄況下她竟然還敢玩火。竟然以自身為誘餌處身死地。引得明吉出手想來是算定了無論如何明吉不會看著師門長輩被血魔殺死在眼前。

    只是。若她太虛元化神光的修為稍弱一線或得明吉反應略慢一點。此刻她大概己被血光吸蝕成一具枯骨。

    當然事實面前說什麼都是虛的。

    借明吉之助青吟馭劍飛天不知使了什麼法門。度爆之強短時間內竟不在血影妖身之下只一閃便己經出李殉視野的極限。迅淹沒在朝陽的光輝裡。

    耳邊傳入一聲歎息明吉劍氣收斂又退開了一段距離。不過等李殉回過臉去他還是那副淡然自若的表情似乎仍未明白之前那些彎彎繞繞只是……誰信?

    李珣先是心火上升。但很快便苦笑起來。

    明吉這樣子恐怕還是打落牙齒和血吞的成分更多一些吧兩人同病相憐而已。

    更何況他還是靈機的師尊。

    李珣不願再浪費時間冷眼掃過便要再追上去。哪知他身形甫動耳畔便感劍氣呼嘯擦著他的頸側飛過其中森然寒意比任何表態都要來得有效。

    李珣身形停住

    「外道邪魔人人得而誅之。」明吉仙師臉上表情全無語氣卻很是古怪。

    李珣聽這話己不知兒千兒萬遍他自己也說了不下百遍。每次聽來講出都是正氣凜然卻沒見過像是明吉這樣無奈的。

    他怔了怔然後便笑起來「誅邪斬魔確是正道義舉……我一路上見得貴宗不少修士慘死兇手不言自明你不去誅了她麼?」

    明吉垂下眼瞼語氣卻忽然變成前所未有的堅決:「正要前去。」

    在李珣大笑聲中血影妖身爆式地啟動衝破了明古布下的劍氣屏障瞬間遠去。

    稍後一線明吉也馭劍直追可是他的度與李殉根本不是一個等級的不過三五息的工夫便遠遠落後最後被徹底甩開。

    「血魔爺爺饒命血魔爺爺饒命啊!」

    東去的江邊浪濤陣陣卻也壓不過聲聲慘嘶求饒的雜響。江灘上倒臥了四五其屍體還有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叩頭如 搗蒜。只求面前的魔頭饒他性命。

    李珣面無表情一腳踢出直接震碎了漢子的五臟六腑順便將其精血吸噬乾淨下此眼前再無一個活口。

    自從李珣遠離了連霞山脈己經是第四天。

    在這四天裡李珣見識到了青吟僅作為一個修士所其備的實力和資格。精純的太虛元化神光使這女修的氣息可以隨時化入天地微塵之中和光同塵。時聚時散使得她度雖然不如李殉卻時東時西忽南忽北總是保持二人之間的距離。

    尤其是進入通玄界中部修士較密集的區域後更是如此。

    己經是連續第三次在李珣捕捉到她的氣息。行將追殺而至時她利用過路的修煉修士作掩護誤導李殉的感應每每成功脫逃。

    一次兩次還好待到李殉第三回撲空心中積壓的暴戾殺氣終於爆將這夥結伴而行的散修殺了個乾淨勉強出了口惡氣。不過耽擱了這段時間青吟的氣息更是鴻飛杳杳尋之不見。

    李珣可以感覺到這幾天以太虛元化神光為基礎青吟應付他靈覺感應的方法越來越多雖然兩人仍是一追一逃可主動權卻似是慢慢從他手上交了出去。

    這時候李珣才真正理解當年以鍾隱驚天動地的神通也無法將三散人等一眾魔頭斬草除根的緣由。

    一個狡猾如狐的高手一心要逃命實是再容易不過了。

    他轉過身看著滔滔東去的大江心情漸漸平靜下來這些天追逐戰的細節開始逐一回放。

    其實。李珣不是沒有追上過青吟。

    在出連霞第二大他就同青吟再打了一場只是被青吟突然激出的斬空劍的威能阻了片刻才又被其逃脫。

    說實話李珣有點疑惑。

    就交手的兩次來看感覺中直面斬空神劍的威能。雖依然寒意徹骨鋒銳無匹卻也不像最初在坐忘峰卜遠隔千里仍如墜冰窖的強橫。

    彷彿當時的經歷僅僅是記憶中的某個錯覺並且李珣的危機感應也日趨減弱在今天早上徹底消失而這也是他跟丟青吟的原因之一。

    「是不是自己神經過敏。把事情想得太嚴重了?」李珣不止一次地這麼想「也許斬空劍裡保存著鍾隱的力量。可卻是有容量限制的用的越多消耗就越快眼下被青吟用光了?」

    如此想法倒也合情合理不過這無法解釋青吟甘冒奇險回山搶奪神劍的瘋狂舉動。

    李珣百思不解只能再次放下呼出胸口積悶的濁氣日光越過江而看向對岸連綿的山石輪廓。

    此時太陽臨近落山天地間灰濛濛的一片李殉的心情便如此景致一般無二

    「往哪邊去呢?觀其行止。似乎是要向南南邊……

    正思忖間他心頭忽有所感身形一晃便越過江面再向南行了十餘里路即將到達石山之下他身形倏然消沒連個 影兒都不見。

    稍過數息。西方天際。數道極強的反應壓過來。

    兩道一先一後飛掠的人影。在空中刻下兩道清晰的虹光就從李殉原本站立的大江對岸飛過排開的元氣亂流彼此交纏碰 撞餘波所及石灘破碎江水分流威勢極為了得。

    李珣眨了眨眼身形一動不動。因為他感覺到在飛天的二人側方還一個人影無聲無息地飛掠。

    和天空那兩個目無餘子的傢夥不同此人敏銳地察覺到。江灘卜橫臥的幾具屍身在事地點稍做停留才又朝飛天二人追了上去。

    就是這停留的空檔讓李珣分辨出了來者的身份

    「蝕神刀?對了。這裡已經是明玉山地界離朱勾宗倒是不遠。」

    這個以暗殺、煉器之道名聞天下的宗門與他頗有糾葛原本的朱勾九殺便是因為他變成了七殺而前段日子還由「七殺」中的四人陰攻於他最後不了了之。

    李珣生出了好奇之心。不止是因為看到了蝕神刀這老對頭還因為剛剛在遁光人影閃過時他的利眼看清了兩人的面目。

    後面追擊的是不久前剛被他毀去招牌的疫鬼勾刁子峰而前面那位也是老朋友了正是與他稱兄道弟的四空千寶閣候 補閣主箕不錯。

    也不知一別經月這胖子把「候補」的帽子摘去沒? 意外見到「故人」李珣的心情倒有些好轉他想了想乾脆踢尾追去便當是散散心也好。

第七章 野心

    李珣大約尾隨了小半個時辰前面追逃的三人終於停下來。

    疫鬼勾和箕胖子面面相對而蝕神刀仍舊隱在暗處。在李珣在這旁觀者看來兒人的殺意倒都不怎麼濃厚。

    箕胖了似乎是跑不動了雙手扶膝誇張地喘著粗氣

    疫鬼勾連汗都沒掉一滴瘦高的身形如鬼魅般欺上又在距離箕胖子十尺處停下冷笑道:「箕閣主怎麼就不跑了?」

    「不跑了不跑了。你們朱勾宗就算比不上落羽宗。這跑路的本事也差不到哪兒去。哎喲。可真叫一個累。」

    疫鬼勾聽他在這兒胡扯。瘦長青黑的面孔也是笑吟吟的。黃濁的眼睛則沒有半分波動。他雖是醜陋。一身氣度確實不凡。等箕胖子完牢騷他不緊不慢地開口說話。

    不跑也罷咱們跑了一路也不是只為看箕閣主的尊臀來的。現在箕閣主是否可以將偷去的鬼靈珠串還來了?」

    「刁老哥這是什麼話誰偷你那鬼靈珠串了?」

    箕胖子一臉無辜但看疫鬼勾臉色陰沈下去忙又笑道:「那怎麼能叫偷呢?敝人拿來那串珠子其實也沒什麼用只是 借用一會請刁老哥……嗯還有鄒老哥兩位走得遠些大夥兒好說話罷!」

    見他信口胡謅疫鬼勾氣極反笑不過聽到他叫出蝕神刀在宗門也有近千年未用過的姓名以疫鬼勾的陰沈老練竟也 不免略吃一驚。

    這不僅證明箕不錯對隱身在側的蝕神刀有所感應而且也有一個極具水平的信息管道。

    這大概就是他能夠在眾人眼皮之偷走鬼靈珠串的原因了。

    他不願再和胖子糾纏下去踏前一步聲音轉冷:「將珠串還來。」

    「不錯這借了的東西自然要還的。」

    箕胖子倒是欺軟怕硬點頭哈腰眼睛笑得都要噠成兩條縫手腕一翻現出掌心處烏黑珠串來。

    這串珠了看起來都是木質卻又烏黑亮其上還分別鐫刻有複雜玄奧的花紋在胖子肥白的手心裡似乎蒙了層淡墨色的霧氣。

    疫鬼勾極是著緊這件寶貝黃濁的眼睛也是一亮踏前半步週身氣機繃得緊了。

    這一下。便讓箕胖子猛地後跳:「慢著。刁老哥咱可是沒惡意。你不能動手!」

    疫鬼勾的眼神變成了刀了狠剜在箕胖子臉上。但很快的這個頂尖的殺手便調適過來眼睛微瞇從眼縫中透出的黃芒 更像是毒蛇眼裡的幽光。

    箕胖子肥手連搖:「俺可沒有半句謊話是真有事和老哥你商量。其實刁老哥你也知道你家那位師弟實在不是個肚量大的。要真在明玉山上說話還不知會惹出什麼麻煩。」

    疫鬼勾冷笑一聲:「千機師弟如何還輪不到你……」

    「千機?千機老怪?貴宗宗主?」箕胖子怔了怔旋即叫起撞天屈來r這個誤會可大了俺說的令師弟可不是那個…… 咳咳!」

    說話半截。便被疫鬼勾陰森冷絕的眼神堵了回去。

    這邊胖子見好就收疫鬼勾也知道是自己不小心入了套失言之過也只能自己吞下。

    他日光向側方一閃暗道幸好隨來的是蝕神刀換了旁人恐怕又是個麻煩。

    還好作為一個優秀的殺手越是不順疫鬼勾也越冷靜。他感覺到了眼前這胖子實在不是個省油的燈話裡話外 圈套無數偏又頗有深意不可等閒視之。

    他定了定神沈聲道:「箕不錯我敬你是一宗之卞。才和你多說兒句。可你若是再這麼沒個正形。不顧丟了你們宗門的臉面那也休怪我不和你客氣了。」

    他這話也算是擲地有聲箕胖子目光一閃態度果然正經了許多:「好極刁老哥確實是快人快語。當然前而的俺也贊同貴宗宗主。心眼確實小了些……」

    箕不錯突然明著指責千機老怪的不是倒讓疫鬼勾略吃一驚他本能地想要阻止這危險的話題可他又看到箕胖子手指內勾將珠串勾在食指上晃悠悠地轉圈。

    「這串鬼靈珠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寶貝九個珠子倒有三個是次品。以刁老哥你的身家本不至於在乎這檔次的東西不過日前俺聽傳言說前些日子在西南從林老哥一不小心失了疫鬼?」

    胖子這是明揭他的傷疤。順便試驗這殺手忍耐的底限。

    疫鬼勾終究不是常人此時臉上竟還能笑起來:「不錯血魔橫空出世奇功邪法層出不窮我不是他的對手。」

    聽他如此坦白箕胖子也點頭笑道:「血魔俺也見過幾次確實十分厲害。不過刁老哥也不要氣餒通玄界的強弱分際 從來不是一成不變安知以後沒有復仇的機會?」

    說著他小眼一眨隨口又變了話題長籲短歎地道:「刁老哥失了疫鬼辛辛苦苦闖下來的名號便有些受損便是俺想 起來都不禁替老哥覺得心疼。

    「如今老哥用叠毒法催化鬼靈珠想必也是要重新獲得一隻疫鬼吧?只是叠毒法畢竟只是成之法後患無窮。刁老哥也是此界有名的人物怎麼慮不及此?便是俺這外人部知進疫鬼成形之前需是天生天養才好強行催化日後指不定會出 什麼亂子。」

    疫鬼勾一身修為在疫鬼身上至少有三成又怎能不知其中的關鍵。只是天生天養的疫鬼好找可要真正如臂使指尚 需精煉、養氣、通心等諸般磨人的步驟沒個兩三百年休想有所作為。

    此時的通玄界風波四起指不定哪天便有大禍臨頭他哪有時間慢慢培養。

    不過。他也聽出來了在這上面箕胖子分明有些文章要做。

    對疫鬼勾而言。事態本就糟糕至極就算生出變化變得更糟的可能性也是極低所以他冷眼看向胖子唇角抽*動兩下道:「箕閣主是什麼意思?」

    「俺的意思是……」其不錯拉了個長調方又笑道「刁老哥好看不起俺們千寶閣呀?」

    他先放出一個大罪名。在疫鬼勾皺眉頭的時候。手指一挑競就這麼輕易地將鬼靈珠串還了回去。

    這時。疫鬼勾已經志不在此隨手接過口中則道:「不知有何得罪之處?」

    箕胖子呵呵一笑雙手拍擊脆響聲中魔術般變出一個竹筒來。

    竹筒約有單手合握粗細三四寸長呈枯黃顏色上而全無紋飾好似隨便從哪根毛竹上砍下來的一段竹節不起眼的緊。

    然而疫鬼勾一見此物身子便繃得緊了竟是忍不住再跨前一步而這回胖子卻沒有跳開。

    箕胖子將竹筒攏在手中。上下晃了晃:「刁老哥若不是看不起俺們千寶閣為何失去疫鬼之後不到敝閣去問上一問?這小玩意雖是珍稀難見但敝閣長年在外收集寶物總還是有所得的。」

    他擡眼看疫鬼勾的表情旋又哈哈一樂粗大的手指就那麼擰開了竹筒的蓋子同時尾指在筒身一敲噗噗濁音中一個小小的身影便從筒身裡跳出來。青灰的毛皮幾乎要融進漸漸沈暮的夜色裡。

    這下不只是疫鬼勾便是遠在數里外遙觀的李珣。也生出了興趣。他將目力用至極處也能較清楚地看到竹筒裡跳出的小小身影染然是疫鬼沒錯。

    作為擊殺上一個疫鬼的罪魁禍李珣對這小東西倒也有幾分印象。莫看它此時在竹筒上爬上爬下的可愛模樣真是戰鬥起來李珣也覺得有幾分頭痛。

    尤其是疫鬼絕的度。還有尖銳如針的長喙毒腺。

    當時疫鬼只一個照面便麻痺了他的一條手臂且注入巨量毒素若非血影妖身可同化一切汙穢邪毒李珣又及時借蝕神刀的鋒芒斷臂自保否則在朱勾四殺圍攻之下結果還真不好說。

    此時從竹筒裡跳出來的小東西雖說個頭小了幾十倍只不過有姆指大小但形貌體態確是疫鬼沒錯。而且觀疫鬼勾的神情這小東西的價值恐怕相當昂貴。

    「這只疫鬼乃是敝閣於七百年前擒來。一直養在五毒窟裡不是兄弟自誇若只是天生靈物兄弟也沒臉稱它一聲寶貝。這靈物之所以為寶就是因為這七百年中敝閣以獨特方式飼養訓練所費甚巨更重要的是前後兩代技師都有極大心血傾注其中使其出天生靈物的範疇成為一個寶貝活寶!」

    箕胖子舌燦蓮花賣力推銷自家的貨品:「七百年的疫鬼表面上比不過刁老哥那只有兩千年火候的可放在修行、實戰中兄弟卻可打包票絕不比老哥之前的那只差上半點兒。」

    「這小傢夥早己通靈體態精神均在最佳狀態今日老哥拿了回去只需用上數月時光培養煉化便可使用。論度比催化鬼靈珠還要來得快捷而且女全無後患豈不快哉?」

    疫鬼勾死死盯著趴在竹筒上方的小疫鬼面頰抽搐。全憑著千年修為頂住心中貪念。他深知箕胖子不會輕易將如此靈物讓出。但也不會只是拿出來讓他眼饞後面便是漫天要價落地還錢的時段了。

    至於強搶……他日光朝蝕神刀所在的方位一掃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沒有靈訣催動的疫鬼是相當脆弱的要是箕胖子狠下心翻掌間便能置疫鬼於死地到時他到哪兒再找這樣一個寶貝去。

    他沈默半晌布下了足夠的心理防線。才勉強平靜地開口:「這疫鬼確實是我急需之物箕閣主既是有意賣出還請說個價錢。」

    他想讓箕不錯先開價哪知胖子更是狡猾笑瞇瞇地不吭聲只拿眼睛瞅著他確實穩如泰山。

    疫鬼勾暗罵一聲試探道:「箕閣主之前拿了鬼靈珠串莫不是對這件寶貝感興趣?」

    箕胖子「哈」地一聲笑。更不言語只將竹筒一敲那小疫鬼便聽話地鑽了進去他再慢條斯理地擰上蓋子一副談不攏大家散夥的姿態。

    疫鬼勾的臉色青黑轉成慘綠兩眼中幽幽的閃光更是在急躁中透出了絲絲殺意。但他也知道之前自家的報價實在是不地道鬼靈珠串雖也勉強是件寶貝但箕不錯身為四空千寶閣主手上奇珍異寶無數又怎會看上這麼件三流貨色。

    可疫鬼勾又奇怪了既然這廝手上絕不缺寶貝幹嘛擺出要和他談貨論價的姿態?

    莫非這胖子有個大仇人。要他去做老本行?

    越想越是這麼個理疫鬼勾籲出口氣醜臉上露出笑容:「當然我們朱勾宗向以煉器、暗殺起家大夥兒都是買賣人 箕閣主或許也有什麼生意照顧若是……」

    他話未說完箕胖子便猛地擊掌大叫正是如此險險沒把手中的竹筒給拍碎了。

    疫鬼勾眼睛都要突了出去看到竹筒安然無恙才放下心來。

    此時他知道生意成了姿態便穩重許多「如此甚好箕閣下且提出人名。只要在敝宗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我必取其性命以換取……」

    「刁老哥真是爽快有此態度什麼生意不能成?不過誰說要殺人的?」

    箕胖子睜大眼睛又露出無辜樣貌接著便將手連搖。

    「敝閣說到底是都是生意做生意便講究一個和氣生財。哪有動不動取人性命的道理?」

    疫鬼勾心中暗叫一聲苦也知道又入了套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問下去:「那是敝人想得岔了箕閣主的意思是……」

    「剛剛老哥也說了貴宗以煉器、暗殺起家既然不是暗殺了那自然便是另一樣俺主掌四空千寶閣收集此界法寶正 是應有之義日前忽然動念。想到貴宗有一樣寶物。十分合俺的胃口故此才請出刁老兄一會商量下是否能以疫鬼交換。既然老哥說沒問題那俺便說了……」

    完全不等疫鬼勾反駁其言語漏洞箕胖了己經飛快吐出一個名稱。

    「干天火靈珠。」

    「不可能!」

    疫鬼勾臉色本就青黑此時更是難看到無以復加。

    「那是宗門煉器的神物若無此珠宗門煉器時如何控制火候?箕閣主你這是要拆我宗的根基!」

    若是失了干天火靈珠宗門立世最大的依仗之一此界最陰毒的暗器「小朱勾」其煉製的成功率便將降到一個不可接受的地步。幾百年後。甚至會成為絕響。如此要緊之物別說一個疫鬼便是十個百個。他也不會換!

    他斷然拒絕的同時側方一直隱起身形的蝕神刀突然迸出有如實質的殺氣將箕不錯籠罩其中。

    胖子哎呀一聲有些狠狽地後退手上更把竹筒捏得「咯吱」亂響聽在疫鬼勾耳中疼得他的心口都揪了起來。

    「錯了錯了俺錯了還不成嗎?」胖子哇哇大叫「俺也是沒想到那珠子會那麼貴重。你們宗門可是沒把那珠子擺在重寶之列呀!」

    蝕神刀殺意陡消哥倆兒隔著一段距離面面相覷。

    又上當了

    這胖子三言兩語便將干天火靈珠的重要性暴器無遺這廝實在是個套話的高手。

    疫鬼勾心中生出濃烈的不樣之感他死盯著箕不錯要看出他究竟打的什麼鬼主意

    箕胖子沒有讓他失望臉上的尷尬全無半點做戲的成分且猛力搖頭:「實在是對不住其實俺只是聽說貴宗精通煉器頗有幾顆用以控制火候的火靈寶珠這正合俺近期的目標所以便隨口提了個名頭較響的卻不想沒想那珠子對貴宗這麼重要是俺輕率了。」

    胖子言辭越是誠懇疫鬼勾心中便越是虛。

    若是平日。他絕不會多說一句將這禍害一刀劈了了事可眼下偏偏有求於人只好強行忍耐卻止不住一步步落向下風。

    箕胖子見火候己足便用肥手摸著下巴做出沈吟的姿態停了會兒方道:「其實只要是個質量上乘的火靈珠便好。我聽說貴宗還有一顆寶珠似是叫日輪珠的和干天火靈珠倒有幾分相像都是火靈聚合生成要是我要這珠了總不會再撼動貴宗根基了吧?」

    疫鬼勾終於恍然大悟卻又覺得滿嘴苦。

    狗屁的干天火靈珠這胖子分明一開始就是衝著日輪珠來的看著有商有量十分好說話可一句質量上乘便將所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封死。

    未勾宗裡火靈珠確實有那麼幾顆可是能被千寶閣主稱之為上乘的除了干天火靈珠便是這日輪珠了。

    也正如箕不錯所言日輪珠的重要性遠不比上干天火靈珠。用此珠換疫鬼相當公道然而。這其中卻有一個跳不過去的門坎。

    日輪珠乃是朱勾宗宗主、千機老怪頗喜愛的隨身之物自從得到後幾乎從不離身老怪還專門為此珠設計了一套應用法門以揮此珠的功效。若想要從他手裡拿到這珠子且轉手換出勢必得要好好地同千機「打交道」。

    可要命的是四九重劫以後疫鬼勾與千機這位掌宗師弟的關係每況愈下近些年來更是形同路人要想從對方手中得到日輪珠只用腦子想想便覺得頭痛。

    然而相較於疫鬼的重要性還有之前那顆獅子大開日的干天火靈珠這已經是最小的代價了

    當然疫鬼勾仍要有所保留他還想著再討價還價一番只是這時候箕胖子笑瞇瞇地從懷中掏出一枚玉簡:「這裡是敝宗飼養疫鬼七百餘年積累下來的心得體會。其中還摻有百獸宗一些馭靈法門。自從百獸宗星散。這些手法幾成絕響……」

    「成交!」

    疫鬼勾當機立斷。

    這些報酬已經足夠他彌補他日後的損失尤其是百獸宗的馭靈之術。正是他以前飼養疫鬼時最缺的東西。若是能將這些手法參透與疫鬼內外交攻他的修為幾乎可以穩進真一境界至少能省他三百年苦修。

    為了這法門和疫鬼他便是和千機老怪徹底翻臉也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事。

    箕胖子表現得極其大方在疫鬼勾答應之後竟甩手將玉簡拋了過去:「這是敝人的訂金無論買賣成或不成都己是刁老哥您的了。畢竟買賣不成仁義還在嘛!」

    疫鬼勾接過玉簡有些失神但錘煉千年的心境不是那麼容易被唬弄的越是接近成功的邊緣他也越清醒。

    他忽地心中一動。翻目盯著箕不錯的胖臉那點靈光接合著此界的某些傳聞。慢慢將脈絡串聯起來。

    他將玉簡收入懷中猛不丁地道了一聲:「箕閣主還沒削去候補的帽子?」

    「難哪!」

    箕胖子完全沒有任何意外的反應反而表現出一副對疫鬼勾推心置腹的樣子。

    「閣裡那些長老一個個腦子比愉木疙瘩還硬設下的試煉一個比一個更難。這回要貴宗主的日輪珠還有老哥你幫忙…… 想當初那群老不死竟然要俺去鯤鵬老妖的東海老巢裡取東西嘖那才叫一個險啊!」

    疫鬼勾面目微微抽搐好險沒一拳頭將胖子的大臉轟爛不過有個疑問倒一直盤桓在他心裡梢做考慮之後他問了句:「能有箕閣主這樣的人物主掌千寶閣當是貴宗的幸事為何貴宗長老還要重重設障多生事端呢?」

    他的言外之意便是以箕不錯的手段經營千寶閣早該將內外弄得鐵板一塊如何會讓那些老不死的牽著鼻子走?

    其實這也是隱身在旁的李珣的疑惑。

    越是和胖子見得多了越覺得此人心機深沈手段軟硬兼備十分了得為一宗之主足矣可是這胖子偏偏表現出奇怪的好脾氣任由那些長老支使完成一件又一件驚險艱難的「取寶」行動這實在是非常詭異的一件事。

    箕胖子聞言哈哈一笑:「若只是執掌宗門這等事敝人雖不才卻也足以勝任這一點敝宗那些老頭子也都是明白的。只是要把生意做得更大一些。冒的風險更多一些要受的考驗自然要有不同敝人也是甘之如怡啊。」

    李珣在暗處冷笑不過心中又生疑問:「看起來這胖子頗有點野心啊。不過千寶閣雖是財力雄厚可是要擴張又該往哪兒擴?」

    顯然疫鬼勾也是這樣想法再看胖子時眼中意味便大有不同。不過千寶閣位於通玄界東邊和朱勾宗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沒有切身相關之事他也不準備深究。

    哪知箕胖子忽地道出一句:「其實說到大生意這裡還有關於貴宗的一些事項……」

    話音方落四道冰刃般的眼神便都投射到他臉上較之先前的殺意衝擊只有更強。

    偏偏胖子全無異樣連肥臉上的笑紋都沒有絲毫變化。(一路看小說網,)

    「不只是貴宗在俺的想法裡除了貴我兩宗還有雁行宗、千帆城如此共計四宗足以做出一些事情來了。」

    先前胖子身邊還是寒意凜然但當他再說出後面兩個宗門疫鬼勾和蝕神刀的殺意反都又緩和下來。只因胖子提出來的四個宗門都不是過於強勢的力量甚至除了朱勾宗以外其他的宗門均是遠蹈世外不怎麼介入通玄界的爭鬥。

    顯然胖子不是在攪弄什麼過於危險的事情憑這幾個宗門也攪不起來

    疫鬼勾與蝕神刀對看一眼醜臉上還是露出了笑容:「這倒有意思了不知箕宗主有什麼打算?」

    箕胖子卻不急著回答。反而扳著指頭。一個個數過來:「千帆城一貫在天星海窩著。只是論煉器之術卻是舉世無雙說實話便連貴宗也要稍遜半籌;雁行宗裡一個個都是神秘兮兮可是立宗數萬年來除了聽牆角、挖地洞的手段讓人生厭他們散出的情報通玄界也是離不開的。

    「敝宗不必說搜羅天下至寶買賣交易當是有口碑在而貴宗煉器、暗殺之術雙壁輝映亦是通玄一絕……

    在兩個朱勾宗殺手面前胖子搖頭晃腦如數家珍末了忽道:「咱們四個宗門排在一起兩位可感覺出裡面有什麼相似之處沒

    「相似之處?」

    兩人傻愣在當場。

    依二人的老練本不至於這麼不濟。只是胖子口舌伶俐說話時彎彎繞繞又太多使他們的思維不自覺地跟著轉圈此時的靈敏度大不如前一時間還真想不通透。

    胖子「哈」地一聲笑不管疫鬼勾殺人的目光用手中竹筒在另一邊手心一敲一語道破天機。

    「咱們四宗。可是通玄界裡最純正的商家!讓俺說。除了貴宗偶爾去打打秋風爭一下地盤之類子帆、雁行以及敝宗幾乎就是靠著各家的買賣維持生計。與其他那些一門心思修煉、打殺、師徒傳道的宗門可是截然不同啊。」

    吃他點透疫鬼勾心思更重當先反應過來點頭道:「這倒不錯這些年來貴宗的生意倒是越來越紅火千帆城和雁行宗更是不差……只是這又如何?難不成其閣主要起一樁涉及各宗的大買賣?如此敝宗還是有點興趣的。」

    箕不錯嘿然搖頭:「刁老哥現在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了。俺已經說得這麼明白這不正是俺說的擴張麼?只不過不是敝宗一家獨斷而是聯合四宗。生成合力。

    「大夥同是做生意的本身也沒什麼太尖銳的競爭衝突串聯起來絕非難事。」

    疫鬼勾哦了一聲臉上分明沒有興趣:「終究都是做生意你賺你的我賺我的串聯也好分散也罷也沒什麼意思。」

    說到這兒他又刺了箕胖子一句:「箕閣主的心思倒是挺大。」

第八章 重壓

    「這個倒是與野心無關。」箕胖子倒是次皺起眉頭做凝重狀「豈不聞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實是時局變動為求自保的無奈之舉吧。」

    疫鬼勾聞言眼皮跳了跳卻仍未鬆口:「箕閣主此言當是危言聳聽了吧。」

    「哪兒的話?以刁老哥和鄒老哥的凡見識焉能不知此界動亂將至?」

    箕胖子瞪大眼睛。一臉激憤開口便是滔滔不絕:「眼下。散修盟會起於北極。糾集此界百萬散修妖魔一副同天下為敵的態勢。而諸宗內部西聯和正道九宗面惡心不和。三股勢力各不相讓。彼此攻伐堪稱是通玄界存世以來未有之大變局。

    「咱們這些未曾拉幫結派的星散勢力活在三方夾縫之中辛苦點也就罷了。若是最後一切恢復正常自然最好可如今散修盟會勢力龐大古音多年經營使得此界散修妖魔與諸宗修上之間矛盾仇怨日積月累終於難以調和。

    「萬一此界形勢有變這些怨氣噴出來。亙古以來。諸宗並立的局勢或將徹底變革那時西聯和正道九宗都是抱成一團。或許能撐過去而我等散戶又該如何適應那改天換地的震盪?又如何保證你我宗門能在這衝擊中還穩穩站著免遭滅頂之災?」

    在旁的李珣聽得睜大眼睛若非時候不對他真要鼓掌讚歎了。

    也許這胖子是故作驚人之語。可他這段話裡分明將古音最大的謀劃條理清楚地交代出來。

    此人的大局觀當真是非同小可這下本己有去意的李珣。倒還真想聽聽這廝接下來的手段。

    鬧騰了半天眼下才是高�朝之處啊。

    疫鬼勾眉頭跳動顯然心中有所觸動但面上卻仍笑道:f箕閣主未免想得太多了世態雖有變化可要說散修盟會能改換此界面目也是太過荒謬。」

    「要真說荒謬。俺也不否認。只是未雨綢繆總比坐吃等死來得強些。風雨將至總是不準備蓑衣的人吃虧。」箕胖子說著忽地斜眼看過去:「話又說回來要是說刁老哥你沒有聽到什麼風聲我還真不相信。據我所知貴宗在古音身邊可也是插下了人哪!」

    「胡說哪有此事?」

    疫鬼勾剛說完忽又省得箕胖子的意思臉上顏色便有些陰沈。

    「你是說那個?哼她千多年便從寒玉勾變成玉散人的姬妾成為妙化五侍中人如今更己是一杯黃土你何必扯到她身上!」

    李珣立知兩人談的是前些日子身珣在剃刀峰下的商侍。

    箕胖子臉上倒是很驚訝的樣子他奇道:「怎麼原來你們和我們這邊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

    「刁老哥忘了?妙化五侍中排第二的商侍是你家師妹而排老四的征侍就是俺的小師姑啊!她當年也是被古志玄擄了去不過近段日子倒是和宗門裡恢復了聯繫。」

    一言即出旁邊的三位心中都是巨震不過李珣很快便覺得這話裡怕有不盡不實之處。

    要說征侍的身份他是信的可因為有羽侍的例子在前妙化五侍受到的禁制他最清楚不過。

    玉散人所卜禁制其中根木不存在自動解除的可能所以「恢復了聯繫」之類的話其中恐怕大有值得深究之處。

    究竟是征侍主動與宗門聯繫呢還是恰恰相反。

    正提神準備傾聽下文。忽然明暗兩處四人都是心頭一跳先後生出感應。

    李珣最為敏銳瞬間便把握到波動的方向扭頭看去。只見暮色天空之上先是星星點點閃動數息之後破空之聲大作雖是從一個方向過來。那音波卻彷彿起自四面八方淩壓而下。

    等到地面上的人們再看第二眼整個天空都亮了

    各色劍光匯聚成滾滾大潮由北方而來奔流向南轉眼。劍光大潮的前鋒便從諸人頭頂碾過。而後繼者仍源源不絕。擴散的音波前後相叠使得大江之水翻滾震顫連江濤聲都被壓得兒近於無。

    數百?成千?上萬?

    李詢無法計算。因為他從未見過這樣壯觀的景象。

    他近日來一直以修為精進為傲自以為可以縱橫天下無人能擋。然而此時他明白了也許常態下的通玄界是這樣但在這由無數修士彙集成的宏偉力量前莫說是他恐怕就是鍾隱也要有多麼遠逃多麼遠。

    這一刻。古音所講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以最直觀、最震撼的方式。展現在他眼前。

    另一邊疫鬼勾的臉上映著五顏六色的劍光。越顯妖異醜陋。只是他所有的感覺都已麻木了只懂得仰頭看天半晌無言。

    他身邊的箕胖子聲嘶力竭地喊叫只有這樣才能讓他的嗓音在隆隆的聲浪中顯得不那麼微弱顫。

    散修盟會大舉南下了……如此聲威除了大千光極城十萬金甲有誰可正而當之?」

    「十萬金甲也不頂個屁用。」

    疫鬼勾終於懂得開口說話臉上仍忍不住抽搐:「不說散修盟會的幾個執議還有通言堂的三百高手單只是四方接引。 擠去水分。二三十萬也是有的…… 若要迎戰除了躲在宗門內依靠護山禁法強撐著等死誰要正面對戰都是死路一條!」

    話剛說完疫鬼勾又是兩句粗口爆出來此時天空中的劍光大潮終於過了大半。他這罵聲便顯得分外響亮。

    明暗兩處四人都是過了一會才從心靈的震撼中緩過勁兒來。

    此時再看箕不錯疫鬼勾便覺得這胖子眼光高遠實在了得。也不必再管那什麼征侍商妾了只看那成千上萬劍光碾過的聲威便知道胖子所講的改天換地絕不僅僅是說說而已。

    這劍光大潮一路南下又會有多少人生出上面那個念頭呢?

    疫鬼勾的臉色和緩下來突然向箕不錯拱手一禮「箕閣主所言實在是一語中的是兄弟之前怠慢了。」

    「哪兒的話刁老哥不必如此。」箕胖子忙拱手回禮旋又苦苦笑:「說實話俺真的只是想想而己。可又有聯能想到這種場面?直到現在俺腿肚子還轉筋呢!」

    兩人都是磋呀不己這時候旁邊的蝕神刀也不再獨立一旁緩步走來鬍子拉碴的臉上。卻看不到神色變化的痕跡。

    箕不錯忙向他招呼:「鄒老哥你覺得這一波人馬。是要殺到嘟裡去的?」

    蝕神刀略一搖頭仍不說話。

    倒是一旁疫鬼勾接過話:「最大可能當然是直赴玄海不過前幾日幽魂噬影宗那邊的變化倒可能讓玄海之會無疾而終既是如此他們也有可能去東南林海。」

    箕胖子摸著肥厚的下巴沈吟道:「若傳說屬實要想進入玄海幽明城。曲徑通幽便繞不過去去東南林海的可能性確實不小。只是兩位老哥你們覺得古音那女人真的會看上區區一個玄海幽明城?」

    朱勾雙殺都是無言箕胖子見氣氛沈重忙哈哈一笑道:「不管怎麼說北盟人馬己經過了貴宗的范田。也不會突然殺到東海上。咱們暫時不用擔心家門安全。

    「就把這頭痛的事交給西聯和正道九宗那些大頭去吧嘿嘿。還有那個血魔百鬼。要想保住霧隱軒可真是難嘍!」

    疫鬼勾也笑了一聲隨即與蝕神刀交換個眼色。緩緩點頭道:「正是如此倒是箕閣卞方纔所言的聯盟之事我倆願聞其詳……」

    三人再交談了兩句。使準備一起離開畢竟這裡並不是個適宜的談話之地。

    李珣暗中呸了一聲雖然好奇心未減卻絕了跟去的念頭。因為箕胖子說得不錯確實到了讓他頭痛的時候了。

    夏日的東南林海是一年中生命最茂盛的時竹。一般這個時間也是通玄界的修士到此採集、狩獵、修行的時候。

    不過今年的東南林海修士們的焦點不再是奇花異草、珍禽異獸而是延續了前幾個月的熱情在茫茫林海中尋覓那個縹緲不定的目標。

    很多人已經連續努力了幾個月了他們一直在林海裡來回穿梭幾乎與外界隔絕。不過隨著新的修士加入進來口耳相傳中外面的信息混雜在真假難定的謠言裡仍以相當快的度在眾人間傳播。

    「百鬼佔了霧隱軒旁邊還有水蝶蘭。」

    「百鬼即血魔血魔是百鬼。」

    「西邊好像找到了霧隱軒的入口但兒個高手轉眼就被殺了。有人在林子裡餚到了水蝶蘭這女魔頭正藏在暗處害人呢。」

    「幽魂噬影宗亡了百鬼正在趕回來.」

    「你的消息早落伍了血魔明明殺去了明心劍宗還搶走了鍾隱遺世的寶劍!

    「胡說搶走寶劍的是另外一個。血魔被星磯劍宗的修士堵住了嘖天垣翁親自帶頭要和他拚命啊。」

    「糊塗蛋。此血魔非彼血魔天垣老兒堵住的那個不是百鬼而是另 一個人。據說那人一身修為才真的是驚天動地。星磯劍宗舉宗十二位真人級高手又布下周天三垣劍陣才半竈香的工夫就被沖了個七零八落天坦更是被打碎了半邊身子到現在還生死不知呢! 」

    「對對我也聽說了好像星磯劍宗碰上的是血散人……」

    「嘿嘿這位老兄沒見識就不要編瞎話。這裡有誰看過水鏡宗往各宗的剃刀峰大戰的影像?老子看過!而且親耳聽到一位大人物講解。血散人?告訴你吧血散人就在百鬼身邊而且早就被煉成了幽玄傀儡這可是西聯諸宗公認了的!」

    「不錯星磯劍宗對上的那個絕不是血散人。傳說那是個女修還很漂亮呢。」

    在東南林海的各個位置都有這樣的竊竊私語存在或真或假的消息交織在一起誰也不敢說能從中分辨出有價值的信息。便如一堆無頭蒼蠅在林海中亂撞。

    可是在招體的混亂中仍有一小部分人馬通過有效的組織和精心的佈置借用東南林海內豐富到過頭的人力資源逐步地引導人流慢慢篩選可能的目標。

    孫道士是這部分人馬的領。他本人是散修出身但四百年前己被魅魔宗招攬成為宗門的客座長老之一此時帶出來的修士身份也都和他差不多。

    此時孫道士重做馮婦混入東南林海龐大的散修群內一時間倒也沒露出什麼破綻

    他的腦子相當清醒。雖說一直在暗地裡操控人流翻找霧隱軒可事實上他並未寄望於這種粗陋的人海戰術能夠奏效。

    以東南林海的廣裹無邊別說數萬修士便是數十萬、數百萬的填進來也掀不起多大的浪花。

    西聯佈置他們這波人馬的目的僅僅是在這邊砸下一根「釘子」以做牽制之用。

    不管是北盟、正道九宗又或是百鬼身邊的高手群只要能牽扯到幾個重要人物玄海那邊壓力便會減輕許多。

    如意算盤打得不錯做得也中規中矩。可近幾日新的消息傳過來孫道士便很難有個好心情。

    冥火閻羅一代人傑臨死前還做出這麼一件事來。這豈不是說之前諸宗在玄海的佈置全都打了水漂。

    他心中轉念手上則拿根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算是消磨時間。

    正神遊天外的當口後面急促的腳步聲迅接近。未到眼前來人已低叫道:「孫師徐四哥被殺了。」

    「啪」地一聲響。孫道士手裡的樹枝斷成數截。

    徐四兒是孫道士的弟了修為雖是平平卻非常伶俐頗得他的喜愛。此次他覺得行動危險性不高便帶著徒兒來長長見識卻想不到會是這般結果

    「誰幹的?」孫道士切齒詢問。

    來人搶到他身前。臉上還有些白:「和前晚上西邊死的兩人一模一樣……」

    話音未落不遠處又傳來一聲慘叫周田迅安靜下來。

    孫道士神色陰冷向報訊的人使個眼色來人會意。迅封住自己的氣息。周圍小片叢林在過去幾日裡己被他們控制。雖不能說是天衣無縫。但在其中搜索一兩個兇手的行蹤還是可以勝任的。

    通過手下傳來的消息孫道士身形移位如幽靈般在林木問穿梭。

    對方的移動度並不快孫道士很快就追了個尾相及但他馬上便驚訝起來。

    前方的人影嬌嬌小小只看背影還是個年未及笄的少女。她穿著一身翠綠衫子輕綢薄褲在樹梢上飛掠時便如一隻嬌俏的翠鳥兒靈動極了。

    孫道士雖然不是以貌取人之輩但眼下也不免有些遲疑。莫不是找錯人了?

