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d19900806449
男爵 | 2012-2-13 22:52:14

本篇最後由 nike 於 2017-9-4 16:06 編輯

本帖最後由 d19900806449 於 2012-2-14 12:08 編輯

臥龍之章 序章

教室外,課表上寫著「佛學現代化(一)」。

教室內擠著滿滿的學生,但看來不是每個人都很專注的聽講,講台黑板上畫著一個大大的直角座標系統。

黑板前的老教授推了推眼鏡,道:「如果時間和空間組合成一個直角座標系統,那麼我們應該來看看這個直角座標系上到底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老教授在直角座標的垂直軸線上以等間隔畫下十個點,道:「如果垂直軸代表時間,這就是時間軸上的一到十。」

說著,他在垂直軸上的第一個點旁邊寫下(0,1)。

「相信這對大家來說很簡單,這只不過是國中數學罷了!」老教授一邊說,一邊將垂直軸上剩下九個點分別標上(0,2)到(0,10)。

接著老教授又在水平座標軸上以等間隔畫下十個點,在這十個點上分別標上(1,0)到(10,0)。

老教授接著在座標系統上(1,1)的位置用粉筆畫下一個點說道:「(1,1)是個在時間軸上是一空間軸上也是一的點。這樣說太數學化了,我們換個方式來說吧,如果把時間軸的一當做是石器時代,空間軸上的一當做是地球。那麼,哪一個同學願意來說說(1,1)這個點代表的意義?」

講台下的學生都面露微笑卻沒人舉手,大家顯然都知道答案,但是囿於中國人害羞的天性,沒人敢舉手發表答案。

良久,一個學生唉唷一聲舉起右手,他回頭怒目看了看身後那群竊笑的同學,低聲道:「你們這些渾蛋竟然陷害我!」

顯然,他是在後面朋友的陷害下才舉起手來。

「這位同學,請說吧。」老教授推了一下眼鏡高興的說道。

「(1,1)是指石器時代的地球。」那學生靦腆的站了起來回答道。

「嗯,很好,那(1,2)呢?」老教授問道。

「這…我不知道…」那學生有緊張,為難的回答道

「你隨便說,只要合理都可以算對,你答對,這學期就算不考試不來上課我都給你過關。」老教授笑咪咪的鼓勵道。

台下其他同學發出了羨慕的聲音。

「不要羨慕,誰叫你們沒人願意站起來回答。」老教授笑道。

那學生聽教授這麼說,思考了一會,回答道:「呃,春秋戰國時代的地球。」

「給個理由吧。」老教授笑道。

「因為(1,2)和(1,1)這個點的空間是一樣的,所以都是在地球上,他們時間不一樣,二又比一後面,所以我就隨便選了一個在石器時代後面的年代來回答。」那學生回答道。

「OK,你這學期pass了。」老教授微笑,示意那位同學可以坐下。台下學生發出了議論紛紛的聲音,都在可惜自己居然沒有鼓起勇氣回答教授的問題。

「別吵別吵,那現在大家看著個點。」老教授在(2,2)這個位置上又畫出了一個點。

「這個點代表的是什麼?」老教授問道。

這一次一堆學生爭著舉手要搶答,老教授見到自己鼓勵的手段收效,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他點了一個前排的胖子問道:「你來回答。」

那胖子信心滿滿的說道:「這是指在火星上的春秋戰國時代。」

老教授呵呵笑道:「火星上也有春秋戰國時代啊?」

其他學生聽了都跟著笑了起來,不過許多舉手的人心下也暗自慶幸自己沒有被選中作答,因為自己的答案跟這胖子幾乎差不多,只是把火星換成金木水土等其他星球罷了。

「嗯,火星上相當於地球上春秋戰國時代的時間點。」那胖子臨危不亂,稍微思考一下,改正了自己的答案。

「好,那坐下吧。非常可惜,雖然你答得不錯,可是你還是得來考試和上課才會pass。」老教授微笑著擺了擺手,要那胖子坐下,那胖子滿臉黑青的坐了下來。

「接下來,我們把座標擴展到三維空間。」老教授在旁邊又畫了一個看似立體的直角座標系,分別標上X、Y和Z。

「如果X是空間軸,Y是時間軸,Z是一個我尚未定義你們也不知道的軸線,那麼我們該怎麼解釋(1,2,1)和(1,2,2)這兩個點呢?」老教授問道。

台下學生都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著,顯然對這個問題大家都拿不定答案。

「如果有人可以回答出我心中的答案,那麼不但這學期的佛學現代化(一)我給你高分pass,下學期你來修我的佛學現代化(二),我也讓你不用考試出席就高分pass。」那教授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看著台下所有的學生。

所有學生都訝異的看著教授,很多人心中都在想:「這問題有難到讓教授如此大方的砸下重金徵求勇士?」

「X軸和Y軸共同組成的平面就是一個世界。所以,如果加上Z軸的意思就是表示著無限多個世界,而這條Z軸便是我們所說的輪迴。如果(1,2,1)是我們這個世界裡面春秋戰國時期的地球,那麼(1,2,2)便是另外一個世界中春秋戰國時期的地球,而這些 彼此平行的平面藉由各式輪迴互相跳躍著。」一個下巴略有鬍渣的年輕人也不舉手便站了起來,滔滔不絕的講道。

老教授因那年輕人的回答臉色越來越訝異,等那年輕人說完後,他臉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道:「喔!各式輪迴?」

「是,人間生死一輪迴,南柯一夢亦輪迴。」

很巧的,鐘聲隨著那年輕人話聲落下而響起,老教授如夢初醒般的問道:「答得很妙,雖然跟我的答案有點差異,但是…真的很妙,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李月影。」那年輕人行禮後背起腳下背包緩緩走出教室,留下靜默無言的人群。

分享分享 收藏收藏4
FB分享
蕓薹網:小說與中醫的集散地。
http://blog.brassica.tw/
回覆 使用道具
d19900806449
男爵 | 2012-3-6 19:56:23

臥龍之章 第三十四章——意料之外

【一】



Classic重新開幕轉眼已經邁入第三個星期,葉聲達恢復正常生活也已經有五六天了。Classic的業績這一段時間大致穩定在每天四萬五千元上下,不能說差,但連起碼的目標都沒有達成。

這天晚上,葉聲達和徐星齡兩人輪值晚班。

徐星齡後天有科期考,所以她將課本帶過來店內,只要一有空檔便溫習重點。也因此,葉聲達只讓她做些輕鬆的工作,以免她兩邊分心。

今天晚上請來表演的是新竹兒童管絃樂團的指導老師,這位老師叫做黎襄沂,年紀很輕,不過二十七八歲的年紀,相貌溫柔可愛,眼神卻頗有陽剛味道。

「她不是管絃樂團的老師嗎?怎麼是彈鋼琴啊?」頭被淹沒在櫃台裡面的徐星齡讀到一半忽然問了個蠢問題。

葉聲達微笑搖頭,並不回答。

這時,門口風鈴聲響,兩個客人走了進來。

上一次風鈴聲響,已經是二十分鐘前,因此徐星齡高興的跳了起來,但很快的她又坐回座位上,不再言語。

因為,進來的客人,其中一個叫做李月影。

站在櫃台前的小冬立刻趨前帶位,這不是李月影第一次來,再加上上次來的時候,他帶了一票人,因此小冬還記得李月影。

「李先生,好久不見,這邊請。」小冬的笑容如春花初綻。

「妳還記得我?」李月影有點意外的笑問。

「嗯,還記得。」小冬點頭,引領著李月影往適當的位置走去。

「去,也不過是一個靠著父母才有錢花的公子哥。」徐星齡低聲諷刺道。

「妳怎麼看月影學長這麼不爽啊?」葉聲達笑道。

「啊!哪有……?」徐星齡對李月影的抱怨幾乎成了反射動作,根本忘記葉聲達在一旁,她心虛的否認。

「我總感覺妳對月影學長的不滿蠻可笑的。」葉聲達說著,似乎想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似的笑了起來。

「幹嘛啦,有這麼好笑嗎?」徐星齡有點不滿葉聲達的笑意。

「我想,妳乾脆跟小茗換房間好了,這樣妳對月影學長莫名其妙的不滿保證會消失。」葉聲達雖然很少聽到徐星齡對李月影的抱怨,然而他並非省油的燈,對徐星齡的內心怎會不了解?

「啊!學長……這是什麼意思?」

「我說妳對月影學長的敵意根本只是因為他和妳共用一間浴室。」

「根本……不是……是他這個人太自我,我才討厭他的。」徐星齡辯解道。

「啊,他真的這麼自我?」葉聲達露出恍然和驚訝的表情問道。

徐星齡並沒有看出這驚訝是假的,忙點頭道:「對啊,他真的很自我。」

「那……舉個例子來聽聽吧。」葉聲達臉上露出了揶揄的笑容,看著徐星齡。

「這……」徐星齡登時語塞,因為,她根本跟李月影「毫無瓜葛」,哪裡來的例子可舉?

葉聲達拍拍徐星齡的肩膀,道:「妳好好想想,如果可以,我想小茗會很願意跟妳換房間的,妳家還算小康,這點租金的差別,對妳應該不是問題,與其住得不開心,不如想個辦法解決。」

徐星齡漲紅了臉,趕緊假裝認真,低頭看著課本。

她心中第一次隱約感覺,自己對李月影的厭惡,似乎才是真正的「很自我」。

和李月影一塊來的是個西裝筆挺的中年人,約莫四十多歲,相貌十分平凡。

徐星齡忍不住好奇心,從椅子上站起,眼光假裝巡視著餐廳四處,但卻悄悄偷眼觀察兩人的互動。

兩人的臉上都帶著微笑,但不知怎地,徐星齡感覺兩人的話題應該不太輕鬆。

「妳在看啥?怎麼不讀書?」葉聲達輕拍了一下徐星齡道。

「呃,讀累了,起來活動一下嘛!」徐星齡假裝左右轉動腰部,做做伸展動作。

葉聲達莞爾,他當然知道徐星齡的真正目的,只是不想戳破,同時,他也注意到了李月影和那同來者之間的微妙氣氛。

那中年人似乎在思考什麼事情,雖然大部分時間,他臉上都保持著平靜,但那平靜中似乎帶些尷尬,至於李月影,因為角度的關係,葉聲達並不能很清楚看到他的表情。

但看來,如果這是場談判,李月影正站在上風。



不過,這樣的觀察並沒有持續多久,葉徐兩人又各自忙開,而時間也一晃眼就到了九點半。

現場的鋼琴演奏結束,接下來便是播放輕音樂,而李月影和那中年人也已經用餐完畢,準備結帳。

徐星齡因為小冬和安妮忙不過來,下場去幫忙收拾碗盤,而葉聲達則是趕緊挑好音樂CD,放入音響中,然後回身幫李月影結帳。

「今天生意還好嗎?」李月影一邊等著葉聲達結帳一邊閒聊問道,而那中年人則是先走到門外抽煙。

「還好,不是很滿意。」葉聲達搖頭苦笑。

「呵呵,真是辛苦啊!」李月影語氣中的親切,讓葉聲達略感愕然。

不過,他也沒有辦法想太多,因為後面似乎又有一組客人用完餐,準備結帳。他看了一眼電腦螢幕,對李月影道:「學長,一共是一千三百塊錢加上一成服務費,所以是一千四百三十塊。」

這時,演奏的黎襄沂也正收拾好一切,走到櫃台和葉聲達道別。

一切的一切都正忙碌運轉著。

「聲達,今天那幾首曲應該還好吧?」黎襄沂問道。

葉聲達還沒回答,卻聽到李月影略感訝異的脫口道:「襄沂……」

黎襄沂愕然看著李月影,似乎有點訝異,葉聲達從黎襄沂眼中看出,她似乎反應不過來為何眼前這人會知道自己的名字。

李月影神色略感黯然,但在一瞬間便恢復了正常。

黎襄沂呆了好一會,才指著李月影,但卻指了半天,說不出半個字。顯然,她知道李月影是誰,但卻已經忘記了他的姓名。

李月影苦笑,並不說話,從自己口袋中掏出兩千塊遞給葉聲達。

葉聲達看到黎襄沂那想要衝口而出,但卻腦中記憶體不足的樣子,不免好笑,但也同時好奇著這兩人間的關係。

「瓊玲還好嗎?妳們畢業後應該也很少連絡了吧?」李月影接過葉聲達找給自己的五百七十塊,向黎襄沂點頭後轉身離去。

黎襄沂這時才如夢初醒的叫道:「你是……李月影。」

李月影並不回頭,只是揮揮手,代表道別,風鈴聲中,他已經走出Classic,和那中年人並肩而去。

§ § § § § §

深夜的街頭,李月影獨自走過。

今晚和黎襄沂的偶遇,讓他內心的孤獨忽然越出防線,在寒風中舞動姿態。

在很久以前,他給過一個女孩「一生只愛妳一人」的承諾,而那女孩也甜蜜的接受,微笑。

然而,時間流轉,兩人早已陌路,甚至連當時在一旁見證這段愛情的黎襄沂都已經忘記了李月影的名字,只剩下模模糊糊的認識。

李月影苦笑,感覺夜晚的冷風正諷刺著自己的念念不忘。他安排了一切,讓葉聲達從過去的桎梏中脫出,然而,李月影想問,誰可以讓自己從過去中脫困?抑或,自己在二十一世紀其實沒有重生,仍然停留在死亡和死亡之前?

因為停留在過去,他可以輕易的避開秦語茗的溫柔和美麗,但也因為停留在過去,他無法逃脫對徐筱玫、顏瓊玲,甚至是陽雪懷的思念。

李月影慶幸著,自己是在談判完畢後才見到黎襄沂,因為他從剛剛到現在,腦袋都是一片渾沌。

「只不過是見到襄沂就這樣,如果哪天讓我再見到瓊玲或是筱玫,那該怎麼辦?」李月影在內心自問著。

其實這三個女孩,並沒有特別美麗到天下難尋。

李月影惦念的,是與她們有交集的年輕歲月。因為,那時候的他很青澀無知,不知人間疾苦;因為,那時候的他很天真浪漫,不知道前路荊棘;因為,那時候的他一如常人,不懂得呼風喚雨。

現在的李月影,多麼希望自己曾經歷的一切都不曾發生,不曾重病掙扎,不曾看盡人性,也不曾浴火重生,更沒有被命運放棄或是揀選。

他一點都不想慧眼獨具的活在這世間,他希望跟很多人一樣,很笨很無知的摸黑走路,然後,直到意識消逝的那天。

因為清醒,所以痛苦,因為無知,所以幸福。

就在茫然遊走之際,李月影的手機響起。他看了看時間,十一點二十三分,這個時間會是誰打給自己呢?

「喂,是哪位?」

「還能是哪位?當然是你老媽!你給我死到哪裡去了?」一個清脆豪邁的聲音從手機中傳來。

李月影露出莞爾的笑容,道:「我在舊家,經國路這邊啦!」

「你跑去那邊做啥?明天記得回來吃飯。」

「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回家吃飯啊?明天給我滾回來吃飯!」咖擦一聲,電話就這麼掛上,李月影再度微笑,雖然這電話來得剽悍且沒頭沒尾,但李月影卻心情一振,滿懷愁緒被掃空了大半。

現在,這世界上有一個人令李月影牽掛,而對這個人的牽掛,可以打散積壓在李月影心底的那些過往。

她叫做梁詩莛,是李月影的媽媽,一個比李月影還神奇的存在。



§ § § § § §

「學長,這兩個多星期,每天的業績都沒有到五萬,我們該怎麼辦呢?」吳孟衡看著電腦上的統計數字,滿懷憂慮。

「嗯,我也不知道。」葉聲達搖頭。

老天才會知道該怎麼辦吧!

「哎,或許學長加開早餐時段的決定是正確的。」吳孟衡不禁產生推測性的幻想。

當然,這不過是對應於現在業績未達標準而產生的妄念罷了,真正加開早餐時段,結果只會更慘。

「呵呵,那決定本來就不是對的,或許我的生病是老天有眼吧。」葉聲達現在內心已經很澄澈也很坦然,對自己的錯誤,並沒有避諱。

「學長,像你這種願意大方認定自己錯誤的人實在很少,更何況,現在沒有加開早餐時段已經被證明無法達成預期業績。」吳孟衡臉上露出佩服的表情。

葉聲達苦笑,他沒料到原來自己裝病,會有這麼多好處。

和章智勳之間的判斷力對決,他現在等於不戰而勝了。

但其實,他和章智勳兩個人都沒錯。

因為,章智勳的判斷是,延長營業時間不見得對Classic的獲利和整體運作有幫助,但是葉聲達之前的堅持是,希望用延長營業時間,爭取多一點的營業額,即使最後的獲利會因為淨利率降低而使得兩者獲利相差無幾。

這兩個的判斷都對,但葉聲達的堅持卻對長期經營不利,因為那會過度耗損人力。

之前四人的不和就是最好的鐵證。

但因為半路殺出的程咬金 � 葉聲達生病,所以加開早餐時段便被「很自然」的取消了。也因此,加開早餐時段的好處壞處都無法被檢驗,而沒加開早餐時段的「壞處」也就顯露出來。

葉聲達在這次也終於徹底了解,孫子兵法中所說,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是什麼意思了。自己雖非故意要與章智勳互爭高下,但不可諱言的,自己的確因為對章智勳的敵意和對Classic經營的主控權的掌握,隱隱和他競爭著。

而這次的裝病,使得他提出的意見沒有被檢驗的機會,就是先為不可勝。

當然,這樣的勝利並沒有意義。

「不管是我或者是總經理的堅持都有其意義,說真的,我堅持的意見對團隊傷害比較大。但現在這些都不是重點,因為我們的問題不在誰對誰錯,而是我們誰都無法讓整體營業在短期內有亮眼的成績。」

「這倒是……可是該做的都做了,還能想出什麼好方法呢?」吳孟衡自言自語,將滑鼠在網頁上漫無目標的點來點去。

「其實按照我們經營方針和目前狀況,我很有信心,Classic 在三四年後會有不錯的名氣,但是……問題在於,我們沒有三四年的時間……哎!」葉聲達無奈的擡頭,望著天花板。

他現在需要超能力,將四年的距離至少縮短一半以上。

否則,必賽會輸。

§ § § § § §



這天,秦語茗和徐星齡一起輪值。

下午四點,正是尷尬的時間,人煙稀少,而徐秦兩人也樂得輕鬆,在櫃台內偷空休息。

「聽學長說,下週末那個很有名的網路作家白日夢會來這邊舉辦書迷會喔。」徐星齡托腮看著前方,雙眼發呆的說。

「喔,白日夢,我知道,寫那個叫做隋唐夢還是什麼傷心的小說爆紅的,對吧。」其實秦語茗對網路小說並沒有很深的研究。在大學前,她忙著專心讀教科書,考上大學後,則先是到處玩,然後又參加青創賽,網路小說只是極為偶爾的休閒。

不過因為這個白日夢頗有名氣,所以她還算聽過。

「什麼隋唐夢,白癡喔,他的成名作叫做殤夢。」徐星齡皺起鼻子,然後大力哼了一聲。

秦語茗看到徐星齡那滑稽樣,不禁好笑道:「好啦,好啦,殤夢就殤夢,這傢夥也真怪,沒事取這麼詭異的書名做啥?不過他好像沈寂了一段時間。」

「嗯,是啊,我告訴妳一個八卦喔,他好像有劈腿。」

「劈腿?」

「是啊,本來就有女朋友,但是又劈腿漂亮書迷,所以才會沈寂這麼久啊!」

「妳看妳那臉,難怪孟衡學長常說,妳臉上寫滿了乾兌離震巽坎艮坤。」

「去,妳以為我不知道妳在罵我八卦啊!」徐星齡笑著用手追打秦語茗繞來繞去躲避的腦袋。

「這次他沈寂這麼久又再出書,新書叫啥啊?好像未演先轟動呢。」秦語茗知道這消息徐星齡肯定清楚。

「是啊,他的新書叫做『網路小說家之死』,很多人都在說,這是在寫他自己的故事,裡面還有許多出版界和寫作圈的秘辛喔!所以很多人說,他就是不紅,老烏龜想翻身,只好靠耙糞和出賣祕密一搏。」徐星齡的厲害之處就在於她總是能將八卦講得傻有介事。

真是傻得很有那麼回事!

秦語茗點頭,其實她對所謂網路小說作家或是作家根本沒有研究和興趣,比起小說,她比較喜歡看漫畫和電影,而且,都只當做娛樂,因此對明星、漫畫家和作家,她都沒有特別的認識。

「那妳看過他的新書了嗎?」

「沒有,才剛出啊,而且我連他的成名作也沒看過。我哪裡有時間看那些東西啊?」徐星齡再度皺皺鼻頭,露出「怎麼可能看過」的表情。

「那他來我們店內辦書迷會,可以增加我們的知名度嗎?」秦語茗回頭望向空蕩蕩的門口,雖說現在是屬於冷清時段,沒客人蠻正常,但她還是不免感到擔憂。

「唔,應該會吧,上星期我回家,有去瞧過他在台北場的簽書會,有一兩百個左右的書迷!」

「真的啊!那就太好了!」秦語茗高興的拍手。

徐星齡點點頭又搖搖頭,在她心中,可不認為書迷和老饕會是同一掛的。



【二】



黃昏的河畔,李月影和竇建德並肩而立。

「你的故事實在太精彩了。」竇建德看著眼前奔流而過的黃河,臉上不禁露出笑意。

「嗯……唉……也還好啦……」李月影嘆了口氣。

「本來生在一千多年後,然後忽然生重病,失去一切,看盡人性,最後死亡,但這卻不是結束,反而剛剛開始。在死亡之後重生,被賦予平定天下的任務,卻又硬是想回到自己的年代,彌補過去的遺憾。」

李月影點頭,又吐了口長氣。

「更精彩的是,在不同年代,遇上了許多相貌跟自己以前有恩怨情愛糾葛者極為相似的人,接著展開一連串……」

「接著展開一連串亂七八糟的人生……」李月影不等竇建德下評論,自己接了下去。

「哈哈,你說是亂七八糟,但我看卻是精彩萬分,這樣的故事,用來在酒樓說書肯定可以吸引許多人,以後我沒得混,解甲歸鄉,又沒力下田工作的時候,就靠這故事餬口吧!」竇建德打趣道。

「竇大哥你就饒了我吧,我也一萬個不想啊!」李月影苦笑。

「呵呵,好吧,我們還是回歸正題吧。」

「正題……嗯……」

「以前,我不知道你的來歷,所以沒有多說什麼,也不願意向李家搶人,但是現在不同了,你的處境是危在旦夕,你喊我一聲大哥,即使沒有骨肉結義之親,但總是有朋友之情,我不能不出言提醒。」

「嗯……危在旦夕……」李月影沈吟不語。

「這不是因為你和念玫的感情,而是你長得和李世民一模一樣。」

「怎麼說?難道李世民敢現在殺了我?」李月影當然不會認為李世民在登上帝位後,還可以容得下自己,但就自己的能力和相貌相似帶來的好處,李月影不認為李世民會在三五年內對自己下手。

「你或許認為三五年內,他不會向你下手,但我認為,他最遲會在進軍長安,平定關隴之後便向你下手。」竇建德表情嚴肅,收斂起剛剛說笑的神情。

「當然,這是建立在李世民夠老練的基礎上,如果他跟你一樣天真,那他或許會等到天下大致底定才會下手。」

「喔?怎麼說?」李月影對竇建德的說法詫異至極。

「因為……你名為影子,但卻是個人,人和影與人和人不同處在於,影永隨人而不能自立,但是人卻可以,你的影子永遠是你的影子,但是另外一個與你相貌一模一樣的人卻可以在「隨時」取代,成為真正的你。」竇建德特意加重了隨時兩字的語氣。

「嗯……這我知道,所以我也沒想過永遠留在李世民身邊。」

「你懂得隨時的意思嗎?」

「懂啊……」李月影點頭。

「你不懂……」竇建德笑道。

「你可以隨時取代他的意思便是,他必須要有隨時殺掉你的準備。」竇建德的話語鏗鏘,讓李月影瞳孔急速收縮。

的確,竇建德的這句話,可說是敲醒了李月影。就如同自己初見面時就有浮現起取李世民而代之的念頭,李世民當然也有除自己而後快的想法。

只是,現在李家仍是「在野」,李月影的存在對李世民來說,利遠大於弊。

但等李家拿下長安,即位稱帝後,因為權力而來的思慮猜忌,會使得李世民對李月影的存在而寢食難安,或者說,如果相貌只是「相似」,又或者兩人能力相差甚遠,那或許可以讓李世民稍微釋懷。

但是,李月影的相貌和能力是處在隨時可以「完美取代」李世民的狀態,這樣的危險,不要說李世民,李月影自己也不會冒。

「我竟然沒有想到……這真令我意外。」李月影恍然之後不免對自己的失常感到十分意外。

「嗯……或許是歷練還不夠吧。」

「嗯……不是這樣,我發覺,我在這個時代的表現比起在自己所生的那個時代,似乎遠遠不如,在這,我好像變得溫和和天真了。」李月影不能理解,明明都是同個階段中的同一個自己,怎麼只是換個場景,智慧就降低了這麼多?

「或許是因為,你在這邊,沒有恨、遺憾和眷戀吧。」竇建德拍拍李月影。

李月影默然,點點頭,看著河水滔滔而過。他們登岸之地是在黃河邊的汜水鎮外,汜水鎮內的虎牢關古有「中州之樞」的美譽,是古來兵家必爭之地,有所謂得虎牢者得天下之說。李月影記得國中時玩過一款以三國演義為背景的RPG遊戲,頭先一關便是虎牢關。

虎牢關南面是李月影四人才莫名其妙離開的嵩山群峰,北面則是奔流放肆的黃河,山河之間,絕岸險崖,東臨開封,西控洛陽,橫向控制著黃河以南的東西向通道。

這兒從古周朝時期便是戰爭頻仍之地,大小戰役,知名者不勝枚舉,而演義小說也對虎牢情有獨鍾,其中最出名莫過於封神榜裡的黃飛虎闖汜水關,三國演義中的關羽溫酒斬華雄以及三英戰呂布。(附註:汜水關與虎牢關其實是同樣的地方)

然而,這些都不是最令李月影印象深刻且觸景而生唏噓的戰役。

因為,在四年多以後,李世民將會在這決戰趕來救援王世充的竇建德,而竇建德將會一戰而敗,國破身死。

對現在的李月影來說,竇建德親而李世民遠,更何況,剛剛被竇建德點醒後,他也知道,自己和李世民註定是一山不容二虎,因此他實在不願意看到李世民勝而竇建德敗。然而歷史命運,即使先知,也不見得能夠更改。

難道要留下幫竇建德嗎?

但是,歷史記載上可沒有一個人叫做李月影啊!自己留下會幫忙還是幫倒忙,這可很難說呢!

而且,長孫念玫會肯嗎?雖然早上在初登河岸之時,兩人「意外」的表明了彼此的感情。但是,要長孫念玫背叛李世民也等若葬送了她個人的名節以及哥哥長孫無忌和母親高氏的後半生。

即使李月影成功幫竇建德扭轉歷史,長孫念玫也逃不過變節的世俗譴責,而長孫無忌也不可能在以山東群豪為班底的竇家天下有什麼地位。

這是不用擁有「先知」便可以一清二楚的道理。

若真為了長孫念玫和她後面牽連的家族命運著想,讓她留在以關隴士族組成的李家天下,自然才是上上之選,更何況,長孫念玫本就是李世民的妻子。

「你以為我是要你離開李世民留下幫我嗎?」竇建德在沈默許久後,忽然開口問道。

「嗯……其實我腦袋混亂,一堆思考正漫無章法的亂竄著。」李月影苦笑道。

「我不會建議你離開李世民的……」

「喔?」李月影的語氣中流露疑惑。

「我的建議是,你自己就成為李世民吧,殺掉他,取代他。若是你成為李世民,那麼東邊的天下由我,西邊的江山由你,等黃河以北大勢底定後,我們一起取下洛陽,到時候,就由命運決定天下誰屬。」

「命運?」

「沒錯,若是李家王朝可以由你掌控,我便會將東邊的江山雙手奉上,和心蘭告老退隱,但是如果到時李家天下還不是由你作主,我便會和你絕一死戰,打敗你,直指關中。」竇建德的話相當直接,豪氣干雲,讓李月影胸口湧起一股熱血。

「不過……李世民現在並無負我,我奪人所愛還要取人性命,未免不夠厚道。」李月影雖然感覺剛剛的建議超熱血,很有去做的價值,但是想到李世民和善的臉孔,他就很難下定決心。

「你知道曹操為何說,寧願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嗎?」竇建德轉頭,微笑盯著李月影看。

李月影搖頭,他實在不好說,那是因為曹操太機八。

「因為來不及。」

「來不及?」這樣的答案讓李月影無法理解。

「身當亂世,若等人負你,你才負人,已經來不及扳回了。曹操說的這番話,我以前總當是他性格奸險的寫照,但後來才知道,什麼叫做,亂世無奈何。」竇建德嘆了口氣。

「嗯,這個嘛……」這點李月影可以認同,經過這段時間跟曹操的相處,他並不認為曹操會比二十一世紀的任何一個政治人物奸詐,甚至寬懷大度、高瞻遠矚之處,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還記得前些時候被你打敗的歷山飛嗎?」

「是,怎麼了?」

「他本與我頗有淵源,因此在進攻太原失敗後,他派使者前來,希望能與我結盟,聯合攻打太原,然後我答允了……」

「啊,那怎麼後來沒有消息……」

「因為我假意答允,但卻在結盟宴會上,伏兵殺死歷山飛,兼併了他的部隊,也順利接收他的所有地盤。」竇建德說完後,笑笑攬住李月影,往四人紮營處走去。

「或許有天,你我也將成為敵人,而且是笑裡藏刀,欲置對手於必死的那種敵人。這就是亂世的可悲之處啊!」

李月影苦笑,問道:「我們現在要去哪?」

「去汜水鎮採買口糧和喬裝改扮用的物品後,便啟程回大利城去。」



§ § § § § §

四人剛進入汜水鎮,就感受到一股不尋常的緊張氣氛。

曹心蘭在買饅頭時,刻意和老闆攀談,打聽消息後才知道,原來洛口倉還是被李密率領的瓦崗軍給攻下了。

李密在攻下洛口之後,大開糧倉,賑濟災民,因此四方災民,攜老扶幼,蜂擁而至,李密軍威和名望皆大盛。

「怎麼會這樣?難道越王爺沒有按照我的計策去做?」李月影愕然不解。

「或許我們應該多打聽一會再啟程,不如就分頭在鎮內探查訊息吧。」竇建德也是頗有憂色,因為李密攻下洛口,洛陽幾乎就是他的囊中之物,若李密真拿下洛陽,天下就很難再找到可以與之抗手者。

「嗯,好,我們分成兩路打聽消息,戌時三刻在這會面。」李月影和竇建德約定完見面時間地點後,便和長孫念玫往東而去。

汜水鎮的夜晚不比洛陽,人煙稀少,走好一段路才看到一家小酒店。

李月影向長孫念玫道:「我們進去吃個晚餐,順便打聽一下消息吧。」

長孫念玫輕輕點頭,眼光飄過,不敢與李月影相交。

這樣的眼神閃避和在洛陽之時是截然不同的,之前是賭氣和冷淡,現在則是尷尬和羞赧,兩人間的氣氛微妙得讓李月影心中如紛飛亂雪般,輕柔但不寧靜。

剛坐定,店小二便上來招呼,兩人隨意點了兩三碟菜,便開始打聽起洛陽和洛口的狀況。

「哎,這我也不太清楚,只聽說洛陽那邊本是要派劉長恭將軍率領三千兵馬鎮守洛口倉,但不知怎地最後卻連個鬼影都沒有,所以洛口就被蒲山公拿下啦!」從店小二的口氣中知道,他對洛陽政府的無能感到不屑,甚至開始崇拜起李密來了。

「那麼,那麼你知道河南討捕大使裴將軍的兒子裴行儼將軍在哪嗎?」

「唉,說到這個就氣,裴將軍父子英雄了得,忠勇愛民,大家都是知道的,可不知那些洛陽城的狗官怎麼想,居然把裴小將軍關了起來,裴將軍趕去理論,卻因為洛口被襲,只好匆匆趕回。」那店小二說得義憤填膺,李月影和長孫念玫則是聽得目瞪口呆。

這是怎麼回事?

本該是有重兵鎮守的洛口,卻被雙手奉送,而本該是立下大功的裴行儼被無故收押,這除了匪夷所思,李月影找不出第二個形容詞。

店小二離去後,李月影低聲對長孫念玫道:「我看有必要回洛陽一趟。」

「嗯,這樣啊,可是這樣會耽擱到回大利城的時間,而且我怕……會橫生枝節……」長孫念玫擔憂的說道。

「嗯,我是不放心越王,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如果不是越王出了問題,洛陽方面絕對不會如此胡攪。」李月影有點擔心,他深怕自己當初強硬想改變歷史,讓越王掙脫年紀限制,建立軍威,以便將來可以率眾和王世充對抗的決定,反而害了越王。

「嗯,這樣啊……看你吧。」長孫念玫並沒有再反對。

兩人匆匆吃完晚餐後,李月影又花了點時間易容改扮,才回到約定的地點,但竇建德和曹心蘭還未回來,因此兩人只好蹲坐在街角等待著。

等待中,長孫念玫的眼神依然飄移著,時而左顧,時而右盼。

李月影不禁好笑,問道:「妳要躲我到幾時?」

「什麼!」長孫念玫沒料到李月影會這麼直接,嚇了一大跳,不知怎麼接話。

「念玫……小玫,我想叫妳小玫,可以嗎?」李月影問道。

「因為你都是這樣叫那個你喜歡的女孩……對吧?」長孫念玫語氣酸溜溜的不甘願。

「不是……因為我想可以很親近的叫妳,現在……小玫不是徐筱玫,而是長孫念玫,我急著想把妳放進我心裡,想要靠妳更近,我更想,在妳心中獨一無二,所以希望妳把叫妳小玫的權利只給我,可以嗎?」李月影伸手過去,輕輕握住長孫念玫的手,他感覺到她的手柔嫩滑膩中帶著點因為夜晚而來的冰冷。

「嗯……不可以……這樣。」長孫念玫軟弱無力的抗拒著。

「唉……」李月影向來都不願意在愛情上勉強,只好嘆了口氣,放開長孫念玫的手。

「但……你真要叫,我能怎麼辦?只是,我感覺對不起世民哥。」長孫念玫盤坐在地上休息著,她感覺身心俱疲。

「嗯,小玫……如果我要妳跟我離開,妳會願意嗎?」李月影這麼問,原因自然很簡單,他實在不想殺李世民。

即使竇建德在黃河邊的那番話非常有道理,然而,李月影實在不知道,如果自己先下手為強,那以後該怎麼面對自己。

他寧可選擇逃走,畢竟,就如竇建德所說,李月影在這個時代,沒有恨、遺憾和眷戀。

而現在唯一的眷戀,長孫念玫,如果願意隨自己而去,那一切都將迎刃而解。他將會在幫助李世民奪取到太武弓後便帶著長孫念玫飄然遠去,甚至連曹項二人都不會知道他的去處。

「那我哥哥和母親怎麼辦?」長孫念玫內心徬徨,她真的很想光明正大的靠在李月影懷中,享受戀愛的悸動,但是想起和李世民的婚約以及背棄婚約後,母親兄長的處境,她就感到猶疑踟躕。

李月影嘆了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麼。畢竟,他根本沒什麼立場說話,即使他認為長孫念玫的愛情應該是自由的。但其實,這是很自我自私的開脫,因為沒有一個人是真正自由的,每個人從誕生那刻開始,就註定得和另外一些人發生牽連。

就這樣,氣氛安靜了下來,兩人都無話可說。

竇建德和曹心蘭直到亥時初才回來,他們身後還跟著一個人高馬壯的大漢。

夜已經深,除了星月之外,大街上沒有什麼光亮,因此李月影看不清楚跟來的那個大漢生成什麼模樣。

竇建德不等李月影提問,便先介紹道:「這位壯士是我剛剛打聽消息時遇到的,東阿人,名叫程咬金。」

「哇靠,這真的是半路殺出程咬金!」李月影在心中驚呼,雖然來這後,歷史人物遇多了,但是每回遇到新的還是會「小鹿亂撞」一下。

「竇大哥,你知道李密不但佔領了洛口,跟我們一同偷襲李密軍隊的裴行儼將軍還莫名其妙的被下在洛陽大牢,越王似乎出了什麼問題。」長孫念玫迫不及待的向竇建德說起自己和李月影打聽到的狀況。

「我知道,這位程兄弟已經都告訴我們了。」

「咦,他怎麼會知道?你們又是怎麼遇到他的?」李月影愕然,因為眼前這位叫做程咬金,可不叫包打聽啊!

「剛剛和程兄弟過了幾招,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後來知道他是裴仁基將軍帳下的親信護衛,我們便問起裴小將軍的事來……」

程咬金不等竇建德說完,便搶接下去道:「竇大哥的武功實在太驚人了,我明天肯定要向將軍大力推薦……」

「哈,我們都無心於世事,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還是麻煩你再說一次洛陽那的情況給他們知道吧。」

「嗯,我聽人說,越王親自率兵偷襲李密軍隊,迫使本要攻打洛陽的瓦崗軍改道洛口。這本是千載難逢的良機,正好讓我們可以對瓦崗軍三面夾擊。但是越王爺在領兵出擊之中,似乎受了重傷,回城後便陷入昏迷,而洛陽城中段達和劉長恭那些狗官便以護主不力之罪,將裴小將軍關入大牢。」程咬金說起這事,額上就氣得青筋突起,咬牙切齒。

「護主不力!」李月影苦著臉,滿心驚訝。

的確,如果越王陷入昏迷,那裴行儼難逃護主不力之罪。但是,大敵當前之際,怎麼可以將一名勇將不分青紅皂白的關入大牢?

更何況,就算把裴行儼關入大牢,還是得趕緊派人鎮守洛口啊!這兩者之間是完全不衝突的嘛!

「裴將軍聽到消息後,快馬趕到洛陽和那些狗官理論,但那些狗官認為瓦崗軍不過是山野小賊,根本不需要大費周章,又是偷襲,又是安排三面夾攻之計。他們認為,若非裴小將軍好大喜功,慫恿越王爺率兵出擊,又怎麼會讓王爺重傷昏迷?唉……就在裴將軍留在洛陽與那些狗官爭論時,李密的瓦崗軍就趁空奪取了洛口倉。」程咬金說到最後語氣從氣憤轉為無奈。

李月影聽得目瞪口呆,他真是沒料到,自己算得贏李密卻算不過那些昏懦無能的混蛋官員。

「這些傢夥到底存的什麼心?好不容易製造出大好情勢,卻讓他們白白浪費掉?我的奔波和劍傷被他們這群混蛋一搞,全白費工夫了!」長孫念玫也是怒火中燒。

雖然她們一行四人,每個都是以推翻大隋政府為目標,隋朝官員越爛,他們應該越高興才對。但是,一來四人的短期目標,本就是以隋軍牽制瓦崗軍的發展,以免李密壯大;二來,當你流血流汗的成果,卻被一群蠹蟲的無能和自私輕鬆搞砸時,真是佛都有火了!

「剛剛我們從程兄弟口中得知,裴將軍在李密佔領洛口後,緊急奉命從洛陽趕回,率虎牢的士兵趕往洛口,準備和虎賁郎將劉長恭以及光祿少卿房崱率領的洛陽軍隊兩面夾攻,奪回洛口……」

「那裴行儼將軍呢?該不會還沒放出來吧?」李月影苦笑問道,他之所以會苦笑,是因為他猜中裴行儼絕對沒被放出來。

「哼,段達居然說裴將軍只要將功折罪,奪回洛口後,他們就會把裴小將軍放出來。」程咬金越說聲音越響,長孫念玫看他氣得鬍鬚似乎都要翹起來,不禁又怕又好笑。

「裴將軍下午已經率兵往洛口進發,程兄弟是留下來等待尚未備齊的軍械物資,準備明天一早便率部前往百花谷和裴將軍會合。」

「嗯,竇大哥,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李月影知道,竇建德有意留下覷看瓦崗軍和隋軍的虛實,不然他不會帶著程咬金而來。

「明天我們跟程兄弟一同前往百花谷……嗯,或許還得去洛陽一趟。我想你應該很放心不下越王爺吧?」竇建德呵呵笑道,李月影點點頭,暗暗佩服竇建德對自己的了解。

引言 使用道具
d19900806449
男爵 | 2012-3-6 13:35:52

臥龍之章 第三十三章——本來面貌

【一】



拿到神兵之後,三人在海天城外休息了好一陣子才啟程。

本來竇李等三人打算爬上階梯,進入海天城看看,但長孫念玫大力阻止,因為根據長孫家的傳說,這海天城有去無回,絕對禁止進入。

因此,三人只好作罷,在體力稍微恢復後,便在長孫念玫的引領下找到了位於海天城外的暗道,從暗道離開這奇妙的天之海和海天城。

進入暗道後,又是一片漆黑,李月影感覺一路往前,並無向下或是向上的趨勢,扣除掉伸手不見五指帶來的危機感,根本是一路平坦,且暗道內空氣感覺起來十分清新乾燥,完全顛覆了「暗道」給李月影的負面印象。

但,饒是如此,他依然不敢大意,左手緊緊握住長孫念玫,和竇建德一前一後的保護著兩個女孩。

「妳確定出口會是河流?」

「嗯,是河底。」長孫念玫強調著,從聲音聽來知道,出口之外的急流讓她有很深的陰影。

「嗯,是哪條河啊?」竇建德問道。

「唔,我不記得了……」長孫念玫回答道。

「等會要抓緊我。」李月影低聲對長孫念玫道。

「如果被沖散就直接到洛陽會合,知道嗎?」竇建德高聲向李月影道。

「好……」李月影苦笑,但換個角度想,這出口背後起碼不是淩空的斷崖,不然連活下去的機會可都沒了。

又是好長一段路。

李月影因為走在最前面,所以加倍的留心傾聽,想用耳朵確認是否已經到了出口。

按照長孫念玫所說,這出口並沒有石門之類的東西,當年她跟著母親一路走,接著就在剛踏出「某一步」的剎那,瞬間被捲進激流,險些死於非命。

這樣無厘頭的暗道設計實在太黯然太銷魂了,完全符合馬路如虎口的奧祕。為避免舊事重演,李月影自是將耳力提高到爆表的程度,可是,四人走到耐心都被消磨光,一點隱隱的水聲都沒有聽到,整個空間除了安靜,還是安靜。

不耐煩的李月影再度轉頭,邊走邊問道:「還要多久……」

話還沒說完,耳邊忽然一陣轟隆,接著就是一陣巨力將他推倒,李月影心中幹聲連連,沒想到真的是在跨出「某一步」的剎那,自己就無聲無息的被捲入河底激流中。

好險,他還是緊緊抓著長孫念玫。但是,長孫念玫已經和曹心蘭分開,在李月影的眼角餘光中,只見到自己和長孫念玫被水流捲著離開一塊光滑如鏡的大石,而曹心蘭的腳正像是鬼魅憑空從牆壁鑽出那樣,慢慢從那塊大石中伸出。

「幹,這是什麼鬼?為什麼古代可以比現代更科幻?」李月影雖一邊暗罵,但還是努力著自救和死命拉住長孫念玫。

長孫念玫的內力遠不及李月影深厚,被強大的水流這麼一沖,根本連穩住身形的力量都沒有,若不是李月影將她拉住,她早已經不知被沖到哪裡去。

李月影深怕只是雙手的互握會無法抵擋住激流的力道,因此左手使勁,將長孫念玫拉向自己,接著一個側身,右手緊緊摟住她的腰,然後靠著雙腳和左手往上方遊去。

這河不知道是什麼鬼河,居然這麼的深,李月影遊了好久才隱約見到上方現出光亮,如果不是他內力深厚,氣息悠長,早因窒息而昏暈過去。

終於,他帶著長孫念玫破水而出,大力的吸著河面上的新鮮空氣,而長孫念玫早已經因為窒悶而神智模糊,東西不辨。

好險呼吸是不需要意識便可以執行的反射動作,所以雖然長孫念玫已經雙眼無神,但看來並無生命危險。

李月影看了一下四周,河面廣闊,濁浪滔天,大水奔行如千軍萬馬,兩人的處境著實不幸。

然而,這世界上就是有所謂不幸中的大幸這回事。

李月影冒出頭的地方,居然離岸邊只有不到兩公尺,真不知這一步是那把暗道出口設在河底的死人算準了,抑或只是個美麗的巧合?

但因為這個幸運,李月影經過一番努力後,終於帶著長孫念玫回到了岸邊。他將長孫念玫放到岸邊的大石上後,自己也坐在旁邊大口的喘著氣。

長孫念玫被水嗆得暈了過去,但並不是溺水,只是體力耗盡又得不到新鮮空氣的情況下,不支暈倒,因此李月影並沒有打算幫她做什麼口對口人工呼吸這劃時代的醫學伎倆,反倒是努力凝望著河面,希望能找到竇建德和曹心蘭的身影。

然而,過了一柱香的時間,兩人依然影蹤杳然。

李月影正擔心間,只聽身後的長孫念玫嚶嚀一聲,顯是已經醒了。

李月影微笑的扶起長孫念玫,道:「妳還好嗎?」

長孫念玫虛弱但卻點頭微笑,張開雙眼,道:「多虧了月影哥……你……是……是……」

李月影見長孫念玫笑容瞬間消失,如見鬼魅,不禁大奇道:「怎麼了,我是李月影啊!」

「月影……不是……你是……世民哥……」長孫念玫的聲音充滿了震撼和混亂,而李月影也因為她的話語而冷汗直冒。

剛剛的大水,竟把李月影的易容全數抹去,恢復他原來的面貌 - 那個與李世民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面貌。

「我是李月影……不是李世民,只是相貌一樣罷了。」李月影苦笑道,原來祕密的保存期限跟生鮮蔬果一樣短暫。

「你……騙我……你是世民哥……怎麼會這樣?」長孫念玫不知所措,瞬間淚眼盈眶。

她的眼淚,有一半是因為心情震盪和驚慌,那是出自對李世民的心虛,有另外一半卻是貨真價實的難過,這令她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因為那難過是出自對李月影的情愫在剎那間找不到歸依而來的無助。

長孫念玫現在感覺,自己就像是知道自己愛上親生父親和哥哥那般無助和恐慌,心中對李月影迸發的愛念,卻因為看到「李世民」而全部必須捨棄。

雖然,這是遲早的事情,但長孫念玫卻始終逃避,也始終否認,可是當她看到「李世民」忽然出現時,才發覺那已經不可躲避的心虛。

而這心虛的背後自然便是對李月影的愛念。

「我真的是李月影,妳之前看到的是我易容過後的面貌。」李月影解釋道。

「你……為什麼要騙我!」長孫念玫搖頭哭道,她現在心情複雜,甚至不知道該怎麼說話。

對長孫念玫來說,如果眼前這人真是李月影,那她要面對的尷尬是,之前自己喜歡的可不是這般樣貌,而且李月影誰不好像,卻偏像自己因為「精神背叛」而感到愧疚的李世民。

但若眼前這李月影真是李世民所喬裝改伴,那長孫念玫實是不知道該怎麼看待李世民和自己。

「傻瓜,我和李世民不是常常同時出現嗎?當初妳和妳大哥、竇衍一起去到馬邑之時,我和李世民並肩而立,我怎麼可能會是他呢?」李月影現在也只能強做鎮定的微笑安慰,因為他知道,現在這狀況下,自己和長孫念玫之間的情愫只能靠上天作主了。

關鍵在李月影隱瞞了事實,而這事實對他和長孫念玫間的感情非常有殺傷力。

長孫念玫抱著頭,低聲啜泣,李月影則是坐在她身邊,進退不得,既不敢再伸手去觸碰長孫念玫,藉著撫摸安慰她的混亂,也不願什麼都不做,放任著一切無能為力。

「你走……不管你是誰都好,你走……」長孫念玫頭仍靠在雙膝上,並不擡起,只是發出低聲又無力的哭喊。

「小……玫……」李月影喉嚨乾澀,他當然不會就這麼走開,但也莫可奈何,滿腹智計卻一無所用,似乎回到了十七八歲時,那個對愛情和人生一點都不懂的小夥子。

許久,長孫念玫擡起頭,滿臉的淚痕,哭著問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其實這不是問題,也不需要答案,因為她和李月影之間的情愫增加本就跟任何欺騙無關。只是沒料到,兩人拼命閃躲,抉擇還是提早來臨,而讓抉擇變得艱困的,是李月影的相貌和長孫念玫內心對自身的認同。

李月影的樣貌和李世民一模一樣,加深了長孫念玫心中的罪惡感。

「我不想騙妳,易容是受世民兄的請託,他希望我能當他的影子。」李月影嘆了口氣,他知道,如果不是因為長孫念玫也愛上了「李月影」,那麼這個欺騙,實在沒什麼大不了的。

「當影子?」長孫念玫自然是不解其意。

「雀鼠谷那戰之所以可以順利擊敗歷山飛便是因為我偽裝成世民兄,詐敗撤退到雀鼠谷,而世民兄自己則早就偷偷地帶著鐵甲騎兵在雀鼠谷埋伏,一個人如果有分身,往往會有很多好處,不是嗎?」李月影苦笑道。

長孫念玫早已經知道雀鼠谷之戰的大概,但她怎都沒料到內中實情竟是如此。

「我好混亂,我以後該怎麼面對你?假裝不知道,繼續面對易容過的你,還是要面對和世民哥一模一樣的你?」長孫念玫的個性溫婉,本就不擅發脾氣,只是心中的矛盾還是讓她臉上滿是徬徨。

「我……」李月影啞口無言,因為任誰都知道,這問題只是虛話,真正的問題是,兩人之間的情愫至今已經無法掩藏,該怎麼辦才好?

「你……」長孫念玫幾乎不敢看李月影,她的心想要靠近李月影,得到如之前般的溫暖。但那極度與李世民相似的臉龐,就像是一個不斷敲響的警鐘,震盪著長孫念玫,讓她內心如針刺般難受。

終於,李月影鼓起勇氣問道:「妳愛李世民嗎?」

「我……不知道……」長孫念玫頹然答道。

「那……妳愛我嗎?」李月影心臟劇烈跳動,他實在沒料到,自己會再次問出這麼「通俗」的問題。

長孫念玫訝異的擡頭,她終於得面對這樣抉擇,現在李世民不在身邊,她的任何回答絕不會有立即性的傷害,然而,這回答的影響卻會改變自己的未來,可以說一言而終生定。

「我……不……」

「不要回答不知道,妳一定知道的。」面對長孫念玫的回答,李月影顯得略為激動,他對愛情,多年不變,即使歷經風霜之後,依然如當年般幼稚。

然而,幾乎所有人都是如此啊!

對愛情的成熟,並不適用在面臨愛情爆發的當下,對愛情的成熟,只適用在面對愛情真正來臨前和飄然遠去後。

所以,這世界才有故事!

「我這輩子對愛情從不強求,從以前到現在都是如此,只要妳不愛我,我可以假裝不愛妳,直到必須離開的那天。但是我不想放棄知道妳心意的機會,錯過這次,我沒機會問,妳也更加不會回答了。」李月影略顯急切的問道,就像當年他兩度隔著網路等待瓊玲的回答時般忐忑,也像他在面對徐筱玫和陽雪懷時那般不確定。

在愛情中要保持冷靜只有一個辦法 - 那就是不要踏入愛情。

長孫念玫聽到李月影這麼說,俏眉微軒,怒道:「我要怎麼回答?你要怎麼假裝?你有辦法假裝,我呢,我要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面對長孫念玫的質問,李月影不知道怎麼給個圓融的答案,只得小聲又問道:「妳喜歡我嗎?」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長孫念玫害怕回答的心情讓她感到自己快要崩潰。

「可是……我喜歡妳……」李月影小聲的說,話語中有青澀少年的委屈,就像當年他放著小玫遠去那般,滿心的眷戀和不捨。

「什麼……」長孫念玫的怒氣半空中被截斷,下意識的用了個問句。

「我……很喜歡妳……妳是在這個時代唯一可以牽制我的人。」李月影淡淡的說道。

他的心經過剛剛的波動後終於稍微冷靜了下來,他和長孫念玫都不是愛情劇中那種可以歇斯底里很久的人,更何況,經過如此多的挫折,是人都該學會了在情緒縱橫之時,及時鎖住那亂流。

長孫念玫怔怔的看著李月影,沒料到會得到一個這樣的回答,她從不敢想自己對李月影的情感,但卻很在乎李月影對自己的感情。

以往,李月影對她的情就像是黑夜中的影 - 一種不確定的存在。

感覺有但卻被背景色掩蓋,一無所見,一無所覺。

今天,她第一次聽到李月影像個正常人那樣,對自己說,喜歡,很喜歡。

長孫念玫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但她心中熱熱的,有種想貼近李月影的衝動。雖然,李月影的相貌和李世民是如此雷同,但是,人和人的相處,不只會辨別物質構成的肉體,更重要的是辨別靈魂。

長孫念玫眼神中那親近之意,李月影自是一望便知,他遲疑了一會,伸出手輕輕摟住長孫念玫的纖腰,長孫念玫的呼吸變得粗重,兩人的臉頰也漸次縮短距離。

李月影忽然想起了鄧麗君的歌 - 月亮代表我的心。

輕輕的一個吻,已經打動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教我思念到如今。

兩人呼吸相聞,兩唇不知道怎地已經相接,李月影可以感覺到長孫念玫溫潤雙唇上傳來的悸動和少女身上獨有的幽香,他雖不是第一次接吻,然而卻是在重生之後第一次打開心胸,迎接愛情的侵襲。

「咳咳,你覺不覺得我們應該先生個火呢?」一個溫厚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正是竇建德,這也讓李月影和長孫念玫嚇了一大跳,兩人倏地分開,轉身回看。

「嗯,李兄弟,你到底還有多少祕密瞞著我們啊?」竇建德莞爾笑道,曹心蘭也是掩著嘴巴偷笑,從兩人不驚訝又賊忒兮兮的表情看來,他們在一旁已有段時間了。

「並不多了,最多剩下一件事情,而且跟我也沒關係,我本人沒有什麼可以隱瞞的了。」李月影苦笑,然後用眼角餘光看了一下長孫念玫。

長孫念玫雙手不安的緊握著,像是看A書被抓到的小孩一般,滿臉都是尷尬和不知所措。

「走吧,去生個火,烤乾身上的衣服,以免著涼了。」竇建德搭住李月影的肩膀,往前方走去,曹心蘭則是帶著笑意,牽起失神的長孫念玫跟在後面。



【二】



聲達:

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梁老師。

我想你不會忘記我,就如同我不曾忘記過你一樣。

從李先生的口中得知,你依然很堅強且努力的生活著,並且在許多事情上有很棒的成績,讓我很高興。

記得,第一次注意到你,是因為下課時間,你在走廊上被一群同學圍著嘲笑。

笑你是沒有父母的孤兒。

當時,你還是小學二年級,而我則是一個剛進學校的新科老師。你那時憤怒卻冷靜的眼神讓我感到震撼和心痛。因為這樣的冷靜,我懂 - 那表示你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之後我便常把你帶在身邊,希望能多給你些什麼。因為,出身貧困單親家庭的我已經如此難堪,何況是你?

所以我告訴你,人在二十歲前的人生由父母決定,但是二十歲後的人生卻由自己決定。

我是,你是,每個人都是。

我知道你聽進了我的話,因為從那之後,你每一刻都是那麼認真,而人生也在逆境中不斷開展。

然而,我來不及告訴你的是,一個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具有人性,而人性的特徵就是充滿了矛盾和弱點。

我在三年前離婚了,我的女兒也跟我一樣成為單親家庭的小孩,只是她比我稍微幸運,我們還有點錢,而她爸爸也依然愛她。

你一定會為我抱不平,然而千萬不要這麼想。

不是你師丈不好,而是我們那些曾被看做是優點的特性成了彼此的缺點。

你一定很疑惑,為何兩個好人卻終於無法好好相處?

你師丈出生於幸福的家庭,個性溫和、開朗和大方,而我出生於充滿憂患意識的環境,所以顯得謹慎、內向和正經八百。

性格是一個體,而不是一個面。

謹慎的另外一面是多慮,內向的另外一面是孤僻,而正經八百的本身就是嚴肅。至於你師丈的個性,因為溫和而顯得保護家庭力道薄弱,因為開朗所以顯得不拘小節,因為大方使得人際關係紛雜。

這些個性分歧,在有了小孩之後,更加明顯。

我和他的爭吵因此多了許多,最後終於協議離婚。

你不用為我擔心,也不用感嘆不幸總是如影隨形,因為我現在活得很開心,在與你師丈分開後,我遇到了許多事和一個人,一個特別的人。

他改變了我,也讓我從哀嘆自己命運多蹇中找到了幸福。雖和他只有數面之緣,但他卻扮演了導師的角色,告訴我性格的多面性,也讓我從過去中解脫。

因此,我跟你師丈在離婚後,反而成了更親密的家人。

在這一兩年,我常會想到你,但是我不知道怎麼和你說自己的人生變化,因為你還年輕,還正如朝陽初昇。

直到前幾日,李先生找上了我,和我聊起你,我終於決定寫這封信給你,告訴你我要送你的第二句人生體驗。

然而,改變我個性的不是一封信一句話,而是許多連續不斷的事件,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可以給你什麼。

但是,沒關係的,你拿到這封信就好,這封信有的不只是我想對你說的話,還有我想要將你如以往那般摟在懷中疼惜的心情。

李先生對你很有心,雖然他說的很現實 � 為了造就一個人才。

但是,我知道他不只如此,就如同我在一年多前遇到的那個人一樣,他心中有著真心,只是李先生戴上了冷酷的面具,而那個人總是如春天般美麗。

要加油,但這次不是往外,記得往內看看,內心的世界往往比身外的世界更廣闊,芥子雖小,卻可容須彌。

最後,祝你如願拿到比賽冠軍,



老師,梁,筆



§ § § § § §



葉聲達又一次站在住處頂樓往下望去,他摸著外套口袋中的紙張,心中感慨萬千。他喟然嘆氣,喃喃自語著:「 一個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具有人性,而人性的特徵就是充滿了矛盾和弱點……」

或許,真是如此吧。

就如同陽光對萬物來說是生發的契機,然而太陽永遠不下山卻只會讓萬物寂滅不生。

人性的矛盾便是,優點往往會連帶著缺點,更諷刺的是,優點往往便是缺點。在經過今天淩晨和李月影的對峙後,葉聲達完全體會到這點的嚴重性。

原來,了解到自己缺點的人,是可以這麼容易就算計到自己,甚至可以在自己心甘情願的情況下,拿走自己的生命!

在星月光下,葉聲達拿出李月影給他的另外一個信封,從裡面抽出一張便條紙。

紙上寫著簡單的兩個字 - 裝病。

葉聲達將便條紙塞回信封,又從信封中拿出另外幾張紙,喃喃道:「他是怎麼弄來這些的啊?這算不算偽造文書啊?」

葉聲達真的不知道李月影怎麼辦到的,但手上這幾張自己的檢查報告顯示,自己的肝功能指數有過高的現象,心臟瓣膜有輕度脫垂,醫生囑咐必須休息好陣子,將來也不可以太過操勞。

「裝病……嗯,的確是個兩全其美的方法,不過……他是怎麼想到的?」葉聲達擡起頭,兩眼空洞的望著星空,良久,又低頭往中庭看去。

其實,葉聲達在開幕前那晚,秦語茗跟他聊過一陣子後便知道,自己增開早餐時段的抉擇是不明智的。

然而,所謂騎虎難下,並非不願意下,而是一旦被甩下虎背,便入虎口,不過,即使不下虎背,也不過是暫時性的死撐,後果其實也只是個死。

葉聲達的難處是在,章智勳和他彼此早有心結,雖然這心結來得莫名其妙,但是章智勳等著看好戲的心態,葉聲達心知肚明。

如果今天不是和章智勳互有心結,葉聲達認了錯,那也不過只是雲淡風清的一個更正,算不得大事。但葉聲達很清楚,章智勳肯定不會放過這個可以貶抑自己在團體裡面影響力的機會,因為如此,他才可以將主控權確實抓在手上。

簡單的說,這不過是場藉著誰對誰錯來競逐權力的短劇。

而當中的關鍵在於,團體中的其他三人對章智勳和葉聲達哪一個比較信任!

以往,章智勳知道葉聲達在秦語茗等三人心中有著極為優勢的地位,因此只好對葉聲達提的意見一再退讓,以免落得心胸狹窄,不能容物的負面評價。但這次葉聲達自己誤踩陷阱,做出了一個普通人都知道是錯誤的抉擇,甚至因為一錯再錯而讓其他組員產生了離心的後果。

這機會章智勳又怎麼會輕易放過?

當然,這或許可以說章智勳沒有容才也沒有身為上司的雅量,但葉聲達自己也同樣有問題。

這問題出在葉聲達的過去。

葉聲達完全看明白了自己的錯誤和處境後,也想過許多辦法,希望可以化解。但是,章智勳的冷笑和學弟妹對他的離心已經成為一道高牆。

他知道,只有證明自己是對的,才可以勉強穩住五人間的平衡。雖然這平衡並不太平衡!但對葉聲達來說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沒想到,李月影卻用很簡單的兩個字便解決了兩難的困境。而這兩個字背後的策略思考讓葉聲達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這策略其實很簡單,就是示弱和避實。

但便是因為簡單,才讓葉聲達感到驚訝。他曾經聽說,越厲害的中醫,開的方子越簡單,而那簡單的方子也往往比名目繁雜的方子來得有效。

而葉聲達心中更有另外一個念頭,他隱約感覺,李月影安排了一個陷阱,這個陷阱的破解方法便是葉聲達的弱點所在 � 不懂示弱。

利用曲折的安排,不用書本和言語指導就讓葉聲達悟到自己的缺點,並且讓他有「練習」矯正的機會。

「如果這真是有心而成的局,那未免太……」葉聲達喃喃自語,微微點頭後卻又大力搖頭。

葉聲達腦中所想的是,如果這一切都是按照李月影所想而成,那麼,李月影跟神有什麼差別呢?



§ § § § § §

又是孫子兵法課。

這次徐星齡可沒有打瞌睡了,不過她也沒在聽課,只是把會計學壓在孫子兵法課本下偷看,偶爾還會趁著老師寫黑板和目光旁移的空檔跟秦語茗說幾句悄悄話。

「我早就要聲達學長別那麼拼嘛!妳看,才二十五歲不到肝功能就出了問題,以後可怎麼瓣才好啊?」徐星齡惋惜的語氣中夾帶著對自己先知的讚美。

「哎,聲達學長是求好心切,妳以後就不要再把他的美意給想岔了。」秦語茗趁機小小數落徐星齡兩句。

「我哪有想岔啊?只是不贊成這麼拼嘛!」徐星齡解釋道。

人很奇怪,情緒往往在理智之先,對生病的、貧窮的和被打壓的弱勢者,即使本來有些不滿,這些不滿也會因為對方的弱勢而憑空消散。

真的是憑空消散,葉聲達什麼都沒做,只是生個病罷了!

生病這件事讓葉聲達找到了一個完美的台階,收拾加開早餐時段的錯誤。

因為不可抗力而收回決定,不會落人反覆的口實,反而多了點悲劇英雄的味道,而且,章智勳也無從在這個地方作文章 � 因為他和葉聲達的堅持,誰對誰錯已經無從驗證。

更重要的是,除了弱勢者使人同情外,因為葉聲達「病倒」,無法負荷工作,讓所有人在瞬間「感覺」到了有他和沒有他的差異。

就好像孩子永遠不會在意母親,直到,母親倒下的那天。

「嗯……中午上完課,妳先去店裡面幫孟衡學長,我買便當回去給聲達學長吃。」秦語茗低聲對徐星齡道。

說完,她不禁將眼光飄向李月影,他依然不動如山,安靜的坐在第一排,專心聽課。



§ § § § § §



中午下課後,秦語茗在建新路上的一家餃子館買了兩盒炒飯,接著便徒步回住處。

她將背包放好後,拿起其中一個便當走到葉聲達門外,敲門道:「學長,我幫妳買便當回來了。」

葉聲達將門打開,笑道:「多謝妳啦,上課累嗎?」

秦語茗搖搖頭,表示不累。

葉聲達微笑接過後,便退入房中,秦語茗本想跟進,和葉聲達說些什麼,因為她總感覺葉聲達的病來得太突然,她不由得把這一切跟李月影連上關係,但是她知道趨前詢問並不明智。

一來,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二來,如果這一切跟李月影並無關係,那自己可說是嚴重汙辱了葉聲達。

她嘆了口氣,默默走回房中。

另外一邊,葉聲達也是滿心苦笑。這幾天裝病下來,雖然「成效卓著」,可是丟著店內事情不管令他坐立難安。

但,生病哪裡有只生個一兩天的?因此他也只好硬撐到底。

這幾天他又到翰林中醫診所報到看診,不過沒再遇到那天的美女醫師,看診的是一個滿臉嚴肅的老醫生。

表面上,葉聲達是去治療肝功能不好和心臟問題,但實際上,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調理,以便恢復那天過度耗損的氣力。

好險,大家都看得懂西醫的診斷,卻不大看得懂中醫開方的用意,所以他大方的在吳孟衡面前吃那醫生開的中藥,恢復虛勞,增強體力。但吳孟衡卻滿臉擔心,小心翼翼的問他,醫生有沒有說何時康復。

「該不該跟小茗說呢?」葉聲達坐在書桌前,看著吳孟衡帶給他營業數據沈思。

理論上,告訴秦語茗不會有大問題,但葉聲達還是有點猶豫,這時,他聽到秦語茗走到廚房的腳步聲,似乎是去倒水。

他霍地站起,走向門邊。不過,葉聲達就這樣站在門邊,看著門把交戰著,直到秦語茗腳步聲又從廚房走出,然後逼近。

葉聲達苦笑,輕輕轉身,但就在這時,他聽到秦語茗的腳步聲停頓在她的房間前。 秦語茗和葉聲達的房間是對門而望,所以秦語茗停頓在她房間前,也等於是停在葉聲達的房間前。

想來,沒有一個人會對要不要進自己房間感到猶豫不決吧。

葉聲達微笑,再度轉身,輕輕打開房門。

門外的秦語茗露出些許意外的表情,似乎沒料到葉聲達會這麼巧的走出來。

「最近在家實在太悶了,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葉聲達笑問。

秦語茗點點頭後便捧著茶杯進房換衣服去了。



§ § § § § §

秦語茗和葉聲達走出磐龍社區,沿著建功一路走著。

良久,葉聲達首先打破沈默,道:「妳有沒有發現,前陣子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在我生病後消失了不少,大家似乎又回到以前的平和和同心了。」

「嗯,是啊……」

「那天,就是妳接到月影學長電話,要妳幫我代班的那天,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嗎?」葉聲達笑問。

「嗯,不是你太累昏倒了嗎?」秦語茗訝問。

「是沒錯,我的確因為太累而昏倒……」葉聲達莞爾,這種誠實的謊言,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不過……月影學長怎麼會三更半夜經過Classic?」這一直是秦語茗心中的疑惑。

「呵呵,我來告訴妳實際情況吧。」葉聲達大笑,接著便把當天晚上李月影忽然出現,向自己挑釁,然後兩人到光華國中比賽的事情說了一遍。

秦語茗就像是在聽說書那般,聚精會神,聽到緊張處,兩手還會不由自主的緊握起來。

等葉聲達說完自己昏倒、醒來到李月影給他兩封信離去,一切結束後,秦語茗才呼出一口長氣,就像是從雲霄飛車上的刺激終於得到解放般。

「所以,月影學長給你的兩封信是什麼呢?」秦語茗好奇的問道。

「一封是我小學導師託他轉交給我的信,一封則是這個。」葉聲達拿出一張紙,遞給秦語茗。

秦語茗看到那張紙,不禁噗嗤笑了出來,擡眼看著葉聲達,問道:「裝病?」

「哈,這樣妳了解了嗎?」葉聲達聳肩。

「可是……那些檢驗證明呢?那些證明總不可能平空而出吧?」秦語茗問道。

「嗯,這我就不知道了,那些檢驗報告我完全不知道月影學長是怎麼弄來的。」葉聲達再度聳肩,一副想撇清關係的樣子,這也讓秦語茗又笑了出來。

「學長,你變了。」秦語茗笑著將紙條遞回給葉聲達。

「變了?」葉聲達疑惑的看著秦語茗。

「你現在才真的變輕鬆了。」秦語茗微笑道。

葉聲達搔頭,面對秦語茗這「評語」,他只有微笑,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一會,秦語茗問道:「那學長你之後打算怎麼做?」

「過幾天我便會恢復正常作息吧,這幾天其實是在修養那晚和月影學長比賽的傷,現在已經好了八成,再閒下去也不是辦法,這幾天的業績很不理想呢!」葉聲達說到這,臉色轉憂。

「嗯……是,除了第一天之外,沒有一天業績到達五萬塊。」秦語茗的臉色也轉為凝重。

「雖然早預料到會這樣,但不能讓狀況惡化,我看了這一個星期的報表,業績趨勢斜率是負的。」葉聲達這幾日雖然因為肌肉極度酸痛,以致行走不大方便,且要裝病,但他還是趁著吳孟衡不在的空檔,將營業數據整理成報表和趨勢圖。

雖然只有七八天,但往下的趨勢讓葉聲達憂心忡忡。

「學長也不要太擔心,就因為如此,孟衡學長和星齡才會更認同你的價值啊!」秦語茗安慰道。

「哎,就怕我恢復上班後也是一樣。」

「嗯,是啊,我也很擔心。」秦語茗嘆了口氣,餐廳業績可不跟電視劇收視率一樣,會因某個特定人的出現或是消失而有截然不同的變化。

「對了,我們的駐館藝術表演者還可以吧?迴響如何?」葉聲達問道。

「還不錯,但還沒有實際效益出現。」秦語茗答道。

「慢慢來吧……也只能慢慢來了。」葉聲達低聲說道。

這時,他們已經從建功一路轉到赤土崎一路上,他看著對面大樓下一家叫做「天秤座」的網咖發呆。

那裡面每一張電腦前似乎都坐了人!

「不知道Classic以後會是如何?」葉聲達心中充滿了不確定,回想起開幕前的豪氣萬千,心中不禁感嘆。

或許,期待和希望總讓人勇氣十足,但現實總是讓人茫然無助。

引言 使用道具
d19900806449
男爵 | 2012-3-5 21:02:54

臥龍之章 第三十二章——無限天地

【一】

光華國中在十點後就會將校門完全關上,但是校門的低矮程度,只要是個身手普通的年輕人便可以輕鬆越過,進入學校內。

光華國中大門一進來便是操場,越過操場更往內才是教室,葉聲達到達時,李月影正坐在操場另一頭的司令台上,靜靜等著。

葉聲達走到李月影身前,說道:「我來了,可以開始了。」

「你先跑吧。」李月影做了個請的手勢。

「什麼意思?」葉聲達強壓下不悅問道。

「你已經累了一整天,而我卻是休息了一整天,同時起跑,勝之不武。」

「哼,好像挺光明磊落的嘛!」葉聲達諷刺道。

「我不喜歡光明磊落,我喜歡不留後路,我不希望你輸給我之後,心裡用今天太累當藉口。我就用三百公尺來打消你的任何後路。」李月影微笑,那笑容在路燈照映下竟有種嗜血的殘忍。

「好。」葉聲達並不爭論,因為他知道自己現在的確不是最佳狀態。而且,李月影散發出的氣勢,讓他有種先跑三百公尺也不見得會贏的壓迫感。

葉聲達轉身立刻起跑,但他卻沒有特意加快速度,他知道,長跑除了比身體的鍛鍊外,更重要的是心志。

要抓住速度與耐力的平衡點,才會贏。

光華國中的操場一圈是兩百公尺,因此葉聲達跑完一圈半後,李月影便開始起跑。

兩人隔了半圈的操場,因此葉聲達只要用眼角餘光便可以毫不費力的看到李月影。他雖然不願意被李月影打亂節奏,但也不敢掉以輕心,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用眼角餘光瞄一下李月影的位置。

一個習於長跑的選手跑五千公尺大概只要二十分鐘不到,葉聲達最快曾經用十四分鐘就跑完五千公尺,但那次跑完後元氣大傷,好幾天都舉步維艱。

因此,他現在並沒有用上極速,他打算等李月影追平半圈的差距,和自己並列後再做調整。





兩千五百公尺一晃眼就跑完,葉聲達習慣性的用眼角餘光掃過操場另一側,察看李月影的位置。

沒想到,李月影已經消失無蹤!他大吃一驚,立刻加大轉頭角度,想知道李月影現在的位置。

這時,一個聲音像是鬼魅般出現在自己另一邊的耳朵:「傻瓜,我在這,你太慢了。」

葉聲達心下一震,沒想到才一轉眼,李月影已經到了自己身邊,連呼吸聲都沒有事先聽到。

這份安靜意味著,李月影現在的速度並非他全部的實力。

葉聲達一咬牙,開始加快跑步節奏,他知道全力一拼的時候到了。

這一發勁,葉聲達果然將李月影拋開了一小段,但沒有多久,李月影又趕上來,不過從他呼吸音量明顯加重看來,李月影也到了需要正式拼搏的地步了。

葉聲達眼見李月影趕上,立刻又緩慢的將節奏調快,將李月影稍微拋後。在他心中有個想法,那就是,雖然李月影因為自己疲累而禮讓了三百公尺,但他絕對不願意讓李月影可以追完兩百九十九公尺的差距,只贏那一步。

葉聲達希望讓李月影就這樣一直落在自己身後幾許之處,直到跑完都無法超越。

過沒多久,李月影又趕了上來,甚至還超越葉聲達有一步的距離。

葉聲達大吃一驚,因為他已經用接近極限的速度在跑,沒料到李月影還可以超越。不過,從沈重的呼吸聲看來,李月影也不是很好過。

這樣貼近且具有壓迫性的呼吸,讓葉聲達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也曾經做過這樣的競賽,但那次是他主動提出,然後將對手徹底打敗。

也是那次開始,讓他確信了一件事情 - 所謂最好的栽培也不過如此而已,意志力,才是真正決定優勝劣敗的關鍵!