    不過很快他便知道自己錯了。

    側方自家包抄的修上趕至呼喝聲中飛劍流火轟然而去那少女側臉瞥去一眼忽地墜下樹梢度仍不算快可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正好避過劍芒侵襲。

    劍的修士一擊無功。覺得頗失臉面。劍光也不收回破開樹幹枝葉的屏障追殺下去綠葉紛紛落下。遮蔽了視線。

    孫道士方一皺眉眼角忽警見翠影一閃那少女竟從一個最不可能的方位跳出來正卡在飛劍與修士之間。

    素手一揚嗡嗡之聲大做數十道冰線迸散開來將修士上半身籠罩其中。

    此時人們都看出來了。少女的修為其實平常得很甚至不怎麼入流只是手上出的冰針十分淩厲應該是件厲害的法寶。

    被冰針襲擊的修士心中不忿卻也不敢直面冰針鋒銳。側身避開。哪知剛一加頸側一點冰寒忽地便刺入肌膚隨即寒勁透穴穿經瞬問撕裂體內薄弱的防護打穿了心竅。

    只來及慘叫一聲修士便倒栽下去眼見是不活了。

    少女一擊得手身形絲毫不停又鑽入林中身影忽隱忽現十分滑溜。

    「賤婢!」

    被這麼一個小姑娘殺了愛徒和手下孫道士只覺得心火上升便要痛下殺手。

    那少女當真是敏銳之至聞聲回頭竟向這邊嫣然一笑隔著如許距離孫道士一時未看消她的容貌卻覺得那笑容柔婉靈秀競無半點殺戮後的唳氣。

    微怔之後他立時明白過來:「好媚術!」

    就是他這一怔的空檔。少女繞到一棵樹後。將身形全數遮住。

    孫道士不知她又要使什麼狡繪怒喝聲週身潛勁進用的是一力降十會之法轉眼便將前方幾十株大樹連根拔起 其中更有在魅魔宗習得的「打頭風J的手法暗勁專傷人腦十分陰毒。

    少女藏身的大樹轉眼便給擊垮可是樹身之後。卻連個人影也無。非但如此少女的氣息也在大樹倒折之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用孫道士多說從四方包抄上來的修士便將周圍翻了個底朝天卻沒有任何現。

    「怎麼突然就消失了……」

    正嘀咕著。孫道士忽然想起之前宗門交代的一些事項他的臉面立時僵住。稍停。他忽地舉起手。下令道:「大夥停下 立即清點人數咱們撤出去劃

    旁邊趕來的手卜都是愕然:「撤出去?從哪兒撤出去?」

    「撤出東南林海。」

    見到少女突然消失再連繫宗門的交代孫道上可以肯定這少女必定是霧隱軒中的人物。他此來就是暗中給人家下絆子的如今卻照了面還被殺了兩個手下想必身份已經暴露。再不走就是送死了」

    「馬上撤離!」孫道士斷然下令「聯繫盧先生讓他那一波人馬接手。」

    手下雖是不解可畢竟是訓練有素的聞言立時應命已經聚攏的十幾個人影四散分開準備通知仍在從林深處「工作」的同伴。

    孫道士站在原地為自己的迅反應而微有自得。

    自從得知九幽噬界的消息他便覺得東南林海恐怕真的成了是非之地此時得了機會自然有多麼遠跑多遠。

    修道之途仍當以性命為重啊。

    他面皮抽了抽正待轉身忽地心跳如雷。與之同時視界邊緣一株參天大樹陡然枯萎、傾頹繼而在森林的微風裡化灰崩散。

    只一瞬間。周圍手下的氣息反應便少了一半。

    他本能地扭頭同時身體向後飛退然而轉換的視界中一道血光撲面而來那汙濁的顏色幾乎把他的眼睛擠爆出去。

    「血魔?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念頭未絕他已經墜入到永恆的黑暗中。

    李珣其實也剛剛回來。

    以他的度幾乎將散修盟會的大軍甩出七八天的路程故而在相關消息流散之前便趕到東南林海而稍早一會兒他就隱在旁邊全程觀看了嬰寧的種種手段。

    相較於卓的戰鬥意識他更驚訝於少女性格上的轉變。

    他離開才幾天?那個嬌嬌怯怯的小姑娘已經可以收割人命而而不改色了嗎?

    帶著這個疑問。李珣破開虛空回到霧隱軒中。

    在核心小軒內水蝶蘭己經笑吟吟地等在那裡只是不見陰散人和嬰寧的蹤影。

    「你回來啦。」

    水蝶蘭的招呼隨意得很李珣卻很喜歡這種感覺。尤其是那淡藍唇瓣勾勒出的笑容閒淡慵懶使他在外界一直緊繃的心慢慢鬆弛下來。

    嗯了一聲李珣坐在小軒的石墩上放鬆地伸展肢體。

    分光鏡並未打開此時小軒內外正是滿目園林景致。微風四面吹拂湖水瀲灩生波他忽然間有了些感慨這就是他的霧隱軒他的領地他的家。

    他應該美美地睡上一覺就在這完全屬於他的天地中

    招呼過後水蝶蘭也不說話就坐在石桌的另一邊素手交叉托著小巧的下領微笑看他。

    氣氛慢慢地有些變化李珣心中是極享受的。只是又有點尷尬。過了片刻便敲敲桌面打開了分光鏡也就將之前的氛圍驅散。

    水蝶蘭輕哼一聲移開視線。

    李珣咳了一聲問道:「你的傷勢怎麼樣恢復了幾成?」

    「早得很呢。羅摩什的天損奇功最損精氣又傷肺腑。我這邊起碼還要有一年的調養。」水蝶蘭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去。讓 李珣把脈探察。隨後又笑道:「怎麼有什麼事要我幫忙?」

    水蝶蘭好像認定了李珣就是個無事不登門的性格這讓李珣心中很不滿。

    他皺起眉頭道:「問問而已關心下也不成嗎?」

    話剛說出口李珣忽又想起一事剛冒出頭的氣勢轉眼便掉了下去。

    說起來他還真有一件事要讓水蝶蘭幫忙。不過話扔出去了再拿回來任李珣的面皮再厚一時也有點兒臉紅只好轉移話題。

    「剛剛我看到嬰寧了……陰重華搞什麼鬼?現在就把小姑娘往外扔她連「化氣」的功課都沒做完吧!」

    水蝶蘭瞥他一眼收回手去還是給他留了面子。只笑吟吟地道:「我看也沒什麼旁的不說陰重華教徒弟的本事我是真的佩服。你那徒兒也爭氣一身搏殺的感覺倒似天生的一般從五天前到剛才己經殺了七個相當了得呢。」

    李珣聽得有些頭痛他在這個年紀的時候應該還是在坐忘峰上打拼吧那時他對付的也就是些猛獸飛禽實在比不過嬰寧直接拿眾多修士開刀的豪氣。

    「陰重華在想什麼?嬰寧的修為根本就不入流憑她那點修為要不是有件不錯的冰針法寶打在別人身上恐怕要把自己給震死……」

    「哦。你是說冰魄飛線吧。這個是在東邊的擎霄台上找到的好像是萬年前千帆城大師公輸材的手筆可以純以機簧射。飛針的材質則是用牽機冰魄精煉而成。寒毒極重。

    「別說嬰寧還有點底子.就算是卜界的凡人持在手中出其不意之下不到化虛境界的修士見血便足以致命正好給嬰寧用。」

    水蝶蘭倒是滿不在乎她與嬰寧本沒什麼牽扯要不是難得陰散人求她她才不會放下療傷的事在這兒照應著。

    李珣能猜出她的心思也不在意只問道:「她剛剛被你攝進來了吧人呢?」

    水蝶蘭隨口道:「回房裡去做功課了。陰重華說她性情太過柔媚所以要開殺戒以培育剛強之氣每次殺人回來都藉著胸口那點唳氣行功數遍錘煉心性最是要緊不過。」

    「那……陰重華呢?」

    「閉關。好像是在整理一門心訣她想讓嬰寧在入門時便以《 陰符經 》為根基以之駕馭天魔舞會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她還是真是上心.」李珣嘟嘴一聲依稀記得他已不是第一次這麼說了。

    不過提及陰散人李珣越好奇她是如何調教弟子的。

    李珣還記得那個倒黴蛋「自動赴死〕的那一幕此人差不多就是自己往冰魄針上撞看似巧合卻無不透出精心設計的味道。可見嬰寧心境的冷靜、靈動非但遠同儕甚至高出了他所認識的大部分人。

    此外之前的閃避、穿插以及虛實相生的手段己不僅僅是思路清晰而是將各個環節都做得盡善盡美方能顯出遊刃有餘的味道來.這又怎麼會是一個剛開始修煉的小姑娘的手筆?

    「莫非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者?」或許他將親眼看到一個了不起的天才崛起。

    此時的李珣的功力雖說己可傲視天下修士可面對如此奇跡心中也難免有些泛酸連水蝶性在旁邊叫他都沒聽到。

    「姓李的!」

    二度開口的水蝶蘭加重了語氣李珣猛醒過來:「什麼事?」

    「我問你呢!」水蝶蘭白他一眼「不用瞞了你絕對有事。說吧爽快點!」

    李珣來不及為自己的信譽哀悼只有苦笑攤開手:「好吧是有件事需要借助彌的智慧。」

    也許還有陰散人的後面這句話李珣藏在心裡沒說。聽他把「智慧」兩字咬得很重水蝶蘭有些狐疑地瞧他兩眼語氣也不再大大咧咧的只問道:「關於…… 」

    「關於鍾隱。」

    這一刻.李珣表現得無比坦然。

    在水蝶蘭小吃一驚的表情下他大略介紹了一下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歷關於幽魂噬影宗的事件只是一筆帶過。

    從他回到坐忘峰在竹樓之前心神失守時開始一直到青吟奪劍、隔空劍氣、四日追殺等事都說得無比詳細。

    縱然李珣口齒清楚也花了小半個時辰才交代清楚末了他方說出自己的擔憂。

    「我身上帶著鍾隱烙印的東西太多了。尤其是骨絡通心之術差不多是自家修為的根墓萬一鍾隱在上面動了手腳恐怕到頭來我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水蝶蘭秀眉顰蹙並沒有嘲笑李珣的謹慎而是伸出手來探察他週身氣機變化半晌方道:「我和鍾隱不熟只聽傳言感覺他不是會在暗地裡下絆子的人物。當然謹慎些也好

    「上回在這裡我便覺得你那骨絡通心之術有些大魔萬相的味道。這種艱深的法門要說是為你量身訂做……尤其是短時間裡弄出來的也有點說不過去。

    「這樣吧。叫上陰重華且把你那幽一也放出來我們三個合力從頭到腳檢測你的週身氣機用這種笨法子比什麼都穩妥。」

    這也是李珣的打算他自然同意。兩人當下起身走出軒外並肩朝陰散人閉關之處走出

    一邊走水蝶蘭也向他解釋另一件事:「至於你心神失守或者心志被奪的問題如果從幻術層而上看應該是被鍾隱種下了「種子」一類平日沒問題。但特定情況下會誘其中的效果。只是若你的道心穩固沒有可趁之隙就算鍾隱有天大的本事也拿你沒法。」

    「道心穩固談何容易。」李珣頻頻搖頭

    水蝶蘭也是見識過李珣心魔失控時的場面的她深知李珣心神的裂隙不在別處就在鍾隱身上聞言只是一笑。

    此時二人已經來到陰散人閉關的小屋前水蝶蘭要去推門。忽又想起了什麼突地伸手揪住李珣的衣襟硬把他上身扯得前傾過來。兩人面面相對。鼻尖兒乎都要碰在一起。

    水蝶蘭編貝似的玉齒輕挫森然道:「陰重華這幾日淨傳授你那徒弟古里古怪的玩意。我知道你不是什麼好東西旁的我管不著可在我眼皮子底下你若還敢做出什麼醜事我要你好看!」

    這麼一折騰兩人路上積蓄起來的凝重氣氛。登時煙消雲散。

    李珣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水蝶蘭的用心他先是苦笑。旋又伸手握住女子皓腕慢慢移開嘴裡回應卻是斬釘截鐵

    「好!」

    話音落下李珣隨手推開房門屋內陰散人盤膝坐在榻上妙目睜開微笑看來。

引言 使用道具
herjiann
王子 | 2011-11-12 13:11:57

第十四集度劫秘法
第一章 立場

    李珣知道他現在一定像個傻子。

    他想平復心情然而瞬間暴露出來的情緒使其努力變得毫無意義盡力維持了數息時間他還是放棄了。

    「是青吟師叔嗎?」李珣語音飄忽連自己也分辨不出其中的意味。

    古音笑容再度綻放:「不錯正是青吟。我南來後兩日她斬斷烏金鏈破冰室而出適逢夜摩天空虛攔她不住被她走脫了。」

    「走脫了……她能去哪兒?」

    李珣的目光投射過來卻毫無焦距。

    古音以微笑響應:「這個委實不知。」

    「不知?」

    將這兩個字咀嚼良久李珣的眼神徒然凝聚銳利如針直刺在古音面上:「我也不知古宗主說出這番話來是什麼用意。」

    古音從容笑道:「先生忘了麼?方才先生言道『士可殺不可辱』我不以為然舉出棲霞與林閣的例子以茲證明。先生又言與我非是一類人我再舉出青吟的例子來……」

    「旁的不說單憑她以一身之力引動鍾隱與妾身叔父生不如死、使鍾隱與世隔絕之能以先生的標準當足堪為『士』吧。」

    「所謂『士可殺不可辱』先生所選棲霞也就罷了至於我實是自愧不如。」

    古音說得如此露骨任李珣心機深沈也有些吃不消。

    惱怒之餘他更難以理解古音竟因為區區一場辯論放出了這足以致他死命的……

    思緒方流動到此處李珣他腦中猛然一激便似當頭潑了盆冷水固然寒冷刺骨卻最是清醒不過。

    再看古音在她從容自若的表情下似嘲弄似譏諷唯獨沒有揪著他的「小辮子」窮追猛打的意思。

    李珣忽有所悟。

    致命?

    青吟逃脫自己隱匿的身份暴露真的能要他的命麼?

    誰來要?

    清溟和明璣不成妖鳳不成羅摩什和厲斗量不成包括面前的古音也不成!

    李珣有近乎不死法體的「血影妖身」有堪比當世任何宗師的幽玄傀儡還有生命共享、以致最為可靠的盟友水蝶蘭……

    種種因素相加這天底下還有誰敢大言不慚的道一聲「百鬼受死」、「靈竹納命」之類的豪言壯語?

    他的目光定在古音臉上上一個擁有如此豐厚傲人資源的人物近在眼前。

    就是這個女人讓整個通玄界風聲鶴唳、雞犬不寧幾乎可以撼動此界萬年不易的格局。

    李珣性子最是謹慎卻也不是妄自菲薄之人他沒理由會比古音差上太多!

    古音依舊微笑並沒有因為李珣徒然的靜默而改變態度。

    若在以前李珣必然認為這乃是她莫測高深之處心中也會越謹慎。可是這回李珣隱約感覺到古音也在緊張。擡出青吟以語言相激其實就是試探。

    古音在試探李珣的底線所以在刺激性的言語之後這女人也及時沈默了下來以避免造成不可收拾的後果。

    顯然古音不再把李珣當成任人擺佈的棋子而是看作一個需要鬥智交鋒的對手。

    而他李珣確確實實具備這一資格在面對古音、妖鳳這些舊人時他不自覺便陷入到以前「靈竹」的心態中彷彿他還是哪個卑微弱小、掙扎求存的可憐蟲自地代入弱智的角色裡。

    然而他是「靈竹」嗎?

    那個在師友面前謹慎恭謙、在外斬妖除魔名滿天下的正道名門後起之秀?又或是「百鬼」?

    一個與「靈竹」雙璧輝映又異軍突起以血魔之身震驚整個通玄界的新晉豪強?

    兩個身份的抉擇是如此艱難只因無論是百鬼還是靈竹在七十餘年的心理建設下均代表了一層緊密複雜的關係網也就生成了兩個相互獨立的小世界虛實轉換真假莫辨。

    如此用以欺人自是無往不利可是……

    當靈竹即百鬼百鬼即靈竹這又是怎樣的心態?

    難道他只有這兩個選擇?

    當此認識明確地烙在心頭之際他心中一堵厚重的牆崩坍下來靈台若紅日躍升大放光明。

    李珣忽然笑:「欺人者以自欺何其愚也!」

    此言突如其來古音未曾聽清疑道:「什麼?」

    李珣目光投注到她眼底微微笑道:「我是說褫華袞示本相精赤光裸。如此交流或許才合古宗主的心意。」

    乍聽來李珣此語下流齷齪到了極致可是古音聽到的卻是另外一層意思。

    她眉峰微蹙還未有所回應便見到李珣形之於外的肢體語言。

    李珣感覺整個身體都放鬆下來從腳趾到梢每一寸肌體都似是化了一般。

    包括他的精神都陷入到有生以來最純粹的鬆弛裡去。自曉事起直到此時他還是第一次享受到這種狀態。

    無憂無慮不畏不懼卻沒有半分虛幻不實只有內外如一的沈靜穩定。

    如此才是李珣應該具有的氣度也是由內而外根本性的昇華。

    面前的古音似乎在瞬間遠去李珣現此女只不過是整個天地間微不足道的一點。縱使二人此刻緊密貼合、吐息可聞他依然是可進可退隨時能抽身而走遨遊天地之間。

    大哉!青天!

    李珣身子後仰在有限的空間內擺出最舒服的姿態。

    此時此刻他便是瞌眼欲睡的猛虎沈潛水底的老龍。

    當下的放鬆是因為所有的束縛都沒了意義他已經擁有了破開一切鉗制的力量。

    目光從雲柄華蓋一側投向天空李珣突然失去了與古音糾纏的興趣。

    不過古音還是主動打破了沈默低語聲繚繞在他耳邊:「先生一身份飾兩角瞞得天下人好苦。卻不知此時應該如何稱呼?」

    李珣依然看天高空雲層之上天空的顏色純粹至極恰如他此刻的心境。稍待他才咧嘴笑道:「古宗主清音妙語叫一聲『先生』也是極好的何必改口?」

    他心境放鬆輕薄話倒是層出不窮。(電  腦閱 讀     . . net)

    古音也不在意一笑之後便輕歎道:「先生兩個化身在此界同闖出好大的名頭。當初因為靈竹我一直對百鬼有些好奇東南林海及羽侍等事之後也就越在意卻還是難以想像先生能將這兩個迥異的身份飾演得如此漂亮!」

    「客氣了。裝得再好不也被古宗主戳穿?我倒想問問鄙人究竟是哪裡露了馬腳?」

    古音笑吟吟地答道:「先生心思慎密露馬腳一說倒也談不上。只是或許是日程繁忙先生的身份變化未免太過迅。尤其先生入星河救人時潛進去的是靈竹殺出來的卻是血魔而不論血魔目的為何明璣借此脫身卻是不錯的……」

    至此古音語音稍頓李珣知她還有下文將目光移到她臉上也不說話。

    此時他心中忽有所動清淨靈台似乎映出了一些已經遺忘的東西但當他刻意去追尋又杳無蹤跡。

    古音並不知他心緒繼續講下去:「緊接著便是水鏡大會前後靈竹、百鬼在人前碰面本來足以打消一切疑點然而接下來剃刀峰之事無憂邀靈竹殺百鬼百鬼親至化身血魔靈竹卻不見蹤影而那水蝶蘭卻像是從石頭裡跳出來似的突然現身……有水鏡宗散的大戰影像我也能猜得到逆水勾水仙子的另一個身份恐怕就是七妖中的百幻蝶吧?有這位幻術宗師些許易容化形之術倒也不在話下。」

    李珣聽她言說又思忖半晌只覺得古音所言諸事確實有蛛絲馬跡在可其中卻也不見決定性的證據便揚眉道:「就這樣?」

    古音微笑旋即從袖中取出一塊玉簡遞了過來。

    李珣伸手接過神念探入便見裡面密密麻麻地記載了自靈竹、百鬼出道以來幾乎所有為外界所知的事跡。每件事都包括時間、地點、背景、接觸人乃至事態變化等等詳細周備有些細節連李珣自己都記不得上面也都記載下來。

    更驚人的是其中記載的每件事都以時、地為綱紀將靈竹、百鬼聯繫起來互相映照。

    除一些傳聞不實、或由兩個傀儡代勞的事件之外兩方事件正是你現我隱、此消彼長的態勢可說是絲絲入扣便是傻子見了這刻意排列的記錄也能看出百鬼、靈竹之間的問題。

    縱使李珣心態已放得很開見到這些記錄終還是苦笑。

    雁行宗是通玄界以情報消息擅長的獨特宗們其宗們弟子均擅長化形匿跡之術終日遊蕩天下以各種方式收集此界內事件、密聞再加以整理出售換取貴重的法寶、丹藥等物。

    數萬年經營雁行宗記錄消息堪稱此界權威與各個宗門都有或明或暗的往來。

    李珣手中竹簡輕若無物可這些記錄消息也不知是經過了多少人的手才一點一滴地匯聚起來。

    古音在旁笑道:「這裡小部分是由散修盟搜集大部分則是由雁行宗那邊得來。當然購進這些消息記錄的時候乃是分人分批行事又混雜許多信息不至於為人所察至於後邊的整理排列更是我與幾個近人所為所知者不多先生大可放心。」

    「放心?我有什麼不放心的?」

    李珣手指輕彈擊在玉簡上出清脆的鳴響。

    他曾經設想過自家身份暴露的情形卻沒想到會是這種方式。他本身並未露出大的破綻或勉可自慰然而古音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手段正是堂堂正正之兵如山崩般壓下務令人無可躲避。

    這種方法並非只是古音的專利此界任何一個有些資源的修士都能如法炮製那麼他的秘密還能維持多長時間?

    正如古音所說近兩年靈足的身份轉換還是太頻繁了。

    他有些不爽語氣自然幽冷寒徹。

    偏偏古音仍在微笑:「其實這些也未能定論直到今日與先生相見親身體驗一回方有了六七成把握。最後還要先生親口承認……」

    原來是給詐出來的!

    李珣「哈」地仰頭一笑心中本就淡薄的悔意出廳的煙消雲散。笑聲裡他手中玉簡無聲無息化為碎末被他袍袖一捲灑出車外。

    此時他反倒對古音上一句話有了興趣:「古宗主體驗出了什麼?」

    「既然是體驗安能形之於口?」古音抿唇一笑臉上競顯出些狡黠的味道。

    李珣見狀前些時候的感應再度泛起且越清晰。

    古音在謹慎之外果真還有其他的古怪。她偶爾顯露出的神態縹緲不實如夢裡空花當是心緒形之於外而其傾注的對象怎麼想都不會是眼前的自己。

    古音的異樣表現也是一瞬間的事很快她就把焦點移到最初的話題上去:「此刻再說你我分屬同類的話先生應該不會反對才是。」

    李珣嘿了一聲忽然很想知道古音究竟在打什麼算盤乾脆就來個默認。

    古音悠悠續道:「除此之外我還記得因霧隱軒之事你與西聯、水仙子和羅摩什之間都鬧得很不愉快;再者先生久居明心劍宗牽涉頗多萬一事態有變舊友轉寇讎之事也近在眼前。如此正邪雙方盡都得罪畢竟不美……」

    「等等!」

    李珣舉起手阻止古音再說下去即而揚眉道:「按古宗主的意思總不是在招攬我吧?」

    他突然明白了古音的心思。

    此時古音雖然仍有著在此界翻去覆雨的能耐可手中力量較於全盛時畢竟折損太多。

    以妖鳳、青鸞、鯤鵬等三大妖魔為代表的十大執議此時星散大半魔羅喉亦被「貓兒」吞吃如此一來散修盟會最頂尖的五位真一宗師便只剩下身為傀儡的玉散人可以說其實力較之巔峰時的三成都不如。

    這樣的散修盟會還要面臨與通玄界幾乎所有正邪宗門為敵的尷尬古音又需要什麼樣的通天手段才能扭轉這不得局面呢?

    再拉起一批人馬把窟窿堵上便是!

第二章 逆潮

    李珣剛剛聽到一個自出生以來聽過最荒謬的笑話。

    他一時間很難把握自己的臉色變化只感覺到氣流從嘴巴裡流出來與唇齒碰撞出聲音。只是那聲音乾澀無比。

    「你要滅掉通玄諸宗?」

    說話間他已下定決心若古音真的承認了他一定痛下殺手以免讓這瘋子禍亂此界惹出不可收拾的事來。

    古音卻沒有直接回答。

    在李珣灼灼目光之下她用蔥白纖長的手指緩緩梳理鬢恢復到文秀從容的常態又微側過臉看車外急劇流動的雲氣。

    「這裡應還是幽魂噬影宗地界吧九幽噬界一出圈禁方圓千里餘下這許多靈脈、藥圃、礦山想必是要被周邊諸宗瓜分掉的。」

    李珣心神漸定聞言一笑屈指算道:「妙化宗同化、百獸宗毀亡不夜城失其宗門祖地今日又是幽魂噬影宗。古宗主一步步走來戰果斐然卻不知接下來要滅掉的又是哪個?」

    古音卻不接他的話碴自顧自地道:「綱魂噬影界立宗數萬載積累下一片好大的基業想來養活兩三萬修士也不在話下。」

    李珣亦將目光放出去隔著厚厚的雲氣當然看不到什麼。不過綱魂噬影宗地界各處靈脈礦產他都心中有數對最近宗門內的窘況也有所耳聞他笑道:「若是古宗主想在這裡放養手下三千修士已經太多逞論三萬?」

    「三千?」

    古音側過臉來明眸流燦唇邊笑意微微;「是了想必先生與我的標準是不同的。」

    李珣揚起眉毛也不說話就看她有什麼說辭。

    古音淡淡地道:「無論是靈竹或是百鬼棲身的都是此界了不起的宗門。幽魂噬影宗盛極而衰也就罷了只看那號稱東方第一的明心劍宗東括東海百零八島礁北攬箕山險峻、南至宵河、西到松嶺地域廣袤。單只連霞山脈之中便仙家洞天千百、地脈靈竅以十萬計礦山藥圃這流不計其數更別提坐忘峰自成一界元氣充沛幾若仙境。如此資源養活十萬修士也是易如反掌……」

    看古音話中不停下套李珣反而越清醒。他心中震盪漸平乾脆坐在雲車側欄上冷笑抱胸聽她演說。

    「貴宗授徒向來貴精不貴多宗門內外弟子總數不過千餘。坐擁如此資源修煉時仙丹妙藥、靈脈元氣無不充裕又有良師相授玄門無上秘法也無怪乎代代光耀、個個精英。只是先生可知道宗門之外那些無門無派的散修、妖魔整日裡為了些許靈脈、草藥爭破了頭自然他們爭的也是各大宗門吃剩的餘瀝。苦日子過慣了總能知道儉省三萬之數仍屬保守。」

    李珣心中荒謬的感覺只有更甚。

    古音所描述的狀況或許是真實的可從她口中講出兔死狐悲也不久如是。

    難不成她日日唬弄那些散修、妖魔時間長了把自己都繞了進去?

    李珣的神情盡都落入古音眼中這女子淺笑道:「看來先生是不以為然了畢竟自通玄諸宗主控此界以來這便是天經地義的事天地生養萬物為的便是諸宗精進使強者虎強、弱都越弱。通玄界自存世以來也洽談室就屬於各大宗門億萬生靈以諸宗修士為尊。可是如此?」

    李珣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這話古宗主應該放到水鏡大會之類的聲合說去也好看看諸宗腦的老臉是怎樣變化。眼下這境況未免明珠暗投可惜得很!」

    古音卻也不惱只道:「所謂天經地義之類真要送上想必諸宗腦也是絕不會收下的。然而這世間確有一項天經地義至今未變以後也不會變。」

    她眼睛盯過來尖銳而穩定。

    李珣則漫聲道:「願聞其詳。」

    古音緩緩說話:「先生實力不濟時為人處事如履薄冰亦不免受辱於棲霞這是天經地義;如今修為長時隨即笑傲環宇無人能制幾乎一手主宰他人生死也是天經地義……更遠一些叔父恃強淩弱欺辱青吟轉眼便被更強的鍾隱打得不得翻身還是天經地義……」

    李珣揚眉冷笑打斷她的話:「不過就是弱肉強食之義吧平庸得很。而且通玄諸宗以強淩弱豈不是正合古宗主的意?「

    古音搖頭道:「天道自然之理與人世之理怎能一樣?天道之下草木禽獸生而各就其位如鏈相繼如環相扣生於渾沌歸於渾沌生死枯榮皆在渾渾噩噩之中。由此所生之弱肉強食方是萬世不易之理。而人世之理卻截然不同。便如先生若有敵手以七十年前的眼光看如今的先生無疑是取死之道。蓋因人之一途變化最由強而弱由弱而強不過是彈指一揮間。正所謂變動不居周流六虛正是這迅的流動變化才是為道登仙的根本。若僵化如草木禽獸之屬只在天地間循環往來無有逾越還要修士作甚?要通玄界做甚?「

    李珣眼簾垂下他似乎有點兒明白古音的意思了。

    「按著古宗主的說法諸宗為強散修為弱強弱之勢亙古以來從未改變故而通玄界已經僵化掉了……很精彩可我有一事不明還請古宗主指教。」

    古音微笑道;「請講。」

    「數萬年來通玄界飛昇之修士6續不斷且不說幾十年前的鍾隱便在當世諸宗宗師人物也層出不窮。其中更有厲斗量、羅摩什之輩為一代人傑他日霞舉飛昇仙途可期若真如古宗主所說之僵化這些人又是如何跳出來的?」

    古音淺淺一笑:「這不出奇此界上有天劫之威內有正邪之別一潭死水之中還活著兩條巨鱷故尚未完全腐臭。只是四九重劫已過到下次足足要三千六百年這一代精英到那時也剩不下幾個。沒有天劫臨頭的威脅諸宗修士還能否像此代人一樣奮勇精進實是不容樂觀如此巨鱷已去其一。」

    李珣為之默然。

    古音仍不放過從容道:「至於正邪之別先生在此界數十載難道還看不透麼?無論是當初棲霞慘事還是每年的水鏡之會通玄諸宗可真有什麼正邪立場?年年拚殺不過是為了某某靈脈、某某仙丹去了這些所謂正邪不過就是兩張好皮囊披上更好看些罷了。尤其是數萬年來諸宗控制的地域資源已經有了相當清晰的輪廓彼此也都知根知底已不可能再有足以激盪整個通玄界的波瀾先生未曾生在四九重劫之前也就不知道當年沒有散修盟會的通玄界是怎麼一個模樣。」

    她笑著伸出手做了一個撫平的手勢:「死腐之水臭不可聞!這樣第二條鱷魚也沒了。」

    李珣擡頭沒看向古音而是將祖母投向了雲車之外那翻滾流過的雲層。此時他仍未說話。

    女人輕柔的嗓音繚繞在耳邊說的卻是掀動此界傳統的宣言:「通玄諸宗在世的時間太長了佔據的資源也太多了。他們形成了穩固至乎僵化的體系且各種方式使這僵化的體系維持下去就像糕餅上生出的黴斑隨時間流逝而不斷放大使得沒有人願意去沾染最終毀掉整個糕餅。散修盟會做的就是在糕餅徹底壞掉之前挖去這些黴斑至少可以讓大部分糕餅保存下來。」

    她上遊李珣平靜地道:「這便是我的計劃先生以為如何?「

    李珣勾動唇角搖了搖頭:「所謂推心置腹不過如此。古宗主這話送給此界百萬散修必定應者如潮可以我看來古宗主卻不是個『為天下先』的聖人。」

    聽得此言古音有些放肆地笑起來在狂風的吹拂中她頭顱微向後仰:「若是口是心非也是先生打頭。剛剛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話是先生講出來的明明滿腦子想的都是怎樣與人家作對卻還要別人推心置腹的待遇未免太貪心!」

    李珣只是微笑旋又直起身子這回他是真要走了。(更/新/最/快  ;   「我並沒有說謊。」古音悠悠續道「這是我的計劃是散修盟會的使命而其中包含著我希望做到的事情。」

    李珣舉起雙手叫停:「古宗主我有言在先我和你永遠不是一路人你……」

    「僅僅是洩一下你介意嗎?」

    古音的笑靨有種壓迫人心的力量李珣必須呼出一口長氣才能緩解對方加在自己心頭的壓力。

    便在此時古音開口:「我曾被叔父欺侮懷了一個孩子。」

    「呃……」李珣被頂了一記臉上頗有些尷尬。

    古音反倒是微笑如常:「這件事記得宮侍對你講過我就不多談這個傷心事了。總之叔父要以血融之術催玄嬰之法換體重生事情做得很是過分可是相對於**本身我更無法接受他這麼做的理由他是為宗門考慮!」

    「那是托詞。」李珣脫口而出。

    古音唇邊笑容更添一分諷意:「若是托詞其實是為一己私利我只當他喪心病狂也就只恨他一人罷了然而我卻知道此人所言偏偏就是真的。」

    李珣為之瞠目。

    「當時宗門內憂外患弟子青黃不接。我一心撲在宗門事務上修為不進反退。叔父與我同病相憐眼看如此下去宗門再無能頂住大梁的人物他乾脆便使出這絕戶的法子要麼血融玄嬰使他擺脫鍾隱留下的附骨劍氣重振聲威;要麼便是我反戈一擊……「

    她的聲音漸漸低弱下去似是重新咀嚼那不堪的記憶。

    李珣回過神來覺得這說法實在有些牽強。不過其中的細節他不清楚妄猜無益只有姑且聽之。

    「這是養蠱之法唯最毒都留存。通過這個叔父敗亡我修為精進且一手扯出眼下這個局面然而先生也看得出我並不開心。」

    會開心才怪!

    李珣在心中搖頭。

    此時古音的視線移到了雲車之外那裡雲氣翻湧的虛空或許是她心境的映現吧。

    「那件事後我總是在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關於叔父並於宗門也關於整個通玄界。之前我與先生說的那些便是我想出來的一些道理也就是在此基礎上我終於想透了為什麼叔父會做出那種事來。」

    李珣微偏了下頭試探道:「因為此界諸宗僵化死寂?「

    古音又笑了起來:「其實此界是死水也好活水也罷我也無所謂。只是通玄諸宗為了維持這種局面歸攏出來的條條框框才真正讓人作嘔。比如……「

    「比如?」

    在李珣好奇的目光下古音漫聲道:「比如冥火閻羅。」

    李珣倒真是吃驚了。這關冥火閻羅什麼事?

    古音唇邊冷譏之色越濃烈起來:「九幽噬界好大的手筆!將宗門弟子禁固在牢籠之中搏那微不可見的一線生機分明已是究途末路卻還幻想當年榮光。他為的什麼?」

    李珣雖不喜冥火閻羅的算計可是「九幽噬界」的壯舉還是讓他頗為佩服。此刻見古音不屑一顧的模樣他有些不滿地響應:

    自然是宗門傳承……「

    「就是這個!」

    突然尖銳的音調將他的話攔腰打斷古音眼中強光打閃一瞬間甚至穿透了李珣的肺腑刺得他猛然一窒。

    「這便是此界的陳腐僵化製造出來的最大的笑話!」

    古音就像是換了一個人她的神色還算平靜可是那具有尖銳侵略性的眼神卻撕開了她一貫文透雅致的妝容倒像一頭隨時會撲咬上來的母豹明明白白的告訴著李珣要麼接受她的觀點要麼生死相見!

    李珣猛然間被震信了。還好僅持續了極短的時間古音便又恢復到幽深不見底的常態。

    她繼續用譏諷的語調說話:「冥火閻羅費盡心機布下九幽噬界也許幾百上千年後真出來幾個驚才絕艷的人物能一舉扭轉頹勢。然而他可曾想過他封在裡面的兩千弟子到最後還能有幾個活著出來?」

    李珣抽*動嘴角有些哭笑不得:「古宗主可從來不是這麼悲天憫人的人物……」

    「不過是推己及人罷了。」

    剛剛情緒上的突然爆使古音眉目間有些疲倦語調也緩和了許多:「冥火閻羅所做之事與當年的叔父並無二致周樣都是為了宗門在此界的一席之地維持曾經有過的地位和尊榮。這不是個例而是常態。一個古音不算什麼兩千弟子也無所謂可推而廣之古往今來通玄諸宗起起落落又有多少冥火閻羅和玉散人以宗門傳承的理由做出同樣或類似的事?累加起來十個兩千、一百個兩千也未必能說得盡而這僅僅是對本宗弟子的手段……」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但在李珣耳中卻彷彿是湍流進入封閉山谷時的低回咆哮下一波爆可能會在任何時刻來臨。

    李珣現自己需要調理一下心情。

    事情正生詭異的變化他此時並非是在和古音勾心鬥角而是在她翻滾的記憶和情緒中艱難地尋找自己的位置。不知不覺自己便喪失了主導權。

    可是這一過程中漏出來的許多前所未聞的信息又讓他感覺十分刺激不知道是否應該打破這種局面。

    這時候古音用嘶啞的嗓音說道:「我自認為恩怨分明若是叔父為一己之私害我我縱使復仇也不會牽拉他人可事實是他私心雖有驅動他行此逆倫惡舉的還是所謂的宗門傳承的念頭。這就是通玄諸宗弄出來的條條框框。他們用這個限制別人、也限制自己讓這狗屁不通的法子成為約定俗成的規則讓如此行事的人物都成了英雄豪傑……」

    她緊盯著李珣每一個字都從緊挫的貝齒間擠出來錚然鳴響:「所以我復仇之目標除了叔父本人還有造成之一切的通玄諸宗凡是以此今為行事之法則的宗門我一個都不放過!」

    李珣抿住嘴唇他終於覺古音「瘋」在了什麼地方。

    這個一貫冷靜的女修其思路已經完全被滿溢的情緒淹沒李珣很難找出其中的理由故而也只有隨這毫無道理的情緒衝擊。

    此時的古音根本就是不可理喻!

    或許是李珣冷淡的反應又或是她可觀的自控能力古音在徹底失態的邊緣忽然就冷靜下來。

    繃緊的肢體放鬆因為激動而微紅的面頰迅蒼白下去接下來古音就靜靜地靠在座位上似乎是直視李珣可觀其神情卻已是神遊天外似乎已經陷入到一個完全自我世界中去了。

    李珣等了一會兒覺得很是沒趣撇了撇嘴正要有所動作古音又開始說話語氣非常平靜。

    「如果我真的要改變此界面目我會將動的時間拖後一千甚至兩千年。那時候通玄界完全是一潭死水這一代的豪傑俊秀也大都不在了而諸宗與散修的矛盾卻將積累到隨時爆的程度。那時只要有人因勢利導結果將會是水到渠成而我從四九重劫結束只等了一百年這一百年大概就是我的極限了。」

    忍耐仇恨的極限嗎?

    李珣嘿嘿冷笑起來:「古宗主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只是還有一事不明想請古宗主指教。古宗主欲以散修盟會之力撼動通玄諸宗維持的局面將諸宗從此界抹去……」

    「宗門抹去修士自便。」古音的情緒慢慢回落神態與常時已無二致。她微笑搖頭「只要他們不再立宗結派我亦不會直盡殺絕。便如百獸宗那樣只毀其宗門神器餘者不究。」

    被她打斷言李珣也不急耐心聽完方又道:「若我理解得不錯按照古宗主的打算今後日子大約是讓此界修士自由自在不受宗門所累修行傳承均以個人為根本至於此界資源則各依其能相互競爭。那就等於是再向死水潭中放進幾隻鱷魚讓死水翻動起來。可是鱷魚玩得高興了將一潭水撐成泥糊豈不是連死水都不可得?三百萬修十互相攻殺各宗傳承斷絕便是日後能平衡下來此界修行水平又會退化到什麼程度?古宗主可曾想過?」

    瞥他一眼古音輕笑搖頭:「悲天憫人的應該是你才對。」

    她似是要迴避這個問題李珣則步步緊逼:「請古宗主解惑。」

    古音看他半晌似要看入李珣真意方朱唇輕啟從容道:「若是那樣……與我何干?」

    李珣身子有些誇張地後仰朝天無聲一笑。至此他便再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他嘿嘿兩聲最後再看了眼昏睡中的林無憂轉過身去。

    這回古音沒有攔阻只是突然飛來一句:「先生可知幽離神君何以賣力招攬於你?」

    李珣心中微動卻也頭不回地道:「天底下未必只有古宗主一人慧眼識英才這一步敝人倒還有些自信。」

    說罷他不願再與古音糾纏身側微晃似被大風吹起飛離雲車。身後古音語氣如常卻字字清晰流入他耳中。

    「他日請先生用心觀我手段!」(更/新/最/快  ;   九天之上罡風凜冽激盪不休。李珣飛掠之際身軀似化入其中隨狂風飛捲轉眼便是十里開外後方古音與其雲車已融入青天白雲之內不見蹤影。

    在沒有絲毫保留的飛行中李珣被古音的情緒影響的心境也慢慢開朗起來。但這時他又被另外一件事吸引了注意。

    高空中元氣充沛生靈卻是稀有之至所以李珣對生機的感應越敏銳。還隔著幾十里路他就現有一團無比強烈的氣息反應就停在正前方沒有半點遮掩。

    他現了對方對方自然也有所感應。

    雖相隔數十里李珣仍感到皮膚一燙對方淩厲的神念鎖定他身上似乎要將他的五臟六腑都挖出來看個清楚。

    前面是誰已是不言而喻。

    妖鳳……應該還不知道自己的雙重身份吧。

    此時李珣不認為對妖鳳保持這個秘密有什麼意義當然他也不會主動上前把一切都說出來。

    此時他只是在想要不要線過去呢?

    最終李珣還是打消了這個示弱的念頭頂著越來越強大的壓力直線飛掠幾十里的距離一晃即過。

    接下來隔著去聲氣李珣清楚地看到那道赤紅的身影背對著他靜靜懸空。

    九天罡風雖烈卻無法吹動她的裙袂由此更顯滯重和孤獨。

    李珣沒有減從妖鳳身邊呼嘯而過距離最短時也不過百尺左右。兩人身影交錯之際李珣清楚地感覺到來自於妖鳳身上灼熱如岩漿的殺機。

    他心中一動扭回頭隱約見得妖鳳雍容美艷的面容雪白中透著鐵青顏色眸子卻燃著火。

    兩人視線對上李珣立刻明白也許妖鳳是誤會了。

    並非每個人都會屈從於古音的手段。

    至少他不會!

第三章 竹樓

    六七月間暑氣漸重正是日頭最熱的時候。

    熾陽高照天空連一絲雲氣也無。自高空俯瞰下去卻見山峰溪谷綠蔭處處蟬鳥鳴唱亦錯落有致整座山峰恍若一塊巨大的翡翠橫亙天地之間盈翠欲滴。

    靈峰勝境自成一界不過峰下連霞山脈的景致與此地也相差彷彿。李尋站在臨淵台上目光似乎能穿透下面深邃的雲霧。

    斜貫西南、東北的漫長路程下來任李珣血影妖身幾近大成沿途吸蝕生靈之氣至此也是微乏。

    他緩緩按壓住體內奔流的燃血元息此刻他仍舊保持著血影妖身的狀態雖是潛行匿跡時不太方便亂七八糟的顧慮卻少得多。

    青吟青吟!

    他心中默念這個名字眼眶內燃起了熾烈的火。

    峰頂無人從鍾隱的故居來看似乎有一段時間沒有人來打理了。

    坐忘峰大半地域都不在護山禁法的布控範圍內此界許多高手都能潛入其中陰散人擄去嬰寧便是前車之鑒。

    在此情形下李珣顧忌更少確定青吟並未到此後他袍袖一翻徑直從臨淵台上跳下身化虹光飛射而去。

    「不在這裡又會在哪兒?」

    李珣口中喃喃自語心裡卻自有計較估摸著飛行的距離約下降千餘里之後身如飛龍破霧而出。他眼神猁在高處一掃十餘里外林中小湖竹舍便映入眼簾。

    轉眼便到近前。林木掩映下湖水似乎納入滿山蒼翠碧汪汪的湖上還有幾隻水鳥悠閒來去十分可人邊上竹廬似也沾得一層水氣盈綠中更顯清涼。

    對此美景李珣只若不見來到竹廬前毫不遲疑排闥直入。隨著門誹開啟耀眼的光亮瞬間充盈了整個廳堂。

    李珣站在門口目光掃射便是空中飄浮的塵埃也無法逃過他的一雙眼睛。

    稍停了數息他走進屋內在廳堂中央略一思索逕自轉向裡間。裡面就是青吟的臥室佈置簡樸與尋常修道之人無異只有倚壁而立的梳妝台還有一些女性氣息。

    李珣走到梳妝台前伸手去拉下面的抽屜眼見沾到手柄目光忽然凝定。

    他蹲下身去手指在地上一抹指尖沾了一層灰白。

    這不是塵土而是碎到極致的石粉食中兩指稍加搓弄他便知道石頭的質地堅硬絕非常物所能及。

    至此他心中已有定論臉上卻依然沈沈如水。

    李珣站起身逐一拉開梳妝台上的抽屜裡面除了一此梳釵簪之外再沒什麼物事。

    他擡起頭「哈」地一笑。身子前傾手撐在妝台上看著琉璃鏡中年輕修士的面孔。

    總體而言鏡中人的面色還算平靜然而上挑的眉峰以及略帶血絲的眼睛卻是淩厲陰騖似要將鏡面撕裂一般。

    「你打碎了坐忘石……接下來又會幹什麼?」

    對著鏡中人李珣喃喃自語心中卻漸歸平靜。腳底略加研磨感受石粉累微的觸感一線模糊的感應在腦中若隱若現。

    他猛然轉身大步走出屋去。

    午後的天光依舊刺眼他瞇起眼睛直視高空艷陽自身的意念似也融入萬丈陽光之中遍灑坐忘峰上下。

    任李珣修為如何精進也不可能洞徹坐忘峰的一草一木。然而在濃郁的生機靈氣的洪流中偶爾掀起的獨特波動卻能以神妙的方式回饋到他心裡。

    或許這也可算是一種神通。

    李珣閉上眼睛眉心微微跳動周邊充沛的生機靈氣不僅是傳導信息的介質更是極大的滋補之物。

    血影妖身對生機靈氣的渴求是如此貪婪以至於陽光照射至周邊便自然扭曲生成一片陰森暗影恍若一層暗色調的披風環擾週身。

    湖面上的水鳥似乎覺察出險兆拍動翅膀撲愣愣地飛遠了。湖畔周圍一時間靜寂如死直到李珣睜開雙眸眸中赤紅電火穿透身外陰影灼灼欲燃。

    他捕捉到了殘留的氣息慢慢將其連接成一條完整的軌跡。從竹廬開始一直延伸到他神念所不能及的遠方。

    「你還在對吧!」

    慘慘陰風從唇齒間流出來。李珣身外暗影分張體內的燃血元息卻以更驚人的勢頭衝開一切樊籬在體內洶湧咆哮。

    他緩緩飛起循著大氣中依稀存在的痕跡不緊不慢地追躡下去。

    日落月升天光由明轉暗李珣用近乎悠閒的步調從坐忘峰頂一路下來卻是似緩而疾到後半夜時已到了三絕關附近。

    隨著時間的流逝殘餘的氣息越微弱而且有了明顯的迷惑性變化似乎前言那人感覺到了背後的威脅做出回應。

    李珣卻胸有成竹他將度放緩折向了另一條路。

    靜夜裡冷冷水響穿過密林隱約可聞。李珣隨水聲慢步而去不一刻便見到天上月華垂落照射在高崖飛瀑之上水色如銀飛瓊濺玉與下方水潭相激時方又化入黑暗之中。

    李珣上了高崖這已是第三次到此。

    崖下便是單智身死之地而相隔里許便是一座竹樓當年曾是青吟的別業如今贈給祈碧。

    李珣還記得從崖上望去。樓上臥室內的情景可一覽無遺而今夜小窗半撐恰好擋住他的視線而樓內燈火全無黑沈沈的沒有動靜。

    他微瞑雙目神念從竹樓中掃過。

    他沒有刻意隱匿氣息心中也存了威懾的念頭然而神念到處樓中情況卻與他預想的大相逕庭。

    樓中僅有一人氣息沈沈似是睡了過去。

    「祈碧她還住在這兒?」

    看起來她和文海的關係一如既往仍處在分居狀態。只是這聲息也太沈了些。

    李珣面色如水神念再度掃過情況沒有任何變化。

    「算錯了?」

    李珣心中微有動搖但很快小樓內靜寂靜的空間閃過一層極弱的波蕩其波動的幅度極小以至於他差點以為那只是風過窗簷的微響。

    他心中一顫全身肌肉方緊又鬆。

    從所立之處望去窗內暗沈無光深蓄其中的黑暗似從窗口小小的縫隙中溢出來侵吞竹林中的月華化為一層穿不透的黑霧。

    他眉心打結目標近在眼前一個從未想過的問題卻突地跳了出來。

    青吟的修為究竟深淺如何?

    李珣現這是一件出奇詭異的事情。他自少時與青吟相見心思全放在他處竟然從未猜測過青吟的修為當然以他當時的水平要準確評估青吟的道法修為也有些強人所難。

    現在想想當時的細節以青吟舉重若輕的駕雲之術怎麼也是真人境的修為不過去了夜摩天後被囚再強也有限以他此時的修為配合幽一以雷霆之勢沖南或可一戰而定。

    可是再看竹樓內潛沈的氛轉李珣又有些沒底。他竟然無法穿透竹樓內的黑暗把握到對方的位置在他修成「血影妖身」之後卓的靈覺還是第一次失效。

    李珣隱隱約約記得在哪兒聽說過這種法門。不過他更傾向於別一種可能。

    「莫不是從鍾隱那裡得了什麼神通手段?」想想鍾隱對她的愛護這不是不可能的事。

    一時間李珣竟有些進退失據。

    天上的月亮似也感覺到他的心思扯過一處雲彩半掩半映收去了竹林間小半光華。

    黑暗陡然擴散開來。

    光暗交替的瞬間竹樓內忽有一圈光暈撐開錯黃的光線漲成一團朦朦的光霧隨風流散開來。

    內外光線的擠迫何等迅剛鋪開的黑暗呻吟一聲瑟縮退開旋又在一個修長人影的驅使下蜿蜓爬上窗格。

    李珣眼神凝定。

    燈光將人影映在窗欞上有些模糊卻又無比忠實地將其風姿態儀態表現出來。

    李珣可以看到那人微彎下身子將手中的燈盞放在臨窗的桌台上隨著她的動作披散的絲像一層薄霧舒捲來回。然後她就站在窗前一動不動像一尊擺放已久的雕塑。

    薄薄的窗紙卻隔絕了李尋尖銳如刀的眼神。他死盯著窗上的人影身子微向前傾卻沒有衝上去。

    這人影自然不是祈碧不過她既然大大方方地點起燈火祈碧想來已被她制住。

    只是在這番動作中竹樓內的氣息竟沒有任何變化依然僅屬於祈碧一人好像這窗紙上的不是人影而是一抹幽魂。

    更令李珣困惑的是對方舉手投足間所表現出來的姿態怎麼看都覺得其中大有深意。

    李珣可以肯定窗內那人絕對已經知曉他的位置所在那麼這一切都是做給他看的?

    疑惑和慕名的煩躁糾結在一起攪亂了李尋清明的心境。

    眼看事情已快要了結他才恍然覺仍有許多秘密隱藏在迷霧之中未能看透其中的關鍵。

    「青吟……」

    將這個名字在唇齒間碾壓撕扯李珣感覺到自己心境混亂長吸一口氣不再盯著窗上的人影而將目光移到一側的竹林中去。

    月光灑在枝葉上隨風流動由於天上雲彩聚散光線亦忽明忽暗竹林中越靜謐幽冷倒消去許多署氣。

    看著月光下的景致李珣倏乎間竟走了神一縷縹緲的神思牽引著他的記憶流向已經淡忘的角落。恍惚中他看以了一隻握筆的手在素白的紙上勾勒出似曾相識的線條。

    青煙竹影?

    不是之前那幅稱不上一流的畫作。

    幾乎褪色的記憶轉眼便鮮活起來每一句言辭每一個動作都爭先恐後地跳出在腦中組合排列。

    當所有的情景依次重現之際李珣背上深重的寒意陡然一波又一波湧上全身都似浸在冰水裡一時竟不能呼吸。

    青吟帶他登峰、青吟將他打下雲端、鍾隱作畫……可笑他將全副心力都放在了那幅承載青煙竹影劍訣的墨竹圖上卻沒想到一切的一切都糾結在前一幅平庸的畫作上。

    事隔近百年李珣竟然還能回憶起那幅畫作的每個細節。

    這乎常理的回溯之力將他裹住循時光長河而上。他站在石崖上卻彷彿融進了畫裡。

    隔著疏竹月影他的目光不可抑止地被牽引到小窗幽影之上。

    月涼深夜裡竹青小樓中。

    鍾隱是個極好的畫師他沒有將眼前的情景具現出來但筆鋒轉折間卻傾注了此時此刻一切所應有的感觸。

    那幅佈局不當的畫作恰恰相反如他此刻的心情紛亂交纏又滿溢了整個空間。

    李珣心底陡生明悟他終於知道這裡曾經生過什麼!

    不知多少年前青吟便如今夜這般移燈窗前。她也一定知道鍾隱便站在這石崖之上她就是要讓自己的影子映現出來給鍾隱看個清楚。

    也許、可能、甚至她旁邊還有個玉散人。

    李珣用手扶額頭。額頭火熱掌心冰涼。

    他不清楚心中的明悟來自何方可伴之而生的卻是實實在在的茺謬和悲涼。

    那裡就是青吟與玉散人幽會的場所兩人便在那兒在小窗前纏綿而鍾隱便似個龜公在這邊看鴛鴦、聽牆腳!

    乾啞的笑聲從喉嚨裡嗆出來最終難以抑止。

    他就在月色之下放聲大笑音波滾滾擴散開來驚起宿鳥無數而如此肆無忌憚的笑聲竟沒有引出任何回應。

    「好一個尊師重道的鍾隱!」

    表面上他遵師命、立誓言將青吟禁足在這坐忘峰上可事實上他卻是放開了一切禁制任由青和玉散人二人在此苟合恐怕比下山還要來得方便。

    李珣不知道是什麼引了這一切可是很明顯鍾隱和青吟之間的牽扯遠比任何人想像的都要複雜、詭異。

    所以在那一刻鐘隱臨時改換筆法所以青吟最後連問也不問只因為在兩人之間早有了難以言述的默契。針對某件事某個交易某個算計。

    「我把他帶到你眼前來了答不答應由你!」

    「你我心知肚明以前應了你的現在也不會變。」

    「既然能活著出來那你就是同意了!」

    兩人利用李珣交流、談判而當時的小毛孩子卻只當是仙師垂顧得了莫大的機緣……

    李珣笑聲漸歇最終垂下頭呆看著下方颯颯作響的竹林。深重的寒意已經侵佔了他身體的每個角落不過混亂的心緒也漸漸平穩下來靈台漸轉清明也讓他覺了一個要命的事實。

    他被控制了。

    他沒有理由知道這麼多的。無論是竹樓男女的苟且還是師兄妹間的默契都是最隱秘的事項怎會看一眼竹林和窗邊幽影便能神乎其神地推導出來。

    思量其中細微處分明有一種奇特的力量從頭到尾牽引他的思維就像遛一條乖巧的狗!

    這才是真正的醒司悟。

    當此念頭在心尖生之際李珣全身毛都要倒豎起來。

    神經質般地回頭背後還是一片虛空然而李珣卻覺得其中似乎嵌著一對幽寂深邃的眼眸永遠都盯著他的後頸視線直透肺腑。

    李珣曾以為時至今日以他的能力足以擊破一切恐懼而此刻他才現縱然他已擡升到通玄界最頂尖的層次可鍾隱這個非人的怪物即使是在三十三天外也依然隱藏隱地控制著他在他身上纏下一圈又一圈蛛網把他當人偶使喚。

    越是強大、越是清醒這種感覺便越強烈。

    李珣緊抿住嘴唇努力壓下心中的挫敗感強迫自己冷靜。

    此時夜風穿竹、飛瀑流泉的聲息顯得如此聒噪彷彿他人笑語在耳邊勾連迴盪。內外相激之下來自血影妖身的狂躁之氣終於決堤。

    李珣開始轉圈像一個焦躁的瘋子嘴邊不停喃喃自語:「你出來你出來!」

    響應他的只有山林自生的微響。

    轉了幾十圈之後如附骨之蛆的感覺非但絲毫未減反而越強烈。

    李珣陡然立定終於想起霜個關鍵他血紅的眼珠凝住視線死鎖在竹樓小窗之上。

    「你不出來?很好我就殺了你的師妹看你出不出來!」

    隨著李珣低低的嘶吼山間穿行的夜風忽然靜止數里外竹樓卻無風自動在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中微微顫擺。

    撐窗的叉竿吃不住勁兒滑脫出去半掩的窗子猛地撞回去窗紙上影兒亂搖。

    李珣喉間低嘶一聲重重踏前半步行將打下去時身子卻是一頓扭頭去看峰下方向。

    沒了殺意灌注竹樓險險從崩潰的邊緣回來只是周邊林間竹葉已掉滿一地。

    竹樓內的燈光突然熄滅了屋內再度陷入了黑暗之中。李珣一時卻也顧不得了他深吸口氣強行控制住崩濺開的心頭魔血身子一晃融進了石崖嶙峋的陰影中。

    只隔了三五息的時間虛空中兩道灼灼劍芒辟開黑暗飛射而來看勢頭正是朝小樓的方向。

    對方顯然還沒有現這裡的異狀劍光明亮而柔和透著些從容不迫的味道然而那邊很快就變了味兒。左邊那位忽地毫無徵兆地扭過頭來眼光淩厲如刀隔著十幾里路李珣也能感受到其中凜然寒銳之氣。

    李珣猛吃了一驚這眼神太熟悉了以至於險些讓他脫口出聲。

    「明璣仙師?」

    一沒想到來的竟是明璣二沒明白自己是哪兒露了破綻李珣一時有些懵了而此時一縷鏗鏘劍吟劃耳飛過觀其流向正是從明璣那兒傳來且其端怕更在明璣移目之前。

    李珣登時恍然:「他從哪兒尋來一把通靈劍器?《電腦訪問   //.》」

    現在想這些已經沒了意義只這曖間的工夫雙方的距離便拉近許多。臨至竹樓上空空中劍光一分明璣直衝這邊而來而另一道劍光則斂勢衝進竹樓。

    李珣看得分明明璣百忙中回眸叫了聲:「七妹小心!」

    是明如。

    李珣弄清了對方的身份心下先是一鬆。

    無論是明璣還是明如都無法對他造成威脅也便有了轉圜的餘地眼下的麻煩反到在竹樓內……

    念頭尚未轉過明璣冷肅的面容已映入眼簾。

    李珣不願與她糾纏想了一想袍袖拂動身形電射而出。

    而在衣袖遮臉的剎那他已經戴上了無顏甲。

    這是少數能夠在當日剃刀峰下的「血神鍛體」中保留下來的寶物與他的衣衫一樣受血光毒焰淬煉成為一件為他量身打造的法寶。

    他的臉面還是百鬼的模樣眼下只是再加一層保險。

    「鏘」聲震鳴中夜空被閃耀的劍光撕裂相隔里許李珣已感覺身外寒氣凜冽細碎的劍氣彷彿千百柄挫刀與他護體真息劇烈磨擦迸出一波淡藍色的電火。

    「嘖她又精進了!」

    李珣心中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卻也不影響他的神通變化。

    他身體半旋手足不動純憑牽引之力便將迎面而來的劍氣化消偶爾漏過的劍氣星星點點也難傷他分毫。只是他身形一動血光相隨映照虛空。

    明璣見此身上殺意更盛身劍合一追襲上來:「血魔頭引頸受死!」

    李珣本就沒想著隱瞞身份也隱藏瞞不了。聞言只是大笑隨手數指點出已用了血劫蝕元神光的法門。

    他指勁一出四方生靈立時寂滅離得近的青竹、飛鳥等生機更是被直接抽吸乾淨化灰飛散。

    半山竹林飛瀑立時蒙上一層灰濛濛的死氣。

    明璣手中輕顫嗡聲震鳴中她手中長劍光華躍動卻凝而不散化做一道精芒平平前刺。

    至精至純的劍氣如遊絲一縷穿透虛空直逼李珣身前而其威壓則瀰散四方阻絕血神劫指的侵襲連攻帶守又是堂堂正正之姿並不因殺意勃然而衝動。

    李珣冷笑聲中袍袖捲拂朦朦血光如同風捲雲霧傾洩而下。

    純以修為論李珣未必有明璣精純只是血影妖身通天魔變化又有天生凶厲血殺之氣攝噬生靈足以抵消修為的落差且更有勝出。

    明璣面對這妖異的手段不改直擢其鋒側身避開。

    血影妖身的度在此刻盡情展現。

    半空中血光只一閃便從滔滔血霧中穿出明璣身形先退再想阻擋已不可能只能眼睜睜地看血魔從身側抹過迸的氣流幾乎遮斷她的呼吸。

    竹樓中似乎有了動靜。李珣目光朝那邊一瞥忽地嘶啞著嗓子高聲大笑:「明心劍宗的女修確實各有味道今晚上過癮了。」

    和李珣配合得極好竹樓裡明如低呼一聲:「阿碧……」

    話音方起一波森寒劍氣陡然從極微處迸現來如江流海浪一般剎那間充塞竹樓上下。窗欞門戶禁不住這爆性的衝擊在第一時間粉碎噴射而出。

    緊接著房頂破開一個青衣裳人影飛射而上中途只一旋竹樓上層便被淩厲的劍氣絞成粉碎。

    祈碧的氣息強度在此刻猛地高揚起來隨即便直線滑落而另一股氣息則再也遮掩不住。

    此刻李珣終於明白過來青吟應是以某種法門將自身氣息與沈睡中的祈碧合而為一才有了近乎隱身的效果。

    李珣心中「呸」了一聲。

    他覺得自己已經很過分囂張了沒想到青吟比他還放得開。這女人就不怕身份暴露引來無窮無盡的麻煩嗎?要知道她可沒有李珣分身數人的本事。

    無論是明璣還是明如都沒想到竹樓內竟然還有一人。倉促之下明如當其衝立時吃了小虧由此分去明璣的幾分注意。

    借此機會李珣和青吟一紅一青兩道身影左右分開相背遁走其行動之一致彷彿有著天然的默契。

    明璣身形停住很明智地不再追擊。她甩手放出傳訊飛劍向宗門示警片刻之後護山禁法便會威力全開若是她運氣好說不定還能堵住其中一個。

    下方明如身子僵在剛才的衝擊下她一方面措手不及另外還要分神護住祈碧以至於連拔劍的機會都沒有全憑著一口精純的丹霞勁頂過來若不是對方急著脫身順手再來一劍她不死也要重傷。

    明璣飛身下去伸手助她回氣就算是這樣明如還是花了好半晌才緩過氣來。

    一等恢復明如先去看乖的情況由於剛才她全力回護祈碧平臥在竹樓的廢墟上雖仍在昏迷之中卻容色平靜顯是無礙的兩位長輩都鬆了口氣。

    可接下來她們兩人的疑惑卻越地深了。

    無論是明璣還是明如都是女修中的佼佼者論靈覺感應比常人都是遠勝。之前渾然不覺的讓那血魔潛入坐忘峰已經是很奇怪的事而竹樓裡那個極厲害的劍修給她們的感覺更是奇上加奇。

    明如直接和對方打了照面雖未看清其臉容感觸也更深。她略顯遲疑地開口:「那人……」

    說了半截她忽地找不出形容的語彙秀眉蹙起側過臉來看明璣的反應。

    明璣正看著毀損的竹樓如果花些力氣或可從周邊的劍痕及氣息殘留中現什麼端倪。然而此時的她卻靜不下心來。

    附近竹林在血魔一擊之下毀了小半山風吹動捲來滿天飛灰其中夾雜的汙濁氣息對明璣來說就是最刺激的毒藥。

    她驀然轉身對明如道:「護山禁法已經打開我在周邊巡視看能否截住那魔頭。」

    明璣的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明如知道她的心結更明白勸阻不得只能囑咐道:「今日全無準備不要出了禁法護持範圍而且截不住便罷萬一截住了也要及時飛訊這邊通門合力把握就大得多。」

    明璣嗯了聲反手將背上寶劍解下。此劍長及四尺劍鞘全無半點兒裝飾一色深黑顯得十分沈重。

    將寶劍拔出半截劍身寒光凜冽刺膚生痛明璣瞇起眼下稍做檢視又還劍入鞘。

    看她這神態明如嗔了一聲:「你聽到我說的話沒?」

    明璣回眸微微一笑目光又轉向祈碧對明如笑道:「你帶這孩子下去吧也請宗主坐鎮止觀峰若有事我立時飛訊傳回。」

    見她情緒如常明如稍稍放心又道了聲「小心」。

    明璣點了點頭不再多言馭劍直衝雲霄轉眼不見了蹤跡。

    明如望著天空柔美的面容上略現陰霾心裡止不住想起明璣之前所立下的那個不留絲毫餘地的誓言。

第四章 雷光

    李珣自不知明璣那邊的想法此時他的注意力全放在遠遁的青吟身上。

    之前二人雖是分身遁走他卻鎖緊了青吟的氣息雖相隔甚遠感應依然強烈他挫了挫牙身形轉折血影妖身度全開繞了一個圓弧再度追襲過去。

    高飛掠中他的軀體已化有形無質的血影抽吸周邊天地元氣在虛空中硬生生辟開一個近乎真空的通道當真是飛行絕跡瞬息千里。

    在李珣的感應中青吟的度雖然也是不慢但與他仍有不可彌補的差距。

    李珣只用了半個時辰的工夫便抹平了兩者之間的距離再有一刻鐘他就可以將青吟截住。

    此時他已下定決心等看到青吟的時候二話不說立下殺手至於什麼謎團、感概通通隨那女人化灰去吧!

    就在今晚上把一切都做個了斷。

    熾烈的毒火與李珣的思維逐漸交融在一起使他的耐性飛磨損乖戾之氣則越來越重。所過之處滿山生靈都被這凶厲殺氣驚醒過來一時間狼奔豕突亂做一團。

    如是千餘里一晃即過在他感應中青吟已在百里之內雖一再提但相較於血影妖身的度實是不值一提。

    「十息後我要你命!」

    殺意隔空透出彼此氣機相接虛空中一聲輕爆雙方的距離轉眼便給拉近到五十里內。

    青吟那邊氣息尚未生亂依然是很冷靜地調整方向利用技巧又將距離拉開里許。

    只可惜在李珣看來這不過是垂死掙扎。

    他一邊驅動血影妖身一邊將神念透入虛空與另一個空間內的幽一相勾連準備將傀儡直接投放到目標身邊不給青吟任何逃脫的機會。

    五息已過。

    李珣飛掠的血影幾乎要化為無形所過之處草木生靈無不立斃遠遠的他已經看到前方朦朧的青色虹光對他而言這就是觸手可及。

    正要放出傀儡李珣眼前忽然一亮一股出奇強勁的山風吹來周邊近乎真空的環境竟又被注入了絲絲元氣雖然轉眼又被抽乾可後力綿綿似是無休無止。

    李珣神念透出在虛空中一掃那被毒火烘烤的散亂神智陡然恢復了一些。

    「已經到了護山禁法的範圍裡了?」

    此時此地夜空明月皎潔山脈蜿蜓東去漫山林木溪流均清晰可辨。然而在人所不可見之處卻有隱晦氣機絲絲縷縷隨天地陰陽升降流動變化。

    李珣很清楚這是明心劍宗護山禁法全面啟動的表徵。

    這也在他意料之中。既然現了他這「血魔」入山止觀峰上沒有動作才叫怪事而這不會對他造成什麼困擾。

    鍾隱飛昇之後連霞山的護山禁法幾乎是由他一人主持改進若說對此禁法的瞭解當世恐怕無人能出其右。

    明心劍宗宗門護山禁區法範圍廣大遍及連霞七十二峰同時也將坐忘峰底部小部分區域包了進去李珣對其界限瞭若指掌見狀立時知道了自己的位置。

    坐忘峰和止觀峰毗鄰而居粗略計算此處距離止觀峰也不過千多里路而已已經無限接近於明心劍宗的核心區域。

    稍稍估計了一下宗門的反應度覺得不會對自己的行動產生影響李珣又將注意力集中到青吟身上。然而目光投去時他的眼皮連跳幾下。

    入目的情形實在是有些詭異。

    青吟先一步撞入護山禁法範圍觀其飛行線路顯然是不怎麼熟悉然而她週身氣機竟能相對諸峰禁法隨機轉化變動如魚得水。

    反倒是李珣自己由於週身血殺之氣濃重天然與禁法相剋度不免有所降低。

    「有古怪!」

    在血影妖身的狀態下李珣的靈覺敏銳度已給拔升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層次。雖是理智上難以弄出個所以然來本能中仍察覺到危險前衝的身形猛然停住餘力未衰在週身生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將方圓數里的空氣剎那間抽了個乾淨。

    與之同時前方青吟的氣息突然隱藏晦下來藉著周圍有序的元氣流動幾次變化之後竟然又與竹樓中一樣從他的感應中消去。

    而這回兩人均身處茫茫大山之中可不像在狹小的竹樓空間一般那麼容易判斷所在的位置了。

    對此李珣倒不著急他有千般法子可以將青吟搜出來真正讓他忌憚的還是災害前陡現的危機感應。

    他駐留原地環顧四方以其對禁法的熟悉逐步梳理天地間這張氣機大網力求找出令他心悸的源頭。

    三五息的時間轉眼即過。李珣尚未找出線索心頭雙是一跳這一次感應越地清晰。

    在西南方密密的氣機網絡之後有森森寒意自極遠處投射過來像一束光柱在千山萬舊社會中掃過所過處一切生靈均難匿形跡。

    那是止觀峰方向。

    李珣眉頭皺緊退後里許心中警惕:「原來如此『那東西』也被啟用了倒是麻煩!」

    所謂「那東西」指的就是放置在止觀峰上的斬空神劍。

    鍾隱出道時便將此劍攜在身邊歷經千載見證了鍾隱由翩翩少年成為通玄第一人的全過程其與鍾隱氣機互通早具靈性。

    鍾隱飛昇之際以絕大神通將其貫入止觀峰頂的未明觀前庭其中似有深意。宗門修士一時揣測不出乾脆就以神劍鎮守禁法陣眼借用其靈性使護山禁法越嚴密。

    在神劍靈光照耀之下一切生靈均難以逃過其掃瞄、鎖定這與李珣以血影妖身之體感應生機的神通倒有幾分相似。只是神劍靈光對妖邪之氣感應更為靈敏一旦鎖定立時吸納山川靈氣蘊育威能一旦神劍感應則觸機而動如雷霆最是霸道不過。只是近幾十年山門無事這禁法一直蒙塵沒有啟用眼下他可不願意做第一個試法的倒黴蛋。

    這麼一耽擱青吟的蹤跡更是難覓。

    李珣雖不到焦躁的地步可心中危機感應仍有增無減。

    尤其是他已經找到觸感應的源頭心增仍如此這般顯然這其中蘊育的危險遠遠過他現時的估量。

    斬空神劍……鍾隱!

    他今夜所得的最大收穫便是明白一旦牽涉到鍾隱便絕無小事、好事!

    那個甘當縮頭烏龜的男人雖已經遠離此辦可是當年言談中無不暗藏深意;行止間也都是後手頻出。更別提他在青吟身上傾注了千年的情感天知道他為此又做了什麼謀算。

    「也許急著殺掉青吟不是個聰明的選擇。」李珣虛蹈半空心中暗暗盤算:「當時年少識淺修為又差得太多便是被鍾隱動了手腳也體察不出……這倒真是個麻煩。」

    今夜竹樓前的異常經歷給他的印象實在太過深刻。那手段自微末無形悄無聲息地牽引思緒亂心惑神就算是水蝶蘭親至施展其絕世幻術也不過如此而此種手段竟然是由鍾隱飛昇之前留下歷經數十載而不衰光想想都讓人腦後生寒。

    誰知道那廝還有什麼陰招沒有被觸出來。

    不想還好一旦想得深了李珣便現自家身上有著鍾隱烙印的東西實在不少。

    青煙竹影劍訣、骨絡通心之術包括玉辟邪也是鍾隱贈給青吟而青吟又轉送給他的寶物。

    其中最關鍵的自然是骨絡通心之術李珣正是以此為根其將三種南轅北轍的法門互相貫通且融為一體。否則三股真息交互衝突他此時恐怕早已是廢人一個。

    正因為骨絡通心之術佔據了如此重要的地位李珣才越地擔憂鬱。若是鍾隱在這上面動手腳。

    縱然機率不大也足以令他死無葬身之地。

    「不如回轉霧隱軒那邊水蝶蘭和陰散人都是此界最頂尖的人物眼界寬闊神識入微。如此三人合力先絕了後患再談其他。」

    他這般想法算是穩重。可是青吟這邊也是迫在眉睫又觸手可及之事如果就此放手天知道會是什麼後果。

    所謂進退兩難就是這麼個情況了。

    啟動的護山禁法正有序地控制周圍的天地元所配合止觀峰上的斬空神劍蓄勢待。

    李珣再不復剛才的囂張極謹慎地收攏自身的氣息憑藉著對禁法的瞭解移動身形度也不慢可方向卻是朝後的!

    即使如此他也不能完全避過神劍靈光的掃瞄。

    方圓數十里範圍內的天地元氣與斬空神劍靈光遙相呼應每一陣波動都使得元氣的組合序列更加清晰以之生成的劇烈反應則完全隱藏在整齊有序的表象之下蓄勢待。

    「難道真要硬接一記寂滅雷光?」

    眼看著是避不過去了李珣無奈之下又有些躍躍欲試。

    他倒真想看看自家設計的禁法在斬空神劍的驅動下會是個什麼效果。況且硬拚這麼一記或許能趨勢……

    念頭在心中猶未轉盡他眉頭雙是一跳。已經做好硬拚準備的身體突然縮回隨即在狹小的空間內連續上百次擺盪利用這種激烈的震動獲取了常的爆力化做一道血光穿入半空稀薄的雲層。

    神劍靈光如影隨形地追躡而上只是巨量的元氣序列反應還是慢了半拍。

    憑借這微乎其微的時間差李珣避開了大五行寂滅雷光的最佳觸點。

    神劍通靈一擊未已知道保存力量只拿靈光照射鎖定未得更好的機會則蓄勢不。

    與之同時百里之外一道無比熟悉的劍光借周邊元氣動盪陡然加幾次呼吸的工夫已經近在眼前。

    李珣被神劍靈光鎖定不改輕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劍光撲面而來心下只有苦笑。

    「咱們就有那麼大的仇怨嗎?明璣仙師?」

    若有半點可能李珣也不願在此狀況下和明璣打照面。

    這倒不是他在懼怕或顧忌什麼僅僅是數十年來在心底積壓下來的情感在作祟。

    正如他曾經感悟過的剖去鍾隱、青吟這對狗男女明心劍宗從來沒有對不起他只有他欠明心劍宗的。

    他不是好人卻也不願主動做那以怨報德的破事。

    「或許該離開了。」

    李珣此時並無實體不過隨著心情變化周邊瀰漫的血霧也微微波動轉瞬又被森寒的劍光剖成兩半。

    淩厲的劍氣通過周邊血霧傳導過來李珣渾若無事明璣的劍光卻黯淡些許。

    情況就是這麼簡單就算李珣站著不動任由明璣砍上百八十劍也未必能傷到哪裡反而是明璣自己可能吃不住血影妖身的吸噬之力損及修為。

    不能說二人修為天差地別只能是血神子的法門太過妖異找不到對症的法子只能以更高層次的力量強行壓制。不過如今的明璣顯然做不到這一點。

    李珣心中還存了萬一之念頭希望明璣就此知難而退只是用膝蓋想想也知道絕不可能。

    果不其然劍無功明璣未見任何頹勢虛空中鏘聲鳴響又是隔空一劍斬至。

    「以靈犀訣催動子午劍罡?」李珣的眼力不比尋常又對宗門諸法熟極而流可謂見微知著見狀先點頭又搖頭:「以陰陽倒置尋生剋變化是個好主意卻仍不對症。」

    雖對他仍造不成威脅李珣卻不想任明璣斬下來了此舉太過托大不說也容易引人疑心。

    週身血霧一卷凝成深色血光迎著劍氣衝上。

    劍氣與血光一觸立如沸湯沃雪轉眼消融大半雖和血光相距在百尺之外明璣仍氣血浮動氣機牽動之下天靈、黃庭等竅穴微微酥麻似被血蛭附上意圖吞吃她體內精氣;眼前亦被濃稠的血光充斥其中更有無數怨靈嘶嘯湧動欲出密密麻麻彷彿呼出的氣息都會被其吸噬乾淨令人心悸。

    明璣知道眼前景象虛實兼生非但有撼人心志之功亦有吞噬精血的毒辣實效。

    然而她數百年苦修專致唯一一顆道心早鍛煉得如精鋼般堅硬偏又晶瑩剔透面對眼前天魔諸相心境絲毫不亂手中四尺長劍應機變化劍氣吞吐隔空一絞。

    天心靈犀絲縷不絕靈犀訣催的劍氣不若其他法門那般聲勢浩大卻是最最精純不過在明璣的催控下如臂使指只是尋常當劍氣遊動在虛空中時自有絕頂靈性如天心映照萬物均統攝於心。

    李珣初時還未在意然而撲至明璣身前時忽覺得上下四方大力聚合似將他一下子按到深海之底與九幽噬界中的感覺倒有幾分相似。

    他心中驚訝未絕前方劍芒閃耀鋪開恍若一個大浪翻下竟有著絕大的聲威與靈犀一點的要義完全不同。

    待到重壓臨頭李珣神識飛掠四方這才驚覺不知何時方圓數十里內天地元氣竟隨明璣的劍勢一起奔湧動煌煌不可一世。

    而這洶湧表象之後則是附近護山禁法自然與明璣週身氣機融會彼此貫通。

    明璣一劍殺至附之而來的就是山脈靈穴積蓄的巨量元氣當真如山嶽崩摧一般。

    「這也行?」

    李珣若非暫元實體眼珠子怕都要給瞪出去。

    舉凡天下諸宗的大規模禁法佈置對禁法範圍內修習本宗法門的修士給予一定加持這也是應有之義並不稀罕。但如明璣這樣通過禁法佈局一劍牽附周邊山脈靈氣轟殺過來的卻是絕無僅有。

    李珣肯定自己沒有設下這種佈置驚訝之下陡然攀升的強壓已經及體。週身血霧先為之劇烈震盪隨又被壓力凝定一震一凝之間血影妖身終於有了些許損傷。

    這大概就是陰溝裡翻大般兼八十老娘倒繃孩兒手。

    李珣又氣又樂但心度深處反而越安定。

    在血影妖身狀態下他觀察外界的方式與常人有很大不同卻又是出奇地通透。他很快就現明璣在禁法上造詣平常一舉駕馭這複雜的禁法佈局仍力有不逮。

    她就像是在元氣大潮中的弄潮駕一葉扁舟隨浪潮起伏固然是手法精妙然細究下來究竟是人驅潮水還是潮水馭人還在兩可之間。

    不論如何李珣已不能輕鬆應付。

    縱使他身形如霧如煙可外界強壓如浪潮般拍下其中濃厚的天地元氣幾乎凝結如液滴碰撞反應之下在虛實空中形成無數大小不等的漩渦施力方向千差萬別幾乎要反血影妖身撕成粉碎。

    一切之肇端即明璣所之劍氣絲縷它就隱藏在怒潮之後伺機而動務必要找到血影妖身的破綻一擊而定。這種手段倒與斬空神劍所之靈光有些相似……

    神劍靈光?

    李珣突然現了一個古怪之處。之前一直控制周圍禁法的神劍靈光不知何時鋒芒消失雖仍鎖定在他身上禁法的控制權卻不知何時給明璣拿了去。

    他有設計這種……

    李珣心中猛醒卻還是慢了一步。

    元氣大潮之中的某些亂流流程同忽然氣機聚合彼此磨擦更早一線明璣所之劍氣穿透怒潮擊刺過來。

    劍至雷嗚!

    山中猛響一聲霹壢熾白的電火將夜空撕成兩半周圍山川靈穴積蓄數十載的巨量元氣在此刻以最狂暴的方式迸出來。

    空氣中爆鳴聲如此宏大以至於半息之後那聲波便壓過一切除雷聲外天地再無其他。

    大五行寂滅雷光這個由李珣親自佈置改進的霸道禁法終究還是由他先來品嚐。

    更要命的是這已不僅僅是寂滅雷光而是由明璣劍氣驅動與天心靈犀之法相互催化產生的劍罡雷火。

    寂滅雷光破壞五行生剋萬物觸之即毀;天心靈犀通透敏銳擅長以點破面抓住破綻弱點二者相結合生成的便是足以讓此辦任何市斤都要退避三舍的恐怖殺招。

    劍氣雷光頃刻即至。

    在血霧之最深處統馭全身元氣的血核也感受到了深重的危機為之微微顫慄。此種情形下李珣的心態反而越冷靜。

    他沒有躲避由於天心靈犀的性質這道劍氣根本就是無法也不能躲避的反而立下決斷血影妖身轉眼凝聚成實體無論肌體、衣裳均瞬間化形而他的右手則從袖中穿出窺準劍氣來向重重合握上去。

    一聲扭曲尖銳到極點的嘶嗚爆起李珣手上的血色剎那間褪盡大寂滅雷光在觸及實體的曖間已經動輕鬆破開了燃血元息的護持與血影妖身本體進行了沒有半點花巧的碰撞。

    千百道電光在李珣胸前炸裂開來。剛剛塑形的右手轉眼被碾成了一片血霧隨後又被電光催乾淨。

    餘力所及李珣半條胳膊連同袍袖都給炸碎灼熱的血滴四面飛濺又本能地吸噬周邊濃郁的元氣與電光餘光彼此交纏生生化去了最初也是最強的雷爆之力。

    「嘿呀!」

    殘肢的痛苦立刻點燃了李珣心底壓抑的毒火他狂嘶一聲身體頂著巨大的衝擊不退反進完好的左手一記穿刺重拳幾乎凝聚這具軀體內所有的力量正中身前雷火爆的中心點。

    這裡是大五行寂滅雷光的最佳觸點自然也就是方圓數十里山川積蓄靈氣的聚合處。

    李珣以混元杵的至大至剛之法運使凶戾怨毒之氣一拳擊出實有千軍辟易之威。

    兩股大力相交整個坐忘峰似乎都搖晃了一下數十里範圍內的山體剎那間不知崩開多少裂隙呼嘯的颶風掃過將夜空中稀薄的雲層吹了個乾乾淨淨。然而無所遮掩的月光也在劇烈的元氣波蕩中扭曲變形。

    只此一撞周邊佈置的禁法便毀了五六成。

    這招還是在剃刀峰時李珣從表鸞身上學到的此刻學以致用效果也還不錯。

    拳勁所及李珣更證實了心中的猜測。

    不管是明璣劍氣催還是元所聚合、禁法變化那種三元歸一乎天然卻又妙至毫巔的手段絕不是現階段的明璣能夠使出來的。

    兩道巨力碰撞所生成的混亂局面下三者水乳交融的狀態再不能持續其後隱藏的東西也就顯露端倪。

    狂暴的元氣亂流下唯一沒有變動的就是那從止觀峰上照下來的神劍靈光。

    它依然鎖定在李珣身上不管其身體怎樣虛實轉換都沒有任何「脫鉤」的跡象。

    隨著時間的流逝李珣更是覺得吃靈光照射得久了身上寒意逐步加重便像是那把斬空神逐分逐毫地移來意圖架到他的脖子上去。

    斬空神劍、神劍靈光這玩意兒真的是件死物嗎?