終於,在兩人拉鋸僵持中,葉聲達只剩下八百公尺就跑完全程。

李月影似乎也意識到這點,在調整一下節奏後,猛然加快速度,一下子將葉聲達拋開有五六公尺之遙。

葉聲達當然知道長跑的決勝是在最後數百公尺,但是他早把節奏調整到極限,要加快實在是有心無力。

然而,對他來說,不想放棄的事情,他一步也不會讓,即使要逼出身上僅存的力量,他都會不計較後果的去做,就像以前他打敗全校矚目的風雲兒一樣。

他為的不是輸贏,而是要打破一道高牆,一道在他心中橫亙綿延,但卻無法看清楚的高牆。

葉聲達不理會已經悶到極點的胸口和快速跳動的心臟,再度加快了節奏,從後方一舉超越李月影。

葉聲達感覺快速的腳步讓心臟完全跟不上,血液即使已經在體內狂奔,卻還是無法供給足夠的氧氣,自己的身體和意志這時就像被完全分離般,意志不斷的催促著腳步加快,但加快的腳步反過來不斷的推擠著意識,讓自己漸漸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

終於,他的倒數結束,最後八百公尺跑完,他再度以一步之差打破了心中那綿延無邊的高牆,獲取勝利,葉聲達跪倒在操場的鐵圍欄邊大口的吸氣。

他知道這時候不該這麼猛烈的吸氣,但胸口鬱悶欲死帶來的恐慌讓他不得不反覆吸氣。

這時候,李月影來到了葉聲達身邊,靠在鐵欄杆上。

葉聲達勉力擡頭,看著李月影,想知道李月影會有什麼反應。

「呵呵,你還可以說話嗎?」李月影竟是臉不紅,氣不喘。這讓全身無力,頭暈腦漲的葉聲達感到不解,但因為氧氣輸送不夠,葉聲達根本無法做進一步的思考。

「你認為自己是輸了還是贏了?」李月影輕輕一躍,坐在鐵欄杆上,雙腳晃啊晃的笑問。

葉聲達根本無法回答,他只是在努力穩定呼吸。

「你知道用蘿蔔趕驢子的故事嗎?」李月影問道。

葉聲達不回答,繼續調整呼吸,不過他當然知道李月影所提的那故事。

故事是說有個趕驢人養了隻倔強愛鬧脾氣,不肯乖乖往前走的驢子。他用打用罵都沒效,最後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在驢背綁一根竹竿,竿上掛一根蘿蔔,那蘿蔔剛好就落在驢子嘴巴前幾許處。驢子看到有蘿蔔近在咫尺,以為再走一步路就可以吃到,於是就往前踏了幾步,然而吊蘿蔔的竿子是綁在驢子身上,驢子往前,蘿蔔自然也就往前,驢子就這樣,為了吃到蘿蔔,一步步的往前,落入了趕驢人的算計。

李月影似乎沒打算等葉聲達回應,逕自說下去道:「你就是那頭驢子,自以為有個性、聰明,吆喝和鞭子都趕你不動,但其實又笨又好笑,只要一根吊在眼前,卻永遠追不到的蘿蔔就可以輕易的指揮你往東和往西。」

葉聲達大口喘氣,希望能壓下心臟的紛亂和快速,但現在他體內每一根血管似乎都暴漲了好幾倍,或者應該說,狂奔的血液,把血管拼命的撐開,他也就在這瀕臨崩潰的邊緣撐持著,希望可以緩和下體內狂風暴雨般的錯亂。

李月影從懷中拿出一隻碼表,遞到葉聲達面前,笑道:「這是你今天的成績,十二分零三秒,好像超越世界記錄了,真是不得了!」

葉聲達看著李月影的笑容,內心迷惘,好不容易調勻一點呼吸後,吃力的說道:「你……到底……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雖行有餘力卻不超越你,目的很簡單,只是想讓你做那頭驢子,而那根蘿蔔就是你不想輸給我的意念。你奉為圭臬的意志力,其實不過是根綁在你背上的竿子,吊著不服輸的心情,然後讓你掉入了趕驢人的算計。我今天要徹底的贏你,就必須是這樣,也知道會是這樣。」

「你……你……」葉聲達心中恍然,知道李月影所言並非託辭,那臉不紅,氣不喘的輕鬆模樣,一看便知他若真要超越自己,先跑完五千公尺,是易如反掌。

葉聲達知道,自己今天輸了兩次,一是跑步,一是他和李月影兩人之間的智計較量。而他當然知道,李月影之所以要這麼做,就是為了徹底耍弄自己,讓「事實」告訴自己,青蛙和天鵝,永遠是天與地的差別。

或許,這時候應該笨點好,因為當葉聲達了解李月影的用意後,那好不容易稍微平緩的氣息登時又亂了步調。

葉聲達的怒意不是來自於李月影的挑釁,因為自幼孤苦又不肯服輸的他早已經面對過各種各樣的挑釁。他生氣的是,自己居然真像李月影所講的那驢子般,又笨又好笑,輕易就掉入別人的算計裡。

這樣的羞憤交加,讓葉聲達的腦袋暴漲、脖子僵硬,他想要反擊,但一口氣轉不過來,登時暈了過去。



§ § § § § §

昏迷之中,葉聲達聽到李月影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喂,你行不行啊?」

葉聲達想掙扎起身,但身體卻無奈的不聽指揮。

「去你媽的,你捅的簍子要我收拾,還問我行不行?」這聲音竟是出奇的悅耳,只是悅耳的聲音罵了句髒話,感覺還蠻怪的。

「呵呵……」李月影只是微笑,並沒有繼續說下去,而那聲音也就沈默了。

葉聲達感覺四肢雖然酸重,身體像是沒電的馬達般,無法轉動,但腦袋漲和頸項強硬的感覺居然完全消失了,他心中暗呼神奇。

然而,他沒有辦法想太多,疲累就像是黑暗降臨大地般,籠罩住他的意識,讓他再度陷入昏睡。



朦朧間,葉聲達做了很多夢,夢到幼時因為孤苦和貧窮而被同學欺負的痛苦,也夢到了那個難以忘懷的身影-那個用溫暖擁抱自己,讓自己得以在徬徨孤獨中振翅高飛的身影。

自己的哭泣,就停在那個身影前,那是小學的老師,一個慈祥美麗的中年婦女,就像聞聲救苦的觀世音菩薩,給了自己勇氣和未來。

他永遠忘不了老師的告誡:「人生的前二十年由父母決定,但這二十年後的一切,由你自己負責,你沒有父母,就必須有更強悍的意志力。」

因為這句話,他擊碎了所有的阻礙而擁有現在。

現在的自己,是名校高材生,進入青創賽初選,正和國內知名食品產業集團的第三代一起努力打造未來。甚至應該說,是自己提供了自己的優秀來打造一個企業家第三代的未來。

這樣的制高點讓葉聲達從不曾去懷疑自己,直到今天。

今天,他遇到這輩子第一座無法攀越過的障礙,打破了過去累積下來的「相信」。

那黑影,即使在睡夢中依然對著自己冷笑,諭示將要來到的失敗。壓迫感無限制的加大,讓葉聲達窒息,他驚慌大喊,醒了過來。

斗室內,燈光溫和明亮,一個穿著便裝的女孩坐在一旁,另外一邊,李月影則是坐在房間外的椅子上看雜誌喝咖啡。

葉聲達呻吟轉頭,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便在眼前,讓他嚇了一大跳。

原來是一隻土黃色的狗,那鐮刀般的捲尾巴和頸部倒三角形的白毛都再再顯示出它是隻純種柴犬。

「醒啦!」那女孩子走到葉聲達身邊,蹲身搭上葉聲達手腕。

「嗯,回復平穩了,身體還有哪裡不舒服嗎?」那女子問道。

「嗯,這是哪裡?」

「這是診所。」

「妳是醫生嗎?」

「你廢話好多,身體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嗯,還好,就只有四肢酸痛和感覺很累。」葉聲達回答道。

「喔,我想也是,你體質優異,這暫時性的虛勞,等下拿個藥回去吃就好。」那「醫生」說完之後便走出小房間。

葉聲達掙扎著爬起,轉頭察看四周。看來這是間小型中醫診所,自己正躺在針灸用的病床上,李月影並沒有走進來,只是繼續埋首於雜誌中。

葉聲達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做什麼,加上四肢酸疼沈重,只好墊起枕頭,靠在床上等待著剛剛那「醫生」回來。

那隻柴犬跟著醫生走掉,整個小房間內就只剩下葉聲達,安靜的氣氛讓葉聲達有空閒稍微整理一下紛亂的頭緒,思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看著窗外已經微亮的天色,努力回憶淩晨和李月影競賽後的種種。

「是李月影送我來這的?這是哪裡?現在幾點?」葉聲達想到「現在幾點」這問題,忽然記起早上七點自己必須負責開店的事情,他心中大驚,環顧房間,想找到時鐘之類的物品。

「現在六點四十二分。」一個充滿親切感的聲音響起,然後一個帶著溫和笑容的男子慢慢踱步進來。

葉聲達愕然看著來人。他之所以愕然,並非因為這人是李月影,而是李月影臉上的笑容看來如此親切和善,跟淩晨的他完全是兩個人。

「這邊是哪裡,離Classic多遠?」葉聲達著急的問道。

「這是光華國中附近的一家中醫診所,叫做翰林中醫,不用擔心開店的事情,因為我已經請小茗今早過去代班了。」李月影雖然變得溫和,精明倒是沒有改變,這讓葉聲達更是大惑不解。

「感覺很奇怪嗎?」李月影笑問。

葉聲達不語,因為他還沒辦法適應李月影這前後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相信你還記得梁淑妮老師,對吧?」

「是……」葉聲達聽到李月影這麼問,心中充滿了訝異,因為她是這一生至今對自最愛護有加的一個老師。也是她告訴葉聲達,人生的前二十年由父母決定,而二十歲後的一切,由自己負責。

李月影笑道:「我大約幾個月前,嗯,就是剛搬到現在住的地方沒多久時,有碰到過她,從她口中,我了解了你的生長背景。」

「你怎麼會碰到梁老師?」葉聲達狐疑的看著李月影。

「因為去調查你啊!」李月影莞爾。

「調查我?為什麼要調查我?」

「這你自己想吧,你們四個我都請人大略調查過,你的過去讓我很有興趣,所以深入了解了一下,也因此認識了梁老師。」李月影回答道。

「因為要贏取青創賽的勝利?」葉聲達沈聲問道。

「你自己想啊,答案決定你的高度,也決定你我之後的交情,我先去吃早餐了,等會會幫你帶一份回來。」李月影故作神祕的說完後,轉身走出房間。

就在將要踏出房間門口時,一個力道扯住他,李月影愕然回望,卻看了個空,他立刻會意過來,把視角調低。

果然,一隻狗蹲坐在身後,前腳豎起,比了比自己,然後又指了指看診間裡面,李月影莞爾道:「我知道,幫你和他都買一份,對吧?」

那隻柴犬滿意的點點頭,舉起的右前腳揮了揮,意示快點去買,李月影則是笑著轉身而出。

葉聲達看傻了眼,愣在那邊,他心中苦笑:「我是像愛麗絲一樣在夢遊仙境嗎?」



§ § § § § §



半小時後,李月影帶了兩袋早餐回來,他將一袋「遞給」那隻柴犬後,走到葉聲達床邊,將早點放下,笑道:「這你的,慢慢吃吧。」

「我無法猜到你的用意,乾脆明說吧,何必這麼做作呢?」

「呵呵,也對,那你邊吃邊聽我說吧。」李月影指了指早餐。

葉聲達看了一眼那早餐,心中有點遲疑,不知道李月影的和善是否是另外一次的耍弄。

「吃吧,不會放瀉藥的,哈哈!」李月影的大笑,讓葉聲達面紅過耳。

「我們直接進入正題吧,你要怎麼解決和組員之間的心結呢?」李月影盤腿坐在另外一張病床上問道。

「嗯……還沒想到,但這是正題嗎?」葉聲達被李月影的無厘頭搞昏了,這時那醫生又走了進來,似在收拾和打掃。

「嗯,是啊,昨天我不過是讓你了解,你的心有個很大的缺陷。」

葉聲達默然,其實他也隱約了解,自己的內心並不是很圓滿,然而他一向認為,所謂圓滿不過是銜著金湯匙出生的人才可以拿到的面具。

沒在泥堆中攪和過的人,自然不懂得滿身髒臭時的嘴臉是皺在一起的,沒在黑暗角落挨餓受凍過的人,當然會認為因為沒錢而偷竊是件可鄙的事情。

在葉聲達心中,其實對圓滿有很深的厭惡,因為他認為那不過是一群廢物在醇酒香肉、妙舞清歌中的高談闊論,而過去十數年的人生也早已經證明,自己的觀點並非空中樓閣。

「你知道人的身體要怎樣才會一直保持舒服自在嗎?」

「呃,要健康啊!」葉聲達回答道,他感覺現在狀況有點怪,他不了解自己為何要對李月影的怪問題有問必答。

「是平衡。」那醫生輕聲回答道,雖沒有回頭,那悅耳的聲音仍然讓葉聲達聽得一清二楚。

「嗯,你知道楊玄感起義反隋為何會有這麼多人響應嗎?」

對葉聲達而言,這不過是簡單的歷史問題,但在李月影的提問下,他卻沈思了好一會才答道:「這個嘛……因為楊玄感家世顯赫,父親和他自己兩代皆為為朝廷重臣,威望素著於海內。」

「那麼,你知道楊玄感為何會失敗嗎?」李月影點了點頭,繼續問道。

「唔,原因有很多……」葉聲達搖頭,他對歷史素有研究,自然對歷史家們分析楊玄感之變會失敗的原因瞭若指掌,但就因為可以說得太多,反而很難做回答。

「原因不多,楊玄感的起義會失敗,就因為他家世顯赫,兩代皆為隋室重臣。」李月影說完,笑著站起身,從口袋中掏出兩個信封遞給葉聲達。

「這是什麼?」葉聲達愕然接過,這兩個信封,一個是橫式卡片的那種精緻信封,另外一種則是最普通的直式白信封,信封上沒有郵票也沒有署名,自是看不出任何端倪。

李月影分別指著兩封信道:「這封是梁老師託我帶給你的信,至於這封,是替你解決困境的方法,我還有事情,得先走了。」

「嗯……」葉聲達心中一凜,低頭看著那橫式信封。

「我已經幫你叫計程車了,你的車就先擺在那停車場吧,以你現在的狀況要自己開車回去,好像也不大適合。」李月影話音才完,人已經消失無蹤。

葉聲達雖然對李月影不是幼兒望母,深怕分離的心情,但是在眼前什麼都沒搞清楚的狀況下,他怎麼能讓李月影說走就走,葉聲達也顧不得是在診所內,也顧不得有美女醫生在一旁收拾打掃,撐著身體下床,大聲叫道:「李月影,你在搞什麼神祕,回來把話說清……」

話還沒說完,葉聲達的聲音已經消失,因為他嘴巴裡面多了一塊蘿蔔糕,那醫生撐著拖把,笑道:「沒看到警告標語嗎?」

葉聲達順著那醫生的指向看去,只見牆上貼著標語:診所內禁止喧譁吵鬧。

他赧然微笑,向醫生行禮抱歉後,邁開步伐就往外走,沒想到這一使勁,卻反而讓自己摔了一大跤。

過度的疲勞讓葉聲達雙腳根本不聽使喚,平時極為熟悉的用勁方法,居然因為雙腿的無力,讓他憑空跌了一大跤,趴在地上的葉聲達真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凡事不要太急,定靜和緩慢是養生的第一要訣。」那醫生趨前將葉聲達扶起。

「嗯,多謝醫生,妳從昨晚就在這照顧我嗎?」

「喔,是啊,李月影那混蛋三更半夜打電話到我家,說有人快死了,我只好爬出來看看囉。」那醫生微笑道。

「嗯,醫生妳人不但漂亮還很有醫德,真是多謝妳了。」葉聲達看著那醫生可愛清麗的容顏,心中就有股溫暖的感覺。

那醫生不答話,只是笑了笑,彎身抱起那隻柴犬,在走回看診間的同時邊對葉聲達吩咐道:「你的情況不容許多勞累用力,否則會傷上加傷。月影說他已經幫你叫了計程車,你就乖乖的給我坐計程車回去吧。」

葉聲達點點頭,坐回床上,看著手中兩個信封,他首先打開李月影說是梁老師所寫的那封信。

然後,眼眶在下一個瞬間溼潤了起來。



【二】

嵩山是由太室山和少室山組成,自古有云,太室龍眠,少室鳳舞。也因為山勢如龍眠如鳳舞,一向被風水學家視為上接天意,下載萬民,可用來封禪祭天之所。而嵩山四周,更是上古時期,三皇五帝的龍興之地,雖千載以下,王氣轉移,人事全非,然太室、少室那突兀爭奇,雄峻險秀的壯麗景色,仍然讓許多人嚮往不已。

峻極峰是太室山的主峰,峰頂開闊平坦如寶蓋,但四周卻是峭壁懸崖,加上南有穎水,西有少室,北望黃河,可說是山河拱衛,奇景不盡。

若登泰山小天下,登太室則是盡攬天下而無遺矣。

李月影和長孫念玫到達與竇建德夫妻回合之處後,四人首先互道別來情事。

原來在李月影和長孫念玫回洛陽求援之際,竇建德果然四佈疑陣,擾亂單雄信等人的耳目,也因此隋軍才得以在楊侗和李月影的帶領下趕上伏擊。

不過,之後穎河邊鑒戰良久、道聖現身、楊侗重傷乃至李月影以七殺刀威勢嚇退李密等人,就不是四人事先所能預料的了。

竇建德聽到李月影以七殺刀破敵,心中自是瞭然,但是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倒是李月影,心中感到有點不自在。

在二十一世紀,他雖不是財團巨富之子,但因在父母創立的企業上班,所以在那個小團體中,不需要爭取,人人自然便將他視為「真命天子」,因此對李月影來說,他不需要去強取誰的認定,只要花心思帶領員工們對外作戰便可。

然而,在這隋末亂世,他卻得面對完全不一樣的處境。

不要說像李世民般有世家出身做靠山,他也不像竇建德起義多年,在河北群雄中已經建立了牢不可破的威望。李月影的孑然一身,可說是到了極致,沒有身家財產,沒有親朋好友,甚至沒有任何過去,在這時代,打從心底認同他,願意奉他為天子的,恐怕只有從地獄結伴而來的項羽和曹操吧!

真命天子,不是香蕉芭樂,隨便說說就算數了。

而且,就算是香蕉也得長在香蕉樹上才可以得到人們的認可啊!

要知道,一根長在葡萄樹上的香蕉,在被認可為香蕉的路上是會受到很多爭議和歧視的。

因此,李月影實在不知道自己怎麼去大喊:「我是真命天子!」

總之,李月影感覺自己這個轉輪聖王做得還蠻悶的。

§ § § § § §



四人進入乾元洞後,竇建德夫婦拿出早已準備妥當的清香素果,擺在長孫晟的靈位之前,跪下祝禱著。

長孫念玫等竇建德夫婦拜完後,向他們回禮,接著才上香跪拜,而李月影則是跟著長孫念玫上香,不過他沒有跟著跪拜就是了。

長孫晟的靈位前掛著他的畫像,中國人物畫的畫風本就不比西洋畫派寫實,但神韻卻非常生動,這幅畫像充分讓李月影感覺到長孫晟智將的氣質,但真正吸引李月影側頭仔細觀看的,是那又一次「似曾相識」的感覺。

等祭拜完畢後,長孫念玫看到李月影仍是盯著父親畫像發呆,不禁好笑,用手肘頂了他一下,道:「該不會迷戀上我爹了吧?」

「不是,只是感覺長孫大人……又有點似曾相識。」李月影苦笑道。

「呵呵,當然似曾相識,聽我娘說,無忌哥長得跟我爹很像。」長孫念玫笑道。

「原來如此。」李月影點頭,暗笑自己多心,現在只要有似曾相識的感覺,腦袋就會開始往二十一世紀搜尋,卻沒想到自己見過長孫無忌這事情。

曹心蘭看著掛在一旁的大弓問道:「這就是太陽神弓嗎?」

「不是,這是複製品,真正的太陽神弓在這……」長孫念玫笑著引三人更入洞內。

這乾元洞內構造複雜,長孫念玫帶著三人在僅一個半人高,兩手還無法平舉張開的狹小通道中穿梭著,最後來到一間石室門口。

「這通道如此繁複,是為了防止有人來盜取神兵嗎?」曹心蘭問道。

「不是,這乾元洞是在北魏時期就建造好,主要是為了避難之用。」長孫念玫說著將石室大門左側的鐵製虎頭往左扭去,只聽一陣難聽的金石交鳴聲後,石室之門緩緩開啟。

李月影等人跟著長孫念玫進入石室後,果見一把足有五尺來長的大弓被鎖在一個玻璃棺內,而旁邊的另外一個玻璃棺內,則是擺著長約七尺,通體銀灰的長槍,這兩樣武器自然就是太陽神弓和破軍槍了。

「這玻璃棺看來非常密實,似乎是一體成形,哪裡可以打開蓋子啊?」李月影繞著玻璃棺找尋可以打開棺蓋之處。

「呵呵,你幫我把這玻璃棺往左旋轉,然後麻煩竇大哥你們把旁邊這個玻璃棺往右邊旋轉,直到兩個玻璃棺接在一塊。」長孫念玫說著走到玻璃棺一角,而竇建德和曹心蘭兩人也依照囑咐推移裝著破軍槍的那個玻璃棺。

這玻璃棺非常沈重,好險四人皆身負武藝,折騰了一會,終於將兩個玻璃棺首尾相接的貼在一塊。

「然後呢?」李月影看著什麼都沒變化的玻璃棺,愕然問道。

「跟我來吧。」長孫念玫當先往石室外走去。

李月影和竇建德等人面面相覷,不解其意,但還是乖乖的跟上。

才走到石室門口,李月影登時傻了,石室門口對面已不再是石壁,居然破開成為一個山形入口,而這入口很大,可以容得四人並肩而過。

「這是……」李月影看著入口內的漆黑一片問道。

「這裡面是天之海,海的另外一端是海天城。破軍槍和太陽神弓就放在海天城之前的十八飛星陣內。」長孫念玫邊說邊引著李月影等人緩緩踏入那山形的入口。

竇建德等對長孫念玫的話無法理解,不知這個山洞中怎麼會有海,又怎麼會有個城,且眼前漆黑得不明不白,不見五指,實在是詭異至極。

「什麼是天之海啊?」李月影在黑暗中皺眉,輕聲問道。

「你等會就知道了,應該再一會就到了吧,在黑暗中大家要彼此牽著,不可放手。」長孫念玫叮囑道。

李月影點點頭,小心翼翼的走著,每一步都確定前方是實地後才敢將腳力落下,而他也從竇建德手上勁力變化知道,竇建德跟自己一般深怕在黑暗中踩空或是踏中什麼不明的陷阱。

四人這樣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在前方閃現一縷微弱的光明,那光亮不似燭火之類的照明,倒像是黑夜中的星光,有寬闊於空間的整體感,但卻是普遍性的微弱。

再走沒有一盞茶的時間,眼前的光亮終於足以讓李月影看清楚四周的景象,他瞪大了眼睛,心中訝異,問道:「這……就是妳說的天之海?」

是的,一片星海,無怪乎名曰天海。

李月影和竇建德等人停下腳步,這當中除了長孫念玫因為已經來過一次,因此沒有太過訝異之外,其他三人都是四下張望,臉上浮現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尤其是李月影,他無法想像眼前的景象是如何打造而成,實在太不符合他自己所知的科學了。

簡單來說,他感覺自己就像淩空置身於外太空中一般,不但是頭頂之上和雙腳之下,連遙遠但平行於身邊的高度都是星光,這也是為何初見光亮之時,李月影會感覺到光亮雖微弱但卻充塞於整個空間中的原因。

「這……我們腳下……是空的?」饒是曹心蘭見慣大場面,但腳下一片虛無的深邃,還是讓她因為淩虛憑空而生出恐慌,這讓她雙腳酸軟,整個人依偎在竇建德身上。

「嗯,放心吧,雖然我們腳下看來是空的,但這一路過去都可以踩到實地,而且這地很牢固的。」長孫念玫刻意跳了幾下,以安曹心蘭的心。

不過,李月影看得出來,長孫念玫並不敢跳得太用力,顯然這「象」還是對她有所影響。

竇建德拍了拍曹心蘭,笑道:「放心吧,有我在妳身邊呢。」

竇建德的安撫看來起了很大的作用,曹心蘭甜甜一笑,站直道:「念玫,這看來真像在星海之中,無邊又深邃。這是哪位工匠大師打造的呢?」

竇建德蹲下身,貼近地面,想要查探出地面看似透明,其下卻列布星辰的奧妙。然而,令竇建德吃驚的是,他即使鼻子都已經觸到了「實地」,仍然看不到阻擋光線的「地面」。

「這是用琉璃做的嗎?不然怎麼如此透明?」竇建德下意識的用手摸了摸這看不見的「地面」問道。

「我也不知道,只聽我娘說,這是前朝時期數位工藝和數術大師聯手打造而成。」長孫念玫搖頭道。

「把這洞穴打造得如此像在星夜空中,實在是巧奪天工啊!」竇建德起身,頭微微搖晃,顯得不可置信。

「我並不是很了解這天之海的祕密,但我可以知道,這絕對不只是人間工匠的絕頂技藝而已。」

「喔,這是什麼意思?」竇建德和李月影同聲問道。

「嗯,其實我只有在父親下葬時來過一次,加上當時年紀很小,諸事模糊,你們看我連七殺刀有沒有一同被放入乾元洞都不肯定,便知道我真的不是很了解這其中的奧祕了。」

「那妳還記得的些什麼?」李月影問道。

「我還記得怎麼進入這天之海已經不得了了吧。」長孫念玫笑著白了李月影一眼。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繼續往前走就到了嗎?這洞有多大啊?」曹心蘭滿腹疑惑的看著四周,相對於眼睛所見的一望無際,心中卻知道肯定有個邊界,這感覺反而讓她的動作變得小心,深怕隨時會碰壁。

「放心吧,只要一直往前走便可到海天城前的十八飛星陣,妳只要擔心腳會走斷掉,不用擔心會撞到牆。」長孫念玫掩嘴笑道,顯是她第一次來時也曾有三人現下的感覺,所以她看到三人輕手輕腳的樣子,便知道三人現在的心情。

長孫念玫說完,便拉著李月影等人往前而去。

「這麼神奇!」竇建德看著四周喃喃自語。

果然,就如長孫念玫所說的,根本不用擔心撞到牆,只需要擔心腳會走斷,四人在這無邊夜空中漫步著,無限延長的空間搭配上變化不多的背景,若不是腳發酸而停下了兩次,還真會讓人感覺自己只是原地踏步。

「還有多久啊?」曹心蘭問道,她敲了敲雙腿,極力的往遠處望去,希望可以看到終點的影子。

長孫念玫苦笑,聳肩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印象中,在還沒累到想睡前就走到了,因此應該快了吧。」

「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我們真的還在太室山嗎?」竇建德的體力自然不成問題,他到現在還對這無邊無際的星海感到興味十足。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記得,上回跟著母親和兄長將神兵放入十八飛星陣之後,是從海天城之前的暗道離開,而那暗道盡頭的出口竟是波濤洶湧的河底。」長孫念玫道。

「啊,不會吧,我沒有感覺在下山啊!」曹心蘭訝道。

「我並不是很清楚,只記得自己差點被沖走……」長孫念玫道。

李月影看著眼前這片星海,心中因為訝異而閃過許多念頭。

對李月影來說,這樣的場景並不稀奇,二十一世紀的科幻片裡面,這種場景比比皆是,而且自己在死後,也是經過好一段暗黑無際的路程才到達地獄。不過,也就是因為如此,他更加感到訝異,心裡不免懷疑:「難道這是科幻小說中所謂的次元通道,可以切割或是連結空間?」

如果真是如此,又怎麼會存在這科技不發達的隋朝呢?

就這樣,四人持續擺動著雙腳,到最後甚至是接近麻木的行動著。

「那邊……就是十八飛星陣和海天城!」長孫念玫指著遠處驚喜交集的叫了出來。

李月影等人順著長孫念玫的手看去,只見遠方一個尖形的黑影隱約浮現,而黑影之間還有閃電般的亮光纏繞著。

四人大喜,加快腳步往前走去,而那黑影也隨著距離接近而越益清晰,黑影間閃電般的亮光也更加耀眼。

終於,四人來到了巍峨聳立的巨大城牆前,那自是長孫念玫口中的海天城了。

李月影和竇建德兩人對望一眼,都露出驚訝的神情,因為這海天城比他們想像的大多了。他們的正前面,並不是海天城的城門,而是一段數百級的石梯,或許說是石梯並不恰當,因為那階梯的顏色雖是銀灰,但卻有著潤澤的反光,拾級而上至盡頭,是一片綿延看不見盡頭的銀灰色城牆。

而在階梯之前則是一個五六人高的圓陣,不過要說是陣,也只是因為長孫念玫曾經說這是所謂的「十八飛星陣」,否則,在竇李二人看來,這不過就是十八座圍成正圓形的石座罷了。

太陽神弓和破軍槍就插在這十八個石座的其中兩個裡面。

石座上空,電光雷火,一連串如龍般的電氣奔竄遊走,結成一個圓形的虛空壁,似乎在防範著外人的接近。

「我們去拿會發生什麼事情嗎?」李月影轉身問長孫念玫道。

長孫念玫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竇建德則是微笑道:「就算會發生什麼事情也得拿啊!」

「這倒是。」李月影苦笑點頭。

「這給你,用這個取下破軍槍,然後將它包裹在裡面。」竇建德遞給李月影一匹比人還高的長布吩咐道。

「嗯?」李月影不解。

「別在接觸到神兵時動用真氣,否則會平白浪費掉一次機會。」竇建德若無事然的解釋道,而李月影也瞬間恍然。

身為上應帝星之人第一次以真氣使動尋龍神兵時,神兵會以天地之氣相應和。那股力量之大,李月影在和李密對壘之時已經體會過,可說是股足以逆轉乾坤的力量,而從竇建德的話看來,這力量只會出現一次。

也就是說,雖然神兵和真命主之間,會因為彼此契合而相得益彰,但怎麼樣也不會有第一次使動神兵時那樣驚天動地。

竇建德有這樣的了解,而又知道李月影也上應帝星,所以出言警示,以免他平白浪費一次可以逆轉乾坤的機會。

李月影暗暗佩服竇建德的大度,他微笑點頭,幾個起落已經來到十八飛星陣之前。他大喝一聲,抖開長布,略一使勁,長布便像是有生命的長蛇般在空中遊過,捲在破軍槍上。

李月影感覺手上長布纏繞得緊實後,手上勁力化圓轉為上提,破軍槍登時從石座上脫出,淩空飛起有三四丈高,李月影甩動手中長布,讓長布捲住的部份脫離槍身,接著用力一抖,本是條狀的長布頓時張開如網,將破軍槍包覆,接著又是一個轉勁,這匹布忽剌剌的幾聲,將破軍槍密實的裹住,整個銀灰色的槍體登時隱沒,只剩下一根淺黃色的棍狀物在空中翻騰。

李月影足底發勁,騰身而起,在空中一個轉折,接過破軍槍,輕巧的落在長孫念玫身邊,笑道:「妳看,拿到了。」

長孫念玫點頭微笑,指了指另外一邊,道:「竇大哥也拿到太陽神弓了。」

李月影轉頭看去,只見竇建德高舉著手中綑成一團的太陽神弓,對自己微笑示意。

引言 使用道具
d19900806449
男爵 | 2012-3-5 13:20:08

臥龍之章 第三十一章——神兵破陣

【一】

穎河邊的戰場上,沒有蔽天的旌旗,也沒有漫天的擂鼓聲,但是肅殺氣氛依舊濃烈。

那快如電閃的兩箭,如鬼魅般出現,在無法回應的瞬間射中了楊侗和長孫念玫,隋軍將士,包括裴行儼在內,齊聲驚呼,登時亂成一團。

李月影見長孫念玫中箭,心中大急,拼盡全力,橫刀一掃,而那兩個大漢似乎也已經不願纏鬥,退到瓦崗軍的井型陣邊,一起凝神觀望戰局變化。

就在李月影將奔到臨近,又是兩箭飛射而來,這次一箭對準裴行儼,一箭則是對準了李月影。

李月影心下大駭,看來來人並非漫無目的的射箭,而是已經看出了自己四人是隋軍主將,知道擒賊先擒王的道理。他從破空之聲便知,裴行儼絕對接不下來,但是他心急長孫念玫,無暇分身,因此手中單刀擲出,迎往射向裴行儼的勁箭,而射向自己的長箭,他卻毫不擋駕,足底發勁,瞬間甩脫,來到了長孫念玫身邊。

「好功夫,是何方高人,居然甘為朝廷鷹犬,阻擋義師去路?」一個蒼老的聲音,一匹馬,一位鬚長及胸,超過六十歲的老者飛馳而來。

「大師兄,你終於趕來了。」那兩個與李月影對峙的大漢和老者打招呼,口氣終於有了輕鬆。

李月影蹲身察看長孫念玫和楊侗,長孫念玫武功遠比楊侗為高,所以閃得較快,這箭只擦過肩膀,受了點皮肉傷,而楊侗身上那箭卻直中左肩,如果不是長孫念玫及時拉扯,楊侗早已被穿心而過。

那老者身後煙塵不絕,看來強弱之勢逆轉,現在該換李月影這邊傷腦筋了。

「裴將軍,還不快保護將軍離開!」李月影隨腳挑起地上單刀,握在手中,向有點呆掉的裴行儼喝道。

「是……那你們……?」本來已經預定如此,但眼見敵軍大至,裴行儼不禁擔憂起準備殿後的李月影。

「還不快走!」李月影睜眼怒喝。

裴行儼心中一凜,趕緊將隊伍一分為二,章元德則是將楊侗揹起,和裴行儼一起往來路撤退。

「這樣就想走了嗎?」那老者冷哼一聲,再度搭起手中硬弓,連珠射出,李月影見狀,隨手拿起河邊石頭,從側邊打去,那老者連續射出五箭,全被李月影擲出的石頭打歪落地,而裴行儼已經帶著軍隊退出了十餘丈。

那老者並沒有進一步的行動,似乎也在等著隨後趕來的人發號施令。

就在這時,一個身材瘦小,臉色黝黑的中年人率領著約莫三百名的騎兵席捲而來,人還未到,已經迫不及待的大喊:「單將軍、徐將軍不要放過那中箭的年輕人,道聖您快去將那人擒來,他就是東都留守,越王楊侗。」

徐世勣、單雄信和那老者都瞿然失色,單雄信和徐世勣立刻呼喝變陣,轉守為攻,而那老者則是從馬上縱身而起,往裴行儼和楊侗那撲過去。

「嘿,要追越王爺,先要過我這關。」李月影知道此人便是道聖,心中不禁湧起滔天戰意,他沒去細思胸中這洶湧因何而起,但他知道,今天這戰,絕對精彩。

「扶陽,靈寶,你們截住他,我去截住越王。」道聖喝道。

「小玫,跟著我,以七殺刀使七殺刀法,幫我擋住那兩個傢夥三招,眾軍士聽令,我們的任務就是安全護衛越王爺離開,百死不辭,結方陣,緩緩後退。」李月影說完後,便跟著飛身而出,擋住道聖去路。

這時,那臉色黝黑的中年人已經率隊和徐世勣等人會合,他聽到七殺刀,不禁詫異,道:「七殺刀,妳跟竇建德是什麼關係?」

「這七殺刀是我長孫家家傳神兵,你憑什麼資格問這話?」長孫念玫左手連鞘將七殺刀舉在胸前。

「哼,原來是長孫晟將軍的子女,難怪這麼好身手!長孫小姐,我雖然很佩服長孫將軍,但妳今天既然擋我瓦崗軍去路,就不要怪我李密心狠手辣。」那臉色黝黑的中年然果然就是當今天下第一反王,瓦崗寨的領頭人,李密。

李密並不浪費時間,手一揮,身後那一群身著灰色盔甲的騎兵立刻衝出,而徐世勣和單雄信也領著殘部,朝隋軍猛攻。

軍隊對軍隊,由於李密的到來,使得隋軍大處下風,而單人對單人的對戰,道聖加上他兩個師弟也比李月影加上長孫念玫強了一點,李月影雖不比道聖遜色,但長孫念玫卻無法抵擋住道聖兩個師弟的夾攻。

道聖一邊出招一邊問道:「你武功很不錯,報上名來,師父是誰?是孫天醫還是長孫晟?」

「我叫張三,你他媽的死老賊打就打,囉唆個屁。」李月影擋過道聖的長劍又抽空幫長孫念玫擋下差點開腸剖肚的一記攻擊。

道聖趁著李月影不及回防的空檔,從他身旁竄過,大笑道:「我先走了,看你是要越王還是你心愛的長孫小姐。」

李月影暗罵一聲幹,知道自己剛剛對長孫念玫的惶急已經被這老傢夥看出來,自己如果跟上,長孫念玫恐怕不出十招便會重傷,他心念電轉之下,忽然想起了竇建德所說,那個關於神兵的傳說。

李月影心中暗道:「只好賭一賭了,阿育王說我是轉輪聖王,那七殺刀想必會對我有所反應。」

李月影抽回追道聖的腳步,用力往圍攻長孫念玫的兩人砍去,將兩人逼退一步,然後舉手對長孫念玫道:「小玫,七殺刀給我。」

長孫念玫不知其意,但還是依言將七殺刀遞給李月影。

就在李月影接過七殺刀的同時,整個大地忽然震動了一下,李月影感覺從七殺刀身上傳來一股澎湃的力量,從心直下小腹,然後從肚臍穿越身體,往身後命門竄去,接著順督脈直上,到達百會,最後從百會像是天女散花般流注全身,讓李月影感覺自己似乎處在一種服用興奮劑的亢奮狀態,全身充滿力量。

那力量在李月影體內奔行的當口,外在大地的變化也同時進行著。最靠近戰場這段的穎河水忽然從奔行直流變成如漩渦般急速打轉,因為慣性而激起的水花就像是海邊的大浪一般,讓瓦崗軍和隋軍都看傻了眼。

而令人驚訝的還不只是如此,本是晴朗的白天,忽然間烏雲密佈,一片陰暗。大地不知從何處傳來野獸悲鳴之聲,讓人聽得惴惴不安。

長孫念玫也知道關於神兵的傳說,自是更為訝異,她看著李月影,忽然感覺到,那個可怕的李月影又降臨了。

李月影淡淡的說道:「張靜,你現在也只有一個選擇,看著李密和你兩個師弟粉身碎骨,或者是回來擋我一擊。」

道聖早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李月影,這狀況太過詭異,他登時沒了意見。

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讓他確定了動向。因為李月影手起,刀落,然後無聲無息的削掉那個叫做靈寶的大漢的腦袋,快得讓人心寒和恐懼。

李月影並不停留,因為他知道轉輪聖王遇上七殺刀的威力絕不只是殺一人而已,他足底發勁,騰身而起。

藉著體內那股特異的能量,他這一躍居然有兩丈之高。

兩方軍士此時都呈現癡呆狀態,李月影隨著下落之勢往李密撲去,這一刀劃下,圍在李密身前的那些盔甲騎兵居然真的被破開 � 每一個在刀勢中的盔甲騎兵都被一分為二,死狀慘不忍賭。

李密驚得呆了,單雄信和徐世勣等紛紛圍在李密身前,而道聖也在李月影第二擊時趕回,眾人併力一擋,徐世勣因為功力稍弱,受不住巨力衝擊,立刻受了內傷。他喉頭一甜,口噴鮮血,摔倒在地。

李月影冷笑一聲,第三刀橫掃揮出,將重新聚集在李密面前的盔甲騎兵全數攔胸掃成兩半,接著第四擊又往李密劈去,這四刀,一刀快過一刀,隋軍每個都如泥塑木雕般,僵立原地,而趕來增援的瓦崗軍在瞬間已經被李月影掃去一半。

道聖和他師弟連同單雄信再次擋下李月影的一擊,三人同時被震退了好幾步,單雄信的虎口迸裂,幾乎拿不住武器。

李月影的第五擊又已經掃出,盔甲騎兵們這次再也不敢莽然聚集,好讓李月影一次幫他們分屍。但即使如此,仍有十多名騎兵難逃被颱風尾掃到的厄運,身首異處。

李密駭然退後,拿起手中長劍護身。

李月影對道聖道:「還有兩擊,你們要接還是要退?」

「哼,再接你兩擊,又有何難?」道聖嘴硬道。

「好吧,那就來吧。」李月影手中七殺刀的刀身忽然發出青綠之光。在已經烏雲密布,大地陰暗的詭異情景下,這刀就好像是死神的刀般,令人震慄。

這一刀劈出,李月影再無保留,道聖當場被震得往後翻滾了好幾圈,而一同擋架的李密、單雄信也都被震得口吐鮮血,萎頓在地。

當然,最慘的還是道聖那個叫做扶陽的師弟,雙手齊肘而斷,痛得如殺豬般嚎叫,滾倒在地。

瓦崗軍的士氣到此,已經全數磨盡。

「刀名七殺,遇真主而殺性盡顯,老實說,這最後一擊同樣會讓我身受重傷,但就因為如此,我不會再有保留,我會要你們……全……都……死!」李月影冷冷的說完後,高舉七殺刀,等待著李密的回答。

「撤軍,全數撤軍。」李密毫不猶豫,高聲大叫撤軍,瓦崗軍眾如獲大赦般,攙扶起徐世勣等人,在李密和單雄信率領下,快速往回撤退。

長孫念玫看著冷傲立於眾軍之前的李月影,心中不禁產生一種莫名的敬慕,她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問道:「你還好嗎?」

李月影並不回答,只是冷冷看著瓦崗軍撤退,直到消失。

「怎麼了?你又無法克制自己了嗎?」長孫念玫看著始終冷淡的李月影,有點擔憂的問道。

「哎,好險這刀叫做七殺刀,不叫做四殺刀、五殺刀,不然可就完蛋了。」李月影轉頭苦笑道。

「什麼意思?」長孫念玫不解的問道。

「我想竇將軍當年拿刀的時候一定沒像我這樣拼命催鼓內力。對了,妳要那些軍士們都趕緊跟上越王吧。然後由妳喚船趕路,帶我去和竇將軍約定的地方,沒問題吧?」李月影苦笑不減。

「那你要做什麼呢?」長孫念玫狐疑的問道。

「我……」李月影只說一個我,便噴出大口鮮血,軟倒在地。

「李……大哥,你……怎麼了?」

「沒事,只是過度催勁,受了點內傷……」還沒說完,李月影哇的一聲,又噴出一大口鮮血,接著便昏暈過去了。



§ § § § § §

穎河是淮河最大的支流,流經嵩山腳下,而穎河沒入嵩山的其中一支便在峻極峰下。因此竇建德和李月影、長孫念玫約定,如有意外而必須分散行動,便直接在峻極峰下的穎河盡頭處會合。

長孫念玫遣返隋軍後找了一個在穎河邊擺渡的老人家,請他載自己和李月影到約定的地點。

她看著昏睡的李月影,心中不禁惶然,也是這時她才發現,原來自己一路上的安心都是因為有李月影在背後當靠山。

舟中空間不大,她將李月影的頭靠枕在自己大腿上,希望能讓他睡得舒服安穩點,而自己則是背靠船篷休息。聽著船篷外輕輕流過身邊的河水,和船身摩擦而發出的悅耳聲響,也聽著夕陽西下,河上水鳥停憩在船緣時,從喉嚨中發出的鳴叫。

大地在這一刻,似乎很寧靜,也很幸福。

河水流過長孫念玫的身邊,也流過她的心。

剛剛的一場大戰,長孫念玫除了被道聖射傷肩膀外,左臂、右小腿也都受了刀劍傷。傷勢雖然不重,但大戰耗力和傷口疼痛還是讓她疲累不堪。本來她想警醒著,以備李月影的傷勢有變,但一夜無眠,加上受傷的疲累,最後還是讓她伏身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船身一個顛簸,登時將長孫念玫震醒。

她揉揉眼睛,赫然發現,天色已經全黑。

「船家,現在是什麼時辰了?」長孫念玫問道。

「酉時剛過。」

「什麼時候會到呢?」

「再一個時辰吧!」

「嗯,好的,多謝您了。」長孫念玫低頭察看李月影,但因為天色已暗,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輪廓。

黑暗中,李月影似乎醒了。

「你醒了嗎?」長孫念玫小聲的問道。

「唔,我還沒醒。」李月影回答道。

長孫念玫嗤的一聲笑出來,道:「那你現在在說夢話嗎?」

「嗯,是啊,我在做夢和說夢話。」李月影其實也在剛剛船身顛簸之時醒了,他將體內真氣略做運轉,發覺內傷居然好了大半,除了虛弱外,似乎沒什麼大礙。

「呵呵,你在做什麼夢啊?春夢?還是皇帝夢?」長孫念玫嘲笑道。

「哈哈,皇帝夢不好做,還是春夢好了。」李月影笑道。

「嘿,少不要臉了,會有人要陪你做春夢嗎?」長孫念玫繼續挖苦著。

「呵呵……」李月影忽然想起在自己重病時,斷然離自己而去的陽雪懷,又接著想起了瓊玲和筱玫。似乎,命運真的註定了沒人願意和他做一輩子的春夢。想到這,不禁露出苦笑,微微嘆了口氣。

「怎麼了?怎麼好好的忽然嘆氣?」長孫念玫問道。

「沒什麼,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

「是啊,或許我真的比較適合做皇帝夢。」

「為什麼?」長孫念玫不解,皇帝夢可比春夢難做多了。

「我真心喜歡過的女孩,都已經離我而去,而今天妳也看到,當我拿起尋龍神兵之一的七殺刀,天地立刻發生異變,看來上天比較喜歡我發夢做皇帝!」李月影微微苦笑。

「嗯,可以跟我說那些故事嗎?」長孫念玫忽然很渴望知道,那些關於李月影的過去。

尤其是關於愛情的過去。

「好啊,如果妳不感覺無聊的話!」李月影翻了個身撐起。

「怎麼起來了?傷勢還好嗎?」長孫念玫見李月影起身,關心的問道。

「我這樣躺著,妳腳不會麻嗎?」李月影靠著另一邊的船篷休息。

「唔,你不說我倒沒感覺,我現在腳動不了了。」長孫念玫動了一下雙腳,但長時間以不正常姿勢坐著,又讓李月影當枕頭,現在她的腳已經麻木不聽使喚。

「我幫妳按摩一下吧。」李月影笑著將長孫念玫的腳拉到自己腿上,輕輕推拿著。

「呵呵,好麻喔……會癢……」長孫念玫敲著自己的腿,邊笑邊皺眉。

「不要亂動,一會就不麻了。」李月影的手在長孫念玫腿上摩挲著,雖然隔著衣服,但他仍然可以感受到長孫念玫充滿彈性且柔軟的腿部肌肉。

和長孫念玫超越常理的親近,讓李月影有點分不清此刻是夢還是真,也分不清這夢中的人是徐筱玫還是長孫念玫。

長孫念玫調整了一下身體,對李月影道:「好,那你快說故事給我聽吧。」

她的聲音也帶著不合常理的貼近感。



【二】



秦語茗並沒有回到Classic,而是坐在演藝廳後方的小草坪發呆。

從昨天到剛剛李月影出現前,秦語茗對自己的表現只有「超滿意」可以形容,但現在想來卻不免可笑。

自己昨晚還提醒葉聲達要以化解吳孟衡以及徐星齡的心結為要務,但今天自己卻好幾次都差點和吳孟衡起衝突。那股如弓弦扯緊的氣氛若不是李月影等一干人出現,恐怕已弦斷箭飛,兩敗俱傷。

另外一個讓秦語茗難過的是,原來李月影並不如自己想像中冷淡。

她腦中一想到于靜蕾和李月影並肩等咖啡時的隨意,又想到那粉紅衣女孩拉著李月影手時的毫無芥蒂,心中就是一陣酸楚。想著別人,反觀自己,如此小心翼翼,如此保持距離,似乎得到些什麼,其實什麼也沒握在手中。

秦語茗有種力氣被抽空的疲累,她也懶得理會路人奇異的眼光,就這樣坐在路邊,一動也不動。

「怎麼啦?不開心嗎?」一個聲音打斷了秦語茗的迷茫,這聲音雖不是世界上最好聽的頻率,但卻是秦語茗最渴望的安慰。

「月影學長……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妳啊!還好嗎?」李月影輕拍秦語茗的肩膀溫言問道。

「還好……」秦語茗笑著回答,眼淚卻奪眶而出,不過這眼淚不是委屈而是開心,她完全沒料到李月影會在這時候來到自己身邊。

「小蕾呢?你的那些員工呢?你不怕他們看到嗎?」

「嗯,我想想……」李月影露出誇張的思索表情,秦語茗被他逗得笑出來。

「對了,我剛剛來的時候,孟衡學弟似乎正要發脾氣,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李月影問道。

秦語茗長嘆一口氣,老老實實的將昨晚到剛剛發生的事情都說出來。她已經有被李月影罵的心理準備,因為自己一連違背了兩項李月影的交代,不但讓葉聲達猜到自己和李月影的關係,還沒有遵守李月影叫自己靜靜在一旁觀賞,不要介入以免加深組員間緊張的吩咐。

「嗯,真是難為妳了。」李月影微笑,然後嘆了口氣。

秦語茗見李月影完全沒責備,反而臉色和悅的安慰自己,實在頗感意外,她小心探問道:「怎麼……又笑又嘆氣呢?」

「會笑是因為妳已經做得很好,會嘆氣是因為這段時間真是難為妳了。」李月影的微笑的確帶著歉意。

「難為我?」

「是啊,妳在那無形的衝突間想必承受了很大的壓力。我把妳帶出來,讓妳成為看戲的獨醒者,但在另外一方面,妳因為處境,不得不成為演戲的一份子。這種眾人皆醉我獨醒,滿心有話卻說不得的尷尬,想必很難熬。」李月影說著又嘆了口氣,似乎認為自己對秦語茗很殘忍。

秦語茗聽到李月影這麼說,才剛擦乾的眼淚又再度奪眶而出。因為,李月影一針見血的說中了秦語茗這段時間的苦。

忍耐著痛苦,痛苦不會從左耳進右耳出,反而會積壓在內心,被名為理智的軟弱薄膜所包裹,當有人不小心碰觸到那塊禁區,痛苦就會化成眼淚狂湧而出。

「呵呵,怎麼一直掉眼淚啊?」李月影從口袋拿出面紙遞給秦語茗。

「沒什麼……只是有點感動。」秦語茗有種被呵護的溫暖。

「哈,傻小孩,好像是我把妳推進火坑的耶!」李月影笑著摸摸秦語茗的頭。

「對啊,因此你還記得把我拉出來,實在令人格外感動。」秦語茗順著李月影的話開玩笑道。

李月影笑著點點頭,等秦語茗心情恢復大半,便繼續說道:「我曾經跟妳說,妳看到的世界,有的人醜陋猙獰,有的人慈眉善目,但是我看到的世界,每個人都是醜陋猙獰,每個人背後都藏著一把刀,只是抽刀的時機到與未到。妳現在對我說的這番話有體認了嗎?」

「嗯……我……沒有認真想過。」秦語茗說著低頭回想這一段時間的經歷。

李月影看秦語茗低頭苦思的神情,不禁好笑,拍拍秦語茗的肩膀道:「妳今天也抽刀了,不是嗎?」

「啊?」秦語茗愕然擡頭。

「對吳孟衡的厭惡感,自認為表現比他好的優越感,還有就是,對他情感的無視,這些都是傷人的利刃,不是嗎?」李月影露出無奈的微笑。

聽李月影這麼說,秦語茗立刻想起自己跟全師傅的那個打賭,她苦笑承認,道:「是啊……但,那也不能全部怪我啊!」

李月影點頭道:「嗯,對啊,所以妳們今天是互砍,為了自我而互砍。」

「可我能怎麼辦?我真的很難做,孟衡學長很不成熟,還不是我男朋友就開始吃醋,他以為我不知道他臉色難看是因為有很多男孩子跟我說話嗎?不要說他不是我男友,就算他是我男友又怎麼樣?我今天是為了比賽,又不是真的在招蜂引蝶!」秦語茗略感無奈的抱怨著,今天她雖然整天都在忙,但對吳孟衡的臉色其實都了然於心。

「我沒有怪妳,只是告訴妳一個事實。」

頓了一頓,李月影又笑問:「喜歡人其實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不是嗎?」

秦語茗見李月影的笑容帶著不懷好意的嘲諷,立刻知道李月影看穿了自己剛剛吃醋的心情。她本想反駁,但轉念一想便知道,這怎麼能瞞得過李月影呢?自己剛剛的臉色想必跟吳孟衡之前一樣難看吧!

所以,自己又拿什麼去責怪吳孟衡呢?今天如果自己和吳孟衡的立場對調,自己的表現並不一定會更好。

不過秦語茗心中還是有點不滿,她總感覺這樣被比較,而且是在李月影明知自己喜歡他的情況下,實在有點丟臉。她嗔道:「學長,我跟你在一起好吃虧,總是佔下風,被你取笑揶揄!」

李月影並沒有針對秦語茗的話做回應,只是繼續說:「呵呵,在商業遊戲上想要成功就必須能夠掌握別人的感覺,這別人包括了握同伴和敵人,他們的心意不明是妳想勝利的第二大敵人,妳要好好記住。」

「那第一大敵人是什麼?」

「是自己。」

「自己?這論調好像有點老套。」秦語茗笑道。

「自己的心意不定和自己的命運不明,就是想要勝利最大的敵人。」李月影說著露出了冷笑,那是他內心深處對命運的諷刺。

「命運不明?」

「上天要妳輸,妳就不會贏,這是最真切的真理,不過這因素不是我們能掌控,因此只要知道就好,沒必要去多想。」

「喔,是。」秦語茗見李月影的臉色正經,並不像開玩笑,忙點頭稱是。

「起來吧。」

「去哪裡?」

「起碼得跟他打個招呼吧!」李月影拍了拍屁股,用眼神示意。

這時,秦語茗才注意到葉聲達已經離自己和李月影不到十步。

「學長,你也來啦!」葉聲達其實早看到秦語茗和李月影坐在一起,他思索好一會後才決定上前打招呼。

秦語茗沒料到會被葉聲達當面撞見,嚇得滿手都是冷汗。

「是啊,一切還好吧?」李月影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非常輕鬆且平和。

「小茗剛剛似乎在哭,有事嗎?」葉聲達這麼說,用意很明顯,是在告訴李秦二人,自己剛剛已經見到二人的親密互動,所以別再對自己說什麼掩飾之辭。

「我……剛剛……」秦語茗登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來混過去。

「當然有事,沒事還哭什麼呢?」

「發生了什麼事情?」葉聲達本來預料秦李二人必會對自己的問話閃閃縮縮,沒料到李月影態度大方,且反將了自己一軍。

「你知道同樣是大將也有等級的區分嗎?有的只能帶領兵卒,衝鋒陷陣,決勝於沙場之上,有的卻可以統帥群將,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你想做哪一種呢?」李月影問道。

「學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葉聲達驚疑不定,不知道李月影怎麼會忽然如此說話。

「好好想清楚吧,我也得回去和朋友們會合了,晚餐會去你們那捧場的。」李月影笑著拍拍秦語茗,秦語茗看了葉聲達一眼,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看李月影沒有停等自己,只得和葉聲達揮揮手,轉身快步跟上。

葉聲達呆在當地,看著李月影走遠,心中的震驚久久不能回復。



秦語茗跟上李月影,在他身邊輕聲問道:「似乎隱瞞不了聲達學長了,怎麼辦?」

「其實這沒什麼,現在只是從妳一個人保守這祕密變成妳和他共同保守。」李月影笑道。

「你的意思是……聲達學長不會跟孟衡學長和星齡說?」

「是啊,不會說,除非他夠笨。」李月影的有恃無恐讓秦語茗感到很輕鬆,想到葉聲達剛剛那傻住的模樣,不禁掩嘴偷笑。



§ § § § § §

深夜,營業時間結束後,Classic仍然燈火通明。葉聲達坐在靠街那側的一組四人座,埋頭於筆記型電腦,整理著今天的營業數據。

店內櫃台的電腦雖然有現成的記帳軟體,但葉聲達還是藉由程式轉換,將營業數據都存檔到自己的電腦裡,以便做更進一步的分析。

今天的業績是六萬兩千五百塊,算是很不錯的成績,一點半結帳完畢後,眾人都高聲歡呼,葉聲達也跟著拍手慶賀。

然而,在眾人離開後,他卻是神色凝重的坐在電腦前面分析數據和思考經營方針。

今天開幕,實際負責經營績效的四人全員到齊,又是忙了一整天,因此他告訴吳孟衡三人,明天早上的值班由自己來,至於廚房的部份,則是由今天擺攤完便回家休息的全師傅來負責。

今天晚上葉聲達準備在店內打地舖睡覺,以免早上趕不來。

時間已晚,人也累了,但葉聲達還是一點睡意都沒有,他知道今天的業績雖然超過五萬塊的預定目標,但以開幕的成績來說實在不能算好。

「六萬兩千五百塊……的八成,剛好是五萬塊,可是……平時的業績會有今天的八成嗎?更何況今天有文化中心遊園會帶來的人潮……」葉聲達喃喃自語著。

就在這時,他忽然注意到電腦螢幕上有個淡淡的人影。很明顯的,螢幕是反映出窗外有個人,正站在那看著自己。電腦螢幕上反射出的影像,似乎是一個長高的身影,那一動不動的安靜和居高臨下的淡然眼神在電腦螢幕中顯得有點恐怖。

扣扣扣,那身影輕敲著玻璃,葉聲達寧定自己的心神,鼓勇往後看去。

原來是李月影!

他長噓了口氣,暗暗嘲笑自己,原來人內心深處都難免有社會化的恐懼。

李月影的眼神並沒有任何笑意,冷冷淡淡的,渾不似平時的溫和可親,葉聲達不知道李月影忽然來到的用意,看著李月影,眼神露出疑惑。

李月影打了個手勢,示意葉聲達出去,然後便轉身走到騎樓邊,面向著馬路等待著。

葉聲達將檔案儲存好,關上電腦後,快步而出,走到李月影身邊,有禮貌的問道:「月影學長,你怎麼來了?」

「有沒有興趣去做個比賽?」李月影淡淡的問道。

「什麼比賽?」

「跑五千,看誰先跑完。」

「比賽跑步?」葉聲達詫異至極的看著李月影,他感覺李月影的提議很無厘頭。

「你贏了,我就告訴你我怎麼耍你,然後再告訴你怎麼化解現在的危機。」李月影說完,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在壓抑著內心對葉聲達的嘲笑。

「耍我?」葉聲達聽到如此具有挑釁意味的言辭,心中不禁一凜。

「呵呵,看來你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我藉著秦語茗狠狠耍你的事情。嗯,也對啦,你又怎麼可能知道呢?」李月影臉上那勝利者慣有的笑容,讓葉聲達很不舒服。

「藉著學妹耍我?」

「耍你和章智勳。」李月影點頭。

「這是什麼意思?」葉聲達面對如此的挑釁,心中頗感惱怒。但是過往的經歷讓他習慣盡量平靜面對突發狀況,也盡量搞清楚敵手的用意。更何況,李月影的話似乎讓他對這些日子來不解的疑惑有了點頭緒。

李月影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拿出一張紙條,喃喃念著:「跆拳道黑帶二段、風雲盃路跑比賽第三名,市運會百公尺短跑亞軍、新生盃網球冠軍和五十公尺遊泳冠軍……嘖嘖,真是不可思議。」

葉聲達瞳孔不自主的收縮,心中警戒感更強,他不知道李月影如此詳細收集自己的資料,意欲何為?

「你對自己的鍛鍊可說是非常全面,但那又如何?你比得過章智勳那個金玉其外的傢夥,就以為自己是人中龍鳳了嗎?」李月影的口氣實在非常狂妄。

「學長,你一再挑釁,到底想要做什麼?」葉聲達語調嚴肅,毫不退讓。

「你不是從以前就認為有錢人的小孩不過爾爾,我們能做到的,你也可以嗎?」李月影靠著騎樓柱子,冷眼斜睨葉聲達。

「你……怎麼知道?」葉聲達震駭不已,因為李月影說的這句話正是自己讀高中以前常說的話,但自己並不會跟不信任的人說,而且那不過是少年時不懂掩飾的意氣之言,即使現在自己內心仍有如此想法,卻早已經不再宣之於口。

葉聲達腦筋快速轉動,想要推測出李月影是從何得知自己的過去。

「你可以輕易的打敗章智勳,那是因為他不求上進,只注重表面工夫,你以為自己的傻練就真可以贏過你心目中一直瞧不起的世家子弟?」李月影態度有點輕浮,似乎是想要用表情和口氣達到羞辱葉聲達的目的。

「學長,看來你早有預謀!」葉聲達冷冷的回道。氣氛既已如此,也不需要再客氣些什麼了。

「不是早有預謀,而是剛好撞上後略施小計。我也沒想到不過做點小動作,就讓你栽了個大跟斗,哈哈!」李月影似乎相當得意。

「你會中計,做出加開早餐時段這個白癡決定,足以證明你智計和判斷力都遠不如我。今天我只是來證明,你自以為刻苦鍛鍊的武術和體力,也不過爾爾。講實在點,你只是一隻拼命想跳出汙井的青蛙。但青蛙就算拼命跳,會有一隻天鵝飛得高嗎?」李月影笑問。

「哼,你的意思是說,我中了你的計才會硬是加開早餐時段?這未免太可笑了!」葉聲達冷言反駁。

「嗯,你的確比章智勳聰明點,但你以為比章智勳厲害,就是比過了所有世家子弟,甚至拿這個來填塞自己黑暗的幼稚,這真的很好笑。」李月影露出莞爾的表情。

「你今天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你不是認為我和章智勳之間的紛爭,便是太過有錢有閒,所以才會在戀愛中打轉鬥爭?」李月影笑問,但笑容就像把刀,讓人慄慄。

「呃……你……」葉聲達愕然,當他知道李月影也是某公司老闆的兒子後,的確有這樣的想法閃過,但那也只是一閃而過。

不知道為何,這想法如今被李月影揪出來說,讓他有種惱羞成怒的感覺。

「被料中了吧?真是個小心眼的傢夥。你大概還不知道,目前在比賽中贏取的勝利都是我賜給你的吧。」

「哼……」葉聲達不明所以,只能輕哼一聲。

「從租屋到裝潢,那些超越想像的低價,你認為是你或是秦語茗可以辦到的嗎?」

「哈,租屋或許是你指點小茗的,但是裝潢卻是我真槍實彈去跟心家居爭取來的,你少來自高自大這套。」葉聲達終於因忍不住而回嗆。他雖不外向,但也不是那種木訥害羞之人,面對李月影這番毫不尊重的言語,怎麼可能不做任何反擊呢?

「喔,你好像還不知道早在你去說服袁小姐之前,設計圖就已經開始畫了吧?」李月影帶著全然勝利的笑容看著葉聲達。

「你……」葉聲達啞口無言,李月影今晚就像是個來揭開結局的惡魔般,一次引爆過往埋伏下的地雷。

「哼,所以你今天是來炫耀的?那你贏了,請滾吧,多謝你平白送我那些優惠,哈。」葉聲達試圖反擊,他想藉著說話來告訴李月影,其實最後的勝利者還是自己。

「我不是來炫耀,而是來剝掉你心裡最後一個自以為是的榮耀,這是挑戰,這挑戰你根本無法拒絕。」

「哼,拒絕不拒絕在我,你別以為激將法對我有用,早看透你了!」葉聲達繼續反擊著。

「呵呵,你不可能拒絕,因為你只剩下這項可以贏我,如果你拒絕了我,之後就會陷入無可挽回的力不從心。你心中很明白,這一連串設計下來,你不單是輸給我,還失去了從小就信以為真的幻想。」

葉聲達冷哼一聲,強辯道:「我們這些窮人哪能像你們這麼清閒,還可以幻想?」

「你根深蒂固於心中的幻象就是,以為自己已經遠遠超越你瞧不起的世家子弟。我今天來揭開一切後,如果你不接受我的挑戰去證明些什麼,而只是口舌爭鋒,然後硬吞下我賜給你的好處,那你之後會進退失據,對自己漸漸失去信心。」李月影那副料事如神的自得樣,讓葉聲達咬牙切齒。

「哼,所以你認為可以跑得贏我?」

「嗯,走吧,我會在光華國中的操場等你,我今天來的目的很簡單,不是給你機會挽回,只是要完成自己的算計,把你的信心打趴在地上,出口鳥氣。嗯,外加踢掉一組我最厭惡的競賽對手。」李月影說完便逕自走到馬路對面,不再理會葉聲達。

葉聲達看著對面那台賓士車內一人快速跑出,為李月影開啟後車門。

消失在黑暗中的李月影,讓葉聲達燃起了熊熊鬥志,就像很多年前那樣。他不清楚自己的實力可不可以跑贏李月影,但是他相信,自己的意志力可以,就像很多年前那樣。

引言 使用道具
d19900806449
男爵 | 2012-3-4 23:11:29

臥龍之章 第三十章——躍馬上陣

【一】

新店開幕雖然在九點半,但秦語茗等人六點就起床了,四人昨晚都翻來覆去才勉強入睡,緊張的氣氛使得睡覺變得非常痛苦。

開幕的成績雖不一定有什麼特殊意義,但俗話說,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如果開始都不成功,士氣肯定大受影響。

更何況開幕是配合著文化中心活動的人潮和減價優惠的宣傳,這樣都無法開出紅盤,往後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艱苦抗戰是可以預料的事情。

四人隨便吃完早餐便匆匆趕到店內準備一切,八點時,章智勳等人也都到了。

九點,就在大家忐忑不安的期待下,開幕儀式終於到了,章智勳是Classic的執行總經理,所以由他帶領著眾人上香祝禱,然後放鞭炮,接著將罩在Classic招牌上的布幔拉開,完成了整個開幕儀式。

整個儀式進行到十點才結束,因此所有收拾妥當之後已經超過十點半了,大家按照前一日分配好的工作,趕緊各就定位。

吳孟衡、秦語茗和善於沖泡咖啡的常師傅、全師傅一組,負責到文化中心舉辦的園遊會擺攤,而葉聲達和徐星齡則是留在店內盯著生意。

今天店內五個廚師,從台中店留任的常師傅、劉師傅,從台北店留任的季師傅以及新竹店原本的全師傅、李師傅全都到齊,大家摩拳擦掌,希望第一天的業績能開出好頭采。

§ § § § § §



店內,徐星齡忙著檢查電腦系統,葉聲達則是在確認各項擺置和燈光、音響等。徐星齡檢查完電腦又繼續確認零錢、發票、結帳單等是否妥當,在檢查的過程中,她一邊擡起頭往外看去。

今天演藝路上的人潮因為文化中心舉辦活動而比平常多了許多,騎樓外的路邊也停滿了機車,不過現在店內還是空蕩蕩的,沒有半個客人。

「學長,會不會大家都顧著去活動,反而沒有人會來我們這吃飯啊?」徐星齡擔心的問道。

「現在才十點四十多分,不用太緊張吧。」葉聲達微笑道,不過話雖如此,他心中還是有點忐忑。



另一邊,文化中心前的廣場上,秦語茗和吳孟衡剛將攤位擺好。常師傅和全師傅則是開始用美式咖啡機煮起咖啡。

園遊會是十點半開始,所以兩位師傅早在十點開幕儀式結束後便來這邊佈置攤位,秦吳二人不管是擺攤還是煮咖啡都是生手,自然只有站在旁邊觀看和聽從指揮的份。

「嗯,小茗,這是今天第一杯,妳喝喝看。」全師傅笑著將一杯咖啡遞過去給秦語茗。

「謝謝全叔,咦,那邊那個是我同學耶,我這杯先給他喝好了。」秦語茗捧著咖啡正要喝,卻看到兩個年輕男子晃進文化中心正面的入口,她交代了一下後,便小快步的走向那兩個男子。

吳孟衡還沒反應過來,秦語茗已經走到那兩個年輕男子面前和其中一個穿著淺藍夾克的交談了起來。

吳孟衡看到秦語茗和那穿著淺藍夾克的男子有說有笑,心中不禁微起酸味。

那男子對意外碰到秦語茗顯得很開心,所以交談絲毫沒有冷場,說到一半,秦語茗還將手中那杯咖啡遞了過去。那男子露出了驚喜的神情,轉頭對跟著同來的朋友說了一些話,兩人便跟著秦語茗走過來了。

「全叔,可以再給我一杯維也納咖啡嗎?」秦語茗笑問。

「可以啊,馬上好喔。」全師傅將煮好的咖啡倒入精緻的瓷杯中,然後開始打發鮮奶油,而秦語茗則是拿起攤位上的Classic宣傳,向那兩個男生介紹起Classic。

「你們還有請駐館作家和音樂表演者啊?好新奇喔,所謂的音樂表演有哪些,該不會是從學校的管樂社和弦樂社拉去打混的吧?」那身著淺藍夾克的男生打趣道。

吳孟衡聽到那男生的玩笑,心中翻起了極大的不悅,但來者畢竟是客,他勉強壓下怒火,語氣嚴肅的解釋道:「當然不是,我們請來的作家和演奏者雖然不一定有很大的名氣,但是程度絕對比你所想像的還好上太多。」

那身著淺藍夾克的男生聽到吳孟衡的解釋如此「正經」,心中嚇了一跳,竟是不知道要接什麼。

秦語茗心中暗暗惱怒吳孟衡口氣過度嚴肅,破壞了氣氛,她見咖啡已經好了,便拿起咖啡遞給另外一個男生,笑道:「我們去逛逛,然後再帶你去看看我們的新店,好讓你知道我這個幾月消失都是在做什麼。」

「好啊,走吧。」那身著淺藍夾克的男子聽秦語茗這麼說,剛剛的尷尬立刻一掃而空,笑著跟秦語茗走了。

三人緩緩繞著園遊會的攤子走遠,隱約間,吳孟衡還可以聽到秦語茗對那穿淺藍夾克的男生道;「沒有啦,學長只是比較嚴肅,哪有什麼意思?」

吳孟衡輕哼了一聲,卻見一杯咖啡忽然出現在面前,常師傅笑道:「這是冰拿鐵,專門用來消除胸口煩悶,心情不暢快。」

吳孟衡苦笑接過,知道自己剛剛的確太超過了,因為自己的不悅並非因為那男生開的玩笑,而是秦語茗和他有說有笑。

§ § § § § §



沒過半小時秦語茗就回來了,吳孟衡想對秦語茗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他這半小時內既感到懊悔又免不了酸味,秦語茗還在場內的時候,他的眼光幾乎是黏著秦語茗的後腦勺跑,而秦語茗帶著那兩個男生離開文化中心廣場時,他就陷入了失神的狀態,只能站在攤位上發呆,不但沒有出去推銷和拉人來試喝,就連客人到攤位前時都只是機械式的將咖啡遞上和收錢。

秦語茗回來後也下意識的避開了和吳孟衡交談,她假做沒事發生般站在全師傅左邊,這樣一來,便和站在常師傅右邊的吳孟衡隔了兩個人。

吳孟衡當然很明白秦語茗的用意,但也不知道怎麼打破僵局,只得站在攤位前繼續發呆。

不過,對吳孟衡來說,更難受的還在後面。

到了中午時間,許多因為秦語茗和徐星齡兩人而來的男生陸續出現,有的是同班同學,有的則是社團朋友,有的還是吳孟衡的同學。

「天,這是什麼狀況?」吳孟衡暗自嘟囔著。

「呵呵,小茗的人面還蠻廣的嘛,你呢?怎麼沒看到你的朋友?」常師傅看著正被三四個男孩子圍在中心的秦語茗呵呵笑道。

「我……」吳孟衡既尷尬又氣悶,因為圍著秦語茗的某個男子還是自己大一的室友啊!

就在這時,葉聲達從店內帶來了餐點。

放下餐點後,葉聲達拍拍全師傅的肩膀問道:「今天風有點冷,你們還好嗎?」

「還好,這小意思啦。」全師傅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那賣出多少杯啦?」葉聲達問道。

「賣出三十杯,送出十二杯。」吳孟衡苦笑道。

「嗯,那還不錯嘛,才兩個小時就有四十二個人來光顧了啊!辛苦你們了,快點來吃午餐吧。」葉聲達高興的將袋子打開,拿出餐點。

「小茗正忙呢。」吳孟衡指了指秦語茗那方向道。

「喔,學妹這麼紅啊?」

「今天賣出的三十杯有一半是靠學妹主動推銷才賣出的,我只負責顧攤而已。」吳孟衡嘆了口氣道。

「喔,孟衡今天怎麼了?心情看來悶悶的喔?」常師傅不太明白吳孟衡的心情,只是放下工作,自然便會想閒聊個幾句。

「沒什麼。」

葉聲達看到秦語茗熱絡的笑語,又轉頭看到吳孟衡臉上複雜的神色,心中登時瞭然,他本來想找吳孟衡到一旁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按捺下來,拍拍吳孟衡的肩膀道:「你可以的,雖然學妹有美貌的優勢,但不要忘記,對咖啡的了解和人文藝術內涵你比她強太多了。」

吳孟衡搖搖頭,葉聲達的鼓勵對他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他只有用低頭扒飯來代替回答。



§ § § § § §

秦語茗一直忙到三點才有空閒坐下來吃葉聲達帶來的餐盒,她因為從早上就不停的說話,所以即使休息了,心情仍處於亢奮狀態,一邊吃飯還一邊跟全師傅討論今天的業績以及與人聊天時聽到的趣事。

吳孟衡聽秦語茗和全師傅討論著早上賣了多少杯咖啡,介紹了幾個人去店內吃飯,心中越發沈悶。

他感覺今天秦語茗根本就像是賣笑的酒家女那般,靠著美色才能有那些「業績」,

常師傅看吳孟衡整個人始終悶悶不樂,還以為他是因為業績輸給了秦語茗,感覺沒面子,因此見有個女孩走進遊園會廣場,忙推了吳孟衡一把,道:「該你上場了,加油。」

吳孟衡心情雖正低潮,但也不好拒絕,只得勉強起身,走近那女孩。

秦語茗見吳孟衡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心中不覺有氣,她低聲對全師傅道:「我猜那杯咖啡賣不出去。」

全師傅湊趣道:「好,來打賭。」

秦語茗伸出小指,笑道:「好,賭一百塊。」



果然,吳孟衡跟那女孩纏鬥沒兩分鐘便捧著咖啡回來了。

秦語茗看著吳孟衡那無可無不可的樣子,一團怒火不禁從胸口冒出,直竄腦門。但她隱約能猜到原因,再加上現在又是公開場合,只得強壓下不悅,三口兩口的將飯給吃完,準備離開攤子到處晃晃。

就在收拾餐盒時,全師傅笑著對吳孟衡道:「孟衡,你這傢夥真是的,害我輸掉了一百塊。」

「什麼?」吳孟衡茫然道。

秦語茗聽到全師傅這麼說,心中大駭,她剛剛一時興起打了那賭,有大半是為了一吐心中的悶氣,但沒想到全師傅會因為毫無機心而將這事情說出來。

「剛剛我跟小茗打賭一百塊,賭你可不可以賣出手上那杯咖啡,我賭可以,當然輸啦!」全師傅呵呵笑道。

秦語茗又窘又急,不知如何是好。她知道全師傅並非有心挑撥,且這種玩笑在普通時候其實不算什麼,理論上,這不過是園遊會擺攤時,朋友間開的一個玩笑罷了。不過,現在的情況卻遠遠不是理論可以描述。

吳孟衡本已經悶到了極點,聽到全師傅這麼說,心中那一股無法發洩的氣登時爆了出來,怒道:「這是什麼意思……」

而配合著心中怒火的奪口而出,他整個手便欲舉起,想用力將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讓秦語茗好好感受一下自己心中的怒氣。

就在吳孟衡手迅速舉起的同時,他忽然發覺一件詭異的事情 � 手上的咖啡不見了!

「這咖啡是要賣的嗎?可以喝嗎?」一個悅耳且帶有磁性的聲音問道。

吳孟衡轉頭,只見李月影手中正拿著那杯咖啡,眼神同時露出詢問的意思。

「嗯……是啊!」本來已經爆發的怒氣,隨著手中咖啡莫名奇妙的消失而跟著空掉,吳孟衡點點頭,因為那杯咖啡本來就是要賣給人喝的啊!

就在這時,一個輕巧的聲音跟進問道:「孟衡學長,你們這一杯咖啡賣多少錢啊?」

說話的是于靜蕾,她身後還跟著五男二女,每一個都是休閒服打扮,一派輕鬆的樣子。

「嗯,妳怎麼會來啊?」吳孟衡愣愣的問道。

「我不能來嗎?原來你和小茗不歡迎我來啊!」于靜蕾開玩笑後又跟秦語茗揮揮手,打招呼。

「哪有?只是有點意外而已。」其實于靜蕾會來根本不意外,吳孟衡意外的是,自己怒氣爆發進行式忽然間的被打斷。

「特助,你說這次來園遊會的錢都是你出的喔。」于靜蕾身後一個身穿粉紅外套的女孩帶著略微撒嬌的聲音笑道。

「是啊,特助你不可以食言,而且等下去Classic吃晚餐也是算在這次園遊會的行程中喔。」于靜蕾欺到李月影身邊,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不知道為何,她今天的聲音也變得特別頑皮。

李月影和于靜蕾之外的五男二女,吳孟衡只認識其中兩個男的,因為他們都是參加青創賽跟于靜蕾同組的夥伴,而另外的三男二女看來都是李月影公司的員工。

這些人,包括于靜蕾在內都很開心,相比於吳孟衡和秦語茗之間的緊張,真是完全的跳針。

「你們就隨便吃吧,不夠再來跟我拿錢,我今天是有備而來,帶了這麼大疊的一百塊!」李月影笑著拿出一疊厚厚的百元鈔票晃啊晃的。

眾人歡呼,每個人都從李月影手中抽出幾張一百塊,各自散到想去的攤位。

于靜蕾和李月影還留在Classic攤位前,等著全師傅和常師傅煮咖啡,吳孟衡本是站在李月影身邊,此時自然跟著他的腳步回到攤位內。

秦語茗站在攤位旁的角落,不知道該做何反應。李月影剛剛只是「非常自然」的和她打個招呼,點點頭。

標準的點頭之交,也是她們之間的默契,然而于靜蕾和李月影的距離卻讓秦語茗心中有點不舒服。

「特助,你為什麼點冰淇淋咖啡啊?現在這麼冷。」于靜蕾的心神很自然的灌注在李月影身上。

「哪有為什麼,就是想喝喝看啊!」李月影聳肩笑道。

「學長,你們今天業績怎麼樣啊?」于靜蕾轉過頭問道。

「這個……」吳孟衡聽到這問題登時傻眼,因為生意還不錯,所以數字已經記不得了,他忙翻找隨手記錄下的資料。

「哇,我算算。」于靜蕾看著白紙上畫的正字記號算了起來。

「賣了一百一十二杯啊!好多喔!」于靜蕾嘖嘖稱奇道。

「不過幾乎都是小茗賣的啦。」吳孟衡尷尬的笑道。

「小茗這麼厲害!」于靜蕾這時也注意到秦語茗臉色有點不好,上前關心的問道:「很累嗎?」

她邊說邊伸出手幫秦語茗按摩肩膀,這是她們之間的習慣性動作。

要是以往,秦語茗肯定會很舒服的接受于靜蕾幫自己按摩,甚至還會開玩笑的指揮她要按哪兒,但是今天她下意識的肩膀一躲,道:「還好啦,妳是客人,怎麼能讓妳按摩呢?」

就在這時,剛剛那穿粉紅衣服的女孩跑過來,帶著邪惡的笑容對李月影道:「特助,那邊有一隻很可愛的熊呢。」

「所以呢?」李月影笑問,雖是問,但看來他已經明白那女孩的意思,這女孩正覬覦著他手上的那一疊鈔票,想看看這麼含蓄的撒嬌可不可以換隻可愛的玩偶熊回來。

「去看看嘛,很可愛的。」那女孩拉著李月影的手就往四十五度角的攤位而去。

于靜蕾對秦語茗說道:「我也去看看,等下就回來。」

秦語茗才喔了一聲,于靜蕾便一溜煙的跟上李月影。

秦語茗視線拉長,看著那女孩還拉著李月影的手,心中就感到不痛快:「為什麼她可以這樣,而我就必須是陌生人?」

常師傅笑道:「這你朋友啊?好像頗有來頭。」

「是我們的室友啦,聽說是一家公司的特別助理。」吳孟衡現在的心倒是平靜了下來。

「怎麼了?要去哪裡啊?」全師傅問起身離開的秦語茗道。

「好累了,想去休息一下,學長,這邊就暫時麻煩你了。」秦語茗懶懶的說道,這還是她今天不帶一絲銳氣的和吳孟衡相對,這也讓吳孟衡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望著秦語茗遠去的背影,吳孟衡內心忽然有強烈的愧疚和疼惜:今天秦語茗真的很累,要背負業績就算了,還得承受自己的情緒。

吳孟衡現在忽然很清楚看見自己今天的幼稚,或者說,看到了自己很久以來的幼稚:秦語茗又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喜歡她呢?



【二】

楊侗召開完軍事會議後,便點了將近一千兵馬親自出征,雖然太府卿元文都等大臣都力諫不可,但是楊侗毫不理會,帶著章元德和由虎牢而來的河南道討捕大使裴仁基之子裴行儼在天色尚未露白之前兼程出發。

李月影和長孫念玫騎著馬先去探路,確定李密部隊所在的位置,以便埋伏。

李密這次出征,所部超過萬人,就算只看由單雄信等率領的前鋒,人數也超過一千,因此在人數上,楊侗率領的軍隊是處於下風的,更何況瓦崗軍乃是新勝,士氣正旺,而洛陽的軍隊卻長期欠缺警覺和練習,戰力和士氣兩相比較起來,這些政府正規軍不見得會比李密率領的草寇山賊來得高。

因此,不出奇兵,難以制勝。

若論身手,李月影和長孫念玫自是眼前最好的探子,因此兩人和楊侗約好會合地點後,便當先而去,打探敵軍動向。

長孫念玫跟著李月影馬不停蹄的星夜來回,人已經有點倦了,騎馬趕路之時,她就靠躺在李月影的胸前小憩。

李月影一手摟著長孫念玫,一手控著韁繩,心中有點無奈也有點雀躍。

「這叫做偷情嗎?」李月影苦笑自問。

他以前最是防備這種事情,但現在似乎也陷入了無法自拔的境地。

若要勉強解釋,那只能說,長孫念玫和李世民的關係不過是媒妁之言而立,並沒有所謂的愛情,因此純以愛情的觀點來說,李世民並不比自己早到。

不過,李月影知道,這終究只是託辭罷了。

到了現在,李月影更知道,曹操這老傢夥雖然表面上什麼都不說,但自己的確是中了他的詭計。

從決定帶長孫念玫到突厥,就是錯誤的開始。

因為,這一大旅程,雖然時間不長,但危機四伏,加上長孫念玫武藝、機變都不足以承擔大任,所以李月影很自然的成為保護者,而長孫念玫也在這一路上的風霜裡面,對李月影產生了依戀的感情。

這就好像和一個每天都會見面的同學同班一年都不會擦出火花,但是卻會在一個短短七天的暑期營隊裡面和一個之前完全陌生的異性點燃愛情的浪漫。

更何況,長孫念玫對李月影來說本來就很特別。

「喂,起來了,李密的軍隊已經在前面了。」李月影搖了搖意識已經半入夢鄉的長孫念玫道。

「嗯,好。」長孫念玫立刻醒覺,揉揉惺忪的雙眼。

「下馬吧,妳把馬牽去那邊躲著,別發出聲音,然後喝點水醒神,我到前面去打探一下,立刻回來。」李月影拍拍長孫念玫的肩膀,飛身下馬,瞬間消失在黑暗中。

雖然李月影已經走遠,但長孫念玫還是習慣性的點點頭,然後將馬牽入樹林中隱伏著,等待李月影回來。

等待的時間總是顯得漫長,長孫念玫好幾次想將馬匹綁好後跟上李月影,但想起李月影交代自己務必要留在原地,以免馬匹因為想掙扎或是受到騷擾而嘶叫,她只得硬是忍住焦躁的心情,倚靠著樹,望向東方的魚肚白。

好險,李月影真的是快去快回,就在長孫念玫第六次起身張望時,李月影的身影由遠迅速奔近。

「快走吧,李密的軍隊似乎因為昨晚的襲擊和不明原因停頓了好一段時間,我剛剛還躡在他們派出的探子後邊呢!呵呵,我想以這形勢,應該可以按照我的預想,在前面的穎河支流伏擊單雄信率領的前鋒部隊。」李月影滿臉笑容的說道。

「單雄信還可以領軍啊?他不是被你打傷了?」長孫念玫一邊解下馬韁,一邊問道。

「又沒傷及氣血內臟,不過是小小的脫臼,早接好了。」李月影說完,飛身上馬,順勢將長孫念玫拉上馬,輕夾馬腹便往來路而去。



§ § § § § §

李月影回報之後,楊侗也加緊行軍,他所率領的雖是洛陽城中比較習慣野戰的部隊,但即使如此,因為將官們的怠惰,還是讓整體素質參差不齊。

也因此,最後能跟上李月影速度,及時來到埋伏地點的部隊只有不到七百人。

楊侗派遣章元德殿後督軍,帶領跟不上的兵卒,自己則是和李月影等人快馬加鞭的率隊來到預定埋伏處等待單雄信的軍隊。

「李先生預計單雄信的軍隊何時會到?」裴行儼小聲問道,這裴行儼雖然身材高壯,長相倒不算很剽悍。

「一個時辰之後。」李月影回道。

「嗯,那未時未過,天色仍然明亮,伏擊的效果會大大的降低,以我們的軍力恐怕難以敵擋賊兵。」裴行儼有點擔心的說道。

「這也沒辦法,因為我們是以極弱對極強,要怪只能怪洛陽的那些大官們無所用心。現下臨時抱佛腳,能夠順利嚇退李密,讓他改攻洛口,就已經是眾神保佑了。」李月影無奈的說道。

他當然知道,夜間伏擊,效果倍增,且更容易達到欺敵的效果。但是陽城到洛陽之間僅有百里,若不是昨晚的滋擾,現在李密的軍隊早已經離洛陽不到五十里。

出陽城,繞過嵩山和穎河之後,那一路可都是陽關大道,哪來可伏擊之處?李月影更猜想,單雄信的軍隊會多做逗留,說不定還多虧竇建德在暗處搞鬼呢。

「裴將軍毋需擔心,月影兄足智多謀,武藝過人,這一仗我們是勝多敗少。」楊侗笑著安慰裴行儼道。

「喔?」裴行儼聽越王如此誇讚李月影,不禁頗感愕然,他本以為李月影只是越王手下的一名清客而已,不料越王美言至此。

李月影聽楊侗這番把自己捧上天般的稱讚,實在感到哭笑不得,但人家誇讚自己,也不好反駁,只得淡淡的說道:「王爺過獎了。」

長孫念玫在一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妳笑啥?」李月影做了個鬼臉。

「沒笑啥,高興吧。」長孫念玫吐了吐舌頭。

「沒事高興什麼?」李月影苦笑,她知道長孫念玫是因為楊侗的過譽而發笑。

「難得越王爺這麼看重你這渾蛋,我當然高興囉。」長孫念玫竊笑著。

「妳……這傢夥。」李月影滿臉黑線,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呵呵,我並非信口開河,這逼使李密繞道攻擊洛口,然後配合洛陽和虎牢軍隊三邊夾攻的策略便是月影兄想出來的,之前也是因為他,我才正視李密並非普通草寇的事實,甚至,能找出李密暗藏在洛陽的密探,也多虧他兄弟倆……」

「兄弟倆?」裴行儼口氣透出疑惑。

「嗯,是我的異姓大哥,他叫做竇遠山。」李月影抹抹冷汗,和長孫念玫對望一眼,露出會心一笑。

裴行儼點點頭,道:「天下之大,果然能人輩出,我父親曾經說過,瓦崗軍和李密絕非尋常盜賊,如果不早日剷除,他日必為朝廷大患,本來我還不以為然,今天沒想到李先生也這麼說,看來我的見識還是遠遜於父親了。」

李月影微笑,他不願意再在這話題上打轉,岔開話題對楊侗道:「嗯,王爺,我再說一次,待會的突襲,您千萬不可洩漏身分,您奉今上之命留守洛陽,身分與眾不同,如果給賊兵知道您的身分,他們只要集中兵力抓住您,那可就等於攻下一半的洛陽城了。」

「嗯,我知道,因此我才會揀選月影兄和裴將軍隨我出征。曾聽聞裴將軍承襲父風,驍勇善射,在軍中號稱萬人敵,這趟他恰巧奉父命來洛陽匯報軍情,真是天助我也!」楊侗興奮的說道。在他心中非常期待這場伏擊的勝利,因為這場伏擊勝利,必使李密改道洛口,如此一來,大勢已定,殲滅瓦崗勢力頓時成為反掌之易。

李月影心中苦笑,他當然知道楊侗的心意。對出身皇家的楊侗來說,國破就等同家亡,他無論如何都希望隋祚綿延。

只是他真有能力可回天嗎?

就算不說各地的起義軍,回頭看看壓在楊侗頭上的隋煬帝,他不只猜忌大臣,對兒孫也是刻薄寡恩,楊侗即便這次大敗李密,一戰成名,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不過,李月影心中還有另外一個想法:或許,因為自己的出現,眼前這錯生帝王家的溫厚小孩,命運會有所不同吧?

過不多時,那隱隱如潮水的行軍聲再次從遠處傳進李月影的耳裡。他轉頭對裴行儼道:「裴將軍,你待會無論如何都要確保王爺的安全,交戰中不管我方傷亡多少,就算全軍和瓦崗軍拼得一個不剩,你都要誓死達成護送王爺回到洛陽城的任務。」

「是……可是……如果我方一個不剩,突襲能算成功嗎?」裴行儼實在很難想像自己身邊不剩一兵一卒的慘況。

「如果我們沒辦法在時限內殲滅他們後離開,一旦李密的主力部隊趕到,全軍覆沒是想當然的事情。但因為李密不知我們的虛實,而我們此戰目的只是要藉著突襲,讓李密改變攻擊洛陽的戰略,因此,只要我們能造成他們前鋒部隊夠大的傷害,使李密誤以為洛陽軍演並非作偽,轉而改道襲取洛口,那就算是大功告成了。」李月影笑道。

「那麼……他如果既不攻洛陽也不襲取洛口呢?」裴行儼遲疑的問道。

「嗯,那不是很好嗎?李密如果決定轉攻為守,等待時機,我們就有更多時間做準備,瓦崗軍也就越不構成威脅。」李月影道。

「嗯,所以,你的意思是,洛陽和洛口,他必會擇一而攻?」裴行儼沈吟思考著。

「對,除非他不打算爭霸天下,不然他一定得在短時間內攻下洛陽或著洛口。」李月影說著聲音又壓低了一點,因為他感到瓦崗軍的前鋒就要到了。

這時候,楊侗也聽到軍隊行進的聲音,他雖早有準備,但還是頗感緊張,靠近李月影道:「你聽得出來還有多遠嗎?」

「約莫兩里,傳令下去,全軍弓箭準備。」李月影低聲對楊侗和裴行儼道。

裴行儼點頭,低聲傳令,沒多時,果見前方道路塵灰飛揚,一支靜默無聲的軍隊如河水般滾滾而來。

「李密治軍如此嚴整?」楊侗看著前方那隊伍整齊兼且安靜無聲的部隊,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嗯……所以更不可掉以輕心,如果不能趕在主力部隊來之前將前鋒全數殲滅,王爺你就要跟著裴將軍先行離去。殿後阻擋追擊的事情就由我和長孫小姐負責。」李月影再次叮嚀道。

「好,你跟長孫姑娘也要小心。」楊侗也諄諄囑咐著,在他內心從沒放棄招攬李月影的心意。

李月影微笑點頭後,凝神往前方看去。

不到半柱香時間,瓦崗軍的前鋒已經來到眼前。

楊侗早已經高舉左手等待著,這前鋒部隊仍然是由單雄信和徐世勣率領,只是徐世勣身邊還多了兩個高壯的大漢,四乘馬緩緩而行,左右警戒,看來前晚李月影的突襲讓他們餘悸猶存。

楊侗屏氣凝神,等待隊伍中段行進到眼前才將高舉的左手用力揮下,大喝道:「攻擊!放箭!」

剎那間,上百隻箭飛射而出,瓦崗軍登時陷入混亂,一千多名軍士紛紛走避箭矢,或躲或退,單雄信舉起武器撥開射來的勁箭,大喝道:「不要慌,結陣,拿盾!」

徐世勣也拿起盾牌和長刀擋開來箭,一馬當前的衝往李月影等人伏身處。

楊侗驚嘆道:「這賊人是誰,如此神勇?」

裴行儼聽楊侗讚嘆敵將,心中登時興起一較長短之心,大聲道:「我來會這賊將,取下他腦袋,當做禮物送給王……將軍!」

他在百忙間倒還沒有忘記李月影的叮囑,將王爺兩個字硬是壓下。

「好,你就去會會徐世勣,但別忘記保護……將軍,大家跟我衝!」李月影大喝,從藏身處躍出,率領士兵便往驚魂未定的瓦崗軍衝過去。

長孫念玫緊緊跟在李月影身後往敵陣衝去,就在單雄信等人還沒將所部安定下來之前,兩人已經衝到瓦崗軍裡面,大開殺戒。楊侗也沒落後,高舉長劍,和李月影並肩急衝而前,眾軍士看見主帥如此勇猛,士氣大振,紛紛大聲呼喊,蜂擁而上。

瓦崗軍忽然受襲,再加上超過兩成的士兵中箭,或傷或死,剩下的自然慌了手腳,只想往後退,因此雖然楊侗率領的隋軍不算精良,但還是勢如破竹般的將瓦崗軍逼得節節敗退。

單雄信眼見大勢不妙,從懷中掏出一個管狀物,拔開後用力丟向空中,然後大聲喝道:「不要慌亂,敵人人數不到一千,我已經放出求救訊號,蒲山公很快就會率隊前來救援,大家快結陣自保!」

說罷,單雄信便和另外兩個大漢拍馬上前,往李月影等三人衝過來。

李月影聽單雄信居然可以在慌亂中,瞬間估量出敵軍人數,且毫不畏懼的往敵陣衝來,心中不禁暗暗佩服。

「去保護將軍,不要讓將軍受傷了,我盡量將單雄信他們擋下。」李月影轉頭對長孫念玫吩咐道。

「好,你自己小心,少一塊肉都不可以。」長孫念玫匆忙丟下一句話後便橫躍至楊侗身邊和他並肩作戰。

李月影聽長孫念玫那危急間的叮囑,不禁露出微笑,他心懷振奮,仰天長嘯,一刀便往單雄信砍去,他決定好好改變歷史,今天就將本該是在武德四年還是五年才被李世民殺死的單雄信送去見閻王。

單雄信奔到臨近才赫然發現李月影便是昨晚奪馬和使自己手腕脫臼的人,他大聲怒喝道:「又是你這殺千刀的混蛋,這次絕對要你死在我的金頂棗陽槊之下!」

李月影長笑道:「真不知道你是太勇敢還是太愚蠢,居然會認為自己有能力傷到我?」

話還沒說完,一刀一槊已狠狠碰在一起,發出了清脆的巨響。

這一次比拼,單雄信是用盡全力,但一來他受傷在先,二來他本就不是李月影的對手,兩力相碰之下,立刻被震得後退了三四步,李月影得勢當然不饒人,一個箭步,舉刀又往單雄信頭頂砍去。

單雄信橫槊一封,再度被震得後退,李月影趁著他兩次後退,腳步顛仆,順勢橫劃一刀,準備取下單雄信人頭。

沒料到,斜刺裡兩劍橫至,一起擋下李月影的攻勢,解救了單雄信的小命。

「單將軍,徐將軍,你們趕緊回頭安撫軍心,結陣等待蒲山公來援,這傢夥就交給我們師兄弟對付。」右首持劍的大漢喝道,他剛剛硬接了李月影一招,心中吃驚不小,沒料到眼前這貌不驚人的大鬍子會有如此不凡功力,竟要自己和師兄聯手才擋得下來。

單雄信恨恨轉頭,道:「好,等會援軍來了,我肯定要將這混蛋大卸八塊下酒,徐兄弟,快回來,不要跟敵人做無謂的纏鬥!」

徐世勣答應一聲,單刀虛晃一招,稍微逼退裴行儼後便往瓦崗軍所結的陣中奔去。

李月影用眼角餘光掃去,只見瓦崗軍只剩下五六百人,但是這五六百人結成兩個井字型方陣,層層疊疊,將隋軍的攻擊擋在外面。這陣名不知為何,但看來守中帶攻,連楊侗和長孫念玫這等有武藝之人都無法再任意欺近,殺傷瓦崗軍的士兵。

李月影單刀一轉,往眼前兩個大漢胸前削去,他知道如果可以將單雄信給殺掉,對瓦崗軍鐵定是一大打擊,因此決定先閃過眼前這兩個大漢,追殺單雄信。

他也知道等單雄信進入井型陣,不但要殺他加倍困難,也會讓瓦崗軍的軍心穩定下來,對己方相當不利。

那兩個大漢同時舉劍封擋,再度擋下李月影的攻擊,竟是一步也不讓。

李月影愕然,沒料到兩人的劍勢竟隱隱符合陰陽互補之理,一左一右,一剛一柔,雖然擋得吃力,卻也讓自己無法越雷池一步。

這時候,裴行儼重整隊伍,對井型陣開始衝擊,希望可以攻破陣法,斬殺徐世勣。李月影心分二用,一面默察戰場敵我的消長,一面和眼前這兩個大漢刀來劍往的打著。他心中明白,這兩個大漢雖然武藝非凡,比之李世民、李玄霸都來得高明,但如果不是有這套陰陽互補的兩人劍陣,絕對無法阻擋自己去路。

只可惜,兩個臭皮匠剛好抵過一個諸葛亮,這兩人天衣無縫的配合,雖然只守不攻,卻堪堪抵過李月影淩厲無匹的攻擊,這也是李月影來到這時代後,第一次在單身武力較勁上發生力有未逮的狀況。

李月影心中暗暗叫苦,卻也無可奈何。

這一場仗雖然人數不多,但就在彼此僵持不下的情況中磨了將近一個時辰,拖到連章元德和剩下的兩百名隋軍都已來到戰場。

李月影知道情勢已經漸漸不利於己方,是該考慮回軍洛陽了。

好險的是,井型陣守多攻少,因此隋軍這方雖然受傷人數不少,但鮮少死亡,而瓦崗軍的人數則是緩慢遞減中。李月影這邊亦然,過人的內力終令那兩個大漢出現疲累感,越守越死,好幾次都讓李月影差點越過兩人的封鎖。

李月影心下又喜又急,他知道如果再有半個時辰,自己肯定可以踹開這兩個惱人的擋路石,讓瓦崗軍前鋒全軍覆沒,但他也知道,這半個時辰的有與無,不是自己能夠掌控,而是操控在李密後援軍速度的快慢。

因此,他決定要楊侗和裴行儼先行率軍撤退,以免得不償失。

然而,就在他正要出言之際,一陣綿延不絕的清嘯破空而來,接著遠處響起馬蹄急奔的聲響。

看來,李密的後援部隊已經快趕到了。

李月影知道事不宜遲,狂喝道:「裴將軍,快保護將軍離開,留兩百人給我殿後便可。」

裴行儼是軍人本色,也不多戀棧,調轉攻擊陣勢,來到楊侗身邊,道:「將軍,我們走吧!」

「好,月影兄,剩下就交給你了,千萬小心,我們會在洛陽等你的。單雄信,你們儘管來洛陽,看看是你死還是我亡?」楊侗大喝,這是他們之前就商量好的台詞,目的是要攻心,讓單雄信等人以為洛陽難攻而迫使李密改道洛口。

單雄信和徐世勣身邊各自剩下一百多人,哪裡有回嘴的份,只能臉色鐵青的苦戰。

就在隋軍重整陣勢,準備緩緩退卻時,之前那長聲清嘯又起,接著從白晝光下忽然飛來兩箭,其勢如飆風電閃,連李月影都來不及做任何反應。接著兩聲慘呼,楊侗和長孫念玫已經中箭摔倒。

引言 使用道具
d19900806449
男爵 | 2012-3-3 18:51:55

臥龍之章 第二十九章——短兵相接

【一】

黑夜中,李月影和長孫念玫隱伏在草叢中等待著,雖然夜深人靜,長孫念玫卻感覺自己心臟正劇烈跳動著。

等會的伏擊,只有一瞬間的機會,如果沒有在敵人反應過來前搶到馬匹逃掉,那她們就會陷入數百人乃至千人的包圍網,就算李月影有鬼神莫測之威,也無計可施。

「記住,等下我將帶隊的傢夥打下馬後,妳要立刻上馬,不要回頭。」

「可是你如果又像上次那樣追不上馬怎麼辦?」長孫念玫擔心的問道,李月影差點昏倒,在這麼熱血的時刻,居然當頭一盆冷水,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丟臉的事情記得這麼清楚做啥?

「只要妳可以順利先走,這數百人還攔不住我,而且我不可能追不上的,放心吧。」李月影微笑道。

「喔,好。」長孫念玫點頭後便不再說話了。

過沒多久,微風中漸漸夾雜著軍隊移動的腳步聲,李月影剛剛看過,這前鋒部隊只有帶頭的三個武將有騎馬,其他都是步兵,因此只要能夠順利奪下一匹馬而不被包圍住,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另外兩個武將就算可以追上自己和長孫念玫,想來也無法構成威脅。

馬蹄得得之聲漸漸靠近,李月影感覺自己的心臟也開始加速,雖然他不認為自己會失手,但現在卻不止他一個,他還得顧念長孫念玫。長孫念玫的生死,牽絆著李月影的心跳。

終於,三騎馬出現在李月影視線右方,李月影低喝一聲:「走!」

長孫念玫立刻足底發勁,跟著李月影從草叢中彈出,迅捷無倫的往最頭先那乘馬奔去。

因為樹木和長草遮掩的關係,馬上的敵人直等到李月影和長孫念玫奔近至只剩兩丈的距離才發現,當先那人勒馬大喝,舉起手上一根長約六尺,柄端裝有長圓形齒錘的武器向李月影掃來。

李月影早料到自己會先成為攻擊目標,見那怪武器打來也不慌張,足底加勁,騰身而起,揮出手中長刀,反以居高臨下之姿朝那武將砍去。

「單大哥,小心!」他身後一個比較年輕的小夥子大叫,李月影聽到眼前武將姓單,便知這人是瓦崗寨第一勇將,飛天魔王單雄信。

「你就是飛天魔王單雄信?受死吧!」就在李月影說完的當下,兩樣兵器交撞,鏘的一聲,那單雄信竟然沒有被震下馬來。

李月影心中駭然,自己剛剛那一擊毫無保留,沒想到還無法將單雄信震落馬,看來這單雄信的武功比李玄霸高上不止一籌,這實在讓李月影大感意外。

不過,他也無暇細想,第二波攻勢又出,在落下的同時,放掉手中長刀,左腳在馬背上輕輕借力,翻身躍過馬的另外一邊,順勢抱住單雄信橫掃過來的武器,然後藉著翻身之力和下墜之勢,用力的扭轉。

單雄信感到手腕因武器上傳來的扭力而劇痛入骨,他知道如果自己堅持不放手,恐怕難逃脫臼的命運,無奈之下,只得將武器脫手,接著一招撥雲見日,雙掌用力向李月影胸前打去。

李月影長笑一聲,任由敵人雙掌擊中自己胸口,接著雙手環抱圈轉,只聽得喀喀兩聲,單雄信的雙腕關節已經脫臼,而李月影就在落地之際,順手將單雄信扯下馬來,往剛剛那年輕小夥子身前一扔,大笑道:「徐世勣,接住你的結拜兄弟吧,告訴李密,注意他的項上人頭」

這時候,長孫念玫早已經躍上馬背,提起馬韁,策馬便走。

那小夥子正是和李靖並列唐朝兩大開國名將之一的徐世勣,他聽到黑夜來襲的敵人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身手又是如此詭異莫測,竟是忘記要發號施令,讓士兵盡快包圍上去。

這也讓李月影樂得輕鬆,心中暗笑,自己終於有佔到歷史先知的好處。藉著叫出徐世勣的名字,得到了一點緩衝,也藉著這點緩衝得以躍到長孫念玫身後,和長孫念玫一同在黑夜中揚長而去。





§ § § § § §



「你怎麼知道那年輕的賊首叫做徐世勣?」長孫念玫好奇的問道,現在馬韁是由李月影操控,因此長孫念玫是被李月影環抱在胸前的。

「因為我偷讀過歷史啊,哈哈。」李月影露出得意的笑容。

「所以這些盜賊也會名留青史?」長孫念玫暗暗稱奇,在她心中,直到現在都還認為李密不過是個河南劇盜。他本人留名青史就罷了,居然連他手下兩個前鋒將領都可以留下名字讓李月影知道,這實在太詭異了。

「瓦崗軍的勢力不可小覷,而且這個徐世勣將來非同小可,是輔佐真命天子掃蕩天下,威服四夷的名將呢!」

「好吧,就算是這樣,你也沒道理連長相都知道吧?」長孫念玫問得倒沒錯,即使徐世勣的名字被記上一筆,但名字可看不出長相,而李月影之前根本沒來到河南,沒碰過徐世勣,又怎麼會知道眼前出現的傢夥就是歷史上記載的那人呢?

「這只要稍微推敲一下便知道了,根據歷史記載,徐世勣投奔瓦崗軍的時候十七歲,而他又是瓦崗軍中的重要將領,所以我看到能領兵又年輕得不像話的傢夥就喊徐世勣,反正不中也不會少塊肉吧?」

「總之,你是狡猾的傢夥。」長孫念玫笑道。

「看來妳對我很有成見啊!」李月影微微一笑道。

長孫念玫並沒回答,只是微笑。剛剛的搶馬雖然時間短暫,但驚心動魄處實在不可以言語計,如果失敗,兩人就是個死字,經過這危及生命的緊張後放鬆下來,她這幾日來對李月影那莫名其妙的鬱悶竟一掃而空。



§ § § § § §



黑夜中趕路,無法迅捷,因此將近醜時兩人才看到洛陽城門,未免不必要的困擾,兩人將馬趕走後,以步行的方式進城,來到越王府。

楊侗知道是李月影和長孫念玫來到,驚喜交集,匆匆梳洗過後便來到大廳接見兩人,李月影將李密將攻打洛陽的訊息告知楊侗,並請楊侗趕緊準備應戰。

「李大哥怎麼能肯定李密的軍隊是要攻打洛陽,而非攻打洛口?」楊侗不解的問道。

其實長孫念玫也很想知道,因為李密的軍隊才剛從陽城出發沒多久,洛陽和洛口倉又都在陽城以北好一段距離,怎麼可以就此斷定李密軍隊的指向呢?

「如果從陽城出發,自然是先襲擊洛陽為上,因為若是專以洛口倉為目標,應該從滎陽出發會比較有利。所以我推斷李密是對王爺日前閱兵的動作心有懷疑,猜測那可能是虛張聲勢,因此他打算以極隱密的急行軍從陽城北上,突襲洛陽,而如果洛陽果有防備,他便留兵牽制洛陽,接著分兵洛口,和駐守滎陽的軍隊一起夾攻洛口倉。」李月影分析道。

楊侗聽得頻頻點頭,一拍大腿,起身道:「嗯,言之有理,那我立刻下令全軍待命,誓死防守洛陽城。」

李月影微笑,道:「王爺先等等,其實草民有一計,想和王爺參詳一下。」

「李大哥請說。」楊侗知道李月影必然已有全盤策略來應付目前狀況,參詳只是說得客氣點罷了。

「我想請王爺自率一千兵馬前往埋伏阻截,讓李密認為洛陽並非虛張聲勢,進而轉向攻擊洛口。我估算過,只要有略通戰陣的將領率領三千兵馬鎮守洛口倉,就足以抵擋李密軍隊二十天以上。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等李密軍隊的士氣和戰力都消耗過半之時,洛陽城的軍隊再出擊,配合虎牢和洛口倉城內的軍隊,三面夾擊,必可擊潰瓦崗軍,生擒李密和翟讓。」李月影道。

「嗯,好,我這就去部署,李大哥,我這邊有個請求,希望你能夠答應。」楊侗點點頭後,對李月影提出要求道。

「嗯,王爺請說。」

「我等會會和段大人、韋大人安排行軍和防守事宜,請兩位大人總理防守軍務,確實執行李大哥提出的計策,那之後我便會親自率兵出發。不過我並沒有作戰經驗,所以想請李大哥權充我這次領軍出征的副手,不知李大哥意下如何?」楊侗問道。

「我也正有此意,但此次行動貴在迅捷隱密,千萬別搞登壇拜將那套,我會跟在王爺身邊,和王爺一起率領軍隊,好好給李密一個教訓。」李月影笑道。

楊侗大喜,向李月影道謝後便先行離去,而他前腳一走,長孫念玫立刻問李月影道:「要王爺親自統兵出征好嗎?如果此行有什麼不利,讓王爺受了損傷,勢必造成洛陽城的震動,這樣反而會讓李密有可趁之機啊!」

「妳說的也不無道理,但妳少考慮了一個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李密並非一般只為了飢餓而進行掠奪的草寇山賊,而是一個具有爭霸天下才能的出色領袖。」

「你的意思是……要趁他羽翼未豐之前,一舉殲滅,不讓他有退回瓦崗寨的機會?」長孫念玫的確沒將李密看得很重,所以認為只要安穩守住洛陽和洛口倉,等待瓦崗軍糧運不繼,自動退卻便好,但是李月影訂下的計策卻是希望可以在洛口倉前,一舉將李密和瓦崗軍主力全部殲滅,以免李密還有再起的機會。

李月影點了點頭。

「嗯,即便是這樣,我還是覺得不必要讓王爺親自領軍。」長孫念玫思考了一會後,還是無法認同,因為楊侗並沒有實際領軍經驗,隨便派一個武將去都不見得會比楊侗親自去來得差。

「有兩個原因必須這麼做,首先,除非王爺領軍,不然哪有我可以一起隨軍出征的餘地?」李月影笑道。

「嗯……這倒是。」長孫念玫點頭道。

「千萬不要小覷瓦崗軍的主力部隊 妳也看到了,那個單雄信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居然可以接下我全力一擊,武功之高,比起李世民和李建成還更勝一籌,再說瓦崗軍還有李世勣、翟讓、李密、王伯當等善戰之將,這些人雖名為盜賊,但比起現在洛陽城可以帶兵出征的將軍還要有用數倍。」

「哎……或許吧。」長孫念玫不太能肯定李月影的說詞,畢竟她沒親眼驗證過,不過從他們對城防的麻木不仁,以致於還要「陰錯陽差」之下才能抓到李密派來的探子這點來看,或許李月影所說並不為過。

「那第二個原因呢?」長孫念玫問道。

「我希望能幫王爺在此戰中累積軍功和威望。如果王爺能親自率兵擊退李密的前鋒部隊,讓李密因忌憚洛陽有備而改道攻打洛口,再加上之後前後夾擊的戰略成功,將李密部隊全部殲滅,那王爺在眾將官之前的威望必然不可同日而語。」

「原來是這樣,不過……竇將軍也是這麼想的嗎?」長孫念玫感到不可思議,因為若越王真的建立起名望,那勢必會成為反隋大業的阻礙,竇建德這不是等於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這……我怎麼會知道?」李月影笑道。

「對了……你剛剛為何叫徐世勣做李世勣?」長孫念玫忽然離題問道。

「啊!我真的叫他做李世勣嗎?」李月影嚇了一跳,因為一個人改名可以有千百種原因,但改姓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君主賜姓,李月影這不小心的說溜嘴等若告訴長孫念玫,將來的真命天子,姓李。

長孫念玫用狐疑的眼光盯著李月影,凝重的問道:「將來代隋而起的人該不會是姓李吧?難道李密真是真命天子,所以你才會對他這麼忌憚?」

「哎,你猜對一半,至於我的預知是否會在如今的情況下為真,我也不確定,因為我剛剛給王爺的建議似乎沒出現在歷史上!」李月影苦笑道。

「那麼,你決定改變歷史?」長孫念玫還記得李月影所提的那套,未來人穿越時空回到過去後,不是改變歷史便是執行歷史的長篇大論。

「不是,我決定拋棄歷史。」

「拋棄歷史?」

「是啊,因為我的名字並沒有出現在我所知道的歷史上,那我為何還要斤斤計較於歷史呢?妳知道知見障嗎?有時候,知道越多反而了解越少,擁有的訊息越多反而越容易做出錯誤的判斷。」

「所以呢?」長孫念玫還是不懂李月影到底打算怎麼做。

「我管他歷史如何,先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再說。或者我是被命運算定,在無意中執行了歷史,又或者不小心改變了歷史,但起碼我做了我想做的事情。」

頓了一下,李月影繼續說道:「某種角度來說,歷史對個人來說並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那什麼對個人才是重要?」

「當然是自己的人生囉,笨蛋。」李月影笑道。

長孫念玫眼中露出頗感意外卻很認同的表情。

其實,這是李月影看到竇建德隱約知道自己並非真命天子,還是準備奮力一搏後的領悟。

即使你有了預知,知道自己會死於七十歲,但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還有意識的當下,你經歷過了什麼樣的喜怒哀樂,留下了什麼令自己心動的回憶。

先知,其實只對靈魂被限制住的人有意義。

【二】



秦語茗回到Classic的時候,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葉聲達獨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喝著他自己親手調配好的摩卡咖啡。

「學長……」秦語茗在葉聲達的對面坐下。

「妳有什麼話想跟我說,這麼神祕?」葉聲達笑問。

「嗯……其實我剛剛離開不是因為身體不舒服,而是心情不好,想出去透透氣。」秦語茗開門見山的說道。

「喔,妳知道這麼做是很不負責任的態度嗎?」話雖如此說,葉聲達卻沒有動怒,甚至沒有不悅。

「學長,我那時候先行離開是必需的,並不是不負責任。」秦語茗嘆了口氣笑道。

「喔,怎麼說?」葉聲達對秦語茗的說法感到相當新鮮。

「我不負責任的事情是別的,而我現在就是來說對不起的。」

葉聲達雖沒有接話,不過眼神中透出的疑問讓秦語茗有接續話題的動力。

「我不負責任的地方是,當學長因情緒做出錯誤決策,而我又因為自己情緒而盲目的支持後,遲遲沒有勇氣跟學長說,承認自己的錯誤。」秦語茗說道,她現在的心情十分平靜,並沒有任何緊張,這點讓她自己有點意外。

「喔,難道妳也認為增加早餐時段是錯誤的?」葉聲達似乎早有心裡準備,並沒有太意外。

「對,我當初會支持學長純粹是因為情感,在學長和總經理之間,我下意識就會支持學長你,即使在學長的決定有疏失時也是。」

「妳這麼說,我還真不知道自己是該感動還是該不悅?」葉聲達露出苦笑。

其實,葉聲達早已察覺吳孟衡和徐星齡對自己的不滿,也知道增開早餐時段的決定讓徐星齡對自己頗有怨言,進而讓吳孟衡對自己的不滿隨之擴大。

但是,他經過判斷後認為,徐星齡的不滿只是偷閒安逸,而吳孟衡的不滿則是起於自己不肯幫忙他追求秦語茗,因此他認為自己的決策雖然冒險,但並不足以構成所謂的錯誤。沒想到,今天秦語茗卻大剌剌的說,自己其實是因為情緒而做出錯誤的決策。

這還是葉聲達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有不經過任何思考就想反駁的衝動。不過,他還是冷靜了下來,問道:「妳認為我的情緒在哪裡?」

「學長,你對總經理的討厭不只是因為總經理華而不實,還有對他出身背景的下意識反感,這就是情緒。」秦語茗老實的回答道。

葉聲達忽然感到毛骨悚然。

那應該和外遇被抓到時是一樣的感覺吧,他分析了一切卻下意識躲避的部份被秦語茗血淋淋的攤在彼此之間,完全沒有躲藏的餘地。

「妳……是誰告訴妳這些的?」葉聲達感覺自己問話的聲音竟有點分岔。

秦語茗搖頭,並不正面回答葉聲達的問題,反而說道:「星齡她最近老是認為學長的努力是為了幫自己的未來鍍金,但我不這麼想,我還是信任學長,認為學長所有的舉動,出發點都是為了大家,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去化解大家的心結……所以……這段時間我心情總是很悶。」

「嗯……妳……」葉聲達沈吟不語,似乎有話想問卻又不敢。

一時之間,空氣沈默了下來。

良久,葉聲達終於勉強擠出一句話,道:「妳……變了很多啊!」

「嗯……是啊!」秦語茗不知該怎麼回答葉聲達的問題。

「是……月影學長改變了妳嗎?」葉聲達沒想到自己面對這個小學妹,也會有需要鼓起勇氣的時候。

這不是因為對秦語茗感到害怕,而是很多話實在不該說明白。

秦語茗沒料到葉聲達會天外飛來這一句話,登時呆在那邊,不知該承認還是要編造謊言搪塞過去。

這一瞬間,兩人都感到自己的背脊滲出冷汗,也同時呈現出腦袋空白的狀態。

秦語茗腦中盤旋來去著一個念頭:「該不該回答實話?」

而葉聲達則是心下忐忑的想著:「該怎麼收拾殘局?」

秦語茗的難處在於,回答葉聲達實話,就無法堅守和李月影的承諾,如果要編造謊言,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畢竟,葉聲達會這麼突兀的說出這個猜測,必然是已經放在心中好一段時間。

另外一邊的葉聲達也沒好到哪裡去。如果秦語茗承認了她的改變來自於李月影,那自己該繼續追問還是就到此為止?而如果秦語茗否認了自己的猜測,兩人之間便會出現不可彌補的尷尬。

一個問題立刻使得兩人都感到左右為難。

最後,秦語茗終於說道:「我信任學長,也希望學長信任我,我承認我的確改變了不少,但這並非重點,現在最迫切的是要解決星齡和孟衡學長對學長你的心結,還有必須做出對贏得比賽最有利的選擇。」

葉聲達低頭沈默了好一會,互握著雙手,食指有節奏的交擊著,看來他正以最快的速度在思考著自己接下來的態度。

「嗯,所以……妳要我取消早餐時段?」

「是,但現在就算取消早餐時段也不一定能化解星齡和孟衡學長對你的心結,所以取消早餐時段只是一個次要問題,主要問題還是怎麼找回團隊的向心力。」秦語茗說道。

「現在取消早餐時段倒成了次要問題啦?」葉聲達哭笑不得的問道。

「是啊,如果大家都毫無芥蒂,就算不取消早餐時段,拼完這三個月,也沒什麼,不是嗎?」秦語茗回答得理所當然,而這回答也讓葉聲達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的確,他這段時間陷入了「早餐時段」的迷思,他心中明白徐星齡、吳孟衡對自己的不滿是起源於自己硬要增開早餐時段,也很明白章智勳等著看自己的好戲。

因此,他更是想奮力一搏,甚至陷入了只要證明自己決定是對的,其他人就會沒話說的迷思中。

然而,秦語茗今天的話卻有如石破天驚一般,點出了葉聲達自己其實正在倒立看世界的荒謬事實。

的確,如果大家毫無芥蒂,就算拼完這三個月,證明了增開早餐時段是錯誤的,那不過是損失個幾萬而已,根本無關大局,而如果徐吳二人對葉聲達的心結始終不解,就算最後證明早餐時段是可以賺錢的,徐吳二人只會認為這決定的「正確」都是用他們的超時工作換來,反而更增嫌隙。

葉聲達很驚訝自己居然會犯這種完全看反方向的錯誤,把次要問題變成了主要問題,而更令他驚訝的是,秦語茗竟可以相當準確的抓住對錯之間那相差毫釐的距離,然後在今晚,不疾不徐的道破。

「我知道了,那我們回去吧,我會好好思考妳今晚所說的話,等明天開幕結束後,我們再找時間好好談談吧。」葉聲達苦笑起身,收拾喝完的咖啡餐具。

「嗯,好。」秦語茗跟著起身,拉了一下因被汗浸溼而黏貼在後背的衣服,雖然她順利化解了葉聲達那關於李月影的問題,但那股震撼仍在心中迴盪,無法停歇。



回家的路上,兩人都靜默無語,葉聲達用眼角餘光瞥了一下身旁的秦語茗。那溫順柔和的氣質依舊,但葉聲達卻無法再將她只當做以往那個乖巧的小女孩,現在的秦語茗即使沒有說話,渾身還是散發出一股有力量的感覺。

從秦語茗想到徐星齡和吳孟衡,葉聲達忽然有種沮喪無力的感覺,他並非因為徐吳二人對自己的不滿而沮喪,而是對徐吳二人的毫無成長感到失落。

三個學弟妹當中,徐吳二人可說是一路給自己帶著走,只有秦語茗沒什麼被自己「教育」到,沒想到卻是她成長得最多,甚至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達到了自己無法忽視她任何意見的地步。

「真的是月影學長帶給小茗改變嗎?」葉聲達這麼問其實很多餘,即使秦語茗剛剛很高明的化解了他的問題,但葉聲達本來只有六分的肯定還是多增加了兩三分。

葉聲達知道,將領有很多種,有將兵之將,有將將之將,這兩者雖都名為將,但其間的差距卻不可以道里計。

他感覺自己跟李月影相比似乎就是這樣的分別。

李月影帶出的秦語茗,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幾已可和自己比肩,雖然全面性還相差甚遠,但反觀自己帶著的吳孟衡和徐星齡,非但沒有成長,還成為自己必須努力移開的絆腳石。

「李月影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葉聲達看著前方的紅綠燈,呆呆的想著。

引言 使用道具
d19900806449
男爵 | 2012-3-3 07:18:04

臥龍之章 第二十八章——暗行之旅

【一】

洛陽城郊,楊侗帶著章元德為李月影等四人送行。

楊侗再三的邀請李月影和竇建德,希望四人在拜祭完長孫晟之後能夠再回到洛陽城一聚。

不過,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四人一拿到神兵便要趕回突厥,計畫奪取太武弓。

楊侗心中也知道四人並無意願再回洛陽,因此一程路送了又送,比送情人還要難捨。

竇建德對楊侗說道:「王爺性格寬和,又能容賢納諫,只可惜……唉,臨別之際竇某有一語相贈,還望王爺深思。」

「竇先生但說無妨。」楊侗說道。

「亂世帝王家,不待也罷。」竇建德說著嘆了口氣。

楊侗愕然,沒料到竇建德會和李月影說出一樣的話,他嘆了口氣,道:「先生之言,小王會好好思考,也希望四位能夠一路平安。」

楊侗本待再送,但是竇建德堅持到此為止,他只好依依不捨的和四人作別,看著四人的身影消失在夕陽下。

「王爺,該回去了。」章元德在一旁提醒楊侗道。

「唉,一個布衣百姓的智計和膽識竟遠比我身邊那些三四品大官來得卓越,難道真是天要亡我大隋?」楊侗嘆道。

「王爺,劉備三顧茅廬才得與諸葛孔明有隆中對策,所以您不需要太氣餒。更何況,等這次平定李密那群賊人後,王爺的聲威必然不可同日而語,到時候要延攬人才自然就容易多了。」章元德安慰楊侗道。

「聲威大振不見得是好事啊!」楊侗看著章元德滿臉迷惑的表情,不禁苦笑。

他在想,或許,自己真應該收拾細軟逃離眼下的處境吧。


§ § § § § §



從洛陽往東南行不到百里便可到達太室山,但為了避開李密的軍隊,竇建德四人棄馬步行於小道,因此前進的速度甚為緩慢。

這日傍晚,四人終於來到了太室山附近,這太室山往南不到二十里便是李密軍隊駐紮的陽城,四人行路更加小心,以免橫生枝節。

「就在附近胡亂過一夜,明天清晨繼續趕路吧。」竇建德道。

「好,我去找生火的柴枝。」李月影放下肩上包袱,轉身準備去找可供生火的乾柴。

長孫念玫本是坐在一塊大石上歇腳,這時卻忽然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

李月影回頭,有點錯愕,遲疑了一會後,點頭道:「好,那走吧。」

竇建德和曹心蘭沒有說什麼,只是安靜目送著兩人遠去。

良久,曹心蘭才苦笑道:「你說該怎麼辦才好呢?」

「嗯,這樣下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月影的武功智計過人,他若是因為和長孫念玫的感情而無法繼續效命於李世民,對我們是有益無害。」

「是啊,但我怕李世民發覺了他們的情愫後會暗下毒手,月影措手不及下,會失去性命。」曹心蘭憂心忡忡的說道。

「那也是他的選擇啊,月影的缺點在於,最終還是重情。在這亂世之間,這本就是項致命的缺陷,他如果因此喪命,也只能說是天意了。不過妳也不需要太擔心,你忘記月影手下還有個曹蠻嗎?這人是個厲害角色,冷靜沈著,謀慮深遠,如果他真是忠心於李月影,有什麼風吹草動,絕對無法逃出他的算計。」竇建德笑道。

「嗯,希望是如此。」曹心蘭還是不免為這事情擔心。

「呵呵,長孫姑娘內熱外溫,若不是她和李世民已有婚約,和月影的感情想必會進展得更快吧。」

「就是這樣才令人心疼啊,念玫的感情奔放,但卻因為出身和家教而處處壓抑,對她來說,現在和李月影相處的每一刻都是難以放下的痛苦吧。」曹心蘭說著,就好像在談論自己的女兒般。

竇建德喟然嘆了一口長氣,他雖出身農民,並不富裕,但也是個有兒有女之人。無奈官逼民反,只因他與那些出身農民的起義軍首領皆屬舊識,盜賊寇掠之時,都會看在過往情份,自動放過竇家,卻反讓素來視他為眼中釘的縣官找到理由誣指他乃盜黨首領,將他家滿門抄斬,一個不留。

當時竇建德一人孤身在外,不知道家中發生劇變。曹心蘭則是在獄卒的幫忙下,從死牢帶著兩個小孩逃出,無奈兩個小孩抵不過獄中刑罰和日夜奔逃的驚恐疲累,接連死在路上。也好險竇建德的舊時死黨孫安祖得到訊息,趕緊派手下出來找尋曹心蘭,否則竇建德現在就真是孤寡一人,六親無緣了。

竇建德知道曹心蘭對長孫念玫有著父母看待子女般的感情投射。然而,即使是自己女兒的命運,都不是做父母的能掌控,更何況長孫念玫身後還背負了太原李家和長孫氏一族的沈重包袱!

§ § § § § §



李月影和長孫念玫進入附近的樹林中撿拾適合生火的柴枝,此時天色已經全黑,兩人只仗著李月影手中臨時弄成的火把照亮,因此不但撿拾的速度相當緩慢,兩人也無法離得太遠。

長孫念玫雖然一時意動,跟著李月影出來,然而尷尬的氣氛卻始終盤旋在兩人之間,因此即使兩人幾乎是肩並肩靠在一起,卻沒有說半句話。

「撿好了吧?這些應該夠用了。」李月影估量了一下自己和長孫念玫抱在懷中的柴枝道。

「嗯,那就回去吧。」長孫念玫低聲回答,她抱著如山的柴枝,以致於李月影只看得到她臉的上半。

兩人都緩慢的轉身,以免懷中柴枝跌落。

「小心點。」李月影看著長孫念玫試圖平衡懷中那堆柴枝的模樣,不禁好笑。

「你才小心點,撿柴我小時候就會了。」

李月影微笑道:「這點我真的甘拜下風,因為我們那時代根本不用撿柴。」

「那你們怎麼生火煮飯啊?」長孫念玫抱著柴枝,慢慢的前進。

「我們喔,有個器具叫做瓦斯爐,開關一扭,火就出來了,所以我那時代的人根本不用生火」李月影解釋道,不過他想長孫念玫應該不知道什麼是瓦斯爐吧。

「這麼好?」長孫念玫半信半疑。

「不只這樣,我們那時候還有很多好玩的東西,很方便喔。」

「真的啊!」長孫念玫似乎沒有太感興趣。

「怎麼了?累了嗎?」李月影察覺到長孫念玫語氣的不對勁。

「沒什麼啦!」

「別陰陽怪氣的,這幾天也憋得夠我受了,妳給我老實招來,心情怎麼又不好了呢?」李月影嘩啦一聲,將手中的柴堆放開,任由柴枝散落一地,他決心要好好解決長孫念玫這小女孩脾氣產生的彆扭。

「沒有啦,真的沒有嘛!」長孫念玫被李月影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

「妳到底在想什麼?」李月影假裝不高興的發起了脾氣。

「你怎麼了?突然這麼兇?」長孫念玫果然被李月影的演技給騙了,她退後一步,懷中的柴枝也跟著掉了一大半。

「做人何必這麼不乾脆?妳心中明明有話想說,卻始終憋著不說,妳不知道一路上氣氛很尷尬都是因為妳嗎?」李月影繼續維持著滿臉的怒意。

「我……」長孫念玫自知理虧,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誰都看得出來妳對我不滿,有話想跟我說,妳要知道,在我們四個人裡面,妳是最容易被看破心思的傢夥,偏偏卻又想東躲西藏。想說什麼就說,這麼不乾脆只會讓人看笑話。」李月影聲音轉冷說道。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只是不開心而已。」長孫念玫低聲回答,不知所措的樣子,令人心疼。

「那為何不開心?」李月影追問道。

「我也不知道。」長孫念玫搖頭道。

「是因為韋珪長得像我過去的初戀情人?」李月影單刀直入的問道,其實他這麼問很冒險,如果長孫念玫不承認,那等於是自做多情,但如果長孫念玫承認了,接下來該怎麼辦?

不過,李月影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他可以不管秦語茗和徐星齡的想法,但卻無法忍受長孫念玫跟自己鬧彆扭。

「不是啊,那事情我早忘了。」長孫念玫迅速的回答道,那語氣相當自然,自然到讓李月影有點臉紅。

他訕訕的摸摸頭,看來自己這次真是自作多情了。

「那……那妳為何心情不好啊?」李月影這時銳氣全消,語氣溫和了好幾倍。

「我是真的不知道……」長孫念玫搖頭。

李月影看長孫念玫似乎沒注意到自己自作多情的事情,也就無謂繼續討論下去,便轉移話題道:「哎,那算了,先把柴枝抱回去吧,竇大哥等著我們的柴火呢。」

長孫念玫點點頭,將柴枝重新拾起,抱在懷中,而李月影也跟著抱起散落一地的柴枝,和長孫念玫一塊慢慢走回剛剛停宿的地方。



兩人才沒走多久,李月影已經聽到遠方黑暗中隱隱傳來如潮水般的微響,似乎是有大批人馬正在做移動,他下意識停下了腳步,在黑暗中側耳聆聽,想知道的更詳細點。

長孫念玫的聽力遠不如李月影,因此還沒察覺,見李月影忽然停下腳步,不禁感到奇怪,問道:「怎麼了?」

「噓,似乎有軍隊行進的聲音。」李月影說道。

就在這時,兩個人影迅速往李月影這邊奔來,正是竇建德和曹心蘭。

「竇將軍,這是怎麼回事?」李月影問道。

「是李密的軍隊,他真是不簡單的人物,看來他非但沒有因為探子被發現而改變策略,甚至看穿了洛陽的軍事操演只是為了欺敵的虛張聲勢。你們剛剛一離開沒多久,李密的軍隊就悄悄的經過我們歇息處,我們偷偷跟了一小段路,終於確定他們是要突襲洛陽城。」

「怎麼可能,將軍打探的確定沒錯嗎?」李月影詫異不已,正史上記載,李密在得知派去的探子被發現,洛陽開始軍事準備且馳表江都後,便把攻擊目標轉向洛口倉,還在出發前跟翟讓說了一堆,事已至此,只好先發制人奪取洛口倉,開倉賑窮乏以募集義兵的大道理,怎麼現在攻擊目標還是決定在洛陽?

「嗯,我剛剛以輕功跟蹤了好一會,確定李密派出的前鋒部隊是往洛陽而去。」竇建德臉容嚴肅,一點不確定的味道都沒有。

「那該怎麼辦?李密這樣突襲式的攻擊或許真會拿下洛陽城。」長孫念玫也感到有點著急,雖然楊家天下的存亡她根本不在意,然而洛陽給李密佔據對李淵和竇建德都不是好事。

竇建德向李月影說道:「你們立刻趕回洛陽通知越王,要他立刻率領部隊出城迎戰,而我就在前面故布疑陣,拖延住李密的前鋒部隊,看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記住,別率領精銳部隊出擊,洛陽城牆高廣堅固, 但軍隊卻士氣低迷 能固守而不可出戰,你和越王率領軍隊出擊旨在讓李密知道前些日子的軍事操演並非虛張聲勢,讓他心有顧忌。另外,一定要立刻派人防守洛口倉,否則李密只要稍微繞道便可轉攻洛口,洛口一下,洛陽也危在旦夕了。」

李月影點點頭,道:「那將軍要小心一點。」

「快去吧。」竇建德拍拍李月影的肩膀笑道。

李月影和長孫念玫不敢拖延,展開輕功,悄悄從大道旁的崎嶇小路躡上夜行的軍隊。

「這麼多人一起行軍卻只有腳步和裝備碰撞的輕微聲響,真是可怕。」長孫念玫雖然從來沒有親身上過戰場,然而出身軍事世家,加上寄居在李家的時候也是多聞戎馬戰陣之道,所以深知軍隊夜行無聲是需要很嚴格的訓練。

「嗯,妳還可以嗎?我們趕上最前方的部隊後,便在前鋒那搶一匹馬趕回洛陽。」李月影仔細觀察了一下軍隊動向後轉頭問道。

長孫念玫點頭,道:「可以。」

李月影不在這搶馬,是因為前頭還有部隊,如果在這邊就搶馬,打草驚蛇,定會被前後夾擊,陷入層層包圍,這就誤了回洛陽傳達訊息的時機了。

兩人低身急奔,不一會便繞到了部隊的中段,但接連幾天都是步行趕路,而且為了快點拿到神兵,四人鮮少休憩,因此體力的耗損不小,內力較差的長孫念玫在這一陣全速急奔後,已經有點支持不住。

李月影斜眼看去,只見長孫念玫咬牙苦撐,額上斗大的汗珠不斷冒出,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停下腳步,對長孫念玫道:「我抱妳跑一程吧。」

「這個……不……不大好吧。」長孫念玫邊說還邊喘大氣。

「我不是在跟妳商量。」李月影一說完便將長孫念玫橫抱在手中,繼續展開輕功往前奔去。

長孫念玫無法反抗,只得任由李月影抱住自己,白皙的雙頰登時轉為緋紅。

雖說是李月影抱著她,然而為了方便李月影的奔行,長孫念玫必須將手圍在李月影的頸項,如此一來,兩人當真是呼吸相聞,近在咫呎,她不敢看李月影,只好將頭別過去。

她感覺,離李月影的呼吸聲遠一點,臉就不會那麼火燙了。



【二】



很快就到正式開幕的前一天了,秦語茗和徐星齡這幾天都站在北大路、經國路、中正路一帶發小宣傳單。

「好險已經快要冬天了,不然這樣發宣傳單會發到中暑!」徐星齡一邊說一邊用衣袖擦著額頭上的汗。

秦語茗坐在文化中心演藝廳前的石階上,捶著酸軟的腿,這幾天發宣傳單真是累壞她們了,而且她們的工作可不只發宣傳單,時間到了還得回店內跟著服務生們一塊接受訓練。

從基礎的認識咖啡、餐點到外場的一切服務作業流程,可說是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哼,我們累得半死,聲達學長呢?每天只是來插花一下,發個一下就走,說什麼去談事情,根本是不想做這種累死人又沒成就感的工作。」徐星齡跟著坐下來抱怨道。

「學長也很辛苦啊,他也有跟我們一塊發宣傳單和上課啊,只是他還要跑廠商,所以沒辦法從頭到尾和我們一起工作。」秦語茗委婉的解釋著,她知道自己現在能做的也只有這個了 � 在不引起大家不悅之下,多為兩邊說點好話。

「哼,最好是很辛苦啦,那為何店內上課他幾乎都會到,而發宣傳單的時候就只是插花?」

「嗯……」秦語茗沈吟不語,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笨喔,連這都要想!因為店內有椅子有空調又有漂亮的女服務生啊!」徐星齡極盡挖苦之能事。

秦語茗苦笑不語,這段時間葉聲達仍然到處奔走,希望找到方法來增加早餐時間的營業人潮。

葉聲達主要是跟市政府等公家單位以及咖啡館附近的一些商業行號洽談,表明願意提供精緻可口的外送早餐,然而這構想卻沒有什麼人願意接受。

這當然是因為Classic的餐點都太貴了,雖然大家都說早餐要吃得好,但在繁忙的工商社會中,包括葉聲達自己都是在路邊的廉價早餐店隨便買買就上路,哪會有人願意花個兩百元的價格去買一頓精緻美食,然後在時間壓力下囫圇吞棗吃掉?

這道理很簡單,連秦語茗都知道,然而葉聲達卻忽然笨起來了,且為了彌補自己的「笨決定」,葉聲達絞盡腦汁的想了很多聰明方法,也很努力的去張羅。

但是,不但沒有收到任何回報,反而加深了四人間的裂痕。

即使,葉聲達還是跟以往一樣拼命,還是跟以往一樣身先士卒,但是他無可避免的必須花時間去張羅一切而少了很多類似發宣傳單的基礎工作。

換做是以前,徐星齡看到葉聲達跑完市政府和其他商業行號後立刻趕來和自己兩人一同發宣傳單,一定會佩服葉聲達的鐵人精神,然而,現在徐星齡的想法中,葉聲達去跑市政府或商業行號卻變成「休息」和「納涼」,反而對偶爾才來一下的章智勳稱讚備至。

秦語茗看著遠處美麗的夕陽,嘴邊的苦笑卻收不回來。

她想到那天去袁書塵家,袁書塵的老公給的建議 � 妳不需要現在出面去制止葉聲達,因為妳也制止不了。而且妳的建言可能會成為引發兩邊衝突的導火線,妳的處境是一動不如一靜。我猜,李月影在這次事情中要送給妳的禮物,便是要妳以旁觀者的角度看這事態如何發展。

「哎……」秦語茗長嘆了一口氣,她實在有點看不下去事態的發展了。

「怎麼了?」徐星齡問道。

「沒事。」秦語茗搖頭道。

「真是,最近妳也變得怪怪的,我們這組真是出師不利,還沒正式開始就好像快垮台似的。」徐星齡抱怨道,她感覺秦語茗最近變得陰陽怪氣,好像心事重重,但怎麼問卻都是不肯說。

秦語茗並沒有因為徐星齡的抱怨感到不快,但也沒有像以前那樣,為了怕朋友不高興便趕緊做些解釋。

這一方面是因為她的個性已經有了不小的改變,另一方面是,秦語茗正思考著黎樂詩和自己說的話 � 不用擔心,如果李月影真的夠犀利,絕對不會坐視狀況惡化到不能收拾,他會在適當的時機出手,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到底月影學長心中在想什麼?」秦語茗心中滿是疑惑。

「喂,妳又發呆啦!最近妳怎麼常常魂不守舍的?該不會真的有男朋友了吧?」徐星齡這麼問,自然是因為吳孟衡曾私下向徐星齡打聽。

本來葉聲達是不太願意吳孟衡這麼做,但吳孟衡完全無法忍住想要一探究竟的衝動,最終還是開口向徐星齡問了,葉聲達雖沒有責怪吳孟衡,但不悅的態度顯而易見,也因此種下了兩人之間的小心結。

「別鬧了,我怎麼可能有男朋友,我天天都跟妳或是學長在一起,妳們哪時候看到有學長以外的男生跟我在一起?難道我可以把男朋友藏在衣櫥裡面?」秦語茗好氣又好笑,她已經說了好幾次,可是徐星齡經過和吳孟衡煞有介事的幾番討論後,那好奇心就一直靜不下來,只要稍有風吹草動,便會把這事情拿來問一次。

「可是妳這陣子真的變了很多,而且我也覺得孟衡學長分析得很有道理,妳那天在內灣莫名其妙的恢復活力,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分明有鬼。」

「孟衡學長這樣子真的很無聊……我說沒有就是沒有。」秦語茗淡淡的回答,但是每回答一次這問題,她對吳孟衡的疏離感就更加深一層,這大概是吳孟衡始料未及的事情吧。

其實這也是葉聲達不希望吳孟衡找徐星齡探問或是當紅娘的原因,他知道徐星齡雖然外向活潑,沒有心機,但也因如此,不會是個可以守住祕密的人。

更何況守住祕密這美德還得看輕疏遠近,雖然大家都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但是徐星齡怎麼說都跟秦語茗比較熟稔,因此吳孟衡喜歡秦語茗這事情可說是已經成為四人心中公開的祕密了。

這狀況不管是對吳孟衡在追求秦語茗或者是四人平時的相處都極為不利。也因此,葉聲達對吳孟衡的沈不住氣感到不悅。

可惜的是,吳孟衡因人生經驗不足,完全無法體會葉聲達的用心。他一直認為葉聲達是怕自己和秦語茗談戀愛而耽誤到比賽成績,才會不願意出力幫忙,也因此好幾次在徐星齡面前抱怨葉聲達的自私。

對秦語茗來說,她當然了解葉聲達的用心,只是吳孟衡是學長,又沒公開說過要追自己,因此她也不好多說什麼。

就在這時候,徐星齡的手機響起,是葉聲達的來電。

「哼,不知道又要壓榨我們什麼了!」徐星齡看著手機喃喃自語的罵完後才按下通話鍵。

「喂,啊,是總經理!你怎麼用學長的手機啊?是,我們發完了,正在文化中心前面休息,過去店內?好,我們就過去,馬上就到。」

徐星齡掛完手機後對秦語茗笑道:「走吧,總經理說要我們趕回店裡。」

「趕回店裡?有什麼好高興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徐星齡搖頭。

「如果這通電話是聲達學長打的,我保證妳又會念一大堆有的沒的,一聽到是總經理的聲音就笑瞇瞇,我看妳才有心上人了呢。」秦語茗笑道。

「哪有啊,妳別亂說,總經理有女朋友了耶!」徐星齡用力拍了一下秦語茗的肩膀道。

「好啦,真痛,快走吧。」秦語茗當先站起,往位在文化中心後面的Classic走去。


§ § § § § §



才剛走進咖啡館,就看見服務生們正在演練服務流程。

「小冬,輪到妳了。」一個年約三十,打扮得整齊乾淨的男子對櫃台前的一個女孩子說道。

這個男子是三家自營店中唯一被留任的店長,叫做陳家業。

一個身著制服,臉蛋可愛的女孩快速的站到陳家業面前,戰戰兢兢的念道:「服務流程如下,迎接客人、帶位、接受點菜、遞送菜單給廚房、服務客人用餐、結帳、送客和重新擺設餐桌。」

接著,那女孩自動的走到門口,煞有介事的將門打開,微笑對著空氣道:「歡迎光臨,這邊請。」

秦語茗和徐星齡微笑繞過那叫小冬的服務生來到櫃台前,那邊還有兩個女服務生在等待著,四人打了個招呼後,徐秦二人便往章智勳和葉聲達那走去。

章智勳和葉聲達對坐在靠窗的四人位置上,而吳孟衡則是坐在葉聲達旁邊。

「來啦,怎麼在文化中心休息而不進自己店內休息呢?」章智勳笑道。

「在外面才看得到夕陽!」秦語茗微笑道,其實是徐星齡怕回店內碰到葉聲達,又會被吩咐新工作,所以才提議到文化中心前面的廣場休息。

「坐吧。」章智勳說道。

這是四人座,所以只剩下一個位子,秦語茗看了一下後便道:「我去搬一張椅子過來好了。」

「學妹,妳來我這邊坐吧,我去搬椅子。」吳孟衡趕緊站起要讓位。

「沒關係,就搬一張椅子而已。」秦語茗溫和卻迅速的拒絕,轉身去旁邊搬了張椅子。

「現在,Classic主要的經營者都到齊了,我們開始開店前最後一次會議吧。」章智勳說完便揮手招來正在櫃台的其中一個服務生。

「總經理要加點什麼嗎?」一個女服務生快步過來有禮貌的問道。

那女服務生叫做田安妮,是個中美混血兒,今年才十七歲,長相很是甜美可愛。她這幾天都在這受密集的訓練,因此徐星齡和秦語茗對她一點都不陌生。

現在已經快到晚餐時間,這開幕前會議想必很難短時間結束,因此兩人也就很識趣的各點了一個主餐,準備一邊吃晚餐一邊開會。

田安妮走後,章智勳首先開口道:「聲達,你還是決定要把營業時間延長嗎?你曾經跟我說,會在開幕前讓我看到保證,現在我似乎只看到你的堅持,卻沒看到你的保證喔。」

葉聲達臉色雖然沒什麼改變,但也無法如章智勳那般微笑從容,他暗中吸了口氣,道:「是的,這段時間我跑了附近所有公家單位和可能的企業行號,的確沒有一家願意團體訂購我們的早餐,但即使如此,也不代表早餐時段會虧錢,所以還請總經理如約給我三個月。」

章智勳聳聳肩,道:「我當然沒問題,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我說了,就會確實給你三個月去發揮,只是以我的判斷,增開早餐時段絕對會成為你的負擔,我對事情的判斷,十有九中,所以你自己好自為之啦,哈哈。」

葉聲達苦笑,道:「那我只能希望總經理判斷失準的那一次會出現在我身上。」

「好,接下來呢?」

「接下來我要報告一下和隔壁租書店以及文化中心合作的計畫。」

章智勳點點頭,問道:「已經完全準備好了嗎?」

「是,都準備好了。目前的計畫是這樣,在租書店一次消費滿一百五十元或有參加文化中心十分好讀活動的客人,憑租書店的店章和文化中心館章,都可以在我們店內享有八五折的消費優待一次。文化中心十分好讀活動的網頁會放上我們店的資料和簡介,文化中心的館員也會向參加活動的市民主動告知這訊息,相信這是提升來客率的好方法。」

章智勳點點頭,表示同意。

「另外,十分好讀這活動是從明天開始,文化中心很重視這次活動,還特地舉辦了一整天的活動,不但有園遊會和音樂會,還會有媒體採訪,我們明天會到園遊會中擺攤賣咖啡,而我也爭取到一家平面媒體來做採訪,希望藉著這次活動為我們的開幕博個好彩頭。」葉聲達繼續說道。

「我們會上新聞啊?」徐星齡問道。

「嗯,應該只是小角落啦,但起碼是個免錢的廣告。」葉聲達微微苦笑。

「那你上次說駐館音樂家還是作家的點子進行得怎麼樣了?」章智勳問道。

「有名的音樂表演者或是畫家我們應該是請不起的,所以我現在請來的多半是學生表演者和畫家,其實很多大學音樂系或是美術系的學生都很優秀,這邊是孟衡和我有邀請到的名單和簡歷,請總經看一下。」葉聲達將名單推給章智勳。

「學長,上次你還有說會請作家,你說有把握可以請到一些知名的作家當一日駐館作家,有請到誰嗎?」徐星齡邊問邊好奇的探頭過去看葉聲達推給章智勳的名單。

「咦,有白日夢啊!」徐星齡為了看那名單,一邊肩膀已經和章智勳靠在一塊了。

「是啊,不過也只有他名氣稍微大一點,其他幾個都是普普通通而已。」葉聲達淡淡的回答道。

「學長,你怎麼請到這些人的啊?像白日夢這種作家應該很難請吧。」徐星齡問道,很顯然她又岔題了。

秦語茗也對白日夢這作家很熟悉,他是這幾年網路作家中的翹楚,不知道葉聲達是怎麼請到他的。

光看到這一連串的匯報內容,秦語茗就感到很心疼又很慚愧,從為了增加早餐時段業績跑遍市政府等公家單位到請作家和音樂表演者,自己和徐星齡、吳孟衡幾乎都沒有參與幫忙。

吳孟衡這段時間大多是留在店內盯著服務生的訓練和補足店內各項應用事物以及編寫手冊,而秦語茗和徐星齡則是負責發宣傳單和熟悉會計法則以及各項必需的應用軟體。

雖然發宣傳單很辛苦,但是相較於葉聲達所做的可說是微不足道了。

而且現在看來,葉聲達應該很早就開始了連絡駐館作家和表演者的工作,否則一來一回間,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敲定名單?

秦語茗坐在葉聲達和章智勳的側面,所以很容易就看到葉聲達推給章智勳的名單。那名單上不只有這些人的簡歷,連駐館時間都排定好了。

以這段時間從吳孟衡那聽到的訊息,秦語茗可以肯定這些人絕大多數都是葉聲達邀請到的,雖說葉聲達只是負責邀請和敲定時間,細部的整合和文書工作都是由吳孟衡完成,但光是這份辛勞和準備,就足夠打敗自己三人的全部總和了。

不過,令秦語茗心疼的是,吳孟衡和徐星齡似乎都沒有「感受」到葉聲達這次的辛勞和卓越安排。

人或許就是這麼奇怪,換做以前,兩人鐵定會在背後大力讚嘆葉聲達的「遠見」和「拼勁」,可是現在兩人對葉聲達各自有了心結,再加上葉聲達做了一個白費自己工夫又增加大家壓力的決定,因此葉聲達這次的努力換得的不再是百分百的尊敬和驚嘆,而是帶著一絲不以為然的勉強認同。

其實,這當中最令秦語茗感到氣惱的是吳孟衡的態度,只是看到現在默契和情感逐漸僵化的四人,她就只好隱忍不發,以免為葉聲達增添多餘的麻煩。更何況,秦語茗知道吳徐兩人的心結多多少少和葉聲達誤踏李月影陷阱有關,那麼引導葉聲達進入錯誤的自己,又怎麼好多怪他人呢?

「你算是把人文這兩個字扣得很緊,呵呵,我真的很期待你們在開幕之後的表現呢。好啦,現在接著把所有例行公事都討論完後便要開始今天的重頭戲了。」章智勳笑道。

葉聲達點頭,回答道:「店內一切訓練都交給孟衡和陳店長,我昨天晚上有來看過,應該是沒問題,等會會實際跑一次給總經理看,讓你可以放心。」

就在這時,安妮端著秦語茗和徐星齡的餐點上來,柔聲道:「這是夏威夷海鮮飯,是語茗姐的,這佛跳牆套餐是星齡姐的,兩位請慢用喔。」

章智勳等安妮走了之後,開玩笑道:「聲達,你的審美眼光還不錯嘛,新請的三個服務生都很漂亮,是有打算追來做女朋友嗎?」

徐星齡雖然還是笑容滿面,但卻不自主的扁了扁嘴,秦語茗知道那是徐星齡感到不以為然之時會做的動作。

她心中明白,徐星齡肯定以為葉聲達是假公濟私,所以才會在這次面試之時只選漂亮的女孩當服務生。

秦語茗雖然不能完全知道葉聲達真正的想法,但是她倒是認為,葉聲達這麼做是很正確的。正所謂食色性也,新竹東區那一大片消費能力強的族群,包括了清大、交大、工研院和科學園區,長期都是男多女少的局面,因此店內都是美女服務生想必對這群消費者會有一定的吸引力。

更何況,葉聲達在挑選服務生的時不但考慮她們的相貌,同時注重她們內在的穩定性,絕對不是章智勳和徐星齡所想的那樣,有什麼假公濟私的心態。

記得幾年前,清大附近有個水果攤,因為老闆的女兒很漂亮,所以吸引了許多的客人來買水果,這事甚至還上了新聞。

對秦語茗來說,葉聲達的一切選擇或許很功利,但可以確信的是,他這一切都是抱著對團體有利的心態去做,只可惜因為心結,這些思考在徐星齡眼中都被扭曲得不像樣子了。



§ § § § § §



吃完晚餐之後便開始驗收服務生訓練的成果,葉聲達和章智勳兩人假裝是客人,而吳孟衡等三人則是坐在邊角等看三個服務生的表演。

首先上場的是小冬,她有禮貌的將章智勳和葉聲達兩人帶至座位上後,將菜單遞上。

章智勳淡淡的問道:「是這樣的嗎?」

小冬心裡正緊張,聽章智勳這樣沒頭沒腦的問,更加慌了,只得結結巴巴的道:「這是本店的菜單……請問兩位要點些什麼?」

葉聲達指了指桌上的口布,笑道:「別緊張,慢慢來吧。」

小冬這才想起,應該先為客人打開口布,倒檸檬水,然後才是呈上菜單。

她趕緊將葉章二人面前的口布打開,但是因為太過緊張,一個不小心手肘居然打中了葉聲達的下巴。

「對不起…副總,對不起。」小冬緊張的手都抖了。

徐星齡閉起眼睛,不忍觀看,因為以葉聲達的嚴格,這個小冬肯定會被罵死。

「不要光想著會做不好,否則真的會做不好喔。」葉聲達微笑道,絲毫沒有不悅。

徐星齡和吳孟衡互望了一眼,都看到彼此的詫異。

「雖然我們要求很嚴格,但那是為了確定服務品質,客人並不會分毫不差的要求,所以妳要有自信,經過這麼一段時間的訓練,妳的表現一定足夠應付大部分的客人,現在先去後面等著,換安妮吧。」葉聲達拍拍小冬的手臂後,招手要安妮過來。

安妮有了小冬的前車之鑑後,順利的通過到點餐和上菜,不過卻在用餐完畢的清理桌面時出現了點小麻煩,章智勳搖頭道:「聲達,這樣子不行喔,兩個上來驗收,兩個都出現問題。」

「真是抱歉。」

「你要知道,我們走的是高價位高品質路線,服務生訓練是一點都馬虎不得,現在他們才服務我們一組桌子就已經出現錯誤,以後高朋滿座的時候怎麼辦?」章智勳雖是笑笑的問,但責備的意思相當明顯。

葉聲達點頭道:「知道,我會再加強的。」

徐星齡看到這不禁小聲對吳孟衡道:「這都得怪學長硬要分時間去跑那些沒用的事情,而且學長很誇張耶,這些服務生出問題就笑笑不追究,我們沒出什麼問題,他還老是那張撲克臉,簡直是見色眼開嘛!」

吳孟衡也小聲的說道:「我也感覺學長最近很奇怪,似乎沒有以往那樣的幹練和公正了。」

秦語茗在一旁聽到兩人的竊竊私語,內心忽然湧上一股怒火。

她知道葉聲達之所以不多加責怪,是因為很清楚這些小女生已經盡力了,而且任何事情都是熟能生巧,就好像學習語文那樣,即便是文法、單字、成語背得再熟,如果不經過長期不間斷的讀、寫和說,就永遠無法將英文用得自如。

更何況,今天這擺明是考試,緊張是必然的,即使已經很熟練的服務生還是可能在小細節上出錯,如果因此就擺臉色,實在是不必要,而且這臉色要擺也得跟店長擺去,不是當場就給這些小女生難堪。

秦語茗感覺自己再在這邊一定會忍不住怒火而出言頂撞徐吳二人,她也不回頭,直接起身走向葉聲達和章智勳,向兩人道:「學長,我身體很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可以嗎?」

「怎麼了?」章智勳訝然擡頭問道。

「不知道,可能是太累了,感覺胸口悶和頭暈。」

「是中暑了嗎?」葉聲達也擔心的看著秦語茗,這時吳孟衡也快步跑上來,想知道發生什麼事情。

「不知道,不過我想休息一晚會好的,應該是不會影響到明天的開幕。」

「我送妳回去。」吳孟衡立刻自告奮勇道。

「不用,我有熟悉的大哥剛好在開計程車,我請他開車來載我回家好了。」秦語茗婉拒道。

「也好,孟衡,你就留著吧,晚點還要繼續加強訓練以及檢查餐具等物品,而且你騎的是機車,小茗身體已經不舒服了還吹風,不大好。」

章智勳剛剛本也想自告奮勇,好險吳孟衡先說而且被拒絕,他笑著拍拍秦語茗道:「那快回去休息吧,明天可是真正需要妳喔。」

秦語茗努力勉強自己做出不做作的微笑和店內眾人道別後便走出Classic,接著撥出手機給李光祥。

她其實暫時不想回家也不會回家,她只想好好的靜靜,然後找個可以給建議的人,因為她發現,自己似乎對眼前的狀況無法再忍耐下去,如果不讓情緒找個出口,隨時可能會成為引爆炸彈的罪魁禍首。

§ § § § § §

李光祥開著車漫無目標的繞著新竹市區亂晃。秦語茗坐在車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今晚發生的事情,李光祥只是微笑聽著,幾乎沒有開口說話。

「哎,李大哥,你說該怎麼辦?不是我不忍耐,而是情況已經惡化到我無法忍耐。」秦語茗嘆道。

「嗯……忍耐這件事情也是很重要的。」李光祥笑道。

「可是我怕……我的忍耐只是讓事情持續惡化。」

「那妳想怎麼做?」李光祥問道。

「嗯……」秦語茗啞然,李光祥這一問可問倒了她,因為她就是沒辦法才會先找袁書塵再找李光祥啊!