    此刻出那驚天動地一劍的明璣也頂不住噴的洪流身體飄飄蕩蕩後移。面色雖是勉強維持平靜可從她晨光星般閃爍的眼睛去看她分明從這一擊中有所收穫。

    不過她很快就從修為突破的喜悅中回神再盯上不遠處缺了一臂的血魔只是那人的注意力卻沒有放在她身上。

    明璣現那傢夥並不在意肢體的錢缺對自己也沒什麼怨毒恨意只是目光遊移先望著西南止觀峰方向又沿著某條虛無的軌跡將視線投向自己側面的某個地點。

    明璣眸光一閃已將那個方向的景物攝進眼中。入目的情形讓她忽地一呆。

    被元氣亂流扭曲的夜空裡一條青色人影就那麼突兀地現身出來。在月光的照射之下那修長的身形之外似乎跳動著一層光芒偏又如水氣般虛無。

    如此扎眼的聲景讓人感覺著對方是早就潛藏在那裡只是被狂亂的元氣掃中這才露了行藏。

    這個念頭剛從腦中閃過青色人影便從明璣視野中消去。

    明璣心中一緊忽然覺至始至終她都沒有感覺到那人的氣自敏銳的神劍靈光也沒有任何反應。

    她心裡警鐘鳴響倉促間還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面對面的血魔卻突然有了動作。

    第一步明璣還能見到實體抹過的虛影下一刻血影妖身已經化為刺目的血光以出她反應的度衝刺過來。

    所幸明璣早已達到在意先的層次手中四尺長劍盪開一陣清波劍氣自護體。而此時她才現血光並非直直衝來而是與她錯開了一個小小的角度。

    由於角度的存在雙方根本就沒有任何接觸若說有也只是護體劍氣與對方飛遁時外溢餘波的輕輕碰撞。明璣也就憑著這點震盪捕捉到了血魔的飛行軌跡。

    那是……

    明璣疑惑的時候李珣心中卻極是清明。

    迄今為止事態的變化大多還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以「混元杵」硬撼劍罡雷火除了要找出隱藏的影響因素外最重要的就是要憑借這爆性的元氣動盪曖間破壞固有的元氣序列使那個以某種方法在護山禁法中隱匿形跡的女人露出馬腳。

    不出所料劇烈的震盪使青吟形跡暴露雖然她很快就適應了過來但在短時間內李珣仍能鎖定她的氣息。也在此時李珣終於有些明白青吟的目的地是哪裡。

    止觀峰!

    那分明是止鳳峰的方向她去那兒做什麼?自投羅網嗎?

    轉念間他已經和明璣交錯而過此時他才想到自己到底該如何擺脫明璣的追襲?

    兩下的目標合在一起正是又追又逃荒謬極了。

    青吟的氣息再度變淡翻湧的元氣大潮反而給了她更好的掩護。

    李珣一時間也顧不得後面鎖住氣息殲余心態越地小心謹慎防止青吟臨到頭來改換目標反把他給繞進去。

    血影妖身的度何其之快不過十餘里的加還沒衝擊元氣混亂的區域雙方的距離便再度拉近近到李珣心中再度活泛想著是不是要把青吟擊殺在坐忘峰下。

    後方明璣雖然亦是奮力追趕一時半刻卻也沖不止上來。

    「不如搏了這回……」

    李珣掐滅了最後一點猶疑心中殺機再起。

    青吟似乎也感覺到危險氣息終於徹底消去。只可惜她的身形卻沒施上隱藏身法被李珣用眼神死死鎖住他心中默算雙方距離變化同時積蓄足以一擊致命的力量。

    便在此刻李珣耳中突然貫入一聲清越劍吟伴之而起的則是極熟悉的慢聲細語:「連霞山雖大卻不喜惡客。」

    語音方落李珣眼前一點寒星從虛無中透出來似是很早以前就等在那裡靜靜的全無聲息事實上星光閃爍的剎那李珣耳畔便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元氣亂流的轟響、劃破長空的呼嘯乃至於自身燃血元息的流動、血核的顫嗚。無論是宏大還是入微一切的聲音都在瞬間掐斷。

    而李珣的全副心神都被粗暴地從他處移回來再陷入到眼前明滅的星光晨去幾乎滅頂。

    當然也只是「幾乎」而已。

    心神的動搖僅僅是眨眼間的事當那一點寒星嵌入李珣顫頭之前熾烈的毒火從血核最深處噴出來剎那間遍及全身每個角落他微瞑的眼睛猛地睜開血光暴射數尺幾如實質。

    對方劍氣加身給予心神的重壓在此刻轟然瓦解。與之同時李珣也終於明白為何內外聲息陡然斷絕。

    來者一劍之下竟能梳理十里山川氣脈使其從狂亂復歸平和餘勢所及甚至將他體內元氣也一併控制這才造成如此不可思議的結果。

    「藏星秘劍是清溟到了!」

    隨著心中所思他殘缺的右臂當空揮下方至半途其上血光濃稠如湯如漿一根潔白手指便從血光中探出來當空虛點血劫蝕元神光飛射而出而手指之後掌腕小臂等肢體俱都凝現成型與前時無二。

    陰影再捲便連碎裂的袍袖都接了上去當空舒展將手臂遮住。

    前方五里處清溟持劍踏空神色不動唯有漆黑如墨的須在微風中輕輕飄動。

    他是得到明璣飛劍傳訊後怕愛徒有失立刻動身趕來的時間倒也卡得剛剛好。

    此時他就站在李珣的必經之路上使李珣不得不停下身形直面這一宗之主。

引言 使用道具
herjiann
王子 | 2011-11-11 17:26:30

第十三集  百鬼夜行  第八章  交涉


  古音臉上當然不是愉悅和開心,僅僅是平靜心態的呈現。
  「有冥火、陰懂之壯舉在先,又有百鬼先生謀算在後,談什麼一步之失?」
  她捧高了旁人,卻把幽離撇在一邊,隨即目注李殉,微微搖頭︰「一直不願與先生為敵,哪知仍不遂所願……好一枚破魂梭,我從水蝶蘭手裡接過血吻之時,絕沒有想到今日。」
  她不再多言,牽著無憂的手,逕直轉身。
  後面,妖鳳的'C息倏然遠去,只有玉散人上前來,用一個極體貼的動作,輕攬住古音的腰身。乍一看去,那既不是傀儡與主人的樣子,也非是叔叔與侄女的關係。
  明知道那是為了通過外層封禁而做的準備,李殉仍為之汗毛倒豎。
  強烈的不適之下,他更覺得心中不安,占音真的就此認輸,在損失一個絕大戰力之後,她竟然會這麼「脆?
  或許是與他的心思相印證,古音忽然回眸,莞爾一笑︰「世間諸事,有得有失,今日我以身證之。倒是先生或是神君,該好好思量才是。」
  不等李殉品出味道來,古音己在傀儡的挾抱之下,沖天飛起,直入灰暗的天空裡去。
  結束了?
  湖心島上。貓兒的進食仍在繼續,半空中,冥化神術猶自運轉不停。然而,如此場而,突然就沒有了震撼人心的力量。好似佈景、絲竹猶在,旦角卻離了台,說不出荒誕怪異。
  李殉看向幽離,而幽離也正盯著他。
  事情就是這麼奇怪,兩個先後與幽魂噬影宗脫離干係的人物,卻做了最多的事。佔了最多的戲分。
  二人視線相接,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能將目光錯開。
  李殉遙望湖對岸的情況,幽離則是先看了下冥化神術的進度,又四處遊移目光,將破敗不堪的鬼門湖,盡收眼底。
  湖對岸。
    閻夫人正用複雜的眼神看過來。李殉衝她微一點頭,逕自騰身,越過臨近乾涸的湖面。來到湖心島上,去看貓兒的狀況。
  一落地,背後幽離忽地開口︰「你有什麼打算?」
  李殉稍怔,才知道幽離是與他說話,他轉過身。笑道︰「我做什麼,與神君何干。」
  他對冥火閻羅假托信任,實則暗度陳倉,勾結幽離的作法仍未釋懷,語氣中便很不客氣。
  幽離也不惱,疤臉上笑意微微︰「小傢夥很不錯,比當年的鬼老三也不差。如今鬼門湖這邊是不成了,要不要跟我去混?我許給你長老的位子,憑你的本事,以後宗主尊位,不也是手到擒來?」
  幽離用的是玩笑的語氣,可其中不乏認真。
  李殉瞥他一眼,冷笑道︰「神君還是想想,怎麼接下古音後面的手段吧。鬼門湖繭是破敗了,總還比離恨天多個罩子。」
  幽離哈哈大笑,笑罷,他仰起頭,目注由冥化神術揮發出的氣芒,嘿然道︰「嗜鬼宗裡,未必沒有第二個陰飾……老子自認為,比冥火那廝還要強些。」
  他笑聲又起,也不再與閻夫人等交談,就這麼飛騰起來,穿透天空封禁,遠遁而去。
  李殉哼了聲,對幽離的做派還真有幾分佩服。
  他不清楚幽離和冥火之間究竟是怎樣的交易和謀算,不過。想要以一宗之力,抵擋散修盟會的衝擊,談何容易。
  搖頭著,李殉走到魔羅喉的殘軀之前。以貓兒的快嘴,這妖魔的軀殼也真的只能稱之為殘軀了。
  隨腳踢開小傢夥吃剩的殘肢,李詢石到貓兒的肚皮己經鼓脹溜圓,顯然魔羅喉肢體的巨量元氣什血,讓她好好進補了一次。
  「嘀,貓兒,好久不見。」
  李殉伸出手,打了個招呼。貓兒先瞪眼石他,確認他的身份後,也不管剛貪了嘴,用仍沾著魔羅喉體液的鼻頭,輕觸李殉掌心,模樣1分親熱。
  久遠的記憶回流,李殉胸口一暢,低笑起來。
  「好啦,我們也該走了……」他手指內合,想將小傢夥抱回。出乎意料的是,貓兒腦袋後仰。眼睛盯著他,竟搖搖頭,身子向後縮。
  李殉初時還以為小傢夥沒吃過癮,但兩次三番之後,他忽地明白過來︰被禁錮了近百年之後,這天性自由的小傢夥,已經不允許任何人干擾他的生活了。即使是曾經的朋友、如今的恩人也不成。
  她的態度是如此堅決,李殉難道還能用強不成?嘟哦一聲「忘恩負義」,但李殉最終還是苦笑著拍拍貓兒的腦袋,直起了身。
  李殉回想一下,在這場亂戰中,他真的就是個傻子,在複雜因素的驅使下,完成自己的那份角色。他也許是唯一一個沒沾到任何好處的勝利者,真正的捨己為人。
  帶著這個荒店的念頭,李殉也決定離開了。他不指望再從這廢墟中得到什麼,只要不再惹上什麼麻煩就好。
  湖對岸,閻夫人分明想說話,可是李殉冷眼瞥過,便將她滿腹說辭都化銷乾淨。
  不願再多做停留,李殉招呼了貓兒一聲,確認小傢夥有能耐破開封界,便不再多言,身形飛上半空,臨至觸及封禁,他心有所感,居高臨下,舉目眺望。
  曾經的鬼門湖,蒼涼破敗,到處都是陷沈的坑洞,大片叢林被夷為平地,只有「地氣連柱」的餘光,還給人幾分希望。
  只是,他認識的人裡,能有幾個留存下來?
  冥璃?鬼機?還是葉如、閻采兒?
  不管與他們之前存得多少情分,李殉忽然發現,要讓他毫不顧惜地與之決裂,未免不近人情。更何況,還有冥火閻羅、陰崔這一對可恨……又可敬的老東西。
  這時候,閻夫人的目光又投射過來。
  李殉抽動嘴角,向她招了招手︰「近日我會將《幽冥錄》送回……夫人。後會有期。」
  言罷,不等l』N夫人開口,他返身上衝,整個身子都沒入滾燙的封禁中去。
  以血影妖身的速度,避過封禁內的亂流還是輕鬆,李殉大約就是飛行了數百尺,壓力陡然減輕。緊接著,清晨微涼的氣息透過毛孔。洗滌他身上的火操氣味。
  他閉上眼盼,微擡起頭,開始吐納久違的空氣,心情也慢慢舒張開來,過了一會,才記得去觀察下方的情況。
  從高空下看,整個鬼門湖都籠罩在一團灰黑色的雲霧中,一眼看不到邊際。若強自比擬,大約和雨季時也差不多。
  不過,映著初升的朝陽,雲霧外層煙氣捲動,擴出一層極淡的光暈,光線愈是強烈,光暈環也就越發明顯。像是一層琉璃罩子,頗具質感。
  李殉想了想,降低高度。探手去摸暈環外層,當他的手指插入其中,立時響起一片極微弱的「味味」聲。
  灼熱麻痛的感覺沿著手指迅速上竄,吃驚之下,他忙縮回手,但就是這麼一剎那,手指已經塗上一層焦黑顏色。
  這點小傷當然不算什麼,血影妖身自發運轉,很快將其修挺,可是其中的變化,卻是他始料未及的。
  「陰火層層封鎖,每層均與九幽之域相接,所引地氣之流動,竟是以方向為準。由裡向外時,僅由封禁本身含蘊的陰氣相阻;而由外向裡時,則步步都要牽動九幽之域。引斥、正反、陰陽變化……是單向封禁,出來已是不易,要再進去,怕是要難上百倍!」
  他半停在虛空中,一時有些愣神。如此強度的封禁,別說是他,就是妖鳳這種級數的,想要強行突破,也很可能像青奄那樣,給捲進九幽之域裡去。
  若「九幽噬界」的法門,是個真一宗師便能出入自如,以內裡的情況,只要其稍有壞心,什麼重振宗門之類的宏願,也就是笑話一場了。
  只是,李殉完全沒準備,現在想來,他之前聲稱的送回《幽冥錄》的承諾,豈不抽上自家的臉?
  「怎麼,還想進去?」
  聲音突兀地響起,李殉卻並不吃驚。他知道幽離隱在一旁,餚起來也沒什麼惡意。他拍手起來,轉身與幽離正面相對︰「想不到封鎖得如此嚴密。話又說回來。神君難道不想嗎?」
  幽離面上微曬,搖頭道︰「出得去,進不來,這種玩意,也只有冥火、彌玄蒼這類廢料才拿它當寶貝。只是,還有那麼一群連廢料都不如的貨色,想破腦袋要鑽進去看個究竟,哈,寶藏,寶藏,寶個鳥藏!」
  初時幽離語氣還好,然而兩句之後,便漸次激烈。最終破口大罵,情緒激動至極。
  李殉石得啞然失笑,目光又瞥向遠處某個方位,隨口道︰「有了今日之事,他們死了心,也未可知。」
  幽離掃他一眼,冷然道︰「你是個聰明人,可天底下有你這肚腸的。也沒幾個。便是有你這肚腸,想的事情也絕不與你相同。」
  李殉知道幽離的意思,無論是羅摩什還是古音,所關注的均不是玄海幽明城的寶藏,而是由這寶藏引發的通玄界震盪,而其最終目的,又有不同。
  前者大約是考慮本宗門的利益消長,而後者……
  他暗歎口氣,卻又聽得幽離冷笑︰「天底下就是那麼一群耗子,一門心思鑽牆打洞,以為天底下的宅院,都是土石泥瓦。卻不知道,世上終究是有銅牆鐵壁的。」
  他聲音宏亮,保準數十里外都聽得清清楚楚,李殉正要說話,半空忽傳笑語︰「神君話裡,可有不盡不實之處。月前水鏡
  大會,透出的消息,可與神君所言,有所牴觸呢。」
  二人聞聲,都是皺眉。
  這回,李殉可真有點兒吃驚了。難道古音臨到頭來,又覺得後悔,返身來尋他和幽離的晦氣?
  正想著,高處,古音拾綴裙袂,步虛蹈空。緩緩降下。或許是陽光更好,她的臉色比剛才好很多,頗顯得紅潤健康。天風吹蕩,衣帶飄飛,監盈如舞飛天,不類凡俗。
  擡眼看她光彩煥發的容顏,一時無語。卻沒想到,古音只與幽離說了一句,便將清澈目光,直視過來,停駐在李殉臉上,久久不動。
  李殉面皮下,血脈微跳,態度卻頗為冷淡。
  氣氛剎那間變得詭異起來。
  一旁幽離怪眼翻動,冰刃般的目光在兩人臉上打個來回,忽爾笑道︰「難得古宗主的好膽色,卻不知此時,古宗主身邊的保命玩意還在嗎?」
  笑聲中,周邊大氣驀地停止流動,其中灌滿了來自幽離身上的殺氣。李殉毫不懷疑,只要古音稍給出一星半點的機會,幽離便會立下殺手,將這禍害從世上除去。
  可惜,古音不會露出這種破綻。
  幽離話音方落,耳邊就響起一聲清越笛音,音雖短促而餘韻不絕,已經是最明顯不過的宜告。
  幽離身體微微前傾,似乎什麼都沒聽到,古音距他不過幾尺。以兩人修為的差距和身體狀況。他完全有可能將古音一擊致命,就算辦不到,也沒什麼損失不是?
  而對幽離教毫未受影響的殺意,古音從容依舊。她笑容不變,只是擡起一隻手,在虛空中劃了個圓,圈起一片水光。
  「水鏡之術……打什麼啞謎?」
  李殉正奇怪之時,便見水鏡上面,人影閃動,清楚地顯出十餘名修士正在高空飛行,觀其禦氣法門,倒是幽宗一脈。
  影像一出。空氣中的殺機陡然更埔數分,幽離便如一隻行將撲食的獵豹,瞳孔中散出的。都是慘綠的幽光。不過,在殺氣最濃烈的時候,幽離反而笑了起來,笑聲中,殺氣散得乾乾淨淨,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時間耽擱得太久了,就此告辭。他日有閒,百鬼你不妨去離恨天做客。我以上賓之禮相待。」
  幽離極是爽利,說走便走,冷眼警了古音一記,他身子晃了晃,就不見蹤跡。
  「又是這招……」
  李殉簡直是無奈了。
  之前冥火與幽離合謀,運出宗門典籍,應該是為f九幽噬界」留的後手,卻刁『料古音隱身在旁,己經盯上這波人馬。
  幽離投鼠忌器,就此罷手也是情理中事。
  只是,此事與妖鳳母女之事同出一轍,古音來來回回使用,難道就不煩麼。
  古音容色不變,似乎剛剛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只微笑道︰「先生大名,仰幕己久,今口在封界內,終於見識先生的手段,幸何如之。」
  李殉眼皮亂跳,古音在唇上塗了蜜汁,想必肚皮下也放了利劍了吧。他實在不願與這女人虛虛實實地交手,便冷道︰「古宗主當前,不敢言大。而且,某家也不覺得,與古宗主作對,是什麼幸事。」
  「妾身與先生之感彷彿。」
  古音的自稱真是禮貌到了極處,她莞爾笑道︰「與先生作對,絕不是我的木意,況且,先生在其它方面,麻煩也不小。
  「我南來時,聽聞天垣翁己舉全宗之力,一路南下,來尋先生晦氣,同時也發出F化星劍帖」,昭示四方。共除血魔。而此界躍躍欲動者,不乏其人。觀其舉動,誓要將先生除之而後快。」
  「哦,是嗎?」
    聽古音透露的信息,李殉面上不以為意,心中卻轉得飛快。
  星鞏劍宗木身倒沒什麼,只要小心不被其禁法困住,就算三個天垣翁齊上,也攔不住他。倒是「化星劍帖」十分討厭,揪著他血魔的身份不放。難道是讓他在此界變成過街老鼠?
  古音告訴他這個消息,又是什麼打算?
  李殉打量古音,古音卻像他之前所做的那樣,目光瞥向遠方某處,繼而輕笑道︰「有些人確實討厭得很……百鬼光生,若有空閒。可否同車而行,妾身有事請教。」
  見她姿態放得如此之低,李殉的警戒心立時又提升了級別,稍一思索,便冷拒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我與幽魂噬影宗畢竟還有香火緣分,古宗主一手策劃火宗之舉,與我本就是兩樣人,想必也談不到一塊去,何必到最後鬧得不開心。」
  「道不同……先生此言,倒是實話。不過,若說先生與我是兩樣人,妾身卻不敢苟同。」
  她臉上笑盈盈的,可眸光中卻冷徹入骨。李殉毫不示弱,與之對視,半晌亦無勝負。
  最終,仍是古音柔聲續道︰「先生是不以為然麼?可是你我都是活在仇恨中的人。先生的心思。別人不知,我卻能設身自處,瞭解一二。」
  古音的語氣柔和之至,然而落在李殉耳中,卻如驚雷炸響,也虧得他是掩飾情緒慣了的,只是眉頭微皺,沒露出太多破綻。
  稍一定神,他正待組織言語反擊,古音第二次發出邀請︰「這裡耳月太多,不是深談之所。若先生不嫌棄,不如登車再敘,如何?」
  李殉並未輕動,只是盯著古音的臉,估摸她的心思。
  對李殉這不禮貌的行為,古音仍是笑吟吟的,只仲手虛引,做足了姿態。
  李殉真想甩頭就走,離這女人越遠越好,可是這念頭方起,便被掐滅。他現在越發明白了,占音也許是天下有數的智者,可她更是此界獨一無二的瘋子。
  若是拂了她的面子,天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來。
  遲疑片刻,李殉終於還是低了頭,他哼了一聲,當先跳空飛上,古音也不多言,靜靜地跟在他身邊。
  李殉升上雲端,一眼便看到古音的雲車座駕,同時也看到,正在雲車上蕩腳丫玩的林無憂。小姑娘百無聊賴的表情十分動人,可是,只要記起她在鬼門湖中被禁錮元神,行屍走肉的模樣,李殉心底便是陣陣發寒。
  「百鬼先生,請!」
  古音再次伸手,清李殉登車。
  李殉正要邁步。忽地記起,這雲車怕是不方便吧……眼前的雲車正是他在星河外與古音的那輛。那時坐兩人己經夠擁擠的了,更何況還要加一個林無憂?
  雖是這麼想,李殉卻不能遲疑。以免落了風度。當他趨前時,林無憂生出感應,擡頭見了古音,嘻嘻笑道︰「表姐,你回來啦。」
  小姑娘己盡狂l日日靈動,然而這沒肝沒肺的模樣,似乎對妖鳳與古音的決裂沒一點概念,甚至對青鶯身隕,都沒什麼感堂。
  古音的反應也很平靜,只是淡淡地道︰「怎麼還沒跑掉,那算了,擠一擠吧。」
  隨著她的話音,雲車側沿擋板打開,李殉皺了皺啟,還是登上車去,端坐一旁,古音也跟上來,挨著他坐下。
  兩人的姿勢都端正得很,卻仍不免肢體接觸。李殉只覺得一股涼意從肢體相接處透過來,立知古音的狀態絕不如她表現的那麼良好。
  「喃。」
  無憂小妮子吐氣開聲,雙腳一跳,也落在車裡。就站在兩人身前。雲車狹長,總算還有立腳的地方,只是前方的視野完全被擋住,顯得十分侷促。
  雲車微震,開始緩慢的加速,四周自動生成氣流屏障,擋住高空大風。李殉偏頭。見兩側雲氣倒流甚速,不過,與當日往返星河、北海的速度相比,又不算什麼。
  當日,雲車是魔羅喉拉動,如今魔羅喉已死,拉車的又是何人?
  李殉腳掌輕擊車板。感覺著其下的暗格,倒是生出些好奇之心。
  「喂,百鬼道士,聽說你和明心靈竹是死對頭?」
  林無憂百無顧忌的聲音把他從走神的狀態扯回來。李殉擡眼看她,想表現出冷漠的樣子,可是想到她的不幸,那張冷臉便擺不出來,只能抽動唇角,淡淡回應︰「宿敵而己。還算不上你死我活。」
  一側,古音俏臉微向外撇,似乎是微笑起來。李殉用餘光掃她一眼,冷聲道︰「古宗主請我上車,我也上來了。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古音側過臉來,似笑非笑,正要說話,前面林無憂已經不依不饒地叫道︰「表姐妹等會啦,我還沒問完呢!」
  「哦,那還真抱歉呢。」古音溫和地笑起來,便在李殉以為她會繼續沈默下去時,她忽地纖指飛動,在林無憂反應過來之前,點在她眉心處。
  在李殉驚訝的目光下,無憂晶亮的眼眸瞬間黯淡下來,身子亦軟軟跪倒,上身傾伏在古音腿上。
  若不明就裡,乍看倒似是承歡膝下的孩童,又似是懶洋洋發困的愛寵,一派派和樂融融,然而從李殉的角度看過去,恰好見到無憂木然的面龐,以及大睜的幽寂空洞的眼睛,其中沒有半點生氣。
  他抿住嘴唇,按住心中翻湧的情緒,搖頭道︰「古宗主何必與她較真,她還是個孩子。」
  古音聞言笑出聲來︰「雖說此界無年歲可言,可是這「孩子」一詞由先生說出來,也實在有趣。」
  F知道我有多大?」
  這句話在李殉胸口盤旋數周,還是給壓了回去。
  樸他冷硬的表情,古音無聲一笑,伸出手,在無憂柔順的秀髮上輕撫而過,像是撫摸心愛的寵物。
  如是數遍,便在李殉以為她走神了的時候,古音方輕聲道︰「一著廢棋,臨收官之時,忽成絕妙,滿盤皆活……說起來,如此事情,便是我,也遇得不多呢。」
  李殉知道她是指林無憂之事,本還以為她在自誇,但觀其神情,又覺得不像。只能應付道︰「古宗主神機妙算,我自愧不如。」
  他有口無心的模樣,自然瞞不過人。古音唇角微勾。低語道︰「是麼,我卻不信。先生應該有這種感覺吧,看著自己布下的伏線越藏越深,深到自己都無法觸及的地方,突然有一天,有機會扯動它,一轉眼,就是天翻地俊。」
  李殉眉頭幾乎打了死結。他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此時的古音。並非是與他說話,而是透過他。與另一個無法觸及的影子交談。
  字音流動間,起伏波蕩,幾如幻夢……
  他心中不安,咳了一聲,打斷這妖異的氣氛,淡淡地道︰「古宗卞要交心,換別人去,本人擔待不起。」
  古音倒也不生氣,反而失笑道︰「交心?算是吧。可是話說到這兒。倒真想請先生猜一猜,我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李殉只是冷笑,根本不接話。
  古音等不來他的回答,容色不變,繼續道︰「我一直在想,抽出這根伏線之後,我究竟能做些什麼?棲霞已恨我入骨,偏又不能拿我怎樣,甚至還要受我節制。有些事情我想了很久,一直沒機會去做。不知道現在能不能成。比如……」
  她語音稍頓,清亮的眸光照在李殉面上,忽爾燦然一笑︰「比如,若我以無憂為質,要扶棲霞為先生侍寢,先生以為,她會答應麼?」
  音猶未落。高空雲氣之h,忽有一道灼然殺氣當頭罩下,刺人肌骨。
  李殉此時才發現,原來妖鳳一直跟隨在側。
  也是在這短竹的失神之後,他才真正理解了古音話中的意思,那簡直比妖鳳的殺氣還要震撼百倍{
  李殉毫不懷疑,若他話語稍有輕薄之意,頭頂上那位羞憤至極的大妖魔,必會痛下殺手,不死不休。
  他瞬間做出了最理智的選擇︰「士可殺,不可辱。棲霞元君畢竟是一代宗師,就算古宗主與她有天大仇怨,也不好如此折辱於她……」
  「是嗎?」
  古音的眸光直刺入李殉眼底深處。
  在其明鏡般的映照下,李殉才猛然發覺,他的肌體活動,絕非是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面對古音似話問,又似確認的話語,他一時間竟然難以應付。
  然而不等李殉再度表態,古音便收回目光,輕抿唇線,笑了起來︰「看來先生仍然心有顧忌,也罷。」
  她似是要換個話題,然而下一刻,她的手指便輕按在林無憂的後腦處,雲車內寒氣陡升。這時,她朱屬微啟,輕聲道︰「棲霞,勞駕,離我們遠些。」
  高空中透來的灼熱殺氣幾乎可以將雲車掀翻。周邊雲氣甚至已經透出了火紅顏色。可在最終噴發之前,還是無可奈何地退去。
  李殉擡頭,恰見到一線虹光遠蹈百里之外,最終不見痕跡。
  摯友身死。仇不得報︰女兒受制於人,堂堂絕代妖魔,竟然落得如此下場。
  李殉並不是憐憫什麼,叮確確實實為她感到悲哀。同時,也俱然於古音的膽色,或者說,是瘋狂{
  她自己發瘋也就算了,可她真想把妖鳳也推下去,真要如此,發了瘋的妖鳳,又會是怎樣的一種景象?
  李殉想了這些,不可避免又走神了。最後還是古音的話音將他驚醒過來︰「士可殺,不可辱……先生以為,何為士?」
  李殉感覺到自己此時狀態不佳,貌似是有些亂了陣腳,便漫道一句︰「有能者為之」
  這回答模糊得很,本就是為了調開古音的注意力。
  古音似乎真的上了當,暫時陷入思考,李殉暗籲口氣,借此機會調核心態,正覺得心神漸定之時,忽聞古音低語︰「林閣可為士乎?」
  話音有如電光長鏈,猛抽進李殉腦內。
  在這瞬間,李殉週身肌肉緊繃,梅一個汗毛都倒豎起來,尖利如針。然而他的意識卻在同時流動開去,驅使嘴唇上下開合,喃喃道︰「林閣?」
  古音的語氣沒有任何變化,就像是正常地討論問題︰「不錯,林閣。曾經的連霞七劍之首,明心劍宗二代弟子第一人,也是棲霞曾經的夫君,他,可為上乎?」
  同樣的問題第二次擺在李殉面前。他目光垂下,無意識地看著下方古音素白的裙袂,靜默片刻,方道︰「應該是吧。」
  「那麼,林閣被棲霞倒懸在水鏡洞天之前,赤身裸體,示眾三日,觀者如堵,如此,也算是「士可殺,不可辱?」
  古音的語調轉折中,終於流露出些許嘲弄味道。
  李殉終1「擡眼看她,眼神冰寒似雪,語氣卻是異樣的平淡︰「原來古宗土也是相信因果報應的。」
  「非也,最多只是相信,「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而己。」古音漫聲回答,說著又是失笑,「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古人言︰「一之為甚,豈可再乎」,我卻說,甚之過也。再做也無妨……先生以為呢?」
  先前的情緒波動終於沈澱F來,李殉不能確定古音提到林閣,究意是有意或無意。他實在沒心情迫逐古音跳躍的思維,免得一時衝動。將這女人活活掐死在這,故而沒好氣地道了一句︰「請古宗主直言。」
  「先生不明白嗎?我剛剛使講過,我與先生是同一類人,我之思慮作為,亦應是先生之思慮作為,僅此而已。」
  「豈有此理。」李殉本能地排斥這種說法,也不管古音是刻意來套近乎,又或者別有所圖,他拂然道︰「古宗主這話是越發奇怪了,難不成宗主煉成了他心通,可照人肺腑?」
  對他不客氣的言辭,古音不以為件,依然笑道︰「先生何必動怒,我如此說法,也是有根據的。就在日前,我那夜摩天裡,走失了一人。讓我好生不解。」
  聽古音繞來繞去,李殉真想拂袖便走,可是耳邊繚繞的嗓音似乎有某種魔力,勾魂攝魄,將他定在座位上。
  古音也看出了他的躁動,眉目間笑意宛然,輕輕側過臉來。在此狹小的空間內。這一個小動作,便讓打破了兩人間的合理距離。
  她豐潤的唇瓣幾乎就貼在李殉耳根處,幽冷的體香伴著微微吐息,撫過李殉感官,也讓他躁動的心臟再繃開了一根弦。
  便在此時。古音柔聲續道︰「那人是個囚犯,我明明用了絕息竭元之術。禁錮其修為,只要無外界精氣注入。便是再修煉十萬年,也聚不起半點真息……
  「可就在五日前,此人竟然修為盡魚,掙開烏金鏈,衝出寒室,從北海海眼逃生,真是令人氣煞。百鬼先生也是當世高人,
  不知能否為我解惑?」
  語音悠悠散盡,古音微笑看去,身邊男子僵得像一具石像,無論是肌體還是思維。
引言 使用道具
herjiann
王子 | 2011-11-11 17:26:07