「妳不知道怎麼讓情況更好,那不選擇安靜還能做啥?」李光祥莞爾道。

「哎,我是真的很擔心,你們都這樣……」秦語茗說的你們自然是指袁書塵夫妻和李光祥,他們的從容讓秦語茗好氣又無奈。

就在這時候,秦語茗的手機響了,來電者是葉聲達。

「學妹,妳在哪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怎麼十二點了還沒回到家?」葉聲達劈頭就是一串問題。

「學長你回到家啦?」秦語茗看了看時間,十二點二十。

「還沒,我還在店內,孟衡和星齡先回去,他們剛剛打電話來說妳不在家,妳是在醫院嗎?」

秦語茗遲疑了一會後回道:「不是……」

「那妳在哪裡?」葉聲達語氣中透露著強大的疑惑。

秦語茗看了李光祥一眼,回道:「學長,總經理也走了嗎?」

「呃,是啊,我再過一會也要走,怎麼了?」

「你等我一會,我馬上就回店裡面去。」

「喔,回來店裡?」葉聲達還沒反應過來,秦語茗的手機便已經切斷。葉聲達愕然的看著螢幕漸暗的手機,不知道秦語茗在搞什麼把戲。

電話的另外一端,李光祥笑著對秦語茗道:「看來妳還是忍不住想做些什麼了。」

秦語茗搖搖頭,沈默了好一會,轉頭問道:「我這樣做對嗎?」

「哈哈,我怎麼會知道?」李光祥大笑。

「能給一點提示嗎?」秦語茗露出懇切的眼神。

「我的工作是開車不是逆料事情的成敗,妳真是太看重我了。」李光祥頻頻搖頭微笑。

「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給我一個有用的建議,拜託嘛……」秦語茗竟然用起女孩子的專屬絕招 � 撒嬌。

李光祥無奈,想了好一會才道:「問問妳自己為何想跟葉聲達單獨談話,問清楚就會得到好結果。」

秦語茗點點頭,看著窗外已經寧靜的街道整理思緒。

沒多久,車子已經轉到北大路上,李光祥打了右轉燈後靠在演藝路的路口,笑道:「秦小姐,目的地到了,今晚的伴遊費用,一百五十塊。」

秦語茗付錢後笑著和李光祥道別。

看著計程車遠去,她深吸了口夜晚的涼意,現在的秦語茗很清楚,屬於自己的事情還是得自己面對,要好要壞,不是看李月影、李光祥或者袁書塵,而是看自己。

其實,真正的獨立是很可怕的事情,如果可以,沒有人想離開有依靠的區域。

引言 使用道具
d19900806449
男爵 | 2012-3-2 19:20:52

臥龍之章 第二十七章——人性之微

【一】



深夜,秦語茗屈起雙腳坐在床上,柔軟的床墊和枕頭雖讓她的身體感到舒適,卻無法減低從李月影的話語中帶來的不解。

她心中有著強烈的信念,認為李月影利用自己讓葉聲達掉入陷阱,不但是為了葉聲達好,更是為自己好。可是她同時也存在著無法被說服的錯愕和懷疑,無法「完全」打從內心認同。

或者說,她現在的心情就好像被神棍欺騙失身後,還得找理由相信神棍是在用「淫行」來淨化自己的肉體。

也是到了現在她才發現,李月影對她來說似乎很接近信仰。

只是這信仰是由敬佩和愛戀的心情共同建構起來。

叩叩叩,外面傳來敲門聲。

「誰啊?」

「還能有誰呢?」門外徐星齡的聲音響起。

秦語茗微微一笑,起身開門。

徐星齡走進來,一屁股便坐在秦語茗床上,問道:「怎麼樣,妳想到什麼好點子了嗎?」

秦語茗搖頭,道:「還沒。」

「不如我們去買個宵夜再想吧?」徐星齡說到吃和玩,嘴角就會不自主的往上揚,這或許也是一種優點吧。

「好啊,我也正想出去走走。」秦語茗噓了口氣道。

換好外出衣服,兩人剛走到客廳,葉聲達和吳孟衡兩人剛好開門進來,葉聲達見到兩人劈頭就問:「要去吃宵夜啊?那宣傳計畫想好了嗎?」

「呃……正在想,我們就是想累了,所以想要出去走走,換個心情,順便吃宵夜。」徐星齡說完,發覺自己的上背居然已經因為緊張而滲出冷汗。

「嗯,那加油吧,要達成目標可是很艱難的,半分都偷懶不得喔。」葉聲達點點頭道。

「知道啦,我們先走囉。」徐星齡說完便拉著秦語茗快步出門了。



才剛走進電梯,徐星齡就開始抱怨道:「聲達學長真的很機車耶。」

「怎麼了?」秦語茗不知道徐星齡為何會這麼說。

「妳不覺得嗎?什麼事情都很專斷獨行,要刪減菜單也是他的意思,要延長營業時間也是他的意思,要想出好的宣傳手法也是他的意思,他哪一件事情有接受過別人的意思?」

聽著徐星齡忿忿的抱怨,秦語茗不覺悚然心驚,因為她從徐星齡的口氣中可以感覺出,徐星齡是真的對葉聲達很不滿,而這不滿已經不是單純的因為葉聲達過度「嚴格」,還有對葉聲達行事以及人格的不滿。

這中間的差別在於,若只因為過度嚴格而產生的不滿不會造成離心,而對個人人格以及行事的不滿則反。

要知道,離心與否是一個團隊成敗的關鍵,就好像李密殺翟讓,造成了瓦崗軍內部的離心,所以李密和王世充之間即使前後數十戰,幾乎是連戰皆捷,但一旦敗戰便全軍瓦解,不可收拾。

徐星齡繼續抱怨道:「總經理就是太過溫和,才會被學長牽著走,妳也真是的,為何要支持學長將營業時間拉得這麼長的決定?妳看,總經理溫和不反駁,妳支持,再加上孟衡學長本來就是好好先生,現在成了什麼樣子?」

秦語茗聽著徐星齡憤恨的語氣,心中如飛的閃過許多模糊不清的念頭,這些念頭似乎跟李月影對自己說的話有關,但真要具體描述,卻又無法辦到。

「妳怎麼這樣看著我啊?難道我說錯了嗎?」徐星齡抱怨老半天才察覺到秦語茗臉有異色。

「不是……我只是在想事情……」秦語茗老實的回答道。

「在想什麼?」徐星齡好奇的問道。

「還在整理……我想想……嗯,妳是不是感覺學長這麼嚴格不過是為了想奪下比賽的勝利,進而藉著比賽勝利幫他自己鍍金,讓他可以拿到更好的社會地位和工作?」秦語茗一邊說一邊整理自己的想法。

徐星齡張口結舌的強笑道:「妳在說什麼?我怎麼會這樣想?我只是……感覺學長有點點霸道。」

秦語茗從徐星齡臉上略顯尷尬和驚慌的表情知道,自己剛剛幾乎是一字不差的猜對了她內心所想,徐星齡的否認只是變相的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秦語茗感到有點奇怪,以前的自己很少這麼「敏銳」,可以從別人的隨口說說直接感受到這個人話語下隱藏的真實意涵。然而,今天的自己卻脫口說出,而且命中紅心。

她似乎從李月影那邊得到了一些分析人性的訣竅,可是,弔詭的是,李月影並沒有開口傳授過秦語茗任何這方面的技巧!

「妳緊張什麼啊,我也是有這樣的迷惑才會說出來嘛!」秦語茗微笑著替徐星齡解圍。

其實,秦語茗根本沒有想過葉聲達這麼嚴格是為了個人出路,只是她知道如果自己不這麼說,徐星齡的內心肯定會對有所芥蒂,雖說這可能只是小尷尬,沒幾天就化解,但也可能就此種下朋友間的裂痕。

言不由衷,但卻心存善良!

秦語茗似乎有點點了解了李月影晚餐時候跟自己說的話,但似乎不只是這樣而已。秦語茗擡頭凝思,電梯樓層燈「叮」的一聲停在一樓。

這時,徐星齡已經放心下來,繼續說道:「妳也有這種感覺嗎?妳也感覺聲達學長其實有點自私,對吧?就我看啊,聲達學長根本只是在用『嚴格』這冠冕堂皇的藉口壓榨我們來為他自己鋪路。」

兩人走出電梯後,往社區外繼續走去。

秦語茗嘆了口氣,她不願正面回應徐星齡的問題,只是轉彎回問道:「那我們該怎麼勸服學長把早餐時段拿掉呢?」

「能怎麼辦呢?連總經理都拿他沒輒,誰叫妳那時候要跟著附和啊!」徐星齡抱怨道。

秦語茗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內心略感不快。

她不是因為徐星齡抱怨自己而不快,而是對徐星齡的自我感到不快。

的確,自己當初出於敵視章智勳而支持葉聲達加開早餐時段,這是個錯誤。然而,徐星齡的反對絕不是出自於想要讓整體營運更好的心,而是出自於她自己的懶惰和不願付出,這中間雖然是形同但卻神異。

真正在用著冠冕堂皇藉口的人其實是徐星齡。

不過,往回思考,自己和葉聲達其實也是這樣吧,只是自己和葉聲達想要用冠冕堂皇的藉口掩蓋過去的是對章智勳的反感。

「怎麼又不說話了?」徐星齡用手肘輕頂了一下秦語茗,她感覺秦語茗今天怪怪的。

「唉,如果早餐時段確實出現虧損,不知道總經理會做出什麼反應?」秦語茗嘆了口氣道。

「總經理人這麼好,哪裡會有什麼反應呢?我倒是想看看那時聲達學長要怎麼幫自己找台階下。」徐星齡說著不覺露出冷笑,秦語茗看到那反應,心中的慄慄之感更重了。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真微妙,本來言語投機,相處融洽的四人,隨著時間和人事的推移,居然會演變成互有心結的狀況,而且這時間來的好快。

忽然,秦語茗腦袋閃過一個念頭:「原來月影學長說的陷阱是這樣啊!」

秦語茗終於了解李月影為葉聲達佈好的陷阱是什麼了。

葉聲達過度嚴格的要求其實就像洶湧的潮水般,不斷的衝擊著其他三人,而秦語茗三人之所以能夠在這樣嚴格的壓力下繼續信服葉聲達的領導,是因為葉聲達本身有一道堅固的堤防 ― 到今天為止從沒有出錯,也沒有因為情緒而做出任何不理智的決定。

李月影藉由秦語茗的引導,讓葉聲達因為自己的情緒而做出錯誤決定,這就好像把堤防打破個缺口般,那洶湧如潮水般的嚴格很容易便沖垮了其他三人對他的信服度。

而信服這件事情,一旦出現缺口,許多幻想和猜測便會隨之而生,更何況,葉聲達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決策錯誤,反而絞盡腦汁往裡面鑽,不但自己花了大量的心力在思考如何讓早餐時段賺錢,甚至也將錯誤決策的壓力分擔給秦語茗三人。

若真要將葉聲達的錯誤條列出來,其實很簡單,不過是決策錯誤加上過度嚴格。

但是這兩樣加起來就已經足夠動搖他的領導地位,尤其葉聲達的錯誤決策是因為他個人對章智勳的厭惡和反抗心理,這樣的不成熟雖然不見得會被其他人分析出來,但是不成熟的氛圍卻可以被感覺出來。

葉聲達這弱點被李月影算計到,然後呈現在眾人面前,接下來當然是得承受後果。

儘管以公平的角度來看,章智勳是必須為情勢演變到如此負上一定的責任,因為在刪改菜單那事上他用錯了方法,更加深了葉聲達對他的厭惡,且在葉聲達提出加開早上時段之時,身為有否決權的上司卻沒有能力做出正確的判斷。

但是,秦語茗已經可以預見這事情的結果,那就是,就算葉聲達現在推翻原來的決定,也得承擔下所有的責任,而其他人即使多少都有錯誤,但卻可以大剌剌的站在批判的那方。

秦語茗苦笑,這難道就是李月影所說的,每個人都是醜陋猙獰,每個人背後都藏著一把刀,只是抽刀的時機到與未到?

秦語茗知道,如果自己沒經過李月影的「洗禮」,也必然會和徐星齡一樣產生猜測,那麼,吳孟衡呢?吳孟衡現在有對葉聲達產生了不信任嗎?

「月影學長到底想要做什麼?」秦語茗茫然,如果是一般狀況,她會認定李月影是為了在比賽中取得勝利,才安排下這陷阱。然而,看來一點都不像,因為秦語茗不認為李月影會很看重青創賽。

只是,撇開了這樣的疑慮,秦語茗還是不知道李月影這樣做的意涵,也不知道這陷阱的後勁到底有多強。



§ § § § § §



一個星期很快就過去了,秦語茗和徐星齡並沒有想出什麼特殊的方法,秦語茗其實花更多時間在思考該怎麼說服葉聲達取消早餐時段,而徐星齡則是隨著約定日期的到來逐漸增加抱怨的強度。

果然,會議之時,氣氛十分凝重,葉聲達雖然沒有罵或念,但嚴肅的表情還是讓繳白卷的秦徐二人嚇得冷汗直冒。

會議完畢後,徐星齡立刻躲進秦語茗房間,小聲的和秦語茗抱怨著:「這算什麼嘛?我們又沒有錢,能想到的就只有網路宣傳和街頭發小宣傳單啊。」

「嗯,學長也沒說什麼啊!」這幾天秦語茗常在旁邊緩和徐星齡對葉聲達的不滿。

「學長自己也沒想出什麼好點子啊,只是做了一個早餐外帶的計畫,這跟宣傳有什麼關係啊?早餐外帶的計畫我也會做啊!」徐星齡滿臉不以為然的小聲道。

秦語茗嗯了一聲,並沒有接話,因為她可不認為徐星齡也有那個能力做早餐外帶的計畫,不過,徐星齡的抱怨並沒有錯,葉聲達的確是跟自己兩人一樣沒有再多想出什麼好的宣傳手法了。

除了在一次吃飯中提了一個藝文創作者駐館的想法,然後將這想法丟給吳孟衡去做外,其他真的就沒有什麼了。

在每個星期的固定時間請作家、畫家或是音樂家等藝術工作者來咖啡館「駐館」一天,這樣的計畫是標準的想來簡單做來難,而葉聲達卻因為要努力思索如何讓早餐時段也能賺錢的計畫,而將實際執行丟給吳孟衡,這的確是會讓人心裡犯嘀咕。

看來葉聲達仍然在李月影的陷阱中掙扎,他現在每天都絞盡腦汁在如何做起早餐時段的業績。然而,照李月影的說法,這只是陷入迷思後的白費工夫。

「哼,孟衡學長的計畫做出來了又怎樣?還不是被雞蛋裡面挑骨頭,最後不了了之,妳知道不知道,昨天孟衡學長也跟我抱怨起聲達學長了。」徐星齡說得更小聲了。

秦語茗嘆了口氣,並沒有感到太訝異,因為前天自己也聽到了吳孟衡的抱怨。

徐星齡抱怨完畢回房後,秦語茗仍然在思考著對策,然而,這件事情上,她和葉聲達一開始便站在同一個錯誤的出發點,因此三人當中,她最沒立場去勸說葉聲達,而令秦語茗感到啼笑皆非的是,自己正是最了解當中關鍵的人。

「我該怎麼做才可化解現在的危機呢?」秦語茗這幾天一直在思考這問題。

不可能直接點破,但也沒有婉言勸諫的可能,更慘的是,自己也不可能幫葉聲達向吳孟衡以及徐星齡解釋。若李月影真是要除去一個競爭對手,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然而秦語茗卻有股執念,肯定李月影的用意沒有那麼膚淺,不過如果自己不能破解李月影的深意,那等於是被陷害到了,而再一個星期咖啡館就要開幕了,一個軍隊在開戰前軍心渙散,戰敗乃是合情合理之事。

苦惱到了最高點時,秦語茗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對了,我可以去找李光祥或者是書塵姐。」

§ § § § § §



隔天一早,秦語茗便打電話給袁書塵,袁書塵得知秦語茗的來意後也很爽朗的答應,並且邀她晚上到自家作客。

到了晚上,秦語茗按照約定的時間來到袁書塵家中。

其實按照秦語茗的本意,是想跟袁書塵約在附近的麥當勞,因為她只想跟袁書塵一人說,雖然袁書塵的老公給秦語茗的印象是個老實的好好先生,但再怎麼說都還是會有點不自在。

用餐當中,秦語茗原原本本將自己遇到的難題告訴袁書塵,袁書塵仔細聽著,偶爾提問一些秦語茗說不明白的地方,而袁書塵的老公則是安靜的吃著飯,中間還到小孩房間去看一下小孩的狀況。

袁書塵的老公姓黎,叫做黎樂詩,名字就像人一般,給人溫文儒雅的感覺。

秦語茗知道袁書塵有兩個小孩,大的讀國中,小的讀小三,都已經是不需要父母寸步不離照顧的年紀,也由此可見得袁書塵老公的確是典型的居家好男人。

吃完飯後,袁書塵請秦語茗坐在客廳,自己則是在廚房準備泡茶用具。

這時候,黎樂詩正好從兒子房間走出來,他坐在秦語茗對面的沙發上,笑問:「對目前的狀況妳有什麼打算?」

「嗯……我也不知道。」秦語茗搖頭。

「老公,小茗,吃水果吧。」袁書塵端著茶盤和水果出來。

「書塵姐,妳說我該怎麼辦呢?」秦語茗下意識的忽略過黎樂詩,向袁書塵請教。

「老公,你怎麼說呢?」袁書塵坐在秦語茗身旁,幫秦語茗和自己老公倒茶。

「我想還是以不變應萬變吧。」黎樂詩端起一杯茶,就著口喝。

「可是星齡和孟衡學長都對聲達學長產生不滿,這樣下去遲早會出問題的。」秦語茗有點焦急,她今天就是希望能找到打開僵局的方法,在她看來,如果不做點改變,自己這組內的氣氛肯定會越來越糟糕。

「嗯,老公,真的只能靜觀其變嗎?」袁書塵問道。

袁書塵的舉動讓秦語茗不解,看來精明幹練的她為何要一直向老公求教?這是為了做面子給老公嗎?

「如果把心思抽離青創賽,就不難理解李月影的做法了,他不過是在順勢製造考驗罷了。」黎樂詩笑道。

「抽離?」袁書塵和秦語茗同聲發出疑惑。

「我聽妳上次說過,葉聲達這小孩相當優秀,然而今天他做了這個普通人都不會犯的錯誤,這就表示他的內心有個很大的缺陷。很顯然的,李月影早就看出來這缺陷,因此才會故意製造陷阱讓他跳。人要突破自己的缺陷只有一個方法,就是正面掉進陷阱,然後自己爬出來。」黎樂詩語調相當平和,不過說話內容卻讓秦語茗傻眼。

黎樂詩似乎不只是個好好先生!

「妳在意的是青創賽,可是李月影在意的不是。他的目的在我看來很明顯,就是想知道葉聲達是不是他想要的人才。如果葉聲達是,那這個陷阱他自然有辦法應對,如果通不過,那就不會是他要的人才,那麼葉聲達的失敗與否又跟李月影有什麼關係呢?」黎樂詩侃侃而談,讓秦語茗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不過李月影這小子真的太狠了,設這無解的陷阱給人跳。」袁書塵笑道。

「解鈴還須繫鈴人,其實繫鈴人不是李月影,而是葉聲達自己,若非他心中對章智勳的身分和行事風格有強烈的不滿,又怎麼會做出這麼離譜的判斷呢?要解開困境很簡單,只要葉聲達在章智勳面前低頭認錯,表明是自己判斷錯誤,一切就完美解決,什麼都挽得回。」黎樂詩笑道。

秦語茗不自主的點頭,其實自己轉述李月影的話,提示加開早餐或是宵夜時段,根本只是輕輕帶過,若非葉聲達對章智勳有很強烈的不屑,又怎麼會將這個平常人都會否定的想法認真思考,甚至還千方百計想去施行。

葉聲達會失誤,起源不過是想堅決執行刪除章智勳制定的菜單的念頭。

「要聲達學長去向總經理道歉,實在很難,而且他真的去道歉,總經理一定會趁勢給他難看的。」秦語茗嘆道。

「章智勳是不是好上司,想來不會是李月影關注的焦點,再說明白一點,章智勳如果是好上司,李月影也無謂設這陷阱,因為這陷阱必須章智勳和葉聲達都錯才挖得成,不是嗎?」黎樂詩笑瞇了眼睛,似乎感覺這不過是李月影的一場淘氣遊戲罷了。

「我擔心的是,月影學長說現在的狀況已經超過他的預期,聲達學長因為失誤所要付出的代價會很大,難道明知道會很慘,也要袖手旁觀嗎?」秦語茗說到底還是希望袁書塵可以幫忙解決眼前的困境。

「妳插手如果可以更好,我們當然會很樂意教導妳如何做,但目前看來,妳靜靜的在旁邊觀看就是幫葉聲達最大的忙了。」黎樂詩笑道。

「為什麼?」

「傻瓜,妳難道不知道月影說的,那超出他預期的意外是什麼嗎?」袁書塵笑問。

「不知道。」秦語茗搖頭。

「那意外就是,吳孟衡喜歡上妳啊!」袁書塵哈哈笑道。

「什麼……」秦語茗呆滯當場,她當然知道吳孟衡暗戀自己,但這為何是意外?

「這麼說吧,本來葉聲達跳入陷阱,也頂多是要面對徐星齡和章智勳。吳孟衡現在會對葉聲達有過度的抱怨,絕對是因為葉聲達不會花力氣支持吳孟衡追妳,這樣妳懂了嗎?」袁書塵露出調侃的笑容,賊賊的看著秦語茗。

秦語茗苦笑嘆氣,她看看袁書塵,又看看黎樂詩,感覺自己似乎又多了解了一些事情。

§ § § § § §

【二】



兵器房前,三個身著夜行衣的大漢被官兵團團包圍。

竇建德和李月影等人趕到之時,三人都已經受了或重或輕的傷。

「嗯,三個都要拿下,而且要活口。」楊侗大聲喝令道。

這三人武功都不錯,若不是楊侗這邊早有準備, 在各個置高點都佈下了射手,即使出動的官兵有一兩百人,也很難留下這三人。

「借副弓箭,可以嗎?」竇建德看官兵大呼小叫的模樣,不禁眉頭微皺。

「快去拿副好弓給竇先生。」楊侗低聲吩咐親衛軍士。

過不久,一個親衛便將一張硬弓和五支箭矢遞上。

竇建德道謝後,更不打話,彎弓搭弦,連續三箭射出,只聽得一連聲的慘叫,那三個還在頑強抵抗的細作大腿幾乎同時中箭,倒在地上。

「好箭法。」楊侗衷心鼓掌道。

「獻醜了,這三人的來歷得好好盤問,就帶回越王府吧。」竇建德建議道。

「甚好,來人啊,將這三個奸細給我押到越王府。」楊侗一聲令下,眾軍士訓練有素的將三人牢牢綁縛好,連拖帶拉的將三人押往越王府。



§ § § § § §



越王府內,長孫念玫和曹心蘭已聞訊趕來大廳,三個細作被捆綁住推倒,跪在地上。

竇建德和越王低聲商議一會後,對其中一個相貌粗獷的大漢說道:「你們是誰派來的?三更半夜在兵器庫房附近鬼鬼祟祟的打算做些什麼?」

那相貌粗獷的男子冷哼一聲,頭歪向ㄧ邊,根本不理會竇建德的問話。

竇建德也不多問,只是安靜的站起,抽出隨身長刀,唰一聲便將刀刃從那大漢頸項掃過。

那大漢的喉嚨登時多出一道血紅的細痕,接著便抽搐著倒下,再沒一眨眼的工夫,那大漢的喉嚨便射出一道血線,看來喉管已經被竇建德以輕巧的手法割斷,但是這一刀深淺恰到好處,讓這大漢掙扎了好一會才真正死去。

「你們是誰派來的?三更半夜在兵器庫房附近鬼鬼祟祟的打算做些什麼?」竇建德對第二個大漢重複同樣的問題道。

「我……我們……並沒有惡意,只是半夜……經過……大人饒命……」那個命字還沒說完,竇建德已經一刀劃過,那大漢早看到同伴的死狀,因此除了感到痛之外,表情還充滿了極度的恐懼,可是他的喉嚨已經被割斷,連呼吸都成問題,更別談求饒或是繼續說話了。

「你們是誰派來的?三更半夜在兵器庫房附近鬼鬼祟祟的打算做些什麼?」竇建德對第三個大漢重複同樣的問題道。

「我們……是李密大人派來的,我說的都是實話,請大人饒命……」那第三個身形瘦長,相貌俊雅的細作嚇得趕緊全盤托出,深怕自己稍微慢一點,竇建德手上那刀就會往頸子上掃來。

原來李密派來的探子總共有兩批,一批混雜在民間,裝作商販走卒,收集洛陽的城防和人心向背等動態消息,另外一批便是他們三人,負責打探武器軍隊和糧食的數量和存放地點。

那第一個被竇建德殺掉的大漢便是三人中的頭頭,而他的姓名便叫做裴叔方。



那奸細說完後,楊侗便吩咐章元德將他套上枷鎖,押入牢中看管,然後向竇建德請教道:「先生,聽那細作所言,李密大軍已經準備妥當,不日就會進攻洛陽,然而洛陽精兵多隨聖上南下江都,而樊子蓋、衛文升等善戰之將也都致仕歸隱,不在洛陽。現在的洛陽絕對無法抵擋住李密軍勢,這該怎麼是好?」

「嗯,很簡單,就是虛張聲勢,讓李密有所顧忌,然後趕緊積極整頓城防和派人到江都求援。」竇建德道。

「虛張聲勢?」楊侗不解的看著竇建德。

「對,王爺可以舉行軍事操練,在操演過後故意放出消息,讓那些李密派來的探子們以為洛陽城早有準備,然後將這兩位細作的首級懸在市集之上,告知百姓,王爺你其實對李密派人來打探消息這事情一清二楚,如此李密肯定會不敢攻擊洛陽,轉而攻擊洛陽百里之外的洛口倉。」竇建德向楊侗解釋道。

「洛口倉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大糧倉,地處丘陵,形勢險要,倉城廣長堅固,城內有地窖數千,每窖內有存量七八千石,存糧之豐,足夠洛陽數年之用。且城外有水路之便,逆洛水而上則可直達洛陽,如果洛口被李密拿下,不但會讓李密的聲威大振,洛陽也會跟著難以保全。」楊侗著急的說道。

李月影聽楊侗說得頭頭是道,看來他真的不是一個空有爵位的無知之徒。

「哈哈,王爺剛剛不是也說了,洛口倉形勢險要,儲糧充足,城牆堅固,如此易守難攻的要塞,只須派一個大將,率領數千精兵鎮守,李密能夠輕易攻下嗎?」竇建德說著不禁莞爾。

「嗯,的確。」楊侗恍然,有點不好意思的點頭。

「更何況王爺也說,洛口倉逆洛水而上便可到達洛陽,那也就是說,洛陽軍隊順洛水而下便可到達洛口。若是我,我會派一個聲威不顯的將軍率領數千軍隊鎮守洛口,引得李密來攻,然後派可比張須佗之輩者率軍順洛水而下,如此前後夾擊,李密便可一鼓而殲之。」竇建德說道。

「先生之智,可比諸葛,令小王佩服。」楊侗喜道。

「哪裡,我只是曾從遊於長孫將軍,偷習得幾許用兵之理,哪能跟天下才智之士比肩呢?」竇劍德淡淡的說道。

「唉,長孫將軍英年早逝,如果他還健在,那些盜賊有何足為懼呢?」楊侗嘆道。

李月影聽楊侗這麼說,心中不以為然,因為隋朝大將之多,可說是一絕。即便是現在,也還有楊義臣、裴仁基、楊善會等名將,但隋煬帝親任小人,不能容物。楊義臣擊破高士達,上報戰功,煬帝居然因為厭惡他的威名,藉故解除他的兵權,將之投閒置散。

不過,也就是因為如此,今天的竇建德才會有如此威勢,否則即使竇建德真的智計直追諸葛,又怎麼能以數千烏合之眾抵擋隋政府戰力十足的正規軍?

李月影知道,竇建德自然也知道,只是兩人都不點破。

人都是如此,有了情份後,就會有所保留,即便是如竇建德者也不會再像初見面時那樣,給楊侗無法下台的難堪。當然,這當中還有個關鍵是,竇建德和李月影都不打算為楊侗鞠躬盡瘁,因此很多事情便不須說得太明白。

§ § § § § §



這一夜折騰後,長孫念玫躺在床上已經是寅時。

「李密的探子真的叫做裴叔方,所以……李月影說的都是……事實?」長孫念玫想到這,臉上一紅,因為她想起了李月影昨夜跟自己說的那段話 � 我來自於一千四百年之後,在那個時代,我生命中曾經出現了三個很重要的女孩,而妳長得跟其中一個女孩一模一樣,不管是聲音、相貌還是氣質,我完全無法分辨出差別。

想起李月影的這話和他轉身離去時的眼神,長孫念玫心中就怦怦亂跳。

「嗯,想這麼多做什麼,快睡吧!」長孫念玫告誡著自己。

然而,疲累的身體卻鬥不過活躍紛亂的情緒,長孫念玫直躺到太陽都升起了才勉強在朦朧中睡去。

在朦朧中,她似乎看到李月影悄悄走進來,她想起身察看,卻發現身體像是被鎖住般,連動一根手指都辦不到。

聽著腳步聲靠近,她心中湧現莫名的焦急。

李月影走到床邊,坐在床沿。

長孫念玫這時才發現,因為視野的關係,自己根本看不到來者是誰。那麼,自己剛剛是怎麼確定來者是李月影?

不過,這思緒還沒了結,情況又有了新發展。

長孫念玫感覺床邊的那人開始慢慢的撫摸著自己。

撫摸的速度很緩慢,從頭髮開始,額頭、耳垂、臉頰、下巴、頸子,漸漸的那觸感已經來到長孫念玫的胸前。

那撫摸並沒有停下,這讓長孫念玫緊張得渾身是汗,想要開口制止,但出盡力氣卻還是不能動彈半點。

那手的撫摸很溫柔,來者似乎知道長孫念玫身上每一吋肌膚的感受般,讓她的體內不斷湧現愉悅之感,然而因為不知道是誰,長孫念玫在身體觸感的舒服外,心中滿是緊張。

「是誰?」長孫念玫心中大喊,全身使盡力氣掙脫無形的壓制力。

來者似乎感受到長孫念玫的心意,緩緩移動身體,終於進到了長孫念玫的視野範圍。

「世民!」長孫念玫驚愕萬分,她看到了充滿怒氣的眼神,那是李世民。

「世民哥,你怎麼會來?」長孫念玫驚訝的脫口而出。

接著,那眼神消失,長孫念玫的身體也像是得到解放般,重新獲得自由。

「世民哥?」長孫念玫眼睛睜得老大,趕緊轉頭往旁邊看去。

什麼都很正常,她自己正安然的躺在床上,房內沒有任何人,而床上也沒有淩亂的痕跡,剛剛那一切似乎只是夢。

長孫念玫坐起身,腦袋還在努力回神的狀態。

在初春之際,睡得滿身冷汗真是有點可笑。

長孫念玫笑不出來,拿起手巾擦拭著額頭和脖子上的一片溼冷。

她不敢去想剛剛那個夢,也不敢去想為何會做那樣的夢。



§ § § § § §

午膳用畢後,竇建德等四人在房中聊天,楊侗本想邀請竇李二人一起去校閱軍隊,不過兩人都堅決推辭了。

楊侗不好強迫,只得自己和太府卿元文都等人一起去了。

「你真的來自一千多年以後啊?」竇建德笑嘻嘻的看著李月影,好像在看稀世珍寶般。

「哎,希望你們能幫我保密。」李月影嘆了口氣,他感覺自己需要保密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不知道和李世民相像這個祕密何時會被老天設局拆穿。

「那麼……我們這些平民百姓真的能夠推翻楊氏政權,過些好日子嗎?」曹心蘭問道。

「嗯,這個嘛!」李月影遲疑著,不知道該不該說出「未來」的歷史。

「怎麼了?怎麼不說話?難道之後又將陷入先皇一統天下之前般數百年的混亂?」長孫念玫問道,經過了一番風波之後,長孫念玫對李月影終於不再刻意冷淡,雖然還是沒有辦法恢復已前的熟絡,但語氣之間已經正常多了。

「天下很快就會復歸一統…… 」李月影說道。

「那這樣不是很好,怎麼吞吞吐吐的?」長孫念玫好奇道。

「哈哈,或許是因為我並非真命天子吧!」竇建德大笑道。

李月影尷尬的笑了笑,並不接話。

「那真命天子是誰呢?」長孫念玫追問道。

「在我們那個時代有一種說法,凡是回到過去的人,絕對不可以透露自己已經知道的未來,否則只有兩種結果,一是自己將會引導歷史成真,一是將會混亂歷史,讓歷史與自己所知發生嚴重的分歧,所以我實在不能說,還請你們見諒。」李月影委婉的拒絕透露所知。

「嗯,這麼說也有道理。」竇建德點頭道。

長孫念玫想了一會,問道:「那你怎麼又說出李密被越王抓到的探子叫做裴叔方?這不也是透露未來嗎?」

「嗯,在這事情上很明顯的,我將歷史引導成真,不是嗎?」李月影苦笑道。

長孫念玫聽李月影這麼說,低頭沈思了好一會。

的確,如果不是為了證明李密派的探子中有叫做裴叔方的傢夥,竇建德又怎麼會答應越王的邀請留下來?如果四人不留下,洛陽城這些只會混吃等死的官兵又怎麼會「警覺」到李密早已經派探子來收集洛陽城的軍情?

「嗯,誰是真命天子其實也沒那麼重要,只要天下能夠安定,我們就算回家鄉種田又何妨?」竇建德微笑道。

李月影點點頭,但他心中卻如鉛塊般沈重,因為他知道竇建德的這番話只不過是安慰之語。

在這個時代,不管是為了大義或是為了私慾而起兵造反者,最後下場都一樣,當過領頭者的,都必須死。

李淵雖然不如朱元璋那樣殘忍好殺,然而歷史證明,他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競爭者的性命,不管是殘忍如王世充,或是以仁德愛民著稱的竇建德。

說深入點, 天下的安定便是用這些殺戮換來的。

除非像是陳後主或是阿斗那樣不成材,否則沒有一個開國帝王會冒這個風險,將曾與自己一同競逐大位者留下。

「那你這個從未來來的傢夥其實也沒有太多的價值嘛!」長孫念玫假意冷哼一聲道。

「嗯,可以這麼說。」李月影微笑點頭。

「那……竇將軍你還要去乾元洞內拿神兵嗎?」長孫念玫有此一問,自然是因為李月影剛剛透露的消息。

竇建德如果並非那個可以掃平六合的真命天子,那麼又何必冒著危險去太室山取神兵呢?

「要啊,每一個人都知道自己最終難逃一死,那又為何要努力活著呢?」竇建德微笑道。

引言 使用道具
d19900806449
男爵 | 2012-3-1 19:58:21

臥龍之章 第二十六章——星夜之語

【一】



隔天,李月影一行人整頓好行裝,準備送韋珪回家後便出洛陽城。

路上,李月影好幾次想探問韋珪的「近況」,然而五人之間瀰漫著一股不尋常的氣氛,李月影只好選擇沈默。

從竇建德一派輕鬆的表情看來,他已經可以釋懷李月影的詭異,甚至在期待著李月影的「預言」成真,長孫念玫則是和李月影同樣沈默,從用餐到上路,幾乎是完全避開了和李月影的交會。

李月影歎了口氣,心中有說不出的無奈。他心中反覆的思考著,自己將這「不能說的秘密」說了出來,是否會造成不可收拾的後果?

如果自己有「預知」能力這件事情給隋末群雄知道,那會發生什麼事情?

最好的狀況是,自己會成為眾人爭相邀約的對象。

在亂世中,往往是失之毫釐,謬以千里,一個首領對軍隊去或留、對敵人殺或赦的決定,可能會影響到己身或是敵方勢力的延續或是滅亡。

就好像去年隋將楊義臣滅了高士達後,沒有繼續進剿率著幾百殘部逃竄的竇建德,卻造就了現今竇建德威淩河北的聲勢,而日後唐夏虎牢之戰更是標準的牽一髮而動全身。

按照史書記載看來,若竇建德當時不理會王世充的求援,或者是採取圍魏救趙的策略,就算不能從中謀取好處,也不致於一戰而敗,身滅國亡。

因此,如能網羅到李月影這種有預知能力的人,或者便可扭轉歷史,掌握命運。

不過,成為爭相邀約的對象跟成為爭相追殺的對象是一體兩面的事情。亂世崛起者,大多心狠手辣,對待人才往往是採取既不能為我所用,只好除掉以免後患的態度。

更何況所謂的「預知」本就是弔詭的。

在一些科幻小說中早將運用預知去改變歷史的後果說得很明白,一是提供預知者早被計算在整體歷史的命運中,因此最後仍然改變不了歷史,二是改變了某個關鍵點之後,往後的歷史就變得再也不是「原來」的歷史,也就沒有了預知這回事了。

不管是哪一種,李月影都有火車快要出軌的危機感,不知道自己會成為改變歷史的樞紐或者是成為無意識執行歷史的推手?

就在思緒錯雜間,忽然聽到背後隱隱傳來馬蹄聲和路人走避的驚呼聲,他轉頭回望,只見三騎快馬飛馳而來,瞬間已經到了李月影等人面前,而在快馬之後,一隊大約四五十人,手持長劍的軍士快步而上,將李月影等人團團包圍了起來。

三乘馬上,分別是三個俊顏男子,其中一個雙手還包著白布,正是昨天當街調戲韋珪的段文遠。

李月影和竇建德眉頭微皺卻都默不作聲。

段文遠冷冷的喝道:「給我將這幾個刁民抓起來,然後護送韋姑娘回鄖國公府。」

李月影愕然,段文遠這麼說,自己一行人倒成了「綁架」韋珪的刁民,簡直是顛倒是非到了極點。

四五十人將包圍圈縮小,長孫念玫等人也背靠背站在一塊,長孫念玫問道:「怎麼辦?難道要這樣束手就擒?」

「竇將軍,要殺出重圍嗎?」李月影問道,眼前這四五十人自然是攔不住李月影和竇建德,但一場血戰下來後,就算想用喬裝改扮也回不了洛陽城來,這對想要安靜打探消息後以避開兵鋒往赴太室山的計畫實是一大挫折。

「也沒有第二個選擇了吧?」竇建德抽出長刀,準備應戰。

「等等,這根本是做賊喊捉賊,這些人本來就是保護我的,你這登徒子不但昨天當街輕薄我,今天居然還假公濟私,帶領官府士兵來騷擾良民,你不要以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昨天……唉唷……」韋珪正說得義憤填膺,忽然被不知哪飛來的石頭重重敲在她的臉頰,讓她痛得蹲下身子,無法說話。

這小石頭自然是李月影暗中所發,他知道韋珪是想把昨天越王來訪之事說出,讓段文遠有所忌憚。但從昨天越王的表現看來,他雖然奉命總攬洛陽事務,但兵權似乎不操控在他手上,因此即使韋珪將越王擡出,可能可以化解現在眼前的危機,但也可能會埋下不可收拾的種子。

昨晚一會,李月影對楊侗這個性格寬仁的小孩印象很好,雅不願因自己之事讓他有所損害,更何況,韋府就在前面,段文遠絕不敢對韋珪再有輕薄,自己四人如果不被韋珪牽制住,要突圍而出根本是易如反掌。

「韋姑娘,昨天失禮之處,還請多多包涵,但我懷疑這些人是叛黨反賊,絕對不可以輕易放過,來人啦,還不快動手?」段文遠喝道。

雖然段文遠那叛黨反賊之言,純屬誣賴,但他的誣賴居然不幸而言中了。

這時,忽然一個宏亮的聲音自遠處傳來:「誰敢動手?」

眾軍士紛紛回望,只見數乘馬飛馳而來,當先一人正是昨天跟著越王做樑上君子的章元德,而他身後數人居中的一個便是越王楊侗,楊侗身邊跟著幾個四五十歲左右的中年人,人人都是臉色凝重嚴峻。

李月影看到段文遠的神色大變,心中好笑,低聲對竇建德道:「看來將軍昨天的一席話已經驚醒了越王這夢中人。」

「段文遠,你昨日當街調戲功臣之女,今日又假公濟私,私自率領官兵為難良民,簡直是目無王法,段大人你怎麼看這事呢?」越王語調平靜的向身旁一個面貌英挺,髯長及胸,年約五十的中年人問道,看來這人便是段文遠之父段達了。

「王爺恕罪,這是老臣教子無方,還請王爺開恩,老臣將這孽子帶回去,必定以家法重重懲治。」段達下馬請罪道。

「家法難恕,國法更難饒,更何況段文遠調戲的是功臣之女。」越王身邊一個微蓄短鬚的中年人說道,他的聲音厚重嚴肅,令人有肅然起敬之感。

「王爺,犬子本性不壞,只是年輕無知,誤教損友,還請王爺給他一個機會吧。」段達再度懇求道,聲音簡直要趴在地上了。

李月影搖頭苦笑,把段達口中的「王爺」換成「警察先生」,他會以為自己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紀。

原來,古今父母都是一個樣的,也難怪古今中外都有一堆浪蕩子。

「嗯,段文遠輕薄無行,本應交付有司,然念在他年紀尚輕,又未真正傷到韋姑娘,就姑且饒恕其罪。段大人,所謂子不教,父之過,你務須好好以家法嚴懲,勿令再犯。」越王的聲音雖然略顯稚嫩,但身居要職,這話說來自有一番威嚴氣象。

段達跪下叩恩後便喝令隨來的從人將段文遠押回去了。

楊侗等段達離去後,下馬抱拳道:「治下出現如此漠視王法之徒,實在令小王深感慚愧,我猜段文遠今天必然會有行動,但沒料到他居然大膽到帶著官兵來報私仇。」

「嗯,多謝王爺援手,在下和幾位朋友都非常承情。」李月影拱手道。

「呵呵,我們一起護送韋姑娘回府如何?」越王說著,做了個請的手勢便往前走去,竟是不上馬。

李月影看了竇建德一眼,竇建德只是微笑,並沒有拒絕之意。

六人就這樣結伴走在街道上,而六人身後則是跟著一堆禁衛和幾個同越王一起出來的官員。

「兩位昨晚之言,如當頭棒喝,使小王獲益良多。」楊侗誠懇的說道。

「不敢當,那只是山野之人的信口胡說罷了。」李月影謙辭道。

「我不是在說場面話,而是肺腑之言,良禽擇木而棲之語,真如當頭棒喝。」楊侗苦笑道。

說著,韋府已經到了。

其實,剛剛還沒被段文遠圍住之前,本來就已經快到韋府,而楊侗堅持要下馬陪李月影和竇建德走這一趟短到不能再短的路,可見他對二人的重視。

「諸位的恩德,小女子銘感五內,他日若有機會,必當結草銜環以報。」韋珪盈盈一拜,向李月影等人道謝。

諸人一起還禮後,韋珪便告辭進府去了。

「這韋姑娘未免太不懂禮數,恩人都到了家門口,連請進去奉杯茶也不會。」長孫念玫看著韋府的大門關上後,喃喃抱怨道。

「這位姑娘有所不知啊,韋姑娘處境其實相當可憐,他的夫家涉及叛亂,若非她是功臣之女,早被貶為官婢了。她以叛賊之妻的罪名回到娘家過生活,在娘家自然也就毫無地位,因此她不是不懂禮數,不請我們入內,而是有心無力。」楊侗解釋道。

「噢。」長孫念玫低下頭,對自己不明究裡的責怪感到有點慚愧。

李月影聽得一陣心痛,雖說韋珪不是自己的初戀女友,但同樣的身形樣貌,怎麼能夠完全無動於衷?

「小王在這有個要求,還請幾位不要拒絕。」越王深吸口氣說道。

「嗯,請說。」

「小王想請幾位到家中坐坐,就算不能留幾位在身邊輔佐小王,也請讓小王略盡地主之誼,設宴款待幾天,如何?」楊侗懇切的邀請道。

李月影回頭問道:「大哥,你怎麼說?」

「越王的好意,我們怎可拒絕呢?」竇建德微笑道,此際他的態度已經沒有昨晚的冷淡。

李月影知道竇建德答應楊侗的邀請固然是為了確認昨天晚上自己那「預言」的真假,但更重要的是,越王的態度讓竇建德對他產生了好感。

李月影從這陣子的朝夕相處知道,竇建德雖因歷練過許多危難而深沈多智,但卻不是老奸巨猾之徒,要跟這種人結交,最重要的不是智慧和才能,而是誠意。

這點越王辦到了。

要知道,楊侗雖然只是個小孩子,但畢竟是王室子弟,身分尊貴,昨晚自己二人對他的冷淡非但沒有讓他惱羞成怒,反而即知即行,從善如流。這種作為比起虛情假意的讚美或是送禮更加能打動竇建德這種老於世故之人。

李月影轉頭對楊侗笑道:「那就叨擾了。」



§ § § § § §

四人隨著楊侗來到越王府後,楊侗吩咐章元德設宴招待,並為四人安排客房。

「李兄,不知其他三位朋友怎麼稱呼,可否替小王稍做引見?」楊侗笑問。

在這之前,四人中只有李月影曾經跟楊侗老實說出自的姓名,因此楊侗到現在也還不知道在面前的便是大反賊竇建德。

不過,李月影當然不會老實介紹,畢竟這一個老實可能會換來殺身之禍。

「這位是我大哥,叫做竇遠山,這位是她的妻子,姓徐,這位則是已故右驍衛將軍長孫晟之女,長孫念玫。」李月影介紹道。

他之所以老實的介紹長孫念玫是因為洛陽是長孫念玫的老家,而且李淵現在還是隋室重臣,並沒有反叛,做為李家媳婦的長孫念玫自是不需要躲躲藏藏的遮掩身份。

「噢,原來是長孫將軍的千金,是回洛陽探親嗎?」楊侗略感訝異的問道。

「不是,我們只是路過洛陽,此行其實是想要去祭拜父親。」長孫念玫回答道。

「嗯,長孫將軍的墓在哪裡?需要我派兵護送嗎?現在李密已經攻佔滎陽,洛陽城東南,東北兩面都在李密的軍勢下,長孫姑娘若要貿然前往,恐怕會有危險。」楊侗說道。

「嗯,說到這個,不知道越王是否有派人查探過李密的動向?」李月影問道。

「沒有,怎麼了?」楊侗愕然問道。

聽到楊侗這麼回答,李月影也「頗感愕然」,原來真如歷史上所說,在「不小心」抓到李密的探子前,洛陽城內根本沒有做防禦入侵的準備。

這實在太神奇了!

「李密乃是驚世之才,雖起於瓦崗群盜之間,然志在天下。洛陽為兩京之一,形勢雖不如大興之險,但交通便利,腹地廣大,城牆堅實,若要稱王天下,以李密目前處境,必得在短時間內攻下洛陽。所以佔領滎陽絕對不是結束,而是開始。我想此時李密必然已經派了許多密探來到洛陽城內,越王如果不早做謀畫,東都之陷,恐怕已在旦夕。」竇建德對楊侗道。

「嗯……竇先生之言甚有道理,小王愚昧,思不及此,實在感到慚愧萬分。」越王此時也是一身冷汗,忙起身吩咐章元德去通知城防相關人員到越王府商量對策。

楊侗吩咐完回座後,又對竇李二人說道:「竇先生和李兄的才智過人,只可惜小王愚昧昏庸,不足以留下賢才,不過看在小王誠心一片,還望四位能夠多盤桓幾日,好讓小王可向竇先生和李兄多多請益。」

「呵呵,長孫將軍的陵墓在嵩山上,我們也須探明道路之後才可啟程,就算越王爺不打算留人,我們也想賴著幾天不走啊!」竇建德微笑道。

楊侗高興的說道:「太好了,我先請下人帶四位到客房安頓,晚宴馬上就好,我還安排了點歌舞娛樂,希望四位能夠喜歡。」

竇李二人相視苦笑,李月影知道竇建德應該跟自己一樣,頗有愧疚。楊侗對自己二人的重視,可說到了極點,然而自己二人卻不能以真心對待,反而諸多欺瞞利用,這實在是有違「道義」。

這當中,還有另外一項令李月影不順心的事情,那就是長孫念玫對他的態度,從昨晚李月影知道韋珪的名字開始,長孫念玫對他的態度就一直很冷淡。李月影不是笨蛋,自然知道其中原因何在,然而這一切李月影實在不知道該從何解起。

似乎只能祈禱李密派來那個叫做裴叔方的探子快點被逮到吧!

又或者,就此與長孫念玫漸漸冷淡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 § § § § §




深夜的越王府,李月影和長孫念玫兩人一起坐在花園的池塘邊。他們身邊掛著兩盞燈籠,燈籠的光照在水塘,使得兩人倒映在水中的身影依稀浮現。

晚宴結束已久,竇建德和曹心蘭回房安寢,李月影則是大膽的邀請長孫念玫到花園走走。

兩人到花園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長孫念玫索性坐在池塘旁邊的石頭上,瞪著池水發呆。

「怎麼了?」李月影問道。

「什麼怎麼了?」長孫念玫淡淡的回應著。

「我看妳似乎不大開心。」李月影心中自然很明白,長孫念玫根本就是在「吃醋」。

這樣的明白讓李月影有點竊喜,也有點無奈。

竊喜的自然是有人會為自己吃醋,而且這人不是別個,便是李月影很希望她能為自己吃醋的長孫念玫。然而,無奈的是,長孫念玫畢竟不是徐筱玫,而且就如曹操所說,長孫念玫的感情將會是自己和李世民決裂的導火線。

自己似乎應該用點技巧拉開長孫念玫和自己的距離,但是深藏在李月影心中的渴望卻又讓李月影和長孫念玫越靠越近,就像以前面對徐筱玫那樣,長孫念玫的喜樂哀愁都會牽動著李月影的心。

「沒有啊,哪裡有什麼不開心?」長孫念玫依然冷淡。

李月影苦笑不語,他又不是沒談過戀愛的呆子,怎麼會不知道長孫念玫這樣故作冷淡下的心思,但是他也無可奈何,嘆了口氣後便不再言語了。

良久,長孫念玫終於忍不住,道:「你嘆什麼氣?」

「妳相信我是從很久很久以後來的人嗎?」李月影轉頭問道。

「嗯……我找不出你要說這漫天大謊的理由,但我也無法相信你真是從很久以後來的。」長孫念玫回答道。

「妳還記得我曾經說過,韋姑娘很像我那不在這世上的初戀情人嗎?」李月影問道。

「是啊。」長孫念玫點點頭。

「你們那時都以為我說的初戀情人已經死了,但其實不是,我本來就來自另外一個時代,因此我過去認識的人自然不在這世上。」李月影續道。

「嗯,反正等抓到李密派來的探子便知真假了。」長孫念玫口氣依然冷淡,顯然到目前為止,李月影的說話都沒擊中要害。

「韋姑娘不認識我,妳不覺得奇怪嗎?」李月影笑問。

「這又有什麼奇怪?」長孫念玫鼻子微皺,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

「妳不是認為韋姑娘跟我關係匪淺嗎?」

「嗯……」長孫念玫心中一凜,終於了解李月影的意思。的確啊,如果李月影真如自己認為的,跟韋珪關係匪淺,那韋珪又怎麼會完全不認識李月影,且在聽到李月影知道她的名字時顯現出十分訝異的神色?

「這麼說吧,當初出手救韋姑娘是因為她實在太過神似我過去的初戀情人,但我在出手之際其實並不知道韋姑娘的姓名,之後聽越王侍從說她是鄖國公之女,我才因為曾在史書上看到過關於她的記載而知道她的姓名,因此這只是個巧合罷了。」李月影娓娓解釋著。

「巧合?」

「就是這位將會在史書上被記一筆的韋姑娘相貌神似我那位出戀情人只是個可怕的巧合。」

「那……又怎麼樣?」長孫念玫的腦袋已經被李月影的解釋搞混亂了。

「沒有怎麼樣,只是想跟妳說,我跟韋姑娘真的素不相識。」李月影苦笑道。

「哼……」長孫念玫輕哼一聲,但是心中的不舒服已經有點減弱,雖然李月影給的解釋實在離奇,但有解釋總比沒解釋好。

李月影說完後便不再言語了,燈籠微光反映在水塘上使得波紋帶光,輕輕隨風而動,讓沈思中的李月影看得癡了。

過了許久,長孫念玫問道:「韋姑娘將來是個大人物嗎?不然你怎麼會在史書上看到關於她的記載?」

人就是如此,即使對一套說辭或是一個故事心存強烈懷疑,但只要有一點點相信,就會不自主陷入其中,想要多「知道」些什麼。

「呵呵,可以說是大人物但也可以說不是,起碼她的名氣沒有妳大。」李月影懶懶的說道,他現在腦中滿是苦惱和矛盾,竟然不小心的又脫口而出另外一個「天大的秘密」。

「我的名氣?我也會名留史冊嗎?」長孫念玫的口氣竟有點興奮。

「小姐,妳不是不相信我的話嗎?在高興什麼啊?」李月影揶揄道。

「我哪有……只是問問……」長孫念玫被李月影反將一軍,羞得臉都紅了。

「其實,我本想永遠隱瞞這秘密,但沒想到會這麼困難。」李月影嘆了口氣道。

李月影現在才知道小說原來是那麼的不真實,很多小說主角回到過去後,不但可以大肆利用「預知」和「侵犯智慧財產權」來攫取名利和美人,還可以讓所有身邊的人都絲毫不產生懷疑,現在看來,這真是奇聞妙談。

的確,因為科技不發達,科幻文學也尚未興起,就算你拼著命告訴身邊的人自己是來自未來,也不能讓人「懷疑」你真來自未來,但也就因為如此,反而會讓身邊的人對自己產生其他的懷疑,進而造成情感疏離,甚而危及到自己的前途和生命。

就像這次自己不小心「知道」了韋珪的姓名,立刻引起了竇建德的懷疑,竇建德當下的反應絕對不會懷疑:「這傢夥是不是未來人?」而是會懷疑李月影是否為某某勢力的密探或者是跟韋家有不可告人的關係。

當然,長孫念玫自然也是如此的懷疑著。

這當中的難處是,這些人顯然不是隨便給個的理由就能打發過去,跟小說中主角隨便掰配角隨便信的輕鬆簡直是不可同日而語。

說出自己「來自未來」這事,是李月影在權衡輕重之後做的決定,他認為不管怎麼解釋都有風險,但這「荒謬」的理由在他感覺卻是最有可能說服竇建德和長孫念玫的,畢竟,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事實。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長孫念玫輕輕用腳踢了一下李月影道。

李月影仍然沒有回答長孫念玫的問題,反倒回問道:「妳還記得那次在太原附近的小山巔,妳問了我一個問題嗎?」

「啊!什麼問題?」長孫念玫愕然,她知道李月影說的是在太原城附近,自己和哥哥遭受圍攻受傷,幸而得到李月影等三人解救的那次。

那天晚上長孫念玫因為傷口疼痛得難以入睡,所以出帳走走,卻看到李月影獨自一人往山巔走去,她基於好奇跟著上去,結果卻碰了一鼻子灰回來。

長孫念玫現在回想起來,只記得李月影當時冷淡的態度,至於那時候自己問了什麼問題,倒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不記得了啊?」李月影早知道長孫念玫不會記得,當時的自己對長孫念玫來說,不過是個萍水相逢之人,不似自己,因為震撼而把兩人間的對話記得一清二楚。

「妳當時問我,我並不知道妳的身分,為何還出手相救。」李月影笑問,雖然是笑,但李月影的心跳卻漸漸加劇。

「噢,對啊!當時你跟我素不相識,但卻毫無理由的就出手幫忙,我的確感到很疑惑。」長孫念玫記起後,跟著點頭微笑。

「妳沒有什麼感覺嗎?」李月影問道。

「什麼……感覺?」長孫念玫似懂非懂的看著李月影,內心似乎有抓到些什麼,但卻又感覺一片茫然。

「我救妳和救韋姑娘的情況很像,不是嗎?」李月影說著,吐出一口長氣,他終於決定坦白的對長孫念玫說:「妳,跟我念茲在茲的一個女孩很像。」

這樣的坦白會帶來什麼後果,李月影完全無法想像,但是在面對長孫念玫之時,李月影的冷靜幾乎無法發揮作用,或者說,長孫念玫一如曹操所料,成了李月影的硬傷。

若要問李月影,秦語茗和于靜蕾這兩個小女孩比之於徐筱玫、顏瓊玲和陽雪懷這三個在他生命中曾有一席之地的三個女孩,在外貌身形上,何者為勝?李月影絕對無法回答。

因為五人根本是不相伯仲,難分軒輊。

然而,秦語茗和于靜蕾對李月影來說,不過是棋子,在面對她們的時候,李月影不管做什麼都是內有深意,絕對不會被感情所左右。就好像在內灣安排了一齣戲,巧妙的將秦語茗對他的好感暫時轉化成往前奮戰的動力。

即使這有可能會讓秦語茗對自己的情感隨著往前努力而越陷越深,但是李月影還是毫不猶豫,也毫不心軟的做了。而于靜蕾就更不用提了,他根本沒有去考慮過于靜蕾對自己的好感,只是用上司的態度,界線分明的對待著她。

但面對僅僅只是面貌氣質相同的長孫念玫和韋珪,李月影卻屢次出錯,甚至表現得比一個正常人還差。

在救長孫念玫之前,李月影根本沒想過去搞清楚敵友,而在救韋珪的時候,李月影即使知道後患可能無窮,卻還是無法克制的出手了。

這讓李月影每每想來都只有苦笑。自己的冷靜看來相當不堪一擊,又或者說,自己本來就不是深謀遠慮之人,只是經過了一段段的人生路,才被裁切成如今這個模樣。

從一個對愛情和人性充滿憧憬,心如火焰般熾熱溫暖的小孩,漸漸被這世界的溫度冰凍,直至,全身霜雪傷痕,然後將自己冰封於對世間的嘲笑中。

然而,這畢竟不是原本的自己,李月影現在不得不承認,即使經歷過許多痛苦,也學到了該如何堅強冷漠,但是內心依舊有著一小塊區域,封印著十八九歲時的自己。

那個看到女孩眼淚就心軟,看到詭計心機就痛恨的自己,或者說,那個不應該存在的自己。

而可以打開封印的鑰匙便是 � 過去的人。

那些曾經但卻過去,不再在身邊的人。

果然,長孫念玫的表情更加錯愕了,她的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但卻不敢說,只是微張著動人的小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我來自於一千四百年之後,在那個時代,我生命中曾經出現了三個很重要的女孩,而妳長得跟其中一個女孩一模一樣,不管是聲音、相貌還是氣質,我完全無法分辨出差別。」李月影說完,眼神注視著長孫念玫。

他知道,長孫念玫在了解到自己對她的情感之後,不管願意與否都得做出靠近或是遠離的選擇。

長孫念玫腦袋渾沌,呆呆的看著李月影,心中盤旋著空白和尷尬。

她感覺李月影似乎在對自己表明情意,卻又不能很肯定。而且自己已身有所屬,李月影倘真是鍾情於自己,那可就難以收拾了。

兩人彼此沈默了許久,長孫念玫終於開口道:「這是真的嗎?」

「哈,我在冷酷之外還有一個缺點,那就是喜歡說笑逗人。」李月影大笑起身,拿起燈籠後,轉身離去。

長孫念玫看著李月影離去的身影,心中忽然有刺痛的感覺,那不是她天性善愁,而是被李月影轉身離去前,無意流瀉出的眼神所震撼到,那是帶著笑意卻混雜難言難說哀傷的眼神。

長孫念玫心中有種捨不得的刺痛。

「我怎麼能有這種感覺呢?」沈重的情緒讓長孫念玫不自覺的咬緊了牙關。



李月影回房的路上不時露出笑容,那是對自己的嘲諷也是對命運的無言抗議,他嘲笑著自己學不乖,明明已經拒絕了愛情卻又忍不住掉入這漩渦,也對命運明明白白的擺弄感到既氣又好笑。

對,每個人都有弱點,每個人都有痛處,但是不需要這麼刻意的去安排吧?老天就好像擺明了要表演給李月影知道:「我就是要這樣子玩你,你又能怎麼樣?」

就在將要進房時,楊侗的從人章元德快步走來,拱手道:「我們已經在城內兵器房和糧倉那發現了可疑人物的蹤跡,王爺和竇爺讓我來請李爺過去書房商量。」

李月影點點頭,道:「嗯,好,一起過去吧。」

說罷,他便在章元德的領路下,走向楊侗的書房。



【二】



傍晚時分,李月影晃蕩在新竹火車站附近,他趁著六點前的空檔逛了一下古今集成和金石堂,等時間快到才慢慢從金石堂走到不遠處的麥當勞。

推開麥當勞的門,立刻跟排隊的人龍碰在一起,李月影繞過排隊的人,拾階而上,往二樓走去。才踏上二樓,便看到窗邊一個女孩,微笑著以眼神歡迎李月影。

這女孩不是別人,正是秦語茗。

李月影在秦語茗對面坐下,從口袋中拿出一張雅致的信紙,笑道:「虧妳想得出來。」

秦語茗笑得眼睛都瞇了,顯是很得意自己的「傑作」,她攤開信紙,只見信紙上一行秀麗的筆跡 ― 明天下午六點,老地方見。

「真有妳的,居然特地寄了封掛號信給我!」李月影臉上掛著感到有趣的微笑。

「是啊,這樣絕對不會被發現,很安全啊!」秦語茗說話之間,露出了淘氣的笑容。

「那妳今天找我出來做什麼呢?該不會只是想測試郵局的掛號信速度有多快吧?」李月影笑問。

秦語茗搖搖頭,笑道:「當然不是,我是有疑惑想問你。」

「疑惑?關於營業時間長短的疑惑嗎?」李月影問道。

「你怎麼知道!」秦語茗訝異的看著李月影。

「因為我設這陷阱等葉聲達跳等了很久。」李月影微笑道。

「設陷阱?」秦語茗有點不能理解。

「還記得很久之前妳曾在這向我問起關於主餐點過多的問題嗎?」李月影問道。

秦語茗回想了一下,問道:「是……總經理堅持不可以刪除菜單的那次嗎?」

李月影點點頭,道:「對……不過也不能說是設下陷阱,而是葉聲達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

「學長……你設下了什麼陷阱呢?」秦語茗擡起頭來,努力回想著。

她只記得那天李月影對自己說的一句話 ― 二十二種主餐選擇可以是二十二種選擇也可以不是,這就像大部分的人午餐都不會吃燒餅油條是一樣的道理。

可是,這哪裡有設下陷阱呢?

如果不是這句,那麼李月影那時候還有說些什麼嗎?

「我那時候有問,妳們是不是沒有早餐和宵夜,對吧?」李月影說完後起身,指了指肚子道:「我們去點餐吧,不然這樣會餓死的。」

秦語茗微笑點頭,起身跟著李月影走了下去,她雖是帶著笑容,但心中卻有一點苦澀。李月影很明白的說挖了個陷阱給葉聲達跳,但是,何嘗不是挖了個陷阱給自己跳呢?講得更白一點,李月影是利用了自己挖個陷阱給葉聲達跳。

秦語茗第一次發覺,原來跟在李月影身邊不見得都是美好,點餐排隊的擁擠人潮中,她和李月影是如此的靠近,但心中卻有種被拋棄的酸楚。

整個點餐的過程中,李月影都沒有特別說些什麼,等到點完餐回到座位上後,李月影才開口道:「妳還記得上次在內灣我對妳說的話嗎?」

「是哪一句啊?」秦語茗語氣中有點哀怨。

「一見到就想幫妳。」李月影說完微微一笑,他知道秦語茗現在肯定一點都不認同這話。

「可是,你好像利用了我讓聲達學長掉入陷阱。」秦語茗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李月影所說的陷阱是什麼,但看來她比較在意的不是陷阱是什麼,而是自己也掉入了陷阱。

面對秦語茗的抱怨,李月影嘴邊始終掛著一抹微笑,輕鬆的回答道:「葉聲達是個很優秀的人,他的缺點就是太過自信,太過嚴苛以及對貧富之間的成見太重,與其說我利用妳讓他掉入陷阱,不如說我利用妳糾正他的缺點,說得中肯一點,如果他的心沒有那些缺點,我那晚跟妳說的話,只會成為助力,不會是個陷阱。」

稍微停頓了一會,李月影也不等秦語茗接話,拿起那張信紙晃了晃又說道:「妳啊,就多了點小聰明,但智慧卻沒有跟著增加,完全誤解了我的苦心,這可不行喔,我會失望的。」

秦語茗聽李月影這麼說,不禁臉紅過耳,怨懟的心立刻被打散到九霄雲外,忙解釋道:「你又沒有跟我說,我哪裡……會知道……」

秦語茗越說越小聲,因為她同時想到在內灣時,李光祥跟自己說的話―了解,信任,心有靈犀,這是要和李月影這種人相處的不二法門,不管男女。

秦語茗這時才開始努力的思考,想要早一步猜到李月影設的「陷阱」到底是什麼。

「我只是用了兩個很合理的建議圍成願者上鉤的陷阱罷了,一個是將二十二道主餐點中,葉聲達原本想要剔除的擺在冷門時段,另外一個便是建議增加早上和深夜的營業時間。」李月影沒有等太久,便說出了答案。

秦語茗恍然,她腦中這時清楚的閃過了李月影當時的話語和神情:「你們沒有早餐和宵夜啊?真是可惜。」也同時記起了自己跟葉聲達提的建議:「我想,二十二道主餐點,不一定都要在午餐或是晚餐供應,客人多的午餐和晚餐,不妨就安排經過刪改後的菜單,而其他的餐點雖然保留但卻移到客人很少的時段……例如早餐和宵夜。」

「可是……聲達學長不是那種會盲目跟從建議的人,更何況我對他根本沒有影響力啊!」秦語茗邊說邊搖頭。

「妳說得很有道理,可那是平常的狀況,葉聲達這次的決定錯誤無疑是受到了成見和情緒的影響,我也跟章智勳的看法相同,不認為早餐時段有回本的可能性。」李月影說完將沾好番茄醬的薯條送入口中。

「是這樣啊……」秦語茗語音微弱,她其實也對葉聲達加開早餐時段營業時間這決定感到不安,只是在葉聲達和章智勳互持異議之時,她很自然的就選擇站在葉聲達那一方。

秦語茗現在回想,自己似乎也被情緒左右了。

她因為章智勳曾經「對不起」李月影和在刪減菜單爭議上表現出來的「權術」,自然對章智勳產生了敵意,也因此,這次章智勳再度和葉聲達發生意見分歧時,她想都沒有想就立刻表明支持葉聲達。

只是,隨著離開章葉二人意見分歧的當下越久,秦語茗越感到疑惑,尤其是在思考方法,以提振各個時段的業績時,秦語茗越想越感到不對勁,但又不知道哪裡不對。

終於,她選擇了向李月影求助,希望可以辯明那個在自己心中抓不到的迷惑。只是沒料到,她得到的答案是如此明白且震撼 ― 葉聲達的判斷錯誤。

而這錯誤是李月影早已經安排下的陷阱。

李月影沒有理會秦語茗那微弱的回答,接著問道:「妳現在知道葉聲達為何判斷錯誤了嗎?」

「因為對總經理有敵意?」秦語茗以微細的聲音問道。

「嗯,沒錯,或者不該說有敵意,只是我們習慣以人廢言,以人舉言。」李月影微笑看著秦語茗。

秦語茗遲疑了一會,還是問道:「那……你為何要設陷阱給聲達學長跳呢?」

「妳是不是還想問為何要利用妳,對吧?」李月影笑道。

秦語茗委屈的點點頭,卻不作聲。

「琢磨原石成為玉,必定是要用鑿用磨而不是用呵護,這就是我的理由。妳和葉聲達對我來說都是璞玉,葉聲達從小孤苦,所以養成了如今的堅韌果敢,但是一個人走過佈滿荊棘的道路,肯定會留下滿身傷痕,而我希望知道,葉聲達是否有智慧避開這些傷痕帶來的失誤。至於妳,妳最大的缺點就是從小到現在都很幸福。」李月影的態度坦然輕鬆,似乎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

秦語茗聽李月影這麼說,心中不服氣,抗議道:「學長的意思是我耐壓力不足嗎?可就算我耐壓力不足,學長這樣子對我,只會增加我對你的不信任感,沒辦法增加我的耐壓力啊」

「我沒說妳的耐壓力不足。」

「那你又說我最大的缺點是幸福。」秦語茗一整晚嘴巴是嘟嘟的,可見得她心中的在意。

「幸福帶來的缺點很多,其中之一是對世界的無知,還有因為這無知產生的信任或者不信任。」李月影淡淡的說道。

「什……麼意思啊?」這番饒富「哲理」的話讓秦語茗聽得一愣一愣的。

「從一開始,妳就對我有錯誤的判斷。現在的我本來就不是一個值得女孩一起共築浪漫幻想的男人,而妳會有這種幻想,是因為妳太過幸福,不曾到過地獄。」李月影的聲調平和,但秦語茗卻感到有股壓迫感迎面而來,她想要否認,但卻無法張口說不。

「在這次比賽中,你們這組根本不具有拿到前三名的能力,四個成員裡面,一個愛玩,一個溫和懦弱,一個不知道是呆得可愛,還是可愛的呆,只有葉聲達是個大將之材。」李月影繼續緩緩說道,秦語茗聽到李月影用「一個不知道是呆得可愛,還是可愛的呆」來形容自己時,不禁笑了出來,因為委屈而有乾涸跡象的心中冒出了一股甜蜜噴泉。

李月影看到秦語茗笑,跟著苦笑道:「妳還笑啊,我可是很認真的,青創賽除了要比企劃書的創意和可行性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比你們這些參賽者履行企劃書的執行力。妳知道什麼是執行力嗎?執行力不是說考一百分就考一百分的能力,而是在只有一百分的考卷上變出一百零一分的能力。」

「妳知道怎麼在一百分的考卷上變出一百零一分嗎?」李月影問道。

秦語茗搖頭。

「非要妳說一個呢?」

秦語茗想了好一會,腦袋中轉了好幾個方法,可是都說好是一百分的考卷,除非老師食言,硬是把這張考卷的滿分往上加,否則就算全對也還是一百分啊!

「想不出來耶,這又不是腦筋急轉彎,難道要我拿刀威脅老師,讓老師把考卷滿分調成一百零一分嗎?」

「是啊,這是其中一個方法!」李月影點點頭。

「啊!」

「一個人的執行力是他性格、學識、人生經驗的全部加總,所謂比賽只看結果,如此而已。現在看來,妳和葉聲達都不及格。」

秦語茗有種委屈的感覺,但卻又無可反駁。

「妳對我的信任不切實際,對章智勳的敵意更是無知的表現,搶人女友對一個人來說是道德上的汙點,卻不是企業經營上的汙點。同樣的,利用心計爭取自己的意見被認可,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這只是一個企業經營中常見的小型角力。」

「這哪裡能說是無知啊。」秦語茗聽李月影這麼說,小聲的反駁道。

「妳太習慣從小到大被教導的善惡判斷價值,但那樣的善惡判斷價值只適合幸福人生,跟現實世界中的善惡判斷法則並不一致。」李月影續道。

「善就是善,惡就是惡,就算賺大錢,惡人還是惡人啊!」秦語茗嘟囔著。

「呵呵,妳看到的世界,有的人醜陋猙獰,有的人慈眉善目,但是我看到的世界,每個人都是醜陋猙獰,每個人背後都藏著一把刀,只是抽刀的時機到與未到。如果妳能領悟這點,剩下的一切我都不需要解釋,而妳對我而言也會更加重要。」李月影說著拉起了秦語茗的手,用自己的手覆蓋住那細嫩柔夷。

秦語茗不知道李月影這麼做是什麼意思,但也沒有反抗,只是低下頭,心中砰砰亂跳。

李月影放開秦語茗的手後,繼續說道:「本來,我只是希望讓葉聲達出現點失誤,使他在和章智勳的較勁下大輸一次,這對他來說是個可以反省自己缺失,得到成長的好機會,但是現在似乎有點不一樣了。葉聲達因為這次失誤所要付出的代價似乎比我原先預期的還大,因此一切都更加有趣了。」

「比你預期的還大?那是什麼?」秦語茗茫然道。

「妳慢慢的在旁邊欣賞吧,葉聲達這次的失誤雖然不大,但卻有很大的好戲可以看。我希望妳不要讓我失望,只用以往的態度去面對而放過這麼難得的學習機會。」李月影輕拍秦語茗的手背,意示鼓勵。

秦語茗心中小鹿亂撞得厲害,腦中哪能夠思考些什麼是非善惡的人生價值,但她接近空白的思緒中卻有著一股強烈的意志被莫名的灌入,那就是,如果自己夠有智慧,必定可以了解李月影所做的一切,從而得到些自己以前缺少的東西。

這樣的想法,是真是假或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秦語茗回去之後必定會開始思考些什麼,然後得到些什麼,然後走到一個她不曾到過的地方。

引言 使用道具
d19900806449
男爵 | 2012-2-25 21:19:49

臥龍之章 第二十五章——末代皇帝

【之一】



時光匆匆,裝潢完成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葉聲達其實這幾天都和吳孟衡待在新店和老羅一起監看進度。今天下午是總驗收,所以葉聲達要秦語茗和徐星齡下課後一起到新店,大家再一起看看,如果沒問題就宣布大功告成了。

秦語茗和徐星齡的課是到下午三點,她們下課後便直接騎著車來到新店的所在位置。

一進門,徐星齡便叫了起來:「哇!這真是太棒了!」

秦語茗雖然沒跟著叫出來,但心中也因為店內那富麗中帶著清新雅致的質感而雀躍不已。

前幾天來時,到處都還是裝潢後的垃圾,再加上桌椅、壁燈和周邊裝飾等都沒有裝設好,所以根本看不出來完成之後會是如何。

今天一切都就定位後,就好像鑽石忽然從平凡的石頭中蹦出一般,光芒四射。

「學長,這跟你當初的構想有沒有一樣啊?」徐星齡頂了一下吳孟衡笑問。

「呵呵,幾乎是一模一樣,老羅的團隊太神了,把我跟他提的構想更加精緻化,比我想得還要好太多了。」吳孟衡的臉上也是難掩興奮。

「呵呵,這小子對美感的直覺相當獨到,不走裝潢設計這行實在太可惜。」老羅在 一旁頂了頂吳孟衡笑道。

「嗯,學長,連專業的師父都這麼稱讚你,你要不要考慮改行啊?」徐星齡輕拍吳孟衡的肩膀調侃道。

吳孟衡不好意思的抓抓頭,偷眼往秦語茗看去,只見秦語茗正緩慢旋轉著身子,看來對新店的裝潢感到非常滿意。

秦語茗臉上讚賞和喜悅的笑容讓吳孟衡有種想要大吼大叫的高興。

「羅設計師和孟衡學弟的確很棒,妳們看,每一桌桌腳都有一個寬頻網路孔和一個電源插頭,來這用餐的人只要有筆記型電腦,便可以很方便的使用電腦做工作和免費連上網路,而且從外觀上根本看不到任何線路,乾淨得很。」葉聲達彎腰指著桌面下的「玄機」給秦徐二人看。

「在氣氛這麼好的店裡面行動辦公,想起來就很酷。」秦語茗的臉上已經露出了嚮往的神情。

「對啊,妳看這壁燈的燈光,真是超棒的,以後我也要假裝客人來這邊做功課。」徐星齡拉著秦語茗來到一個靠牆壁的位置旁嘖嘖讚嘆道。

「哈哈,你不用假裝客人都有機會在這邊做功課的。」葉聲達哈哈笑道。

「對啊,因為學長打算將咖啡館的營業時間拉長,預計是從早上七點到淩晨一點。」吳孟衡做了個苦瓜臉。

「什麼!學長你之前怎麼沒說!」徐星齡愕然叫道。

「我也是考慮了很久之後,這兩天才決定的。」葉聲達說道。

就在葉聲達話聲才落的當兒,一個爽朗的聲音從店門口傳來:「嗯,非常棒喔,心家居的設計功力果然是一流的。」

眾人回頭看去,只見章智勳笑嘻嘻的走了進來,他旁邊還跟著兩個年紀大約三十左右,穿著時髦的男子。

葉聲達看到那兩個跟著章智勳進來的男子眉頭不禁微皺,因為他們是章智勳的朋友,也是Classic的加盟經營者。

「酷喔,智勳你真準備卯起來幹了耶!這裝潢我看沒有兩百萬是弄不起來的。」其中一個穿著格子衫的男子輕輕搥了章智勳一拳,一派輕浮的樣子。

「哈哈,很抱歉,這裝潢才花了一百萬。」章智勳略顯得意的笑道。

「這裝潢才花一百萬而已!」另外一個身著西裝的男子驚訝不已。

「好啦,你們隨意看看,我要跟這些年輕人聊一下了。」章智勳笑著撇下朋友,快步走到葉聲達等人面前。

「總經理,你來啦。」葉聲達點頭為禮。

「嗯,幹得好喔,等下我送走朋友後大家一起吃個飯,你順便把經營想法和營業計畫向我做個簡單的報告。」章智勳吩咐道。

「是,那麼,等會在哪裡用餐呢?」葉聲達問道。

「帶你們去國賓好了,今天我請客,算是慰勞你們的辛苦。」章智勳笑道。

「太棒了,又有大餐吃囉!」徐星齡第一個拍手道。



§ § § § § §



新竹國賓飯店九樓的prego義式餐廳內,五人已經用完了晚餐,葉聲達從背包中拿出一個卷宗遞給章智勳後便開始說明自己的想法。

「新店內可用的待客空間大約是五十七坪,設計師幫我們規劃過後,總共擺了十五組四人座桌椅、五組兩人座桌椅,所以總共納客數是七十人,而常態來說,同一個時段內,即使這二十組座位全都有坐人的滿載情況下,也不可能有七十人……」

「為什麼啊?」徐星齡低聲問吳孟衡道,她不了解為何說是滿座卻又說不可能坐滿七十人。

「一組四人座的桌椅可能只坐了一對情侶嘛!」吳孟衡低聲回答道。

葉聲達沒有理會徐吳二人的輕聲交談,繼續道:「我抓取的數字大約是五成,就是同一個時段中,我們餐廳最多只會有三十五顧客,而我們的餐點定價是從二百五十元到一千五百元不等,如果抓得謹慎點,以平均消費四百元來計算,一天大約要四次這樣的輪轉,大約八到十個小時的滿座才可以達到五萬元的營收。」

「嗯,聽起來要達到你之前預定的,每天五萬元的營業額很不簡單喔!可是既然是你提出了將其他直營店收掉和更改新竹店所在位置,重新裝潢開幕的想法,那麼你就要想辦法達成當初許下的承諾。」章智勳抱著雙手微笑道。

「是,所以我希望能夠延長營業時間。」葉聲達說道。

「延長營業時間?你想把營業時間延長多久?」章智勳皺眉問道。

「我想將Classic的營業時間改成從早上七點到淩晨一點。」葉聲達回答道。

「嗯,把營業時間大幅拉長雖然可以增加單日營業額,但是也會大幅增加成本喔。清晨和夜晚人煙稀少,可能一兩個小時都不會有人來,但是空調和燈光還是照樣要開,服務生和廚師還是照樣要standby,固定管銷肯定會加大,所以我不認為這是聰明的想法。」章智勳不以為然的搖頭。

「這我知道,不過我算過了,在延長的營業時間內依然有利潤空間,既然有利潤就值得去做,對吧?」葉聲達回答道。

「你確定可以在早上七點到十點和晚上十點以後的冷門時段內也創造出利潤?」章智勳實在不認為這是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首先,我算了一下,如果一天營業時間十二小時,營業額五萬,淨利會達到三成,那也就是說每個小時的營業額如果到達四千兩百塊左右,淨利便會有三成。以此標準去看,只要一個小時的營業額達到三千塊,便可以達到淨損益的平衡。

再者,雖然晚班的人事費用較高,但是電費和水費會相對降低,兩相抵扣下,其實還是有可為的空間。

更何況以現在人的生活習性,在晚上十點過後要達到一個小時超過三千塊的營業額,並不是不可能,希望總經理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會盡力而為。」葉聲達簡略解釋了自己的想法,並且用手指了指報告上的數字,希望能說服章智勳。

「嗯,這樣值得嗎?就算每個小時多一百塊的淨利,六個小時也只多六百塊,一天為了多賺那六百塊,要大幅加重自己的負擔,恐怕不是好事情,你們的能力或者可以達到,但是長期下來身體和學校課業負擔得了嗎?」章智勳搖頭,還是不以為然。

「對啊,學長,每天開店十八個小時,我們的功課怎麼辦?」徐星齡聽葉聲達這麼說,心中實在有點擔心。

「嗯,四個人輪班應該問題不大。」葉聲達知道拉長營業時間的確會很苦,且淨利不見得能增加多少。在章智勳的角度來說,一天多六百塊淨利或許還吃不了一客頂級牛排,但葉聲達知道,餐飲這行如果想成功,說穿了,絕對不是靠合縱連橫的奇策,也不是靠高明到嚇人的技術,而是靠滴水穿石的細膩體貼和不能回望的沖天拼勁。

如果沒有這兩樣,其實可以直接宣告失敗,然後打包回家。

一天六百塊,一個月就是一萬八千元,一年就是將近二十二萬元,而這可是淨利,不是營業額,只要肯吃這苦,這二十二萬元就是完整的進入經營成績內。

更何況,現在的夜貓子如此之多,只要善加運用,晚上十點以後到一點之間,還是很可能創造出跟平常用餐時段相去不遠的營業額,那淨利就不是只有每個小時多一百了塊。

「你們怎麼想?」章智勳轉頭問秦語茗和吳孟衡道。

「我會盡量配合聲達學長的。」秦語茗其實並不能確定葉聲達說的是否真可行,但不知道為何,秦語茗下意識就想支持葉聲達的立場,而吳孟衡聽秦語茗這麼說,本來無可無不可的心情也登時轉變,附和著點頭。

吳孟衡內心想的是,以後可以請葉聲達幫自己安排跟秦語茗一起值晚班或者早班,近水樓臺加上共患難,追到秦語茗的機會一定大幅上升。

章智勳默然低頭,看著報告思考了好一會,擡頭說道:「你報告裡面提出了在冷門時段增加營業額的點子我看過了,我不認為是可行的。和隔壁的租書店合作以及參加文化中心十分好讀活動的協辦,應該只對熱門時段的業績比較有幫助吧!」

「我想多少是可以的,起碼可以提升晚上十點到淩晨一點這時段的業績。」葉聲達點頭回答。

「那早上七點到十點呢?」章智勳問道。

「我打算用變化的方法,將菜單中方便外帶的餐點當成早餐特賣。我觀察過新店附近的生活圈,這附近有住宅區也有小商圈,甚至有市政府等公家單位,居民對生活品質的要求不低,我們可以嘗試推出精緻高級的早餐,方便上班族外帶。」葉聲達回應道。

「噢,這樣啊!」章智勳皺起眉頭思考著,他總感覺葉聲達這次的提案非常不對勁,乍聽之下好像可行,但轉念一想又感覺這些方法偏離了正軌,不太可能藉此達成增加冷門時段營業額的目標。

但是,一來章智勳其實沒有對餐飲管理有非常敏感的直覺,二來在這一段時間裡面,葉聲達透過完成許多事情,已經證明了本身的精明幹練,因此在發生意見不同的情況下,章智勳下意識會對自己的意見產生動搖,無法分辨對錯。

就在沈吟許久之後,葉聲達再度打破沈默道:「不然先試著這樣做三個月,如果無法達成預期目標,我們立刻修訂營業方向,縮短營業時間,怎麼樣?」

「嗯,也好,那就以三個月為期限,希望你能再度證明自己了。」章智勳點點頭,有著鬆了口氣的感覺。



§ § § § § §



這幾天秦語茗等人都在忙著新店開幕前的準備,一堆如山的工作,舉凡熟悉店內環境、撰寫營業手冊和訓練手冊、練習操作軟體、招募和訓練服務生、熟悉點餐上菜流程等,壓得她們喘不過氣,生活也再度回復到每天還沒忙完就已經夜闌人靜的慘況。

在熟悉這些新店「內政」的同時,葉聲達還下了一個指令,要大家各自想出一個宣傳新店的具體計畫,所謂「具體計畫」的意思是,秦語茗等人要在一個星期後的會議中交出實體報告書,而不只是隨便說個空泛的想法便好。

因此,徐星齡和秦語茗這幾天只要有空就會在一起商量討論,徐星齡今天還特地將自己的筆記型電腦搬到秦語茗房間去,準備把討論的結果即時記下,兩人對此認真的程度比做學校的報告還多上百倍。

「有什麼宣傳方法可以用啊?網路上打廣告,街頭發小宣,還有呢?」徐星齡皺眉苦思,對她們這種沒錢沒人脈的大二學生來說,哪裡可能想出石破天驚的宣傳方法呢?

如果真的可以有沒錢沒人脈甚至沒學過專業行銷便能做到且又有大效果的宣傳方法,那其他灑錢打廣告的豈不都是白癡?

秦語茗坐在電腦前面邊做網宣邊笑道:「起碼我們先做個網路宣傳廣告,放到幾個美食論壇上吧。」

「最近那個部落格不是很紅嗎?我們要不要也去弄個網路部落格?」徐星齡有氣無力的提議道。

秦語茗轉頭回望,問道:「然後呢?」

「嗯,然後啊……上面寫些開店工作的趣聞,再附上漂亮妹妹的圖片,這樣圖文並茂之下,說不定也可以變成高人氣部落格,然後就可以達到廣告效果。」徐星齡越說越心虛,她覺得自己這個辦法真爛。

不過能怎麼辦呢?就像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般,天底下哪裡有不要錢的廣告?

「工作會有趣聞嗎?而且,漂亮妹妹哪裡找?」秦語茗笑問。

「哼,聲達學長新聘的女服務生,哪一個不漂亮?而且不這樣,能怎麼辦?我根本想不出新的宣傳方法來啊!」徐星齡大聲抱怨道,語氣透露著對葉聲達的不滿。

「呵呵,不用緊張吧,反正走一步算一步,難道想不出來聲達學長就會把我們吃掉嗎?最多是罵一罵,他能怎麼樣?」秦語茗回頭做個鬼臉笑道。

「嘿,真不敢相信我們的秦小姐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嘖嘖,才沒幾個月就變油條了,等到參加完比賽還不變成奸商?」徐星齡調侃著。

「唉,這是苦中作樂啊!不過現在我真的比較不怕聲達學長了,反正頂多是被念,又不會少塊肉,對吧?」秦語茗感覺自己從內灣回來後似乎變得比較「想得開」了,不再像以前那樣很容易忐忑不安。

就像這次葉聲達要大家在有限資源下做出個「有效」的宣傳企劃案,面對這種天大的難題,如果是以前的秦語茗一定會因為想不出來而一直寢食難安,但是現在她心中雖然會感到有壓力,但想到盡頭,就是那句話 ― 不過是被念而已,那又怎樣?

所以相對於徐星齡的焦躁,她倒是很坦然。

一個早上下來除了做完一個網宣之外,根本沒有完成其他事情,兩人也沒想出新的點子,簡直無聊到了極點。

就在這時候,電話響了,徐星齡一躍下床,衝去客廳,接著就是,嗯嗯好好的應答,看來這是徐星齡的電話。

等徐星齡一回來,秦語茗立刻問道:「誰啊?」

「喔,正門的警衛啦,說我有掛號信要我去拿,走吧,一起下去,順便吃午餐。」徐星齡說著便將電腦關掉,回房換衣服去了。

秦語茗點點頭,也起身準備換衣服。

忽然間,一個念頭閃進了她的腦海,讓她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 § § § § §



又是一日已盡,夜晚降臨的時候,吳孟衡和葉聲達剛吃飽晚餐正坐在客廳看電視新聞。

這時,門鎖傳來聲響,有人回來了,落地門開啟,進來的是李月影。

「學長,這是你的掛號信,今天我從正門那進來時,警衛說有我們這戶的掛號信,我看是學長的,就幫忙簽收拿回來了。」吳孟衡一看到李月影忙從桌上拿起一封信遞給李月影。

「我的掛號信?」李月影有點意外,誰會寄掛號信給自己啊?知道自己住在這的人並不多啊!

他接過信,向吳孟衡道謝後便緩步進房去了。

放好東西後,他將信封拆開,信封中是一張單薄卻典雅的信紙,看著信紙的內容,李月影不禁笑了出來。



【之二】



夜晚,李月影在床上輾轉來去,竟是難以入眠。

「好險我沒失眠症,不然可就穿梭不了時空了。」李月影心中自嘲著,不過現在的他可正在「失眠」。

他以前曾聽說,人的命運雖是天定,有一定的脈絡可循,很難違逆,但卻不是一條線到底。人的一生總有好幾次做選擇的機會,在每一個關口做出往左或是往右的選擇,然後接著走下一程很長很長卻沒得選擇的路。

直到,下一個關口出現為止。

但是,世界上有一種人他們沒有選擇的機會。或者說,這種人沒有自己選擇的機會,因為上天已經幫他們選擇好了。

李月影感覺,自己正是這種人。

被上天不言不語的遴選出來,然後無從做出任何抗議。

「大業末年住在洛陽,又姓韋……這實在是太誇張了。」李月影翻身向裡床,在翻身過程中,他感覺自己竟然滿背的冷汗。

李月影從歷史上知道,唐太宗的「後宮佳麗」除了特別寵愛敬重的長孫皇后之外,還有一位可說是在唐太宗心中居於「一人之下,眾人之上」的貴妃,那位貴妃就是姓韋,是北朝名將韋孝寬的曾孫女、隋朝開府儀同三司鄖國公韋圓成的女兒,單名珪。

這韋貴妃本是嫁給隋朝民部尚書李子雄之子,但楊玄感之亂,李子雄參與其中,因此亂平後被隋煬帝籍沒其家,李子雄的兒子被斬首示眾,韋貴妃若非家世顯赫,恐怕也會淪為官婢或是官妓。

韋貴妃在夫家亡族後,自然只能帶著和前夫所生的女兒回到洛陽娘家,過著寡居的淒涼日子。

李月影以前有點不能了解,為何韋貴妃的地位可以僅次於長孫皇后而遠遠超過其他的妃嬪,甚至在長孫皇后死後的十三年間,代替長孫皇后實際管理後宮。畢竟,根據歷史記載,韋貴妃有太多「缺點」,這些缺點可是會讓她連秦王府都進不了呢。

不要說她實際年紀比唐太宗大了兩三歲,光是再嫁之婦這點,就讓李月影很難想像,有誰會這麼大膽,居然敢「舉薦」一個帶著拖油瓶的女子給當時聲勢正如日中天的李世民?

而現在,他似乎有點了解了。不過,這了解怪怪的,因為這了解是築基於他自己便是唐太宗的前提上。

「說不定是我多想,那像瓊玲的女孩根本不是韋貴妃。」李月影自我開解著。但是,根據目前遇到的狀況來說,李世民像自己,長孫念玫像徐筱玫,現在多一個韋貴妃像顏瓊玲,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就在腦袋運轉難歇的當下,李月影忽然聽到屋脊上傳來輕微聲響,他立刻坐起,暗忖:「有人在屋頂上,難道是那華服公子派人來復仇?」

他拿起隨身長劍悄聲出房,來到竇建德夫婦房前。

竇建德也已經拿起隨身武器,悄聲開門,兩人同時低聲問道:「怎麼辦?要上去看看?」

竇建德點頭,道:「你上去屋頂,我和心蘭到念玫的房間看看,千萬小心。」

李月影點頭,推窗而出,翻身上到屋脊。

屋脊上,兩個人影伏低身子潛行,李月影朗聲笑道:「這洛陽城內,道路平坦,無所阻礙,兩位何必如此爬上爬下,辛苦萬分的做樑上君子?」

那兩人沒料到李月影這麼無聲無息的就來到了自己身後,驚愕之下,忙回身站起,其中一人輕功比較不純,一個踉蹌,險些摔下屋去。

「兩位是何方高人?三更半夜來此,不知有何見教?」李月影笑問。

那個剛剛差點跌下去的人沈吟半晌,竟是不知如何回答,倒是另外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忙拱手道:「我家主人日間見到壯士的身手,非常仰慕,然素不相識,不敢冒昧過訪,且洛陽城內耳目眾多,我家主人不欲曝露行蹤,只好出此下策,還請見諒。」

「噢!」李月影聽到這回答簡直是意外到了極點,看來那身形較為矮小的男子是洛陽城內的某達官貴人。

「既然是友非敵,就請進屋內談話吧。」李月影聳聳肩膀,他真的不知道要怎麼應付眼前的狀況,但這兩人的武功看來十分平庸,請他們入屋談話應該不至於是引狼入室才對。

李月影當先回進客棧,來到了長孫念玫的房間,竇建德和曹心蘭早等在長孫念玫的房間,以防不測。

李月影推門而入,將狀況告知竇建德,竇建德也是有點意外,反問道:「你怎麼看?」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兩人武功都不高,不足為懼,不妨聽聽他們的來意再做定奪。」李月影道。

「嗯,那就請他們進來吧。」竇建德說著便起身和李月影一同將等在房外的二人迎入房內。

眾人分賓主坐定之後,竇建德首先開口問道:「不知兩位是何方高人,深夜前來有何指教?」

「嗯……我家公子日間見這位壯士路見不平,出手救了鄖國公韋大人之女,的是身手了得,俠義心腸,故起了結納之意。但因為素不相識,不敢冒昧過訪,加上我家公子在洛陽城內不方便隨意走動,所以才會夜行探訪,還望眾位能夠包涵一二。」那身形高大的男子年紀大約在二十五六歲之間,濃眉大眼,形貌忠厚,雖無過人氣度,但起碼不會使人感到討厭。

至於那較矮小的男子還未弱冠,看來只有十五六歲,不過倒是生得眉清目秀,氣度華貴,似乎真的來頭不小。

「說了這麼多,但卻是答非所問。既然有心結交,又何必故做神秘?從現在開始,如果三句以內沒有我想要的答案,那也就沒什麼好談了。」竇建德冷冷的說道。

「你這……」那年紀較長的男子被竇建德賞了這一頓排頭,登時面紅過耳,想要發作。

「元德,讓我來說吧。」那眉清目秀的男孩制止了手下的話語,起身一揖,似是表示歉意。

「先生快人快語,我也就不再隱瞞了,本人便是奉今上之命留守東都的越王楊侗。如今天下大亂,社稷傾危,小王忝為皇室子弟,自希望能扭轉乾坤,維護我大隋基業於不墜。今日看到英雄的身手和氣度了得,興起了結識之意,但因身分關係而有諸多不便,才會深夜前來探訪,還望恕罪則個。」

這十五六歲的公子居然便是隋朝的「末代皇帝」之一,還真令李月影感到意外,竇建德雖然不知道這楊侗將來會被王世充擁立為帝,但他知道越王楊侗乃是元德太子楊昭的兒子,奉煬帝之命留守東都,與光祿大夫段達、太府卿元文都等大臣總攬東都以及河南一帶事務,可說是東都小朝廷裡面的頭頭。

竇建德自己正起兵造反,而之所以會來洛陽也是因為要拿到「上天」給的造反許可證,如今卻和朝廷代表面對面而坐,實在是有點尷尬。不過見慣風浪的他當然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只是淡淡的回道:「我們只是鄉野匹夫,王爺找我們可說是找錯人了。」

「你們剛剛說她是鄖國公韋大人之女,那她的名字叫做韋珪嗎?」李月影其實每次在想到這將來的「韋貴妃」的名字時都很想捧腹大笑,什麼名字不好叫偏偏要叫「違規」,又是取在一個女孩子身上,簡直是大煞風景到了極點。

可是,他現在可笑不出來,如果這女子真是韋貴妃,自己的處境根本就是「汝母可好」嘛!上天擺明了要自己和李世民對幹,然後爬上李世民的床!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韋珪其實早已經醒了,她聽到李月影這麼問不禁頗感訝異,登時坐起身來。

「你怎麼知道她的名字?」長孫念玫也「頗感疑惑」的問道,不過這頗感疑惑中加了點「不爽」。

「這說來話長,以後再說。」李月影苦笑了一下,沒想到惡夢真的成真了。

他頓了一會,轉頭對楊侗道:「王爺的看重,我們兄弟實在受寵若驚,不過現在天下混亂,小人當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王爺的好意我們心領了,我也奉勸王爺最好早點離開帝王之家,以避災禍。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容身?亂世之中,身不在朝堂恐怕才是上策。」

楊侗和同來的從人對望一眼,不知道該怎麼繼續遊說,那從人名叫章元德,因為個性忠厚而被楊侗信任,但也因如此個性而欠缺臨機應變之才。

至於楊侗本人,根本還只是小孩,又沒經過特別的歷練,自是在李月影和竇建德兩個「梟雄」面前相形見絀。

在楊侗的設想中,本認為自己以總攬東都事務的越王之姿來拜訪李月影這鄉野閒人,應該是很容易就能將他招攬至麾下,沒想到李月影卻給了自己一個這麼大的釘子碰,讓他真是好氣又好笑。

「你們是誰?怎麼可以對越王如此無禮?」韋珪自然知道越王的身分,因此對李月影等人的冷漠感到訝異萬分。

「身為總攬東都事務的越王竟然看著功臣之女當街被無賴調戲而沒有任何舉措,我們兄弟雖然粗鄙,倒也深知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之理,越王若想扭轉乾坤,力挽大隋國運,首要之務恐怕不是招攬賢才,而是內求於己才是。」竇建德淡淡的說道。

楊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露出尷尬的苦笑。竇建德的話可說是字字見血,但卻無可辯駁。自己既然是奉聖命留守,照理說這洛陽城內哪有自己得罪不起的人?而韋珪被當街調戲之時,自己明明從頭到尾都在人群之中,若要卸責脫罪,無論如何是說不過去的。

李月影看到楊侗不知所措的神色,心中不由得興起同情和感慨,溫言道:「王爺,更深露重,還是早點回去歇息吧,讓我送您出去吧。」

「唉……好吧,那小王告辭了。」楊侗嘆氣起身,拱手道別,隨著李月影一起出房了。

李月影一直送楊侗到街口轉角,才又發聲道:「在下和大哥都是鄉野粗人,不懂進退應對之禮,越王爺還請勿怪。」

「唉,不怪你們的……你大哥之言甚為有理,小王奉聖命總攬東都事務,卻讓一個女子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豪強權貴調戲,實是無能之極……」楊侗一邊說一邊搖頭,神色甚是沮喪。

「其實我家王爺是有苦衷的,那無賴不是別人,乃是奉聖上之命偕同王爺留守的光祿大夫段達之子段文遠…」章元德迫不及待的想幫自家主子辯護。

「元德……別說了,說了只是讓人笑話。」楊侗制止了章元德的說話。

李月影點點頭,看來這越王雖然年幼,倒也有點見識,知道理由再多,只要沒做就無法服人的道理。

「那段達和元文都可都是……」章元德還待解釋,卻被楊侗再度制止。

李月影嘆了口氣道:「越王爺心懷寬廣,令小人感到佩服,在此小人有一言相勸,希望王爺三思。」

「請說。」

「亂世帝王家,不待也罷。」李月影緩緩說道。

越王愕然半晌,好一會才點頭道:「先生之言,小王會思考的,小王在此也有一言相勸,那段文遠性素驕橫,加上段達身居顯要,在洛陽城內勢力不小,因此他絕不會就此罷休,先生還是早點將韋姑娘送回鄖國公府,然後離開洛陽城吧。」

「多謝越王提醒,明天一早我們將韋姑娘送回家後便會離開洛陽城。」李月影說完後便和楊侗主僕拱手道別了。



§ § § § § §



回進客棧後,李月影邀了竇建德來自己房中,才坐定,李月影便將剛剛楊侗的話原原本本的告訴了竇建德,問道:「將軍怎麼看越王?」

「嗯,是個好人。」竇建德下了個簡短的評語。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說來真是抱歉,因為我一時衝動,讓留在洛陽城打探消息的計畫落空了。」

「這是小事,頂多離開洛陽城後,再度改裝潛行回來。我比較在意的是,你為何會知道韋姑娘的名字?她真的只是長得跟你的故人一模一樣嗎?」竇建德臉色嚴肅,看來李月影對韋珪名字的「先知」已經引起了眾人嚴重的懷疑,而這懷疑恐怕也包括了韋珪本人吧。

「嗯,這秘密遲早不會是秘密,我也就跟將軍說了吧,只是我說了將軍恐怕也不相信。」李月影無奈的說道,他開始懷疑起小說中,那些穿越時空的人怎麼可以一邊運用先知,讓人驚訝不已,一邊還可以讓人不起諸多揣測。

這真的很不合理,雖然大家不會懷疑自己是穿越時空者,但起碼會有很多「負面」的聯想,就如同竇建德和長孫念玫現在會懷疑自己和韋珪的關係一般。

「這個秘密希望竇將軍能幫我保守住……」李月影才剛說完,門上就傳來輕敲聲,長孫念玫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我可以進來嗎?」

「嗯,看來我真是自找麻煩啊!」李月影嘆了口氣,長孫念玫的這個要求,自己根本沒有拒絕的權利。

長孫念玫入房坐定後,竇建德忽然露出微笑,李月影好奇道:「竇將軍為何忽然發笑?」

竇建德笑道:「我感覺你應該會說出一個很荒謬的故事。」

李月影哈哈一笑,道:「總之,希望你們能幫我保守秘密。」

「好,你說吧。」長孫念玫和竇建德異口同聲的答應。

「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我是從很久以後來的。」李月影說道,說完還微微搖頭,他可不敢想像這種說辭會得到什麼反應。

「什麼?」長孫念玫和竇建德顯然都無法反應過來。

「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我是從一千多年後來的人,我能知道韋姑娘的姓名是因為史書上有記載。」李月影再做補充道。

「一千多年後來的人?怎麼來的?」竇建德雖然預期自己會聽到荒謬的故事,但李月影說辭荒謬的程度已經超過了他理智能思考的範圍,他不太了解從一千多年後來的人是什麼意思。

李月影搔搔頭,努力思考著該怎麼解說,在科幻小說的世界中,回到過去或是回到未來都不是件新鮮事,而時光旅行的概念也早已在二十世紀中蔚然風行,琅琅上口。然而,要對一個沒有物理和數學概念的古代人講述時光旅行,似乎會產生一點阻礙。

「這樣說吧,這跟你們回到秦朝是一樣的道理,如果你們現在回到秦末,遇到劉邦,你們就會知道眼前那酒鬼將來會是九五至尊,對吧?」李月影問道。

「是。」長孫念玫呆呆的點頭,竇建德則是露出沈思的表情,似乎想要確認李月影言語的可信度。

不過,就算是二十一世紀的人大概也不會相信李月影的這番話吧。

「那你怎麼來的?過去都過去了,又麼能回到過去呢?」長孫念玫感覺自己腦袋有點打結。

「你要怎麼證實你說的話是可信的?」竇建德果然相當務實。

「嗯,這個嘛……」這下換成李月影傻眼了,要證明自己的確是從未來而來的最佳作為,自然是可以「準確預言」將要發生的事,但是一時三刻間似乎也沒什麼「歷史事件」會發生,這可怎麼辦?

竇建德思考了一會,問道:「嗯,如果你的可以從史書上知道韋姑娘的名字,應該也可以從史書上知道李密何時會對洛陽發動攻擊吧?」

李月影想起資治通鑑上有記載李密在二月領兵襲擊洛口倉之前曾經派細作窺探東都的虛實。李密本是想出其不意的攻下洛陽,沒想到那探子洩漏了行蹤,以致於洛陽城有了防備,李密才只好轉向攻擊洛口倉。

「李密不會攻打洛陽。」李月影笑道。

「噢,怎麼可能?」竇建德露出不信的神情,在竇建德的心中有九成的確定李密會在三個月內襲取洛陽,只差不知道何時會行動罷了。

「因為他的探子會被洛陽的官員逮到,他只好轉而攻打洛口倉。而我還知道這個探子的名字叫做裴叔方。」李月影微笑道。

「你倒是很有自信。」竇建德微笑看著李月影。

「你相信嗎?」長孫念玫望向竇建德問道。

「有什麼相不相信的?月影可以編出許多解釋,不過他卻說出了如荒謬的故事,我實在沒理由不去證實一下。」竇建德哈哈大笑,李月影被他笑得尷尬不已。

「那要怎麼證實?」長孫念玫問道。

「你知道那探子何時會被逮到嗎?」竇建德轉問李月影道。

「嗯,算算日子,應該是最近吧,不是已經被發現了,就是再過幾天會被發現。」李月影想了一會回答道。

「不過,就算城內守備軍士真發現了李密的探子也不可能大肆宣揚,我們該怎麼知道呢?」長孫念玫問道。

「嗯,如果月影所言不假,那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啊!」

「竇將軍這話是什麼意思?」李月影不解道。

「李密的探子如果被發現,有個人一定知道。」竇建德笑道。

「對,越王一定知道!」李月影擊掌叫道。

引言 使用道具
d19900806449
男爵 | 2012-2-25 10:10:57

臥龍之章 第二十四章——河南之行

【之一】

李月影和長孫念玫跟著竇建德一起南下,一路不停,希望能夠早日到達太室山峻極峰。

竇建德的勢力主要是在黃河以北,度過黃河以後,便是瓦崗軍和隋軍的勢力範圍,竇建德雖然是在謀主高士達被隋朝大將楊義臣剿滅後才正式自立稱王,但因為他武藝高強,足智多謀,本就在山東群雄中頗有名聲,因此認識他的人不少。

為了避免被隋軍和瓦崗軍追捕加害,竇建德和妻子在渡河之前特地花了一番功夫易容改扮。

四人經過商量後,決定在洛陽城內休息個幾天,一邊補充口糧衣物一邊觀察洛陽往南的狀況,等弄清楚太室山週邊的狀況後才起身上路。

四人找了一間小客棧投宿,安頓好行李後,便一起在客棧中用餐。

用餐中,聽得鄰桌一個商販模樣的中年人眉頭緊鎖的嘆道:「唉,這局勢怎麼得了啊?」

那中年人旁邊坐著的一個白髮老翁,也是憂心忡忡的說道:「對啊,自去年底張將軍戰死後,李密那反賊的勢力就越來越大,聽說滎陽以南的幾個郡縣也都投降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打到洛陽來呢。」

同桌另外一個中年人低聲道:「告訴你們,這李密雖是反賊,但其實是真命天子,上應帝星,下應圖讖……」

「小聲點,你不要命啦!」那個白髮老翁低聲喝止。

「這小客棧只有兩桌客人,你說我這麼小聲,那四個傢夥又怎麼聽得見呢?」中年人有恃無恐的笑道。

「說的也是,我也聽過李密的事蹟,聽說他在輔助楊玄感造反失敗後,被朝廷頒下海捕文書,四處通緝,但卻屢次化險為夷,甚至還加入了瓦崗寨。更厲害的是,瓦崗寨的大首領入地魔王翟讓把李密奉為上賓,甚至在去年打敗張將軍後,讓李密領兵開營,號稱蒲山公,這可擺明了讓李密與自己平起平坐耶!」頭先那個中年人也跟著小聲道。

「反賊就是反賊,更何況這是洛陽,不是滎陽,你們說這話會被殺頭的。」老翁低聲說道。

「知道,知道,我們只是自己人說說,叔叔總不會把我們的閒談說出去吧!」頭先那中年人笑著安撫老翁道。

「當然不會,但還是小心點啊。」老翁嘆道。

「唉,近年盜賊處處,聖上只留下越王守著洛陽,自己卻跑到江都去享樂,現在果然出大問題了吧,那些達官貴人有錢可以跑,像我們這些小百姓啊……唉,真是死活不知在哪裡呢。」那中年人說完又嘆了口長氣。

李月影和竇建德互望了一眼,心中已有了點譜,看來這趟要去太室山,最要緊的便是盡量避開李密的軍隊,竇建德低聲道:「去年冬天,李密在滎陽大海寺打敗張須陀後聲威大振,而本來已經引兵東還瓦崗的翟讓,看到李密所到之處,諸郡縣都紛紛投降,於是又回師會李密會合,目前駐紮在嵩山以南不到二十里處的陽城,我看沒多久就會展開對洛陽的攻勢,所以得打聽仔細一點再上路。」

「如果李密知道你獨身來到他的地盤,會發生什麼事情?」李月影低聲問道。

「很難說,我之前和他僅有數面之緣,對他的為人不甚了了,但既然各擁山頭為王,還是少碰面為妙,更何況我現在率領的多是由高雞泊一帶匯聚而來的豪傑,這些人本就跟瓦崗軍小有恩怨,所以……呵呵,其他的你想也就知道了。」竇建德笑道。

李月影點點頭,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往窗外看去。

現在正是夕陽西下之時,李月影從二樓往下看去,視線所及的那一路上,滿是熙來攘往,行色匆匆的歸家之人,他不禁嘆了口氣道:「所謂身在局中人自迷或許便是如此吧……」

「什麼意思啊?」長孫念玫好奇的隨著李月影的眼光望下去,她完全不能理解李月影這忽然的感慨。

「月影是在感嘆,戰亂其實早在這些平靜中隱藏著,只是後世之人可以從史書上得知,眼下的人們卻反而無法查覺到已經近在咫呎的刀兵之禍。」竇建德微笑回答了長孫念玫的問題。

「呵呵,又被你說中了,如果能在承平之時遇到,我們肯定會成為莫逆之交直至終老。」李月影笑道。

這一路上和竇建德相處下來,李月影對竇建德的智慧見識可說是打從心裡佩服,自己剛剛的感嘆是想起,在不到一個月之後,李密將會出兵奪取洛陽城百里之外的洛口倉,接著對洛陽展開一年多的包圍戰。

那場包圍戰中,洛陽的軍隊死傷慘重不說,更因為戰爭,使得洛陽城郊將近三萬戶的居民全都遷移到城內,讓洛陽城一下子成了人滿糧缺的人間地獄。

當然,這是從歷史書上知道的,而當李月影親身來到這將要成為人間地獄的洛陽城時,看到的卻是一片風雨前的寧靜,怎麼能不有一番因為「先知」而來的感慨呢?

人不會無緣無故就過勞猝死,在那之前肯定累積了許多的疲累,而身體想必也借用了各種小訊號來提醒人,但人們往往非等到身體臨界點崩潰的那一剎那才恍然大悟,悔之莫及。

同樣的,一個國家或者朝代不會無緣無故就滅亡,那肯定是累積了無數的腐敗和錯誤,而盜賊蜂起,遊民處處便是一種警訊,但是每一個當下,鮮少當權者能夠「先知」,也因此,國祚興衰,朝代更叠,幾乎變成了無法避免的歷史慣例。

竇建德自是也有同樣的「感慨」才能這麼準確的將李月影這一嘆之意解釋給長孫念玫聽,而令李月影佩服的是,自己出生在二十一世紀,已經從唐書上知道了這番寧靜之下隱藏的暗潮洶湧,但竇建德卻沒有任何先知,只是依憑著他個人對時勢的觀察和人生的體會,因此若扣掉了對歷史先知這點,李月影實是稍遜竇建德一籌。

「原來如此,竇將軍和月影大哥之間的心有靈犀真要令我和竇夫人吃下一大罈醋了!」長孫念玫笑嘻嘻的調侃著,這一趟旅程下來,長孫念玫和竇建德的夫人也成了好朋友,竇建德的夫人名叫曹心蘭,比長孫念玫年長了二十歲。

這一路上,曹心蘭對長孫念玫就像女兒那樣呵護,再加上她的個性幽默,讓長孫念玫不但敵意全消,也對曹心蘭產生了類似大姐的依戀感覺。

「嗯,對啊,真是令我吃醋。不過,我吃的這醋是天經地義,妳吃月影的醋才是大有學問呢。」曹心蘭假裝嚴肅的說著,但說到最後還是露出了頑皮的笑容。

「哈哈……」竇建德笑了出來。

長孫念玫則是漲紅了臉,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好險,街道上忽然出現了混亂的聲音幫她解去這圍。

「什麼事情?」竇建德憑窗下望,只見遠處一個身材高壯,年約三十左右的華服公子正領著一班手下擋住一個女子的去路,那女子左閃右閃,但那華服公子帶的手下有十來個,將所有去路都封死了,那女子看來是羊入虎口,逃不走了。

「這些傢夥……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調戲女子,虧那傢夥還穿得錦繡綾羅,真是斯文敗類。」長孫念玫恨恨的站在窗前罵道。

「現在也不能算是光天化日啦。」李月影無奈的開玩笑道,如果是平時,他肯定會出手相助,但是現在必須保持行蹤隱密,能不要節外生枝自然是最好,因此只好無奈的當縮頭烏龜。

有時候,武功高強也不見得能當俠士。

「真的不出手嗎?」長孫念玫站在窗邊看著那女子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心中不禁一緊。

那公子臉上露出淫穢的笑容,一把將那女子從地上抱起。

「唉,這樣的事情每天都會出現,妳管了這次,下次怎麼辦呢?妳今天能幫這女孩子解圍,但總不能一直照護著她吧?下次那女人被這公子逮到,下場還不是一樣?」李月影嘆了口氣,這其實是官府應該管的事情,而不是由自己出頭當路見不平的救美英雄。

來到這動亂的時代後,李月影才知道,當一個時代路見不平的俠士越多時就表示這個時代越困厄,所以,活在一個沒有俠士的時代是很幸福的。

「啊!」那女子驚聲尖叫,用力掙脫了那公子的摟抱,轉身便跑。

「可惡……」長孫念玫咬牙切齒的低聲罵道。

「唉!」李月影和竇建德夫婦同聲嘆了口氣。

「唉,耶,那女子好像會點武功耶。」長孫念玫驚奇不已。

「噢,那還好。」李月影點點頭。

「唉唉,可是武功好像很差,一直給那公子佔便宜,可惡。」長孫念玫就像個實況報導機器一樣,讓被擋住視線的李月影可以一邊吃飯一邊知道大街上的最新狀況。

「好,她打了那公子一巴掌……啊,不對,那是故意的,那渾蛋是要摸妳胸……唉,這樣下去真的不是辦法。」長孫念玫又氣又急,讓李月影啼笑皆非。

「好啦,我的大小姐,快來吃飯吧,這事情我們也只好算了,多看只是多惱怒而已。」李月影起身準備將長孫念玫拉回位子上。

「等等嘛!說不定已經有人去報告官府了。」長孫念玫不聽,反而將李月影定在窗邊,要他陪看。

「嗯……」李月影站在窗邊往下看去,只見一個紫衣女子左支右絀的擋著一個華服男子的攻擊,那男子出手輕飄飄的,顯然沒有用上真力,只是想要多佔點便宜罷了。

那紫衣女子身手雖然輕捷,但一看便知道只學過粗淺的武藝,根本不是這男子的對手,李月影知道自己看了會心中不舒服,想做個駝鳥,但長孫念玫按著自己的手,不好大力掙脫,只得繼續站在窗邊。

那女子又是啊的一聲尖叫,原來她的衣袖被那華服公子整個撕破,白玉般的手臂豋時露了出來。

這時,在遠處旁觀的眾人都在竊竊私語,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但卻沒有一人敢靠近。

「這傢夥看來是洛陽城內的權貴子弟。」這時竇建德也一起來到窗邊往下看,那女子使了個虛招之後便又往李月影等人所在客棧的這方向逃跑。

那華服公子也不追,只是好整以暇的拾起一塊拇指大的石頭,運勁一扔,登時打中了那紫衣女子的委中穴,那女子腳一軟,登時摔倒,在地上滾了一圈。

「哈哈,妳怎麼逃得過我段二公子的手掌心呢?」那華服公子慢條斯理的走到那女子身邊笑道。

「打穴功夫還有兩下子,不過也只能用來對付老弱婦孺,這傢夥連長孫姑娘用單手都可以輕鬆收拾,只是……唉……」竇建德嘆了口氣,心中感到相當諷刺,以前自己沒功夫時,到處打抱不平,現在有功夫有軍隊了,反而選擇冷眼旁觀。

那華服公子雙手張牙舞爪似的慢慢往那紫衣女子身上摸去,看來他很喜歡看女孩子又驚又怕又無可奈何的神情。

就在他將要摸到紫衣女子豐隆的胸部時,忽感雙手一陣劇痛,不禁慘叫出聲。

一個黑影倏忽間出現在他的眼前,如電閃飄風,令人震攝。

「月影大哥怎麼……」長孫念玫張大了嘴巴,本來說不出手的李月影忽然像鬼魅一般竄出,飄落街心,那先聲奪人的氣勢讓那公子的眾手下都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

「快滾吧,不然你連今天的月亮都看不到。」李月影的眼神有冷淡的猛火,令人生畏。

「你……你是誰?」那華服公子的兩隻手,掌心都有一根筷子穿過,其痛可想而知。

「同樣的話,不需要我再說第二次吧?」李月影說完,手中長劍竟然自行從劍鞘中躍出,接著鏘的一聲,長劍重重落回劍鞘。

那華服公子忍痛撐起身子,恨恨的望了李月影一眼,但他已經心膽俱裂,連回嗆都不敢,匆匆帶著從人往街的另一頭快速離去。

李月影蹲下身子察看那紫衣女子的情況,那紫衣女子連番受辱,氣急攻心,早已經昏暈過去。

那眉頭緊鎖的面容,也緊鎖著李月影的心。

果然,繼長孫念玫之後,在這遙遠的年代裡,又出現了另外一個可以打破李月影內心寒冰的女子,他不知道這女子叫做什麼,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容貌身形就像是李月影永遠沒有忘記的初戀情人,顏瓊玲。



§ § § § § §



客棧的房間中,長孫念玫一邊扭著毛巾幫那紫衣女子擦著額頭冷汗,一邊嘀咕著:「說不救卻又救……看人家長得漂亮……哼…」

曹心蘭暗自偷笑的坐在一旁,她知道,長孫念玫正在發酸吃醋。

房間外,竇建德和李月影相對而坐,竇建德淡淡的說道:「你似乎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唉……」李月影長嘆一聲,他真的不知道怎麼解釋。

「任何解釋都可以,只要你說我就相信,但不能沒有解釋。」竇建德的聲調威嚴有力。

「她……很像我的一個舊友。」

「很像?所以可能是?」

「我可以肯定不是。」這當然可以肯定,因為這兩個人的存在時間差了一千多年啊。

「就只為了一個相像就出手?」

「不是,是一模一樣。」李月影喟嘆道。

「一模一樣?」竇建德有點意外,這世界上的人多勝牛毛,若碰到相像的人也不是奇事,但要一模一樣就真的是不可思議了。

「聲音相貌身形全都一模一樣。」李月影點頭道。

「你說的那位舊友和你的關係是?」竇建德繼續問道。

「初戀情人。」

「噢!」竇建德神色略顯訝異,但沒多久也就平復了。

「既然一模一樣,你又怎麼能確定她不是你的那位初戀情人?」竇建德好奇的問道,因為既然已經說聲音相貌身形都一模一樣,卻又可以在瞬間肯定不是,那一定有很特別的理由。

「因為她不在這世界上。」李月影倒是沒有說謊話。

「噢,難怪了。」竇建德點點頭,表示了解,若不是已經死別而無望再會,想來李月影也不會去救一個「替身」。

其實,竇建德沒有真正了解李月影的話,但那也不能怪他,誰能想到李月影所言的真正涵義呢?

沒多久,長孫念玫靜悄悄的走到李月影身後,用食指戳了戳李月影的背,道:「喂,我有話跟你說。」

「嗯。」李月影向竇建德苦笑道別,跟著長孫念玫來到另外一個角落。

「是你自己說不救的,為什麼又救?」長孫念玫的語氣中似乎帶著一點點對戀人的抗議,這樣的語氣讓李月影怦然心動,。

李月影無奈,只好將向竇建德說的理由再向長孫念玫說一次。

長孫念玫臉色數變,接著,她也問了跟竇建德一樣的問題,然後得到了一樣的答案。

「她是病死的還是?」長孫念玫探問道。

「嗯,一言難盡,我以後有機會再告訴妳,可以嗎?」李月影苦笑道,這真是啞巴吃黃蓮。

「啊!你的走火入魔難道便是因為……」

「不是啦,哪有可能因為一個女孩子就那樣子?」李月影笑著搖頭。

「哼,我想也是,你這種冷血的傢夥當然不可能為了一個女孩子就走火入魔了,肯定是壞事做多了,才會走火入魔。」長孫念玫說罷,向李月影做了個鬼臉,便轉身回房去了。

李月影苦笑,但心裡同時有種難以言喻的興奮:「她似乎很在意我!」

竇建德走了過來,拍拍李月影的肩膀道,挖苦道:「哈哈,女人可是不能得罪的啊!」

「這我了解。」李月影苦笑,他還真不知道這是好還是壞。

「月影啊,你跟長孫姑娘是不可能的,除非……你不當李世民的手下,不然這樣下去你會身敗名裂,死無葬生之地。」竇建德語重心長的勸戒道。

「這……唉,我知道。」李月影頹然嘆道。

「我可以感覺出來,你和長孫姑娘是互有好感。這真的很危險,豪傑生當亂世,最忌諱將前途斷送在小情小愛上,更何況長孫姑娘和李二公子早有婚約,你們之間不管如何都是情理難容的。」竇建德繼續說道。

李月影聽得冷汗直冒,竇建德這麼說絕對不是恫嚇,而是個事實。

「我會好好考量一下……」李月影沈吟了好久,終於擠出這一句話。

「好吧,我們進去看看狀況。」竇建德知道,現在要李月影做什麼決定都是不切實際的,因為如今這樣的近水樓臺是不得不然,只能希望這趟旅程結束後,長孫念玫和李月影都可以將他們各自的感情收起,否則那結果真是難以想像。

竇建德和李月影走進房內,輕聲問道:「醒了嗎?」

「醒了,但似乎有點虛弱。」曹心蘭低聲道。

「可以說話了嗎?」李月影問道。

「我剛剛有稍微問了一下,她姓韋……似乎來頭不小……」曹心蘭說著,口氣中透出疑惑。

「嗯,來頭不小怎麼會被當街調戲?難道那姓段的華服公子更有權勢?」李月影不解的自語著。

「明天我們將她送回家,其他就不用多想了。」竇建德淡淡的說道,他的意思很明白,是要提醒李月影,此行是來太室山拿神兵而不是到洛陽懷念故人。

「嗯,了解了。」李月影微微苦笑後便轉身出房去了。



【之二】



一眾人打牌打到淩晨三點才甘願去睡覺。熄燈後,秦語茗抱著軟軟的棉被想著今天的遭遇。

以前的李月影給她一種從容深沈的感覺,但經過今晚的相處後,她心目中的李月影更多加了一層淡淡的神秘色彩,讓她心裡更是牽掛。她翻身看了一下睡在身旁的于靜蕾,心中忽然有種異樣感。

「小蕾應該是喜歡月影學長的吧?」秦語茗興起了複雜的感覺,于靜蕾在忽然間變成了一個可以提供她認識李月影的管道,但也同時變成了「莫名其妙」的情敵,這莫名其妙之處在於,她和于靜蕾兩人根本沒在李月影心中留下烙印,所以說情敵真的很勉強。

「要怎麼問?問了會不會被月影學長知道啊?小蕾會不會因此對我產生敵意呢?」秦語茗心中輾轉著許多念頭,本是該睡覺的時間,卻怎麼都睡不著。

「我要安靜鎮定下來,不然會讓月影學長討厭的。」秦語茗心中這樣告訴自己,不過因為愛情而活躍的心又怎麼能說平息就平息呢?

腦中念頭一個又一個,這個放下那個又起來,讓秦語茗苦笑不已。

「嗯,起碼……我在月影學長心中的重量一定比小蕾還重。」秦語茗想到這,心中忽然有種踏實的感覺,雖然這種踏實感有點可笑,卻讓她的心慢慢從漂浮無定的空中降落,然後緩緩進入了夢鄉。



§ § § § § §



一覺睡醒已經十點,但眾人都還是一副睡眼惺忪的狼狽樣。徐星齡拉起棉被遮擋無情射入房內的陽光,王筱甄則是抱著棉被靠在床頭發呆,于靜蕾翻身趴在床上,抱著枕頭繼續著好夢,這當中唯一的例外就是秦語茗,她已經盥洗完畢,盤坐在床上窗邊,望著外面開始熱絡的咖啡館。

「妳們還沒睡醒啊!」秦語茗又回身戳了一下于靜蕾,于靜蕾身體扭了一下,仍然不肯起床。

「學妹,妳精神也太好了吧。」王筱甄試圖讓腦袋清醒一點。

秦語茗雖然快四點才睡著,但是九點半就起床了,只睡了五個多小時的她居然沒有一絲睏倦,她的心裡面似乎有種活力,像山泉水般,帶著甘甜滋味,不斷的湧出。

眾人打理完後,已經到了午餐時間,因此也只好先在星光流域裡面解決午飯,然後再談遊玩的事情了。

這次用餐是選在咖啡館室內的長桌,秦語茗的左邊是于靜蕾,右邊是駱士傑,但她的心現在全黏在于靜蕾身上,一直在想著該怎麼做才可以不著痕跡的從于靜蕾口中多知道點李月影平素的言行,因此,她對駱士傑的存在又再一次的「忽略」了。

人都是如此,一個風雲人物往往不會在乎多一點的重視,但卻很在意一絲絲的忽視,駱士傑看著秦語茗的後腦杓,心中暗自盤算著該怎麼引起這小女孩對自己的在意。

「小蕾,妳心情好點沒有?」秦語茗問道。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妳吧!」于靜蕾莞爾,低聲笑著。

「我是問真的啦!」秦語茗其實很怕自己和于靜蕾的對話給葉聲達和徐星齡聽到,因此幾乎是用交頭接耳的方式低聲對于靜蕾說話。

「還好啦,能怎麼辦呢?誰知道會這麼巧,特助和妳們居然是室友!」于靜蕾也小聲的回道,秦語茗從這語氣知道,她還是有點擔心。

「放心啦,一定沒事的,我想妳們特助只是不想讓妳們捲進風波,所以才會假裝對妳冷淡。」秦語茗信心滿滿的說道,她的下意識中,已經非常確信李月影可以解決公司的內鬥風波。

「妳又知道了?」于靜蕾對秦語茗的信心有點訝異。

「呵呵,我猜的。」秦語茗聽出于靜蕾的訝異,忙收斂語氣。

「學妹,妳們在猜什麼啊?」駱士傑不自主的豎起了耳朵,但也只聽到零落的一些片段。

「啊,沒什麼!」秦語茗和于靜蕾都不願意多一個人知道這事,因此異口同聲的敷衍著,這敷衍讓駱士傑心中頗感難堪。



§ § § § § §



用過餐點後,大家決定去油羅溪玩水。

葉聲達開的只是普通小轎車,坐五個人會有點擠,因此他便問道:「我們這邊可能擠不下五個人,你們誰要去坐舒服點的休旅車?」

「呵呵,我這車比較大點,學妹可以過來坐,順便陪筱甄聊聊天,否則她一天到晚都抱怨我們這組男生太多,讓她越來越沒女人味了。」駱士傑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是說話的時候,正對著秦語茗,他希望用不著痕跡的方法來接近秦語茗,然後讓她對自己著迷。

不過,很不幸的是,秦語茗和于靜蕾對望了一眼後,竟然很有志一同的道:「就照昨天那樣坐就好啦!」

徐星齡並沒有差別,反正她跟駱士傑和廖居哲等人也已經混得很熟了,當下便跟王筱甄一起上了休旅車,因此駱士傑這一著也只好宣告失敗。



眾人到了溪邊後,各自分散,有人選擇在陰涼的石頭上坐著,有人則是跑到清涼的溪水淺處濯足。

駱士傑和葉聲達談了一會話之後,伸了個懶腰,道:「呵呵,這水似乎真的很涼快,我也下去泡泡好了,你要一起來嗎?」

葉聲達微笑道:「你先去吧,我等會再來。」

駱士傑聽葉聲達這麼說,正合心意,捲起褲管便往秦語茗和于靜蕾那走去。

「哼,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用這麼高身段在追女孩子,也第一次見到這麼假的紳士風度!」吳孟衡坐在葉聲達旁邊,看著遠去的駱士傑冷哼一聲。

「所以呢?」葉聲達知道吳孟衡等這個和自己兩人獨處的機會很久了,他之所以會留在這,不去泡水,也就是感受到了吳孟衡的不快。

「什麼所以呢?」吳孟衡愕然。

「如果今天駱士傑想抓住的對象不是小茗,你還會做出一樣的評論嗎?」葉聲達冷冷問道。

「我……」

「有句話是這麼說的,花繁柳密處撥得開,才是手段。風狂雨急時立得定,方見腳跟。你懂嗎?」葉聲達轉頭盯著吳孟衡問道。

「不……不懂。」吳孟衡搖頭,一臉茫然。

「才一個學妹加上駱士傑,就讓你又酸又妒,這真的不是成功者應該有的態度。一個有辦法的人是不怕競爭者和逆境出現的。所以,你的態度只是暴露了你的無能和軟弱。每一個人都可以用自己的方法去追求異性,你不敢出手卻只會在旁邊酸,是最差的處事態度。」葉聲達這番話說得毫不留情,讓吳孟衡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也好險說這話的是他素來信服的學長,否則他早就開幹了。

「最重要的是,你的情敵根本不是駱士傑,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看不出來,簡直是……」葉聲達很想直接罵笨或是愚蠢,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吳孟衡本來被葉聲達罵得眼淚都已經浮在眼眶邊了,但聽到葉聲達說自己的情敵不是駱士傑,生命力登時恢復了幾點,他用袖子趕緊拭去眼淚,問道:「學長,你昨天也說過類似的話,可是……你怎麼可以肯定呢?」

「唉,這是顯而易見的。你自己好好觀察一下吧,剛剛對你說了重話,真是抱歉,但你的表現實在太不合格,太令我失望了。來內灣前,我對學妹很擔心,但現在我最擔心的反而是你啊!」葉聲達嘆了口氣,站起身,拍拍吳孟衡的肩膀後便往溪邊走去。

吳孟衡若有所失的坐在原地,他絞盡腦汁思考,希望可以從邏輯推理去證實葉聲達的話,但腦中的一片混亂,讓他眼中只有不斷看到秦語茗和駱士傑兩人臉上的笑意,然後感覺自己的心不斷被這笑容啃食著。

人大抵如此,面對親眼看到的或是親耳聽到的,總是難以置之不理,即使這些所見所聞難以斷定是真還是假。



§ § § § § §



一行人整天的行程十分緊湊充實,除了玩水之外還去泡了溫泉,泡完溫泉後已經晚上七點,因此他們便在溫泉旁的餐廳吃完晚餐後才回新竹市區。

回到新竹市區後,徐星齡意猶未竟,提議要去北大路上錢櫃唱歌。

葉聲達本是不想去,但徐星齡既已提議,而駱士傑等人的意願也甚強,只好順著情勢附和,他可不想這兩天的殷勤招待功虧一簣。

吳孟衡比起葉聲達更加不想去,雖然唱歌是他的強項,但他實在很想快點結束這次的「聯誼」。對他而言,秦語茗因為駱士傑而笑一次,他的心就抽痛一次,也因為有這樣的心結,他這兩天的表現都奇差無比,不要說讓秦語茗笑,連跟秦語茗說話的次數都少得可憐。

果然,到了錢櫃後,駱士傑不知道怎麼弄的,居然「這麼巧」的就坐在秦語茗旁邊,而陰暗的吳孟衡只能坐在最邊邊的角落。葉聲達的歌喉不好,加上對流行音樂不熱衷,因此也就坐在吳孟衡身邊,安靜當個標準的分母,看著其他人說說唱唱。

好不容易捱到了三點,大家終於興盡而願意離開KTV。

「這麼晚了,你們要怎麼辦,直接回去台北還是到我們那兒睡?」徐星齡好心的問道,吳孟衡聽到徐星齡這麼說,不禁暗罵一聲髒話。

「到我們那可能不夠睡,不如幫你們找間旅館會比較舒服,如何?」吳孟衡裝做熱心建議道。

「嗯,我們直接回台北去好了,淩晨車少,回到宿舍說不定還不用一個小時呢。」駱士傑的回答讓吳孟衡心中大石頓時落地,臉色也輕鬆了起來。

「真可惜。」徐星齡有點不捨得的說道。

「下次妳們來台北,我帶妳們去貓空看夜景。」駱士傑笑著邀約道。

「好啊,一言為定喔。」徐星齡笑道。

吳孟衡內心只有一個念頭:「別再囉唆了,要走就快走吧。」

他偷眼往秦語茗瞧去,想知道秦語茗是否也是依依不捨。好險,秦語茗除了滿臉睡意外,並沒有什麼不捨的情緒,這讓吳孟衡的心情好了許多。

送走了駱士傑等人以及和于靜蕾道別後,四人一起散步回住處。

路上,葉聲達道:「你們怎麼看月影學長呢?我對他的事情有點擔心。」

秦語茗聽到葉聲達忽然說起李月影,而且用到「擔心」這樣的字辭,心中不禁突突亂跳,眼光下意識便避開葉聲達往地板上看去。

吳孟衡不解問道:「怎麼了嗎?」

徐星齡也不了解葉聲達口中的擔心是什麼,她對李月影的意見只有一個 ― 別跟我搶浴室。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李月影這傢夥有什麼值得擔心的。

「首先,他跟總經理有重大的過節,再來他跟我們在同個競賽中一起競爭,雖然青創賽的競賽性質特殊,即使打探到其他競賽組別的內部消息也很難影響到勝負,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啊!」葉聲達分析著自己的想法。

「對喔,那我們明天一起連署要他搬出去。」徐星齡高興的說道,她一想到可以把李月影趕走,重新擁有自己個人的浴室就什麼都不管了。

「怎麼可以這樣,月影學長是跟房東簽約,我們哪有資格連署趕他走?」秦語茗聽葉聲達說的那番分析已經有點不高興,再聽徐星齡想「連署」趕走李月影,再也忍耐不住出聲駁斥。

「呵呵,我的意思不是要趕走月影學長,只是以後我們可能要改變開會的地點,盡量不要在家中開會。」葉聲達微笑道。

「噢。」徐星齡和秦語茗齊聲應道,不過徐星齡的語氣中滿滿都是失望,而秦語茗則是剛好相反的放心。

葉聲達臉上微笑著,不再言語,而吳孟衡根本不在乎這事情,他現在內心只有對駱士傑的不爽,想要快點回到寢室,等只剩自己和葉聲達時便要來好好數落駱士傑的不是。

好不容易回到寢室,才關上房門,吳孟衡就開始抱怨起來:「學長,不是我要說,駱士傑那傢夥未免太過分了,他根本不是來玩而是來追女朋友的。」

「這次我們本來就是兩組聯誼,不是嗎?」葉聲達的回答讓吳孟衡頓時語塞。

「可是學長不覺得駱士傑這兩天真的很那個嗎?或許他搭訕和逗女孩子的技巧很高,也可以很不著痕跡,但是我覺得那根本不是真心的。」吳孟衡的理由其實很微弱,甚至給一個全然的旁觀者聽到,只會感到這些言語都只是出自於酸葡萄心理罷了。

葉聲達當然知道吳孟衡的話並不全然出自忌妒,因為駱士傑這兩天的確還蠻刻意的想和秦語茗拉近關係,只是他盡量偽裝,希望這些刻意都變成種種「不經意的巧合」,然而這樣欲蓋彌彰的積極看在葉聲達眼中只能說可笑。

有種愛吃裝客氣的好笑。

不過,對葉聲達來說,這一點都不重要,他知道這兩天過後,秦語茗根本不會對駱士傑留下什麼印象。因為,秦語茗已經有了心上人,那人的名字,叫做李月影。

葉聲達雖不說話,吳孟衡可不甘心就這麼安靜,他繼續分析著駱士傑這兩天的一舉一動,希望能藉此證明駱士傑只不過是個虛有其表的公子哥。

葉聲達右手緊握著原子筆,他知道他得忍下來,他要忍的不是吳孟衡的碎碎唸,而是要忍耐住,不能告訴吳孟衡自己的判斷。

葉聲達其實從秦語茗忽然恢復活力後便一直有著這樣的猜測,因為那天「唯二」特殊的事情,一是和駱士傑他們碰面,一是在內灣遇到李月影。

而如果把範圍再縮小,秦語茗是在大夥一起去夜遊而她卻人影全無的那幾個小時後,才有了重大轉變,之前在吃飯時,駱士傑根本無法引起她的任何興趣。

因此,葉聲達不得不將思考放在李月影身上,也因此,那天晚上他才會特地去找星光流域的老闆聊天,想要套問出李月影的行蹤。

老闆的回答讓他本來對李月影的懷疑減低了許多,但他始終感覺怪怪的,剛剛一起散步回家的時候,葉聲達決定直接出言試探,因此才會在這麼突兀的狀況下提起李月影的問題,而秦語茗的表情和反應,一切都看在葉聲達的眼中,也讓他間接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其實,秦語茗喜歡上誰他並不在意,就算喜歡上李月影也沒什麼,他在意的是那無聲無息的迅速,這速度安靜得讓葉聲達感到很不安,雖然,他到現在也還想不出不安的理由。

夜晚,就在吳孟衡不時的碎碎唸和葉聲達靜默無聲的思考中悄悄溜過。

引言 使用道具
d19900806449
男爵 | 2012-2-24 20:53:09

臥龍之章 第二十三章——傳奇人物

【之一】



隔天清早,三人還在吃早餐竇建德就已經帶著妻子過來拜訪,李月影頗感意外,忙起身道:「竇將軍這麼早?」

「哈哈,這時候的確是有點早,不過我一向是閒不下來的勞碌命,既然起來了,也就過來李兄這走走吧。」

長孫念玫猜想竇建德清早到訪,應該是為了昨天所提的交易,便開口道:「嗯,關於那交易之事……」

「先不忙說交易之事,我今天主要是來送還長孫姑娘昨天忘記帶走的七殺刀。」竇建德笑笑將七殺刀遞給長孫念玫。

「這……」長孫念玫看了李月影一眼,想要知道自己可不可以收,她昨天不是忘記帶走,而是深怕自己這一拿走就等於承認要拿太陽神弓來做交換,因此才將刀留著沒帶走,沒想到竇建德今天會親自拿來,送到自己手上。

「收下吧,這是長孫大人交給我的,我想他會希望這刀回到自己兒孫手上,妳不用擔心我拿刀給妳是要強迫妳以太陽弓來換。」竇建德將刀塞進長孫念玫的手中溫言微笑。

「這樣嗎?」長孫念玫還在遲疑。

「竇將軍還刀只是了卻一樁心願,妳就收下吧。」竇建德的妻子說道。

「小姐,竇將軍既然這麼說,那妳就收下吧。」李月影說道。

長孫念玫點點頭,道謝後將刀小心的放在身邊。

「竇將軍似乎與長孫將軍的淵源很深,這實在令人好奇……」

「呵呵,我一直將長孫大人視為師父,可惜他從來沒有正式收過我這個弟子。」

「噢?師父?」李月影和長孫念玫都感到驚訝。

「是啊,這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竇建德望著剛被熄滅的火堆微笑,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

「記得是我十四五歲時的事情吧!嗯,我這人從小就有一個缺點,喜歡在鄉里之間打抱不平,可是偏偏我只是個有一身蠻力的普通人,所以常常在打抱不平之後換來一身的傷。

我也忘記了確切的狀況,總之,那天我又撞上了鄉中惡霸強搶漂亮女子做老婆,我先是出言勸說,接著便和那些人打了起來。不過那惡霸是個練家子,而我卻沒啥武功,再加上他有十多個手下,我沒多久就被打得重傷嘔血,生命垂危。好險這時候,有兩個人經過救了我,也改變了我的一生……」

李月影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問道:「是長孫大人和孫天醫?」

「沒錯,李兄果然聰明,正是他二人。長孫大人和孫天醫將那一眾惡徒驅散後,本來要趕回藥廬,但聽那被搶的女子說起我的狀況,憐我因正義取禍,便將我帶在身邊,跟著他們一起回藥廬療傷。

長孫大人當時有痼疾在身,正在接受孫天醫的治療,每天眼睛上都得蒙著一塊白布過生活,百無聊賴之下,便和我這個小子說起自己舊時之事,也讓從小就喜歡武功和崇慕俠客的我聽得如癡如醉。」竇建德這時已經在氈帳前的火堆邊坐下,他的妻子也跟著坐在他旁邊,兩人看來情愛甚篤。

「我爹的事?那是什麼事?」長孫念玫也很想知道父親以前的事,她自小就從兄長、母親和舅舅那兒聽慣了父親有多厲害,但因為長孫晟不管是在朝還是在野,常是孤身一人,再加上長孫念玫的母親是長孫晟的續絃,因此對長孫晟年輕時候的事蹟幾無所聞,所能講述給長孫念玫聽的不過是長孫晟當了多大的官又或者是在江湖上樹立了多大的威名,這些聽來雖然得意,但卻少了許多真實感。

「我跟長孫大人相處了一年之久,聽他說的事情可不少,不過我印象最深的是兩件事情。一個是在前朝時期護送公主出嫁至突厥和可汗攝圖出獵的事情,一個則是和道聖比試的經過。」

「嗯,護送公主出嫁到突厥?」

「那時長孫將軍才二十多歲,隨著前朝汝南公宇文神慶護送公主出嫁突厥,當時突厥雖然五可汗並立,但還沒有正式分裂,國力正盛,加上逐水草而居,弓馬雄強,對剛滅掉齊統一北方的周根本沒放在心上,所以對待使者態度也甚為傲慢。

有一日,攝圖以公主生日名義會同諸小可汗出獵,也邀約長孫大人和宇文神慶同行,攝圖目的是想向宇文神慶展示突厥弓馬神術,以立國威。而如果沒有長孫大人在的話,攝圖的目的也將順利達成。只可惜突厥弓馬雖舉世知名,但是他們遇上的卻是百年才得一見的武術奇才。」竇建德說起長孫晟的「故事」時,臉上神采煥發,語調抑揚頓挫一應俱全,一點也沒有平時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沈穩。

在那瞬間他似乎從一個稱霸一方,眾人聞之色變的起義軍首領變回一個市井間敘述故事傳奇的平凡人,也由此可以想見長孫晟在他心中的份量。

「我父親做了什麼嗎?」長孫念玫這時也亟欲得知兄長和母親都不曾知道的「傳奇」。

「當時攝圖帶領的手下都是精挑細選的神箭手,而宇文神慶率領的軍士只是護送公主前去的親衛兵,本就不以弓術見長,一輪下來,兩方果然高下立判,攝圖和他手下諸小可汗也都因為挫敗我方而洋洋得意。

攝圖對宇文神慶誇口,以突厥弓馬之術,若真要興兵南下,根本是入無人之境,宇文神慶和隨行諸將默然無語,不知如何應對。恰巧那時空中有雙鵰競食,長孫大人二話不說,策馬而出,在行進之間拉滿弓射出,一箭將兩隻鵰同時射落,而那兩隻鵰尚未落地,他已經回到行列之中,來去如電,勢若迅雷。

這來去如電之勢和一箭雙鵰之威,使得攝圖和他麾下諸將都相顧失色,長孫大人不言不語便為自己這方出了一大口怨氣,可說是不愧其名。」

長孫念玫從未聽過母親和兄長說起此事,今天聽竇建德說起,遙想父親神威,不禁熱血沸騰。

李月影卻只有一個想法:「原來傳說中的一箭雙鵰便是長孫晟搞出來的成語啊!」

很多人以為一個現代人回到過去肯定很吃香,但就李月影的親身體驗來說,如果自己不是以「非常人」之姿來到古代,絕對是吃鱉多過吃香。不要說史書上記載的常出搥,就算歷史記載相當正確,一個人也不可能就正好回到自己所熟悉的那段歷史。

就算知道趙匡胤會亂搞個黃袍加身的陳橋兵變,但是不偷看歷史課本會知道是西元幾年嗎?就算知道是西元幾年,但是中國古代可沒有西元那套,給你知道陳橋兵變是西元九百六十年,又有多少人歷史程度好到不看書就知道西元九百六十年是建隆元年呢?

總之,李月影認為自己在很早之前就把借來的唐書、唐會要和資治通鑑都丟回圖書館的夜間還書箱是很有智慧的做法。

長孫念玫聽得興味盎然,繼續追問道:「那我爹和道聖的比試又是怎麼一回事?」

「唉,這個說來諷刺,我想長孫大人會以五十多歲的盛年仙去,除了練功走火,導致真陽過度耗損外,與道聖比武時被暗算重傷也是一大原因吧。」

「被暗算?」長孫念玫吃驚叫道,高手比武,勝負之際負上重傷並不稀奇,但竇建德卻用了暗算兩個字,讓長孫念玫感到不可思議。道聖可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正派高手呢。

「是啊,長孫大人和道聖比武兩次,一和一勝,第一次會打成平手便是因為先受了暗算。道聖早知道長孫大人四處尋釁之事,因此就在接受挑戰赴約的那天,特地易容成一個行腳商人,並且買通山賊,要他們在通往比試之處的山道上假意搶劫自己,引長孫大人出手相救。

後來長孫大人果然上當,路見不平,出手將山賊全數擊斃,但就在他想低身察看道聖偽裝成的行腳商人時,卻被道聖以重手打在胸腹兩大要穴,重傷吐血。」

「卑鄙!」長孫念玫恨恨的罵道。

竇建德微笑搖頭道:「我之所以會對這事印象深刻,不是因為道聖以正派武學大師的身分出此不入流的手段,而是長孫大人後來跟我說的一段話。」

長孫念玫雖沒有出言詢問,眼神卻露出想知道的疑問。

竇建德感嘆的說道:「長孫大人說,他並沒有認為道聖做錯了什麼,相反的,他認為錯的是自己。當年長孫大人因為走火入魔,性情無法自控,到處找人挑戰,凡是跟他比武過的人,非死即重傷,令人聞之色變。但接到他挑戰書者,如道聖或是無極神劍這樣的成名人物,即便知道此戰凶多吉少,也無法拒絕,因為一旦避戰就等若是放棄了多年闖蕩江湖累積下來的聲名,也因此道聖才會出此下策,暗算長孫大人。」

「怎麼可以這麼說呢?知道比不過就不接受挑戰或是認輸,想要靠下三濫的手段維持威名,令人不齒。」長孫念玫無法認同竇建德的說辭。

「呵呵,不接受挑戰就是認輸啊!我當年對長孫大人的說辭也感到無法認同,但現在可以理解了,劉邦貴為大漢開國之君,千古以下被人視為統將之才,但是在榮陽被圍之時也是讓手下當替死鬼才得以脫身,人生的勝敗與英雄氣又怎麼是一言兩語可以道盡?長孫姑娘,以一個小詐術換取不敗不死和堂堂正正的接戰最後重傷而死,妳會選哪一個呢?」竇建德笑問。

長孫念玫啞然,她很想說自己會堂堂正正的接戰,但其實心中又有個聲音在冷笑著:「真的會選擇堂堂正正的接戰嗎?」

「孫天醫在幫長孫大人治病之時就曾經預言長孫大人活不過八八壽限,因為他雖可以讓長孫大人功力恢復,但卻無法彌補長孫大人因為過度耗損真元和受了道聖暗算後的遺禍,而長孫大人也真的在五十八歲去世,孫天醫真可說是再世仙人。

長孫姑娘,我想長孫大人始終不跟你們說起被道聖暗算之事,便是了解到入世之人往往身不由己的道理,不希望子孫做無謂的報復。其實,現在的我也無法例外啊!照理說我身受長孫大人傳習武藝,指點人生道路的厚恩,應該無條件的將七殺刀和太武弓雙手奉上。但我既然選擇起義反抗暴政的路,自然得擔負起大業的成敗和自家兄弟的禍福,因此只好提出交易,希望妳能夠諒解。」竇建德拱手嘆息道。

長孫念玫點頭還禮,她現在對竇建德已經無法有太多的敵意,更令她感到誇張的是,她現在一點都不認為竇建德提出的交易很過分。

「被道聖暗算的事情,長孫大人恐怕只跟我一人說過,會跟我說是因為我當年苦苦哀求他教我武藝,想要在江湖上闖出一番事業。他堅持不肯,於是便以此事來告誡我。他的目的是要告訴我,有時候擁有武藝反而是失去的開始。」

「那為何最後我爹不但傳授你武藝還把家傳的兩套絕學都傳授給你?」長孫念玫不解,是什麼原因讓父親做出完全相反的決定。

「我跪了三天三夜,長孫大人終於答應傳授我一套江湖上流傳甚廣的七星斷魂刀法,這本是長孫大人被我纏得無計可施之下的妥協,但是他傳授我武藝之時用了七殺刀,也因此改變了我的一生。」

「用七殺刀又怎麼了?」長孫念玫問道。

「長孫大人在比劃完招數後便將七殺刀交給我,要我用七殺刀演練七星斷魂刀法,沒想到我一拿起七殺刀,七殺刀上就綻放出特異的光彩,且從刀身傳出低沈的獸吟,讓在一旁的長孫大人和孫天醫面面相覷,不知所以。」

「噢,所以神器遇上帶有天命者便會產生感應?」李月影好奇的問道。

「可以這麼說,孫天醫因為想追查出這異象的起源花了許多力氣,最後卻因此將關於轉輪王的傳說完全解開,我昨天晚上跟你們說的那番話其實都是孫天醫告訴我的,哈哈。」竇建德哈哈笑道。

「這麼說來,你不是當定了真命天子?」長孫念玫有點氣餒的說。

「不是這樣的,帶著天命不一定可以統一天下,我相信現在必定還有其他上應帝星者正要一起逐鹿中原。如果真是當定了天子,我還需要這麼拼命嗎?不過也正因為我有這份天命,長孫大人遂轉變態度,決定將畢生絕學都傳授給我,並且在臨走之時,將七殺刀交給我,希望七殺刀可以在某個階段幫我一把。」

「嗯,原來如此。」長孫念玫點頭道。

「現在刀已經物歸原主,故事也交代清楚,我們也該回去了,如果你們想清楚,認為我的交易很合理,就到我住處找我吧。」竇建德起身道別,拍拍衣服上灰塵,和妻子兩人悠閒的離開。



§ § § § § §



竇建德早上離開後,三人都沒有討論關於交易的事情,因為這不是討論可以解決的。長孫念玫是很想一力承擔做交換的決定,但真到要下決定的那一剎那還是心虛到了極點。

曹操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出去閒晃,按照曹操的說法,反正做決定的不會是他,他不需要傷這腦筋。

「哎,好煩啊,怎麼辦呢?」長孫念玫從床沿起身繞著氈帳四周踱步。

「嗯……」李月影知道長孫念玫的煩惱,但他思考的卻是另外一回事,他忽然很想知道長孫念玫的心思,對李月影來說,得罪李淵不是什麼大事,頂多是一拍兩散,天大地大,哪裡沒有容身之所呢?