第十三集  百鬼夜行  第七章  清掃


  整個宗門,能如此稱呼閻夫人的,只有那麼一位。
  「陰長老!」
  話剛出口,李殉卻不敢認了。
  乍看去,升上來這人,雞皮鶴髮、持拐彎腰,確是己入化陰池,進行「鬼靈轉生」的陰禪沒錯。然而其形貌較之常日,何止大異。
  老太婆粗糙的皮膚上,抹了一層死灰顏色,彷彿即將腐爛的死肉。黑洞洞的眼眶裡,眼珠已經不見,只有兩團幽幽碧火,燃燒閃爍。
  陰謹頭頂上,祖師咒靈仲出的觸手,己然顯形,直直插入她天靈頭蓋,此時尚在微微抽搞。漆黑的背景下,可以看到灰白光流在觸手來回穿行,形狀妖異之至。
  好像是聽到了李殉的呼聲,陰謹眼眶中碧火閃動,側過臉來,略一點頭。算是招呼。
  半空中,幽離咳了一聲,拭去唇邊血跡的同時,也哨然歎息︰「陰師伯,你這是何苦!」
  「難得你也有歎氣的時候。」陰懂張開無牙老嘴,呵呵一笑︰「在宗門大典上唬弄同門、欺瞞祖宗,總不是件好事。不過,誰弄的爛攤子,臨走前便要吃抹乾淨,這道理總是不錯的。M火力不能及,老太婆就幫他打掃乾淨,以酬心願。古宗主。妹沒意見吧。」
  她話裡絕無善意,而古音並沒有立刻響應,只是饒有興致地打量祖師咒靈與陰謹之間詭異的聯繫,半晌方笑道︰「剛剛還奇怪,貴宗祖師咒靈前後兩次現身,表現大異。原來是陰飾長老捨身壓制咒靈之決氣,而行控制之實。這法門可有個名目?」
  陰懂點頭道︰「這不過將奪舍之法稍加變化而已,旁門小進,入不得古宗主法眼。」
  老太婆說得輕鬆,可聞之者均是心中暗凜。尋常奪舍,不外乎抹殺他人靈識,以自身靈識相代,權可做延命之法,於修行無益,說是旁門左道,並不為過。
  可是陰謹此時所為。乃是以自身靈識,強加在祖師咒靈之中。由於後者並無肉身,靈識無「捨」可奪,神消魂散的結局,己經注定。
  更何況,祖師咒靈本身擁有的咒力,對宗門弟子可生成絕對壓制。陰謹又是以怎樣的代價,才能維持其對祖師咒靈的控制?
  從老太婆此時的身體,便可見出一二。
  不管其它人如何想法,至少在面上,占音仍不為所動,只是額首道︰「難為陰長老了。」
  她隨口一句,便轉移了焦點,陰老太婆嘿然一笑,手中枴杖乖重頓下,雖是擊在虛空中。卻讓人感覺整個封界都顫抖起來。與魔羅喉的嘶吼聲攪在一起,勢若雷震,剛猛無匹。
  「閻鴛,媽;可知彌錯在哪裡?」
  閻夫人終於從震驚中回神,而見了陰謹這等姿態,對這位宗門長輩。更是不敢怠慢,本能回答︰「弟子引狼入室……」
  「放屁!」老太婆中氣充沛,當場將閻夫人的言語堵了回去︰「始剛剛也說。既然立下毒誓,之前的罪過便不用再提。才過了多久,便忘了個乾淨?」
  閻夫人被吼得更是糊塗,只能苦笑道︰「請師叔指點。」
  陰懂舉起枴杖,杖首直指古音︰「始要讓她走?」
  見陰謹有不依不饒的架勢。閻夫人吃了一驚,正要解釋,卻見老太婆點頭道︰「彌顧及宗門元氣,不願在封界中動手,本也沒錯。只足,有些概念卻分不太清,古音走便走了,不去管她,可你怎麼不截下……她!」
  杖頭一轉,所指已變成了被鎖在半空中的魔羅喉︰「彌明知此撩關乎宗門咒誓,可說是扣在宗門弟子脖子上的繩套,為什麼連她也放過了?」
  閻夫人為之愕然。
  魔羅喉與古音名二實一要留下魔羅喉,古音又豈會答應?
  陰老太婆似乎忘了這點,冷笑道︰「當前宗門勢衰,確實不合別人胃口,可若他日復起之時,彌能保證,辛辛苦苦拉拔起來的後輩,不像始我一般,被鎖著喉嚨,任人擺佈?閻鴛哪,做一宗之主,豈能沒有這個遠見?」
  閻夫人一時無言,倒是古音遙遙笑道︰「陰長老高論,貴宗祖師若在。想必亦要引為知己。」
  如此譏諷出口,天上天下諸人目光如霜刀雪刃,直刺過來,古音只若不見。
  陰老太婆卻也不惱,淡淡地道︰「身為宗門弟子,承前啟後、察遇補缺。都是分內之事。只是少見識也罷了,明知故犯,與欺師滅祖何異?」
  「說得好!」
  閻粼大力擊掌,整張臉都冒了紅光。
  古音笑容不減,和聲道︰「按陰長老的意思,該如何作法?」
  「按我的意思,最好是古宗主自去行事,只將魔羅喉留下,至於我等如何籌劃誅殺此撩,與古宗主再無干係。從今往後,一切仇怨,俱如泡影。」
  「若不依此言又如何?」
  「如此……就是這樣!」
  人笑聲裡,老太婆倏地飛騰起來,與頭頂祖師咒靈一起,飛臨魔羅喉身後,不帶任何遲疑,枯如鳥爪的手掌探出,扣在妖魔頸後。
  味味之聲大作,也不知她使了什麼神通,魔羅喉的護體真息竟然一捅便破,剎那問,幽幽碧焰自雙方肢體接觸點上燃起來,燒灼皮肉,指尖狠狠插了進去。
  魔羅喉的嚎叫聲猛地拔高一個層級。巨軀抖顫,腦袋猛向後掩。顯然己是痛極。如此強烈的刺激之下,那無常索竟又被掙斷根。
  他左邊長臂翻動,己經恢復了對肢體的部分控制權,接著猛力後揮。
  陰懂用枴杖去擋,卻根本抵不住魔羅喉暴怒中的怪力,連個聲響也無,枴杖粉碎,擋前的上臂也被魔羅喉一掌切斷,餘勢不減,又垂重砸在她側臉處,咯嚓聲中、她半邊頭骨、頸骨或碎或折,擎個腦袋都向側翻。掩在自己右肩之上。
  下方驚呼聲起。
  然而,老太婆眼眶中的碧火猶未熄滅。她面孔蠕動,無牙老嘴微微張開,發出「喀喀」怪音,緊接著,吃騰的碧綠火焰便從她身下嫩燒起來。轉眼覆蓋全身。又沿著手臂,蔓延到魔羅喉身上,甚至還有一縷,通過頭頂貫入的細長觸手,飛射至祖師咒靈本體之上,其核心處的幽明鬼火嗡然震盪。
  頭頂上。祖師咒靈猛力收縮,體外光霧濃密,波蕩中洶洶如火,卻仍擋不住幽明鬼火的光芒。只是那光並不淩厲,反而圓斂溫潤。翻騰升降中,如火中蓮實,寶光燦然。
  古音眉頭微皺,目光從天空轉到旁邊傀儡身上,正估量之時,幽離蒼白著臉,從不遠處的虛空中跨出來。
  再沒什麼可說,傀儡前衝,與幽離撞在一起。
  兩位真一高手的對撞就發生在數丈遠的地方,可散溢的氣流行到此處,己如暖風拂面,造不成半點影響。為使封界免遭另一次劫難,噬影魅影已被幽離使至麟峰,幾乎斂去一切外擴震盪,而這也就代表著,巨大的反震力量,要由交手雙方完全承擔。
  只一合,幽離便噴血而退。然而轉眼就又逼上前去,死死纏住傀塌,不使他有任何增援的機會。
  此時,李殉聽到古音輕歎口氣︰「困獸之鬥。竟慘烈至此……這又是何苦來由!」
  李殉隧起眼睛石她,這女人似乎忘記了,她身邊可還站著一位幽魂噬影宗的修士。
  念頭方起,古音卻回眸看來,和宛一笑。當笑容映入瞳孔,李殉背脊陡升寒意,轉眼又化為燒灼痛感,回饋腦子裡去。
  他身體發僵。古音衝他稍一點頭,笑道︰「我尊重先生,亦不願與先生為敵。今口之事,先生能夠置身事外,自然最好不過。」
  讓妖鳳在背後戳人脊樑骨,就是你們古家的尊重?
  李殉腹誹不絕,身體卻不敢動彈。之前消失無蹤的妖鳳,不知何時已潛到他身後,微露氣息,以示警告。
  以李殉的靈覺,竟然估摸不準二人間的距離,一旦動手,後果不堪設想。
  如梁有可能,李殉很想回頭去問妖鳳被人當奴才使喚的感覺如何。但這話堵在喉嚨裡,轉了幾圈,終於還是放下。
  古音深深吸了口氣,在周邊漸弱的火光映照下,她臉上已經掩不住倦色。探手入懷。取了枚丹丸入口,稍做調息之後,狀態才又好些。她仰起頭,繼續觀察天空中的形勢。
  稍停,她忽然開口問道︰「不知陰長老此舉,又是貴宗哪門秘技?」
  李殉本不想說,不過背後氣息微妙的變妙,卻給他一個不太友善的提示。他只能聳聳肩。道︰「大概是『蝕心煉魂l一類的法門,其實,我不覺得陰長老能夠擊殺魔羅喉,縱然是無常索一類的捨身技,也還差些。」
  對此,古音報之以微笑。旋又回身,與旁邊的無憂耳語,小姑娘嗯嗯兩聲。極可愛地偏了偏腦袋,似乎有些恢復到平常的精靈古怪,可卻沒分出半點眼神,送予她不遠處的娘親。
  背後氣息浮動,李殉眼皮微跳。首次把握到妖鳳的位置。與之同時,一個占怪的念頭簾進腦海,他藉著古音側臉的空檔,凝音成絲。送往後方︰「敢問元君。『貓兒」究竟是令嬡的暱,還是古音的?」
  身後的產〔息瞬間恢狂到尖銳灼熱,但很快又潛隱下去。稍後,輕微的話音流過李殉耳畔,像是一陣微熱的風。
  虛空中忽聞頌咒之聲,幽遠深寂,似乎從九幽之域深處透出來。伴隨咒音,高空祖師咒靈劇烈抖動,其核心處凝實如珠的
  幽明鬼火,逐分下壓,光焰碧綠顏色漸褪,代之以死寂的灰白色。
  當此顏色映入瞳孔,李殉心中大大一跳,從妖鳳的話音裡回神。手掌卻不自覺輕撫小腹,偏在此時,占音回眸,又擺出請教的姿態︰「先生,這又是什麼咒法?」
  李殉心思複雜,又感覺妖鳳態度有變,乾脆嘴唇抿住。不發一言。
  下沈的祖師咒靈似緩實疾,己經壓到魔羅喉頭頂,其速度也真正地緩了下來。
  雲霧般的祖師咒靈,加上小小的火珠,卻似有山嶽之重,一點一點的下壓,火珠顏色越發純粹。外面的咒靈本體,都蒙上一層灰翁。
  此時幽種火焰己將陰懂與魔羅喉整個包裹進去,隨著肢體的掙動。迸散出大片火光。但無論魔羅喉怎麼掙扎,都無法將陰飾甩脫,兩人的身體似己被火焰鑄成一體。
  跳躍的碧焰蝕開光霧,與咒靈本體接觸。咒靈為之劇烈抽搐,似乎受到了傷害,雖離得很遠,李殉耳中仍是「吱」地一聲響,被尖銳的聲波刺得耳膜微痛。
  天空中,陰飾已折斷的脖子突然擰直,尖銳的呼嘯聲裂喉而出,將咒靈的嘶叫聲壓了下去。嘯聲裡,咒靈像是受了驚嚇,突向上彈,而其中的幽明鬼火,卻依然保持向下的態勢。
  己徹底轉化為灰白色的幽明鬼火,從咒靈體內穿出來,渾圓光潤,如初脫皮的蛋清,光華內斂,不見半點焰芒,在虛空中滴餾溜打轉。
  在人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幽明鬼火上時,虛空中又有了異動。
  無論是魔羅喉與陰懂身上燃燒的碧火,還是祖師咒靈身外翻滾的光霧,都被某種力量吸引,扯出一條彎曲的軌跡,向幽明鬼火處匯聚。並以之為中心,慢慢旋轉起來。數周之後,魔羅喉與祖師咒靈的身體也開始慢慢擺盪,似乎要隨之旋轉。
  情形是如此詭話,以至於有那麼一瞬,人們幾乎以為整個天空都轉動起來。
  由於碧焰與光霧交織的光亮太過強烈,以至於中心處,光華全斂的幽明鬼火已完全陷入到陰影中去。似乎那是一個另辟的空間。
  封界明顯震動了一下,好像產生了某種傾斜,而在魔羅喉與祖師咒靈的中央,約焰光霧交織的核心處,純粹的黑暗如淚淚泉水,慢慢流淌出來。
  陰老太婆的嘯音終於消散掉,而魔羅喉卻緊接著放聲嘶吼。
  她身體扭動掙扎、上下彈跳。像是一隻被割了肚子的雞,如此瘋狂的掙動之下,僅餘的兩根無常索,再也縛不住魔羅喉,先後繃斷。
  魔羅喉身軀陡沈,要脫開頭頂上漸重的引力,便在此刻,背後的陰老太婆嘿嘿發笑,緊接著,她喉嚨裡「咕」地一聲響,拘樓的身軀反常地膨脹起來,沒有任何緩衝,刺眼的強芒穿透身軀,四面噴發,火光分合間,她的身軀化灰飛散。
  然而,有一道幽碧光氣,從火光中央飛射而出,化做一道虹光,投入到上方初啟的幽暗中去。
  「梁然是那招……」
  李殉甚至來不及為陰懂的死難哀悼。見到這獨特的表徵,他終於想起了這咒法的來路。
  也在這一瞬問,他也貫通了其中脈絡。掌心處,破魂梭不可抑制地跳動起來。
  苦戰中的幽離忽然放聲大笑,笑聲未絕,又厲聲長嘶︰)陰師伯走好!」
  「無憂!」
  古音的喝聲就綴在幽離的話尾,一瞬間,局面混亂至不可收拾。難得小姑娘的反應不受影響,「哎」了一聲,肩膀上的貓兒猛地跳起,懸浮半空。
  下一刻,虛空中寒光乍現。
  古音猛地回頭,瞳孔中卻烙進一線鳥黑的光束,她很快辨清,那是一枚飛梭,而發梭之人……
  「百鬼!」
  喝聲不可能將吃梭阻擋下來。高速吃行過程中,烏黑梭體之外張開一圈幽藍的光環,其木體反而越來越小,顏色也飛速轉變,最後已化做一顆瑩瑩藍星,破空聲更是消減乾淨。
  忿浮的貓兒顯然被驚到,扭頭看時,數丈方圓的空間內,一瞬間浮動變化的氣機,如同一場突來的風!
  氣機交互作用「,她額頭嵌入的圓珠光芒倏暗,身子也定格在那裡,動彈不得。
  「貓兒……」
  無憂的呼聲才出,便「哎呀」一聲,捂著腦袋蹲了下去。此時,飛梭外光環嗡然顫鳴,光華更盛。
  玄冥飛環,吸納一切神念,隔絕鎖魂圓光與控制者的聯繫。
  李殉唇邊微弧,久忍之後的爆發果然是最舒暢的。但他又舉起雙手,做出最無辜的模樣。
  李殉背後迸發出的灼熱火勁己與他背肌相接,又殺勢陡消,而未斂之餘力,依然破開李殉護體真息,將其背後衣物,燒出一個大洞來。
  便在此時,光環中央的藍星陡然加速,瞬間破開外層玄冥飛環,此後再無仔何阻礙,只一閃,便打入貓兒額前的圓珠之內。
  定魂星,破壞一切神念禁錮,徹底擊碎鎖魂圓光的介質。
  玄冥飛環與定魂星合在一起,才是破魂梭的真面月。
  也只有如此設計,才能針錚相對,徹底破除「鎖魂圓光」的禁錮,否則,以血吻這等洪荒異種,怎麼會如此輕易地被擊中要害,躲閃不能。
  貓兒一聲尖啼,刮人耳膜,整個身子像被重拳轟到。倒飛出去,直摔出十多丈遠,才滾落地上,一動不動。
  李殉周邊,一時間安靜無比。然而半空中,激盪的場面才剛剛開始。
  深幽的中心點內。或許是黑暗流盡,驀地現出一點微光,緊接著,千百道灰白氣芒噴薄而出。或短若針毫、或長獻數丈,在引力的作用下,氣芒打著轉,四面噴射,有如節慶裡鑽天的焰火,絢麗之至。
  只一瞬間,祖師咒靈與魔羅喉,都被捲入氣芒之中,瞬息火頂。
  魔羅喉的厲嘯便在此刻斷絕,封界內,甚至有人以為,這位絕頂妖魔己被氣芒催化乾淨。但很快的,妖魔漆黑的身軀便從氣芒中彈射出來,在空中劃了個弧線,再重重摔落。
  悶響中。魔羅喉的身體沒有任何控制和緩衝的跡象,狠摔在湖心島匕彈起、又摔落。址後如死狗般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然而此刻,沒有人去關心。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半空中,因為,在那裡,灼眼的氣芒之下。正有一顆金燦燦的珠子躍動不休,卻無論如何,都無法脫出氣芒的籠翠。
  古音仰起頭,目光投注過去,片刻,又轉過臉,凝視李殉,眼神冷若冰窟。
  李殉卻不在乎,感覺著背後妖鳳氣息緩和,他緩緩放下手,微笑道︰「古宗主是想索回金丸神泥內,魔羅喉的梢元及元神麼?還是算了吧,還不如由木人作陪,一起欣賞敝宗近萬年未曾現世的絕頂手段,冥化神術,如何?」
  「冥化神術?」古齊並沒有什麼表示,倒是背後妖鳳訝然低語,「可是以元嬰禦九幽的法門麼?」
  「正是。」李殉乾脆地回應,「不過,元君所言的法門也不正確,冥化神術不載於敝宗任何典籍之內,也非是修煉之法,只有通過天冥化陰珠……或者,在沒有那珠子時候,還要生造一個。」
  「造一顆天冥化陰珠,也太過艱難。自從二代祖師冥東獄後,宗門再沒有能成功的。但我想。這也並非是陰長老的目的。她老人家不惜以身飼法,將精氣神三寶投入虛空,大概只是……」
  「元神冥合,無分彼此,一切前塵,盡入虛空。」
  閻夫人艱澀的嗓音響起來,流散於封界之中。
  伴此聲音,天空中僅存的數點碧火流瑩遊移飛動,牽引氣機,慢慢匯聚向冥化神術的中心。
  隨著瑩火的移動,無序噴發的氣芒開始歸攏變化,在虛空中織就一張粘滯的大網,將金丸神泥與祖師咒靈縛在其中。
  李殉亦是語音幽幽︰「很快,陰長老與魔羅喉的元神。也許還要加上祖師咒靈,便會融在一起,彼此寄生、消化。那井非是彼此傷害,只是改變、乘組、直到生發出新的東西。那時,陰長老己不是陰長老、魔羅喉也不再是魔羅喉,祖師咒靈也要……」
  話音未完。他小腹微涼。同時心生感應,轉眼看時,正見到氣芒大網收縮,金珠的光芒無限地黯淡下去,然而祖師咒靈本體,卻猛地脫開了鉗制,倉惶飛上半空。
  李殉瞳孔微縮,即使陰懂捨身為之,想要一舉將魔羅喉元神及祖師咒靈融汀化生,終究超出了她的能力極限,只能選擇其一。這一刻,地面上的歎息聲無比響亮。
  祖師咒靈先前被陰懂以奪舍之法強行控制,乍一脫身,反倒是恰然不知所措。
  它乃是怨氣殘靈彙集而生,本無靈識可言,全憑怨念本能行事。此時魔羅喉的氣息被冥化神術壓制,它失去了目標,又身處在這見鬼的封界內,為了保護組成本體的怨靈不被濃稠的九幽地氣同化,它的木能反應就是遁下去。就像數萬年來一直做的,遁入幽暗的地底,直到九幽之域的狂亂結束。
  只是,五遁障沒了、祭壇沒了、化陰池也沒了。原本還可以限制它活動范田的封禁己經全部失效……
  這傢夥還會那麼乖的留在鬼門湖上面嗎?
  一剎那的工夫,李殉腦中便轉過這些問題。然而機師咒靈的速度比他的思維還要快七一截,灰白影子轉眼便貼近地面,化做一縷煙'C,鑽了下去。
  雖然沒有回頭,李殉卻可以想像,古音會在這短暫的時間內,做出多少的謀算。剛剛扭轉的局而,又難測起來。
  正皺眉的時候,身後妖鳳輕咦一聲。
  平地忽起陰風!
  幽冷寒意自下而上,滲入肌理。以李殉寒暑不侵的體魄,竟也打了一個寒顫。而緊隨之後,耳中便灌入一聲長嘶顫音,悠悠如風入大荒,悲慨蒼涼︰「天……亡……我……」
  封界中人。無不遍體生寒。
  那聲音絕非是場中諸人所發,甚至不是他們所認識的任何一個人。嘶聲初起似在九地之下,然而尾音未絕,便充斥天地,莫知其源。一時間,非但是耳鼓滿灌,就是臟腑骨肉之間,亦是共鳴不休。
  未等諸人從中緩過神來,又一聲厲嘯炸開︰「天亡我!」
  同樣的字句,其中含蘊的乖決與怨毒,幾如解臭的毒液,撲面而來。
  「這是……九幽老兒?」
  妖鳳略顯遲疑的低語聲入耳。李殉終於忍不住瞪大眼睛。然後他就看到了,虛空裂隙之下。瀰漫的黑暗陡然開裂。
  縫隙中,有一條細長的陰影扭曲蠕動,像是從九幽之域爬升上來的魔影。愣了片刻,李殉才想到,這正是宗門典籍記載,九幽老祖度劫失敗,以無邊怨氣發出咒誓的場景。
  荒謬!
  李殉腦子裡首先便跳出這個念頭。
  「老祖!」
  也許是木能的畏俱、也許是對宗門祖師的虔誠、當然,更可能是重壓之下精神錯亂,湖對岸,幽習一聲悲呼。當先軟倒在地。閻截緊隨其後,而閻夫人遲疑了一下,也跪了下去。
  倒是幽離,或許是在級斗之中,倒沒有太過激烈的反應。
  對著仍在扭動的陰影,幽習重重叩下頭去,臉上已是老淚縱橫︰「宗門傾授,只在旦夕,老祖,您)「」「眼吧。」
  回答他的。是又一聲淒厲的悲嚎。
  裂隙上的陰影突然膨脹,然而緊接嚎叫的尾音,其腔調忽生變化︰「老祖喬饋,我不服。」
  似千百個飛雷天降,無數次頓挫強音,連環炸開。一時間,諸人耳朵裡全是「不服」之聲,剛剛還嚎哭的幽習,登時被震
  得傻了。
  李殉看著那漸顯形的陰影,也為之目瞪口呆︰「冥火閻羅?」
  其實,從陰影的外形很難看出其身份,可是感覺卻不會變。熟悉的氣息從虛空裂隙前擴敬開來。周圍黑暗顫抖著退開。
  陰影之外,又有音波震盪︰「我不服!分明是祖師亡我,祖師亡我。」
  幽習臉上青白交替,更多的還是茫然失措,他求救式地問頭,看著閻栽,餚著閻夫人,喃喃道︰「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閻夫人亦是神色慘淡,怔了半晌才答道︰「這是……欺師滅祖?」
  「不是冥火閻羅。」
  李殉忽地否定了之前的判斷,他死盯著那陰影,漸漸明白過來。
  旁邊,古音終於開口說話,卻是接上李殉的話尾︰「不是冥火,而是冥火的……」
  「咒靈!」
  兩人的聲音合在一處,而那陰影亦再生變化。
  十餘條細長觸手從其本體上抽出來,似乎可以無限延伸,斜斜插入地而,也就是兩息時間,一聲尖啼猛然拔升,刺刮耳膜,憾人心腑。
  灰白的影了從地下彈出,身外光霧黯淡,卻是祖師咒靈無疑。也不知陰影用了何等手段,竟將祖師咒靈從地上擒拉上來。雙方飛速接近。最終碰撞。
  咒靈在尖叫,人們很難理解陰影對其造成了怎樣的傷害,只能餚到,灰白與深黑兩種顏色絞纏在一起,扭曲變化,直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開。
  散溢的怨靈死氣轉眼便被九幽之域吞噬,然而本體上的怨氣卻是瘋狂增長,永無止息。
  錯亂的聲波中,咒音又起︰「無生無滅,與爾同淪幽獄之底。日日千劫雷火,水不得出啊啊啊啊……」
  字尾已化做刺耳的厲嘯,壓下一切雜音,同時,一股無可抵禦的力量從地底深處透出來,如巨靈之掌,一把攫住交纏中的咒靈、陰影,猛向下拖。虛空裂隙顯出劇烈的波動,周邊的黑暗瑟縮著退開,使得眾人得以目睹,新的咒誓被引發的全過程。
  幽離與傀儡終於分開。
  傀塌退回到古音身後,氣機潛沈,莫知其所向;幽離則轉過身,看著扭動的咒靈沈入地底,其最後一點氣息也被九幽地氣淹沒。
  「這才是冥火的殺招!」
  深重的寒意瀰漫李殉週身,以咒靈對咒靈,以毒誓對毒譽……再聯想到之前的「九幽噬界」,冥火閻羅需要怎樣的狠辣、怎樣的決絕。才能做出這種手筆來。
  他瞥眼看古音,不知這女人此刻又有什麼感想。
  古音沒有看他,而是伸手牽過無憂的小手,小姑娘正揉動頭皮,似是被剛剛的情景嚇到,又好像還沒從神念反噬的震盪中恢復過來。但與與平日裡的神態,己經沒什麼差別。
  妖鳳的氣息又有波動,李殉真的分辨不清,無憂如今是個什麼狀態了。
  當然,這都不是重點。關鍵在於,古音的態度,可有變化?
  氣氛忽然緊張起來。這是一個必須要跨過的關口。可是,讓近百年來。幾乎無往不利的古音認輸退讓,又何其難。
  便在此時,遠摔出去的貓兒忽有了反應。小傢夥粗尾甩動,幅度由小變大,最終整個身了都在掙動。
  李殉暗籲口氣,知道她是撿了命回來。
  還沒決定是否要招呼一聲,貓兒小腦袋擡起,左顧右盼,雖然還有些萎靡,可己盡復靈動之姿。隨後,她將視線移過來,眼睛噠起,有些猶豫和猜疑,那神情與李殉初見她時,幾乎一模一樣。
  古音不掩驚容,顯然是奇怪血吻竟還活著。很快,她又將日光移回來,盯著李殉,若有所悟。應該是察覺到,李殉此事並非臨時起意。
  李殉聳聳肩,給她一個交代︰「當年古宗主懸賞,使水蝶蘭從我這裡要了「貓兒」過去,如今,我贈上一枚由千帆城巧匠親制的破魂梭,算是幾十年來的養護之資,讓這小東西物歸原主。公平買賣,童史無欺。」
  正說著。那邊貓兒的身子弓起來,眼中閃動幽光,喉嚨發山則低沈的「呼嚕」聲響,完全就是一隻捕食前的饞貓,緊接著側跳出去。
  古音這邊,傀儡似乎要有所動作,然而幽離的氣機緊鎖過來,雙方一抵,都僵在原地。
  小傢夥粗尾擺動,像一條急速遊動的大魚,破開陰氣潮湧,竟比閻夫人、古音之流還要來得從容。他直竄到湖心島上,那
  裡,除了扭曲圳塌的地面和建築,便只餘下一樣東西。
  無憂忽地「哎喲」一聲,叫道︰「表姐,我手疼。」
  李殉微愕,但很快的,貓兒的歡叫聲傳過來。她跳到魔羅喉的軀殼上面,毫不猶豫,張嘴露齒,一口咬下。
  血吻的牙齒可以截金斷鐵,且具備恐怖的腐蝕能力,不過兩口,魔羅喉胸腹問便給破開一個大洞,貓兒「嗚嗚」叫著,吃得不亦樂乎。
  有那麼一刻,封界內似乎只剩下血吻賣力的咀嚼聲。
  幽離終於明白過來,為之撫掌大笑。
  「前日之因,今日之果。古音嘟古音,若非是彌將魔羅喉的元神封入金丸神泥中。便是以陰長老的冥化神術,也未必能如此輕易地將其從法體中分離出來。
  「更不會像現在這樣,只餘下一個空殼,讓血吻大快朵頤。一步之失,處處皆錯,我倒要石一石,彌還有什麼招數!」
  李殉在旁聽得直皺眉頭。幽離想必是憋得狠了,嘴下竟然絲毫不留餘地。要是把古音逼急了。又該怎麼收場?
  他在擔心,古音卻綻開笑琦
引言 使用道具
herjiann
王子 | 2011-11-11 17:25:45