現在,牽制住他的不是統一天下的雄心也不是約定當李世民影子的責任感,而是對長孫念玫的不捨。

長孫念玫的存在既然成為李月影的弱點之一,這讓李月影有點哭笑不得。

「明明知道她不是小玫,卻還是忍不住喜歡她!」李月影不知道是要稱讚自己癡心還是要痛罵自己膚淺。

他現在很想知道,長孫念玫到底喜歡自己多一點還是喜歡李世民多一點,他也很想知道,長孫念玫是不是那種,可以為了愛情拋下既定一切的女孩。

這一段時間和長孫念玫的相處,他隱隱感覺,長孫念玫對自己「甚有好感」,但他也知道好感是不能當飯吃當衣穿的,更何況,她可能對李世民更有好感。

而且,長孫念玫不單是個女孩子而已,她的家世背景將會成為自己和她之間的另外一堵高牆,這也讓李月影心中不斷想起曹操和自己說的話:「你跟長孫念玫的緣分最終會成為你和李世民之間不可避免的衝突,如果長孫念玫真的愛上你,那你和李世民就絕對不能再是人和影的關係了。」

李月影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難道……我中了曹操的計?他勸我帶長孫念玫來突厥不只是為了給她歷練的機會,還要讓我無法自拔?」

想到這邊,李月影的背脊和額頭冒出一大片冷汗。

「李大哥你怎麼了?不用把這事情想得這麼嚴重吧?」長孫念玫不知何時已經走近李月影身邊,她見李月影滿頭是汗,不禁好笑,拿起自己的手帕便幫李月影拭去額頭汗水。

李月影下意識的想閃,但轉念一想又怪,自己剛剛還在想要確定長孫念玫的感情,怎麼現在卻又像個烏龜一般只會往殼裡縮?

長孫念玫的手在擦拭之間不時會碰到李月影額頭肌膚,李月影很想回握以確定些什麼。他知道,擦拭汗水並不一定代表什麼,但自己這一握,卻可以立刻判定兩心之間的距離。他好想,但卻還是硬生生忍住。

「現在可是進退維谷了。」李月影敷衍著回應。

「要不我們先回馬邑,也快到世民約定要到馬邑的時間了吧?」

「嗯,對啊,我怎麼沒想到!」李月影擊掌笑道。

「這有什麼難想的?你今天真是奇怪,變好蠢。」長孫念玫調侃著。

「呵呵,妳才是傻瓜,這一來一回馬邑,耗費的時間起碼要一個月,就算二公子答應交換,我們還得先取太陽神弓再奪太武弓,這樣奔波下來,兩三個月時間就過去了,眼下中原情勢瞬息萬變,哪可以等這麼久?」李月影笑著輕敲了長孫念玫額頭一下,雖然他這一敲似是輕鬆無意,但卻是存心試探。

「那要怎麼辦?」長孫念玫摸摸額頭被敲的地方,一臉無辜的反問。

李月影見長孫念玫一點都沒有抗拒和不悅,心中暗自高興,繼續說道:「我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我和妳兩人先去取回太陽神弓,然後讓曹操回馬邑將狀況稟報給玄霸或是世民知道,不管結果如何,約定二十五日之後在大利城會合,如果二公子答應交換,那就要竇建德幫我們搶奪太武弓。」

「嗯,這樣也好,就算世民還沒回馬邑,讓玄霸做決定也比我們自做主張來的好。」長孫念玫點頭道。

李月影苦笑,讓一個沒有親自到來的李玄霸做決定哪裡有可能比自己來得好?只是他也明白長孫念玫說的「好」指的是自己三人的處境。

兩人等曹操回來後便將這決定告訴他,曹操也認為這的確是勉強之中唯一可行的方法,三人也不浪費時間,直接來到竇建德的氈帳前求見。

竇建德和他手下諸將從帳中走出,竇建德笑道:「這麼快就要下決定了嗎?」

李月影對竇建德道:「我們無法自行做決定,但未免拖延時日,所以我和長孫姑娘會先去太室山取太陽神弓,曹兄則會趕回馬邑向二公子稟報,這一來一回之間估計要二十多天,相信我們回來之時竇將軍也已經打聽到太武弓的下落,到時候再做決定吧。」

「嗯,這樣也好,不過我有個要求,希望長孫姑娘答應。」

「希望我答應?」長孫念玫好奇的看著竇建德。

「我希望可以跟你們一起去,自從聽到長孫將軍的死訊以來,我一直希望能到長孫將軍靈前祭拜,希望長孫姑娘可以允許我和妳們一同上路。」竇建德誠懇的說道。

「這個……」長孫念玫望向李月影,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呵呵,我和內人想跟你們一塊去太室山,這絕不會影響打探太武弓的下落,因為我前日已經派人回河北召來我軍第一猛將王伏寶,他的智謀和武功十分出色,對突厥民俗風情也非常了解,相信有他在,絕對可以很快的打探出太武弓的所在。」

李月影沈吟了一會,道:「小姐,既然竇將軍如此有心,我們也不好拒人於千里之外,只是……還是要看妳,嗯……」

李月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不知道怎麼接下去說完,因為他總不好明著幫長孫念玫做決定,畢竟那是她老爸的墳,說不定墳中不但有神兵還有A書陪葬,不能給外人參觀。

「嗯,既然你認為可以那我也沒有問題,那就要麻煩竇將軍竇夫人跟我們一塊奔波了。」長孫念玫點頭答應道。

「長孫小姐大恩,竇建德在此先謝過了,現在是巳時,我們準備一下後在申時出發,如何?」竇建德顯然很高興可以去祭拜長孫晟。

「好,那就申時南城門見。」李月影說完便和竇建德拱手道別。

回程路上,長孫念玫問道:「竇建德要和我們一起去會有什麼陰謀嗎?」

「這個我也不知道,但是和他們結伴而行並不壞啊,一來竇建德在河北一帶勢力雄強,我們這次到太室山必定會經過他的勢力範圍,有他們同行,應該會方便許多,另外,我們也可以趁這機會好好觀察一下竇建德,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李月影安慰道。

長孫念玫點點頭,她其實也沒有很擔心,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擔心李月影會和竇建德聯合暗算自己,奪取封藏在乾元洞內的破軍槍和太陽神弓,更加誇張的是,她似乎有一種,李月影在身邊就不會出問題的理所當然。

不知何時,她對李月影的信任竟已經到達了不加思索的地步。

曹操走在兩人身後,聽著兩人頻密的交談,捋鬚微笑,他知道,自己察覺到了長孫念玫和李月影都沒有察覺的事情。

愛情的重量看來無法與國家大事相比,但是很多家國劇變卻起源於愛情。



【之二】



「妳跑哪裡去啦?呼的一聲就跑出去,然後一整個晚上都找不到妳的人!」徐星齡一回房間就大聲的抱怨起秦語茗。

秦語茗微笑道:「去散步啊!」

現在的秦語茗雖然沒有笑到傻掉,但那飛揚的神采只要還沒瞎掉的人都可以看得出來,這也讓葉聲達等人大惑不解。

「妳心情看起來好多了?」吳孟衡雖是笑著問,但內心的疑惑還是很明白的摻雜在笑容裡面。

「呵呵,大概是因為這兒的夜晚可以讓人心情變好吧。」秦語茗說完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對啊,來這的老街掃一遍,什麼鬱悶都不見了。」廖居哲邊說還邊啃著剛買的雞腳凍,滿手滿嘴的油光讓秦語茗感到好笑。

她打趣的說道:「學長,好險剛剛沒有讓你幫我買吃的東西,不然我會賠了夫人又折兵。」

「不會啦,妳的歸妳的,我絕對不會偷吃的。」廖居哲揮動有點肥又沾滿油光的手抗辯道。

「最好是,我的香腸呢?」王筱甄冷笑看著廖居哲。

「啊!對,糟糕,我忘記了,可是我沒偷吃喔,我是忘記。」

「對對對,你只是忘記了那份香腸是我的,不小心吃掉了,絕對沒有偷吃。」王筱甄虛踹了一廖居哲一腳道。

「哈哈,好險我們都有先見之明,自己也買了一堆滷味和燒烤。」徐星齡提著手中的塑膠袋晃啊晃的。

「絕對沒有,我可以以人格保證…」廖居哲不甘被冤枉的澄清道。

「很可惜,你的人格常在瞬間被食物殲滅。」駱士傑跟著吐槽道,眾人也都跟著大笑。

吳孟衡看到秦語茗跟著笑開懷的樣子,心中既感放心又難免有點酸意,他不知道秦語茗會心情開朗是因為李月影和李光祥今晚的一番話,還以為真是這次來內灣和駱士傑一組人連誼的效果。

秦語茗開心是他很希望見到的事情,但是看到秦語茗因為別人的笑話和舉動而開心就讓吳孟衡很不是滋味了。

眾人笑鬧一陣子後就各自回房間去盥洗和休息了。

女孩子房間內,王筱甄先進去洗澡,其他三人都坐在床上看著電視,于靜蕾今天從看到李月影之後便一直心神不寧,雖然不至於像秦語茗前些時候那樣失魂落魄,但從剛剛逛老街到現在都是處在強顏歡笑的恍神狀態。

「喂,妳怎麼魂不守舍的?」秦語茗和于靜蕾坐在同一張床上,恢復心情的她,觀察力也跟著敏銳了起來。

「啊……沒有啊!」于靜蕾趕緊辯解道。

「因為月影學長對不對?」頗有「經驗」的秦語茗倒是一猜便中。

「我……不是……妳不要亂說啦!」

「不要狡辯,明明就是,本來一路上都好好的,自從看到月影學長之後妳就變得悶悶不樂。」秦語茗居然也學起李月影和李光祥強行逼供的那招。

「沒有。」

「對喔,絕對是,難怪妳今天晚上常答非所問。」徐星齡跟著湊過來笑道。

「沒有啦,妳們不要亂想。」陷入四面楚歌的于靜蕾死抱著枕頭反駁著。

「那個李月影真的是妳們特助啊?」徐星齡帶著失落的口吻問道。

「是啊。」

「放心啦,我們絕對沒有把妳告訴我們的話說給他聽,妳也知道,我們跟那傢夥不對盤啊,連話都說不了幾句,怎麼可能把妳轉述的秘密告訴他呢?」徐星齡安慰于靜蕾道。

聽徐星齡這麼說,秦語茗背脊不期然的飆出冷汗,因為,自己已經把于靜蕾說的事情全都告訴李月影了。她在這之前一直都困於喜歡李月影的情緒中,所以沒有想太多,但是,現在腦袋清醒之後才赫然發現事情大條了。

自己將一切都告訴李月影等於在無意間「出賣」了于靜蕾。李月影如果因此對于靜蕾做出懲處怎麼辦?

不過,秦語茗轉念一想,既然李月影不願意讓大家知道自己和他的關係,自然也不會對于靜蕾做出懲罰,因為只要一有這動作,徐星齡和于靜蕾便會知道是自己向他說的。

想到這,秦語茗略感放心,拍拍于靜蕾道:「不用擔心啦,就算月影學長真的知道妳向我們說起,也能體諒妳是一片好心,最多是念妳或是罵妳而已,更何況他應該不知道啦!」

「嗯,是這樣嗎?」于靜蕾還是有點擔心。

「妳們在討論什麼啊?」王筱甄這時已經洗好澡走出來,聽到三人的對話,便好奇的問道。

徐星齡笑著將事情說了個大概,只是關於李月影那公司的鬥爭詳情就用「公司內鬥」帶過,以免讓知道的人越來越多。

王筱甄點頭道:「哪個公司不內鬥呢?講一講又沒犯法,妳在緊張個什麼勁啊?」

「學姊,虧妳還是女孩子,連這點都不懂。」徐星齡用調侃的語氣笑道。

「噢!是怕那個特助對妳印象不好,認為妳是個愛說是非的人啊?」王筱甄露出了恍然大悟的八卦笑容。

「不是啦,我只是不想自己變成那種到處說長道短,傳述八卦的人。」于靜蕾尷尬的否認著。

「嗯,其實這真的沒什麼啊,妳如果被妳心愛的特助討厭,我可以幫妳介紹一堆比他更優秀的男人。」王筱甄今晚早就聽徐星齡說過關於李月影的事情,因此還蠻能進入狀況的,雖然她也從于靜蕾口中聽說了一些關於李月影的「好」,但是她根本不當一回事,只認為那是沒見過世面的懷春少女太過美化的讚語。

「嗯,小蕾,妳放心啦,我保證沒問題的,我看月影學長人很溫和明理,就算真的知道妳跟我們說,他也不會太過責備妳的。」秦語茗知道那種忐忑的心情,她摟著于靜蕾安慰著。

「切,瞧妳說的,好像妳跟他很熟一樣。」徐星齡開玩笑道。

秦語茗輕輕皺眉,用眼睛示意,要徐星齡不要再說下去,徐星齡被秦語茗那一瞬而過的嚴肅眼神嚇了一跳,才意識到自己可能太過火了,忙安靜下來,跟著安慰道:「對啊對啊,李月影是個老頭嘛,老頭都很溫和,絕對不會發脾氣的,妳看,上次我當面說他的女朋友被我們總經理搶走,是我們總經理的手下敗將,他都沒事,多溫和啊!」

秦語茗聽徐星齡這麼說,不禁苦笑,心道:「最好這樣的安慰會有用!」

王筱甄似乎感到這場面很幼稚,聳聳肩便去吹頭髮了。



§ § § § § §



深夜,咖啡館前,花園燈下,映著兩個人影。

「唉……」吳孟衡重重的嘆了口氣。

「怎麼忽然嘆起氣來?」葉聲達問道。

本來大夥在盥洗完後是聚在一塊打牌,但葉聲達看著沒趣,便推說有點悶,想呼吸一下山間的空氣,於是便自己走了出來。

而看著秦語茗笑語嫣然的吳孟衡心中不是滋味,玩了一會後便藉口要去找葉聲達而溜出了房間。

「沒什麼,只是忽然感覺到疲累,大概真的太忙了吧。」吳孟衡口是心非的回答道。

「學弟,我認識你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的心思瞞得過我嗎?」葉聲達微笑道。

「嗯,唉……」吳孟衡嘆了口氣,他知道以葉聲達的精明,自己的確無謂在他面前東遮西掩。

「喜歡上一起工作的夥伴沒什麼不對,但要謹慎處理彼此的關係,否則會對這個團隊造成難以想像的損失。」葉聲達告誡道。

「我知道……」吳孟衡垂頭喪氣的說道。

「你是因為小茗今天很開心,但這開心卻跟你沒有任何關係而感到失落,對吧?」葉聲達一針見血的問道。

「唉……是啊……學長,我這樣是不是很自私又很沒風度啊?」吳孟衡的失落來自於秦語茗不是因為自己才心情變好這件事,而又因為察覺到自己的心態,因此自責。

「不能說自私,頂多是不夠成熟,但這也難怪你。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會讓人不像自己也讓人難以掌控自己。不過,我可以百分之百保證,小茗不是因為跟駱士傑他們聯誼才因此精神大振的。」葉聲達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放在翹著的右大腿上,看著民宿內傳來的燈光。

「什麼意思?是說小茗自己想開了?」吳孟衡迷惘的問道。

「當然不是,她真的可以自己想開,我們還會來到內灣嗎?」葉聲達笑道。

「那……我不了解學長的意思。」吳孟衡搖頭不解,這也不是,那也不對,難倒是觀世音菩薩下凡點化?

「我不確定,但是我認為學妹已經有心上人了,而她前幾天的無精打采可能是跟那人處不好,然後剛剛講開了,才會恢復神采,至於跟駱士傑他們的聯誼是另外一回事,跟學妹的心情變化根本無關。」葉聲達說出自己的想法。

「是這樣嗎?有什麼證據嗎?」吳孟衡相當懷疑葉聲達的說法,不過,與其說懷疑,倒不如說不願意相信,因為秦語茗有心上人這件事比起秦語茗因為出來聯誼而精神變好來得慘多了。

「在吃晚飯的時候,學妹根本沒有把心思放任何一點在這聯誼上,她的變化是在一個晚上的不知所蹤後,而且聽星齡說,小茗是忽然之間就自己跑出去,再加上聽廖居哲說,他先我們而去逛老街的時候曾經看到小茗站在民宿前發呆,所以她的心情變化是在那段大家都不在她身邊時發生的。」葉聲達分析道。

「所以……學妹有男友了?」吳孟衡感到不可思議,因為他和秦語茗最近幾乎是天天都在一起,若秦語茗有男友而自己居然一無所覺,那自己的遲鈍還真是驚天地泣鬼神了。

「我問過星齡,似乎沒有,星齡說,小茗不但沒有男友,連心儀的對象都不曾提到過。」葉聲達說道,吳孟衡聽到這,心上的一堆石頭才放了下來,僵硬的臉上終於露出笑容。

「別高興得太早,星齡雖然這麼說,但是從小茗的表現我幾乎可以肯定她一定有心上人,只是沒讓我們知道罷了。」葉聲達食指輕敲著桌面,並沒有把接下來的話說出,因為他其實已經有了懷疑的對象,而那對象就是李月影。

「嗯,我們讓星齡去打聽一下,怎麼樣?」吳孟衡聽葉聲達的猜測,心中波濤洶湧,真想立刻衝上去,要秦語茗說出答案。

「不要,我想靜觀其變,順其自然。你要追學妹我不反對,但我絕對不會在這事情上給你協助,也不建議你拉著星齡學妹玩這八卦的遊戲,我今天跟你說這些是要你記得,我們現在是在比賽。」葉聲達嚴肅的說道,吳孟衡則是低下頭,嘆了口氣。

「愛情從來都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但是人往往將愛情擺在第一位,最後遭致種種失敗,這點你要好好想清楚。」葉聲達忽然起身,拍拍吳孟衡的肩膀後便往咖啡館走去。

「學長,你要去哪裡?」吳孟衡愕然看著葉聲達。

「去找老闆聊天啊。」葉聲達笑答。

吳孟衡呆呆的點了點頭,繼續坐在椅子上望著星空思考葉聲達剛剛說的話。

但是,他腦子裡面大部分時間想的不是自己該怎麼看待愛情在人生中的比例,而是不斷的模擬各種情況,看看能不能想到方法旁敲側擊出秦語茗的心上人是誰。

人就是這麼可笑,想的往往不是該想的,聽的往往不是該聽的,說的往往不是該說的,做的往往就是亂七八糟。

過了良久,葉聲達還沒回來,看來在咖啡館內跟老闆相談甚歡,吳孟衡好奇心起,便起身也往咖啡館走去。

才進咖啡館,就聽到葉聲達笑著問老闆道:「怎麼沒看到月影學長啊?他沒留下來過夜嗎?」

老闆一邊擦拭著玻璃杯,一邊笑道:「月影喔,吃完飯沒多久就回去啦。」

「可是九點的時候我還在老街看到他耶!」葉聲達露出驚訝的神色。

「不可能啦,我託他帶了兩瓶葡萄酒去給一個科學園區的朋友,那朋友九點不到就打電話來謝謝我,說已經收到了。」老闆搖頭表示不信的回答。

吳孟衡感到狐疑,自己和葉聲達一個晚上都在一起,哪裡有看到過李月影?

不知道葉聲達對老闆扯這謊言是何用意?

「噢,這樣啊,那我大概看錯了吧。」葉聲達抓抓頭笑道。

引言 使用道具
d19900806449
男爵 | 2012-2-24 15:01:08

臥龍之章 第二十二章——內彎之夜(下)

秦語茗快速的跑下樓,衝出民宿,但因為太過著急,差點從只有幾格階梯的門口摔到民宿前鋪滿鵝卵石的廣場上。

她定了定神,朝遠處的花園看去,李月影和李光祥還坐在那邊,根本沒有絲毫要起身的意思,她臉一熱,腳步緩了下來。

剛剛她唯恐李月影離開,所以完全忘記了害羞這回事,但現在李月影就好端端坐在咖啡館前的花園內,秦語茗的腳步卻因為矜持而感到沈重。

她在民宿門口徘徊著,想要往咖啡館方向走去卻又不敢,為了怕出入民宿的其他人感到奇怪,也怕李月影從自己這樣的徘徊會看出些什麼,秦語茗只好假作欣賞夜景似的望著天空。

不過她的眼角餘光還是緊緊聚焦在李月影身上,不敢稍離。

「該怎麼辦?我該不該上前去?」秦語茗心中交戰著。

「其實跟室友打個招呼,聊個天很正常啊!」秦語茗開解著自己。

「這樣下去,月影學長遲早會走掉的。」

「等會星齡下來我就沒機會跟學長講話了。」

「唉唷,秦語茗妳這個膽小鬼,妳這個大白癡。」

「喂,妳在做啥啊?」一個聲音從秦語茗身後傳來,嚇了秦語茗好大一跳。

原來是廖居哲。

「學長,你……你怎麼在這?」唉,其實這問題真是廢話,不在這難道在火星嗎?

「聽說這兒的老街晚上很熱鬧,還有很多吃的,我們說好要下去逛逛,可是士傑和聲達他們在等星齡吹完頭髮,我怕晚點老街就不熱鬧了,所以就先下來了。」廖居哲一邊說還一邊掏口袋,以確定自己有帶到錢。

「這位學長,您怎麼說話只說一半啊!您不是怕老街不熱鬧,而是怕不熱鬧後便沒東西吃了吧!」秦語茗心中偷偷的笑著。

廖居哲對秦語茗揮揮手道:「妳慢慢等吧,要不要我幫妳買什麼吃的?」

秦語茗微笑道:「不用,學長你快去吧。」

廖居哲點點頭便加速往老街的方向走去。

廖居哲忽然出現的打岔舒緩了秦語茗的緊張,她深吸一口氣後,緩緩走向李月影。

她低著頭像要赴絞刑台般,跨步越來越小,好險民宿和咖啡館之間沒有多遠,秦語茗終於還是來到了李月影面前。

「學長。」秦語茗靦腆的打了個招呼。

「嗯,坐吧。」李月影微笑,指了指身邊剩下的一個空位道。

「嗯,好。」秦語茗微微點頭後坐下。

良久,三人都沒有說話,空氣陷入死寂,秦語茗數度要開口說些什麼,但是她本來就只因為「想見」李月影而來,並沒有準備「要說」什麼,更何況心情紛雜下,腦袋空白,只好任由寂靜一直持續著。

「呵呵,走吧,去下面的老街逛逛。」李月影微笑道。

「嗯,好。」李光祥一躍而起,看來身手矯健。

秦語茗見兩人起身欲行,心中惶惑,不知道該不該跟。

好險,李光祥輕輕推了她手一下道:「妳要在這邊餵蚊子嗎?一起走吧。」



§ § § § § §



星光流域咖啡館旁邊有一個很長的石階梯,這石階梯往下會經過內灣線的鐵軌,跨過鐵軌後再繼續走便會到內灣的老街。

時值週末假期的開始,老街上滿滿都是人,秦語茗之前就聽星光流域的老闆說過,每個週末,內灣這邊的民宿都會接近客滿,甚至會到一房難求的地步,看來老闆並沒有誇大。

她自然而然的走在李月影身後一步之處,這一步的距離,讓她感到安心卻也讓她有點失落。

李光祥則是並肩走在李月影的另一側,兩人也沒有說什麼話,三人就這樣安靜無聲的走在人聲鼎沸的老街上。

走了好長一段路,李月影忽然語帶感慨的說道:「第一次來這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秦語茗本想接話,但她跟李月影的過去根本沒有交集,也沒來過什麼十年前的內灣,實在不知道該接什麼,只好默然不語。

「十年前內灣是很安靜的。」李光祥接著說道,秦語茗暗自嘆氣,她有點後悔自己怎麼沒早點想到要說這句話。

不過,其實她也不需要後悔,因為有些話是必須經歷過才說得出來,為賦新辭強說愁的詩永遠少了點真實感動,沒有經歷過而擠出的交談不會真正心靈相通。

「以前為了校友會迎新時,曾經和朋友一起騎車到內灣探路,那時候內灣的路上好久好久才有一兩台老舊機車經過,口渴想找便利商店買飲料,找了老半天才找到一家柑仔店,我記得當時買了一瓶小學時才盛行的彈珠汽水,大家還因為這樣而興奮了好久。」李月影微笑回憶著。

「呵呵,對啊,我還記得大學來這邊烤肉,最大的困擾就是找廁所,那時候上個廁所要跑好遠,不然就是要在那種很骯髒的公共廁所或是溪邊隱密處解決,現在這到處是商家民宿,以前的問題現在已經不是問題了。」李光祥接著說道。

秦語茗默默走在李月影身後,聽著兩人間的談話,心中失落感更重了,她感覺自己跟李月影是百分百的陌生人,自己就像是個沒搭上歲月列車的遲到者,只能追著開動的列車拼命跑,然後看著車廂內的李月影漸漸遠去。

不過,這真的是沒辦法,因為十年前她才八、九歲啊!

三人就這樣走著,李月影忽然對李光祥道:「那邊有攤香腸聽說很好吃。」

「嗯,妳要吃幾根?」李光祥探頭笑問秦語茗道。

「我嗎?」秦語茗沒料到李光祥會問自己,傻了一下。

「不然是問鬼嗎?」李光祥笑道。

「一根。」秦語茗胡亂答了一個數,其實她根本沒有想吃香腸。

李光祥微微一笑後便快步離去了。

「走吧,我帶妳去車站那走走。」李月影笑道。

「噢!那他怎麼辦?」秦語茗有點驚訝的指著遠去的李光祥。

「這邊很安全,不用擔心他。」李月影微笑道。

秦語茗疑惑的回望快被自己和李月影放鴿子的李光祥。的確,這邊到處都是人,不遠處還有個派出所,是不用擔心李光祥的安全,可是……又好像要擔心些什麼才是。

總之,秦語茗感覺這樣的轉折怪怪的,不過她還是跟著李月影往內灣車站走去了。

一路上雖有街燈,但畢竟比不上城市中,加上第一次來,完全不熟悉週邊環境,因此秦語茗緊跟在李月影身邊,好險李月影很細心,在人叢擁擠中都會適時拉住秦語茗,每當要變換方向之時也都會先拍拍秦語茗肩膀示意。

不久,內灣火車站便在眼前了,而秦語茗有種莞爾之感。

其實,內灣車站沒有多遠,只是她對環境不熟悉,以致於有種要被帶去「遙遠地方」的錯覺,等到車站忽然間出現在眼前時,她才暗暗偷笑自己想像太多。

李月影指著車站前的階梯,問道:「要不要坐一會?」

「好啊。」秦語茗點頭,在車站的石階梯上坐下。

一坐定,李月影便開門見山的問道:「聽說妳最近總是無精打采的,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你怎麼知道?」秦語茗吃了一驚,不知道李月影是怎麼知道的,因為自己這段時間根本沒跟他碰到面。

「前幾天我回去的時候剛好聽到聲達學弟他們在說妳的狀況,所以我就知道了,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喔。」李月影說完,轉過頭凝視著秦語茗。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太累了……」秦語茗心虛的說道,其實,現在的她已經知道得不能再清楚了,只是不敢說罷了。

「妳喜歡我?」李月影再度單刀直入的問道。

「沒有……」秦語茗嚇了好大一跳,趕緊否認。

「噢,那是我自作多情了。」李月影笑道,不過他的笑容並沒有自作多情的尷尬,因為秦語茗剛剛的否定其實等於是反向的肯定,只是他也不願意再戳破。

接著又是冗長的沈默,秦語茗坐在階梯上,不斷的在想該說些什麼,忽然,她靈光一閃,小聲叫道:「對了,學長,你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過,我一個好朋友參加青創賽,遇到公司內部鬥爭的事情嗎?」

「記得,妳要說那個好朋友就是于靜蕾,而那個公司就是我們公司嗎?」李月影冷冷的問道。

「是……」秦語茗察覺到李月影的聲調轉冷,心中不禁一震,登時想起于靜蕾曾經說過她跟她們公司特助說起這事的時候,那特助只給了「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的評語。

秦語茗囁嚅的問道:「學長你難道真的認為……那個……」

「妳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李月影打斷秦語茗問道。

「記得……」秦語茗聽李月影的問話有點嚴肅,忙不疊的回答道。

「記得就好,所以我的事情妳似乎不應該這麼關心。還有,現在的妳似乎應該專心在自己的比賽上而不是別組發生了什麼事情,對吧?」李月影道。

「是,我知道了。」秦語茗低頭,心中有點委屈,如果是以前,不知道李月影便是于靜蕾公司的特助那就罷了,現在的她,對那將會攸關李月影家族的大事怎麼可能放得下心不理會呢?

「知道有兩種,一種是心裡知道,一種是嘴巴知道,妳是哪一種?」李月影微笑問道,雖然他是笑著問,但秦語茗卻無法相應的笑出來,因為她感覺今天的李月影有種像刀的冷淡和嚴厲,刮得自己心中好疼。

李月影並沒有等秦語茗回答的意思,因為他很清楚秦語茗現在心中的感覺。一般人或許很難用這樣的態度去對待如秦語茗這麼可愛的女孩,但是對李月影來說,除了在死亡前於心中烙下的那三個女孩,其他女孩就算有傾國之姿,也難以令他動心分毫。

他對秦語茗的態度很簡單,一舉一動都是一種「設計」,目的就是為了讓秦語茗「成材」,在李月影的眼中,秦語茗和葉聲達雖然一男一女,卻沒有什麼不同,都是他播下後等待成

長的種子之一。

自從知道這四人有參加青創賽後,李月影便開始了計畫。他先是靜靜在旁邊觀察好一段時間,最後選定秦語茗作為施力點。

在他看來,葉聲達沈穩有智慧,但卻防備心重,自己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就獲得他的信任,而吳孟衡是個標準的好學生,雖然中規中矩但卻也因此缺乏潛力,至於徐星齡就更沒什麼好說的了,從第一天就明顯流露出敵意,自己若還要勉強與之互動,只會弄巧成拙。

因此,李月影只好選定秦語茗作為試探的種子,希望能藉著幫助她成長而讓她的其他組員跟著成長,就如他對袁書塵所說,一個團體中的強弱比,一比三和二比二,是相差非常多的。

培養秦語茗其實不是賭注,而是一個計畫,因為她的確是四人中的唯一選擇,只是李月影顧慮的事情也果然發生了,那就是 ― 秦語茗愛上了自己。

或者不應該說那是「愛」吧。

在李月影心中,這種情愫根本不叫做「愛」,勉強只能稱得上是喜歡,因為這種沒經過考驗的情愫沒資格稱得上是「愛」。

李月影起身,順著階梯走上內灣火車站,秦語茗則是坐在底下的階梯上,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態度對待李月影,是該表現出不悅還是應該假做不知李月影的冷淡,然後再想辦法開新話題?

「吃香腸了。」李光祥忽然出現,笑著遞給秦語茗一根香腸。

「怎麼了?不開心啊?」李光祥露出疑問的神色。

「沒有。」秦語茗不敢說有,因為她感覺李光祥和李月影是好朋友,一定會把自己的任何情緒表現都告訴李月影。

「還記得我曾經問過妳的問題嗎?」

「什麼……問題?」秦語茗搖頭頭。

「妳知道李月影的過去嗎?」李光祥笑問。

的確,這問題在上次秦語茗搭李光祥的車從袁書塵那回家的路上,李光祥就曾經問過。不過秦語茗當時因為震驚於李光祥和李月影的彼此認識而忘了回答。這次,李光祥再度提起,秦語茗遲疑了一會,道:「不……知道。」

李光祥聽秦語茗這麼說,笑著點點頭,並不繼續這話題,反而接著說道:「剛剛,我和月影坐在咖啡館前,兩人打了一個賭。」

「打賭?」

「賭妳今天晚上會不會來找他。」李光祥的話讓秦語茗臉頰發燒,有種想整個人鑽進地洞的窘迫。

顯然,自己的心思全被李月影看穿了。

「妳喜歡月影,這個不需要去否認,喜歡上一個人是一件動人的事情,沒有喜歡和愛的人才叫做可悲。」

「我……」秦語茗腦中現在兩種念頭迅速交戰著。

對自己的心緒,到底該繼續否認還是應該大方承認?

「月影表面雖然冷酷,內心卻很溫暖。妳知道嗎,今天他是為了妳才特地留下來的。」李光祥繼續說道。

「啊!」秦語茗又驚又喜,轉頭看往階梯上去。

「月影學長不見了!」秦語茗起身張望,李月影似乎在她和李光祥談話的期間就這麼不聲不響的走遠了。

「我們也去走走吧,內灣的夜晚很不錯喔。」李光祥笑道。

秦語茗點點頭,但是心中悶悶不樂。她第一次感到被冷落到谷底的滋味,甚至開始開始懷疑李月影因為知道自己喜歡他便開始拿翹,甚至有種輕視自己的意味。

「妳還記得我上次跟妳說的話嗎?」李光祥又是沒頭沒腦的問道。

秦語茗則是搖頭,她怎麼可能還記得一次萍水相逢而聽到的話呢?

「月影其實不只一次對我說,他很擔心在幫忙妳的過程中反而會害了妳……」

「喔!我記得了……你說月影學長擔心我在成長的過程中失掉謙虛和警惕。」

「是啊……只是我上次還少說了一樣,那就是月影擔心會在給予妳幫助的同時,讓妳因為他那樣的形象而喜歡上他。」李光祥說完,嘆了口氣。

「你們這麼主觀就認定我會喜歡上月影學長,這對我很不公平……誰規定我要喜歡上他?」秦語茗實在是難以忍受這種被「判定」的感覺,即使李月影的判斷又很不幸的準確了,可是這次被判定的「標的物」是自己的感情,秦語茗有種不受尊重的感覺。

而且自己可是女生呢。

李光祥微笑,淡淡的說道:「他做這樣的判斷不是因為自大或是洋洋得意於自己的魅力,而是擔心妳,妳知道嗎?」

「什麼意思?」秦語茗不解,不過聽李光祥這麼說,她內心那種不被尊重的感覺已經略為消減了。

「有些人,是不被允許有愛情的,如果妳不小心喜歡上這種人得到的只會是眼淚。」李光祥嘆了口氣道。

「我不懂。」秦語茗搖頭道。

「再繼續說之前,我希望妳老實回答我,妳對月影是不是有特殊的好感?」

秦語茗雙手握緊又放鬆,放鬆又握緊,過了好一會,終於點頭道:「是,我喜歡學長。」

「聽說妳最近把裝潢的事情搞定之後整天都渾渾噩噩,有氣沒力的?」

「是……」秦語茗慢慢低下頭。

「因為想他?」

李光祥的辭鋒一點都不銳利,但是這種心事被活剝要自己承認的問話實在不易應對,秦語茗遲疑了好半天,終於才又點頭道:「是。」

「唉……我只能說,月影不可能回應妳對他的喜歡,但他還是想繼續在暗中幫助妳,直到妳可以真正展翅高飛的那天……」

「所以呢?」

「其實,妄自去揣度甚至明說一個異性喜歡自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但是月影的意思是,寧可自己可笑一次,也希望在妳剛剛開始付出喜歡卻還沒有給的很多時,讓妳知道,他是不可能回應妳對他的喜歡。」

秦語茗腦中一個念頭閃過,問道:「為什麼?學長有女朋友了嗎?」

「不是的……我剛剛說過,有些人是不被允許有愛情的。其實……妳很可愛,身材也不差,再加上溫柔貼心,是大部分男孩子都願意擁有的對象。但是,李月影是不被允許擁有愛情的人。這是命運使然,妳、我或者是他都沒辦法做出更改。」

「什麼叫做不被允許擁有愛情?」秦語茗狐疑的看著李光祥,她想從李光祥的眼神中查探,自己是不是被晃點了。

李光祥微微苦笑,道:「我知道妳一定不相信,但是這件事情說來話長,我只能這麼跟妳說,至於相信不相信,就看妳自己了。」

「那……這意思是,月影學長……一輩子都不能夠結婚?」

「不知道……但是他的老婆肯定會很可憐。」李光祥搖頭道。

「算命師說的?」秦語茗探問著,因為她感覺李光祥給的說辭太過詭異,實在不合常理。

「給妳看看。」李光祥從口袋中拿出一張舊報紙遞給秦語茗。

秦語茗接過那報紙,似乎是某大報的地方新聞,而且還是頭版。

她將報紙抖開,映入眼簾的第一個頭條便是大大的粗體字 ― 離奇挾持事件,肉票與嫌犯共赴黃泉。

接著下面新聞寫著:

新竹市區,二號發生一宗離奇綁架案,兩名毒販在前往交易的途中在大遠百被四維國中一名陽姓女老師撞破,兩名毒販挾持這名陽姓老師要脅警方,警方在不得已的狀況下,提供了兩名毒販逃亡的車輛,但這時忽然有名神秘男子自願交換成為人質,讓受傷的陽姓老師得以脫離險境。

之後,嫌犯挾持了這名男子上車逃亡,但這名男子的友人告知警方,此男子患有嚴重且原因不明的心律不整,隨時可能死亡,男子於自願被挾持前請朋友轉告警方,如果數分鐘後打手機沒有回應,或是由嫌犯接聽,那便是自己已經病發身亡……

秦語茗讀到四維國中陽姓女老師這一句話的時候,心中不期然的浮現出一個念頭:「這個女老師該不會就是總經理的女朋友吧?」

繼續看到最後,一小行字閃入眼中,讓秦語茗張著大大的眼睛呆看著李光祥

「據說猝死的李姓學生是這位陽老師的前任男友……這意思是?」秦語茗忽然有種麻冷感爬上背脊,腦袋一片空白。

「會感到不可思議嗎?」李光祥問道。

「你們……到底是……」

「妳可以把李月影當作和天交換條件才能活在這世界上的人,所以愛上他只會遭到天譴。月影很疼惜妳,既希望幫妳成為一個連妳自己都滿意的人又希望妳不要受到傷害,知道嗎?」李光祥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感嘆和無奈,這讓秦語茗在一瞬間便完全相信了他的說辭。

當然也是因為報紙絕對不可能作假,所以秦語茗心中很自然的認定了李光祥所言的真實性,即使這很不合科學,但她根本沒辦法懷疑一切。報紙在手上,李月影卻還活著,若不是李光祥的那番什麼「和天交換條件才能活在這世界上的人」的怪說法,又該怎麼解釋李月影還活蹦亂跳的事實?

「那……我現在該怎麼辦?」秦語茗小聲的問道。

「人的緣分很奇妙,或許妳和月影現在沒有足夠的緣分當情人,但是我想以妳的聰明,絕對可以好好享有月影對妳的疼愛。」李光祥笑道。

「可是……剛剛月影學長對我好冷淡……」秦語茗語帶委屈的說道。

「呵呵,那冷淡不是因為討厭妳,而是必須那樣子,你想想,如果在知道妳喜歡他,而他又不能接受這份喜歡的情況下,還對妳如以往那樣溫柔,是好心還是壞心呢?」

「嗯……」秦語茗點點頭,內心已經被李光祥完全說服。的確啊,如果李月影一直對自己溫柔親切,只會讓自己更加無法自拔,這樣看來,李月影真的是用心良苦。

「其實,若不是為了妳最近的無精打采,月影今晚又怎麼會來這還留到現在呢?」李光祥呵呵笑道。

「真的嗎?」秦語茗眼中綻放出神采,心中小鹿亂撞。

「有時候看起來冷酷的人其實擁有溫柔的心,而看來溫暖的動作背後往往是一片冰冷,妳自己要好好思考這中間的深意,以後自然可以和月影相處愉快。」李光祥笑道。

「嗯……」秦語茗心中似懂非懂,但還是努力的點了點頭。

忽然,秦語茗又想起李月影可能面臨到的危機,試探性的問道:「對了,你知道學長公司有個業務經理……」

李光祥笑著打斷了秦語茗的說話,道:「才剛說完妳又耍笨了呀,呵呵,月影不是要妳多關心點自己的比賽少去過問他的事情嗎?」

「嗯,可是我實在很擔心啊。」秦語茗皺眉道。

「了解,信任,心有靈犀,這是要和李月影這種人相處的不二法門,不管男女。」李光祥斬釘截鐵的下了個結論。

「嗯……」秦語茗似乎有點了解,但心中還是頗為混亂。

「妳趁著這兩天休息和遊玩之餘,可以好好想想,我有信心,妳可以拿捏出一個最好的尺寸,享受月影給妳的疼愛。」李光祥笑著拍拍秦語茗的肩膀後便不再說話了。

秦語茗跟著李光祥走在長長的內灣老街上,心中有點苦澀,但又會在某個瞬間湧上甜蜜把那苦全部化盡,她心中隱隱約約感覺,李月影對自己真的很好,然而那種好卻有著一道不可破的高牆,要將兩人的關係確定,停駐在一個奇妙的位置。

秦語茗感覺,李月影的那種好在某種角度看來,是比以往許多要追自己,花大把時間和金錢的男孩子好太多了。因為,李月影就真的只想「好好疼自己」,而不是想「得到自己」,

看到那則新聞後,秦語茗心中隱隱浮出一個念頭,李月影只願意疼而不願意愛,真的是有難以言喻的理由吧。而不管如何,自己起碼是他願意疼的那個女孩,這想法讓秦語茗的心漸漸活絡了起來。即使李月影明白的切開自己和他之間的楚河漢界,但秦語茗還是感到溫暖。



秦語茗跟著李光祥慢慢走回星光流域,這一路上她完全沒碰到徐星齡等人,當然,她也不想碰到。

走進咖啡館,李月影正站在櫃檯和老闆聊天。

「我把你的小學妹帶回來了。」李光祥笑道。

「學長……」秦語茗低低的叫了李月影一聲。

李月影向秦語茗點頭微笑後轉頭對老闆說道:「可以幫我拿那杯剛剛請你調的果汁嗎?」

「呵呵,好啊。」老闆從冰箱內拿出一杯果汁遞給李月影。

「特地為妳準備的,很好喝喔。」李月影將果汁轉遞給秦語茗。

「真的嗎?」秦語茗又驚又喜的接過果汁,就著杯上附的吸管喝了起來。

那恰到好處的冰涼搭配微酸帶輕甜的滋味從口中滑入,讓秦語茗的心也跟著那酸酸甜甜暢快了起來。

「多謝你啦,我先出去散個步。」李月影向老闆道謝後,拍拍秦語茗的肩膀,示意她跟著自己出來。

秦語茗乖乖的跟著李月影走出去,來到咖啡館的戶外用餐區。

兩人面對著黑暗的遠山和下方零星燈火,默默無語了好一會,李月影終於開口道:「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什麼……怎麼了嗎?」秦語茗疑惑的看著李月影。

「我和光祥一直硬栽贓妳喜歡我,這真的很抱歉。」李月影微笑道。

聽李月影這麼說,秦語茗耳朵又燒了起來,靦腆的回答道:「嗯……不會啦。」

「我知道妳是個好女孩子,所以希望能幫妳些什麼。」

秦語茗遲疑了半晌,終於鼓起勇氣問道:「學長……你,你只因為我是好女孩才想幫我嗎?」

「或許是或許不是,我也不能給妳肯定的答案。其實,人的感情很奇妙,我一直認為,今生的情感有一部分來自前世的緣分。嗯,我該怎麼說呢?」李月影說著停頓了好一會對著遠山發呆著。

秦語茗看著李月影凝思的側臉,心中有種難以言語的悸動,尤其在咖啡館外燈光的照映下,她真的有種想和李月影靠得更近的衝動。不過,她想起李光祥的話和李月影之前的態度,便又忍了下來。

「嗯,妳有沒有曾經體會過一種感覺,妳一看到某人就特別喜歡,而一看到另外一個人就有說不出的討厭?」李月影將視線收回,轉頭問道。

秦語茗正專心的看著李月影,沒料到他會忽然間轉頭,兩人眼神相對,秦語茗害羞得低下頭,腦袋一片空白。

「我在問妳話呢!」李月影笑著用食指彈了一下秦語茗額頭。

秦語茗稍微鎮定了心神,隨便想了一會,便說道:「嗯……嗯,有。」

「我一看到妳就會想要幫妳,這就是我對妳的感情,也或許是前世的緣分吧,哈哈。」李月影微笑道。

秦語茗也跟著微笑,那笑容很甜,因為她的心現在很甜。

「我不願意這種緣分反而成為妳的眼淚,所以只好直接一點……」

「我知道,我現在可以了解了。」秦語茗微笑道。

「希望不要造成妳的不快才好。」李月影歉然道。

「不會啦,起碼你們幫我醫治好了這一段時間的有氣無力!」秦語茗搖頭微笑著。

「我希望妳可以很好,妳不要讓我擔心喔。」李月影雙手負在背後用輕鬆的語氣對秦語茗說道。

「我知道,我會一直很好的。」秦語茗開心的回答道,同時感覺心裡有股熱流上下跑竄,現在就算把如山的工作都丟到她面前,她大概也會義無反顧的一路做到底吧。

「這樣就好,那快回去吧,還是老樣子,老約定,知道嗎?」李月影拍拍秦語茗的肩膀道。

「好,我知道了。」秦語茗說完便揮手向李月影道別了。



§ § § § § §



月光下,秦語茗身影已經遠去。李光祥則是拿著一杯果汁踱步到李月影身邊。

「你這樣只會讓她越陷越深,她現在只是將情感壓抑,然後將對你的喜歡轉向你要她走的道路,到最後,她發覺你們永遠只能隔著一道牆,那眼淚始終還是會掉下來的。」李光祥說著往遠處的民宿那望去。

「嗯,那沒辦法。」李月影淡淡的說道。

「唉,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明明是經過精挑細選才選中她成為琢磨的對象,但卻……唉……」李光祥說到一半嘆了口氣。

「如果我跟她說,我是經過觀察和挑選之後才決定從她開始入手,進而幫忙她們整個團隊,你說她還會有力氣接受我的幫忙嗎?」李月影微笑道。

「我知道……唉……我們幫她製造了一個幻象,讓她以為只要成長到連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就可以獲得你的愛,等到她醒過來後……唉!我已經可以想像很久以後,她拼命掉眼淚的畫面。」李光祥喟嘆。

李光祥知道其實今天這場戲一點都無法幫助秦語茗擺脫喜歡李月影的夢魘,只是經過一個晚上的巧妙安排,將秦語茗對李月影的喜愛在現階段轉成對青創賽的動力,也轉成對個人成長的動力。

「掉眼淚也是一種成長,或許,她會在某一天流很多很多的眼淚,但那也是因為她現在太過幼稚,幼稚到沒有進入幻象就不會成長……」李月影淡淡的語氣令人感到冷酷。

「我知道。」李光祥點頭,這是層次的問題,就好像當頭棒喝那故事般,有的人嘗到棒喝會恍然大悟,有的人可能就會直接拿起武器把棒喝自己的人殺千刀。

真的來說,今晚李光祥二人並沒有製造什麼關於愛情的幻象讓秦語茗跳入,反而是很直接的要打破秦語茗對李月影的思念。但是,秦語茗的心思絕對會曲解今晚的氣氛,她不會捨棄對李月影的喜愛,反而會加緊努力追上,用她認為可以追上李月影的方式 — 成長,然後在青創賽獲取好成績。

只是,李光祥無法否認,秦語茗的曲解也早被李月影算在裡面,而自己是幫兇。

其實如果真要讓秦語茗以後少流一點眼淚,最好的方法當然是今天晚上就先讓她大哭一場。

不過,這麼一來,也斷了可以從旁著力幫助葉聲達這個團隊往上的路。兩相權衡下,李月影選擇的是,讓秦語茗以後哭得痛一點。

「或許表面看來她被我選擇,利用,然後犧牲,但是,那也是她自己的選擇,我不過是要完成一件事情罷了,想成就一件事情,就別奢望可以從頭到尾都當好人。人都有七情六慾,也都自私自我,要想帶著清白光環成就大事,那還是放棄算了。」李月影站在夜裡,儘管秋天丘陵上的風疾勁,但他的身影卻不為所動。

引言 使用道具
d19900806449
男爵 | 2012-2-23 20:10:09

臥龍之章 第二十一章——內彎之夜(上)

車子從清華大學一路往竹東而去,經竹東後接上台三線,一路直走,過橫山又經過一個看來灰撲撲的老舊工廠後不久便看到指示牌,指示牌的標示很明顯是要人右轉。

其實在從清大出發後的幾個轉彎,秦語茗就已經忘記來時的路了,她低聲對于靜蕾道:「妳記得路嗎?」

「啊!不記得,怎麼了?」

「等下被賣掉妳都不知道怎麼回來。」秦語茗笑著恐嚇道,她心中其實在想的是:「還有什麼事情是葉聲達不會的?」

「呵呵,內灣有火車直接到新竹市,而且賣掉妳們大概賺不了幾個錢吧。」葉聲達笑道。

沒多久,車子就在指示牌所在之處右轉進入狹小的道路,秦語茗看到指示招牌上寫著「內灣」,看來這一路而上便會到達內灣吧。

緩緩往上的狹窄道路在夜色下看來相當古老淒清,車子一路不停留的往山裡面開去,中途還與越夜越美麗的內灣老街擦身而過,最後,終於停在一家看起來很有歐式風格的民宿之前。

停車的地方一下來是鋪滿小石頭的廣場,不過說是廣場其實不對,因為這停車處並沒有很「廣」,不到二十台車便可以將整個廣場塞滿,這空地用來駐足眺望遠方美景其實比較恰當。

秦語茗和于靜蕾一下車,深秋山上的寒意以及清新都一股腦侵襲過來,那略帶冷冽卻充滿新鮮的空氣在瞬間切開了秦語茗胸中的煩悶,雖然沒有因此就來個大復活,但直到下車前都還存著的那份抗拒在瞬間減少了大半。

「星光流域,好棒的名字。」于靜蕾看著在夜色中閃閃發光的招牌。

秦語茗點點頭,這名字真的好棒,尤其是在進入夜晚的此時,回頭仰望街燈不多的內灣天空,更可以感受到「星光流域」這四個字帶來的浪漫。

「嗨,好久不見。」一個聲音打斷了秦語茗的思緒,秦語茗轉頭一看,原來是駱士傑一行人。

「學長好。」秦語茗點頭打招呼。

「這地方很不錯,真是多謝你們費心,看來這個週末可以好好放鬆緊繃的神經囉。」駱士傑身旁的一個女孩子笑著向葉聲達道謝,秦語茗也知道這學姊,她是讀法律系的,名字叫做王筱甄。

其實駱士傑這一組的四個成員她都認識,除了駱士傑和王筱甄之外,另外兩個電機系的學長,一個叫做廖居哲,一個叫做錢家聖。

在之前青創賽第一階段甄選發表會之時,他們兩組人剛好是坐在一起,因為緊張所以大家從頭聊到尾,秦語茗也有這四個學長姐的msn帳號,只是她並沒有像徐星齡那麼活潑,所以不常跟這四位學長姐聊天。

「呵呵,我們也好久沒有休息,大家真的都被比賽和課業搞死了。」葉聲達微笑道。

「聽星齡說這邊的餐點很豐富,那我們還等什麼,我今天可是為了這一頓,從中午之後就再也沒有吃任何東西了。」那個叫做廖居哲的學長笑道,他一想起剛剛徐星齡在車上對這邊餐點的描述,口水就不自主的分泌出來,吞都吞不完。

秦語茗和于靜蕾看廖居哲微胖的圓臉上帶著迫不及待的表情,不禁相視莞爾。

這「星光流域」真的是一個「域」而非只是單純供人過夜的民宿。

站在停車場,面對著山下橫過的內灣鐵路,左邊是一棟歐式風的民宿,右邊則是提供餐點的「星光流域庭園咖啡」,要走到咖啡館之前會先經過花木扶疏的小花園,這花園雖佔地不大,但是有草地、山石、流水、庭園小徑以及通往咖啡館的木橋,小徑由石板連接形成,四周都是草地和各類花草。

「嗯,這老闆可是雅士呢,美洲合歡、野牡丹、滿天星,嘖嘖……真是用心啊!」駱士傑在那小花園中駐足觀賞,就像是在鑑賞名畫一般。

「是啊,真是厲害,不知道手藝是不是跟園藝一樣厲害。」廖居哲腦袋裡面直想著好吃的餐點,將駱士傑半推半拉的帶過木橋。

王筱甄跟秦語茗三個女生走在一起,看到廖居哲的動作不禁掩嘴而笑道:「這傢夥有吃絕對是跑第一。」

「哈,對啊,阿哲學長最貪吃,每次在MSN上都是聽他講吃的。」徐星齡跟著笑道。

秦語茗微笑不語,雖然來到這兒,因為空間的開闊和空氣的清新,心情好了一點,但是那份空蕩蕩的感覺依然濃烈,她一點都不知道這自己空掉的心該用什麼來填滿。

但幸運的是,這不知道,只到踏進咖啡館的那刻為止。



這咖啡館有室內區和露天座位,走過木橋後會先遇到咖啡館的室內區,要繼續沿著石板路往前才會到達露天座位。咖啡館的櫃檯自然是在室內,因此秦語茗一行九人便先進入咖啡館內,準備向老闆打個招呼和等待帶位。

咖啡館的櫃檯裡面,一個約莫三十歲左右,臉形圓滾滾的男人正和一個身材高瘦的人不知道在聊著什麼,那人面對著櫃檯,自然是背對著眾人。

但這個人的出現,讓秦語茗的心跳忽然加速,心中的空蕩感在轉瞬間被熾熱所驅逐,她的雙手不自覺緊握,手心在瞬間冒出冷汗,整個人似乎就快要暈厥過去。

「妳還好吧?」于靜蕾一直站在秦語茗身邊,因此察覺到她的異常,秦語茗努力的深呼吸,舒緩了這突如其來的衝擊後,轉頭向于靜蕾點點頭,表示自己沒事。

能讓秦語茗如此失常的自然不是別人,而是她念茲在茲的李月影。也就在這當下秦語茗終於知道,自己這段時間的無力感從何而來,她無法置信,但卻無力反駁。

李月影似乎在等人拿給他什麼,所以聊天的時候不時會往櫃檯裡面的廚房張望著,那圓臉的男子向李月影做了個手勢,道:「月影,等等,我先招呼完這些客人再聊。」

李月影點頭,微笑道:「沒關係啊,你忙。」

他說完便轉身讓開,在轉身的瞬間,他也看到了身後那些人。

而他在轉身的同時,秦語茗並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反倒是另外兩個人驚叫出聲。

「李月影?」徐星齡就像看到鬼般驚訝的叫出來,老實說,這反應挺不禮貌的。

另外一個驚叫出聲的是于靜蕾,但是她說的話讓在場認識李月影的人感到震驚,尤其是秦語茗和徐星齡,因為于靜蕾說的是:「特助,你怎麼會在這?」

「特助?」秦語茗和徐星齡同時將眼光聚焦在于靜蕾身上,等待她接下來的解釋。

于靜蕾看到秦徐兩人疑惑的眼光,也不禁迷惑的反問:「妳們也認識我們公司特助?」

「他就是我說的那個糟……就是那個跟我們住在一起的學長啊!」徐星齡低聲道,她私下叫慣了李月影做糟老頭,差點在這時候出槌

「耶,月影,這些都是熟人嗎?」那圓臉男子笑嘻嘻的問道。

「那四個是我現在的室友,那一個是我們公司的小朋友,剩下這四個我不認識,啊,多謝啦。」這時候一個可愛的女孩從廚房裡面拿出一盤炒飯,遞給李月影。

李月影跟那女孩點頭道謝後又轉向那圓臉男子說道:「我先回去啦,你慢慢忙吧。」

葉聲達和吳孟衡跟李月影禮貌性的點了點頭,他們都對剛剛徐星齡和于靜蕾的表現感到很好奇,但現在不是談這些話的時刻,葉聲達輕咳一聲,走上前道:「你好,我姓葉,我們今天下午有打電話來訂兩間四人房還要加一張床。」

那圓臉男子翻了一下登記簿後微笑道:「有,我帶你們去看房間放行李。」



§ § § § § §



經過交談之後眾人才知道,原來那圓臉男子便是這兒的老闆,他因為不想整天過著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家裡面在內灣也剛好有塊地,幾年前便下決心回來將這兒整頓,開起民宿咖啡館來。

幾年下來的經營也讓這薄有名聲,而愛蒔花養卉的他把咖啡館前面的小空地整理成讓遊客印象深刻的花園,還擺上幾張椅子,夜晚之時,坐在這露天小花園中看著下面燈火成串的內灣老街和天上的漫天星斗,真有不知人間年月的悠閒。

星光流域提供的晚餐菜色非常豐富,眾人點了烤梅花肉、香菇雞湯、熱炒山豬肉、清蒸蝦、蔥爆牛肉、油雞、涼筍檳榔花、紫蘇炒雞肉等菜,還各點了自己喜歡的冷熱飲。

在等待上菜的空檔,大夥開始聊起天來。吳孟衡、廖居哲和秦語茗等人站在露天用餐區的欄杆邊俯瞰著對面的山景,這咖啡館位在內灣地區中地勢較高之處,如果是在白天,連更遠的油羅溪景都可以盡收眼底,不過現在因為天色已經全暗,對面看去只剩下星光朦朧下的山霧。

「妳剛剛說那傢夥是妳們公司的特助?是妳常說的那個特助嗎?還是其他特助?」徐星齡小聲的問于靜蕾道,她依然抱持著一絲微小的希望,祈禱李月影這糟老頭別是那個夢想中的白馬王子。

「我們公司只有一個特助啊!沒想到特助跟妳們住在一起,這下真是糟糕,他知道我跟妳們說起公司的事情,不知道會怎麼看我。」于靜蕾憂心忡忡的說道。

「天啊,妳把這傢夥形容得未免太好了吧?他明明就是沒啥前途的糟老頭。」徐星齡將聲量壓到最低。

「是妳太誇張了,居然把他說成糟老頭,妳這樣子很不好耶!」于靜蕾反駁道,徐星齡登時語塞,她其實也知道自己在形容李月影之時有刻意扭曲誇張,目的是在發洩自己的不滿,而這不滿異常可笑的起因於李月影會跟她分同一間浴室。

「那……現在該怎麼辦?」徐星齡沒頭沒腦的問道。

「什麼該怎麼辦啊,唉,不知道啦,我現在很煩。」于靜蕾鮮少露出這般不耐煩的語氣。

另外一邊的談話也進行著,吳孟衡問廖居哲道:「你們是進哪一家公司啊?」

「成豐電子。」廖居哲答道。

「成豐電子?」吳孟衡重複了一次,因為他真的沒聽過這公司,不過這也正常,青創賽的合作廠商大多是小而精美或是小而不美,離上市上櫃都差了十萬八千里的公司。

「做太陽能光電技術的。」駱士傑在一旁補充道。

「太陽能光電產業不是很熱門?」吳孟衡疑惑道,他的疑惑當然不是太陽能產業是否熱門,而是前途發展明確且具有極大潛力的公司很少會願意和青創賽合作,所以他疑惑的是成豐電子會要與駱士傑等人合作的原因。

不過這當然不好直接問,這種疑惑恐怕會讓人有種被貶低的感覺。

「這是士傑父親三年前就投資的公司,藉著這比賽進去是剛剛好。」廖居哲笑道。

「啊!可是青創賽不是有規定,不能與自己親戚有投資的公司合作?」吳孟衡訝異的看著駱士傑等人。

「嗯,那公司的股東名單上沒有我父親的名字啊。」駱士傑笑道。

這時候,女服務生端著餐盤從石板路那端走來,看來要上菜了,廖居哲立刻將談話打斷,走回位子上,笑道:「大家一邊吃飯一邊聊天吧,唉,中午吃太少,肚子快餓扁了。」

「你中午最好是吃很少。」王筱甄哈哈一笑,糗著廖居哲。

廖居哲摸摸頭,視線卻沒有離開放在桌上的熱炒山豬肉,女服務生將菜擺上,又將九碗白飯和飲料一一分配好之後便笑著離開了。

因為這邊的位子都不大,一桌頂多坐五個人,所以眾人分坐兩桌,一桌正好在欄杆旁邊,一桌則是在木棚下之處。

秦語茗選擇坐在欄杆旁邊的那桌,她根本無心去聽吳孟衡和駱士傑等人的對話,腦袋中飄浮的只有李月影。

「學長為什麼會來這邊?他是跟誰來?原來她是小蕾公司的那個特助?」秦語茗這時才如夢初醒的記起于靜蕾對李月影的稱呼。

她轉頭想問于靜蕾多一點,卻發現她不在自己這桌,自己這桌坐的四個人,除了自己外還有葉聲達、徐星齡和駱士傑,她居然出神到連于靜蕾離開自己身邊都沒有發現。

回過神後,她往于靜蕾那兒看去,只見于靜蕾雖然也有加入談話,但表情呆滯居多,這時她腦中不禁閃過以前常跟徐星齡合虧于靜蕾的笑話:「妳是愛上妳們特助了齁?」

這話自己和徐星齡常虧于靜蕾,現在不知怎地,居然想起就感覺有點酸和刺痛。

「你們這樣真的沒問題嗎?」葉聲達繼續著剛剛的話題,沒注意到秦語茗的臉色變化。

「法律是死的,但人是活的,更何況我們團隊早在參賽前就已經進入公司了。公司的發展計畫便是我的碩士論文,如果以高道德層面去論斷,這當然是有可議之處,但是我們從頭到尾都沒有作弊啊!甄選是靠實力,而全台灣也只有成豐電子合乎我們的發展規劃,既沒走後門也沒違反條文。」駱士傑笑著聳聳肩,他十三歲被父親送出國,十九歲在國外念完大學回來,人生在他來說就是一條不斷踩踏高峰的康莊大道罷了。

葉聲達點頭笑道:「這麼說也是有理,不過這樣看來成豐電子實際上根本是你的公司嘛!」

「可以這麼說,接班集團本來就是我的宿命,這只是我父親考驗我的一個起點罷了。」駱士傑說著眼光瞟向秦語茗,他注意到,一整個晚上的談話,秦語茗根本是心不在焉,似乎自己說啥都沒有引到這女孩的注意。

葉聲達其實對駱士傑這樣的集團少東很不以為然,不過他盡量要求自己持平去看待。他很明白,自己過去的艱困一直是自己突破障礙的動力,但這些曾經的痛苦也將同時在自己心中劃下傷痕,讓自己對某些事物特別敏感,進而帶來失敗。

駱士傑很有自信,也很坦然,似乎認為這樣子鑽漏洞並沒有不妥,葉聲達其實對這樣的鑽漏洞也沒啥可說,因為他自己也曾經對袁書塵說過:「只有紙筆的測驗才會講究不作弊吧,完全的誠實在競爭中本來就是虛幻的特質。」

關於這些事情徐星齡今天也是第一次聽到,她的城府不如葉聲達深沈,疑惑的表情一直帶在臉上,駱士傑看到徐星齡的表情,不禁笑道:「妳感覺很怪嗎?」

徐星齡點點頭。

「難道要我們放棄自己本來該去的地方,另外生出一份計畫案參賽,然後跟另外一家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公司合作嗎?必要之惡在商場、政治圈乃至演藝圈都是如此,我已經習慣了。」駱士傑態度還算磊落,葉聲達喟然嘆道:「必要之惡啊!這倒是。」

「噢,是這樣啊!」徐星齡見葉聲達也很認同,心中的疑惑自然就消失無蹤。

秦語茗的心思始終縈繞在咖啡館裡面,好幾次她都想藉故起身去看看李月影,可是想起李月影的吩咐,她就又不敢付諸行動,忐忑上下的心情讓她食不知味。

駱士傑說話的時候注意力其實都放在秦語茗身上,這倒不是因為被秦語茗的可愛煞到,而是很不習慣她那種空洞不在乎的眼神。

他從小到大,只有遇過兩種人,一種是佩服自己,一種就是敵視自己,就算那些自恃才力,想把自己故意忽略的人,其實也都會用眼角偷偷關注著自己的舉動,像秦語茗這種把自己全然放空的「傢夥」還真是生平第一次遇到。

「語茗學妹看來似乎有點不舒服,有問題嗎?」駱士傑柔聲問道。

「她喔,我不是有跟你說過,她自從敲定裝潢之後就變成這樣啦!」徐星齡邊說邊搖頭。

坐在秦語茗身邊的葉聲達這時也才發現秦語茗魂不守舍的模樣,他輕推了一下秦語茗道:「學妹……」

「啊!」秦語茗如夢初醒,看到同桌的三個人都用關懷的眼光看著自己,不禁大窘。

「我去一下廁所。」秦語茗說著便匆匆離開座位,她終於決定,不管如何都要進去看一下李月影,即使只是路過也好。

「這學妹還好吧?聽星齡說她很厲害,怎麼看來……是剛失戀嗎?」駱士傑不好說看來不怎樣,只好轉問是否剛失戀。

「可能太累了吧,她個性比較溫柔內向,不像星齡大剌剌的,可能之前工作超過她的負荷太多了。」葉聲達看著秦語茗快步遠去的背影,心中的憂慮更加盛了。

秦語茗從石板路走到咖啡館內,她故意不問廁所在哪,只是緩慢的移動腳步,四處張望。好險咖啡館內的用餐人數不密,東一桌西一桌的,而且有人從露天座位進來也很正常,所以沒有任何人會對秦語茗的行動投以關注的眼神。

「在哪兒啊?」秦語茗心中暗暗焦急,咖啡館內有兩區,一區是只要一進咖啡館便可看到,一區的前方還有個屏風擋著,現在看來李月影應該是在裡面那一區。

「在找我啊?」一隻手輕輕的搭上秦語茗的右肩。

「啊,是你!」秦語茗嚇了一大跳,摸摸心口,卻露出笑容,身後那人不是李月影,而是曾經載過她的司機李光祥。

「妳是來找廁所還是找我啊?」李光祥露出了嘲弄的笑容,這笑讓秦語茗漲紅了臉。

「妳應該知道,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這兩句話的意思吧?」李光祥說著露出了詢問的眼神。

「什麼?」秦語茗呆呆的看著李光祥。

「這句話的意思是,妳不需要過份期待和誰相見,時候到了緣分自然會降臨。」李光祥拍拍秦語茗的肩膀,繞過她,走進屏風內。秦語茗愣在那,瞥見李光祥手上拿了一瓶葡萄酒。

秦語茗去廁所沖洗一下臉後便緩緩走回座位,李月影似乎有在意著自己和知道李月影是跟誰來這兩件事情讓秦語茗的心情穩定了下來,雖然這有點詭異,可是她無法否定,原來她之前的一點不安,竟是在乎李月影跟誰來這個氣氛良好的度假勝地。

不一會,她已經回到了位置上,葉聲達問道:「還好嗎?快吃吧,這家咖啡館的菜非常好吃喔。」

「嗯,好。」秦語茗露出淺笑,低頭開始吃飯。

駱士傑繼續著已經聊開的話題道:「你也知道,全球的PV產業才剛衝出頭,經過這麼多年在學術單位的研發,又經過好幾年在法律面和政府政策的奮戰,現在才是到達準備起跑的時刻。」

葉聲達點點頭,駱士傑口中的PV產業指的便是太陽光電產業,這的確是一塊令人期待已久的超新興領域,隨著世界能源枯竭和全球暖化議題不斷受到重視,太陽能這個被稱為最乾淨的能源儼然成為人類的新希望。

如果可以選擇,葉聲達當然希望能在這種具有前瞻性的產業領域參賽。當初葉聲達選定的領域裡面包括了生物科技製藥產業、生質能產業和太陽能產業,當中又以太陽能產業最讓他看好,但他也知道,即使自己的規劃書通過第一階段的甄選,也不會有這個領域的公司願意與自己合作,也因此他只好打消這念頭。

同樣的,駱士傑如果沒有自家投資的成豐電子在背後等待著,他的規劃書也只是空談,因為新領域產業在技術要求上遠勝過管理和財務,而且資金的投入往往十分龐大,公司不可能冒這樣的險將前途交給一些還只是在學的學生。

葉聲達臉上雖然歡顏談笑,但是心中卻有一股苦澀的感覺。

或許,人生下來就有貧富貴賤的分別吧,他其實很有信心,如果自己和駱士傑的境遇交換,他將會在兩年內順利將成豐電子的股票正式上櫃,還有可能一砲而紅,成為萬眾焦點的股王。

只是,這些現在不過是空想,和駱士傑相比,自己手上拿的不過是副勉強可糊的爛牌,最好的狀況就是拿下青創賽的前三名,但是駱士傑可不同了,他擁有的實在太豐富了。

就兵力來說,駱士傑的團隊沒一個是需要循循善誘的生手,廖居哲和錢家聖兩人都是電機系大四的學生,依照他們的專業實力,十二月的研究所甄選是直升定了,而研究領域也「剛好」是PV產業相關題目,當中年紀最小的王筱甄也已經法律系大三,還得過法律小說比賽的首獎。

這僅是就看得到的部分來說,其他優勢如這團隊早在比賽前就已經融入整個公司中,其實他們只是成豐電子整個團隊的一部分,再加上主導權有很大部分握在駱士傑手上,所以,駱士傑不管是金錢、專業技術還是各領域人才上都已經就戰鬥位置很久了。

只要不出錯,成豐電子要拿下青創賽前三名可說是易如反掌,如果在比賽結束前可以衝出漂亮業績,堂堂上櫃開出好股價,駱士傑肯定會成為媒體爭相追訪的焦點,說不定還會獲得青年領袖這類驚心動魄的光環。

葉聲達看了看坐在駱士傑旁邊笑靨如花的徐星齡,又轉頭看著另一桌正在說話的吳孟衡,最後再望回正在分析PV產業前景給眾人聽的駱士傑身上,他忽然想要大口嘆氣,然後像身邊的秦語茗一般,就此一蹶不振。



§ § § § § §



吃過晚飯之後,眾人先回民宿裡面休息,討論等會和明天要去哪兒玩。

這民宿的房間有四人房和雙人房,四人房是兩張雙人床,雙人房則只有一張雙人床,九人中剛好四個女生住一間,但是男生就多出了一個,只好用加床解決。

徐星齡等四人回到房間後,商量著要先洗澡還是先去逛內灣的老街。秦語茗想要先洗澡再出去逛,會更加舒服,但是王筱甄則是認為先洗澡出去還是會弄髒,于靜蕾跟王筱甄一樣的想法,因此她們兩個就先出去逛老街了。

秦語茗洗完澡後換徐星齡進去洗,而秦語茗便在靠窗的那張雙人彈簧床上舒服的吹著頭髮。

她打開房間裡面的電視轉來轉去,但她一向沒有看電視的習慣,八九點都是電視連續劇,前面沒看,現在也看不出興趣,換了好幾台,最後乾脆關上電視,把選台器丟在一邊,專心吹起頭髮。

因為鏡子在浴室,她又是被騙出來的,所以平常出門去玩會帶的梳妝用小鏡子也沒有在身邊,好險徐星齡還有點良心,有暗中幫她準備盥洗用具和換洗衣物,不然今天來這邊連洗澡都沒辦法。

秦語茗在吹頭髮的時候一定要看著鏡子整理頭髮,既然沒有鏡子,她只好對著玻璃窗整理頭髮,外面的漆黑讓玻璃窗就像鏡子般清楚的反射出秦語茗的影像。

她一邊吹頭髮一邊在想著李月影的動態:「學長今天也會住在這兒嗎?他是住在幾號房啊?要怎麼才能知道他住在幾號房?問老闆?唉,不行,會被認為是花癡的。」

秦語茗的目光焦距雖然聚集在窗外五公分的自己影像上,心卻早已經飛到李月影身邊去。現在,她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也終於了解這幾天的無精打采從何而來,雖然她感到不可思議,但心中的火焰卻無視於這樣的不可思議,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著她愛情已經降臨。

吹完頭髮,正準備收起吹風機之時,秦語茗赫然發現民宿對面的咖啡館前的花園內,李月影和李光祥正坐在那兒喝飲料聊天,看那狀況,他們似乎已經坐在那有好一會了。

秦語茗剛剛因為眼光焦距沒有放遠,只專注在窗外五公分處的鏡像,因此雖然花園的小茶幾就在視線正前方遠處她也沒有看到。現在看去,李月影和李光祥似乎開始在收拾桌上的東西,她大吃一驚,下意識的想:「學長要離開了?」

她也無暇細想,匆匆披上外套,對著浴室大叫一聲:「星齡,我先出去了。」

徐星齡正在穿衣服,忽然聽到秦語茗說要出去,不禁大吃一驚,忙開浴室門查看,只見房間內已經人影杳然。



to be continued∼



後記:從李密看真命天子



� 前言:



在殤夢裡面,隴西李氏流傳著一個傳說:擁有太武弓或是長樂璽者便能一面稱王,如果同時擁有太武弓和長樂璽便可以號令天下。

而之後,李月影遇到竇建德時,更得知傳說的全貌:身應帝星者,若能拿到特定的神兵組合,便能改朝換代,開國稱帝,成就不朽霸業。

許多小說、漫畫都喜歡把李世民寫成或者畫成所謂的真龍天子,往往在生死存亡之際,他體內潛藏的「真龍氣」便會一湧而出,然後,一切危機就此逆轉。真所謂,神擋殺神,佛阻滅佛,好不威風。

然而,大部分的人都不會相信真龍天子這套,因為太過不合邏輯也太過虛無飄渺。

可是我卻十分相信。

當然,我不是相信一個人體內真有股「氣」會在大軍壓境或是敵我交鋒之時「爆體」而出(真的有,也只是放屁),席捲全場。但是我相信,有些事情如果欠缺命運的選定,那即便你有天縱英明,都是無可奈何的。

如果,研究一下隋末群雄中,有資格問鼎天下的幾個大反王的起落,我們便可以知道,真命天子實乃命裡註定,難以強求了。

隋末群雄中,有帝王候選人資格的大概只有三四個,李淵是其中一個,其他三個分別是李密、竇建德和蕭銑,有許多人把王世充也當做一號人物,認為他也是「大反王」之一,但是他的一切實在不符合那標準,所以我並無意願將他擺進真命天子候選人的籮筐中。

雖然他的鄭國佔據了隋朝的東都洛陽,且抵抗唐朝軍隊好長的一段時間(也不過九個月),但他實在很窩囊,就算真給了他天時地利,他也根本揹不起「龍氣」,甚至連他用「十分」禮遇而招降的程咬金和秦瓊都說他是老巫婆,不是撥亂反正之主,然後就臨陣叛變(真乾脆,還不是偷跑,是在兩軍對峙的情況下,光明正大的說再見),投歸大唐去了。

王世充能夠佔領東都,根本是他自個窩裡反叛的結果。李密圍攻洛陽,隋煬帝派他率兵救援東都,他自然可以很名正言順的進到洛陽,而他是對戰李密的總指揮,整個洛陽軍隊在他控制之下更是十分合理的。

如果不是發生了江都事變,又或者宇文化及沒有率軍北返,王世充的下場多半就是被李密打敗,然後死在洛陽城下。然而,隋煬帝之死成了他的僥倖,也成了李密的不幸。



� 略說李淵和李密



隋末群雄並起,到了大業十三年,更可說是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能反的都反了,而隋政府能剿滅反賊的大將,不是跟著反賊一起反了(或變成反賊,例如李淵),就是被隋煬帝給了結了。

當時有幾股最可能成為天下共主的勢力,分別是瓦崗的李密,太原的李淵,河北的竇建德和江陵的蕭銑。

這四個人之中在我 看來又以李密、李淵和竇建德本身最具有帝王相,可被貼上甲級反王的標籤,其他如蕭銑、王世充、劉武周、李軌、薛舉、杜伏威等人都只能說是乙等或是更差。

然而,李密在武德元年(武德是李淵即位後用的年號)就意外敗戰,爾後率眾歸唐,結束了反王的生涯,而竇建德則是在武德四年率軍救援王世充時,和李世民在虎牢大戰,一敗而亡。

李密和竇建德的敗亡,雖然都不是唐初掃平天下的最後一戰,但他倆的失勢卻是大唐能夠順利蕩平天下的指標。

或者該這麼說,李密的降唐,使得瓦崗軍的主要將領一朝瓦解,分別投歸李世民和王世充,而李密在河南一帶的經營也幾乎被唐朝接收,使唐朝得到了進軍河北河南的穩固基地。至於竇建德的敗亡,更讓大唐一舉拿下河北大部,並同時拿下洛陽(因為王世充本冀望竇建德來救自己,沒想到救兵也被收拾,只好開城投降),幾乎統一了北方的天下。

在新唐書中,李密的傳是自成一篇,而竇建德和王世充是兩人合佔一篇列傳,其餘反王都是五六個人擠在一篇列傳裡面,從這邊也可以看出這三個人的重要性。

不過我一直認為王世充是好狗運才可以跟竇建德並列,他應該跟宇文化及一樣,只出現在隋書的逆臣傳裡頭,要說是反王實在沒那個本領。



說了這麼多,還是趕緊進入正題,稍微介紹一下李密和李淵吧。

其實,在隋朝末年的確有「李氏將興」的圖讖,而李淵和李密都是被人認為「命應圖讖」的真命天子(還有個李軌),然而,天下終歸一家,真命天子最終也只能有唯一。因此,李淵成為唐高祖,列在新唐書的本紀當中,李密則只能成為一介反王,身殞家沒。



李密的出身不錯,跟李淵相類,父祖輩都是北朝有份量的官員。李密的曾祖李弼和李淵的祖父李虎並為西魏的八大柱國將軍。

當時北魏被權臣分成兩邊,西魏和東魏。後來,西魏被北周所篡,東魏則為北齊所奪,接著北周滅了北齊,然後沒三年北周就被外戚楊堅給篡位,改國號為隋。

從北魏分裂成東西魏到隋朝末年,不過短短八十多年,因此西魏的權臣之家基本上在北周和隋朝也都是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因此,李淵和李密在青年時期都因為祖蔭而成為隋朝新一代的官僚。

不過,李密遠遠沒有李淵好運,甚至可以說是運氣很不好。

李淵的母親和隋煬帝的母親(就是歷史上那位很潑辣的獨孤皇后)是親姊妹,所以李淵和隋煬帝是表兄弟(隋煬帝要稱李淵表哥,不過李淵應該沒膽接受這個表弟對自己的尊稱吧)。

李淵七歲就襲爵,年輕時先任隋文帝的千牛備身,接著歷任譙、隴二州的刺史(刺史是州這個行政區的最高首長),而在隋煬帝即位後他也繼續得到重用,不是在地方當首長,就是在中央擔任要職(從四品殿內少監和衛尉少卿)。

之所以要如此詳細介紹李密、李淵的家世和李淵的任職簡歷,是因為要給大家一個對比。

李密年輕時也跟李淵一樣承襲祖蔭而任千牛備身,不過他有點衰,擔任的是煬帝的千牛備身。

隋煬帝不知怎地一看李密就不爽,居然感覺到李密的「顧盼不常」,因此便叫宇文述打發李密回家吃自己。

到底怎麼看出一個人顧盼不常,這點我挺好奇的。

不過,如果以馬後砲的角度來看,李密先是參加了震動煬帝天下的楊玄感之亂,之後又成為反隋勢力中堅的瓦崗軍領袖,隋煬帝相人之術還真是準到不行。

也因此,李密雖然跟李淵一樣都是從千牛備身當起,但是李密的仕途短到他來不及建立任何威望和勢力就結束了,而成為無業遊民的李密,只好到山上拜師讀書去。

人的一生其實是連續的,因此,看歷史不可以只從單點切入。

李密的仕途短暫無疑是他會輸給李淵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仕途短暫,使得李密無所累積,沒有自己的軍隊,也沒有順利成章的「勢」。因此他兩次參與反隋起義時,一次只能當幕僚,另外一次則是在四處逃亡奔波後,靠著本身卓越的才華,才勉強成為一個有「芒刺在背」的起義軍統帥。



� 李密之難和李淵之易



李密的將略無疑是很高的,在楊玄感起兵反隋時,他從關中投奔楊玄感並且獻了上中下三策。

上策是要楊玄感直接殺入薊縣,直接掐住隋煬帝征高麗大軍的咽喉,如此一來,就會和高麗形成前後夾攻之勢。且因為大軍遠行,糧草必定不濟(當時楊玄感就是負責運糧的),只要耐心等待很短的一段時間,隋煬帝所率大軍必定會因乏糧而投降。

中策則是要楊玄感領軍直驅關中,攻下長安,如此可以據守天險,東制諸郡,既可以讓隋皇朝失其根本,又有起碼的安全堡壘,不會四面受敵。

而最下策就是攻打洛陽,洛陽是四戰之地,援兵會來得非常快,如此則會使楊玄感自己腹背受敵,勝負未知。

當然,楊玄感採取了下策,最後遭致敗亡,也讓李密開始了他的逃亡生涯。

楊玄感之亂是發生在大業九年,因此,大業九年到大業十二年之間,李密都過著逃亡和遊說山東河北群盜的潦倒生活。

在另一邊,大業九年以後的李淵先是因為楊玄感之亂而被煬帝命為弘化留守,統帥關右諸郡兵馬,之後又因為各地反隋起義者不絕,先拜山西河東慰撫大使,再拜為太原留守,總綰太原等五郡兵馬的調度。

這段起兵前的仕途差異,緊接著影響兩人起兵後的結果。

第一個影響便是,起兵拿下要塞的難易度。

李淵是太原太守,可以選擇要攻打洛陽或是長安,李密則是遊蕩在山東河北群雄間尋找機會,所以他在成為瓦崗軍領袖之後,只好無可選擇的攻打洛陽。

如果以地理位置來看,太原和洛陽幾乎是在同一經度線上(經線是地圖上從南北極直切地球的那些線),對防守隋朝的第一首都,長安,有幾乎同等重要的作用,但很可惜的是,李密是要「攻打」洛陽,而李淵則是從太原「起兵」。

也就是說,李淵本身已經佔據了要打下長安的前哨站,太原,但李密卻得先打下洛陽才能圖謀長安。

就算跳過了這個差別,洛陽和太原本身還有地理優勢上的差異。

這差異最主要是因為,當時隋煬帝人在江都。皇帝的重軍要北還,首先便是要幹掉橫亙在江都和洛陽間的瓦崗亂黨,也因此,李淵從太原到長安,只有受到單向零星的抵抗,但是李密卻必須應付洛陽和江都兩邊的夾攻。

所以,如果李密和李淵易地而處,李密想當然爾的會揮兵攻打長安,可是,他偏偏沒有選擇的餘地。

根據資治通鑑裡面記載,柴孝和曾對李密建議:「秦地山川之固,秦、漢所憑以成王業者也。今不若使翟司徒守洛口,裴柱國守回洛,明公自簡精銳西襲長安。既克京邑,業固兵強,然后東向以平河、洛,傳檄而天下定矣。方今隋失其鹿,豪杰競逐,不早為之,必有先我者,悔無及矣!」

而李密的回答是:「此誠上策,吾亦思之久矣。但昏主尚存,從兵猶眾,我所部皆山東人,見洛陽未下,誰肯從我西入!諸將出于群盜,留之各競雌雄,如此,則大業隳矣。」

由李密的回答可知,他也深明攻下長安的關鍵性,但無奈的是,他統帥的部眾乃是河北山東一帶的豪傑,這些人跟李淵所率領的關隴集團是不同的,這些人的根據地就是在河北河南一帶,要他們放棄老巢,遠赴關中,會出現領導上的難處。

而且,我想李密也非常清楚,他遠赴長安的途中,只要稍有停留,就會受到西邊的長安防守軍,南邊的洛陽軍和北邊的李淵太原軍的三面夾攻,並不一定會比留在洛口,全力攻下洛陽來得輕鬆。

總之,仕途的差異,從起兵地點上,就給了李密和李淵一難一易,如天壤之別的影響。

接著,仕途差異給兩人的第二個影響便是,李淵起兵是眾望所歸且唯我獨尊,但是李密卻永遠有個翟讓的陰影壓在他頭頂。

在資治通鑑裡面記載李淵擔任河東討捕使的時候,夏侯端就勸他造反,而李淵任太原留守之時,許世緒、唐儉兄弟等也勸他趕緊起兵,以圖大業。

但是李密因為很快就被煬帝解聘,沒了名位,爾後參與楊玄感之變失敗,又搞得四處躲避逃朝廷追捕,所以他在成為瓦崗軍首領之前,甚至連小股的起義勢力領袖都不想見他。

也因此,他雖是靠著個人智謀,讓翟讓心悅誠服的奉他為瓦崗軍的領袖,但卻始終必須接受來自翟讓的影響,無法獨專。

瓦崗群豪,如單雄信、徐世勣等都是翟讓舊部,且翟讓的讓賢使得恩德這頂中國人最重視的帽子一直壓著李密,這讓李密在領導瓦崗軍有內外交煎的尷尬。

如果翟讓是個有遠見如竇建德者,那一切就好說,偏偏瓦崗軍本來就是盜賊,翟讓本來就是盜賊頭,搶劫打仗他還算可以,但是如何爭雄天下,收攬人心,他可就是個大外行。

李密和翟讓的情況,如果大家很難想像,不妨就想想,在三國演義中,如果有一天諸葛亮要爬到劉備頭上,那會是怎麼樣的情況?