第十三集  百鬼夜行  第六章  無常


  古音仍似毫無所覺,她仰頭與妖鳳血眸直視,依舊笑語嫣然︰「是了。棲霞,始至今不悟。當年,我種勸妹,不要留下這個孩子,不管那時我是真情又或假意,我總還是提醒過,是不是?」
  聲音穿透虛空,天上天下清晰可辨。極顯舉重若輕;妖鳳沒有任何回應,血眸顏色卻更深了些。
  古音絲毫不受影響,語音朗朗。流暢至極︰「當時我說,這孩子對扮、對青鶯,就是最大的禍害{在有她之前,紛們縱橫天下,來去自如,是何等的自由自在。可一朝懷胎,立時瞻前顧後、畏首畏尾,更落得棲人屋下,辱身求存的下場!
  「棲霞,我不信彌不明白,天下修士,無不以仙途為人生之至道,只有彌,還有青鶯,自謂行得多、看得破,到頭來反而將個孩子放到最高處去,倒錯因果,豈不可笑?
  「當然,我也只勸了那麼一回,妨盡可說我虛情假意,這本來也不錯。這些年來,我刻意交付許多人手與妨們使喚,卻不讓娜們使得長遠,天長日久下來,再突然重回到孤來獨往的日子……
  「棲霞呀。若妹和青鶯在此界還有一個可以托付的朋友,將無憂交在他手上,結果何至於此?」
  古音所言,句句都似是站在對方的立場考慮,然而每個字都恨不能將妖鳳的心頭刺出血來。
  李殉離得遠,石不透妖鳳血眸之後。究竟是怎樣的心思。而片刻之後,她唇邊溢出的語句,卻陰冷得令人心悸。
  「你對無憂做了什麼?」
  古音的問應輕描淡寫︰「惑神曲而已,妙化宗的法門,棲霞彌還有不知道的麼?」
  「不可能!」妖鳳沒有任何遲疑,一語否定,「彌絕沒有對她使惑神曲的機會。」
  古音聞言搖頭,接著笑容使從她唇邊擴散開來︰「是啊,無憂一生下來,始和青鶯便照餚得那麼緊,我是沒有機會。別說是我,恐怕鍾隱復生,部沒那個能耐。可是,她出生前呢?」
  「出生前?」
  李殉理解得無比吃力。古音瞥他一眼,轉臉過來解釋,面上依舊笑意悠悠︰「當年柄霞與青鶯前去夜摩天,求生自是其一;這其二麼,便是要借叔父l妙化玄機」之術,助棲霞及腹中胎兒度過四九重劫。先生想必是知道我那叔父的秉性,這其中所求所需,也就無需贅言。」
  說到這裡,她語齊稍頓,像是吊人胃口,但李殉更願相信,她是在進一步挑逗妖鳳的殺氣,甚至還存了扯他下水的念頭。
  李殉心中暗咒之餘,臉上也只能擺出冷淡且不在意的模樣來。
  古音並不在意他的態度,在妖鳳灼然如火的殺氣中,繼續笑道︰「棲霞是很寶貝她的女兒。只是有些時候,終究還是照顧不到。比如……行房時。」
  風嘯聲驟起,李殉心中呻吟一聲,裸露在外的皮膚幾乎是被小刀刮過。他己是如此,古音所受的壓力只有更強,可這女人仍是微微笑著。似乎沒有發覺,她頸側嫩肉己被虛空中流動的殺氣,蝕開了一個小口。
  鮮血順者領口滑落,古音的語氣卻沒有絲毫變化︰f叔父折磨女人的手段,棲霞當然最清楚。尤其是初經此道,神昏智迷不過是等閒事吧。叔父就是那時對胎兒布下惑神之術,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也是先天所種,對吧?」
  在妖鳳遊離於瘋狂邊緣的注視下,李詢哪敢接腔,只做聽不見。
  古音沒在百鬼這裡得到想到的結果。也不失望,再轉回去和妖鳳搭話︰「若是新近動的手腳,以棲霞的能耐,想要破解並不難。叮是。那手腳偏偏是動在無憂成胎化形之時。她靈智本就先天……」
  「住口!」
  妖鳳從羞憤中清醒過來,厲聲喝斥,這只是出於母親本能的維護,可在喝聲之後,她的心思卻徹底亂了。
  古音理毫不受影響,待其喝聲散去,便不緊不慢地續上去︰「惑神之術與她靈智生長同根同源,近兩百年來,早就不分彼此。彌若想破解,也不甚難,可是無憂她辛辛苦苦長成的這點靈智,也就將隨之消融。
  「再退一步講,這也沒什麼,彌大可重新培養,也就是兩百年的時光。只是,從她出生到此刻所有的記憶,關於始的、我的、其它人的。當然包括青鶯的記憶,也都將灰飛煙滅。棲霞,妹考慮好了麼?」
  「無、恥、之、尤!」
  這是妖鳳的回應,縱然字字頓挫,字字泣血,可也僅此。古音但只微笑而己。
  李殉眼皮跳動,忽在一旁道︰「這倒奇怪了,惑神曲雖強、令叔父的手法也確實高明,可那畢竟只是令叔父的手段,關古宗主何事?」
  此言正在關鍵處,分明就是質疑古音對無憂的控制。李殉發言也許存了些讓古音難堪,或者使二者亂鬥的心眼,但卻是對妖鳳最好的提醒。
  梁然,他話齊方落,妖鳳的殺氣便猛地提升了一個層級。
  古音絲毫不亂,回眸瞥了李殉一眼,淡淡說話︰「百鬼先生對敝宗妙化四神曲,倒是熟悉得哪。確如先生所言,叔父只是為自己留下後手,與我無「,我也確實無法直接催發惑神曲的功效,必須通過叔父……就像這樣!」
  隨著她豎起的手指,天空中嘀聲長鳴,在這個距離上,李詢看不到林無憂的狀況,卻能感覺到妖鳳勃發的殺機陷入了又次的混亂。
  真是悲哀!
  李殉首先生出情緒反應,然後才是理智的警醒︰「傀儡己經摔進了九幽之域,那現在是誰?」
  危機意識之下,越發超卓的靈覺妞快地捕捉到對象,他猛地側身,手臂擡起,做自衛狀,眼神恰碰上灰色的影子從虛空中跨出來,站到古音身後。
  雖然脊推折斷、背部傷口直抵內腑、一條胳膊也軟垂下來,臨近報廢,可這確確實實是玉散人傀儡沒錯。
  這沒有痛覺的死物臉面低垂,週身毛孔竅穴正瘋狂吸納周圍濃稠的九幽地氣,以此來修義傷損的管骼肌肉。
  以幽玄f鬼儡的肌體恢父速度。用不了多久,使又是一個完完整整的戰力。不帶半點折扣。
  李殉繃緊如弓的身體漸漸軟化,擡起的手掌卻不自覺地握拳,抵在嘴邊,以此遮掩喉嚨裡即將溢出的歎息。
  他之前是被九幽噬界的大威能震懾,竟然忘記了,幽玄傀儡本身便是以九幽地氣為根琴,理論上更親近於九幽之域的「死物」。
  尤其是,傀儡還具備「跨空藏身」的本能,縱然其平日棲身之處。只是九幽之域和此界的「夾層」,但畢竟擁有短時間內在九幽之域存身的能力。
  與之相對的,法體為天界神鳥的青鶯,其勃勃生機與清淨之體,天生便與九幽之域相剋,此消彼長之下,雙方同墜幽界,其結果如何,何需等到傀儡現身。方做定論?
  李殉微微搖頭,終還是讓那一聲歎息溢出唇邊。
  也許正如古音所說,這只是一個臨時起意的計劃,可她將種種全都算計進來,獲得如此戰果,也是情理中事。然而,理智的判定依舊無法抵消情緒下衝擊,他仍要感歎︰
  青鶯……死得好冤。
  李殉已如此,何況妖鳳?
  封界內的熱風更狂暴了,只是明顯失去了方向。
  此時古音仍不罷休,她微笑著舉步,走上前去。身外的風暴對她而言,有著相當的壓力,可她不緊不慢地邁步,像是走在自家的花園裡,身後的傀儡甚至沒有跟上去,任她纖細的身形,直而妖鳳瘋狂的殺意。
  她一直走到湖邊,以她的修為,很難再踏水過去。然後古音伸出手。向著妖鳳微笑︰「來吧,棲霞,妹可以動手殺我,為青鶯報仇。當然,我死,傀儡亦不復存在,那樣,要麼彌讓無憂也跟著下來;要麼,就抹去她的靈識,從頭開始吧……」
  自然,她得到是強自壓制的沈默,以及更難以控制的殺機。
  古音沒有絲毫動容,反而將伸出手再揚起一些︰「如果,始不願意,那就把無優放下,放在我這裡。也許我們還可以重啟曾經的計劃,繼續合作下去……」
  「休想!」
  妖鳳的聲調近乎猙獰,或行更像是猛獸垂死時,不甘的嗚咽。
  古音輕輕搖頭,笑出聲來︰「棲霞,不要孩子氣。拿出妹的魄力,只是再做一次選擇而已。就像當年妹做過的那樣,現在的情形,還會比之前更糟嗎?」
  不僅更糟,而且,槽糕透了。
  眼前的場景,便連李殉都出了憐憫之心,摯友喪命於前,女兒性命又操之人手,絕代妖魔、堂堂宗師,空有驚天動地的修為,何至於此?
  回想到天都峰上,談笑殺人的神威氣魄,此時的妖鳳,越發令人不忍卒睹。
  然而,李殉也實在很難想像,妖鳳會被古音這種簡單至乎拙劣的手段制住。在他行來,此時若不當機立斷,日後只會被古音制得更死、羞辱更甚,妖鳳她竟連最起碼的尊嚴都沒有了?
  此刻礡衫毛是李殉,才從風暴衝擊中緩過勁兒來的幽離等人,也都目瞪口呆的看著,沒有人會想到,剛剛還不可一世的天妖鳳凰,轉瞬之間,就被折辱至此。
  那之前他們的狼狽模樣,又算什麼?
  表面上看,妖鳳與古音仍在儷持,但明眼人都看出來了,妖鳳的退讓不過是早晚而己。古音也不再發言刺激她,只是再次f中展掌心,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沈默中,李殉終1「看清楚,妖鳳懷中的無憂一直在掙動,想必是惑神曲的功效還未消去,以無憂亂其心,大概也是妖鳳的心智始終無法恢復到正常層面上的原因之一。
  不遠處,傀儡仍在吸納陰氣療傷,李殉瞥去一眼,又將目光轉到古音的背影上去。
  捏著手心裡的破魂梭,他止不住再次去想,如染立下殺手,毀掉這個可怕的女人,是不是會更安全些?
  想到這裡,他真正地苦笑起來。如果他這麼做了,恐怕第一個殺他的,就是妖鳳!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誠哉斯言。
  天際忽地一聲驚雷,將近乎窒息的氣氛打得粉碎。李殉也吃了一驚,擡頭看去,只見剛剛遠遁躲避風暴的魔羅喉,不知什麼時候,又殺到虛空裂隙附近,剛剛那聲雷響,正是她腳)」「鼓氣,迸發出來的嚎叫。
  由於背身相對,李殉看不出古音是個什麼表情,不過空中的妖鳳似乎被吼聲震動,清醒了些許。
  古音顯然不滿這一變故,微偏過頭,似是想給肩上的貓兒一些指示,但不知為何,又打消念頭,任魔羅喉胡鬧去了。
  李殉見得此景,破魂梭在手指間打了個轉,正要深思下去,裂隙周困的陰影中,灰白光霧飛騰起來,與魔羅喉遙遙相對,正是祖師咒靈。
  若是這兩個怪物再殺成一團,明年今日,就是封界之內的所有幽魂噬影宗修的忌日了。
  李殉念頭未絕,虛空中人影閃動,剛剛不知躲到哪兒去的幽離,忽地從魔羅喉側方抹過,雙方氣機交錯,分屬同源的陰火在虛空中接觸,魔羅喉又是一聲低吼,注意力被眼前這個堪與她對敵的修士分去數成。
  另一側的祖師咒靈暫無動作,魔羅喉稍顯猶豫,不過很快,隨著幽離噬影魅影全力展開,周圍的空氣如滾油般沸騰了。
  幾乎完全相同的攻擊方式,挑起了魔羅喉的野性和戰意,她長臂圈起,血紋黑膚透出一層幽光。雙方真息碰掩,虛空再次被蝕開了口子,卻沒有任何震盪衝擊發散出來。
  噬影魅影的殺傷,幾乎完全作用於對手身體,這大概是對封界影響最小的戰鬥方式,可對身體的負擔也十分沈重。
  也許是「滿意」幽離的態度。祖師咒靈沒有再發狂衝上,只是懸停在虛空裂隙之上,隨著陰氣潮汐,緩緩搖擺。
  便在此刻。古音叱喝聲起︰「棲霞!」
  陡然淩厲的語調,人異於之前的悠然從容。
  這一刻,李殉發現,兩人之間的氛圍又有了微妙的變化。至少他可以感覺到,古齊如此作為,是在為即將發生的事情做準被
  備,而妖鳳明顯己經明白了什麼。
  當然,這不代表妖鳳再次掌握主動,可這至少是一枚微小的籌碼。
  時光似乎僵滯了數息,兩位世間最頂尖的女修,用眼神做最後的交鋒。妖鳳的血眸依然凶厲如火。然而,短短數息之後,她還是敗下陣來。
  她低下頭去,垂下的盟發遮住她的眼睛,而李殉卻能聽到她在女兒耳畔的喃喃低語︰「乖因、乖閡……」
  前幾字還能強抑平靜,到句尾時己經暗啞不聞。而且,妖鳳雖是這麼說,手上卻半點兒都沒放鬆。
  古音看了一會,忽將伸出的手臂收回,與之同時,笛音再度響起,仍在掙動的無優迅速安靜F來,稍停,李殉便聽到一聲呢喃似的低語。
  「娘親,青妖暱?」
  到這裡,李殉深吸口氣,不願再聽下去,乾脆轉過身去石幽離和魔羅喉的激戰。
  無論是幽離還是魔羅喉。其速度都是頂尖,欣賞這種戰鬥。對人的眼力要求極高。以李殉的修為。在心有旁鶩之時,也僅僅是觀其人略而已,慢慢的,他就將注意力轉到祖師咒靈身上。
  李殉還延第一次有機會仔細觀察祖師咒靈的形體。
  透過其周邊迷濛的霧氣,咒靈半透明的本體似乎在不停地蠕動,李殉曾臆想裡面或許是個人形,但現在看來,那根本就沒有固定的形體可言。
  不過,當光線透過外層霧氣,照射在咒靈本體上時,卻能看到其中流動的淺淡符紋。成千上萬的符紋交叠。乍看複雜混亂,但隨著木體的蠕動,其中的絕大部分都遮掩不見,只餘下有限的幾條,交織成一到兩個相對純悴的符篆,隨時變化。
  以李殉粗淺的符咒底子,很難理解其中的涵義,卻也能猜到,這些符篆應該就是祖師咒靈發揮可怕能力的根本。當年九幽老祖在垂死之時,仍有如此手筆,不論其明智與否,單這實力,也令人咋舌。
  李殉心中泛起疑問,這傢夥再出現時,倒似「冷靜』了不少,也懂得冷眼旁觀了。
  難道它真能分辨明白,眼前的局面?
  正想著,祖師咒靈便又動了。只是,它並非是衝上去亂戰。而是開始迅速打轉,週身霧氣的濃度開始迅速提升,幾乎已經完全擋住了本體。餚樣子,它竟然是在吸收周邊的九幽地氣。
  李殉迷惑未解,耳中又聽到側旁聲息,扭過回去,只見古音微笑著走過來,而在她身邊,眉目低垂的少女,不是無憂,又是誰來?
  李殉心中一震,回眸望向天空,卻哪還有妖鳳的影子?
  她還是低頭了……
  古音輕抖肩膀,讓貓兒跳回到無憂懷裡去,之後才與李殉說話︰「我請先生石了這齣好戲,不知先生何以報我?」
  玩笑似的語氣,卻讓李殉摸不著頭腦,只能聳肩回應︰「原來古宗卞還是斤斤計較的逐利之徒。」
  李殉一邊說話,一邊打量旁邊的無憂。小姑娘似迷非迷,既不似之前的瘋癲,也沒有真正恢復清醒,而是夢遊一般,迷離恍惚。
  古音不見惱意,仍然笑道︰「斤斤計較不敢當,所謂「逐利之徒」,也就生受了。倒是先生此時,可正與我斤斤計較暱。」
  「哪裡,實不敢與古宗主為敵。」
  「那……先生何不置身事外?」
  聽離此言,李殉「哈」地一聲笑起來︰「古宗主真是為難我了,不管怎麼說,敝人也算是幽魂噬影宗弟子,當此宗門危難之際,逕直拍拍屁股走人,日後在此界,還要臉不要?
  「古宗主也算是大戶人家,眼看敝宗破落至此,不想著周濟一二,卻把火上澆油、落井下石的工夫做足,又算什麼?」
  他嘴上說著,面色漸轉不善,已是做足了姿態。古音卻笑盈盈地搖頭,「先生既然說我是逐利之徒,為何還會認為,我會去做這無利可圖之事?」
  李殉尚未真正明白,便聽古音續道︰「若不信,不如我與先生同出此界,將此間諸事拋卻,如何?」
  稍頓,她淺笑嫣然︰「自然,在此之前,還要請先生同門高擡貴手才好。」
  她眸光移動,所指正是在天空中激戰的幽離與魔羅喉。
  看她輕輕鬆鬆的模樣,李殉半晌無言。
  只是。在刻意所為之下,二人這番交談,音波擴故的范困著實不小。湖岸那邊。便有一人跳起。看形貌,竟是最初被妖鳳擊昏的閻擬長老。這渾人也算命大,剛剛那種亂局都能留得命在,眼下竟又蘇解過來,對這邊跳腳大罵︰「古音賤牌,造得這般孽,還想一走……」
  「啪」地一聲脆響,將罵音斬斷。湖岸邊一時寂然。只見閻夫人風目含煞,猶不解氣,反手又一耳光送上,將閻飄徹底打惜。
  這也就是閻夫人與他有師姐弟的情分,換了旁人,他早上前拚命。此時卻只能怒目低吼︰「嬌幹什麼!」
  閻夫人早在妖鳳製造咫風的時候便醒來,其後便是不停救治吞迷中的諸長老,時問緊迫,此時也僅喚醒了幽習、閻飄兩人而己。
  她之前心神連受衝擊,心態從臨近崩潰中觸底反彈,反比平日來得果決許多,面對閻粼的質問,她森然道︰「你還嫌宗門弟子死得不夠多麼?」
  閻積在「九幽噬界」之前便昏迷過去,對之後的事情,只從閻夫人口中得了一鱗半爪,聞言環目四顧,當四面景物入眼,這才真正體會到事情的嚴重程度,一時茫然不知所措。
  在他身後。幽習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雖是被閻夫人救醒,卻沒有半點好臉色。他冷然道︰「事到如今,我且叫妹一聲宗主……宗主大人,事到如今。彌怎麼說?」
  幽習在諸長老中的地位,僅在已經轉生的陰饅之下,撇去私怨,發言確實是最具份量的質疑。
  他伸出手,環點周邊,慘然道︰「我也不信,這是彌願意見到的結果。可彌是不是該給困死此界的數千弟子一個交代?至少讓我們明白,妹和古音究竟是怎麼個交易……還有這個!」
  他咬牙切齒,戟指過來。指尖所向,正是療傷中的傀儡。若說眾人剛才還不好確認,當前這副模樣,除了瞎子,誰還認不出來?
  閻夫人神色凝重,回應道︰「當年之事,我自會交代,可是,幽習師叔,眼下情況緊急,地氣連柱之下,不知還有多少弟子倖存,他們等不及慢慢計較了。」
  幽習慘笑搖頭︰「等不及?pe」︰當冥火真要將上千弟子護得周全?如此天威之下,無非是適者生、不適者死而己。一切修為不足、心志不堅之輩,盡數裁汰,留下來的,才能在此封界中度過不知多長時間的囚徒日子……宗主大人,我在這裡只要一個說法。這種時候,彌怕什麼。」
  面對幽習的指責,閻夫人容色陰沈,不發一言。倒是古音視幽習等人的爭執如無物,接續之前的話題,莞爾笑遒︰「行起來,先生同門,似乎是不太樂意。」
  閻夫人聞聲轉過臉來,厲聲道︰「古音,妹知道我們攔不住妨,要去便去,何必多言。」
  音波跨越里許距離,掀起陣陣餘波,然而幽習只在旁嘿嘿冷笑,雖不言語,那姿態也著實讓人難受。
  一邊,震撼中的閻獻終於清醒過來,聽到閻夫人所言,即使被閻夫人訓斥在先,終還是忍不住跳腳,只道︰「怎能這樣,怎能這樣。」
  「日後我會給你們交代。」
  閻夫人神色越發堅絕,也是打定主意,不讓封界內再度受創。她如此做派,閻獻縱千般不願,也沒法堅持,然而幽習卻被徹底激怒了。
  「閻鴛。」幽習鬚髮皆張,聲如雷震,「若彌真要交代,就是現在!過了今日,我們囚困此地,還不是任彌編造?」
  李殉心中冷笑,轉臉去看古音;這女修也回眸過來,兩人目光接觸,李殉忽有個計較,便擠動嘴角,笑了一笑︰「這麼一鬧,倒勾起某家的好奇心了,卻不知古宗主能否告知一二?」
  古音也真給面子。微笑道︰「時至今日,也沒有什麼秘密可言。只是我不耐長篇大論,若先生真有興趣,不妨請閻夫人詳述其事,我願在旁拾遺補缺。」
  朗朗話音,自然遠近皆聞,如此態度,倒是大方得很。李殉卻不能想得太簡單。
  近距離下,李殉可以感覺到,古音體內氣脈流轉似乎頗有滯礙之處,聯想其未癒的重傷,她此時似乎也到了一個極限點上,正抓緊時間調理傷勢。
  所以。她才示弱抽身?
  幽習和閻撒都盯著閻夫人,封界內暫時陷入沈默,只有天空中交錯撞擊的人影,才展現出人勢崩摧的氣氛,裂隙之上,祖師咒靈仍在瘋狂吸取周邊九幽地氣,誰也不知進這怪物接下來會幹出什麼,暗灰的天空似乎馬上就要傾頹下來。
  過了片刻,空氣中終子有話音流動︰「祖師因魔羅喉而遭劫時,曾有咒誓日︰「有煉化此妖魔者,便是幽魂噬影宗之主!」
  閻夫人話音幽冷,目光亦越過湖面,直指過來,古音但微笑而己。閻夫人垂下眸光,續道︰「宗門典籍有載,每至四九重劫之前,魔羅喉總要深眠地底。躲避天劫。當年,我與閻真師兄、閻蘆師妹。花了大力氣,集合一群宗門外的人馬,想趁機捕殺此撩,卻全軍覆滅,僅餘我一人,被古音所救。
  「那時,閻真、閻蘆死難,我在宗門內勢力大跌,便動了尋覓外援的念頭,而古音希望得到本宗的驅屍傀塌術,對魔羅喉
  也很感興趣,我們一拍即合。」
  幽習冷笑兩聲︰「當時娜賣力交結的幾個客座長老,與閻真、閻蘆的失蹤,就是由此而來吧。」
  閻夫人唇邊苦澀之意漸重,也不響應幽習的嘲諷,繼續道︰「「殺鳳」之役後,古音糾合玉散人、妖鳳、青鶯,四位真一宗?合力將魔羅喉制伏,當時使將其精元封在金丸神泥之中,當時只要有宗門「幽獄觀想之術」。煉化此物,不過是翻掌問事。」
  幽習的冷笑僵在臉上,閻姚更是狠抽一口涼氣,一時間都作聲不得。
  「我絕沒想到,古音竟能集如此力量……四位真一宗師,我在其中,又算什麼?」閻夫人幽幽而歎︰「古音精元在手,正要待價而沽。當時我與她相識未久,彼此都不信任,提出的條件,我也無法接受。
  「而且,不久之後,冥火師兄在天劫,樸重創,我以為登位之事大有轉機,不想借助外力,受制於人,才將事情拖了下來。
  「後來,我與碧水爭位,久久分不出勝負,碧水也如我般,求諸外援。見形勢不利,我只能與古音再談合作之事。而此時,她已獲得一隻通靈血吻,利用對虛極日鼠的天生剋制之力,以及妙化惑神之音,將魔羅喉完全控制……」
  說到這裡。她停下來,臉上看不出是失落又或嘲弄︰「幽習師叔,本宗自四九重劫之後。江河日下,便是加上嗜鬼宗,實力與全盛時亦不可同日而語。若你是古音,統禦宗門與獲得魔羅喉這絕頂戰力二者,你選哪個?」
  幽習張了張嘴。最終什麼都講不出來。
  這邊,古音卻笑了起來︰「諸位何必妄自f淚。其實在計劃裡,貴宗可作散修盟會在通玄界南部最大的支點,若能就此分割南方諸宗,使之攻伐不斷,成為與西聯抗爭的前沿,也沒什麼不好,所起的效果,比之魔羅喉也差不到哪裡去……
  「只是。我卻未曾想到。冥火閻羅竟然存了玉碎之志,如今這種局面。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這話等若是狠狠一記耳光,抽在場中幽宗修士的臉上。
  幽習面頰肌肉抽搐,咬牙道︰「莫要賣弄口舌!既然如此,妹們最後怎麼又勾結在一起?」
  「是因為驅屍傀儡術。」閻夫人的聲音相當平靜,「為了保持與她的聯繫,從四九重劫之前,我便將法門續傳授給她,其中還包括幽明氣的草礎法訣。或許就是憑借這個,她才能將玉散人煉成傀拐…。」
  李殉聽到此處,肩頭忽地皺緊︰「真的是這樣嗎?」
  這一刻,來自古音、天芷上人、宮侍等各方的信息彙集起來,與閻夫人透露的信息相對照,似乎是明自了些,可總有一點迷霧罩在上頭,不那麼清晰。
  只是,急切問他也想不了太多。
  閻夫人此時又講到她與古音的交換條件︰「她將金丸神泥借我一段時日,我只能借此中精元,提升修為,卻不能煉化此物。而登上宗主之位後,與散修盟會的關係,更無需多言。」
  說到這裡,她忽地失笑︰「可誰能想到,她在如此優勢之下,仍在裡面動手腳;更沒想到的是,妖鳳、青有竟與她決裂,原先的種種計劃,均胎死腹中……」
  聲音愈來愈低,最終斷絕。如此大量的信息流出來,任是誰都要在心中揣摩一二,一時問,沒人說話。
  稍停,閻夫人深吸口氣,直面幽習,再度開口︰「幽習師叔……」
  「什麼?」幽習仍在消化得來的信息,有點兒走神。
  閻夫人的話音冷了下來︰「幽習師叔,勾結外人、引狼入室、流出宗門秘法等等罪過,我都認了。然而今日,我立下毒件,接過宗主之位,卻非認罪之用。
  「冥火師兄將宗門托付於我。也不是因為我之前的罪過。如今。我敬你是長輩,將事情前因後果交代清楚……那麼。從此刻起,我這宗主之位,你認是不認?」
  受閻夫人一激。幽習完全清醒過來。從本心來說,他是千百個不願意,可是看這滿目瘡慶。再有冥火閻羅明言托付之實,他便是反對,又能怎樣?
  剎那間,支撐幽習的那口怨氣徹底散盡,他苦笑兩聲,重傷下的身子也開始搖搖晃晃,站不住了。
  閻夫人不再看他,轉臉盯住古音,沈聲道︰「敝宗敗落至此,古宗主也是無利可圖,就此離去,日後形同陌路。可好?」
  古音微笑不語,只稍擡頭,目示半空。那裡,幽離與魔羅喉奔突來回,暫時仍勢均力敵,難解難分。
  閻夫人秀眉微壁,道︰「我方收放自如,而魔羅喉獸性難馴,要停手,也該彌那邊先停才對。」
  古音聞言,稍一思索,便笑應下來。繼而轉臉對旁邊的小姑娘道︰「無憂,把彌家的大狗叫回來吧,我們回家去。」
  如此言語。此時聽來,實令人啼笑皆非。可落在李殉耳中,卻是另外一層含意。
  他垂下臉去,控制住臉h表情,藏在手心的破魂梭突地灼熱起來。
  無憂神智似乎有所恢艾,「哦」了一聲,反手輕撫肩上貓兒的毛皮,正要說話,空中陡發震盪。
  虛空裂隙之後,又一波巨量的九幽地氣噴發出來。在附近的祖師咒靈似是被撐得飽了,身外霧氣猛地擴散,面積增大,也
  將其本體顯露出來。
  閻夫人等人早成驚弓之鳥,見狀都是面色劇變,都以為那抽人精血的勾當要再演一遍,李殉也不例外。然而,事態變化並不如人所想。祖師咒靈展現出一個新變化。
  霧氣中半透明的膠質形體在初時的蠕動過後,竟漸漸脹成了一個圓球,餚上去頗有些滑稽。然而,在圓球相對光滑的表面上,成千上萬條符紋爭先恐後地浮凸出來,組成繁複得讓人眼蹦的符篆集合,層層相叠,光芒交錯,在其最核心處凝合成一團碧幽光點,攪動氣機,味味有聲。
  「幽明陰火?不,怕是已經精悴到?鬼火」的層次。」
  幽明陰火和幽明鬼火,是最簡單分別宗門弟子根基深淺的修為標準。是將宗門最笨礎的幽明氣修煉到不同層級的表現。
  事實上,兩千多年來,宗門分裂前後,所有宗門修士,能將陰火精粹為鬼火,且能從容應用於實戰的,也只有鬼先生這位天縱之才。
  而如今。機師咒靈體內集粹鬼火,聲勢不凡,又是要做些什麼?
  閻夫人猛然反應過來,轉身朝這邊大喊︰「古音,彌還不走!」
  尖銳的嘶叫中,古音神色平淡,而一側的無憂,卻被嚇到了,她嚥回了即將出口的言語,向著古音那邊退縮一下。
  沒機會了。
  祖師咒靈核心處,幽明鬼火在一次劇烈的跳動中,積蓄的強大力量向外輻射開來。霎時間,咒靈半透明的本體被染成了幽碧顏色。體表的符篆閃亮,層層佈局,逐步形成了精巧的結構。
  啡聲尖嘯,祖師咒靈木體內,一道深約光束穿透虛空,飛向高處。光束與濃稠的九幽地氣激烈摩擦,七射不過十餘丈,便砰然爆開。
  如夜問流瑩飛舞,又似放了一場最瑰麗的焰火,碧瑩瑩的光點曳空飛動,密佈天空,封界內灰暗的色調為之一變,愈使人目眩神迷。
  相對於美麗的景致,李詢更關心實際效染。
  這些碧綠光點在虛空中穿行時,其運行軌跡,恍若一根根堅韌的支架,又如編筐的竹挽,交錯縱橫。漸漸的,封界內的陰氣流動竟開始減緩,恍若無風晴日下的海洋,波平浪靜。
  仍在交手的幽離和魔羅喉,便如同在海波中穿行的魚兒,固然打得浪花四濺,卻無礙於海洋本身。
  果然是碧火流瑩咒法……
  李殉看得失神之時,交手的雙方當然發現了環境的變化,魔羅喉倒也罷了,幽離卻要敏感得多,忽地全力飛騰,轉眼脫開戰圈。
  節奏的突然變化,讓魔羅喉稍慢半拍才反應過來,想再發力追時,只見天空中忽有數個光點急迎增亮,隨即便是纖細如絲的光束飛射而出,由上下四方聚合,中心正是魔羅喉。
  超卓的靈覺,使魔羅喉木能地覺得,這看起來一揮就斷的光束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喉嚨裡咕咕響動,巨大的身艇只一閃,便避過光束的合圍,然而漫天的流瑩碧火,無不是光束的可能發起點,一波才去,一波又來,任魔羅喉挪移速度何等驚人,一時間也迫得她手忙腳亂。
  偏在此時,幽離又殺了回來。
  雙方的速度同樣驚人,反應亦相差無幾。有心算無心之下,魔羅喉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便在近身與幽離硬拚一記。
  彼此噬影魅影全力摧動,互相干擾氣脈循環,撼動對方精元竅穴,只瞬間,便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魔羅喉乃是洪荒異種,其氣脈竅穴與人身大異,幽離想要迅速捕捉到對方的弱點,何其難也︰倒是魔羅喉殺人無算,無比熟悉人體結構,更有天生靈覺,幾乎是甫一接觸,便直攻幽離根基所在,一下子便佔了上風。
  只是,雙方僵持之際,身體自然停滯,漫天碧火流榮便毫不客氣,光束飛射,數十道光束直接照在魔羅喉身上,生成略大一圈的光斑。
  正發力的魔羅喉身軀一顫,接若便是一聲巨吼;幽離臉色發白,被陡升的大力震得飛退,半空中便是一口鮮血噴出來。
  魔羅喉的境況比他更糟十倍。
  投射到她身上的光束看起來無害,可照在身上之後。便如一條條血蜓,穿過外皮,直接抽取她的元氣精血。他想掙扎,可任她週身骨骼肌肉如何扭動,週身氣脈卻被一股妖異的力量死死鎖住,就像是外間陰氣大潮的強壓全集中在她身上一樣。
  魔羅喉放聲怒吼,聲震四方,然而連體光束的幽碧顏色越發深了,那似是被她的精血染成的一般。不過數息時間,魔羅喉高及丈許的身體竟然縮小了一圈,而這趨勢沒有半點放緩的跡象。
  「這就把她制住了?」李殉眼皮跳動,猶自不信眼前的事實,「碧火流瑩咒法竟有如此神通?」
  「是「無常索」,祖師在天有靈!」
  嚎叫聲再起,閻飄鼓盡余勇,放聲高呼。只不過瞧他神情,分明已被眼前變故沖得傻了,神昏智迷間,純粹發洩叫嚷,姿態近乎瘋狂。
  閻夫人和幽習便要比他清醒得多,同時遊目四顧。似要尋找什麼東西,卻半天無所獲。
  此時閻傲仍未消停,嘴裡嗚嗚吐哇己不知在說什麼,閻夫人扭頭喚了一聲,他仍沒有回醒過來,叫嚷如故。閻夫人眼神一冷,狠狠一記耳光編在他臉上,啪聲脆響,就是在李殉這兒。也聽得清清楚楚。
  閻擬立時愣了,閻夫人不等他完全醒神,便去抓著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說著什麼,閻擬一邊聽一邊搖頭,但神智顯然恢復不少。
  這邊,古音用頗驚訝的語調開口︰「無常索?可是當年擒殺西極禪宗第一高手印真和尚的秘技?」
  古音見聞著實)『博,這些塵年往事,連李殉這宗門弟子都不清楚,「魔羅喉一身修為,絕不在柄霞之下,如今卻被逼到如境地,其威力著實可畏。只是,先前貴宗緣何吝於一用呢?」
  李殉嘿然一笑,不予置評。
  無常索堪稱是碧火流瑩咒法中最頂尖的法門,其地位與驅屍傀價術中的「幽玄」之境差相彷彿,其應用條件更是苛刻之至。
  由於咒法一道,須借引外氣,若是尋常環境,陰氣不純,這法門便使不出來。理論上,應有三位長老合力,施展「通幽鬼路」,引出巨量九幽地氣、生成百里死域之後,才有可能發動。
  而發動此咒法的修士,非但要將碧火流瑩咒法修到極致,更要以自身精血,刻麗符篆,千百如一,方能將f找此統禦巨量陰氣,達到「無有內外」的效果。
  當突破此種種限制和代價,使將出來,咒法威力也就極為可怕。
  放射出來的無常索,天然連通九幽之域,一旦鎖定目標,便借巨量外力壓制其氣脈流轉,或利用內外壓差。強抽其元氣精血︰或直接將九幽之域內的龐雜死氣灌入目標體內,對於單個或有限目標而言,其殺傷幾乎就是無解的。
  「勾魂無常,無常勾魂……這根本就是與敵偕亡的捨身技,只不知。由祖師咒靈使出來。又會是什麼後果。」
  此刻,魔羅喉足有兩人高的身軀,已縮到了常人大小,顯然元氣人傷,可要取其性命,恐怕還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這妖魔平日以九幽地氣為食,抵抗力太強……」
  「是「無常索」,祖師在天有靈!」
  嚎叫聲再起,閻飄鼓盡余勇,放聲高呼。只不過瞧他神情,分明已被眼前變故沖得傻了,神昏智迷間,純粹發洩叫嚷,姿態近乎瘋狂。
  閻夫人和幽習便要比他清醒得多,同時遊目四顧。似要尋找什麼東西,卻半天無所獲。
  此時閻傲仍未消停,嘴裡嗚嗚吐哇己不知在說什麼,閻夫人扭頭喚了一聲,他仍沒有回醒過來,叫嚷如故。閻夫人眼神一冷,狠狠一記耳光編在他臉上,啪聲脆響,就是在李殉這兒。也聽得清清楚楚。
  閻擬立時愣了,閻夫人不等他完全醒神,便去抓著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說著什麼,閻擬一邊聽一邊搖頭,但神智顯然恢復不少。
  這邊,古音用頗驚訝的語調開口︰「無常索?可是當年擒殺西極禪宗第一高手印真和尚的秘技?」
  古音見聞著實)『博,這些塵年往事,連李殉這宗門弟子都不清楚,「魔羅喉一身修為,絕不在柄霞之下,如今卻被逼到如境地,其威力著實可畏。只是,先前貴宗緣何吝於一用呢?」
  李殉嘿然一笑,不予置評。
  無常索堪稱是碧火流瑩咒法中最頂尖的法門,其地位與驅屍傀價術中的「幽玄」之境差相彷彿,其應用條件更是苛刻之至。
  由於咒法一道,須借引外氣,若是尋常環境,陰氣不純,這法門便使不出來。理論上,應有三位長老合力,施展「通幽鬼路」,引出巨量九幽地氣、生成百里死域之後,才有可能發動。
  而發動此咒法的修士,非但要將碧火流瑩咒法修到極致,更要以自身精血,刻麗符篆,千百如一,方能將f找此統禦巨量陰氣,達到「無有內外」的效果。
  當突破此種種限制和代價,使將出來,咒法威力也就極為可怕。
  放射出來的無常索,天然連通九幽之域,一旦鎖定目標,便借巨量外力壓制其氣脈流轉,或利用內外壓差。強抽其元氣精血︰或直接將九幽之域內的龐雜死氣灌入目標體內,對於單個或有限目標而言,其殺傷幾乎就是無解的。
  「勾魂無常,無常勾魂……這根本就是與敵偕亡的捨身技,只不知。由祖師咒靈使出來。又會是什麼後果。」
  此刻,魔羅喉足有兩人高的身軀,已縮到了常人大小,顯然元氣人傷,可要取其性命,恐怕還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這妖魔平日以九幽地氣為食,抵抗力太強……」
  李殉暗自扼腕,目光又瞥向幽離。若是此人能抓住機會,痛打落水狗,未必不能一勞永逸……想到這,他回眸去看古音,然後便苦笑起來。
  這女人,又怎會讓人如意。
  不出所料,後方,己經調養好一陣子的傀儡突地昂然發嘯,純熟的音殺之術驅動音波,震盪大氣,不針對無常索。而是直接向一旁的祖師咒靈發動攻擊,其勢淩厲之至。
  機師咒靈身外的灰霧震盪不休,閃亮的本體也瞬問黯淡許多,倒是其中的幽明鬼火,餚起來一口氣便可吹滅,可在劇烈震盪中卻搖曳依舊。
  相應的,天空布下的無常索咒法,也沒有受到太多影響。李殉細細體察氣機變化,見狀心頭微皺。
  恰在此時,古音在旁低聲說話︰「生於本體之內而不受其擾,這不符常理吧……先生?」
  李殉聞聲回頭,盯視過去︰「占宗主公然在我面前冒犯本宗祖師遺靈,才是真的不符常理。」
  李殉這就睜眼說瞎話了,若傀儡真能將祖師咒靈滅殺在此,旁的不說,閻夫人、幽習等人恐怕是心中略喜,如釋屯負才對。
  古音亦知其理,聞言失笑,笑容方起,傀儡第二波音殺使碾壓過去,這一擊中顯然有了更多的精微變化,那邊虛空、霧氣抖顫震動,似乎被無數無形大手撕扯扭曲,咒靈本體也維持不住圓球形狀。開始流動變形。
  即便如此,其核心中的幽明鬼火,燃亮依舊。
  「果然,若沒有這兩記的冒犯,我尚不知貴宗還隱著一位絕世高人。」
  古音淡淡說話,李殉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響應。他也香了出來。咒靈核心處的幽明鬼火,並非是自然凝聚而成,而是某人以秘法投影過去,籍以操控咒靈的手段。
  可問題延,若宗門內有這等高手,何以隱身不出,坐視宗門傾覆?
  正迷惑時,傀儡己發出了第三擊。與前兩次極具針對性不同,這一次音波幾乎涵蓋了整個封界,如同突然刮起的狂風,努力掀動處於穩定狀態中的陰氣大潮。帶來一波不可忽視的震盪。
  李殉不精樂理,然而聽得此音,精神亦為之一振。
  先前傀儡的音殺,雖是淩厲非常,卻總有些陰損偏激,只有這次,巍然高遠,氣勢雄渾,才真正顯出曾經的玉散人威淩天下的神通手段。
  震盪如咫風般掃過,密佈的碧火流瑩掙扎幾下,仍被撚滅不少。由此,無常索也受到影響,波動幾回之後,終於有一根崩然斷絕。
  「找到了!」
  陡然問的氣機變化,使得李殉捕捉到了深藏於後的源頭。
  傀拐更不會錯過,音波倏地收縮,轉眼便達成了由寬拓到尖銳的轉變,死死鎖定目標︰虛空中呈現出肉眼可見的扭曲波紋,擦過懸空的祖師咒靈,鑽入裂隙附近深邃的黑暗中去。
  虛空裂隙之上的祖師咒靈,剛剛連受兩次音殺衝擊也沒有移動位置,而這一次,卻猛地向下縮去。
  黑暗中劇烈震盪,那感覺絕非是擊在空處的迴響,一旁傀儡的身子微向後仰,顯然不能輕鬆卸下反震的力量。
  不過,受此一擊的人物,也絕不輕鬆,表現在外,就是無常索再度崩斷兩條。
  本來己經有些發蔫的魔羅喉,感覺稍好之後,立刻開始更激烈的掙扎,憤怒的嚎叫聲中,體內氣機卻滾動如珠,渾融一體,雖比不過平時的凶悍淩厲,卻讓「無常索」繼續抽吸梢血,變得不那麼容易。
  而在其掙扎之下,隱約已有不穩跡象的陰氣大潮,開始急遵震盪,顯然,咒法的控制已經到了極限,隨時都可能崩潰掉。
  看到此種情形,古音慨然歎息︰「這就不是我的罪過了。百鬼先生,今日要想離去,倒是出乎意料地艱難呢。」
  「難哪,確實難哪。」
  歎息聲就迴響在耳邊,然而歎氣的卻不是李殉。
  音波從虛空裂隙附近擴展開來。傳入每個人的耳孔中去。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說來簡單,做來卻難。只是,再怎麼難法,也不能弄出「前人造草,後人遭殃」的校事來……身為一宗之主,這上而,小雀兒妹還差得遠哪!」
  悠悠語句流散之時,虛空裂隙附近的黑暗中,慢慢升起一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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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rjiann
王子 | 2011-11-11 17:25:24

第十三集  百鬼夜行  第五章  絕命


  李殉眼皮跳動,維持血影妖身的狀態,在封界內受到的外壓自然更強,可是他對生機脈動的感應,也大幅度提升。
  幾乎在兩位長老腦袋爆碎的同時,他便察覺到兩人原本低迷的生機。陡然攀升至驚人的強度,緊接著,便被一股妖異的力最當空攝走,循著兩條長索,直流入下方濃濁的黑暗中。
  無需親見,李殉便可斷定,那兩個倒黴鬼的殘軀己化成兩具l幾屍,所有的精血元氣均被裹脅而去,成為某個妖物的美餐。
  妖物?
  幽魂噬影宗數萬年來,一直以宗門弟子的精血怨氣,奉養開派祖師九幽老祖殘留的怨魂一祖師咒靈。
  按照冥火閻羅曾經的描述,在宗門祭典這一天,由於化陰池上浮,九幽之域和此界無限接近,被固鎖在祭臺周邊的祖師咒靈受九幽地氣壓制,仍深藏九地之下。
  照常理來說,確實如此。
  然而。沒有人能預料到,當祖師咒靈存在的唯一理由、直接導致九幽老祖渡劫失敗的魔羅喉駕臨時,它會是怎樣的反應。
  現在,答案出來了。
  兩大妖魔在半空激戰,魔羅喉強烈的氣息透過虛空,為祖師咒靈所探知,就像是在海而上灑下一桶鮮血,深藏海底的盆魚立時聞解而至,露出白森森的利齒。
  「那麼,剛剛就是宗門咒誓在起作用?九幽老兒是怎麼想的,自己戰不過魔羅喉,就拿自家弟子出氣。」
  李殉腹誹兩句,但他不能否認,在強抽了兩位長老的精元生機之後,兩條長索的勒扣力最明顯提升了檔次,魔羅喉竟被硬硬生拉下兩丈多,而下方黑暗浪潮恰逢波峰,向上捲動,瞬間將魔羅喉的上肢吞沒。
  魔羅喉本是蜷身去撕那長索,遇此意外,低吼一聲,身子猛地彈直,發力上跳。空氣中響起吱吱的怪音,魔羅喉才升起尺許,身子便又重重下掙,差點滅頂。
  沒有人知道黑暗中發生的事情,但卻可以看到黑暗中央,虛空裂隙幾乎是以叮以目見的速度擴張開來,直徑己至十丈許,看那模樣。將在場的所有人都吞下去,也不是問題。
  魔羅喉顯然不願意接近那裂隙,她發出尖銳的嘶叫,兒乎動員了每一塊肌肉的力量,催動積蓄數萬年的強大元氣,向上猛掙。
  所有的拉扯力量在這一刻消失得乾乾淨淨,魔羅喉碎不及防之下,勁力用過,身體直衝雲霄,同時,還帶起了一個「尾巴」'。
  她腳腕處的長索先是繃緊,接著如皮筋似的強力收縮,李殉只是看見一道模糊的影子,然後便聽到空中魔羅喉長聲嘶吼,漆黑軀體上已裹了一層灰白「外衣」。
  這是祖師咒靈?
  李殉雖也算是親眼見過祖師咒靈的真面目,此刻也不敢認了。
  虛空中「味」聲長鳴,魔羅喉肩上長刺噴出數丈長的氣流,遍佈身軀的血痕紋路越發亮眼,他嘶吼不停,合手抓著胸口,用力掙動,想要把強罩上來的「外衣」撕開。
  李殉斜眼看向古音,在如此近距離之下,他清楚地感覺到。從古音身上輻射出來的隱秘氣機,可一時半會又分辨不出具體源頭。
  「驅屍傀儡術?有點像,可是……」
  他不敢輕下定論。就其本心而言,他很贊成閻夫人所說,古音是「練不成」驅魂煉魄通心之術的。
  這不僅牽扯到氣脈竅穴的運用變化,還涉及更基礎的東西。閻夫人扣下了「寄魂轉生」的法門,就代表古音無法改變真息質性,就算想從頭修煉,恐怕也無從下手。
  那麼,古音又是怎樣煉製乃至操控傀儡的?世界上還有第二顆天冥化陰珠?李殉心中計較不停,同時也在繼續觀察。袖中、胸口、頭頂……他幾乎卉遍了古音身上所有叮能的存放外物之處,卻一無所獲。
  李殉臉色有些變了,氣機感應依然強烈,但絕不是從古音體外發散出去,那麼。她是用某種特殊法門修煉成功,還是將控制的寶物融在體內,就像自己的天冥化陰珠?
  他不加掩飾的眼神,自然瞞不過人。古音轉過臉來,深深看百鬼一眼。忽爾笑道︰「我突然想到一個好主意,還請先生一觀。」
  古音的態度奇怪,似乎主動找話說。李殉心中暗自警覺,面上卻冷笑反擊過去︰「古宗主向來都是謀定而後動,何來『突然」一說?」
  「哦,百鬼生先對妾身倒很是瞭解,我們之前見過嗎?」
  看著古音似笑非笑的而龐,李殉暗悔失言,態度也更加惡劣,嘿嘿笑道︰「何須親見?古宗主的手段,此界修士哪個不知,
  哪個不曉……若等到與宗主見面才能瞭解,某家大概連骨濟都剩不下了。」
  他故意用一個從未使過的自稱,卻不知古音是否受到!︰擾。這女人還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樣,與當日在星河外彷彿,卻和平常對外時,冷靜自持的模樣差別很大。
  這態度,沒來由地讓李殉覺得心虛。
  兩人說話時,古音身上的氣機變化更加明顯,李殉長時間的探杏也終於出了結果。
  李殉的注意力集中過去,隨即進一步確定了此判斷。古音體內不像她修煉的成染,那裡的氣機放射,沒有牽扯她體內應涉及的氣脈,而是以近乎絕對獨立的方式運轉。
  除了融入外物,李殉想不到第二種解釋。
  那麼,也許他可以做些什麼……就像當時水蝶蘭以幻術迷惑血散人,最終導致的結果。
  心中有了這個想法,李殉自然而然地便收攏真息,以最隱秘的方式,鎖定近在咫尺的女修;古音則似乎並沒有察覺,反而又望向天空,繼續保持與日標的交流。
  李殉看著她刀削般的側臉,眼眸寒光凝聚。他忽然想到,如此近距離之下。沒有魔羅喉、玉散人、妖鳳、青鶯等等的掣肘,這可是他所遇到的殺死古音的最好機會,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容易百倍。
  「棲霞還真有運道,這種情況下,都有人來幫她們。夜長夢多,奈何。」
  悠悠的話音就在此時,送入李殉耳鼓,他心中微震,緊接著便看到古音肩上,貓兒眸光閃閃,扭過頭來,額上嵌入的圓珠,正幽光流動。
  雖然佔音仍然是同個姿態,可李殉心中十成把握,轉眼就掉到五成……然後,他才覺得,古音所言,別有所指。
  如果沒有古音的牽制,他想要報復妖鳳,不會比現在容易。可是,妖鳳和古音究竟是哪個更難對付,兩害相權……他該選哪個?
  稍停一下。李殉按下心頭殺機,也仰頭看天,隨口道︰「古宗主說的「好主意」在3?」
  耳邊傳入古音的低語︰「先生對無憂熟悉嗎?」
  「少見,不熟。」李殉冷淡響應。
  古音微笑以對︰「林無憂、我那便宜表妹,乃是棲霞以「造化魔嬰」之法,強行種胎,合人之元陽與妖魔陰氣而生,其天
  生肉身資質,絕不亞於「元胎道體l之流。當年棲霞為此,受了好大的罪過……這一點,先生總還是知道的。」
  李殉不置可否。古音也不管他,輕歎一聲,續道︰「只可惜,造化魔嬰畢竟不是求子之用,縱然棲霞不惜元氣,護得胎兒形體,終究還是先天不足,孩兒靈智增進緩慢,百多年來,都是十一二歲模樣。」
  不用多說什麼,李殉擴大的瞳孔便己說明了一些。他忍不住扭頭去餚,在這個角度,他只能餚到青有臂彎處,小姑娘低垂的髮絲。
  「怎會!她……」
  多虧李殉醒覺得早,強行將後面自家經歷吞回肚裡去,心中震盪無論如何也止歇不住。
  他不覺得古音有必要編造謊言,可就算林無憂一貫天真模樣,可她種種言行。都似有深意,細品來更是高深莫側,又怎像十一二歲的小女孩了。
  「怎麼,覺得不像?」
  古音笑益益,似與友人敘舊︰「也對,她時時都驚人之語,似發自無心。又似有所指。只可惜,那並非是她真能餚透,而是天生靈覺太過驚人,以無心代天心,倒和她父親很有緣分。」
  李殉腦子裡混亂得很,只能勉力保持而上的冷淡,古音卻笑意不減,目光停駐在他臉上,似乎可以從其中找到極大的樂趣。末了,方悠悠道︰「先天不足,便有邪魔內侵。雖說在這一點上,棲霞保護得很好,可惜,她仍算漏一點……」
  語音未落,半空中又是一聲尖音。與之緊挨著的,就是青鶯一聲壓抑至極點兒的低呼。
  李殉猛地擡頭,正好看到青鶯臂彎撤開,林無憂以反常的高速彈飛出去。在空中雙眼倏睜。那還有昏迷的樣子?
  「無憂!」
  青鶯傷後體虛,又將大部分心力都放在魔羅喉那邊,措手不及之下,遲了一線才想起要追上去。
  這邊的意外,也讓另一邊妖鳳受到影響,趁她分心之時。玉散人手揮五弦,虛空中錚錚連響,繼戰中首度使出音殺之術。
  弦音震盪之際,在半空中翻滾的林無憂背後,鑲然鳴響,兩片金屬飛翼彈山來,銀白翼身切過湧動的陰氣大潮,嘶然發嘯,小姑娘的身形陡然化做一線流光。橫飛出去。只差半分,青鶯探出的手指便要觸到她的衣角。
  「無憂!」
  這次輪到妖鳳叫出聲來,叫聲中驚怒的情緒已經遮掩不住。
  「夜魔無影」的速度何等之快,妖鳳喝聲剛剛出口,無憂便斜斜抹過她和傀儡交戰的周邊,看方向,竟然是要直直撞到不斷擴張的虛空裂隙中去。
  妖鳳厲嘯一聲,再不顧身前的大敵,折身便追︰而更早她一步,青鶯身形化虹,已緊追在前。
  兩大妖魔傾盡全力,短時衝刺,速度絕對在夜魔無影之上。
  就在無憂擦過掙扎中的魔羅喉之際,青鶯終於後發先至,五折如鉤,硬生生破開小姑娘左肋下的飛翼,銀白飛翼幾乎給扭成麻花狀,同時自動脫落,翻滾墜下不過丈許,便被一股橫生巨力扯去裂隙方向,瞬間被吞沒進去。
  無憂去勢立緩,青鶯撲上來,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喘息末定,又觸動內傷,一口鮮血到喉頭,卻怕弄髒了無憂,被她硬吞下去,整個身子己忍不住發顫,虛弱的感覺比當年在高京城外,還要強烈數分。
  不過,能救回無優,一切都是值得的。
  上空,妖鳳熟悉的氣息正飛快地接近,偏偏在這時,懷中的無憂再次鬧騰起來。此時的小姑娘再不復平日的乖巧伶俐,揮動的拳腳一記強過一記,雨點般落在青鶯身上,雖未必能傷到青鶯。卻撼動氣脈。讓她無法調息運力,身形仍不自主地向黑暗中心移動。
  青鶯只能想著再將無憂制昏。只是這次,小姑娘體內真息狂暴之至,她重傷之下,把握不住準頭,試了一次,小姑娘掙扎依舊。此時,兩人距虛空裂隙己不過十餘丈遠。
  透過裂隙,就是無限廣文而又死寂的另一世界。
  青鶯可以感覺到。裂隙如有生命一般,在吐納呼吸,梅次都將范田更擴大一些,也讓其後的九幽之域越發地貼近,慢慢地將此界同化。
  即使是以青鶯的見識,離得近了,也覺得心頭悸動,十分忌憚。還好。此時妖鳳己經飛臨上空。遙遙便道︰「青鶯,有沒有事?」
  青鶯籲出口氣,正要回頭,耳邊忽聽到妖鳳變了調的嘶叫聲︰「後面……」
  青鶯滿腦子都是無憂的異常,聞聲時,動作已慢了不止一拍,而且緊接著,她又做出了最糟糕的反應,她繼續扭頭,卻什麼都沒看到,而在視界之外,重重的撞擊瞬間臨體。
  劇烈的衝撞。讓她終於忍不住咳出血來,同時,她後頸一涼,幾點冰冷的液滴濺上來,更多的則越過肩膀,噴灑出去。閃
  耀的火光下,顯出其妖異的銀灰顏色。
  「玉散人……不,傀儡!」
  認知形成完整的概念之後,她才感覺背後那絕不陌生的人體輪廓,除了沒有鮮活的吐息,一切都與記憶中一般無二。
  這一刻,來自九幽之域的巨大吸力。也首度作用於她的身上。
  傀儡手臂內環,勒住青鶯及其懷中的無憂,直朝黑暗浪潮裡掩去。
  青有咬緊牙關,回身一肘,要迫開對方。然而傀儡竟然毫不躲閃,任肘尖擊中頸側。
  青鶯這一擊好大力,喀嚓聲響,傀儡的脊椎立時折斷,然而其動作依然沒有受到影響,迴環的力F〔反而更增兩成。
  便在此時,妖鳳飛至側方。毫不停留,一拳猛轟在傀儡脅下。巨力迸發。目的卻不是傷敵,而是要將粘在一起的三人擊偏方向,避過那可怖的裂隙。
  拳鋒及體。妖鳳臉上忽然變色,積蓄的震力竟然發不出去,傀儡的身體忽地變成一團稀泥,生生將她的拳頭陷進去,緊接著便恢復到既有的堅韌。更生出相應的彈力,將妖鳳拳勁化解大半。
  當然,妖鳳的拳錚也不是那麼好接的。傀儡肋下己凹下老人一塊,其肌份內腑都受到重創,可即便如此,前衝的速度也沒有任何減緩的趨勢。
  妖鳳心神震動,終於明白古音究竟要幹什麼。
  她雍容雅秀的臉龐在剎那間扭曲了,一聲尖嘯突然迸發,金紅顏色由內而外,蓬然外爍,背肋之外,金紅長翼虛空仲張,只是輕拍一記。周邊就大氣波蕩。激流盤旋。
  妖鳳再次手臂前探,蔥白的掌指破開空氣的阻礙,伸幣半途,便彎曲如鉤,更有一層深紅顏色由皮膚下透出,無數會點浮動其上,恍若點點鱗光。
  這一刻,妖鳳己恢復天妖鳳凰之法體,全身力量毫無保留地噴發出來。
  青駕看得消楚,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用盡全力,發狠掙動,終於搶得一線空晾,反手伸出。去抓妖鳳探出的手臂。
  兩人指尖相觸,真息交融。心中均是一喜。妖鳳迅速發力。前臂再長數分,指尖內合。就要抓住青鶯的手腕。而在此時,兩人耳中分明灌入一聲尖銳的嘶叫。
  叫聲中,無憂再度猛掙,竟是要脫開青鶯的摟抱,而背後傀儡手臂擰動,趁勢從青鶯張開的腋下穿過來,反勾住她的上臂,
  猛力發勁。
  兩下變故同時發生,青鶯經無憂亂心於前,又被傀儡扯動在後,手臂終被勾起寸許。
  寸許距離,平日裡不算什麼,然而在這要命的時刻,這就是生死之隔!
  妖鳳手上的動作仍在繼續,然而當她手指內合時,尖銳的指甲劃過青有手腕,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繼而是「得」聲輕響,她握住的,除了那絲絲鮮血,便只有裂隙周邊,汙濁的空氣。
  灰色、青色、粉紅,三種顏色紳在一處,直直掩進黑暗浪潮之中,瞬息沒頂。
  妖鳳腦中剎那間一片空白,然而緊接著,熟悉的嘯音轟震耳鼓,將她從失神狀態中驚醒過來。
  她有些吃力的轉動眼球,恰看到虛空中蒼青光華灼然噴發,濃濁的黑暗競在瞬間被排開兩邊,顯露出其中的人影。甚至有光波穿透裂隙,為之後的九幽之域投去億萬年來最耀眼的光亮。
  光線射入妖鳳瞳孔,將她的眼眸瞬間化為血紅。她嘶叫一聲,長翅煽動,不顧一切的掉頭衝下。
  光線也刺痛了沈眠中的凶獸。它張開巨口,噴吐更濃稠百倍的黑暗,轉眼沖刷掉蒼青光流。讓黑暗的色調再度統治一切,將糾纏在一起的三色人影一口吞掉。
  冰冷的寒流瞬間漫過妖鳳全身。在天地偉力之下,任妖鳳修為通天,也顯得可笑之至。
  奔湧的洪流從她身邊沖刷過去,與護體真息產生最劇烈的摩擦,而其中更生出矛盾的巨大回力,似要將她一併吞到那永遠幽寂的空間中去。
  「也許……那也不錯?」
  她的眸光穿透黑暗,緊鎖住前方與黑暗絕不相融的顏色,即使那可能僅是烙在她視界中的殘影,她也沒有任何放棄的意思。
  下一刻,另一種純悴的色調充斥了她整個視野。妖鳳本能地想發力擋開,可當那溫暖的粉紅真正回饋到她心中時,她瞬間崩潰。
  妖鳳茫然伸臂,讓女兒輕盈的身體落進懷裡。此時的無憂再次沈睡過去,微壁的眉頭,輕抿的粉嫩唇瓣,就好像是剛剛誕生時一樣無邪純淨。
  她仲出手,冰冷手指撫上女兒的面頰,卻忽見一滴血珠沾在女兒粉嫩的臉上,初時她還以為是女兒受了傷,但很快醒悟,那是她的折甲劃裂青鶯手腕時,沾染的血滴。
  鮮紅的血液從她指甲上滑落,在女兒臉上緩緩流動,扯出短短一截血痕,便凝結住。只有那顏色,在迷濛中暈染開來。最終充斥招個天地!
  「啊……」
  擴散的音波己經超過了人類感官的極限,李殉只聽到嘶喊聲的發端,接下來便覺得一柄尖刀扎進耳孔,疼痛之後,便是震盪至極限的麻木。然後,他就石到了燒灼眼球的光流。
  彷彿太陽的墜落、永淪黑暗之前最後的閃光。金紅的光流披灑四方,真正使天地為之變色,一剎那間,便是深邃無邊的九幽之域,也被強光洞穿,只是,裂隙之後,己看不到墜入其中的人影。
  緊接著,九幽之域便發動了最大規模的反撲。
  巨最九幽地氣如突來之海嘯。噴薄而出,然而衝擊到妖鳳周邊時,卻似是碰到了最堅硬的礁石,又或是無底的漩渦,縱然湍流激盪,也只能繞道而行。
  如此前後相接,最終糾纏成為一道接天連地的龍捲風暴,在裂隙之前扭動片刻。轟然引爆。
  風暴席捲封界,李殉所在的叢林本已燃燒大半,風暴一至,瞬間便化為平地,面對如此強壓,李殉也必須全力張開護體真息,甚至擡臂躬身,擋著而孔,才能稍做喘息。
  至於幽離等人如何,他一時也顧不得了。
  然而。他眼角的餘光瞥到,一旁,古音似乎並不在意撲面而來的陰火風暴,嫩著她的衣角其至髮梢,甚至要將那素白衣裕撕成碎片。
  她依然是笑吟吟的,吞著青鶯損滅、看著妖鳳發狂、也看著她曾經的叔父,如今的傀塌墜入水不見底的幽域中去。
  身處火獄。李殉反而覺得身處北極荒原,由心底流出森森寒意,逐漸蔓延全身。他盯著古音,擡起的手臂慢慢探入懷中,摸索到了破魂梭,無聲無息地將其收入袖中。
  「無論如何……這女人不能留!」
  心中想法剛確定下來,最強烈的一波衝擊便過去了,周邊壓力驟減。緊接著,李詢耳邊就響起古音的笑語︰「先生,你瞧我這土意如何?」
  李殉心頭一激,抑住殺氣,挺直身子,強笑道︰「若這也算是古宗主心血來潮之作,某家拜服。」
  古音回眸,眸光竟出奇的清澈見底,也使她的語氣十分認真︰「先生所言極是,要說完全是心血來潮,例是誼語,只是……柄霞,好仍不明白,事情何以至此麼?」
  古音的後半句話忽地換了對象,李詢這才猛醒,扭臉望去,只見湖心島上空,妖鳳在最瘋狂的宜洩之後,似乎恢復了些許理鉀。
  火光伴著背後金紅長翅,翻捲舞動,已顯出了規律和節拍。
  再無需什麼理由,只憑著絕頂妖魔的靈覺,她便尋到了那不共戴天的仇人,她摟緊女兒,慢慢轉身,直面此方向,微擡起半張臉。
  而部輪廓與無憂髮髻生成的陰影,遮住了她的表情,然而那一對赤紅如血的眸子,卻穿透一切。烙在人心最深處。
  李殉明知這眼神絕非針對自己,卻仍感覺頭皮抽痛,禁不住上身後仰,最終還是退後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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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rjiann
王子 | 2011-11-11 17:25:03