即使劉備甘願讓賢,讓諸葛亮變成漢中王,諸葛亮也坐不穩那位置。(光是五虎將就會讓諸葛亮晚上睡都睡不好)因為,有許多以劉備為中心的權力平衡將會因為諸葛亮坐上領導位置而瓦解,而這些既得利益者怎麼可能坐視權位的喪失?自然要想盡辦法把權力奪回。

也因為雷同的矛盾,最後發生了李密殺掉翟讓的事件。

這次的事件李密雖然處理得很漂亮,但最後還是讓新舊瓦崗軍之間出現裂痕。

李密和王世充率領的洛陽軍隊交戰,雖然勝多敗少,且常打得王世充屁滾尿流,死傷枕籍,但沒想到李密卻在一次不能說是全輸的戰敗後無法復起,這裂痕是決定性的關鍵。

當武德元年中的那次慘敗後,屬於翟讓舊部的單雄信和邴元真紛紛背棄李密投降王世充,單雄信是帶部隊投降,而邴元真更是誇張,將瓦崗軍所賴以壯大的洛口倉整個「還給」王世充,這讓李密一敗而潰,實在輸得冤枉。

而最後讓李密決定放棄再起的事情則是,當李密要率瓦崗軍返回黎陽時,有人對李密說:「殺翟讓之際,徐世勣幾死,今失利而就之,安可保乎?」

徐世勣、單雄信和邴元真都是翟讓舊部,單雄信和邴元真的實質背叛讓李密及其親信也對徐世勣產生了防備,所以,他最後在選擇退守黎陽再起和入關中降唐之間,選擇了後者。

當然,單雄信和邴元真都是輕於去就的小人,所以他們的背叛並不會太在意料之外。

但是如果李密一開始就握有瓦崗軍的主導權,像邴元真那樣的小人,李密是不會這麼輕易讓他去當洛口倉的守備。

可是一開始由於翟讓的舉薦,李密不得不任邴元真為長史,爾後殺了翟讓,為了安定翟讓舊部的軍心,又不得不讓翟讓提拔的副貳繼續擔任要職。

這也是李密敗而無法復起的重要原因。

而老實說,我認為以上所說的這一切,其實尚都在李密智謀可以掌控的範圍內,而且也是成為帝王可能經歷的問題,但是有一點,也是最可以體現命運對成王敗寇的威力。

那就是江都事變。

隋煬帝沒被李世民或是竇建德拿了腦袋,倒是讓自己親手提拔的宇文化及兄弟了結了性命。

如果隋煬帝慢點死,李密理論上可以在慘勝中拿下洛陽。而如果讓李密有時間拿下洛陽和休養生息,有了洛陽這座堅城和洛口糧倉的後援,就算是隋煬帝親身率軍而還也無力回天了。

這中間的差距只要不到一年,也就是說,煬帝只要慢死不到一年,一切都會不同。但很多事情發生的時間點往往決定了歷史長流的走向,而這就不是英雄豪傑之力可以挽回或改變的了。

宇文化及率著隋軍北返,頓時使李密腹背受敵,瓦崗軍在全力擊潰宇文化及後,實力大損,也終於讓好狗運的王世充逮到了機會,打敗李密。

瓦崗軍瓦解的近因如果說是是慘勝宇文化及後立刻慘敗給王世充,那麼,遠因便是李密殺掉翟讓的那件事情了。

反觀在長安翹腳的李淵,因為隋煬帝的死,反而是讓他逮到了機會,逼迫隋恭帝禪位給他,而四周那一堆小反王勢力,根本無法對李唐王朝構成威脅。即使是在淺水原大敗給薛舉的那一次,長安還是紋風不動,根本沒有受到影響。

當然,淺水原之敗會這麼不痛不癢也是因為,薛舉才剛大敗唐軍就以壯年逝世,讓李唐的這次大敗沒有後續的威脅。但正因為如此情況,更讓人對李淵的以逸待勞和李密的腹背受敵感到落差甚大。

另外,李淵還有一項李密沒有的優勢。

李密死時才三十七歲,再加上他之前的亡命天涯,所以並沒有像李淵那般可以生養兩個能爭善戰的好兒子。

李世民和李建成無疑是李淵能成為唐高祖最大的助力,相比於李密孑然一身的努力打拼,李淵的開國稱帝,還真是「天命所歸」。

最後,在這邊要特別說一下,在隋末起義群雄中,除了極為少數的人之外(如竇建德、杜伏威),大多數起義者都是稍有來歷之人,所以雖名為農民起義,反抗暴政,但真正由農民出身的少之又少。或者說,起義軍大部分是農民,但領袖還是稍有頭臉的人物。

其實,這也是很合理的。

成為領袖必然要有高出同儕的能力,這些能力或者是智力武力也或者是財力,在以往那個教育不普及的年代,能夠有能力接受完整武藝(弓馬刀槍等)和知識訓練的,多半還是有身分背景之人。

所以,很悲哀的,在尋常百姓始終欠缺知識訓練和沒有身分名望做後盾的情況下,大家都會很自然的依附到另外一個稍有能力和身分的領袖下,成為這些人爭奪天下的工具。

人民起義的背後,不過是強豪藉由人民的力量為自己奪取政權,成為下一個統治者。

引言 使用道具
d19900806449
男爵 | 2012-2-22 20:50:57

本帖最後由 d19900806449 於 2012-2-23 20:09 編輯

臥龍之章 第二十章——尋龍神兵

【之一】



氈帳之內,眾人再度分賓主而坐,長孫念玫力氣未復,竇建德特地為她搬來一張有靠背的坐椅,讓她可以比較舒適的休息。

「這把真的是七殺刀?……父親死的時候,七殺刀明明已經陪葬,怎麼會在這兒?」長孫念玫並不確定眼前這把是否真為七殺刀,因為父親死時她還不到十歲,根本記不得七殺刀有什麼特徵,若真是七殺刀,那可離奇了,明明已經跟著父親進入祖陵的刀怎麼會在竇建德手上?難不成他們去盜墓?

竇建德觀其色而知其意,忙搖手笑道:「長孫姑娘可不要將我當作盜墓賊,這刀是長孫大人親手交給我的。」

「怎麼可能,難道陪葬的那把七殺刀是假的?」長孫念玫搖頭無法相信。

「我是不知道長孫大人入土之時有否七殺刀陪葬,不過這把七殺刀的確是長孫大人親手交給我,而七殺刀法也是他親自傳授給我。」竇建德微笑道。

長孫念玫壓根不相信竇建德的話,冷言反駁道:「七殺刀法和破軍槍法向來是不傳外姓,你自己剛剛也說了,我爹又怎麼會傳授給你呢?」

竇建德點頭,似是表示可以理解長孫念玫的質疑,他微笑道:「呵呵,我跟長孫將軍的緣分得從一個傳說開始說起。在佛典中有所謂一佛一轉輪王的說法,釋迦牟尼佛涅盤時曾經預言佛教將會東度,而在此東土之地將會出現新的轉輪聖王一統天下,拯救蒼生。」

李月影向曹操望了一眼,感到有點吃驚,因為他們正是因為這個「傳說」而來,沒料到這說法在世間早已有人得知。

「轉輪聖王出現和七殺刀在你手上有什麼關係呢?」長孫念玫問道。

「佛法東度來中原的同時還傳來了由古天竺高僧所創的飛星論命術。這飛星論命之術本是古天竺高僧為了尋找下一位轉輪聖王所創之奇術,其論命靈驗之處直追我朝歷代相傳的四柱八字論命和占星法。

不過,這飛星論命術與我國所傳的命理之術略有不同,因為這本是為了尋找轉輪聖王而創之術,所以在紙上談兵之外還上應天命打造了七樣神物,以利感應聖王降世,這七樣神物分別是七殺刀、破軍槍、太武弓、天相印、天機尺、太陰刀和太陽弓。」竇建德娓娓道來,讓李月影聽到都傻了,沒想到這幾樣江湖上的神兵居然跟聖王之說會有這麼緊密的連結,更沒料到一個凡人會知道的比自己這個「未來式」轉輪聖王還多。

「哎,這也不能怪我嘛,我才剛到地府,那個阿育王就掛了,我還能記得要來做啥已經不錯了啦,呵呵。」李月影自我開解道。

長孫念玫聽竇建德說得有條有理,不禁打從心裡被這奇妙的傳說吸引,敵意漸漸降低。

「現在這七樣神物中有五樣已經現世,這表示轉輪聖王即將降臨人間嗎?」李月影試探著問道。

「不,這七樣神物都已經現世,而轉輪聖王也已經來到人間了。」竇建德搖頭,臉色略帶嚴肅的答道。

「天相印和天機尺在哪?」長孫念玫好奇的問道,其他五種神物都已經出現在江湖上好一段時日,也有暫時的主人,但是天相印和天機尺她壓根沒有聽過。

「天相印在中土的名稱叫做長樂璽,而長樂璽現在在我手上。」

「什麼!」李月影等人齊聲驚呼,孫副將則是略顯得意的看著他們。

竇建德的臉色不改,絲毫沒有一絲自得,只是繼續說道:「故老相傳,得到太武弓或是長樂璽者可一面稱王,同時得此兩樣神物則可改朝開國,稱霸天下,其實這只是傳說的一部分,要能夠開國立業,統一天下,必須身負天命,且有能力保有七樣神物中的幾種配對之一才是正格的聖王。」

「身負天命是什麼意思?幾種配對又是什麼意思呢?」李月影好奇道,他這時忽然想起在二十一世紀很流行的紫微斗數。破軍、七殺、紫微等等不都是紫微斗數中的「正星」嗎?

難道所謂配對也與紫微斗數的格局有那麼點關係?

「嗯,這麼說吧,如果身負天命且單獨擁有七殺刀者可以稱王一方,但最多只能達到裂土封侯,或逞一時之雄,無法真正的統一天下,且因要制化七殺之煞氣,將會短壽而終;而如果是單獨擁有太武弓或是天相印者,因為太武弓上應武曲,象徵統兵元帥,天相印則上應輔弼宰相氣,兩者有一,自然可以稱王,但是有文而沒有武,其國不能抵禦外侮而久安,只有大將而無宰相,其國不能安定民生而長治。」竇建德向李月影三人解釋道。

「那……我父親同時擁有七殺刀、破軍槍和太陽神弓……卻沒有…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啊!」長孫念玫本是想說卻沒有稱王天下,但是話到嘴邊感覺不妥硬是改口。

竇建德微笑道:「嗯,應該是因為長孫將軍並無上應天命吧,而且七殺在天屬南斗,在氣則化為權,乃是帝座身旁之大將;破軍在天屬北斗,在氣則化為耗,乃是先鋒將;太陽在天為日之精,在氣則化為貴,能同時擁有這三樣神兵者,必然是受世人敬重者,這與長孫大人所處之地位實是不謀而合。

但就像人體之陽必須有陰來制衡才不會過度耗損,這三樣神兵都是具有破壞以及霸性的武器,同時擁有反不是好事,輕則無法安度天年,重則禍延子孫。我想這也是長孫大人將七殺刀交給我的原因吧,先皇堅悋好妒,當今聖上無道殘暴,怎麼會不防範長孫大人呢?」

「照你這麼說,先皇特賜三樣神兵給我父親,用意其實是希望藉此抑制我長孫一族的興旺?」長孫念玫訝然心驚。

「誰能夠知道先皇真正心意,也可能事有湊巧,因為長孫家的刀法名為七殺,槍法名為破軍也非一兩代之事,或許先皇便應此名而特賜這兩樣神物給長孫將軍吧。」竇建德心中當然認為隋文帝故意的性質比較大,但他不願多評論他人之心計,也就淡淡帶過。

「身負天命獨有七殺可以稱王一方,那為何你要將七殺刀還給長孫姑娘?」李月影疑惑問道。

「很簡單,因為我不只想稱王一方,當今情勢,群雄並起,誰不想收拾殘局,改朝換代?所以我想用七殺刀和太武弓跟長孫姑娘換一樣東西,這樁交易肯定不會讓你們吃虧。」竇建德笑道。

「什麼東西?」長孫念玫問道。

「太陽神弓。」竇建德笑答道。

「為什麼?」長孫念玫驚奇不已,竇建德想用太武弓換太陽弓,那他手上的天相印不就白搭了?

「神器雖然有七種,但是身負天命者只要能同時擁有其中兩三樣,便可以構成轉輪聖王的正格,而同時擁有太陽神弓和天相印以及同時擁有太武弓和天相印都是其中一種。本來,太陽神弓既是長孫將軍所有,我自是不敢妄想,因此只好來突厥這邊,準備盜取太武弓。如今既然有機會可以取得太陽神弓,那我自然不會客氣。

而且你們既然說想奪回太武弓只是希望能找回李氏先祖之遺物,那就與我的目的不相衝突。在奪取太武弓上,我會盡力幫忙你們,因此我等於是用兩樣神物換取一樣神物,你們一點都不吃虧。」竇建德坦然說著,他的說辭教長孫念玫等人無法反駁。

李月影這時才感覺到竇建德看似溫和的外表下確實有著足以爭奪天下的霸氣。

「那將軍為何不直接奪取太武弓,反而要大費一番周章?」李月影狐疑問道,按照竇建德的交換,這根本是脫褲子放屁,本來只要搶奪太武弓,現在卻變成要搶太武弓來換太陽神弓,這怎麼想都不合理。

竇建德知道李月影的疑惑,哈哈一笑道:「在傳說中,轉輪王有四,若其輪是金,王四天下,其力最勝,若其輪是銀,王三天下,其力轉減,若其輪是銅,王二天下,其力復減,若其輪是鐵,王一天下,其力最劣。

「轉輪王也有分品秩啊!」李月影略感訝異,這樣的傳說跟自己以前在漫畫和小說中看到,真命天子就僅此一個的觀念非常不同。

「當然,一個朝代的疆域和影響力有大有小,國祚有長有短,這就是所王天下之數的差異。」

「這些跟你要換太陽神弓有什麼關係嗎?」長孫念玫聽了半天,只感覺越聽越迷糊。

竇建德解釋道:「所謂輪寶,其實是無形之物,在古之世有真人可以洞見天機,以本身天眼察知,但今之世,凡人再無此通天之能,因此之前說的那七樣神器組合便是相應於四等轉輪王。

七神器中相應於金輪王的組合有二,一個是同時擁有太陽神弓和天相印另外一個則是同時擁有太武弓、七殺刀和天機尺;相應於銀輪王者有二,其中之一便是你們所知道的,同時擁有太武弓和天相印。」

「原來如此。」李月影恍然大悟,如果有金輪可拿,誰要去拿銀輪呢?

「長孫姑娘,這提議不但幫助妳和李大人取回家傳寶物,還讓妳們知道所有關於神器的傳說,不算是一個壞的交易吧?」竇建德微笑問道。

「這……」長孫念玫自然知道竇建德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李家的難處是不好在時機未到之前明白說自己要造反起義,只好假託為了取回先祖遺物才要奪回太武弓,因此,自己實在沒有理由拒絕竇建德的「幫忙」。

但是,如果竇建德剛剛所說為真,自己把太陽神弓交給了他,那豈不是平白讓他成就了金輪王的格局?如此一來,自己這邊就算有了太武弓和七殺刀,還得去尋找天機尺才可以與之對抗,但天機尺到底在哪裡,根本沒人知道,自然成不了格局。姑且不論李氏一族是否有上應天命之人,在神兵格局上輸人一籌,想起來感覺就很差。

李月影對竇建德提的交易倒是沒有太多憂慮,因為他所言如果是真,答應這交換實是比較省力的。如果不答應竇建德的提議,不但要跟他搶太武弓又要去他大本營搶奪天相印,那還不如藉著竇建德之力搶到太武弓,組成太武、七殺和天機的配對,雖說天機尺現在不知下落,但李家將來會一統天下,所以這天機尺必然會應運而出。

當然,這是他個人的「先知」,並沒有什麼科學根據。另外,這些神器的名稱讓他想起紫微斗數,紫微為帝座之說,因此他好奇的問道:「所謂身負天命,難道就是身應紫微星?」

「可以這麼說,不過飛星論命術中有兩顆帝王星,一是紫微,一是天府,這兩者都可以稱王天下。」

「所以……竇將軍你是?」李月影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問,難道竇建德也帶有一統天下,拯救黎民於水火的天子命?

「曾經有人跟我說,我身應天府星,所以自然是以擁有太陽神弓和天相印這樣的配對最好,因為天府帝座屬南斗,並無法像身應紫微星者化七殺之煞而為權,雖然擁有七殺刀可以一面稱王,但不是短命便是家庭破碎。」竇劍德解釋道。

「嗯,竇將軍你還真老實,這麼詳細的說明,難道不怕我們知道後不交換嗎?」李月影微笑道,他感覺自己還蠻喜歡竇建德這種溫和中卻隱含霸氣,有智謀卻不奸詐的風格。

「一是我肯定你們會交換,二是長孫將軍待我甚厚,也對我期望甚殷,我自然很希望能和長孫將軍的後代成為好友,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打天下需要人才,不管是誰,只要有德有能,我都希望能夠網羅。」竇建德侃侃而談,言語明白且充滿自信,毫不避諱自己的心思,看來他已經打定主意要攏絡李月影等人。

「別人說你身應天府帝座,你就相信?江湖術士之言泰半不可輕信,這道理將軍難道不知嗎?更何況將軍你雖有納賢之心,但又怎麼知道自己有辦法留得住人才?」長孫念玫聽竇建德光明正大的說要逐鹿中原,心中有點不舒服。

她雖然還沒有正式嫁給李世民,但是這門親事從小就訂下,她也早認定自己會嫁進李家,現在李世民秘密籌畫起義反隋,自然是希望可以取得天下,開國為帝,長孫念玫心中既然有這個觀念,竇建德自然只能是敵人而非朋友了。

孫副將聽到長孫念玫的質疑,不禁光火,反嗆回去道:「哼,長孫姑娘,身應天府帝座這話可不是江湖術士之言,說這句話的人可是大名鼎鼎的天醫孫思邈,而且就是因為這樣,長孫將軍才會將七殺刀法和破軍槍法傳給竇將軍……再說竇將軍為人……」

李月影雖然也身為「聖王」,但對竇建德反而沒有太大的敵意,他只是有點迷惘的望向曹操,想著:「照這麼說,竇建德也算是轉輪聖王嗎?怎麼這轉輪聖王忽然像跳樓大拍賣那樣到處都是?」

「孫副將,有話慢慢說,不須傷了和氣。」竇建德微笑制止孫副將的言語,接著又向李月影三人道:「今夜已晚,我和長孫將軍以及孫天醫的淵源非一時三刻可以道盡,不如我們明日再做長談。你們可以回去思考一下,即使李淵大人真想起義太原,共逐天下,只要再找到天機尺便可以形成最上等的神器格局,今天你們用太陽弓換到太武弓和七殺刀其實不算吃虧。」

長孫念玫不語,因為竇建德說的是事實,權衡得失下,這樁交易其實不算吃虧。

竇建德又道:「我其實不必坦誠以告,也可以用七殺刀騙得太陽神弓,但比起神兵和天命,我更重視信義和長孫大人對我的恩德,希望你們可以好好考慮跟我合作之事。」

竇建德說罷,李月影也起身告辭道:「竇將軍所言我們會好好考慮,不過在這之外,我很欣賞竇將軍的為人,相信我們日後是朋友的機會必然大過是敵人的機會。」

「呵呵,希望是這樣。」竇建德笑著將三人送出帳外,直到三人隱沒在黑暗中方才轉身入帳。

孫副將還等不及進入帳內便向竇建德抱怨道:「將軍,雖然說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卻不可無,你今天對他們未免太過寬待了,他們可是太原李家的手下啊!」

「這三人都非池中之物,我今天這樣又怎麼算是寬待呢?」竇建德搖頭笑著。

「我看這三個傢夥根本平平無奇。」這時跟在一旁的青年親衛也發聲抱怨道。

「定方啊,不急著否定敵人,是一個好將領必須不斷提醒自己的原則。長孫姑娘今年不會超過十八歲,以一個幼弱女子可以和念祖對戰到如此地步,這還叫做平平無奇嗎?」竇建德笑問。

「如果不是將軍提點她,她第一場也不可能將孫二哥逼得手忙腳亂。」那青年叫做蘇定方,他繼續抗辯著,不過氣勢薄弱,顯然已經有點認同竇建德所說。

「她經由我的提醒而在剎那領悟到破軍槍法的精髓,進而讓孫二弟差點敗陣,這樣的潛力難道不值得重視?長孫姑娘果然不愧是長孫家的子孫。」竇建德說著,眼光露出了緬懷之意。

「那另外兩個人呢?我看不出來他們有什麼特殊之處。」孫副將接著問,他的心中還是隱隱不服氣。

「你們看得出來嗎?」竇建德轉頭,眼光在其他幾人身上梭巡一圈笑問。

眾人包括竇夫人在內盡皆搖頭。

「他們兩個可是難得的武術高手啊!腳步沈穩,身形輕盈,神氣內斂,兩人的武藝看來都不會在我之下。」竇建德笑道。

「怎麼可能!」蘇定方和孫念祖都發出不可置信的驚呼,竇建德的武藝在他們心中是接近神的等級,而那兩個看來十分平常的傢夥怎麼可能和他不相上下?

「這世界上又有什麼是不可能的?」竇建德笑著嘆了口氣。



§ § § § § §



另一邊,長孫念玫三人才剛剛回到暫居的氈帳內。三人毫無睡意,坐定在自己床緣後便相當有默契的開始討論起竇建德的提議,李月影首先道:「現在有兩個難處,首先是太陽神弓已經陪葬,正所謂入土為安,再怎麼樣都不能去驚擾到長孫大人的遺體……」

長孫念玫微笑打斷李月影道:「這倒是沒有問題,我父親葬在太室山峻極峰之下的乾元洞內,自魏以來,長孫家祖先都是葬在那兒,而太陽神弓、破軍槍和七星刀都是封藏在洞內,真要拿出來並不會像你想的那樣需要挖掘到我父親的骸骨。」

「噢,那就好,那麼現在只要考慮二公子和李淵大人可否接受這樣的交換便好。我有點擔心這樣的交易會讓李淵大人震怒。」李月影其實在曹操和項羽兩人面前是直接叫李淵做「李淵那傢夥」,但是有長孫念玫等人在之時,自然是要萬分恭敬,以免讓人驚到吃不下飯。

「哈哈,太陽神弓是長孫家之物,不要說長孫姑娘還沒正式嫁進李家,就算真成為李家的媳婦,他們對這事也無權置喙。」曹操冷冷的笑道。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李淵大人既然有想要起義太原,與群雄共逐天下之心,對這事情想必會十分在意。他要我們奪取太武弓便是想要上應天命,我們就算奪回太武弓和七殺刀,但是將太陽神弓拱手交給竇建德,讓竇建德可以成就最上等的神兵格局,在李淵大人心中的功過是很難說的。」李月影嘆道,他現在心中忽然有點想要接受曹操的建議,幹掉李世民,然後摸上李世民的床,嗯,不是,是用李世民的身分行事,以免有寄人籬下,無法自主的扼腕。

這第二個難處其實是有可能為自己惹上殺身之禍的,除了李淵的親生子女,不然管他是跟隨李淵多久的手下來做這決定都得冒被殺的風險。

因為其他人包括李淵在內沒有親自來到突厥,並一定能知道盜取太武弓的困難,也並不一定能諒解李月影等權衡輕重,決定用太陽神弓交換七殺刀和太武弓的決定。這也是李月影忽然興起想取李世民的命而代之的緣故。

不過,這只是一閃而逝的念頭,因為就算李淵當真翻臉,他也可以拍拍屁股就走,死不掉的。雖說在李月影的腦海中已經深植了李唐最後必然統一天下的念頭,但他心中還有另外一個隱約作響的聲音:「說不定我來到的隋朝末年不是在書上所知道的隋朝末年,而是另外一個平行的時空,在這邊有無限的可能。」

如果李淵那邊待不下去,自己就帶領曹操和項羽隨處集合一些農民兵,說不定就此幹掉所有起義逐鹿天下者,建立起大什麼大的帝國;也可能自己乾脆跑去輔佐竇建德,提醒他該怎麼打贏虎牢關之戰,幹掉在關中安身的李氏政權,把後來的大唐改成大夏。

剛剛短暫和竇建德相處過後,李月影其實對竇建德甚有好感,若說真要投靠他也不是什麼壞事,只是對習慣於民主制度中大家平權的李月影來說,要向人下跪稱臣的確感覺不太好。

「就說我決定的,怎麼樣?」長孫念玫問道。

「嗯……這個嘛!」李月影點點頭,沈吟未決。

「重點是,防人之心不可無,雖然竇建德看來是守信重義之人,但是個人信義在建立國家上往往是絆腳石,難保他不會有其他考慮而背棄協議。我們必須確認他們真的幫我們搶到太武弓之後才可以將太陽神弓交給他們。」曹操道。

李月影點點頭,他認同曹操的說法,不過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見道:「他們想必也會有同樣的顧慮吧,肯定也會想要確定我們會信受承諾才要幫我們搶奪太武弓,這麼一來就陷入了僵局。」

「這不難解決,先把太陽神弓從長孫將軍陵寢所在的乾元洞中取出,等到竇建德真的幫助我們搶到太武弓之後再做互換的交易,總之,我們絕對不能先交出太陽神弓。」曹操道。

「嗯,這竇建德武藝不凡,幾個手下也都身手過人,我們取出太陽神弓之後要加倍注意,以免賠了夫人又折兵。」李月影道。

「那我們明天就跟竇建德說這方法,看他怎麼回應。」長孫念玫微笑道。

「好,就這麼決定了,你們也都累了,趕緊睡吧。」李月影笑著起身吹熄帳內蠟燭,然後摸黑爬回床上。曹操和長孫念玫也各自翻身上床,蓋被的窸窣聲讓寧靜的夜晚增添了一份溫馨。



【之二】



秦語茗的房間內,徐星齡和于靜蕾都在「盧」她去參加晚上的聯誼,本來是三天前就要去的,可是徐星齡怎麼都拉不動秦語茗,只得跟對方改期,延到今天晚上,徐星齡怕還是拉不動秦語茗,特地將于靜蕾一起找來,加入說客的行列。

「妳們自己去就好了嘛!我沒力氣啦!」秦語茗將頭埋在棉被裡面躲避著。

「妳不要這樣子嘛!他們那一組的成員妳都看過,三男一女,兩個理工學院的學長,一個法律系的學姊和一個企管所的學長,四個都很正常啊,不去沒道理嘛!」徐星齡還真是天才,四個都很正常也可以當做拉人去連誼的理由,難怪拉了三天都拉不動。

于靜蕾的心思比較細膩,她感覺秦語茗現在這樣的無精打采絕對不是因為太累,因此問道:「小茗,妳有心事嗎?有的話可以跟我們說,這樣悶在心裡會悶壞的。」

「唉,沒有,只是感覺懶懶的,不想動,妳們就饒了我吧。」秦語茗將頭鑽出棉被露出祈求的眼神,希望可以躲過這兩個纏人的傢夥。

「嗨,妳們怎麼都在小茗的房間裡面啊?有什麼好玩的嗎?」葉聲達剛從外面回來,見秦語茗房間的門開著,又傳來不斷的說話聲,便過來看看。

這時候,跟在葉聲達身後的吳孟衡也擠進房間來,問道:「怎麼了?這麼熱鬧?」

「唉,我看小茗最近老是提不起精神,所以想帶她去聯誼,轉換一下心情,可是怎麼拉都拉不動她。」徐星齡抱怨道。

「聯誼?跟誰啊?網友聯誼要小心一點喔。」吳孟衡道。

「其實也是參加青創賽的啦,學長你們也見過啊,他們公司是屬於電子領域的,青創賽甄選的時候他也有跟聲達學長聊很久不是嗎?」

吳孟衡搶著說道:「喔,是駱士傑那個Team嗎?那很好啊,這些傢夥都很厲害,不過看不出來妳們有這麼密切的聯繫啊!」

「厚,學長你的笑容很機車耶,有聯繫是很正常的啊!」徐星齡不客氣的反駁道,她對吳孟衡這個好好先生可是沒有在怕的。

「不如我們今天一起去聯誼,就當做小組間的交流,怎樣?」葉聲達忽然提出建議道,這讓秦語茗傻在那邊,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好啊,忙了這麼久,總該放鬆一下,一起去吧!」吳孟衡興奮的拍手道。

「嗯,就這麼說定啦,星齡,麻煩妳去跟他們說說,看他們怎麼想,如果OK就把安排好的時間告訴大家,大家偶爾輕鬆一下,聊聊天,喝喝咖啡也不錯。」葉聲達今天特別輕鬆,這讓秦語茗大惑不解,原來一向嚴肅的工作狂也會有想要輕鬆的時候?

「沒問題,對了,小蕾妳也要來喔。」

這下子換成于靜蕾猶豫道:「可是……我不是你們這組也不是他們那組……去會不會有點……」

「學妹來更好啊,加上妳總共是男五女四,男女比例才平衡。」吳孟衡興致勃勃的說道,還真有點久曠怨男的味道。

徐星齡也跟著道:「對啊,妳怎麼可以不去,妳不去小茗就更加有理由不去了,為了大家的幸福,大家都要去。」

真是怪結論,但是秦語茗完全無可駁斥,因為徐星齡是對于靜蕾說的,根本沒打算讓秦語茗有申訴不去的機會。

眾人就這樣糊裡糊塗的敲定聯誼約定後便走出秦語茗房間,只留下抱著棉被,一臉癡呆的秦語茗,徐星齡和葉聲達做了個鬼臉道:「學長,我看你就今天最可愛。」

「嘿……」葉聲達一時之間倒是不知道怎麼回答。

「這樣真的可以嗎?會不會讓小茗更加煩躁啊?」吳孟衡有點擔憂的小聲問道。

「現在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啦,駱士傑那個Team還算挺有料的,而且駱士傑長得也挺帥的,或許可以藉著新刺激讓她心情產生不同的變化,找回之前的活力。」葉聲達嘆了口氣,他也無法知道秦語茗的狀況怎麼好像在洗三溫暖一樣,一會衝勁十足的完成了許多連自己都咋舌的事情,一會又好像洩了氣的皮球般,連動一下手指都懶。

吳孟衡點點頭,但心中很不是滋味,尤其是聽葉聲達說希望藉著和駱士傑那個Team聯誼來改變秦語茗心情時,他心中就湧起了莫名的酸意。



§ § § § § §



晚上六點,葉聲達五人等在清華大學正門口。

駱士傑他們是台北的學生,要聯誼,自然有一方得離開自己居住的縣市,駱士傑說很想來新竹玩玩,因此便約在清大門口見面。

「等會要去哪裡啊?」秦語茗總感覺怪怪的,晚上六七點來新竹能玩到什麼呢?從台北大老遠開一個多小時下來就為了和自己這五人吃一餐飯,聊幾小時天,這樣的勤勞真是八百年沒見過。

「等會妳就知道啦!」徐星齡露出了神秘兮兮的笑容。

「裝神秘,學長,你快告訴我啦。」秦語茗轉身問葉聲達道。

「我們等會就去吃飯啊。」葉聲達望著已經昏暗的光復路,有點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來了……」這時,一台黑色的休旅車緩緩繞過清大正門口不遠處的安全島,停在正門口前的空地上。

一個身著淺藍色休閒衫的青年男子從駕駛座上開門走下。

秦語茗當然認識他,他就是那個常跟徐星齡用MSN聊天的駱士傑。葉聲達也跟著上前打招呼,吳孟衡則是站在秦語茗身邊一動也不動。

「要上去打招呼嗎?其他人怎麼不下車啊?」秦語茗迷惑的看看吳孟衡又轉頭看看于靜蕾。

「不用下車啊,馬上就要去吃晚餐啦。」于靜蕾回答得理所當然。

吳孟衡悻悻然,因為他知道等會要去吃晚餐沒錯,不過晚餐的地點卻在遙遠的內灣,而且連民宿都訂好了,準備今晚在那邊過夜。他在心中暗自抱怨著:「這樣根本是用欺騙的方法把小茗強拉去內灣嘛!跟駱士傑那幫傢夥在一起她就真的會開心嗎?唉,聲達學長會管理會精算,可是懂得人的喜怒哀樂這些感覺嗎?」

秦語茗仍懵然未覺,只是心中空空的站在當場,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無力什麼,她也很想趕緊擺脫這種糟糕的感覺,但人可以掌握很多事情就是無法掌握住自己的心。

「嗯,星齡上了他們的車?」秦語茗仍然腦袋空空的看著眼前的變化。

「要帶路啊!」吳孟衡語氣中有點挖苦,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挖苦誰。

「噢。」秦語茗點頭接受這答案。

「你們等我,我去開車,馬上就來。」葉聲達三步倂作兩步的跑回來道。

吳孟衡點點頭,這是他第一次對葉聲達產生不以為然的心情。



§ § § § § §

果然,在車上,秦語茗睜大眼睛叫道:「什麼,去內灣?還要過夜?」

「呵呵,反正今天是星期五,就當做去度過週末假期吧。」葉聲達的聲音出奇柔和,一點都沒有平時的威嚴感。

「學長,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呢?」秦語茗胸中燃起了被趕鴨子上架的怒火。

葉聲達是個講道理的人,自然知道自己理虧,所以只好放低身段和語調向秦語茗道:「小茗,我們都很擔心妳才會想辦法把妳拉出房間,內灣很美麗,晚上的氣氛更悠閒……」

「學長……你們太過分了,居然用騙的,我……」葉聲達的好聲好氣並沒有平息秦語茗的不滿,反而有火上加油的趨勢,只是她一向溫和慣了,而這一開罵就是針對三個人,讓她要罵卻又不知道怎麼罵出口。

「學長,我也感覺這樣做很差勁,如果是我們自己出遊就算了,現在還多加了一些不熟悉的外人,如果他們不好相處,那豈不是弄巧成拙?」吳孟衡這時也忍耐不住的抱怨道,其實他怕的恐怕不是駱士傑等人不好相處,而是擔憂他們「太好相處」。

「嗯……好吧,既然這樣,那就回家去吧,我打個手機跟星齡說,就說我們有人身體不舒服,在新竹市區吃個晚餐就好了。」葉聲達嘆了口氣道,車內的氣氛頓時變得僵凝。

于靜蕾還想再勸說,可是又不敢開口,只得默默的坐在秦語茗身旁,輕握住秦語茗的右手。

秦語茗咬牙不語,不知道該怎麼辦。

「孟衡,我在開車,你就幫我打個電話給星齡吧。」葉聲達語氣平靜的吩咐著。

「嗯……這……好吧。」吳孟衡為難的答應道,他還真不知道怎麼跟駱士傑等人撒謊,而且徐星齡如果不配合,那這謊一下子就會被戳穿,到時可難看了。

「你愣在那做啥?沒關係啦,就打吧,一切有我承擔,等會回到市區我會跟他們道歉的。」葉聲達微笑說完後便打轉方向盤,掉頭往回去。

「算了啦,既然都這樣了……就去吧。」秦語茗本是有著被硬架上山的不悅,但沒想到葉聲達真的可以為了自己馬上掉頭,心中怒火早消去大半。再想到駱士傑等人興沖沖從台北下來,卻只因為自己莫名其妙的低落就要白跑一趟,而葉聲達還得想辦法向他們賠禮道歉,她實在無法安心的轉頭回去。

「真的可以嗎?不要勉強啦,這件事情本來就是星齡學妹不好,太過自以為是,爛攤子本就該給她自己收拾,妳不需要勉強自己。」吳孟衡坐在駕駛座旁,轉頭說道。

秦語茗見到吳孟衡眼中的關懷,心裡不但沒有溫暖,反而有種大石墜落而下的沈重感,她下意識避開吳孟衡的眼神,道:「沒關係,說不定去內灣後心情會好一點。」

「呵呵,那就往內灣出發吧。」葉聲達再度將車轉頭,往內灣而去。

吳孟衡轉過身,有種熱臉貼冷屁股的尷尬,他眼睛偷偷往後視鏡瞄去,想要看看秦語茗現在的舉動,不過因為不敢太明顯,他的頭連往左移一公分都不敢,所以根本連秦語茗的髮稍衣角都無法看到。

吳孟衡雖然沒有看到秦語茗的舉動,但是他的舉動早被葉聲達看在眼內,葉聲達不好說啥,只能暗自在心中搖頭,他望著前方夜色降臨的道路,露出了無奈的苦笑。

引言 使用道具
d19900806449
男爵 | 2012-2-22 20:50:29

臥龍之章 第十九章——對戰

【之一】

葉聲達最近用家教費去買了一台十萬塊的中古車以應付之後的奔波,這對他來說算得上是砸下重金了。他沒有跟父母商量也沒有接受父母的援助就決定買下這車,因為他是孤兒。

秦語茗今天還是第一次單獨跟葉聲達單獨出門,未免被看破手腳,一路上她都沒有說太多話,只是靜靜的坐在駕駛座旁邊。

葉聲達看著安靜端坐在身邊的秦語茗,不覺好笑的說道:「妳跟星齡學妹還真是大不相同,跟星齡出門,車上絕對不會有一刻是安靜的。」

「呵呵,我比較內向吧。」秦語茗低聲回答道。

「是啊,所以妳能夠完成那些任務真是讓我驚訝,到目前為止,妳是我們四個人中表現最好的一個喔。」葉聲達笑道。

這些話雖是稱讚,但聽在秦語茗耳中卻有點心驚膽顫,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只能微笑,然後說聲謝謝。

葉聲達並沒有繼續說下去,腦袋中只是不斷複習著開會時研擬好的說帖,希望今天可以順利說服「心家居」,用一百萬的低價為「Classic咖啡館」做裝潢。

隨著車流,葉聲達的車子轉到福興路上,沒五分鐘便到了「心家居」門口。

其實說到「心家居」門口並不精確,因為「心家居」是在一個叫做「裝潢大賞」的商場裡面,這個商場裡面全都是裝潢和家具公司,數百坪的空間,左繞右晃,像是在逛裝潢百貨一樣。

葉聲達在秦語茗的帶領下,在迷宮般的商場中來到了「心家居」。

這邊每一間家具賣場和設計裝潢公司都是開放式店面,可以任人隨意參觀。葉聲達從門口一路走到「心家居」總共經過三間家具店和四間室內設計公司,雖然只是匆匆路過,葉聲達還是很快的觀察了一下各家公司店面的裝潢。

葉聲達心中暗自比較了一下連同「心家居」在內的八家公司,果然是「心家居」最令他欣賞,內部空間規劃上不但講求雅致且重視效率,雖然店面空間只有三十坪不到,卻同時兼具了展示和辦公的功能,這也讓他更加期待能以理想的價格和「心家居」合作。

秦語茗向接待小姐說明來意後,接待小姐道:「袁總經理正在跟客戶講電話,我帶妳們到會客區,麻煩妳們在那兒稍待一會,可以嗎?」

秦語茗微笑點頭,道:「好,那多謝了。」

接待小姐將兩人帶至會客區後說道:「我去幫妳們準備茶水和通知總經理。」

秦語茗和葉聲達鞠躬為禮,表示謝意後才坐下等待。

過了好一會,接待小姐走過來,奉上茶水後微笑道:「袁總經理請你們稍等一會,她馬上就出來,如果你們想參觀一下我們的設計也可以隨意走動。」

葉聲達和秦語茗道謝後便安靜的坐在位子上不再走動。其實,葉聲達也是個安靜不多話的人,雖然不能說是內向,但絕對不算外向活潑。

過了十多分鐘,袁書塵帶著笑容出現在兩人面前,她一出現便是道歉:「剛剛正在和一個客戶argue價錢,所以花了點時間。」

「沒關係,才一會而已。」葉聲達起身表示禮貌。

「坐吧,聽說你們想了個奇妙的點子來說服我用低價幫你們公司做裝潢。」袁書塵開門見山的說道。

「是啊,我認為這是個雙贏的方法,所以想請總經理聽聽看我們的想法。」葉聲達沈穩的說道。

「你知道你們提出的設計案經過初步規劃後價格可是一百五十萬喔。而且正式規劃案的價格通常會比初步報價增加三到五個百分點,因此依照我的經驗,整個設計案會將近一百六十萬。」袁書塵這麼說其實是假意的下馬威,目的當然是要讓葉聲達有「很艱難」才說服自己的感覺。

她們的設計團隊為了將這個案子的價格從一百五十萬壓到一百一十二萬而損失的時間和金錢可不只是帳面上看到的三十八萬,那就更別提等會還得犧牲最後的十二萬價差了。

葉聲達當然知道袁書塵是在給自己下馬威,他沈吟了一會將整理好的卷宗夾遞給袁書塵道:「這是我們的計畫,請袁總經理參考一下。」

袁書塵接過卷宗夾翻了好一會,心中震驚不已,不自主用眼角餘光看了一下葉聲達,她這時候才真正知道李月影為何如此看重葉聲達。

葉聲達準備的說帖除了原本李月影所提供給秦語茗的資料,還多了許多令袁書塵意想不到的東西,可以說在李月影所給的基礎下又豐富了許多。

「嗯,看來你下足了功夫,這報告是你做的嗎?」袁書塵一面看一面讚嘆,因為那資料裡面還真的查到類似案例的廣告效應以及將「Classic咖啡館」未來擴展順利會為「心家居」帶來的綜效用具體的數字一一表列出來。

葉聲達微笑道:「不是我做的,是我們做的。」

袁書塵點點頭,一時之間竟然有點感動,雖然多增加的內容不過五頁,但是這五頁的內容可非濫竽充數,而是相當紮實的補強了李月影所提供的點子。

就好比李月影利用兩方都是參加國際性企業競賽,得獎後會有互相拉擡的效果去說服袁書塵,而葉聲達真的去找出了類似的案例,用確實的案例和數據告訴袁書塵,如此互相拉擡的效果會有多強。

「原來現在知名的民宿大王賴玖聲也是用這招啊!」袁書塵似是喃喃自語的說道。

「沒錯,斐之屋在幫賴玖聲成功打響歐式風民宿的名聲後,隔年業績整整成長了三成。」葉聲達並沒有天花亂墜的打邊鼓,他只是將報告中他認為可以影響到袁書塵心意的資料說出,因為他知道人的腦袋無法持續接受多組複雜的資料,要言不煩,一語中的是當說客的首要條件。

袁書塵繼續往下看,大概過了一二十分鐘就將整個資料全都看完了。

她放下卷宗,閉目思索,她現在腦袋中想的不是要不要答應葉聲達的提案,因為這早已經有決定,她心中閃過的是對葉聲達的驚喜,連新增加的五頁資料,總共十五頁A4紙張的資料,不管是資料收集還是資料擺放的位置都充分展現出葉聲達的能力。

要讓一個平常人用二十分鐘看完十五頁A4紙張的資料不難,但是要讓那一堆資料數據確實印入觀看者的腦袋進而產生影響力就不簡單了。

葉聲達看來對人的閱讀習慣和如何讓數據對人產生影響非常的有心得,這點讓袁書塵頻頻點頭,她現在已經確信,就算沒有和李月影的承諾,自己也會被葉聲達這傢夥說服。

所差者只是葉聲達如果在沒有李月影做開頭的情況下,是沒辦法自己想到這個idea來說服自己的。

葉聲達察言觀色,知道自己準備的資料已經說服了袁書塵,接下來只是要得到一個確認的答覆而已,他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微笑道:「相信看過資料後,您已經發現現在不是價格多少的問題,而是總經理您本身肯與不肯的問題。」

「一百五十萬和一百萬差了五十萬,你卻說不是價格的問題?」袁書塵露出質疑的笑容道。

「首先,這個比賽的主旨是平價消費者導向,價格差越大,對你們比賽越有利。」

袁書塵還在故意為難著:「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也得在合理範圍之內,五十萬的差距,那些評審會相信嗎?」

「袁總經理的意思是,只要在可以取信評審的範圍內,妳們都可以接受囉?」葉聲達沒有對價差做反駁,倒是抓著了取信評審這點來詢問。

袁書塵看了葉聲達一眼,她心中暗暗偷笑,因為剛剛那句話是她故意放出來給葉聲達抓的,她之前還在擔心葉聲達會笨笨的抓不到,現在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這……這是要參加比賽的作品,自然要以能夠贏得評審信任為目標,問題在於一百萬如此的低價是否可以取信於評審,如果不能,我們可就做白工了。」袁書塵故做猶豫狀,語氣也依然維持冷淡,但是話語中卻放出了願意合作的意思。

葉聲達看得出袁書塵雖然態度冷淡,但已經頗有意願跟己方合作,他再接再厲的說道:「我想在材料成本、人事成本做點變化應該可以找出足夠的理由讓評審相信吧。」

「找出足夠的理由讓評審相信?這樣是叫我作弊嗎?」袁書塵露出了挑戰的笑容道。

「只有紙筆的測驗才會講究不作弊吧,完全的誠實在競爭中本來就是虛幻的特質,不是嗎?而且我沒有打算要作弊啊,只是在互利的原則下完成一樣工作。我猜袁總經理應該也有打算將價格繼續往下壓,而我可以提供適當的協助。」葉聲達大膽說出自己的想法,他感覺這樣的「坦白」可以為自己爭取到袁書塵的好感。

「適當的協助?」袁書塵饒有興趣的看著葉聲達,想知道這小傢夥還會給自己什麼樣的驚奇。

「材料方面大量採購可以壓低進價,光是這部分便可以多省個幾萬吧?」

「大量採購?那剩下的材料誰要用?要放哪裡?」袁書塵問道。

「Classic是連鎖店形式的複合餐飲店,本來有三家自營店和三家加盟店,現在除了新竹之外的兩家自營店都已經暫時結束營業,但如果這個樣板店打響名號,另外兩家自營店自然會以最快速度恢復營業,到時候材料自然用得上……」

袁書塵聽到這,打斷葉聲達道:「等等,我要提醒你一件事情,裝潢用的材料不是所有都可以放很久喔。」

「我知道,但是裝潢細目材料評審並不會知道,不是嗎?」葉聲達微笑道。

「啊!所以你剛剛的意思……其實是在告訴我如何取得評審信任嗎?」袁書塵恍然道。

「袁總經理,這麼說實在抱歉,但我剛剛的確是在幫忙找讓評審相信的理由。不過我說的很多是事實,在我們的規劃中,如果這家樣板店可以在半年內達成預定目標,那其他兩家自營店就會重新開業,到時候也必然是請你們做原版複製的裝潢設計。」葉聲達坦白的承認道。

其實他這麼做是很危險的,因為袁書塵還沒有確實表態要跟己方合作,他剛剛那麼做等若是指導一個路人該怎麼不犯法的去挖錢或是作弊,這雖然對那個路人是好的,但也很可能讓自己的人品遭致路人的懷疑,進而不敢與自己深交。

不過葉聲達自己卻有另外一番思考,他賭的是,袁書塵深知商場競爭無聖人的道理,而自己肯如此坦白的把「不誠實」呈現出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是更加難得的誠實。

果然,袁書塵露出滿意的微笑道:「雖然你說誠實很虛幻,但你卻很誠實,呵呵,看在你這麼誠實的份上,我們的合作就說定了,就用一百萬做完這個案子吧。」

葉聲達高興的點頭道:「那就一言為定了。」



§ § § § § §



回程路上,秦語茗有種終於放下大石頭的輕鬆。

有時候,她會在心中抱怨李月影,讓自己陷入必須欺騙同組夥伴的窘境,但是她同時也知道,在現階段讓葉聲達等三人知道真相絕對不是件好事。

這段時間讓秦語茗體悟了一個人生道理,那就是,有些「罪惡」不是一個人完成,而是很多人合力造成,又或者說整個氛圍致使這些罪惡成為必然。

就好像自己對學長們和徐星齡撒的謊,看起來「主動」在己,可實際上自己是被逼而為。秦語茗非常明白,李月影幫自己的兩個大忙,不管是租屋或是裝潢,如果李月影是直接參與每晚討論而提出個人見解,肯定不會這麼容易被眾人接受。

李月影幫的這兩個忙可以順利達成目標,可說是標準的「奇襲」。第一次是在自己談價格失敗後,採用一次預付房租和提供免費理財服務的方式成功壓低租金,這次則是用人情和參與比賽的互利來壓低裝潢價格。

秦語茗知道,如果這兩樣策略的起頭是自己四人中任何一人所想出,那絕對會讓其他三人擊掌叫好,且會全力支持的研擬出後續方案,但如果提出人是李月影,肯定會讓葉聲達在內的其他三人有先入為主的反感,那麼即使最後採納了建議,也不會有如今這般亮眼的成績了。

這或許可以說是李月影在這小組的「原罪」,而這「原罪」說來可笑,僅僅是因為他不是這小組的成員。

葉聲達瞥見秦語茗發呆的樣子,好奇問道:「在想什麼呢?」

「沒什麼,只是感到好累。」秦語茗回道,這雖然又是一個小謊,但也是實情,這段時間秦語茗成長很多,但淬鍊之工,豈同等閒?

在目標沒有達成的時候,還有一股不服輸的力量支撐著,現在看來一切都搞定了,那種疲累感瞬間湧上了心頭,讓秦語茗只想癱在那兒,什麼都不做。

葉聲達微笑道:「妳這段期間也真是累壞了,之後的裝潢,從開始到完工起碼要一個月,妳可以趁機好好休息,調整一下心情和身體,正式營業後才是真正戰鬥的開始呢。」

秦語茗點點頭,有點茫然的問道:「本來感覺很期待那一天的來臨,但現在卻又感到很可怕,我們真的可以完成這麼艱鉅的工作嗎?」

葉聲達吐了一口長氣道:「我也不知道,這種事情只有天知道。」

這時,車子已經從高架橋上下來,進入光復路,秦語茗看著擋風玻璃外面的人車,忽然好想見到李月影。

§ § § § § §

接下來好幾天秦語茗上完課後都要去開會,有時候是跟「心家居」的設計師,有時候則是回華聯的總部去開會。其實這些都是例行性會議,秦語茗和徐星齡大多是坐在那邊旁聽和做筆記,時間不久,壓力不大,跟普通社團的開會相當雷同,只不過地點是在豪華的會議室內罷了。

比起之前那樣沒日沒夜的忙碌,這幾天的生活可說是悠閒得令人痛哭流涕,但是秦語茗卻感覺身上的疲累一點都沒消失,就好像跑了五千公尺後堆積的乳酸打死都不肯從四肢肌肉中排出那樣。

這五天,她沒見到李月影也沒見到袁書塵,這些人似乎突然消失在她的生活領域中,她身邊的仍然只有吳孟衡、徐星齡和葉聲達。連秦語茗自己都不知道,這樣的無力是因為完成了這麼多不可能任務產生的疲勞感還是因為李月影忽然消失在自己生活中所致,但不管原因如何,她整個人無精打采,比起之前對青創賽的活力差了十萬八千里。

葉聲達等人都認為她是太過勞累,只是要她多休息和放鬆,反正真正的戰爭得在裝潢好之後才會開始,這時候多休息一下也好。

裝潢設計上袁書塵並沒有參與,只是由一個叫做老羅的設計師出面和葉聲達他們做溝通和規劃,這位羅先生看來經驗十分老道也很負責,整體的設計圖和一切紙上作業在今天的會議裡面有了最後的定案,而為了盡快完工,購料和喊工也同時進行著,預計後天便可以正式開始裝潢。

開會回程的路上,大家都是興高采烈,只有秦語茗連說話的興致都提不起,最後竟還在徐星齡的肩膀上沈沈睡去。

睡夢中,她夢到了跟李月影一起談租屋的那一天,那一天也是有種力不從心的疲累,然後不自主的就在李月影的肩膀上睡去,那肩膀感覺很舒服也很安全,似乎可以在夢中為自己補足活力,讓一切變得美好。

§ § § § § §



「妳最近怎麼了,老是無精打采的?」中午吃飯時徐星齡擔心的問道。

「可能太累了吧。」秦語茗敷衍著,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難道是所謂的憂鬱症?

「那我們今天晚上去聯誼,怎樣?」徐星齡露出詭異的笑容。

「什麼聯誼啊,還有人要找我們聯誼喔?」秦語茗以為徐星齡在說笑,自從加入青創賽後,早跟班上同學脫了節,到哪裡去聯誼啊?

「昨天有個網友在MSN上和我聊了一會,問我要不要跟他們聯誼,我說如果時間允許會考慮看看。」

「拜託,這樣的聯誼我才不去呢,網路上認識的誰知道會有什麼危險啊!」秦語茗揮揮手表示不願意。

「我連小蕾也約了耶,妳不要這麼掃興嘛!而且對方妳也見過啊,不是網路上隨便認識的網友啦。」徐星齡繼續遊說著。

「我也見過?是誰啊?」秦語茗倒是好奇了起來。

「妳猜猜,他跟我們一樣有參加青創賽,不但來頭不小,我們還常談到喔。」徐星齡故意賣關子道。

以前的秦語茗肯定會傻傻的猜半天,但是現在的她對這種「兩小亂猜」的遊戲一點興致都沒有,只是淡淡的說道:「我哪有力氣猜啊?而且在青創賽裡面我只認識妳們和小蕾,對其他人根本沒印象。」

「齁,妳真是掃興,不過妳真的知道,只是妳現在不想動腦罷了。」徐星齡大感掃興的抱怨著。

秦語茗不願意讓氣氛僵化,只得動腦筋想了一會,最後她嘆了口氣道:「怎麼我都想不起來還認識誰啊?我的腦袋根本是一片空白啊!」

「天啊,小茗,妳還好吧?我說的就是那個二十一歲就拿下企管碩士,現在在台大攻讀博士的學長啊!我們前陣子還有跟他和另外兩個電機系的學長一起出去吃過飯,妳都忘光光了嗎?那才是暑假的事情耶!」徐星齡有點不可思議的看著秦語茗,她感覺自己要開始認真看待秦語茗無精打采的這件事情了。

「噢!是他喔!」秦語茗心中其實是很淡漠,但她盡量讓自己聲音聽來高亢點,以顯示自己心中的訝異。

不過她也略感奇怪,因為照常理來說,這其實一點都不難猜,徐星齡說的那個學長叫做駱士傑,自己也有他的MSN,而徐星齡常跟他在線上聊天更是自己所熟知之事,照理說,經過徐星齡的提示,自己應該會馬上閃過這名字才對,但腦袋卻呈現了可怕的空白。

「小茗,妳真的沒問題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徐星齡關心的問道,她當然不是認為駱士傑有多重要,但其實在這段忙碌之前,駱士傑跟于靜蕾兩人都是自己和秦語茗茶餘飯後聊天會提到的「熟客」,秦語茗實在沒道理會想不到。

「可能是太忙了吧,今天又剛好很累,唉……我現在也睏得很,想先回去睡一下。」說著,秦語茗便開始收拾面前的碗盤,而徐星齡則是滿肚子懷疑和擔心的跟著收拾,她在想自己是否該找學長們說說秦語茗的狀況。



【之二】



北國初春之夜,天寒而風勁,竇建德帳外,長孫念玫和那個孫副將各拿兵刃,相對而立。

孫副將臉上充滿了輕視之意,刀尖大剌剌的指向長孫念玫,挑釁意味甚濃。長孫念玫心中略帶忐忑,手中長槍低垂,兩人一來一往間的氣勢高下分明。

「來吧。」孫副將手中單刀當空一劈向長孫念玫叫陣道,他因為對手是女性,心有歧視,故不願先行動手。

長孫念玫還是第一次這麼正式的比武,她知道對方絕不肯先動手,因此也不好讓局面僵持,她嬌喝一聲,提步上前,一招「蒼鷹點頭」,槍尖便往孫副將身形破綻處點去,這「蒼鷹點頭」並不是破軍槍法中的殺著,但也因為攻擊短促,便於回手,是在還沒摸清對手實力常使用的招式。

孫副將見槍勢來得不慢,心中略為吃驚,但他也同時看出來對手意在試探,並沒有追擊的後著,他橫刀一封,直接用力破巧,逼得長孫念玫不得不抽回下半招,而他也不留情,接著一招「猛虎下山」便往長孫念玫面門劈去,他吃定了長孫念玫比自己力弱,決定以己之長,攻敵之短,讓對手輸得面目無光。

「你看這場比試誰會贏?」竇建德的妻子低聲笑問。

「孫二弟的贏面不高啊,哈哈。」竇建德微笑,他看來沒有很在意自己這方的輸贏。

另一方面,曹操也低聲問李月影道:「你說這比試誰會贏?」

「要來打賭嗎?」李月影笑道,其實他無法判斷到底誰會贏,但他希望長孫念玫會贏。

「有何不可,我賭長孫小姐會贏。」曹操哈哈大笑道,他說話的聲音不小,這話不但竇建德和他的部下聽見,連正在比試的兩人也都聽見了。

「去,那難道要我賭那位孫副將會贏嗎?」李月影不平道,雖然賭長孫念玫贏面並沒有比較高,但總是要支持一下自己人嘛!

那孫副將聽曹操這麼說,心中怒氣勃發,手中加勁,一刀狠過一刀,決定要在幾招之內就打敗長孫念玫,讓李月影一行人難看。

長孫念玫在上次和咄苾對敵後得到曹操的指點,對家傳武術的領悟又更深了一層,這次對戰雖然一開始有點膽怯,但在五六次以家傳槍法順利化解對手進攻後,心情跟著穩定了下來。

反觀孫副將,他本來以為沒幾招就可以打敗長孫念玫,沒想到卻事與願違,讓他益發焦躁。不過雖然心情浮躁,他與敵對戰的經驗豐富,再加上力氣比長孫念玫大上許多,所以十餘招過去,仍然是穩處上風。

「破軍在天屬北斗,是為帝星旁之戰將,其性本該勇不可擋,一往無前。但使破軍槍者應該要知道,破軍在五行屬陽水,所以其真正的內涵是剛而不斷,柔而不亂,不可一味向前。過剛則折,過勇則亂,如此一來,誰人來護衛紫微帝星呢?」竇建德在強風中緩緩的說道。

李月影愕然望向竇建德,不解其意。要知道,竇建德剛剛一字一句都用內力送出,雖在強風劇鬥中,長孫念玫應該還是可以聽得一清二楚,而他所說的內容是連李月影都沒有理解到的破軍槍法精髓,這麼一來,他豈非明著幫助長孫念玫?

竇建德現在似乎正明目張膽的幹著通敵之事。如果以一個國家來看,通敵是唯一死罪,問題是,現在通敵的傢夥似乎是皇帝那樣的身分,那就真是不好辦了。

長孫念玫聽竇建德說起破軍在五行屬陽水那段話之時,心中一凜,登時想起幼年看父親演練破軍槍法的情景。她一直以為自己無法將破軍槍法發揮到極致是因為自己身為女子,但聽到竇建德適才所言,破軍槍法真正的內涵是剛而不斷,柔而不亂時,她的心中忽然有種茅塞頓開的領悟,也終於了解為何長孫無忌始終感嘆,父親的破軍槍法是千軍易破,而自己這群子女的破軍槍法不過是陣前小卒的衝鋒陷陣。

她心中振奮,一聲清嘯,不再硬使蠻力造成剛猛的假象,反而將力道收斂三分,盡量帶出行雲流水的感覺,而這一轉折果然讓戰局逆轉,換成了孫副將左支右絀,防守多而出擊少。

「為什麼?」李月影低聲自語的問道,他無法理解竇建德心中打什麼算盤。

「這竇建德不簡單啊!」曹操捋鬚而笑道。

那孫副將武藝的確不凡,雖然比李世民等人略遜一籌,但比起長孫無忌高了不少,而現在的長孫念玫居然可以居於上風,可見長孫念玫的武藝在這段時間有了長足的進步,甚至已經超越了哥哥長孫無忌。

兩人在轉眼間又交手了二三十招,長孫念玫的破軍槍法越使越得心應手,若不是對敵經驗過淺,孫副將早敗在她的槍下。

「停手,接刀吧。」竇建德這話仍然緩緩的用內力送出,長孫念玫一愕,不知道該不該停手,而那孫副將倒是很聽竇建德的話,托的一聲就跳出戰圈,也不趁著長孫念玫發愣之際企圖反敗為勝。

竇建德手一揮,一把刀破空飛至,插在長孫念玫的腳邊。

長孫念玫拿起刀在月光下細看,這刀的刀身流暢,刀刃鋒利,刀柄握起來意外的合手,就好像不使力,刀也不會從手中掉落一般。她感到奇怪,不知道竇建德在打什麼算盤,為何擺明了幫助自己?但這時也無暇想太多,將手腕輕轉,刀尖微向下指,道:「請多指教了。」

那孫副將冷哼一聲,但經過了剛剛的交手後,他對長孫念玫再也不敢心存輕視,也是刀尖向下回禮道:「請指教。」

這次,兩人同時展開身形,想要搶得先手。

孫副將這時換了一把背厚而刃薄利的單刀,刀法也更加大開大闔,曹操點頭道:「這個孫副將也很聰明,充分應用了厚背輕刃刀的優勢,以沈猛剛狠的砍劈想要挽回剛剛被長孫姑娘逼於下風的恥辱。」

那孫副將現在所使的是江湖上常見的七星斷魂刀法,這刀法著重在斷魂二字,每一招都是狠辣無比,不過這孫副將顯然在這刀法上得過高人指點,竟在狠辣之外帶有從容之姿,才沒有十招就將長孫念玫逼得一直後退。

「嗯,七星斷魂刀本來只重攻擊不重防備,沒想到這孫副將使起來竟然可以以攻代守,將刀法的破綻藉由攻擊時身形的轉動快速隱去,實在是妙不可言。」曹操不住的點頭微笑,似乎不太在乎長孫念玫被逼到角落的窘境。

「不過這只有在對付短兵器的時候用得上,如果是對付槍戟這樣的長兵器,身形就算再快速也無法彌補掉七星斷魂刀到處是破綻的缺陷。」李月影雖然也想跟曹操一樣冷靜的做個旁觀者,但是他手心卻還是緊張的冒出汗來。

「你真的這麼在乎她?你的冷酷似乎常因為她而消失無蹤。」曹操淡淡的問道,雖是詢問,但他連眼角都沒有帶到李月影身上,只是專心的凝視戰局。

「你想說什麼?」李月影問道。

「如果只是這樣你的手心就會冒汗,那你又怎麼能忍受她將來和李世民纏綿床第間呢?」曹操就像是個渾蛋那樣狠狠的刺激著李月影。

李月影臉色並沒有變化,他只是冷冷的回應道:「就算是那個我真正喜歡的女孩也是被人擁入懷中,所以這種心痛還不至於讓我產生想要殺掉李世民的念頭,你就省省吧。」

「對啊,你說得很對,不過以前你能忍是因為你沒有力量去對抗緣分,也沒有力量可以改變週邊的環境,為自己和那個女孩創造在一起的必然。但現在可不同,你有能力掌握天下,而且你和長孫念玫的緣分很明顯是上天注定,只等你選擇罷了。」

「我不會為了長孫念玫改變些什麼,我自己有眼睛會看有耳朵會聽,當我認為可以這麼做的時候我就會做,你以後不需要再說了。」李月影不悅的回應道。

「我還是會說,直到你決定殺掉李世民,取而代之的那一天為止。」曹操微笑道。

李月影不語,但內心的火焰又再度被挑了起來。

遠處的長孫念玫已經被逼到筋疲力竭,只有挨打防守的份,孫副將自然不會下殺手,他只想打落長孫念玫手中的刀來確認自己的勝利。

就在這時,竇建德忽然高聲叫道:「停手吧。」

孫副將本來只要再劈兩刀便可震落長孫念玫手中的刀,但竇建德已經喊停,他只得硬生生的收招,然後後躍數步,在冷風中呼呼喘氣。

長孫念玫身前壓力一去,再也支持不住,腳一軟,整個人坐倒在地,連喘氣的力氣都沒了。

李月影幾個起落便到了長孫念玫身邊,他蹲身下來以內力幫她順氣,孫副將這時也早已累得半死,坐在氈帳前大口喝著竇建德遞過來的溫水。

「將軍,你為何喊停呢?我再兩三招便可以打敗那小姑娘了。」孫副將抱怨著,他不能理解為何竇建德要這麼幫忙敵手,不但在第一場比試之時出言提醒,還在第二場自己將要勝利前喊停。不過他對竇劍德一向都很心服,所以並沒有因此而憤怒或是不滿。

「呵呵,這稍後再說,你現在先休息一會。」竇建德拍拍孫副將肩膀後便往李月影和長孫念玫那邊走去。

竇建德走到兩人身邊之時,李月影還在替長孫念玫順氣,竇建德也不打擾,只是靜靜在一邊等著。

「好點嗎?」李月影低聲問道。

「好多了,謝謝你。」長孫念玫全身無力,只能軟軟的靠在李月影身上。

「長孫姑娘還請原諒我這不禮貌的舉動,但這絕非故意冒犯,只是事關重大,想求個安心。」竇建德抱拳行禮,奉上溫水讓長孫念玫解渴,滿是歉意的說道。

「事關重大?」李月影不解的看著竇建德。

「這把刀,長孫小姐不認識嗎?」竇建德指著剛剛飛擲給長孫念玫的那把刀問道。

長孫念玫拿起丟棄在地上的刀,觀詳半晌,疑惑的問道:「這刀怎麼了?」

「這把便是長孫將軍的七殺刀啊!」竇建德語調略帶感慨的說道。

引言 使用道具
d19900806449
男爵 | 2012-2-22 12:13:57

臥龍之章 第十八章——蓋世豪傑

李月影和長孫念玫漫步回到氈帳前時曹操已經開始生火烤肉,兩人坐下後,李月影和曹操說起剛剛遇到的事情,曹操點頭道:「竇建德我聽說過,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邊。」

「是啊,現在各地烽火不息,刻刻都是危機,他親身來到突厥必有重大圖謀。」李月影沈吟著,如果歷史記載沒錯,竇建德才剛在樂壽登壇稱王沒幾天,怎麼會在這麼緊張的時刻親自來到突厥,實在令人猜想不透。

「八成是來向突厥示好,爭取軍事上的支援。」長孫念玫猜測道。


「不會的,以竇建德現在的聲勢和河北一帶的局勢,他不可能親自來向突厥示好,肯定別有目的。」李月影搖頭道。

「沒錯,如果只為了得到軍事支援和同盟關係,派特使者來便可,親身來訪,會降低自己的身分和威望。」曹操點頭同意李月影的看法。

「不如……我們明天順便去打探一下竇建德來突厥的原因。」長孫念玫建議道。

「嗯,也好。」

「對了,明天我不要自己行動了……」長孫念玫拉了拉李月影的衣袖道。

「嗯,好,明天妳就跟著我吧。」其實李月影下午看到長孫念玫被咄苾逼得手忙腳亂之時,心中就有點後悔讓她獨自行動,就算長孫念玫剛剛不說,他明天也不會再讓長孫念玫孤身一人行動。

「話說回來,這一段時間曹操對妳的指導似乎有很大的成效,要是在一個月前妳遇到咄苾,肯定走不到二十招便會落敗。等會吃過飯,我再針對妳下午和咄苾過招時犯的錯誤指正一下,或許再過一陣子,妳便可以贏過咄苾。」李月影說著露出了鼓勵的微笑,長孫念玫也笑著點頭。

晚餐休息過後,長孫念玫在李月影和曹操的指點下修正了出招時的一些錯誤,長孫念玫於長孫家的家傳武學其實已經學了八成,但都只得形而失其神。從她演練出來的招式得知,長孫一族的家傳武學的確不同凡響,難怪長孫晟在朝在野都是威震天下。

長孫念玫和長孫無忌還真可說是不肖子孫的代表啊!