第十三集  百鬼夜行  第四章  疑問


  妖鳳根本不給它喘息的機會,廣袖揮動間,又一記重掌印上。焚城烈焰瞬間吞沒了傀儡的身翅,繼而漪勁連爆,一絲掙扎也無,便被妖鳳的掌力打得四分五裂。
  火勁點嫩了周圍的陰氣,成生一蓬火雲,飛速擴散開來。將妖鳳、青鶯都包裹進去。
  青鶯啟頭微肇整,避開爆散的血肉,也終於感覺到肩上的疼痛。剛剛變起腋肘,又顧忌懷中的無憂。無奈之下,她只能用肩膀擋了傀儡的突襲,被傀儡劃破皮肉,現在想來還覺得噁心。
  低頭看向無憂,小姑娘雙手扣著貓兒,正衝她擠眼睛,根木沒被先前的突襲嚇到,也一直乖乖地縮在她懷裡,沒有造成半點麻煩。
  青有莞爾一笑,低頭與小姑娘的額頭輕觸,正要說話,心中警兆突生,稍遲一線,妖鳳的聲音才衝入耳鼓︰
  「小心!」
  空氣中忽地響動。初時低沈沙啞,可當聲音蔓延開來時,周邊的火焰爆鳴、湖水翻湧、土石崩摧等一切雜音。都被吞沒進去,錯雜的混音一時間竟顯得無比協調。
  聲音還延那聲音,卻讓人覺得周圍猛地安靜下來。
  感官上的錯覺回饋回去,不論什麼人,都有些茫然。就在此刻,又有一聲尖音異軍突起,陡然刺入耳膜。其音調高拔,似乎揪著人的心臟飛上雲端。
  尖叫聲驟起,剛剛還笑嘻嘻眨眼睛的無憂,突地抱住腦袋。哭叫掙扎,狀極痛苦。如此激烈的動作,當即打亂了青鶯所有的步點。
  此刻便連貓兒都來添亂,她從無憂懷中蕩出去,伸出短小的前肢,吱吱呀呀想抓住什麼,而此刻誰還能顧得上他?
  青有和妖鳳都是大驚失色,明知大敵當前,仍忍不住將全副注意力都移過去,青有更是完全順不得對敵,回身抱住無憂,真息透入檢查她的狀況。
  這種空檔。沒有人會放過!
  碎裂燃燒的傀儡殘肢中,一道灰白影子彈射出來,初時只有嬰孩大小,可脫出血肉火海之後,迎風便長,不待人們觀其形貌,那影子閃了閃。竟又倏然不見。
  李殉的身體猛地緊繃,瞳孔幾乎縮成針眼狀,而身邊閻夫人痛呼一聲,身子險被生生夾斷。李殉聞聲回頭,沒有任何歉意,反而厲聲喝道︰「傀儡裡藏了什麼東西?」
  閻夫人神鉀昏昏,本能地想從他的挾抱中掙扎出來,嗓音猛地拔尖︰「傀儡!她藏了傀監」
  換f別人,此時必定一頭霧水,李殉卻是再明白不過。他心下一沈,森然道︰「驅屍傀塌術,妹教給她了?」
  「不可能。她練不成的……」閻夫人喃喃回應。
  李殉微微皺眉,聲音壓低些許︰「妨沒教她【寄魂轉生】?」
  「沒有,絕對沒有一一一」
  這話正卡在關鍵處,閻夫人像是抱住一根救命稻草,連連否認。然而話說半截。她忽覺不對,愕然望來。想必是弄不明白,為何李殉能夠深知其中關竅。
  還沒等她想明白,空中裂帛聲響,青鴦背後衣衫破裂,血光濺射,舊傷之處竟然又挨了一記重的,若不是她幾近不壞法體,中招前又強行移位,避開正鋒。整條臂膀都可能被卸下來。
  饒是如此,她的傷勢也極其嚴重,使在這時,林無憂的叫聲更尖銳了,也不知小姑娘受了怎樣的痛苦,全不復平日的精靈乖巧,尖叫聲中,在青鶯懷中亂踢亂打,擾得青鶯心神大亂,急怒中,一口鮮血噴出來。
  血氣才噴灑出去,大氣錚聲震鳴,正卡在青彎氣血翻湧,新舊不繼的瞬問,外界音波的抖震,毫不費力地穿透了她的肌體,直接作用於內腑。
  青鶯身子劇顫,數股真息當即岔入別經,強力反噬之下,面部七竅都沁出血來。
  批亢搗虛,正是「音殺」的可怖之處。
  妖鳳就在左近,卻眼睜睜看著青鶯再遭乖創,心中怒火已經徹底爆發。只是她終究還沒有被沖吞頭腦,見得手段,她便知道背後是什麼人物。
  「古音,彌給我滾出來。」
  她縱聲尖嘯,話音隨之擴散四方。其中亦用上了音殺之術,其精妙固有不及,但論氣魄威煞。又更勝一籌。
  那無形音波有如海底火山噴發,推動周邊濃稠的九幽地氣,一浪高過一浪,向四面八方湧動拍擊。
  近乎無差別的攻擊,能否傷敵還在其次,關鍵是打故了對方針對青鶯的殺招︰在錯亂的音波下,青鶯強抑傷勢,狠下心將
  無憂制吞,護著她向妖鳳方向飛退。
  「對,是古音,就是她,就是她。」
  宏大的音波震盪中,閻夫人蒼白的而孔上,浮起了病態的紅暈,肢體更顯現出非同尋常的躁動。
  她終於掙開了李殉的挾持,舉目四顧,嘴邊不自覺隨著激盪的音波喃喃塹述︰「古音,妹給我滾出來,滾出來!」
  李殉緊抿嘴唇,目光便死死鎖定在半空戰場。
  青有內傷外創並發,還要顧及林無憂的安全,只能以後背示人,幾乎沒有還手之力。而對手也就死盯這點不放,甚至放棄了最擅長的音殺之術,追著青鶯撲擊上去。
  也在此時,李詢終於捕捉到了那人的身影。只是,由於高速飛行中與激湧的九幽地氣劇烈摩擦,其身影恍惚迷離,在光線折射之下,灰濛濛一團,看不清形貌。
  那人追得雖緊,可妖鳳、青鶯間的距離也太過接近。不過眨眼工夫,身形交錯,妖鳳像一片燃燒的火雲,抹過青鴦身側。
  兩人護體真息稍一接觸。非但沒有排斥撞擊,反而水乳交融。嗡然外爍。鏗聲震鳴,再度出手的那人被兩大妖魔合力張開的氣罩彈開,暴露出所處的位置。
  大氣中嘶聲發嘯,妖鳳袍袖飛揚,滔滔炎流如九天飛瀑傾瀉而下,瞬間將那人吞沒,而由之引發的元氣海嘯,更是席捲大半個天空,剛剛有些緩和的封界環境,又一次陷入了無邊火獄之中。
  李殉張開護體真息,擋下這一波火浪。忽地心有所感,扭頭望向幽離,見其疤臉鐵青,負在背後的手掌緊握成拳,身子卻是紋絲不動。李殉倒能理解他此時的心情,力不從心的感覺,永遠都不會好受。
  歎了口氣,他轉過臉去,準備從閻夫人口中多挖些消息出來,哪知視線移動中,忽與一線紅影擦身而過。他怔了怔,猛地想起了什麼。隧起眼睛,在半空中掃視,很快便再一次捕捉到目標。
  「貓兒?」李殉擡起手,隔著胸衣摸到了懷中那件「破魂梭」。
  前幾日秦婉如差人將它送來。他也只是感歎那位便宜師姐心思細密而已,叮如今,他簡直就是感激了。
  「好機會呀……」
  正思t。l時,一道金光吸引了李殉的注意。那是貓兒飛掠時露出的一點微光,由於速度過快,幾乎拉成了閃耀的金絲,在蒼灰、火紅交織的背景下,頗為醒目。
  不過,李殉所見也僅此而己,貓兒的速度非常快。眨眼的工夫便穿過熊熊火牆,沒入燃燒中的叢林。
  李殉再顧不得閻夫人,身形倏地移位,繞了個大圈,飛往貓兒藏身的方向。
  他身形甫動,空中又是轟然爆震,迸發的巨力由震中向四面擴張。在濃稠的陰氣大潮中,印出十餘圈有如實質的波紋。擴散到一定程度後,再嗡然抖震,所觸之物,無不立成商粉,可怕之至。
  李殉恰處在波紋擴散的範圍之內,一時間也是手忙腳亂,無底冥環瞬間不知轉動幾千遍,才消卸掉這恐怖的力量。
  震盪引發的陰火風暴,在封界之內來回攪動,李殉剛生成的感應,也因此中斷。
  口中低罵一聲,他再擡起頭,只餚到妖鳳昂然立在虛空之上,週身火光吞吐,偶爾進出細長炎流,繞體穿梭,無濤威煞,懾人心魄。然而,在她前方,卻有一位堪與她分庭抗禮的男子。
  男戶身姿碩長,服色灰白,井不亮眼,上面甚至還有來自於閻夫人傀儡的銀灰體液。然而他負手踢空。容色淡漠,有如聳立的峭壁高崖。對四而烈焰火海不碼一顧,自有一示孤冷幽絕的氣度。
  果然是他!
  李殉吐了口唾沫,木想再罵兒句,忽又覺得眼前的情形無比滑梢。縱然天空上的男子擺出的架勢氣度非凡,其實也不過就是空殼一具,行屍走肉而己。
  「古志玄,玉散人……嘿!」
  李殉冷笑兩聲,目光再投向貓兒沒入的火林中。
  傀塌靈識未父,戰鬥本能雖在,可要如此進退有序,還是要有人操控才成。作為此道的大行家。李殉不認為,隔著一層封界,古音還能如臂使指,操縱自如,那麼……
  智珠在握,李殉再次啟動身形,撲向對岸嫩燒的叢林,高溫熱浪撲面而來,被他護體真息剖開,湧向兩邊。
  半空中又是一聲巨爆,爆音未停,又是連串氣爆之音,一波接一波碾壓過來,妖鳳和傀塌開始了正面交鋒。李殉沒有受到任何!幾擾,速度不減,衝入火海之中。
  入林後。與貓兒的距離明顯拉近,李殉己經恢復了對其生機脈動的感應。他微微一笑,正要折向飛去,心頭忽然揪緊。
  更早一線,漆黑的影子彷彿是從歌夢中跳出來,只一閃,便融入了扭動的火光陰影中。
  李殉的眼睛根本追不上魔影的軌跡。然而很快的,無比熟悉的凶厲氣息激電般劈入腦海,為他立起了最顯眼不過的標識。
  那是……青駕身前!
  龐大的身軀幾乎是貼著青鴦跳出來,那體積幾乎可以將她和林無憂擎個吞進去。沒有任何緩衝,彼此的護體真息便進行了最猛烈的摩擦撞擊,漫天甩射的電火中,映出魔影猙獰醜陋的體征。
  「魔羅喉!」
  話音從李殉的牙縫中擠出來。天空中,兩大妖魔也結結實實對拼一記。出乎所有人意料,本應是驚天動地的掩擊,竟然半點聲音都沒發出來,而在雙方對撞的中央,虛空倏然塌陷,魔羅喉的身影像是與虛空裂隙交融,巨大的身軀瞬間虛化了。
  「噬影魅影!」
  李殉臉頰肌肉抽搐,毫無疑問,魔羅喉此時使出來的,正是最最純正不過的噬影魅影。
  所謂「虛空噬息,夜魅化影」的神通,被他展現得淋漓盡致,就算是一輩子精修此道的幽離使出來,怕也不過如此。
  青鶯乘傷在身,又是碎不及防,當即吃了大虧。她手刀揮出,卻斬在那塌陷的虛空處,勁道走空,想收力時,只覺得陡升出一圈絞纏之力,透過外放掌勁。眨眼間便蔓延過來,直接作用於氣脈。
  此刻。才是魔羅喉真正發力之時!
  青鶯面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
  噬影魅影的威力在此時盡展無遺,不僅僅是娜移飛動的身法,而是相當可怕的殺戮之術。
  絞纏之力透體而入,趁青鶯氣脈浮動,瞬間穿透她體內精元竅穴,再發力猛抽。
  青鶯悶哼一聲,身子不由自主地躬下,面色青紅交錯,體內陰陽升降己徹底亂套,在此過程中,她溫養數萬載的精元竟散失兩成,使她根基受損,比之當年離京城外的重創,還慘痛得多。
  虛空中。魔羅喉發出一聲興奮的嚎叫,本體是虛極日鼠的她,天生便有吞噬他人精元的異能,而此異能與噬影魅影配合,實是相得益彰。無論是當年的九幽老祖。還是如今的青有。碎不及防之下,都吃了大虧。
  她的靈智雖受先天影響,遠不如人類理智清明,然而築基於獸性之上的凶厲和敏銳,又遠超當世任何高手之上,巨大的身軀直貼L去。不給青鶯任何喘息的機會。
  重傷之下,又抱著無優,青鶯真正是縛手縛腳,甚至連逃遁的機會也被死鎖。交戰不三合,又被魔羅喉巨掌拍下,週身脈穴震盪移位,傷勢更重一層。
  看著大敵之問的內耗,李殉並不開心,巨大的疑惑如陰雲般籠罩在頭頂︰「魔羅喉,怎麼會是魔羅喉?妖鳳不是說,她的元神、精元均被封在金丸神泥中了嗎?」
  他抿住嘴唇,相關的種種情景走馬燈般在心頭流過。
  林無憂從閻夫人胸口拿起金珠交給青有,然後……貓兒;還有,那條閃耀的金線。
  貓兒偷走了金珠!
  「是了,是這樣。」用拳輕碩額頭,李殉稍一定神,猛然鋪開神念大網,灑向剛剛魔羅喉簾出的位置︰「就算拿到金丸神泥,也要將魔羅喉的肉身攜來。那麼,她就在……」
  突如其來的感應打亂了李殉的神念搜索,他愕然回眸,望向天空戰場。那邊。妖鳳和玉散人傀儡仍糾纏在一起,暫時難分高下,可魔羅喉竟突然停止了壓迫式的攻擊。任青有搖搖晃晃地退開。
  她就像是一隻受驚的野獸,停止了捕食,豎起耳朵,血紅的眼眸直勾勾地石向某個方位。
  那是虛空裂隙、「九幽噬界」的發起點。
  由於剛才的激戰,她與青鶯已經七臨虛空裂隙附近。這邊濃濁的黑暗不知不覺間己蔓延了十餘丈方圓,卻不知為什麼,改之前的平靜幽深,像波浪般翻湧震盪,顯示出其包裹下的空間,極不穩定的態勢。
  魔羅喉和青駕就在這片黑暗的最周邊,隨時都可能陷入其中。
  半空中,魔羅喉血眼中凶光閃動,似乎發現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樹!幾似的身軀緩緩後移,肩頭漆黑長刺的尖端,開始噴出灰白的煙,C,在週身繚繞不散。謹慎的姿態,少有得見。
  蔫地,黑暗周邊一片流動的陰氣被散落的火星引燃,噴出巨量火光,從魔羅喉和青鶯身邊掃了過去。
  強烈的元氣震盪攪亂了相對平衡的局而,兩大妖魔均本能地做出反應。
  青有飛空。魔羅喉側移。兩邊的距離瞬間拉開。這顯然超過了魔羅喉接受的底線,與他的任務相違背,他血眼翻動,在青鶯與虛空裂隙之間來回掃視,表現出猶疑不決的樣子。
  引燃的陰火如咫風般刮過。奔向遠方。
  魔羅喉口中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響,最終還是指令的壓力佔據上風,她轉過身,血眼死死鎖定正上吃的青鶯,繼而暴射出去。
  異變陡生!
  不斷鋪開的黑暗浪潮中,忽地飛出兩道長索。灰濛濛的似杳無實質,偏又淩厲妖異,魔羅喉飛起不過數丈,便被長索死扣上腳跺。前者下拉、後者上竄,兩力相加,連李殉這邊都消楚地聽到一聲悶濁挫響。
  魔羅喉暴起一聲尖嘯,巨大的身軀之上,漲開一圈灰白煙雲,與周邊大氣接觸,茲茲有聲。
  煙雲觸及長索,忽地燃起幽藍的火花,火焰順著長索飛速蔓延下去,而那長索竟似有生命一般,瘋狂地抽搞抖動。像是兩條掙扎的蛇。
  李殉驚歎一聲,黑暗浪潮之下,應該就是九幽之域,那裡竟然還有如此詭異的玩意生存,看到長索的形態,他腦中閃過一個記憶片斷,但沒等形成清晰的概念,他的心臟一悸。
  他猛地扭頭,視野瞬間拓展,與之相應,神念更其針對性地撤開,鎖定某處方位。
  熟悉的生機脈動,像是黑夜中燃燒的髯火,烙進神念編織的大網中。
  李殉毫不遲疑,拋開天空戰局,身形飛動,衝擊過去。透過溺湘烤的火光和煙霧,他幾乎己經石到預料中的身影。
  「古音……」
  沒有任何徵兆,李殉身形失衡,七扭八歪地掩上一側的樹幹,在熊熊大火之下,樹幹早就炭化,吃這一撞,當場化成漫天飛灰,直嗆進李詢喉嚨裡去。
  狼狽的形象,李殉暫時也顧不得了。他勉力支起身子,左手卻忍不住撫上額頭。剛剛那瞬問,他像是被人狠抽一鞭子,劇痛之餘,耳鼓內還吱吱尖叫,表皮下的血管更是突突亂跳,竟似要掙開皮肉一般。
  疼痛沒有半點兒消褪的跡象。而是從額心輻射出去,一時間。面皮、頭骨、天靈、脊椎都陷入到無休止的疼痛中去。尤其是眉心泥丸宮,在疼痛的牽引下,反常地跳動,更牽扯中下丹田,再作於全身竅穴。
  以李殉的堅忍,此時也不由低低呻吟出聲。可是,疼痛並沒有削弱他的靈覺。即使腦袋疼得都炸開了,他仍從劈波響聲不絕的火海中,分辨出一串穩定的腳步聲。
  「見鬼……」
  李殉暗罵一聲,盡力維持著臉上的淡定,擡起頭來。
  翻捲的火焰中,飄動的雪自裙袂,再向上看,目光遊過纖細的身姿,在對方肩上蜷縮的貓兒身上,最後,才是對方饒有興味的眸光。
  「百鬼道人?」
  火光映照下,餚不出古音容顏是否蒼白依舊,然而她暗啞的尾音,依然做出了提示。
  李殉看著她,忽然發現在這種情況下,很難做出回應,最終呸了一聲,吐出滿口黑灰。強自站起身來。此時,遠方才傳來幽習聲嘶力竭的呼號。
  在陰氣大潮燃燒爆炸的隆隆聲中,他的聲音支離破碎,直到叫出第二聲。李殉才分辨清楚,他在喊︰「祖師爺發怒了!」
  尖銳額抖的尾音高拋入空,伴隨而來的,則是遠超之前任何時刻的劇痛,那一瞬間,李殉差點兒以為自己的頭蓋骨被掀開了。
  慘哼一聲,他腳下踉蹌,險些又坐倒在地。本來還算清楚的神智,也在劇痛的打擊下,變得模糊起來。
  李殉努力睜眼去看,在搖晃的視界中;古音擡起頭,輕撫過貓兒柔順的毛皮,目光卻投向湖心上的天空。
  眼前炎氣通人,虛空也被高溫烤得扭動不休,可她便如一朵灌水白蓮,在滔天火海中亭亭獨立,孤傲得刺眼。
  李殉晃晃腦袋,強迫自己清熙一些,耳邊卻隱隱約約聽到了一句冷曬︰「一時意氣,遇毒後世,九幽老兒身死劫雷之下,也不枉了。」
  古音此言,或許是無心而發。卻直接點通了李殉的思路。
  他低咒一聲,就此明白過來。骨絡通心之法自然發動,轉眼問氣脈轉換,由幽宗法門轉為血影妖身,連帶骨骼筋肉,都有許多變化。
  當真息質性變化。箍在他頭上的劇痛便潮水般退下去,若不是緊繃的頭皮還隱約有些感覺。李殉簡直要以為剛剛只是一場幻夢而已。
  質性變化引來古音一瞥,她唇角微弧。仍望向天空,李殉哼了一聲,心中有拂不去的困惑。順著古音的視線向上看。
  魔羅喉的狀態和先前明顯不同,巨大的身軀正努力蜷縮起來,伸手卻抓扣在腳腕上的長索,繃緊的外皮上,天然的血痕紋路越發刺眼。而身外繚繞的煙氣中,無數幽藍電光穿行不息,似乎正與無形的敵人展開角力。
  魔羅喉形象笨拙,李殉卻笑不出來。在越發膨脹的黑暗邊緣。幽習等幾個長老己倒伏地上,生死不知,他們頭頂上的天王傘仍在轉動,可轉速明顯放緩,扯出的屏障也開始了波動。
  湖心島上,閻夫人和幽離也跌坐地上,前者已是昏吞沈沈,隨時會倒下,只有幽離神智還算清楚,然而他額頭青筋暴露,
  大汗淋漓,看上去也絕不好受。
  李殉剛剛受到的痛苦,他們也沒逃過去,甚至要更慘痛一些。不過是轉眼工夫,幽魂噬影宗一方僅存的戰力便冰消瓦解。
  勉力支撐的閻夫人終於喪失最後一點靈明,軟軟倒下,稍後一線,湖岸邊炸開一團血霧,某位長老頭顱爆碎,血汙腦漿還未落地,緊接著又是一記,紅的白的液滴濺射四周。轉瞬便在陰氣大潮中疇疇化灰。
引言 使用道具
herjiann
王子 | 2011-11-11 12:25:26

第十二集  鬼門大典  第三章  準備


    那邊現身出來的,是位身姿頗為修長的女修。相貌清秀,卻無艷色,眉目間頗有英銳之氣。

    李珣一眼認出,此女乃是閻夫人首徒閻湖。

    此女雖不像閻如那樣耀眼,卻對師尊忠心耿耿,修行亦專精唯一,近年來更是已邁入真人境,直追師尊,堪稱閻夫人手下第一高手。

    兩人目光對接,都極是驚訝。還是李珣先反應過來,壓下心中存疑,失笑道:「這三個蠢貨怎麼惹上了師姐?」

    「師尊在裡面做晚課。」

    閻湖神色淡淡的,與閻如、閻采兒等人的態度頗不相同。

    「夫人在裡面?」

    李珣自動略去「晚課」之類的說辭。望向林間,當然看不出究竟。

    此時,閻湖微側過臉去,似乎在傾聽什麼,稍後便道:「師父請你進去。」

    知道是閻夫人給了指示,李珣微微一笑,目光移到另一邊。

    鬼機剛走過來,卻不愧他的名號,眼也不眨一下,走到仍癱在地上的三名弟子身邊,伸腳踢了兩下,搖頭道:「閻湖師妹下手真狠,我送他們去治傷……」

    李珣點點頭,隨著閻湖入林。

    這片松林其實並不大,兩人曲曲折折走了幾丈遠,穿過林木屏障,眼前便豁然開朗。

    林木環繞間,是一個面積不大的水塘,湖岸茅草叢生,周邊空氣卻出奇地清新,似乎鬼門湖長年不散的霧霾全被周邊林木阻隔在外,令人心神一清。

    塘邊清出片空地,閻夫人就跪坐在那裡,微笑回眸。

    招呼一聲,李珣大大方方地上前,盤膝坐下。閻湖繞到師尊身後,眸光垂落,靜靜侍立。

    「聽湖師姐說,夫人在此處做晚課。這倒是鬼門湖難得的清靜地方,不慎驚憂了夫人,莫怪。」

    「什麼晚課,那只是湖兒為我遮掩。我只是在這兒費腦筋、解難題吧。」

    順著閻夫人的目光,李珣看到她身前地面上,畫著一片鬼畫符般的線條。

    雖然李珣一眼就能看出,這應屬於咒法符籙的範圍,不過,他的見識也僅此而已。

    閻夫人見他神情,抿唇一笑:「說起來,我傳你碧火流瑩咒法,你從來都是馬馬虎虎,眼下想拉你做幫手也不可得!」

    嘴上叫了聲慚愧,李珣卻也沒往心裡去,心中還在想著剛才驚鴻一瞥的鬼影。

    雖是一剎那間的殘像,可卻給他極熟悉的感覺。是哪個他曾經見過的高手?又和閻夫人有什麼關係呢?

    他在這裡走神,哪知閻夫人還真不是嘴上說說而已,她纖長的手指自沙地上抹過,低聲道:「這是符籙部分,還有禁法的部分,想來,應該就要麻煩你了。」

    李珣聞言稍稍定神,馬上想起,剛回來那天,閻夫人所說的「幫忙」

    的言語。一時間升起些好奇心,便問道:「什麼禁法部分,我看看?」

    「不,符籙部分還沒想好,更別提禁法。」

    閻夫人不願意多說,搖頭一笑,刻意地轉移了話題:「其實,你只是回來,便已經幫了大忙。稍早時候,我剛同宗主說話……自他為宗主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有這麼明確的傾向,無疑,這都是你的緣故!」

    李珣立知,閻夫人與冥火閻羅之間,應已形成了一定的共識。

    如果僅是宗門內部的問題,此刻碧水君已可以垂首認輸,只可惜,現實的情況要複雜太多。

    謙遜了兩句後,因彼此都有心事,氣氛很快停滯下來。

    正不是味道的時候,外面忽又有人聲喧嚷。閻夫人眉頭微皺,身後的閻湖不等她指示,身形閃動,又去攆人。

    懷著幾分好奇心,李珣放開感應,通過外間的生機脈動,分辨來者的身份。

    信息才回饋回來,他背後肌肉一緊。全憑著遠超常人的定力,才止住扭頭回望的衝動。

    又是那個鬼影!

    這一次,對方避過了他的眼睛,卻擦過了他的感應網絡邊緣,再一次消沒無蹤。

    不過,與眼睛掃到的殘像不同,氣機感應的結果,比任何觀察方式都要來得直觀。

    對方的生機脈動深沈雄健,又自然而然地保持在一個幽昧虛緲的層次,距此並不甚遠。

    可李珣沒有特意開放感應之前,竟然毫無所覺。對方也十分敏銳,李珣才有所察覺,他便遠遁飛離,前後相差也不過一線而已。

    高手!

    李珣心中定性,卻又生出更大的疑惑,此人與閻夫人是何關係?鬼鬼祟祟的,是同伴?敵人?

    目光瞥向閻夫人,卻無法從她臉上獲取更多的信息。正苦思不解的時候,閻湖回來,帶來了外面的消息。

    「冥璃帶的客人?」李珣中斷思緒,更早一些,林外三人的生機脈動已經回饋回來。

    他稍一思忖,便道:「陰陽宗的?」

    只看閻湖的神色,他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微笑間,他轉臉道:「夫人,我去招呼一下。」

    「既然是別宗修士,就不要失了禮數。恰好我功課做完,讓他們進來即可。」

    閻夫人抹去沙地上的痕跡,笑道,「這裡算是個會客的好地方,便讓給你吧……要記著我的話啊。」

    再度展顏一笑,不待李珣拒絕,她盈盈起身,帶著閻湖,踏水走過水塘,從另一側離去。

    李珣輕刮下巴,若有所思,以至於冥璃領著客人來到近前,都忘記了有所表示。

    冥璃和李珣算是頗有交情的,見狀咳了一聲,喚他回神。

    正要介紹兩位客人,而後面那對男女已經上前一步,躬身開口:「陰陽宗晉山卿蕭松(飛雲嬪蘇瑜)見過百鬼師兄。」

    來人竟是陰陽宗五嬪七卿中的人物,若與幽魂噬影宗的職位相對應,堪比宗門長老人物。

    雖說這兩人都是秦婉如登位後,新近提拔上來的新人,於外界聲名不顯,但卻是秦婉如最核心的班底。

    他們如此做派,幾乎就等同於陰陽宗的態度。李珣還好,冥璃在吃驚之餘,思及彼此地位,卻頗有些尷尬。

    這個距離,李珣已不便站起,略欠了欠身,算是還禮。

    二人中,他倒是和蕭松照過面,也就是上次搶奪羽夫人的時候,還並肩作戰過。

    旁邊那位媚意橫生的佳人,還是初見,不免多打量兩眼。

    一望之下,他眉頭微動,倒是發現了些許端倪。

    在場的人都感覺到他的眼神停留,但也只當是美色之故。便是蘇瑜,也僅是微微垂眸,似羞似喜的嫵媚姿態,極是動人。

    李珣莞爾一笑,也不解釋,只是揮揮袖子,道了聲:「坐。」

    蕭松、蘇瑜再施一禮,也不管地面是否乾淨,均跪坐下來,身子卻都挺得筆直。

    陪客的冥璃見狀,更是渾身不自在,嘴角抽搐之下,也側身坐了,一雙利眼,只在三人身上打量。

    「不曾想,與師姐分別不幾日,她便派你們過來……北齊山一事,未能救得羽夫人,我一直心存憾恨。卻不知羽夫人身後事如何?」

    雖是簡單的客套話,蕭、蘇二人依然不敢怠慢。

    蕭松恭聲應道:「重羽師叔的法體已安置棺槨,暫停放在宗門祖壇之內。宗主的意思,是要等老宗主回返、師叔之仇得報之時,方隆重下葬,以慰亡靈。」

    李珣神色不動,心中卻在冷笑。

    這兩件事,哪一件都不是秦婉如能夠解決的,如此,羽夫人豈不是永不得入土為安?

    可轉念想想,她一個女流之輩,獨力支撐偌大的宗門,已是艱難。而其賴以依仗的支柱,卻只是旁人捏合的幻影,隨時都可能化做虛無,細細思來,便覺得殘酷之至,心中的嘲笑之意,便淡去許多。

    心中搖頭,李珣的目光又移到蘇瑜捧著的禮盒上。

    見狀,蘇瑜膝行上前,略略欠身,將禮盒奉上,同時柔聲道:「此為宗主特意準備,送與百鬼師兄的禮物,請師兄過目。宗主還說,心意自在其中,師兄一見便知。」

    「哦?」

    李珣先放過心中旁雜諸事,見並無禮單,便直接啟開盒子。

    盒中黃綾鋪底,微向內合,聚攏著一件小巧的梭狀物。

    此梭尖頭鋒利,隱現藍光,梭體刻著繁複的紋路,看上去倒是件很厲害的法寶。

    飛梭下還壓著一張便箋,其上正是秦婉如秀逸的筆跡。

    「師弟俗務纏身,細枝末節處,不免有所忽略。特奉上「破魂梭」一枚,乃是千帆城大匠師敷演「定魂藍星」而作,若能在控制者靈識發動之前,以之擊碎「鎖魂圓光」,或可救血吻於旦夕之間。」

    其下百餘字,便是收發「破魂梭」的法訣。

    以李珣此時的見識,稍一思索,便知其除犀利之外,更可擊損元神,是件頗不錯的法寶。

    這也罷了,真正讓李珣心動的是,秦婉如初遭喪母之痛,仍能細心入微,幫他察缺補漏,這份心思,才最難得。

    不管其中是否有刻意交好的意思,這份人情,他還是要接受的。

    李珣合上禮盒,放在身邊,笑道:「師姐的厚禮,我這作師弟的,也就卻之不恭了。」

    嘴上說著,心裡也在計較,是不是偶爾放歸陰散人,幫秦婉如整合宗門,以還此人情。

    見他收下禮物,蘇瑜抿唇微笑,正待退下,手腕忽地一緊,竟被李珣扣住。

    一時間,塘邊諸人都為之瞠目。

    百鬼竟急色至此?

    蘇瑜畢竟是經過風浪的人物,微怔之後,便又綻開笑容,語音裡稍帶了一絲疑惑:「百鬼師兄?」

    李珣才不管旁人的眼神,手指按在她脈門上,輕輕顫動,半晌方道:「蘇師妹,來時可是遇敵了?身上的傷勢還沒好俐落吧。」

    蘇瑜聞言稍驚,回眸與蕭松對視一眼,方笑道:「師兄看得好準,我們在路上確實與人有些衝突,不過大家還算克制……」

    「克制?被種了蠱毒,也算克制嗎?」

    「蠱毒!」

    兩個當事人還沒有出聲,冥璃便驚道:「極樂宗?」

    蘇瑜臉色微白,總體上卻還算平靜,輕輕點頭道:「正是極樂宗的七秀十三英中的人物,大家一語不合,便動了真火。不過,後來吞陽劫姝趕來,大家很快就收了手,卻不知蠱毒是什麼時候種下的。」

    「何時何地?」

    「就在今日早些時候,積流山附近。」

    地名入耳,冥璃的臉色變得分外難看。

    積流山已經是幽魂噬影宗的絕對控制範圍,距鬼門湖也不過半日路程,極樂宗的修士竟然如此囂張?

    他這裡感覺著失了臉面,那邊蘇瑜忽地呻吟一聲,低弱中強壓著苦痛,尾音卻又柔膩撩人。

    他忍不住擡眼去看,正好見到那嬌媚的美人兒臉上血色盡褪,蒼白弱質,惹人憐惜。

    「百鬼師兄?」

    蕭松看出是李珣的手段,小心翼翼地詢問。

    「蠱毒畢竟還是生靈,我以抽髓之法,將其盡數滅殺,手法或是霸道了些,好在並無後患,調養一段時日,便可盡復舊觀。」

    李珣語氣平淡,似乎只是做了件最尋常不過的事,接著便鬆開手。

    蘇瑜又低吟一聲,想直起身子,腦際卻突現暈眩,忙用手撐地,才穩住身形。

    即便如此,蘇瑜身上已出了一層密密的汗珠,塘邊冷風吹過,立時打了個寒顫。

    李珣搖頭道:「你的身子倏然虧損,氣虛體弱,最易得病。此時最好以宗門雙修術,引渡元氣,可免得一場病創。」

    旁邊冥璃瞥了蕭松一眼,暗道這廝倒是好艷福。但也迅速接口道:「附近有專門為貴客準備的精舍,蘇道友既然身子虛弱,不妨到那裡休息,敝宗也還有些養氣培元的藥物,頗見功效。」

    見兩人這麼說,蘇瑜蒼白的臉頰浮上一層紅暈,媚目中波光瀲灩,卻是移向李珣那邊。目光相觸之時,似離非離,其中情緒,說不清、道不明,勾人魂魄。

    這大概算是明目張膽的勾引了。

    不過,難得她做得恰到好處,不惹人嫌。李珣當真有了些興趣,可是,最終他只微勾嘴角:「調養個六七成,盡快離開吧,正值多事之秋,謹慎些好,回去代我向師姐道謝。」

    此言幾乎分不清是送客還是逐客,蕭松、蘇瑜都覺得理所當然,冥璃卻相當尷尬,這不是明擺著對宗門的安全不放心麼?

    李珣可不管他是怎麼想的,自顧自地將破魂梭拈起來,在指尖慢慢轉動,看著梭體上獨特的花紋,不數息,已經魂遊天外,將身邊三人忘了個乾淨。

    冥璃想罵娘,但最終只是在嘴裡嘟噥兩句,先一步起身,為兩名客人引路。

    蕭、蘇二人並不因李珣的走神而失去禮數,依然周到地行禮之後,才跟著去了。

    水塘邊只剩下了百鬼,臨進林子之前,冥璃心血來潮,回看了一眼。

    恰好見到百鬼將破魂梭舉至眉心,哧哧的火光從指尖透出,沒入梭體。

    先是灰白的幽明陰火,隨即便染成了血紅顏色。周圍的空間飛快地黯淡下去,彷彿一圈濃濁的暗影,隨著某種節奏,漲縮不定,也許,那就是妖魔的吐息吧……

    他打了個寒顫,不敢再看,腳下走得更急。也就從此刻開始,他心中原有的百鬼的形象,徹底扭曲。

    在冥璃看來妖異詭譎的場景,相對於李珣,卻是玄妙非常。

    他本來是想根據信箋上所說的法門,進一步煉化破魂梭,哪知陰火真息注入之時,他忽然靈光閃現,全無理由地抓住冥冥中一條關鍵線索。

    「破魂梭、鎖魂圓光、血吻、魔羅喉,對了,還有閻夫人……血吻,魔羅喉?」

    感覺中,他好像抓出了關鍵線索中的關鍵點,正是血吻與魔羅喉之間的關係。

    猶記得,最近幾次碰到兩個妖物同時出現,魔羅喉分明有些懼怕血吻,這似乎牽扯到物種生剋的問題。

    破魂梭鏘然鳴響,初步的煉化已經完成。李珣將其收入袖中,長身而起,心中已有決定。

    由於九幽老祖的毒誓,幽魂噬影宗可說是對魔羅喉的習性最為瞭解的宗門,關於此妖物的典籍,不能說浩如煙海,也可形容為汗牛充棟。

    李珣眼下便要去查閱典籍,也許,他能從中找到古音另一個致命之處。

    時間就在禁法的置換和書頁的翻折中流過。

    不管內裡外界的消息如何蔓延,也不論宗門各個派系的人馬如何做最後的佈置和努力,鬼靈返生之日,還是如期到來。

    事實上,早在兩天之前,以鬼門湖為中心,方圓三千里的廣闊天地間,便有巨量的陰氣蠢蠢欲動,時時翻騰,引發了數百次小型地震。

    更早一些時間,範圍內的大量生靈,為了避免被狂湧的陰氣吞噬,已開始每年一度的遷徙,場面蔚為壯觀。

    在鬼門湖中,瀰漫的陰氣已濃郁到令人髮指的地步,在其中的幽魂噬影宗弟子,均借此天時,努力修行,此時努力一日,抵得上數月之功。

    如碧水君、閻夫人這樣的高手,更可藉此無限「親近」九幽地域,獲得平日難見的靈感。

    同時,受到陰氣的浸染,鬼門湖附近布下的禁制,威力成倍提升,足以嚇阻絕大部分不懷好意的人士。

    故而,鬼門湖周邊呈現出一年中最為靜寂的時刻,天地之異變、祖宗之威嚴,或多或少,流過此間成千上萬的弟子心頭,緩緩形成祭祖大典的崇高氛圍。

    現在是大典前夜,再有三個時辰,便到了天地陰氣最盛的時刻。此時,各位宗主、長老的弟子,均需在師尊的帶領下,穿起最正式的祭服,分批來到湖心島上,靜待大典開始。

    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見識到宗門各派系的真實實力。

    比如閻夫人,她座下親傳弟子十人,其中便有閻湖、閻如、閻采兒以及百鬼,共計四名大姓弟子,佔了二十七名大姓弟子的七分之一,在十二位長老中,已是相當不錯的成績。

    不過,碧水君麾下,有大姓弟子六人,比閻夫人還要高出一籌。此外,若再算上立場不同的長老派系,情況還要複雜得多。

    將那些雞零狗碎的玩意兒都拋到一邊,李珣只在自家道袍之外,套了件制式祭袍,便等若換裝完畢。

    此時,他只能百無聊賴地站在院子裡,等待屋中那群女人不慍不火的梳妝打扮。

    「師弟請進,師尊叫你呢。」

    閻如移步出屋,灰霧般的長髮披散下來,襯著黑底綠紋的祭袍,整體感覺妖異冷厲,偏偏笑靨如花,看上去古怪極了。

    李珣聞言一笑,舉步上前。

    臨進門時,閻如很自然地為他整理一下袍袖,輕笑道:「師妹們梳妝未完,你進去可不要笑……今時不同往日,大典之時,可不能懈怠了。」

    李珣敏銳地察覺到閻如的手指有些顫抖。

    以她的心性修為,竟不克自制至此,顯然是明白,這次的鬼靈返生之日,是何等的關鍵和凶險!

    不錯,對於閻夫人這一系而言,今日若勝,便是執掌宗門,坐鎮西南;

    若敗,今後的日子怕就如喪家之犬一般,天地雖大,亦無可容身之地——

    無論如何,都是人生的重大轉捩點。

    同樣的道理,對碧水君那邊也適用。

    這麼一想,夜色昏暗中,便透出深重的兵凶戰危的氣氛來。

    一路走到閻夫人的房間,閻如守在門口,李珣邁步進去,轉到裡間,迎頭便看到閻采兒匆匆走出。

    見他進來,這驕縱的女修狠瞪了他一眼,昂起臉出門去了。

    看起來,兩人的關係並沒有因為某些事情而改變,李珣倒還罷了,閻采兒亦能如此,純以心性一項,便相當了得。

    「天生的修士……」李珣心中感歎一聲,忽又發覺自己的心態,大有老氣橫秋之相。

    搖搖頭揮去雜亂的念頭,他掀簾進入裡間,正想說話,入目的情景讓他呆了一呆。

    閻夫人正坐在繡墩上梳妝,烏黑的長髮披散開來,又被身邊的閻湖挽起,用玉梳輕輕梳動。寬綽的祭袍好像是臨時披在身上,微向下滑,露出修長的頸子以及雪白香肩。

    透過前方的琉璃鏡,李珣甚至可以看到,她胸前微露的豐盈,中央深深的溝壑引著他的眼珠不由自主地移下去。

    他眉頭跳動,眼神很快恢復到犀利清明的狀態,依然是透過鏡子,和閻夫人目光對上,繼而微一欠身:「夫人,百鬼冒失了。」

    「無妨。」

    閻夫人在鏡中微微一笑,並不以為忤。

    後邊,閻采兒的嚷嚷聲響起來:「好狗不擋道!」

    李珣回頭看去,見這妮子手捧著一碗青白顏色的濃漿,快步進來,碗上方熱氣騰騰,似是剛剛熬好。

    李珣鼻頭微動,奇道:「這是「荔油」吧,裡面加了什麼?」

    「自己猜去!」

    閻采兒又白他一眼,神色卻飛快地凝重下來,小心翼翼地將濃漿捧到閻夫人身前的梳妝台上。

    李珣的目光自然而然投過去,卻看不出其中的關竅。

    閻夫人靜靜地看著這碗濃漿,過了片刻,伸出右手,拇指在食指指尖一挑,破開一個小口,將血液滴入其中,連續七滴,血色飛速暈染開來,與青白本色融在一起,變成粉紅顏色。

    這還沒完,在顏色均勻分佈之後,閻夫人口中低低頌念,尚沾染血漬的手指當空虛畫,碧瑩瑩的光火從指尖彈出來,接二連三地投入粉紅色的漿液中。

    熱漿的顏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沈下去,數息後,整碗熱漿竟咕嘟嘟地沸騰了。

    指頭大小的漿泡鼓起、破裂,最終,整碗漿液都變成了墨綠色。

    「心符浮水印?」

    李珣總算沒虛度數十年光陰,已認出漿液的名稱,但眉頭亦隨之扭在一起。

    「夫人,這東西拿來做什麼用?」

    「自然是畫符起咒之用。記得麼,我曾經要你幫忙來著……」閻夫人婉然一笑,手掌輕撫過碗沿,試了試溫度,回眸對閻湖道,「把做好的符紋拿給你師弟看。」

    閻湖應了一聲,將閻夫人的長髮攏成一束,交到閻采兒手裡,這才從梳妝台側的暗格中取出一卷絲帛,遞了過來。

    李珣馬上想起了閻夫人幾次三番的「請求」,只是他沒想到,直到大典前夜,這請求才變成現實。

    「符咒?就是那日在水塘邊的功課?」李珣一邊隨口詢問,一邊接過絲帛,慢慢展開。

    入目的圖樣非常複雜,縱橫交錯的線條有上千道之多,以李珣的眼力,只能從其中分辨出一些屬於禁法範疇的線條,至於更多有關於符咒之類的圖式,他比起門外漢也差不了太多。

    閻夫人通過鏡面的反射,饒有興味地看他:「怎樣?」

    「僅從禁法紋路上看,似乎是傳導元氣、真息之用,其他的,恕我眼拙……敢問夫人,這符紋是畫在什麼地方?」

    「背上。」

    「背……上?」

    李珣手上一緊,擡頭死盯著閻夫人的側臉,良久方道,「誰的背上?」

    閻夫人淺淺一笑,偏頭示意閻湖。

    這位素來沈靜果決的大弟子罕有地猶豫一下,但最終還是上前,輕扯住師尊祭袍的領口,緩緩向下脫落。

    李珣的眼眶慢慢放大,映在他眼底深處的,正是閻夫人玉光致的裸背。由雙肩起,呈優美軌跡收束的曲線,既有成熟的豐腴,又有青春的潤澤,倒映著室內明亮的燭火,直令旁觀者暈眩。

    在李珣剎那的失神中,閻夫人平淡開口:「如此,你覺得如何?」

    話音入耳,李珣嗯了一聲,隨口道:「荒唐……」

    稍一頓的空檔,他已徹底清醒過來。

    不得不承認,閻夫人突如其來的這一下,震盪心神,為數十年來所未有。

    其實,閻夫人還是保有一定的矜持的,祭袍前端掛在臂彎上,前領、長袖掩在胸前,只祼露背部。

    可就是這半遮半掩的舉止,才更勾人魂魄。

    無意識地咧嘴一笑,李珣搖搖頭,繼續說下去:「且不管荒唐與否,我不明白,其中的禁法紋路既然是為了傳導元氣,元氣源頭在何處?用來做什麼?」

    閻夫人輕勾唇角,再度向閻湖示意。

    這位忠心耿耿的女弟子打開了妝台上另一個暗格,取出裡面置放的紫玉盒子。

    「這是……」

    在李珣的注視下,閻湖打開盒子,露出其中的金丸神泥。

    閻湖把它拈起來,以閻夫人尖巧的下頷為參照,虛劃過雪白的頸項,至鎖骨之間,再向下移……

    最終,金珠就停留在美婦人豐盈的胸口上方,映著雪膚,閃爍著燦然的光輝。

    李珣忽地恍然,他再展開絲帛,仔細打量上面的符紋,與此時的情景相對應,立時明白了最前端幾道紋路的用處。

    由此推而導之,很快把所有與禁法有關的設計融會貫通,連交織其中的咒文符籙,也連猜帶蒙,估摸了三五成。

    通過身前明鏡,閻夫人一直注意他的表情,等到火候差不多了,她方展顏笑道:「我以金丸神泥中封著的寶物為源頭,借禁法符籙,抽取元氣,你看如何?」

    「這是引靈入體的法門吧。」

    李珣的見識已不尋常,一眼看出,這手段應屬於碧火流瑩咒法中,引納外氣的精微法門。

    李珣自然不會笨到去問裡面封著什麼,想了想,就事論事道:「以此法,若元氣充沛,又與本宗法門質性相似,確實可以大幅提升夫人的實力。

    不過,「心符浮水印」固然珍貴,若大流量元氣貫注其中,迅速消磨,又能撐多長時間呢?」

    閻夫人笑意盎然,顯然早已想到此節。

    「若在以往,我確實無計可施,只能想著博浪一擊之用。不過,今日既然有你在,何愁不能施以長久之計?」

    「哦?」

    「全天下,也只有百鬼你,才有這個能耐。」閻夫人的容光從鏡中反射過來,亦消不去神采飛揚之態。

    「此界既通曉本宗法門,又精擅血魔秘術的修士,除你之外,還有何人?」

    「血魔秘術?」

    受此提醒,再有整套的符紋設計在手,若李珣再不明白,便真是傻子了。

    他揚起眉毛道:「夫人的意思是,透闢肌理,貫通血脈,將這套符紋……烙在背上?」

    閻夫人沒再開口,可那對明眸,燦若晨星,灼然如火。

    「好膽色!」

    李珣在心底讚了一聲,驚歎於閻夫人不讓鬚眉的魄力。

    若要將符紋烙下,絕不只是照葫蘆畫瓢而已,在此過程中,符紋必須完美契合元氣流通的管道,且與肌體合而為一,方不至於在實際運用中,和本身的真息運轉相衝突。

    在此過程中,烙痕透入骨肉的痛感,與氣血蒸騰的危險交織在一起,隨時可能出現意外。

    沒有驚人的決斷,豈能如此?

    只是,李珣還是不明白:「眼下局勢一片大好,夫人何必身冒此險?

    要知道,就算這套符紋發揮了作用,可畢竟是借助外力,長此以往,修為停滯不說,外氣長期注入,天知道會有什麼異變。」

    這可是李珣的經驗之談。

    前段時間,陰火充斥體內,使體質異變,便讓他不得不修習血神子,惹出諸多是非。閻夫人從古音那邊求得的寶物,就算再契合自身真息質性,能比得上陰火珠麼?

    閻夫人微微一笑,搖頭道:「形勢大好也未必,西聯勢大,宗門積弱已久,未必能抵得住。我既然力爭宗主之位,便不能心存僥倖。」

    李珣眉頭跳動,還要再說,閻夫人先一步截話道:「我意已決,不必多言。」

    難得她擺出師尊的威風,李珣撇動唇角,也不再糾纏。將言語引回到具體問題上來。

    「禁法紋路,我這邊絕無問題,可那咒文符籙,我並不擅長……」

    「我可以發力導引,以發揮功效。」

    李珣默默點頭,果然,閻夫人已將事情的各個方面都推演清楚。

    不過,轉念想想,她做這個決定也很不容易吧。否則何必擠在大典前夜,把事情弄得緊緊張張?

    他不是婆婆媽媽的性格,既然有了決斷,便低下頭,第三次查看絲帛上的符紋。

    這回所用的時間,比前兩次都要長得多,直至李珣肯定自己已將符紋全部記下,便隨手將其扔下,輕吸口氣,目光轉向閻湖,沈聲道:「浮水印拿來!」

    話音出口的剎那,血紅的顏色,已在他瞳孔中暈染鋪開,室內的溫度瞬間提升了一個檔次。

    閻夫人見狀,微笑間,亦深吸一口氣,臉容微垂,如入定一般。

    旁邊閻湖一手固定金珠,一手取過盛在碗中的心符浮水印,擺在李珣眼前。

    李珣停在閻夫人背後,雙手食指均沾了心符浮水印,指尖同時輕印在脊椎最上端。

    美婦人柔膩的肌膚觸感只在李珣心中一閃,便消褪乾淨。稍停,他低吟一聲:「開始了!」

    音猶在耳,他雙指一分,繞過閻夫人的玉頸,沿著兩條弧度相同的線路,抹過鎖骨邊緣,又穿刺而過,最終同時抵達胸口金珠兩側。

    兩道完全對稱的軌跡,便如同兩條墨綠色的毒蛇,將胸口金珠死死扣住。

    「鬆手!」

    在開口的同時,李珣雙手拿起,再插入玉碗內,挑了一層心符浮水印出來。

    閻湖聞言,鬆開固定金珠的手指,說也奇怪,金珠竟似粘在閻夫人胸口上一般,動也不動。

    僅過了半息,金珠忽地大放光芒。

    在此瞬間,李珣分明聽到,內裡有一聲尖利嘶吼,以他難以理解的方式,直接轟擊他的心神。

    若非不久前,在青鸞手下,歷經近百次「血神鍛體」的磨練,只此一擊,他恐怕就要吐血受傷。

    而如今,他只是靈台微震,便是生出的疑惑被很快甩到腦後。手上絲毫不停,細如髮絲的燃血元息直透入體,氣血蒸騰,燒得附近皮膚紅彤彤的一片,而在沁出皮層的剎那,第二道勁力抵著「心符浮水印」打進來。

    在李珣妙至毫巔的微控之下,浮水印、氣血、肌體,包括周圍的經絡血脈,近乎完美地揉在一處,形成多方交融貫通的平衡結構,彷彿浮水印天然生成在肌體中一般。

    這一手如行雲流水,順暢至極。

    然而,李珣指下的閻夫人,臉上血色卻在瞬間抽了個乾淨。

    李珣可以感覺到,她的皮膚僵硬,同時在最微小的幅度內抽搐,顯然是強壓著痛苦。

    不過,在他準備勾勒咒文符籙之時,閻夫人仍然及時反應,鼓動真息,導引李珣手指的刻畫軌跡以及施力深淺。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差不多等於是閻夫人手把手教他宗門咒法的奧妙,只可惜,李珣此時專精唯一,隨其真息漲落而描畫,僅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白費了一個深入認知咒法符籙的機會。

    在第一處符籙繪製完畢後,他與閻夫人便都明白了彼此的輕重,下面便是水到渠成。

    李珣雙指勾畫,開始還是彼此對稱,但到後來,一手畫方、一手畫圓已是等閒事,無論多麼複雜的符籙,他手下都能完美復現出來,閻夫人亦能默契地引導真息配合,激發符籙效力,和周邊的禁法紋路聯繫在一起。

    只是,手下雖是流利順暢,畢竟符紋複雜,時間仍在飛速流逝,室裡安靜得落針可聞。

    隨侍在旁的閻湖、閻采兒僵硬得像兩尊雕像,甚至可以聽到在屋外守護的閻如的呼吸聲終於,在玉碗中,心符浮水印只剩淺淺一碗底的時候,李珣也在閻夫人水一般的肌膚上勾勒出最後一筆。

    他手指移開,佈滿背脊的符籙禁紋齊齊閃亮,墨綠的瑩光恍若濛濛妖霧,撲面而來,其中還遊動著數十道扭曲的血絲。

    而在閻夫人胸前,那顆金珠不知何時竟有大半內陷進去,彷彿與她的骨肉融在一起,外面只餘下一層微凸的弧面。

    稍停,數縷濃淡不均的碧綠氣霧從中流出來,循著胸口的符紋軌跡,蜿蜒而上,融入妖異的光霧中去。

    數息之後,一切異象均消隱不見,就連祼背妖異的紋路圖畫,也顏色消褪,更像是逐步隱沒入肌體深處。

    閻夫人的背部,又恢復了雪白光裸。

    李珣長籲一口氣,示意閻湖二人為閻夫人披上外袍。

    不知不覺中,他額頭上已佈滿汗珠,這持續近三個時辰的勾畫,完全考驗他的細緻功夫,絕不是件輕鬆的事情。

    他已如此,更別提從頭到尾硬撐下來的閻夫人。

    除了要忍受刺髓刻骨的痛楚,還要分心以真息導引,甚至必須封閉全身毛孔,連汗都不能出來一滴,心神、體力都損耗極大。

    等到李珣收手,閻夫人便再也忍不住毛孔開放,轉眼香汗淋漓,整個人便似是從水中撈出來一樣。

    她這個樣子,閻湖也不便把祭袍披上去,只能低頭詢問,是否要沐浴清洗。

    閻夫人還未說話,屋內諸人同時生出感應,在無可計量的遙遠地底,沛然難禦的衝擊波,正飛速地向上蔓延,即使鬼門湖周邊被禁制封鎖,也依然可以感覺到地面愈來愈激烈的震動。

    「時辰到了。」

    此時無需再說什麼,閻湖拿起毛巾,匆匆為閻夫人擦乾身子,閻采兒亦展開妙手,飛速地將手上蓬鬆的散髮結成髮髻,再以一根烏木簪子固定在腦後。

    閻夫人靜靜地坐著,由她們擺弄。

    透過鏡子,李珣看得分明。雖說她容色蒼白憔悴,可一雙眸子,愈顯得黝黑深沈,偶爾流過其中的,亦是金蛇電火,撼人心魄。

    「嗡」的一聲長鳴,鐘聲綿延的震波傳到此地,引得屋內諸人氣息浮動。

    這便是湖心島上的「召靈鍾」敲響,參加祭祖大典的的宗門修士,必須在鐘聲九響之前,到達湖心島。

    室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閻夫人身上,這一刻,她才是一切的軸心,主導著、至少是最大限度地影響著宗門的未來,如此地位,便是李珣,也無法替代。

    她微闔起雙眼,隨即睜開,緩緩起身。

    與之同步,室內弟子均略微躬身,表達對師尊的恭敬和支持。

    不過,李珣卻沒有這麼做,他此刻的地位,決定他只能成為閻夫人的合作者,而非是弟子的身份。

    閻夫人轉身,眸光直視過來,李珣坦然相對。

    隨即,目光錯開,閻夫人輕移蓮步,幽靈般從他身邊擦過去。便在交錯的剎那,她低聲開口:「百鬼……」

    「嗯?」

    「今日之事若成,我在世一日,你我便同為幽魂噬影宗之主!」

    李珣訝然望去,閻夫人卻先一步邁出屋門,門外閻如先是行禮,繼而為她撩起風帽,阻絕了李珣若有所思的目光。
引言 使用道具
herjiann
王子 | 2011-11-11 12:24:47

第十二集  鬼門大典  第二章  明朗


    鬼門湖濃重的霧氣之上,已是星空璀璨。

    用以照明的大火球光芒內斂,森林的陰影乘勢擴張領地,將鬼門湖的大半都納入到掌控範圍。

    這時候,宗門弟子大都依天時淬煉真息,森林中一片靜寂。

    驀地,南面天空一道暗紅火光貫空而至,在鬼門湖上空止住去勢,盤旋不休。

    林中封禁均是躍躍欲動,不過數息之後,又都安靜下來。

    火光順勢抹進來,一路顏色飛速淡化,落到湖心小島上時,肉眼已經分辨不出了。

    葉如在小院中灑掃不休,被天空火光驚了一下,又低下頭,繼續自己的工作。

    雖說隔了兩重屋宇,後進那邊傳來的呻吟喘息仍時時竄入耳中,勾心蕩魄,相比之下,那火光真算不得什麼了。

    又過了一會兒,她已經打掃了大半個院子,敲門聲忽地響起來。

    不知道深夜還有誰來造訪,葉如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前去開門。

    門啟處,她的身子輕輕一顫,慌忙低下頭去:「閻如……小姐,是來找老爺麼?」

    對葉如的稱呼,閻如略有些驚訝,不過還是很快明白,這位與她同名的師妹,身份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相應的,她的性命暫時保住了。

    「倒是個識時務的,可惜心志不堅,誤了前程。」

    心中閃念,閻如卻不動聲色,順著葉如的稱呼道:「你家老爺可在麼?」

    其實不消問,閻如也能聽到屋裡肆無忌憚的聲息,如此說法,只是個禮貌問題。

    葉如臉上微紅,聲音倒是穩定許多:「老爺正歇著呢,若閻如小姐有事,婢子去傳喚一聲。」

    閻如略一點頭道:「宗主醒來召見,有些事情要吩咐。」

    葉如不再多言,燃起火燭,先引著閻如進正廳,又轉到後面,不一會兒,後進人聲息止,想必是葉如將話傳了進去。

    沒人的時候,閻如終於皺起眉頭。

    閻采兒平日裡恃寵嬌縱,又總是偏幫著葉如,她一向是看不慣的,可再怎麼說,采兒也是師尊最寵愛的弟子,百鬼如此肆無忌憚,又是在表明什麼態度呢?

    「閻師姐,宗主醒了麼?」

    突如其來的聲音響在她耳邊。

    猝不及防之下,閻如身子緊繃,等辨清了百鬼的聲音,才暗籲一口氣,面上卻笑意盈然,回過頭去。

    在她目光注視下,李珣仍不緊不慢地系扣子。

    閻如心中微哂,卻不免想到後面狀況不明的閻采兒。

    不過,雜念很快消除,她柔聲道:「百鬼師弟,宗主剛醒,便要人請你過去,現在動身可好?」

    「那是自然。」

    李珣裝束停當,笑吟吟地伸手虛引,心中也在盤算。病癆鬼親傳弟子七八個,隨便找位出來,都能過來傳話,何必隔閻如這一層?

    兩人也不走常路,直接升上半空,向湖心小島飛去。霧氣靄靄中,忽聽到閻如輕聲說話:「此次師弟要小心些……」

    「嗯?」

    閻如神色不動,目光直視前方,低語道:「我從湖心島過來時,南方有飛訊傳入,是魅魔宗之主羅摩什親自發來,正與宗主隔空對話,語中似是涉及到師弟你……」

    「羅摩什?」

    李珣微微吃驚,想再瞭解詳細,閻如卻也只知道這一鱗半爪,再也問不出什麼。

    不過,李珣也大概明白了冥火閻羅多轉一個彎兒的意思。

    說話間便到了湖心地宮入口,閻如止步,李珣獨自下去。

    入夜之後,地宮內的氣息相應潛隱許多,李珣自發地調整氣機,腳下悄然無聲,倏乎間便到了陰饉的居所。也不敲門,鬼魅般飄了進去。

    臨掀簾時,忽聽到裡間冥火閻羅低弱的笑聲:「好盤算,好盤算。我自斷一臂,然後兩家罷兵,過一陣兒,沒等胳膊長全,讓他們再殺過來,無盡小兒一廂情願的本領,確實見長了。」

    李珣眉頭一皺,掀簾進去。

    室內光線頗強,當日冥火閻羅用來看戲的牆上,水鏡張開,其上現出一個人影。

    這種相隔萬里,仍可面對面說話的手段,他也只是在洛歧昌手上見了一回而已。

    他進屋時,那人似乎也有所感應,臉面側過來,露出青灰長髮之下,被妖異魔紋覆蓋的蒼老面孔。

    果然是羅摩什!

    李珣還記得在東南林海時,透過分光鏡,看到他與陰散人交談,確是一派宗師風範。

    此時再見,明知對方相距萬里,仍微有凜然,面上卻僅是淡淡地點頭致意,逕直走到冥火閻羅身前。

    「宗主……」

    冥火閻羅的氣色比幾個時辰前要好一些,仍舊口舌不動,聲由腹部震盪而出:「百鬼啊,你來得正好,且聽聽摩什上師的言語,也和你有些關聯。」

    李珣也懶得做態,聞言即回眸看過去,卻不見羅摩什有任何情緒流露,只淡淡道:「無盡提出的條件,你若不允,也可以商量。本座只不願西南一脈在此局勢下再起刀兵,徒令旁人看了笑話。」

    「條件?」

    李珣自然又回望冥火閻羅。

    這病癆鬼臉孔微微抽摔,似是露個笑臉,方才聚氣回應道:「剛剛摩什上師提議,願接納本宗加入西聯,共謀玄海幽明城的藏寶……」

    「接納?那可真是奇哉怪也,旁的也就罷了,冥王宗那兒怎麼說?」

    旁邊陰饉咧開無牙老嘴,笑呵呵地道:「容易得很,無盡小兒還有**妃子提出來,只要本宗將「血魔」交出去,甚至只需做個切割,一切前仇舊怨,悉數化解。

    「哦,對了,便連南邊兒奪過去的幾個礦山靈脈,也一併歸還。好啊,好啊。」

    李珣聞言失笑,同時感覺到羅摩什的目光再次落到他身上,而且長駐不去,意蘊難明。他只作不知,一笑之後,便尋了旁邊的椅子坐下,只看對方如何收場。

    羅摩什依然從容,在打量夠了李珣之後,目光再移到冥火閻羅身上,平靜地道:「這便是「血魔」百鬼了,確實是人才難得。」

    冥火閻羅身子抖動兩下,嗓子的雜音卻不知是發笑還是喘氣:「哄孩子的話,你堂堂摩什上師,就不要再說了。遙空通訊所耗不菲,魅魔宗財大氣粗,我可心疼得很呢!」

    羅摩什不以為忤,微笑中,蒼老的面孔竟頗有幾分和藹安詳,與李珣記憶中深邃難測的形象大為不同。

    「冥火啊,你死到臨頭,還是那模樣……罷了,我不再多說,只是剛剛的條件,一月之內,不管你身前身後,都一樣有效,當然,也有商量的餘地。」

    冥火閻羅翻動眼皮,不再看他。羅摩什搖了搖頭,道了聲「保重」,水鏡上光芒陡消,不見痕跡。

    室內響起一聲悠長的歎息,歎聲中,冥火閻羅抽動嘴角:「羅老兒確實毒辣……他倒有信心,我活不過一月去!」

    陰饉嘎嘎直樂,笑得沒肝沒肺。「他要沒瞧準這關節,怎會放出話來?

    那老貨,我從小就不待見他,不過,卻總佩服他見事準,忍得住。嘿嘿,當年他不和小鬼爭「邪宗第一」的虛名,不就眼瞅著小鬼去挑鍾隱,一去無回?」

    兩個垂死的老人議論往事,隱然懷念著既往擊天振翅的豪情,但更多的還是故作淡然,難掩悲慨。

    李珣暗歎一聲,適時插言道:「羅摩什怎麼想到與我宗結盟來著?」

    陰饉瞅他一眼,道:「也不是只拉攏本宗,據那老小子說,戰魔宗、落羽宗甚至包括極西瀚海的大千光極城,都在近兩日入了夥,正磨拳擦掌,挖那寶藏呢!」

    以李珣此時的膽色也為之倒抽一口涼氣:「大千光極城也就罷了,戰魔宗在東北、落羽宗在東南,又來湊什麼熱鬧?如此,此界邪宗豈不是給囊括大半?」

    「還不止!更遠一點,無心宗已派出人去接洽,便連一斗米教,似乎也有意向來著。」

    「好氣派!」

    李珣讚歎一聲,反倒平靜下來。

    不管新擴張的西聯向心力如何,相較於之前一盤散沙的局面,正邪雙方壁壘分明,倒也清楚明白。

    水鏡大會上力主的諸宗盟會,甚至算是不成而成,剩下的宗門,只需要各自站隊、表明立場便行了。

    但同時,幽魂噬影宗便處在一個相當尷尬的位置,有很大的可能被其他宗門孤立。

    這對一個曾經執掌邪宗牛耳的強勢宗門而言,無疑是絕大的恥辱。而羅摩什一句話,又將宗門的尷尬轉嫁到李珣一個人身上,更糟糕的是,「血魔」的身份,讓轉嫁變得順理成章,誰都說不出錯處。

    轉過幾個念頭,李珣仍維持著姿態的穩重:「宗主回絕此議,百鬼自然感激……」

    「有什麼可感激的,宗門沿續,從來不是圖一時之快的買賣。若連這個都看不透,還做什麼一宗之主。」冥火閻羅闔起雙眼,雖是腹語,其中也有著掩不住的疲憊。

    李珣聰明地保持沈默。聽冥火閻羅低聲說話:「不求謀萬世之基,只要自家選的後人,看得順眼、信得過去,也算是極了不起的成就。只是,便是這般,也不容易……」

    「雖不容易,宗主此時也應該有了決斷才是。」

    冥火閻羅也不睜眼,微微抽動嘴角:「決斷?兩眼一抹黑的時候,決個鳥斷!」

    李珣微怔,旋又笑道:「此時局勢已經明朗,怎地……」

    「明朗?」

    冥火閻羅翻開眼皮,瞥他一眼,「你說的是哪門子明朗?」

    明知病癆鬼在套話,李珣也不在乎。

    在明白羅摩什那批人在打什麼主意之後,若他還不表明立場,只會落得腹背受敵,全無著落。

    稍一頓,李珣便回應道:「宗主明鑒萬里,自然明白。碧水君圖謀宗主大位,引接外援。若先前還不明晰,此時便能看出,除了西聯,再無其他可能。

    「羅摩什提出的條件,固然事關仇怨,卻也暗合碧水君的立場;另外,也能作為西聯插手的理由。」

    冥火閻羅不動聲色地嗯了聲:「不錯,早在十年前,碧水便和褚老兒勾勾搭搭,後又經他介紹,與羅摩什扯上關係,順理成章地和西聯打成一片,如今倒是握得一手好牌。」

    所謂褚老兒,便是毒隱宗的現任宗主褚辰,是個相當低調的老狐狸。

    聞言,李珣略有些吃驚,剛剛對病癆鬼「明鑒萬里」的評價,竟出人意料地合適。

    雖說這幾年他的身子骨越來越差,但消息之靈通、情報之準確,可令很多人汗顏。

    正想著,冥火閻羅忽又道:「碧水如此……閻鴛呢?」

    閻鴛便是閻夫人的名字,冥火閻羅如此稱呼,其中意味兒頗值得推敲。

    不過,既然打定主意站穩立場,李珣也就不再多耗心思,淡然回應道:「夫人與碧水君不同。碧水乃因人成事之輩,偏又性情剛愎,自以為是,借西聯之力,也許有望升位,卻絕對抵不過羅摩什、七修、褚辰等人,宗門未來可慮。而夫人心思縝密,見事周全,只是實力稍遜,不過……」

    他稍稍一頓,旋又斬釘截鐵地道:「若當真是夫人接位,百鬼願全力護持,維護宗門基業。而若碧水成功,我勢必不能與之兩全。碧水之流,焉能逃過我的手段?」

    前面什麼都是虛的,且不乏胡言亂語。只有這完全符合他本身利益的表態,才真是擲地有聲,一語定性。

    他乾脆的表態,出乎室內兩人的預料。

    陰饉遊絲般的目光在他身上環繞數周,好半晌才消去。冥火閻羅也勉力偏轉頭顱,盯視過來。

    室內稍靜,病癆鬼才用腹語道:「你能這麼想,自然最好……」

    說完這句話,便再沒了下文,只有枯乾的手指,敲擊扶手,發出「篤篤」的濁音。

    看得出來,冥火閻羅心中也頗不平靜。李珣抿住嘴,任單調的聲音一直持續。

    好半晌,病癆鬼方再度說話:「閻鴛為主,由你輔佐,正如當年,我與鬼師弟所做的一樣。這本是我所能想到的最穩妥的法子……只是,我卻沒想到,僅過了數月,你就翻出個「血魔」的幌子來,嘿,碧水正想睡覺,你送個枕頭上去!」

    這話什麼意思?

    反悔了?

    正奇怪的時候,忽見冥火閻羅大睜雙目,深陷的眼眶中像是燃起了兩團火焰,令人望之心驚。

    火光很快就熄滅了。

    冥火閻羅又回到半死不活的狀態,但在他胸口上方,卻突兀地現出一面半圓形的鐵牌,黑沈沈的,其上縷刻的花紋卻顯出暗綠的瑩光。

    「這是……鬼門印?」

    李珣還有點兒不確定,冥火閻羅卻長長籲出一口濁氣,腹語發音也越發沈緩低弱。

    「宗門大典在即,各處禁法佈置都需要檢查修整,你既然精擅此道,便把此事攬過來吧。此印便是調派資源的信物……」

    如此佈置,與托附何異?

    李珣驚訝之後,也不推辭,應聲接過印信。

    冥火閻羅也不看他,只是睜眼望著灰黯的屋頂,忽然笑道:「閻鴛有你襄助,碧水之流,確實不放在她眼裡。所謂身後事,當然要尋一個長命的人物,這點,你做得很好。

    「其實,血魔的身份,你暴露了也好,至少能助你決斷。若非如此,我心中終歸還有個死結,無法解開。」

    他又喘了口氣,稍做休息。

    李珣不動聲色,靜靜聆聽。

    「身兼三個身份,無論如何都免不了機心權衡。你天生便有這方面的資質,想必是如魚得水了。不過,機心如絲,拋出去時輕飄飄,拋得多了,只會把自己糾纏進去。所謂快刀斬亂麻,便是對應於此,可真揮出刀去的,能有幾個?

    「當年,鬼師弟便曾勸我:個人也好,宗門也罷,權謀之術過甚,便如五音五色,亂人耳目,偏又欲罷不能,與走火入魔無異,唯有脫身出來,方有大作為。

    「只恨當時,我身在局中,若非是劫雷轟頂,猶自不悟!你能借血魔之事抽身,且更增果決,這很好……」

    他已經說了多個「好」字,話音卻漸不可聞,眼睛仍然大睜,怔怔出神。李珣有些疑惑,轉頭去看陰饉,卻見老太婆嘿嘿冷笑——

    「當年你為了一己之私,不設個接班的人物,弄得宗門弟子無所適從,現在再後悔有什麼用……權謀、權謀,為權之謀,你既要掌權,就免不了這個下場。要悔過,等到了地下,向列祖列宗分說吧!」

    這話是相當重了,冥火閻羅聞言,已無半分活肉的面頰抽搐幾下,分不清是笑是哭。

    陰饉歎了一聲,搖著頭,慢步走出內間。

    李珣又等了一會兒,見冥火閻羅已沒有說話的意願,便不再多言,起身退了出去。

    外間,陰饉枯坐在榻上,見他出來,混濁的眼神掃過。李珣心中微動,卻也不多說,行禮之後,便要離開。

    哪知老太婆忽地咧嘴發笑:「百鬼小子,你且停下,我給你說件事。」

    李珣停下身,頗恭敬地回話:「陰長老請說。」

    「老太婆說的,其實你也應該知道。」

    陰饉笑咪咪地道:「上回冥火就說過,論眼光,小雀兒是比碧水強得多,這做宗主啊,要的就是眼光、謀算,至於自身修為,馬馬虎虎也成,反正還有你護駕。

    「可是呢,小雀兒賭性深重,那是不可救藥,動轍便投入全副身家性命,這一點,你也要擔待。」

    「這個……自然。」

    李珣當然聽出來老太婆話裡有話。

    聯想到閻夫人和古音的「曖昧」,他忽然感覺到,想要做出如此承諾,也不件是容易的事。

    不過,妖鳳、青鸞的態度正有關鍵轉變,古音如今自顧不暇,無論如何,最近他都會有些喘息的機會。

    至於以後,那就再說罷。

    不過,他的神情變化都被陰饉看到,老太婆老眼一翻,嘿然道:「當年,前面留下的欠債啥的,也等於是老一輩弄的爛攤子,臨走前當然要吃乾抹淨,我都不急,你這小輩,操什麼心!」

    言罷,也不管李珣什麼表情,她逕自閉目打坐去了。

    「吃乾抹淨?好大的口氣。」

    想到羅摩什、七修尊者、褚辰這一批人,再看看室內這兩位老弱病殘,李珣深切感受到,所謂「哭笑不得」的由來。

    不過,這念頭只在心頭一閃,又被他掐滅。既然有志於做三散人之流的人物,他便絕不會忘記了,陰、血二散人的死因——「輕視」之類的心思,絕對要不得。

    「也許,這二位還能弄出些驚喜來?」

    帶著這個心思,李珣緩步出屋,走出幾步,才記起手中還拿著東西。

    把那牌子拋了兩下,深綠的瑩光在昏暗的環境下閃爍。有了這個東西,鬼門湖幾乎已可以算做是他的領域。

    讓一位禁法宗師,掌控宗門總壇的一切禁法佈置……

    這是信任麼?

    「左首三十步,側移六步,三平脈。那邊,熄脈輪,側上移位,吞吐十息,等我過去。」

    李珣嘴上說著,手中一點兒不慢,指尖輕佻,幽明陰火哧哧點燃,在霧霾中撐開一片空隙,周圍安置的禁法如斯回應。

    沙沙聲中,十餘步外,站著的三名弟子臉色發白,只覺得頸後有幾十條長蛇蜿蜒扭動,隨時會噬食上來。

    「百鬼師弟,在修改「陰蝮網」嗎?」

    數百年都是半大少年模樣的鬼機在旁瞅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過來搭話:「兩日來,宗門禁法已給修整了十七處,師弟固然是精益求精,可總是從細微處著手,整體效果可未見改進啊。」

    李珣瞥他一眼,臉上露出笑容。

    鬼機雖師承冥火閻羅,事實上卻是鬼先生身殞之後冥火閻羅代收的弟子,姓氏也為「鬼」系,地位頗不一般。

    由於牽扯到鬼先生,他和李珣的關係便非常微妙,在某些風言風語漸起的時候,更表現為莫名的親熱投緣。

    而在李珣這方,也許是因其也有個「機」字,李珣也頗給他臉面。至少看上去言語投機,很有幾個值得深淡的話題。

    「由此及彼、由小見大,才算功夫……」李珣半真半假地應付著,忽地轉眼瞥向側方某處。

    「宗門禁法,防外不防內,本就沒什麼修改的餘地,我若大費周章,擅加改動,知道的也就罷了,不知道的,還真以為老子閒得沒事,要宰幾個同門耍耍!」

    周圍氣氛立時僵滯,遠處三個弟子中,終於有人撐不住,求饒道:「師兄……」

    話音未落,李珣指尖陰火彈射出去,在三人身邊一繞,附近擇人欲噬的「毒蛇」陰氣便無聲無息地消褪。但在相反的方向,陰暗的叢林裡,卻響起一聲慘哼,接著便是有人倉促遠去的聲響。

    那人是碧水君派出來的探子,這幾日總是跟在李珣屁股後面,探查禁制的改換情況。

    如今恰好尋個理由,打跑了清淨!

    李珣微笑看向鬼機,鬼機眨了眨眼,清秀白皙的面孔上露出猶帶稚氣的笑容:「這邊算是完工了?」

    「虧得他們用心。」

    李珣召回幾個幫手的弟子,施施然向下一處禁法行去。鬼機理所當然地跟在身邊。

    大典之日在即,鬼門湖裡至少插下了兩千弟子,平日裡極偏僻的角落,如今都有人跡閃現。

    與流動的人員相對應,無數真真假假的信息,也以飛快的速度在這片叢林中蔓延開來。

    不需要太過留心,李珣和鬼機都能從一路上接收的隻言片語中,得出大概輪廓。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西聯」身上。

    在魅魔宗、天妖劍宗、毒隱宗、極樂宗、冥王宗五大宗門之後,又加上了大千光極城、落羽宗、戰魔宗的名頭,「西聯」已完全可以稱之為「邪宗聯盟」。

    而且,再過數日,什麼一斗米教、無心宗也可能去湊熱鬧,使得上面的稱呼,越發顯得名正言順。

    不住膨脹的西聯,一躍成為可與散修盟會比肩的龐然大物,再加上正道九宗,隱然已是三足鼎立的局面。針對此,眾弟子的竊竊私語中,總有揮不去的鬱悶和不安。

    「千帆城、雁行宗、不言宗、陰陽宗……還有這麼多沒表態的呢,怕什麼?」

    「咱們也能和人家比?人家冷眼旁觀了幾萬年,也不差這一回,咱們正好讓西聯包在裡面,想獨善其身,也要看別人的臉色吧。」

    「包個屁!東邊是三皇劍宗。」

    「有區別嗎?更東邊還是嗜鬼宗呢!對了,好像有消息說,嗜鬼宗也想加入來著。」

    話音略停滯了一會兒,便有更激烈的聲音響起來:「開什麼玩笑!」

    「冥王宗和嗜鬼宗都加進去,那不是逼著咱們和西聯結仇嗎?玄海幽明城的事情一了,四面夾擊,大夥兒全死他娘的去球!」

    「何必等那麼久?隨便擠段時間出來,十宗合圍,咱們還能討得了好去?我看,祭祖大典便是個好時辰,正好一網打盡!」

    「滾你媽的蛋……啊,百鬼師兄、鬼機師兄。」

    被兩人目光一掃,幾個私下閒聊的低輩弟子,都有些吃不住勁。只是李珣二人並不沒在意,停都不停,便走得遠了。

    幾個低輩弟子面面相覷,看著李珣的背影,等他去得遠了,聲音降了許多。

    「那個消息,聽說了吧,無盡冥主把百鬼師兄恨之入骨,那種丟臉面的事情也做。」

    「可百鬼師兄本身,不也是……」

    「你做死啊,這種話也能說!沒看到現在連鬼門湖的佈防都由他一手操辦,裡面的味道,你還品不出來?」

    「當然,宗主的態度是明擺著的,可情形不對啊。我剛剛為啥那麼說,還不是回來的時候,附近不太平……」

    此人說了半截,也有些發怵,便停了嘴。幾個人沈默了一下,再看周邊時,都有些戰戰兢兢的味道。

    末了,終於有人咒了一聲:「他娘的……呃!」

    幾個同伴見他表情古怪,回頭望去,一個個也都僵在當場。

    在他們背後,鬼門湖少數的實權人物,大姓弟子冥璃,不知何時停在他們身邊,白臉上碧綠瑩光閃滅不定,陰森森地盯過來。

    他與百鬼、鬼機不同,是真正掌握著宗門刑殺之權的實權人物,為人又陰狠辣手,平日裡眾低輩弟子見他都是繞道走的。一時間眾人噤若寒蟬,垂頭不語,已做好了受重責的準備。

    哪知,冥璃只是將他們盯了一遍,開口時語氣竟然頗為和緩:「你們百鬼師兄,剛剛是不是從這過去?」

    眾弟子中有個較機靈的,忙點頭回應:「正是,百鬼和鬼機兩位師兄剛過去沒多久,瞧方向,是去了松林那邊。」

    冥璃嗯了聲,回臉笑道:「如此,我們便追過去吧。」

    此時,眾弟子才發現,冥璃身後跟著兩人,一男一女,均是姿容秀逸,女子手上還捧著禮盒,不像是宗門中人。

    冥璃大約是看在有外客的份兒上,才留了臉面。三人也不停留,很快走遠了,幾個弟子如蒙大赦,打定主意再不多嘴,均作鳥獸散。

    走在最前面的李珣等人並不清楚後面的事情。在漫不經心的閒聊中,他們已到了下一處需要維修的禁法所在。

    李珣先讓三個打下手的弟子去做些前期準備,他則與鬼機一起繼續還沒有聊完的話題。

    哪知才幾句話的工夫,不遠處哎呦之聲連響,剛走到林子深處的三個弟子接二連三地滾出來,趴在地上呻吟不絕。

    在第一個弟子倒飛出來之時,李珣已經身形閃動,撲向林中。

    飛至半途,左邊眼角處人影閃動,迅若鬼魅。李珣心中一悸,扭頭看時,卻見空林寂寂,絕無異常。倒是前方簌簌之聲響動,有人走出來。

    他眼神微冷,轉眼看去,卻又怔住:「湖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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