「她很有潛質吧?」李月影看到長孫念玫經過自己指點後,在出招之時又多了幾分淩厲,心中也頗感欣慰。

「是啊……」曹操臉上也帶著笑容,但卻同時長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有哪裡不對勁嗎?」李月影狐疑的看著曹操。

「你真的只想做個影子嗎?」曹操問道,這是曹操第二次問這個問題,李月影仍然無語,因為這問題太難了。

在客觀的角度下,誰都不會願意只做影子,可是在現實裡面,李月影似乎沒有選擇,不做李世民的影子就得離開,沒有第三條路。

問題出在他跟李世民長得一模一樣。

這狀況如果是在普通世道,而自己和李世民只是普通百姓,那問題不大,但將來的李世民可是獨霸天下,威行萬里。古代帝王連名字都不可以讓人跟自己相同,更何況是長相?

「你曾說,長孫念玫和你曾深深喜歡的那女孩子很像,而李建成長得與奪你所愛的渾蛋如一個模子刻印出來,這其中或許真有深意吧。」曹操說出自己這段時間以來一直藏在心中的推測。

「是阿育王刻意的安排?那這安排用意何在?」李月影問道。

「在這個時代,你沒有過去,也自然沒有情感包袱,但是放了許多與你在另外一個時代中有嚴重情感糾葛者如同胞雙生之人在你身邊,你的心真有辦法不激起一絲漣漪嗎?」曹操微笑道。

「嗯……」李月影點頭,他可以認同曹操的猜測,自己心中的壓抑的確就曾因為長孫念玫和李建成等人而出現裂縫。而今,他與長孫念玫相處時日越多,心中的愛念也越重,即使知道她和徐筱玫並非同一個人,但幾乎百分之百的相似,讓李月影難以掌控自己。

「所以……你認為我應該殺掉李世民,以他的身分掌握一切,甚至掃平天下?」李月影問道。

「我認為這麼做很不錯,而且這一段時間的相處下來我發覺,長孫念玫對你的好感還勝過李世民,因此只要除掉李玄霸和劉文靜,你取代李世民的事情就可以神不知而鬼不覺。」曹操心中的想法讓李月影驚訝不已。

殺掉李世民取而代之,李月影幾乎沒想過,而且也不想做。

若以他自己的角度看,他重生之後最想要的是彌補自己心中的遺憾。在二十一世紀,他要想盡辦法讓父母晚年過得榮耀舒適,也讓無情寡義的陽雪懷和奪己所愛的章智勳得到應得的教訓。至於在這個西元七世紀,若說有什麼要彌補,頂多是將長孫念玫追到手,然後帶著她遠早高飛,以完成過去沒追到徐筱玫的遺憾。

殺掉李世民,他既沒有那個心思也沒有那個膽量。雖說他經過了地獄般的痛苦,得到許多平常人不會有的處世智慧,再加上重生後獲得的力量,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的確比一般人強很多。但是要代替李世民平定天下,然後治理天下,創造貞觀盛世,這實在是太艱困了。

說實話,李月影也不相信現階段的李世民會有信心可以創造將要來到的輝煌盛世。

「現在先別說這話題吧,如果傳說是真的,那至少等我們順利取得太武弓和長樂璽再做打算吧。」李月影回道。

「呵呵,你心中越是想閃避,抉擇到的時間就越快。」

「你這傢夥,真是這麼想我幹掉李世民嗎?」

「我沒有想要你殺掉李世民,而是你遲早必須這麼做,只是你當局者迷罷了。你跟長孫念玫的緣分最終會成為你和李世民之間不可避免的衝突,如果長孫念玫真的愛上你,那你和李世民就絕對不能再是人和影的關係了。」曹操冷冷的拋下這句話後便回入氈帳中了。

李月影看著長孫念玫在勁風中轉動的身形,那窈窕娉婷之姿,就像是魔火般,悄悄透入李月影被冰封的內心。



§ § § § § §



隔天,曹操獨自往城東打聽消息,而李月影和長孫念玫則是相偕往另外一邊而去,城東軍營便是長孫念玫昨天遇到咄苾之處。他最主要是想打聽到竇建德的落腳處和暗中窺探突厥軍營的概況。至於李月影和長孫念玫則是照舊混跡在市集中打探太武弓的下落。

才剛到城南的市集,李月影便看到了竇建德的其中一個從人,這個從人身材壯碩,看來頗為勇武,昨天跟在竇建德身邊和李月影打過一個照面,他似乎也在和商販打聽些什麼。

李月影等那人離去後,上前向被攀談過的一個商販打探消息。

「大哥,你今天生意不錯吧?」李月影逛了這幾天,也認識了好幾個商販。

「哪裡不錯啊!」那商販搖手道。

「客人前腳剛走,哪裡會生意不好呢?」李月影笑道。

「他哪裡是來買東西的,去。」那商販沒好氣的答道。

「噢,不是來買東西那來做啥?」

「打聽什麼太武弓,耶,這人跟你同一路的啊?」那商販忽然想起李月影也曾經跟自己打聽過太武弓,好奇的問道。

「呵呵,太武弓我也是聽人說說,才好奇問一下,至於那人……我不認識他。對了,不說這些,跟你買樣飾品吧。」李月影指了指眼前的飾品道。

「嘿,是給這位姑娘的嗎?」那商販看了一眼長孫念玫,嘿嘿笑道。

「呵呵,是啊,所以你還不快把壓箱寶拿出來,這位姑娘可是有關中第一美女之稱喔。」李月影隨口胡謅道,長孫念玫聽他這麼說,厚氈帽裡的耳朵登時燒了起來。

那商販從身後的箱子拿出一堆精緻飾品放在兩人眼前,笑嘻嘻的說:「這可都是我的壓箱寶,絕對配得上小姐關中第一美女的稱號。」

長孫念玫看著李月影,不知道他說要買飾品給自己是說真的還是說假的,李月影笑著拿起一個紅玉戒指邊看邊說道:「妳挑吧,我的藝術眼光一向很差。」

「對呀,姑娘,妳就挑吧,這小子早想買給妳了,上回來我這挑了老半天,最後說自己眼光一向不好,怕買了妳會不喜歡,改天一定帶妳過來自己挑呢。」那商販笑道,這下換成李月影尷尬了,他其實對「每一個」商販都是這麼說,以便打探消息,沒想到今天這樣兩下一湊合,倒像是自己早有意思想買飾品給長孫念玫。

長孫念玫聽商販這麼說,既感到開心又有點錯愕,但她也因此放心的開始挑選自己喜歡的飾品。

古代女孩子挑飾品和現代女孩子逛街根本是同樣的事情,這一挑就挑了半個時辰,原來逛街挑東西,是女孩子的天性,古今中外皆然。

「我要這個可以嗎?」長孫念玫挑了許久,最後拿起剛剛李月影看過的那枚紅玉戒指問道。

「可以啊,不過妳真的喜歡嗎?」李月影確認道。

「嗯,我一看就喜歡了。」長孫念玫將戒指套進無名指,然後將手稍微舉高,在陽光下觀賞著戒指紅潤的光澤。

「兩位不但心有靈犀而且眼光好得沒話說,這是用火瑪瑙做成的戒指,可不是隨便就買得到的。」那商販大力讚賞道,不過李月影才沒把他的話當真,只要長孫念玫喜歡就好,商人嘛!誰付了錢誰的眼光就是好得沒話說。

「好,那就決定買這戒指了。」李月影掏出錢來付賬,那商販一邊算錢還一邊大力讚賞兩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講得長孫念玫尷尬不已,眼睛完全不敢望向李月影。

李月影付完錢後便拉著長孫念玫離開那商販處,繼續往城南逛去。

「多謝你啦。」長孫念玫小聲的道謝。

「呵呵……」李月影只是微笑,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現在我們要去哪裡?」長孫念玫問道。

「隨便走,今天打探到竇建德來突厥的目的已經很夠了。」李月影微笑道。

「嗯,看來竇建德也知道得到太武弓和長樂璽便可以稱霸天下的傳說,這對我們搶弓來說又多了一層障礙。」長孫念玫略感憂心的說道。

「這也不見得,說不定他們還可以當我們的嚮導呢,總之得先打探出竇建德的實力和動向才好下判斷。」李月影微笑道。

兩人就這樣在城中到處亂晃著,想看看可不可以隨機再碰上竇建德或者是他的手下。

不過,通常有意想去接觸的人都很難見到,而當下不想見到的人卻往往會狹路相逢。

李月影和長孫念玫晃到大利城南門時又看到了那個輕挑跋扈的突厥王子,咄苾。

兩人本想轉身離去,沒想到身後來往人群中卻忽然閃出七八個大漢,連同咄苾身邊的七八個衛士,將兩人包了起來。

「姑娘,真沒想到會在這碰上妳呢,這大概就是你們中原人所說的,有緣千里來相會吧。」咄苾其實算得上是相貌堂堂,身材魁梧,可是那雙眼睛怎麼看就怎麼令人反胃,這噁心或許是源於他對長孫念玫垂涎三尺的色心吧。

長孫念玫往李月影身後微微一躲,大聲回道:「我們素不相識,你為何三番兩次找我麻煩?」

李月影皺了一下眉頭,心中大感無奈,因為他回到二十一世紀之時特地去查了一下這個咄苾王子的資料,原來此人便是東突厥最後一個可汗,頡利可汗。史書上對突厥君主的個人性情記載不多,大多是著墨於兩國彼此之間的戰爭和外交往來,因此很難得知這些外邦「名人」的個性,但以現在看來,咄苾果然是標準的亡國之君。

咄苾的漢語出乎李月影意外的好,他拱了拱手對長孫念玫道:「姑娘想必是來遊歷玩賞,不知可否賞光,讓在下略盡地主之誼,我必可帶姑娘盡覽我北國風采,滿載而歸。」

「這傢夥的漢語真是靠背的好。」李月影心中暗暗咒罵,他正在思考該怎麼可以不發生衝突又不洩漏身分的化解這個意外。

「我自己會逛,不需要你帶,大哥,我們走吧。」長孫念玫扯動李月影的衣角,示意他趕緊帶自己離開。

「姑娘,有我這個嚮導妳逛起來也不會無聊啊!」咄苾踏上幾步,賊賊的笑道。

「哼,我們走。」長孫念玫眼見李月影並不動作,心中焦急,只好自己拉著李月影轉身而去,這時,合圍的人各踏上幾步,將長孫念玫和李月影圍得更密了。

「走吧,對了,咄苾王子,麻煩你幫我問候俟利弗設王子。」李月影雙手輕推,震開擋架在面前的三個突厥大漢,眾人聽到李月影忽然提起最得現任大可汗信任的王子俟利弗設之名,都感到不知所措,包括咄苾在內竟都沒有出手攔阻。

「大哥,那是誰啊?」長孫念玫不知怎地,竟很自然的稱李月影為大哥。

「我猜是始畢可汗之外目前突厥最有勢力的人吧。」

「你認識?」

「暫時只認識名字就夠了。」李月影微笑道。



§ § § § § §



兩人擺脫咄苾,東繞西繞,確定沒被跟蹤後才回到暫居的氈帳。

因為躲避追蹤花去太多時間,回到氈帳之時天色已經不早,兩人忙升起柴火,開始準備晚餐。

曹操等到兩人晚餐都吃完了才回來,李月影問道:「有打探到什麼消息嗎?怎麼這麼晚?」

「我已經打探出竇建德落腳的地方了。」曹操笑道。

「嗯,太好了,晚點我們去竇建德帳外窺探,或許能得到太武弓的下落。」李月影說著割了一大塊牛肉丟給曹操。

「他們也是為太武弓而來!」曹操起初有點驚訝,但立刻出現恍然的神情。

「知道竇建德隨行有多少人嗎?」李月影問道。

「連竇建德在內大約五六人。」

「武藝如何?」

「確實情況不得而知,不過從步履眼神看來應該都身手不凡。」

「嗯……現在有個難處,我們國色天香的長孫姑娘被突厥王子看上了,他今天還特地派人混在人群中跟蹤,準備霸王硬上弓,我擔心單獨放著她在氈帳這會出事。」李月影指了指長孫念玫,露出無奈的笑容。

「我今天也打聽過咄苾王子的事情,聽說這傢夥性格輕挑好色,但武藝十分厲害,在諸王子中僅次於號稱勇武第一的俟利弗設,他的師父大漠刀王更是可以和武聖齊名的高手。」

「他號稱勇武第二?實在很難想像耶。」李月影搖頭,從昨天和長孫念玫對戰看來,這咄苾武功確實不錯,但比起李玄霸還稍遜一籌,這樣也可以排名第二,那突厥這一代的王子們程度之差可想而知。

曹操點頭道:「嗯,街議巷聞也不見得為真,不過既然他已經盯上了長孫姑娘,那還是不要掉以輕心。」

「是啊,那只好大家一起偷摸去竇建德那兒了。」李月影嘆了口氣道。

「帶我去很不願意嗎?」長孫念玫嘟嘴負氣道。

「竇建德武功很高,妳輕功不夠火候,很容易洩漏行蹤的。」李月影解釋道。

「噢,你怎麼知道他武功很高?」長孫念玫好奇的問道,難道李月影就從昨天這樣一個照面便可以看出竇建德武功的高低?

李月影解釋道:「武術高手的步履和氣勢有經驗的人一看便知,雖然我不能確定他到底有多厲害,但照我的直覺推測,應該是跟居季恆同樣等級的高手。」

「這麼厲害!」長孫念玫這時也有點後悔自己硬要跟著李月影來到突厥,原本因為出身世家的優越感現在只剩下許多的慚愧。

李月影見長孫念玫垂簾低首,臉帶愧疚,立刻知道她在想什麼,他上前拍了拍長孫念玫的肩頭笑道:「帶妳來就是為了讓妳的心可以在更廣大的天地飛翔,所以不要太在意了。萬夫莫敵的勇者也有待成長的童年,不是嗎?」

「嗯,我知道了。」長孫念玫並非鑽牛角尖之人,聽李月影這麼說便點頭釋懷了。

過了大約一柱香的時間,曹操便吃完了牛肉,他抹一抹嘴道:「好了,時候不早,我們走吧。」

曹操說完便當先離去,兩人點頭,將帳前柴火堆迅速撲滅後,拿起隨身長劍跟著曹操身後而去。



§ § § § § §



竇建德所居氈帳離李月影三人住所約莫有三四里之遙,三人在星光下奔行了半個時辰左右才來到竇建德的氈帳外頭,三人在尚有五六百公尺之處便已經放輕腳步,低身潛行。

竇建德帳中依然燈火通明,顯然正在商議大事,幸運的是帳外沒有士兵守衛。大概是因為這次來的人數太少又或者是商議之事極為重要,必須全數人員參與。總之,這讓李月影三人有機會可以摸到竇建德的氈帳邊,伏身竊聽帳內對話。

帳內一個溫和厚實的聲音道:「根據這幾日來的打探,再加上昨天和咄苾的對談,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太武弓是在大利城附近,只是確實地點,似乎除了大可汗之外沒有人知道。」

「這該怎麼辦,總不能親自去問始畢可汗吧?」這是個中年女子的聲音。

「或許還得從咄苾下手,他看來頗為好色,我們不如投其所好……」一個音調略高的男聲建議道,不過他還沒說完似乎就被人以手勢打斷。

果然,第一個溫厚的聲音道:「以女色取得神兵,只是一種褻瀆。大利城沒有多大,而且太武弓既然是神物,必有固定的祭典,我們只要加緊注意,總是可以打聽出下落。」

「將軍教訓的是。」那音調略高的男子凜然受教。

「傳說中的神兵,太武弓、長樂璽、七殺……是誰……」那溫厚的聲音說到一半,忽然轉為厲喝,接著五個身影飛身出帳,竟是在瞬間就將李月影三人團團圍住。

長孫念玫心下大驚,沒料到竇建德一夥人的身手這麼迅速快捷,她趕忙長身站起,拔出長劍,凝神與敵人對峙著。

李月影低聲道:「把劍收起來。」

「什麼?」長孫念玫還以為自己聽錯,愕然問道。

「不想死就把劍收起來。」李月影沈聲說道,長孫念玫無奈,只得乖乖將長劍回鞘。

「在下李月影,這邊見過竇將軍,也順便感謝竇將軍昨天為我小妹解圍之德。」李月影拱手道。

「哼,感謝將軍之德是如此感謝的嗎?」那聲調略高的男子冷哼一聲。

「孫副將,稍安勿躁,三位寅夜來此,有何貴事?」那溫厚的聲音果然就是竇建德。

「沒特別的事,只是我們知道你們也是為太武弓而來,所以就來竊聽消息。」李月影說得一派輕鬆,讓長孫念玫差點以為自己耳朵重聽了。

「你這傢夥……」那孫副將雙眉高起,顯是殺機已動。

「還沒請教三位高姓大名。」竇建德微笑道,似乎對李月影的坦白感到很有趣。

「在下李月影,這位是我的兄弟,姓曹,單名蠻,這位姑娘複姓長孫,是長孫晟將軍的女兒,太原留守李淵大人未過門的媳婦。」李月影向竇建德介紹自己三人,竇建德聽到長孫晟之時輕輕喔了一聲,臉上閃過訝異的神情。

「噢,這麼說你們是太原留守李淵的手下!」那孫副將的殺意更濃了。

「或者說是李二公子的手下比較恰當。」李月影微笑道。

「那還不都一樣,既然是太原的傢夥,來這邊做什麼?」孫副將惡狠狠的說道。

「剛剛不是已經說了嗎?我們是為了搶奪太武弓而來的。」

「你們不要太過分了,竟然如此囂張!」孫副將怒道,其實他的生氣也甚詭異,難道李月影要騙他們只是路過抓蟋蟀,不小心抓到這邊,他才願意接受?

「李兄快人快語,孫副將不必動怒。」竇建德笑道。

「是啊,二弟,難道你要他們隨便找個藉口騙我們,你才開心嗎?」竇建德身邊那女子笑道。

孫副將被這麼一說,登時語塞。

「北國夜裡甚為寒冷,不如進帳聊聊?」竇建德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大哥,要小心啊。」長孫念玫附耳提醒道。

「竇將軍的邀請能拒絕嗎?」李月影哈哈一笑,當先踏進帳內,長孫念玫無奈,只好跟著進去。

這個氈帳比起李月影三人所居住的氈帳大了一倍,竇建德這次學乖了,命令兩個從人在帳外守衛,以免又有人窺探,自己則是招待李月影三人就座,並且囑咐那女子沖茶待客。

李月影稍微打量了一下竇建德一方,那女子顯然是竇建德的妻子,相貌上來說只是中人之姿,但是眉宇間難掩爽朗英氣,且談吐雍容不俗,看來是個女中豪傑。反觀那個孫副將,雖然相貌英挺,眼神湛然,但卻給人不夠沈著的感覺。至於竇建德本人,李月影實在很難說出什麼感想,大概只能用質樸兩個字來形容吧。

「請,李兄為了太武弓而來,那麼想必也聽過關於神兵的傳說了。」竇建德為李月影三人各斟了杯茶後問道。

「嗯,是啊,聽說如果同時擁有長樂璽和太武弓者便可以開國立業,稱霸天下。」李月影說著便拿起杯子準備喝茶,長孫念玫的腳在桌底下輕踩,要李月影別輕易的就喝下竇建德準備的茶水,以免中毒,不過李月影似乎沒感覺到,還是一飲而盡。

「呵呵,李淵大人似乎不像表面上那樣老實,看來他也有問鼎中原的野心啊!」竇建德笑道。

「這個竇將軍就只知其一了,在爭霸天下之前,更重要的是,太武弓乃是李家先祖遺物,物歸原主是理所當然之事。」李月影不卑不亢的答道,他既不否認李淵有逐鹿中原的雄心,卻也不承認,算是相當高明的回答。

「哼,太武弓乃是神物,跟李家又有什麼關係?」那孫副將冷冷的反駁道。

「起碼太武弓流落突厥之前都是由李氏一族掌管,更何況,李大人只有奪回太武弓的念頭,卻沒有去尋訪長樂璽的下落,想來只是希望取回家傳寶物。」李月影淡淡的回應著,他始終模糊著李淵起兵反隋的心意,實在是不得已,雖然李淵終究會起兵,但很多事情只能做不能說。

「這麼說來,我們是敵非友,在這茶中下毒也不算有虧道義囉?」竇建德的妻子笑道。

「妳居然真的下毒!」長孫念玫跺腳而起,長劍出鞘,孫副將也跟著站起,拔刀相向。

「是你們自己承認要跟我們爭太武弓,對敵人怎能仁慈呢?」竇建德的妻子好整以暇的看著長孫念玫,似覺這小女孩十分有趣。

長孫念玫沒有喝那茶水,所以她著急的並不是自己會中毒,她擔心的是李月影不聽自己勸喝了一大杯有毒的茶水,人的武功即使再高,也不能抵擋毒藥啊!

長孫念玫想說些什麼來挽回頹勢,腦袋卻只有一片空白,更何況竇建德的妻子說得正確到了極點,大家的目標都是搶奪太武弓,那彼此就是敵人了,對付敵人還計較手段嗎?

「坐下吧,不要這麼緊張,那茶沒毒的。」李月影笑著將長孫念玫拉回座椅上。

長孫念玫雖然坐下,但仍緊握著長劍,滿臉的敵意,李月影拍拍她,道:「把劍收回去吧。」

「李世民有你這樣的手下,真是如虎添翼,看來我要對太原軍重新評估一番,哈哈。」竇建德哈哈大笑。

孫副將和長孫念玫各自將武器回鞘,兩人臉上都還是一副大惑不解的神色。

「竇將軍光明磊落、胸懷大度之名的確不假,在下非常佩服,想再借一杯茶向將軍表達友善之意。」

「哈哈,好……好,倒茶吧。」竇建德似乎很開心,竇建德的妻子也抿嘴而笑,將李月影面前的茶杯斟滿。

「將軍和我雖然在奪取太武弓上是敵非友,但希望在那以外,我們是友非敵,就以這心願,我先乾為敬。」李月影將杯中之茶一飲而盡。

竇建德笑著拿起茶杯道:「我平生之志有二,一是拯救黎民百姓,二是識盡英雄豪傑,今天能偶遇李兄這樣的英傑,讓我非常暢快,這杯我也乾了。」

兩人停杯之後,竇建德的妻子又為兩人斟滿茶水,然後才坐下,坐定後,她面帶微笑盯著長孫念玫,問道:「剛剛聽李兄介紹,這位姑娘似乎大有來頭。」

「嗯,她父親便是太陽神弓長孫將軍。」

「長孫將軍可說是我的再造恩人,今日能見到姑娘,終於可以還我一個心願。」

這時候長孫念玫的敵意已經消失了兩成,聽竇建德這麼說不禁奇道:「還你一個心願?」

「是,不過在此之前,妳要先能夠證明自己確是長孫將軍的後嗣。」竇建德緩緩說道。

「要怎麼證明?」長孫念玫好奇道,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證明自己是長孫晟的女兒呢。

「長孫家武學,刀、弓、槍三樣絕技向來是不外傳,所以會破軍槍法和七殺刀法的必是長孫家子孫無疑。」竇建德說著站起身來,看來他是想請長孫念玫出帳施展一下這兩樣長孫家的絕技。

「大哥,怎麼辦?」長孫念玫猶疑著,這槍法和刀法她是會了,可是只得其形,如果使出來不被人認同那可糗大了。

「就去證明吧,妳本就是長孫家的子孫,有什麼好擔心的呢?」李月影神色輕鬆的鼓勵長孫念玫道。

長孫念玫見李月影對自己充滿信心的眼神,心下大定,甜甜一笑道:「我絕對不會讓我爹丟臉的。」

引言 使用道具
d19900806449
男爵 | 2012-2-21 22:17:38

臥龍之章 第十七章——遠赴塞外

【之一】

回到了盤龍社區之後,秦語茗先在社區底下中庭待了好一會,才慢慢坐電梯上樓,她在腦袋中思考著該怎麼對學長和徐星齡解釋這件事情。雖然能談到低價的裝潢是好事,但由於太過突兀,難免讓人生疑,如果這事情解釋得不清楚,不但李月影的好意落空,自己也會被其他三個組員排斥在外。

但是,兵臨城下,她依然無計,只是用右手指輕輕戳著左手掌,等待電梯緩緩爬升。

秦語茗剛踏進住處大門,打開落地窗,就見到葉聲達三人坐在客廳裡面等著自己,葉聲達臉上的不悅和徐吳二人眼中的疑問交織成山雨欲來的壓力,也讓秦語茗淚腺慣性的發酸。

就在這瞬間,她腦中忽然靈光閃現。

葉聲達三人早已等得心中疑惑重重,見秦語茗終於回來,自然都想立刻追問清楚,但沒想到他們還沒動作,秦語茗眼淚已經滴了下來。

徐星齡等人見狀嚇了一大跳,吳孟衡想趨前安慰但又不敢,屁股離開了椅子三公分,懸在半空中,徐星齡則是跑到秦語茗身邊緊張的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怎麼一回來就哭呢?」

葉聲達皺眉道:「妳剛剛打電話回來,要我們遲點開會,說可能談到比較低廉又品質好的設計公司,那結果怎麼樣了?而且妳怎麼沒有事先告訴大家就自做主張呢?」

「學長,你就不要責怪小茗了,她應該也是沒把握卻又希望可以談成才會這麼做的。」吳孟衡趕緊打圓場道。

「對呀,學長,你之前才說要改,現在又凶巴巴的。」徐星齡將秦語茗的頭摟在自己肩頭,輕輕撫摸她的頭髮。

「呃,也是……」葉聲達不好意思的摸摸頭。

「我先進去一會。」秦語茗邊擦眼淚邊走進寢室,吳孟衡滿臉擔憂的目送她而去,竟是忘了回神。

「學長,回回神吧。」徐星齡敲了敲吳孟衡的腦袋大聲道。

「噢,唉,這真是,小茗這樣子我們要怎麼開會呢?」吳孟衡驚覺自己的失態,趕緊裝成擔心公事的樣子道。

葉聲達和徐星齡都相顧莞爾,但也不好戳破,徐星齡道:「我們要不要進去看看小茗啊?我看她因為這個比賽把自己逼得好緊。」

「對啊,去看看她吧。」吳孟衡附和道。

「等一會吧,現在我們越問,她越難以鎮定。」葉聲達道。



走進房的秦語茗收起眼淚,偷偷吐了吐舌頭,露出心虛的表情。

她緊緊把房門鎖起來,以免學長們進來安慰自己時穿了梆。她剛剛思前想後,實在找不到什麼好方法能讓葉聲達完全釋疑,在臨進家門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了孫子兵法上面所說的一段話:「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實而備之,強而避之……」

其實不只是用兵,人際往來常也是如此。正所謂,攻其無備,出其不意,與其正面以言詞來說服學長相信自己,不如用詭。

所以,秦語茗藉著自己緊張便淚腺發酸的「優點」,讓眼淚順其自然的流出,然後讓徐星齡等人自己發揮想像,也藉此避開眾人等待多時產生的強烈疑竇。

秦語茗認為,與其自己解釋一堆,不如讓他們自行解釋。人都是這樣,十句別人口中出來的理由,不如自己一個的想像。

而事實證明,她的決定很正確。

本來剛剛葉聲達的質問是必須且合理的,但就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示弱,讓葉聲達也措手不及,跟著認同了由徐星齡和吳孟衡「假想」出來的說辭。

秦語茗在房間裡面獨坐,整理說辭,她刻意把大燈關掉,只留下黃色的桌燈,她感覺昏黃的燈光可以增加憂鬱感,至於這種「感覺」怎麼來的,大概只有天知道吧。

沒多久,敲門聲果然響起,秦語茗將門開起之後又回到床沿坐著。

「小茗,怎麼了?還好嗎?」徐星齡小心翼翼的問道。

「還好,是我自己的問題還害妳們擔心,真是對不起。」秦語茗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然後暗自慶幸自己緊張到一個程度淚腺就會特別發達。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徐星齡問道。

秦語茗斷斷續續的說著:「我最近正在跟一個室內設計公司談合約價格,很有希望可以用一百萬就達成我們需要的裝潢……」

「這樣很好啊,那妳哭什麼?」徐星齡不能理解道。

「因為學長說明天就要簽約,我心中著急,剛剛就趕著去那公司的總經理家登門拜訪,希望能在今晚就說服她……」

「結果沒成功?」

「對,因為準備得太匆忙且時間太短……」

「妳等等,我跟學長說去。」徐星齡一躍而起,跑出去向葉聲達和吳孟衡報告自己探聽到的消息。

葉聲達和吳孟衡聽到徐星齡這麼說都相當驚奇,葉聲達首先走進秦語茗房間道:「這是怎麼回事呢?」

秦語茗這時才娓娓道來,將整個情況大致說明了一下。

葉聲達皺眉道:「那最後被拒絕了?」

他聽到用一百萬便可以完成一百五十萬的裝潢自然是十分心動,秦語茗搖頭道:「沒被拒絕,不過袁小姐也沒答應,只是說還要再談談。」

「妳怎麼會跟她認識啊?」葉聲達問道。

「有次在麥當勞不小心撞翻她點的晚餐,我為了補償她,自己掏腰包幫她排隊重買,也因此她對我印象還不錯。」

「那真可惜,妳應該事先跟我們商量的,怎麼不事先商量呢?」葉聲達皺眉道。

「我只是有這樣的想法,也不知道可行不可行,很多資料都還雜亂無章,本以為還有幾天可以整理,然後再跟大家商量。沒想到今天一回來就聽學長說明天要簽約,那當下我心中馬上慌了,人也亂了,只想趕緊去說服袁小姐,因此……」秦語茗說到這邊眼淚又溢了出來。

吳孟衡早已經站在兩人身邊,他看到秦語茗眼眶泛紅,馬上轉身抽面紙遞給秦語茗,接著對葉聲達道:「這個構想的確有創意,但未免妙想天開,更何況資料都還沒整理完備,也難怪她今天聽到我們說明天要簽約會這麼著急。」

「以後處事要沈著一點,知道嗎?有創新的思考很好,但妳的膽子太小了。」葉聲達拍拍秦語茗的肩膀安慰著。

「那現在怎麼辦?」

「等下小茗恢復情緒後我們立刻開會,務必要找出最好的說帖說服那位袁小姐。」葉聲達說道。

吳孟衡點頭道:「好,一人計短,我們四個人等會好好想想,把小茗的構想整理得完美無缺,然後去說服袁小姐。」

葉聲達兩人又安慰了秦語茗一下後便回到客廳,徐星齡則是半帶責怪的笑道:「妳就是太膽小才會這麼慌張,好好的跟大家商量,一定可以找到說服袁小姐的方法的。」

秦語茗低頭不語,徐星齡拍拍她的肩膀後也轉身走出房門。

秦語茗將房門鎖好後,大力的喘了口氣,拍拍胸口,她成功的利用「暴露缺點」來轉移葉聲達的疑惑,雖然沒有刀光劍影,但也是驚險非常。

秦語茗知道,如果今天她以談判成功的勝利者姿態回來,肯定會引起葉聲達的嚴重懷疑。

之前自己因為無法找到好辦法才轉而說服葉聲達提高裝潢金額的上限,怎麼可能沒多久,不但想出新點子、把資料收集完整還說服了「心家居」這家規模不小的室內設計公司?

所以她打算今晚以失敗者身分登場以免去不必要的質疑,而且,與其光榮歸來,向大家說明這個自己還沒有完全理解的計畫,倒不如以一個摸索者的姿態,從旁悄悄引導大家,讓四人一起完成計畫模型和說帖。

「能而示之不能」和「強而避之」,這短短兩句話,順利化解了今晚的危機。

只是葉聲達應該沒料想到,自己當初堅持要秦語茗去上的孫子兵法會有這成效 � 自己就這麼成了秦語茗第一個練習的對象。





反正,只要跟袁書塵說明現在的狀況,她肯定會配合自己演出的。秦語茗躺在床上暫時歇息幾分鐘後便偷偷撥電話給袁書塵向她報告「最新進展」,袁書塵笑著糗秦語茗道:「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妳喔,都快被月影這個心計鬼給帶壞了。」

秦語茗微笑道:「這沒辦法啊,月影學長要當隱形人,我只好犧牲自己的誠實了。」

「那妳們商量好,決定要來之前記得再打個電話通知我啊,否則換成我穿梆那就糗了。」袁書塵吩咐道。

「一定的,晚安囉。」秦語茗笑著切掉手機後走出自己的寢室。





經過一個晚上的討論後,葉聲達等人果然漸漸完成了李月影訂下的「說辭」,秦語茗回到寢室後鬆了一大口氣,她看了看時間,早上四點半,現在上床,實在是「太早」了。

「希望後天去談的時候不要露出馬腳才好。要是月影學長可以光明正大的加入我們團隊那該有多好啊?」秦語茗躺在床上幻想著,如果是李月影帶自己,就算在大太陽下到處奔波,想必也是很快樂的。

接著,她又想起吳孟衡最近的態度。身為女孩子,怎麼可能感覺不到吳孟衡態度上的細微變化?更何況吳孟衡本來就是不善遮掩的老實人,但是秦語茗不喜歡這樣的變化,這讓她感到很有壓力。

可是又能如何呢?

就像自己喜歡跟李月影在一起,但李月影似乎只把自己當成小孩子看待。

感情的事情一點都勉強不來。

想著想著,竟就這樣沈沈睡去。



§ § § § § §



一覺醒來已經十一點了,秦語茗烤了幾片土司又泡了杯咖啡便回到房間,一邊上網一邊吃早餐。她連上了青創大賽的網路討論區,看看有沒有新文章。

秦語茗已經有三四天沒來這討論區了,最近忙得什麼似的,不但到處奔波還得按時繳交學校作業,每天還沒忙完就已經過去,哪裡來的時間來閒逛?

青創大賽的討論區有很多分類,有法律相關討論版,有財經相關討論版還有就是難以分辨話題的綜合討論版,她最常看的就是綜合討論版,因為這個版比較多心情分享和閒聊,可以讓秦語茗藉著別人的分享心情和討論八卦來鬆弛緊繃的精神。

她一篇一篇文章點下去閱讀,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就在要收拾吃早餐造成的淩亂前,秦語茗點進一篇標題是「CEO,什麼最重要?」的文章。

「耶,這個……?」秦語茗看到那標題本以為是轉錄的文章,但是仔細看內容後,卻發現這文章似乎意有所指,而且這個指向很明顯是在針對于靜蕾公司的狀況。

文章中舉的例子便是于靜蕾向秦語茗她們說起的公司狀況,只是角度不同,這個發文者是以敵視于靜蕾公司董事長的語氣來發文,文章中拐歪抹腳的諷刺讓秦語茗看了心中很不舒服。

「這肯定是那個學長D。」秦語茗心中暗自惱怒,這時候,她的門被人敲了兩下,徐星齡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起床了嗎?」

秦語茗起身開門,徐星齡一進房劈頭就問:「妳有看到討論區裡的那篇文章嗎?」

「正在看。」兩人竟是異常的有默契,不必指名道姓,就知道對方在說些什麼。

「一定是那個學長D發的文,他根本是指桑罵槐的在損小蕾。」徐星齡看來很憤怒,不過秦語茗可以理解,她也很痛恨這種小人手段。

藉著一篇不知情者看來是評論分析的文章來痛罵與自己立場不一樣的人,這是最令人火大的態度,一是沒修養,二是虛偽,到了現在這地步,秦語茗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那個學長D舉出的證據是真的。

徐星齡也是氣得在那邊又酸又罵,兩人都不知道在氣憤些什麼。

「要不要回帖啊?回文章去酸他?」徐星齡問道。

「嗯,還是不要吧,我們應該先約小蕾出來吃個飯,妳看怎樣?」秦語茗建議道。

「沒錯,現在她一定又悶又氣,我打個電話約她中午出來吃飯。」徐星齡說著便跑回自己房間去打電話了。



§ § § § § §



中午,秦語茗等三人在清大附近的「向日葵披薩」內用餐,才剛坐定,徐星齡就迫不及待的問道:「妳打算怎麼處理這事情啊?那個學長在文章中指桑罵槐,狠狠的調侃妳,說妳赫爾蒙分泌過盛,下半身影響上半身,這已經是侮辱了耶!」

「他又沒指名道姓,更何況寫得這麼模糊,如果不是我們,誰看得出來呢?」秦語茗嘆了口氣道。

「這賤人……」徐星齡恨恨的說道。

「其實這件事情倒還好……」于靜蕾嘆了口氣說道。

「還好?這是什麼意思啊?」徐星齡完全不能理解這件事情「還好」在哪裡。

「有更慘的?」秦語茗有點擔憂的看著于靜蕾問道。

「我昨天跟特助講了。」于靜蕾幽幽的說道。

「喔!」秦語茗和徐星齡都吃了一驚。

「他怎麼說?」徐星齡問道。

「特助只是對我說,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于靜蕾說著眼睛充滿了委屈的淚水,秦語茗和徐星齡也都十分驚訝,一時間竟是不知該怎麼開口安慰于靜蕾。

「他……都不會去查証一下嗎?」徐星齡問道,這樣的落差實在讓她心中五味雜陳,那特助在她的印象中一向是個英明果斷的白馬王子,怎麼會對于靜蕾說出這樣的話呢?

于靜蕾搖頭,眼淚滑了下來,她滿腹的委屈忍了一天都沒有發作,今天在兩個好友面前終於掉下淚來。

「這個糊塗鬼,妳冒著危險告訴他,他居然是這種樣子對待妳。」徐星齡氣得手腳的動作都大了起來,好幾次手去敲到木頭做的桌緣,讓她痛得直甩手。

「我看妳只好放棄,置身事外了,連明白跟他說他都不以為然,那還能有什麼辦法呢?」秦語茗坐在于靜蕾身旁,輕輕撫摸著于靜蕾的背。

「或許也不能怪特助吧。我後來才知道,那個業務經理是總經理多年的老友,等於是特助的叔伯輩,總經理和他有二十多年的交情啊!」于靜蕾嘆道。

「好友怎麼會這樣?」秦語茗的腦袋也糊塗了,難道這世界人心真是如此難以捉摸嗎?二十多年相交,卻換來可能是抄家滅族的對待。



【之二】



「小姐,我可以進來嗎?」李月影站在長孫念玫的帳外叫道。

好一會,長孫念玫終於應道:「進來吧。」

李月影入帳之後,一時之間還真不知該說什麼,他聽從了曹操的建議,決定帶長孫念玫一起去突厥察探太武弓的下落,不過因為剛剛拒絕得太有魄力,現在再改變決定實在有點難以開口。

長孫念玫臉上淚痕隱隱,顯然才剛將眼淚抹去。李月影感到既心疼又好笑,自己的確是一番好意,但是人間的事情就是如此,並非好意或是無意就不會傷到他人,相反的,有時候好意和無意,反而傷人最重。

「小姐,我們一起去突厥吧。」

「不用了。」長孫念玫聽李月影這麼說,心知定是李玄霸或是誰去勸李月影,李月影才改變決定,想到自己竟然需要靠「說情」才可以跟著去,長孫念玫委屈得又紅了眼眶。

李月影自然知道長孫念玫的心思,但現在就算天神來,結果也是一樣,說出去的話和潑出去的水都是收不回來的,之前的態度已經深深傷害長孫念玫的自尊心,現在怎麼做怎麼錯。

不過,就算不能逆轉還是得逆轉,李月影沈思了好一會,終於開口道:「小姐,我可以坐下嗎?」

「可以。」長孫念玫始終都是側面對著李月影,眼神不願意和他正面交會。

「長孫小姐……妳還記得我曾經問過妳,妳相不相信我本來很溫柔,對吧?」李月影柔聲問道。

長孫念玫沒料到李月影會忽然說起這事,好奇的轉過頭望著李月影道:「是啊,怎麼了?」

「妳記得自己是怎麼回答我的嗎?」李月影笑問。

「唔……我……想想。」長孫念玫其實記得,她當時是說:「本來很溫柔,可是現在卻給人感覺很冷酷,甚至有點殘忍呢。」

不過,在現在這種尷尬的場面下,之前那番話有點不好意思再說一次。

「本來很溫柔,可是現在卻給人感覺很冷酷,甚至有點殘忍,妳是這麼說的,對吧?」李月影微笑道。

「嗯……」

「我曾經經歷過的人生,充滿了遺憾,我不願意妳去,是希望不要讓遺憾發生。」李月影眼神變得很溫柔,他感覺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十八歲,剛剛認識徐筱玫的時候。

「不要讓遺憾發生?」

「我不希望妳遭遇危險。」李月影淡淡的說著,他口氣很平靜,但是內心的情感還是無法壓抑的從眼神中流瀉而出。

李月影說得很真誠,眼神也很溫柔,長孫念玫在那一瞬間似乎可以從這樣的眼神中感受到一顆真為自己跳動的心,像父母?像情人?她不知道,但是她卻無法再對李月影產生不滿。

「我知道了……」長孫念玫的心意平順了許多,因為她可以感覺到在李月影冷酷阻止自己去的外表下,不是看不起,而是擔心。

「不過,我現在希望妳可以跟我一起去。」

「為什麼改變得這麼突然?」

「因為妳是李氏一族的一份子。」李月影簡潔的回答道。

頓了一頓後,他又接著說道:「如果妳不是妳,我一開始就會答應讓妳去,因為妳將來必須為李家爭霸天下盡一份心力,所以……收拾一下,準備出發吧。」李月影拍拍手,起身準備出帳。

他本來是想輕拍長孫念玫的肩膀,但他懼怕任何與她的接觸,因此便以拍自己的手代換。

「等等……」長孫念玫叫住了李月影。

李月影已經走到帳門口,聽長孫念玫的叫喚,又回頭,問道:「怎麼了?」

「什麼叫做,如果我不是我?」長孫念玫問道。

「嗯……唉……」李月影本來想說,因為妳很像我一段曾經錯過的緣分。但是,就如同以往對小玫的時候那樣,他無法坦白,因為坦白會給彼此帶來傷害。

轉身出帳時,李月影想起曹操對自己提出的疑問:「你真的打算只做影子嗎?」

影子無聲也無心,只隨著主人而走,所以李月影在太陽下不能撕下易容,也不能在長孫念玫面前坦白自己的內心。



§ § § § § §



突厥是遊牧民族,在北齊北周對峙之時,迅速強大,但隋文帝篡北周後採用了長孫晟離強合弱的政策分化突厥,使得突厥一分為二,內部彼此爭鬥不休,到了突利可汗之時,因為突利兵弱,所以無法抵擋都藍可汗和達頭可汗的合攻,兵敗後隨著長孫晟南下尋求隋朝的幫助。

隋文帝允諾派兵協助,又加上都藍可汗被叛眾所殺,因此突利可汗便順利登上東突厥帝國的大可汗之位。

隋朝為了加強對東突厥的控制,特地在今內蒙與山西交界附近修築了金河以及定襄兩城,讓突利可汗將牙帳設置於此,並遷突厥部眾於河套一帶。

突利可汗因為有了隋朝的支援,得以迅速統一東突厥內部許多不服的部族,並在取得統一後安心發展畜牧產業,讓本來因為離間政策而陷於混亂的東突厥漸漸穩定。

突利可汗於大業五年去世,其子始畢可汗繼位,而此時隋政因為煬帝的好戰以及豪奢陷入了混亂,再加上裴矩的分化政策被始畢看穿,因此與隋朝撕破臉,在大業十一年趁煬帝巡視北塞之時,率兵突襲,將煬帝圍於雁門,差點讓煬帝這個超級大昏君早死了三年。

根據歷史記載,當時還只有十六歲的李世民用了疑兵之計,多建旌旗以示援軍壯盛而嚇退了始畢可汗,不過根據李月影來到這時代之後的了解,李世民那次只是很單純的率軍應援,最主要還是突厥內各部族的矛盾使得始畢可汗不得不退兵。

在一番商議後,李月影決定帶著曹操以及長孫念玫一起上路,前往大利城(原定襄城),項羽則是留下來以防備太陰魔刀的突襲。

馬邑其實離大利城沒有多遠,頂多是太原到馬邑路程的兩倍多一點,因此三人途中雖沒有特意趕路,才不到十日就已經到達了大利城。

大利城雖說是城,但與中原的城鎮相差甚遠,光是從居住之所都是氈帳便可得知,雖有城之名,但居民生活型態還是維持遊牧民族的習慣。

「突厥真的會為太武弓造一座聖殿嗎?」李月影有點不敢相信,他怕的是,如果所謂的「聖殿」不過就是一個超級大的氈帳穹廬,那要怎麼神鬼不知的潛入,然後將太武弓掉包?

「我們去四處打聽一下吧,如果真有聖殿,並定會有人知道。」曹操說道。

「也好,先從與突厥從事買賣的漢人處打聽,以免惹人懷疑。」李月影道。

「好,那我們三個分頭去打聽,傍晚之時在此地碰面。」曹操道。

「嗯……這個嘛!」李月影躊躇著,他有點擔心長孫念玫,不過理智告訴他不應該想太多。

「怎麼?」曹操問道。

「沒事,那就分頭行動吧。」李月影說完便當先朝北離去。



§ § § § § §



花了一個下午,李月影並沒有打聽到什麼,市集中的漢人商販沒有他想像得多,好不容易才找到兩個,兩個卻都不知道什麼是太武弓,那就更別提會知道太武弓的下落了。

眼見傍晚已近,他慢慢踱回約定之處,心中想著晚上的住宿問題。突厥所在之處比起馬邑更北,因此現在雖然已經進入春天,大利城內還是一片蕭瑟寒冷,這一路趕來,若非三人皆為習武之人,早已經在寒冷的草原上生病凍死。

眼下這城內,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哪裡可以住宿,實在是傷腦筋。

如果只有他和曹操,李月影是不會擔這個心的,只是現在他身邊還有個長孫念玫,她的內力不強,如果長期在沒有遮風避雨處過夜,身子骨肯定會受不了。

可是,這問題對李月影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初來者實在難解,難道要去搶人家的氈帳?

走到約定處時,長孫念玫已經等在那邊了,她東張西望,臉色有點徬徨,顯是想快點看到認識的人。李月影見到她這樣,玩心頓起,悄悄繞遠路,來到長孫念玫身後,輕手輕腳走近,準備嚇她一大跳。

「嚇!」李月影手正伸出一半,一聲巨響在耳邊饗起,讓他嚇了一大跳,長孫念玫也是略為吃驚,轉過身去,卻見李月影一手舉起,臉色發青的轉頭回望。

李月影身後,一個蒼髯中年人笑嘻嘻著看著李月影,那人正是曹操。

「沒事嚇人很無聊耶。」李月影摸摸心口,瞪了曹操一眼,他似乎忘記了剛剛自己想做的正是這無聊之事。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曹操微笑道。

「你也會被嚇到啊?我以為你不是人呢!」長孫念玫臉上露出揶揄的笑容。

「……廢話少說,你們打探得如何了?」李月影要不是專注在嚇長孫念玫,必定可以察覺曹操來到自己身後,只是現在說這些都太晚,乾脆轉移話題。

「我沒有打聽到消息。」長孫念玫搖頭。

「嗯,一時間要打聽到消息不容易,所以我一個下午都是在找可以讓我們暫住的居所,現在已經找到了。」曹操笑道。

李月影點頭,曹操果然不愧是處事有方之人,也難怪能夠在複雜多變的三國時代北面稱王。

「那就麻煩你帶路,這幾日的奔波也真夠累了,先到那兒休息和準備晚餐吧。」李月影道。

曹操點點頭便領著李月影和長孫念玫往西而去。



§ § § § § §



突厥人既是以畜牧為事,自然須逐水草而居,因此突厥人是住在仿自天幕的氈帳之中,李月影不知道這種人文景觀下是否存在著「旅館」之類,供人暫時居住之所,但起碼曹操現在找到了一個可以暫時讓三人遮風避雨之處,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只有一個?」長孫念玫有點小聲的問道。

「難道妳要一人住一個?」曹操笑問,長孫念玫面紅過耳,不知怎麼回答。

李月影微微一笑,他知道長孫念玫雖然具有鮮卑血統,算得上是胡人,但是經過了北朝至隋的漢化,鮮卑族早已經被中原思想徹底同化,長孫念玫除了追溯血統之外,外表和內在根本與普通漢人沒什麼分別,在這時代對男女之防雖然不若宋明之後嚴格,但是要孤身跟兩個大男人住在一起,會有顧慮也是正常的。

但是,李月影也沒有辦法,難不成真為了她再去找一個氈帳?

「是妳搶著要來的,這其中的不便和艱苦自然得自己忍受。」曹操冷冷的說道。

「嗯,好。」長孫念玫被曹操冷言訓斥了一頓,心中委屈,但也知道這是實話,只得安靜的跟著入帳。

這個氈帳其實不小,真不知道曹操到哪裡找來的,李月影好奇的問道:「你會突厥話?」

「廢話,我文武全才,智勇過人,若不是如此……嗚……」說到一半,曹操已經被李月影摀著嘴拖出去了。

「你們去哪裡?」長孫念玫追著出去。

「去準備晚餐。」晚餐二字才剛落下,李月影和曹操兩人早已經消失在遠處,難以追及,長孫念玫又急又氣,跺腳怒道:「壞蛋李月影,每次都丟下我。」



§ § § § § §



夕陽落山,夜幕低垂,李月影和長孫念玫在氈帳外升起火烤著從城內買到的黃羊肉。李月影是不太清楚這黃羊肉為何叫「黃」羊肉,因為他們買到手之時,這隻羊的毛早已經不翼而飛,所以李月影很難證明這隻羊的名稱與它毛色間的關聯性。

「你們剛剛吭也不吭就走掉,實在太過分了。」長孫念玫一邊翻著烤羊肉的架子一邊抱怨道。

曹操坐在遠處的石堆上喝著剛買來的馬乳酒,李月影對這種味道微酸又帶奶味的「飲料」一點都無法接受,他感覺若要選擇,當然還是台灣啤酒或是青島啤酒比較合自己口味。

「呵呵,下次盡量吧。」李月影知道長孫念玫的心情,這就好像在人生地不熟的外國突然被媽媽放鴿子那般,的確會讓人感到惶懼不安。

不過,李月影是故意的,有些心情必須經歷,人才會知道,也才會成長。雖然長孫念玫比起很多二十一世紀的小孩要堅強許多,但那還不夠,因為二十一世紀的小孩不用提起刀劍,在戰陣中決生死。

更何況,李月影知道,日後長孫念玫還得幫助四面楚歌的李世民應付宮廷內鬥。就唐書上來看,長孫念玫在李世民與兄弟的鬥爭中,一直扮演著「孝事高祖,謹承諸妃,消釋嫌猜」的艱難工作,這樣的日子肯定要有很大的耐力和智慧,而現在她顯然還不夠。

李月影看著身旁的長孫念玫,心中暗暗憐惜,這個世家出身的女孩,雖然擁有很多,但也必須面對很多。

從史書上,李月影無法得知長孫念玫在李世民領兵鑒戰群雄的那幾年是如何度過的,但丈夫不在身邊加上宮廷鬥爭險惡,想必是一段需要極度忍耐力的艱苦歲月。

「為什麼她要長得跟小玫如此相像?」李月影心中陣陣刺痛著,看到長孫念玫,他心中就興起了想要保護的念頭,但是,他也知道,在大時代裡面,不保護便是最大的保護。

其實他心中另外有個念頭,那就是想辦法追到長孫念玫,然後帶著她隱居山林。可是,自己有辦法把長孫念玫從李世民身邊帶走嗎?而且,這樣的意義在哪裡?他想帶走的是徐筱玫而不是長孫念玫,即使這兩人給李月影的感覺漸漸重合。

話說回來,按照使命統一天下的意義又在哪裡?

是啊,二十一世紀對李月影是個真實的存在,所以他要努力去完成夢想,彌補遺憾。可是西元七世紀這個戰亂時代對李月影來說一點都不真實,更何況,這世上已經有一個李世民又何須自己呢?

李月影曾經以試探的口氣問曹操:「如果在這啥都不做會怎麼樣?」

「不知道,或許最後的答案就是讓你什麼都不做,誰知道呢?」曹操也不知道愛捉弄人的天會要什麼樣的答案。

火光下,長孫念玫臉上流露出開心的神情,大概是因為這是最近一段時間中最舒服的一天吧。

「在開心什麼?」李月影還是忍不住問道。

「看起來很好吃啊。」長孫念玫轉頭微笑,那笑容中的單純讓李月影心動。

李月影問道:「這幾天很累吧?」

「是啊。」長孫念玫點頭。

「有後悔跟我們來嗎?」

「沒有,起碼我現在知道,聽起來簡單的事情原來是這麼辛苦。」長孫念玫用小佩刀割了一小塊羊肉試吃著。

「嗯……」李月影點頭,這千古一后果然有與人不同之處。

長孫念玫眼神凝視著柴堆上的火焰低聲道:「這幾天下來,我更可以了解……」

不過,她只說到了解便沒有下文了。李月影好奇的問道:「了解什麼?」

長孫念玫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其實……你對我蠻好的。」

李月影鼻頭忽然有種酸澀感,這句話,很多年前的夜晚,小玫也曾經這麼對自己說,那時候的李月影心中如翻江倒海,夢想著小玫會知道自己的好而愛上自己。不過,在李月影還有小玫的消息時,小玫都還是繼續留在老是抱怨著的男友身邊。

長孫念玫見李月影只是呆望著火堆沒有反應,也就繼續小聲的說道:「只是……我感覺你似乎有許多……痛苦和不想跟人分享的過去。」

李月影沒有回答長孫念玫,只是高聲叫曹操道:「喂,肉好了,再不來吃可就被我們吃光了。」

曹操轉身從石堆上走來,笑道:「這肉真香啊!」

長孫念玫知道李月影不願意透露過往,只得跟著轉移情境,不再提起,拿起佩刀割肉分食。



§ § § § § §



往後的幾天,三人都是分頭行動,打探消息,每到傍晚就回到暫居的氈帳集合,報告自己今天打探到的訊息。

李月影在一些老商販間打聽得知,突厥諸部裡面流傳著一個故事:

騎著金角白鹿的月亮女神愛上突厥的先祖,因此盜取了天神弓作為定情物,並且立下誓約,能拉開弓者便可以統一整個大漠。但是,到今天為止,沒有一個突厥可汗曾經將弓順利拉開,也因此突厥諸部始終紛爭不休,甚至還分裂成東西兩邊。

看來,這個神弓便是太武弓了,只是不知怎地,明明就是李虎留下的一張弓卻變成了這麼淒美浪漫的傳說,好好的隴西郡公變成了月亮女神,還把部族因為鉤心鬥角而分裂牽拖到沒人可以拉開神弓,真是讓人有啼笑皆非的感覺。

不過,除了這個消息之外,幾乎沒有更多了,更沒有人知道是不是真有供奉神弓的聖殿。

這天午後,李月影在市集上隨便買點東西果腹後又晃到了城東。老實說,大利城雖稱是城,但規模真的太差勁,這幾天三人分頭行動總會不時的碰在一塊,昨天下午李月影和曹操就乾脆一起「逛街」,而前天李月影則是和長孫念玫一塊行動。

就實體的勘察來說,大利城已經算是被看光光了,但是三人都知道,打探消息不是考古,就算把這城的石頭長什麼樣都查得一清二楚也不見得有用,只能在不斷的與居民互動之下,才可能等待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

剛踱過人群比較多的商販集散處,轉進城東偏僻處,眼見前頭便是突厥的軍營,看來又是轉回頭的時候了。

剛要轉身,卻聽見一個女孩的嬌叱,這聲音極為熟悉,正是長孫念玫。從聲音中知道她遇上了大麻煩,李月影忙朝著聲音傳來處出奔去,沒多久,便看到一群人圍在前方,似在看熱鬧。

李月影擠進人群,只見長孫念玫手持長劍正和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突厥男子鬥得難分難解,旁觀眾人嘰嘰喳喳的,大部分都是用突厥話交談,因此他無法得知長孫念玫為何會和這男子打起來。

這男子的刀法與長孫念玫的劍術不相上下,但是力氣比長孫念玫大上許多,且身手矯捷,移位迅速,看來沒有多久長孫念玫便會敗在他的刀下。

李月影正想出去阻止,卻被一股力道從後面制止住。他愕然回望,只見一個大約四十出頭的大漢按住自己的肩膀,低聲道:「別急著出去救人,你可知道那男子是誰?」

李月影問道:「是誰?」

「他是突厥的王子,叫做咄苾,也是塞北刀王的三弟子。」

「噢,多謝這位大哥告知,還沒請教高姓大名。」

「在下姓竇,草字建德。」那大漢抱拳行禮道。

「喔!」李月影心中驚訝,沒料到眼前這位質樸無華的大漢便是與李唐互爭天下的竇建德。不過他驚訝沒有很久,因為眼前這人是誰跟出手幫助長孫念玫並沒有太大的關係,李月影微微拱手便又往場內而去。

「先等等,讓我來吧。」竇建德說著便大踏步擠進人群,走到咄苾附近拱手道:「王子,在下河北竇建德,來此有要事相商,還請王子與這位姑娘罷手停鬥,聽我一言。」

咄苾正要取勝,半路卻忽然殺出個程咬金。他本不想停手,但竇建德武藝過人、威名素著,尤其在去年底河北兩大起義軍首領高士達和張金稱先後為隋朝太僕卿楊義臣討滅後,竇建德幾乎成為河北反隋勢力的共主,甚至在今年初登壇祭天,自封為長樂王。因此,他兩相權衡之下,只得緩下攻勢,躍出戰團。

長孫念玫本就已經無招架之力,對手肯停下來當然是求之不得,她半跪在地下喘著氣,右手長劍如柺杖般撐在地上,握劍的手因為力氣用盡而不自主的抖動著。

李月影也跟著走進人群,來到長孫念玫身邊,問道:「妳還好嗎?怎麼會跟突厥王子打起來呢?」

長孫念玫喘不過氣,自然回不了話,這時圍觀人群見沒有熱鬧好看也都紛紛散去,李月影輕輕撫摸著長孫念玫的肩背,以內力幫她順氣,過了好一會,長孫念玫的呼吸才恢復穩定。

這時,竇建德和他的兩個手下已經和咄苾王子漸漸走遠,李月影不知道他是真有要事還是找藉口幫助自己,總之很承他的情就是了。李月影從觀察面相中得知,這個咄苾王子性情輕挑且自大,如果自己為了救長孫念玫而當眾挫敗他,恐怕會有煩不完的後患,那想在這邊安靜打探太武弓的下落就會變得更加困難了。

「這個突厥王子根本是個淫賊。」長孫念玫開口第一句話便是大罵。

「怎麼了?」

「剛剛我晃到這邊來的時候,就坐在那塊大石上休息。沒想到這王子從軍營中走出來,說我私窺軍營,要將我逮捕搜身。我本以為自己真是不小心觸犯到他們的禁區,但看到那渾蛋王子雙眼朝著我……那……總之,他的眼睛很過分,所以我只好趕緊逃跑,但他的輕功比我厲害許多,逃不掉只好打了。」長孫念玫說得又氣又委屈,看來她很想把那個王子抓來閹割掉。

李月影點點頭,拍拍長孫念玫的肩膀安慰道:「一個女孩在江湖行走本來就很危險,不過能跟突厥王子對上這麼多招,可見妳的武藝已經有相當的進展。下次有機會我會幫你好好教訓這個輕挑無行的傢夥的。」

「這是你說的喔,不能食言。」長孫念玫聽李月影這麼說,心下大喜,她知道以李月影的功夫,就算十個咄苾一起上也不是對手。對交手落敗,長孫念玫並不在意,但是想到咄苾在自己身上無禮搜尋的賊眼,就感到噁心,直想把他抓來狠狠打一頓。

「打勾勾。」李月影將右手伸到長孫念玫面前道。

「這是什麼意思?」長孫念玫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一點都不能理解。

「妳的小指勾在我的小指,然後彼此大拇指對印,大拇指就是心的玉璽,這表示我對妳許下的諾言一定會實現。」李月影微笑道。

「好,打勾勾。」長孫念玫高興的將右小指勾在李月影的小指上,然後拇指用力的「蓋」在李月影大拇指上
引言 使用道具
d19900806449
男爵 | 2012-2-20 21:54:20

本帖最後由 d19900806449 於 2012-2-21 09:34 編輯

臥龍之章 第十六章——天命傳承

長孫念玫和李月影告別居季恆之後便騎著各自的馬趕回馬邑,有了居季恆的友情贊助,李月影終於不用這麼辛苦的追著馬跑。

因為夜色昏暗,前路難見,他和長孫念玫只能並肩緩緩而行,好險這邊一路到馬邑都是平地,不用擔心走到半途會掉下山崖或是陷入深坑。

「妳看來臉色不大好?」李月影感覺長孫念玫似乎快要摔下馬了。

「好睏,我已經連續兩個晚上都在趕路奔波,真的受不了了。」長孫念玫彎身抱著馬脖子,她真想立刻倒在柔軟的床上,什麼都不想的睡去。

「停下來休息一陣吧。」李月影說道。

「咦,你也懂得溫柔嗎?」長孫念玫揶揄著,她看來完全忘記了李月影發飆的狠樣,這麼健忘實在是有點危險。

「呵呵,我本來很溫柔,妳相信嗎?」李月影笑著,眼睛順著黑暗的前路一直看去,停在那不知名的夜裡。

「噢,真的嗎?」長孫念玫可以感覺到剛剛那一剎那的李月影跟以往很不同,她可以感覺到,李月影的問話是認真的。

「嗯……」李月影在星光微弱的黑夜中苦笑,他覺得自己似乎不應該跟長孫念玫說這些。

「本來很溫柔,可是現在卻給人感覺很冷酷,甚至有點殘忍呢。」長孫念玫露出假意嘲諷的俏皮神色。

李月影的眼神焦距沒有縮短,還是停留在深深的黑暗中,溫柔是天生,冷酷卻是天賦,上天賦予的命運讓他學會冷酷,然後忘記天生的溫柔。

長孫念玫見李月影沒有反應,問道:「怎麼不說話?」

「我才想問妳,不是說很累,怎麼還一直喋喋不休?」李月影搖頭。

「我哪有喋喋不休,只是藉著說話振奮精神。」長孫念玫抗辯道,不過她說的倒也是事實,體力不佳的時候開車也常必須藉著和人說話或是唱歌提振精神,以免出車禍。

「停下來休息吧。」李月影微笑勒住馬韁,指了指前方的小樹林。

§ § § § § §



李月影看了一下月亮的位置,現在應該剛過淩晨三點吧,本來也有點疲累的他靠在樹上竟然睡不著覺。

看著一旁沈睡的長孫念玫,他心中就是一陣酸疼。記得很久很久以前,又或者要說很久很久以後,自己也曾經這樣看著那令自己心動不已的女孩,沈沈的睡在自己身邊。

李月影知道,自己並非情聖,他沒有堅守著對小玫的暗戀直到可以光明正大牽起她手的那天,也沒有完成給瓊玲那一生只愛她一個人的承諾,如果真的說起對戀愛的無愧,大概只有應在陽雪懷身上吧。

但是,陽雪懷給他的卻是無情的背棄。

面對戀愛,回首前塵,李月影心中只有浮現四個字,人生如夢。



李月影有時候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發瘋了,不然怎麼會處在如今這樣詭異的狀況?

藉著睡夢穿梭古今已經是一件比扯鈴還扯的事情,在這兩個相隔千年以上的時代居然還撞見了一堆相貌如此雷同的人。自己和李世民,章智勳和李建成,長孫念玫和徐筱玫,之後還會遇到跟瓊玲和雪懷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嗎?

他接著又想到了徐星齡和李香凝的相似,心中不免疑惑,前面三個都是難以分辨的雷同,為何徐星齡與李香凝只是頗為相似呢?這中間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還是,真的沒有特別意義,純粹是自己已經發瘋?

據說很多精神病患眼中看到的世界都跟一般人並不相同,又或者,每個人不過都只是活在一個由意識創造出來的世界裡面,死了,不過是意識自主變換場景罷了?

李月影苦笑,其實是活在真實世界還是活在虛幻世界似乎並沒有什麼分別,只要自己的七情六慾尚在,真實與虛幻只有字詞上的分別罷了。



他握了握拳,力量湧現,對從小就擁有過人運動天賦,幾乎任何運動用眼睛看過就會的他,命運現在可說是幫他補足了唯一的缺陷,那就是力量。

不論任何運動,甚至是拳法劍法,李月影都是看過就會,十六七歲時的他還曾自誇自己的身體裡面住著一個武神。

對「武」的過目不忘,可說是上天賦予的神力。可是他這種特殊的天賦卻被封印在永遠都難以彌補的體力之下,直到現在。

命運為他打開了這個封印,讓他擁有常人難以企及的力量。不過,打開封印的代價卻是,讓他成為一個沒有過去的人。

李月影心中除了苦笑無法有其他情緒。

過去和回憶,不是老人的專利也不是老化的象徵,而是建構一個人心靈的重要元素。失去回憶,沒有過去的人是無法對「當下」和「自己」產生真實感的。

李月影並沒有失去回憶,只是,他的確失去了過去。

重生之後的李月影跳躍在隋末和二十一世紀之間。在隋末的李月影自然沒有「過去」,因此,他無法跟其他人說起自己的過去。而在二十一世紀的李月影雖然擁有二十多年的過去,但卻詭異的失去了那些過往歲月。

重病期間他離開了生活六七年的學校,回到本該是熟悉卻變得陌生的家中,然後失去自己正在努力的一切。

學位、人脈甚至正在交往的女友。

李月影感覺在暴病的那一剎那開始,構成自己的所有過去就像斷層般忽然從身上消失。

即使藉著重生回到了自己原本的時代,但是,許多過去卻都也再難挽回。

在不屬於自己的隋朝末年,他沒有過去,在自己的年代,李月影失去了與過去的聯繫。

一個人的人生有許多階段,階段之間難免會有環境與朋友的變動,但大部分的人都是以緩坡的方式下降或是上升,而李月影的人生階段卻是被命運強力的一刀砍成兩半。

在他重病的期間,許多朋友都從學校畢業,當完兵,甚至結婚生了小孩。

他在因為死亡而重生之後,並非找不到當年熟悉的朋友,而是即使找到了人,也找不到當年熟悉的交情。另外,自己這輩子念茲在茲的三個女孩,陽雪懷已經情斷義絕,徐筱玫和顏瓊玲則是音訊杳然。

當然,這泰半也是因為,重生後的李月影再也不是以前的李月影了。以前的他,溫和天真,現在的他,充滿了連他自己也難以掌握的心緒。

他閉上眼睛,意識逐漸朦朧。

「你以前真的很溫柔嗎?」一個聲音打斷了李月影的睡意,原來長孫念玫已經醒了。

「啊!」李月影揉揉眼睛,只見長孫念玫笑嘻嘻的看著自己,稍微補過眠的她,眼睛神采湛然。

「妳今年十六歲?」李月影不答反問。

「嗯,怎麼了?」長孫念玫點點頭,抱膝而坐。

「沒什麼。」李月影記得,自己和小玫相遇的時候,剛過十六歲。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長孫念玫倒是相當堅持。

「不知道,或許是我自以為是,自以為很溫柔但卻總是給人傷害。」李月影微笑道。

「假裝多愁善感的傢夥。」長孫念玫開玩笑說。

「呵呵,說說妳的過去吧……」李月影想起以前自己和小玫的相處,不覺的便想要知道眼前這個女孩的過去。其實每個人相遇,要成為知交,「分享彼此過去」這件事情是很重要的。

「我的過去?」長孫念玫疑惑的看著李月影,不知道他為何忽然要自己說過去的事情。

「我聽說你爹在妳九歲的時候就死了,之後呢?妳怎麼過生活的?妳除了無忌兄還有其他兄弟姊妹嗎?」李月影一口氣問了好幾個問題。

長孫念玫聽到李月影的問題,臉色黯了下來,道:「我娘不是元配,所以我有好幾個同父異母的哥哥,那些哥哥在爹死後沒多久便將我和無忌哥趕出去了……後來,娘就帶著我和無忌哥回娘家投靠舅舅。」

「嗯,原來如此,看來妳小時候也不太幸福。」李月影點點頭,關於長孫念玫的身世,他沒有很仔細的去查,只知道她在父親死後便跟著母親一起回到娘家,寄居在舅舅家中。

「其實之前和之後的生活並沒有差太多,爹在世的時候常因為公務不在家,爹死後,娘帶著我和哥哥寄居在舅舅家,也沒有受到虐待,甚至比起在自家舒服多了。」長孫念玫話雖這麼說,卻在眼神中透露出些許複雜的情緒,想來幼年失怙又被同父異母的兄長排擠,以致於必須寄人籬下的境遇,已經在她的內心烙下些不可磨滅的心痛。

「妳舅舅對妳們好嗎?」其實這個問題李月影心中已經有答案,因為根據歷史上記載,長孫念玫的舅舅高士廉很疼愛長孫念玫,也有確實遵守長孫晟與李家訂下的婚約,在李世民十六七歲的時候就提議讓兩人完婚。

「嗯,我不知道。」長孫念玫搖頭道,她的答案讓李月影大吃一驚,暗忖難道歷史記載又再度「造假」?

「不知道?難道並不好?」李月影頭略低看著長孫念玫,長孫念玫正低頭撥弄著腳邊的野草。

「不是不好……唉……你不懂的。」長孫念玫又是搖頭。

李月影微笑,他知道長孫念玫是對自己有所防備才會欲言又止。這其實也算正常,畢竟才認識沒有多久,而自己又是來路不明,身分詭異。

既是如此,李月影也不願意多所探究,他收起那一點點好奇心,淡淡的說道:「不是說了我不懂,而是妳對我心有顧忌,不願意把心事告訴我。」

「我……」長孫念玫沒料到李月影會如此直接點破自己的藉口,她從沒遇過這種狀況,一時之間竟傻了,開口想解釋卻不知道怎麼自圓其說,因此,只說了個我字便啞口無言了。

「不要想太多,是我自己太過僭越,不知輕重。」李月影微笑起身,看著從遠處群山中升起的太陽,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 § § § § §



回到馬邑之後,李月影和長孫念玫將項羽、曹操和劉弘基三人一起找入帳中商討,告知他們從居季恆那邊得到的訊息。

劉弘基聽到太陰魔刀柳葉書已然掌控了馬邑,心中惶懼,建議道:「我們不如就此撤兵回太原吧?太陰魔刀柳葉書陰險狡詐,殺人如麻,可不是好惹的,不管是他假扮王仁恭還是控制住王仁恭,再加上他的徒弟劉武周,整個馬邑已經在他的掌控下,他若要對我們動什麼手腳,可是防不勝防啊。」

「不可以現在就走,撤兵之事可緩不可急,如果一急,柳葉書和劉武周便會有所警惕,他們現在不知道我們已經知道事情真相,不會對我們動什麼手腳的。」曹操沈著的說道。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劉弘基頻搓雙手,看來他還蠻怕柳葉書的。

「劉將軍,放心吧,如果不急就不會有萬一,柳葉書現在還得要想辦法為劉武周開脫無故綁架居紫姑娘的罪,暫時間不會把腦袋轉到我們身上的。倒是我們可以趁這機會好好探查出柳葉書的葫蘆裡面到底賣的是什麼藥。」李月影呵呵笑道。

「這……長孫小姐,妳的意思呢?」劉弘基怎麼想就怎麼不妥當,只得將眼光轉向長孫念玫,希望可以得到不同的答案。

「嗯,我也認同月影大哥的看法,劉將軍不用擔心,有他們三位任何一位在此,就算是柳葉書親至又如何呢?」長孫念玫微笑道,李月影暗暗點頭,果然是將門虎女。

「嗯,這我知道……」劉弘基聽長孫念玫這麼說,心下稍安,其實,他並非膽小之人,實在是因為太陰魔刀惡名素著,殺人不眨眼,既知馬邑全在他掌控之下,留下來難保不發生意外。

「項羽,你現在就動身回太原向二公子說明狀況,請他處理完太原的事情後立刻趕過來。到時,我們再視狀況撤兵。」李月影對項羽說道。

項羽應聲,拿起隨身寶刀便出帳去了。

「劉將軍,我們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專心在軍營一邊操練士卒一邊靜待二公子的訊息,我們這邊不動作,柳葉書那邊絕對不敢造次的。」李月影說道。

劉弘基看李月影鎮定如恆的樣子,又想起他之前在太原練武場上那以一敵百的可怕身手,心中的不安也漸漸消失。



§ § § § § §



經過一個上午的休息後,李月影和長孫念玫都已經恢復了體力。劉弘基少年起便在軍隊之中過生活,雖然至今未有顯赫戰功,但在練習陣法和教導士兵基礎武藝上可說是經驗老到。

長孫念玫走出休息的營帳,看看天色,太陽餘暉已經泛紅。這邊,夥兵正在忙碌著,另一邊的劉弘基則是在操練步兵,她四下張望了一會,沒看到李月影和曹操,心下奇怪,慢慢走到劉弘基身邊,問道:「李月影和曹蠻呢?」

「他們說出去一會,太陽下山前就回來,我看他們帶著弓箭出去,可能會打些野味回來替小姐加菜吧。」劉弘基微笑道。

「喔,這時候去打獵啊!」長孫念玫嘴巴微微噘起,有種被李月影丟下的不樂,這時候去打獵似乎不太合適,但是,既然李月影有去,怎麼可以不帶自己一起去呢?

「我不確定是不是去打獵,只是看到他們帶著弓箭出去,才有此推測罷了。」劉弘基說罷又繼續大聲發號施令,操練士兵。

長孫念玫點頭,正要轉身走入營帳中時,李月影和曹操已經騎著馬回到軍營前。

兩人輕輕縱躍下馬,緩行步入軍營中,長孫念玫快步迎上,語帶責怪的問道:「你們去哪也不說一聲?」

「嗯,我向曹兄請教弓馬之術,曹兄便帶著我到附近做練習。」李月影誠實的回答道。若論到武力,他最弱的一環便是弓術,就算是平地射箭,都常常會出現射主帥卻中親衛的窘況,更不用說在快速策馬行進之間拉弓了。

長孫念玫點頭,心中暗自慚愧,責怪自己好玩的心情,她見李月影和曹操政要走回自己的營帳,忙出言叫道:「月影大哥……」

「怎麼?」

「明天練習的時候帶我一起去好嗎?我也想請曹大叔指點弓術。」長孫念玫請求道。

「嗯,怎麼樣?」李月影轉頭向曹操詢問道。

「可以啊。」曹操微笑點頭。



§ § § § § §



之後的幾天,李月影和長孫念玫都跟著曹操一起練習騎射之術。

長孫念玫不過十六歲,又只是女孩子,拉不開太強的弓,但是經過曹操這個名師的指點,準度卻大幅的提升。

李月影自然更是突飛猛進,一箭射出,既快又準,除了行進間開弓還有準度上的問題外,定點射箭已經是百發百中了。

這天練習完後,照例是夕陽將要落山,三人策馬緩緩而行,返回軍營。

曹操忽然問長孫念玫道:「長孫小姐,在妳心中覺得……我的箭術和令尊相較如何?」

「這……應該不相上下吧。」長孫念玫心中下意識覺得父親的箭術比較高,但一來父親死時自己年紀尚幼,記憶模糊,再者她也不好在曹操面前說出這想法。

「長孫姑娘,妳對我和我的兄弟可以有話直說,不需要顧忌太多。」李月影微笑道。

他知道長孫念玫的心中認為父親比曹操厲害,會說不相上下其實是一種禮貌。但有時這樣的禮貌換來的只是隔閡和距離。

「我……」長孫念玫滿臉通紅,心中有點委屈,她感覺在李月影面前,自己平日行事的那套似乎都不合用。

「呵呵,沒關係,長孫姑娘的心思我了解,但對我不需要顧忌,儘管說,無妨的。」曹操微笑。

或許是長孫念玫尚小,所以曹操對她沒有顯示出平時的淩厲之感。

「真是抱歉,其實父親過世時我才九歲,大部分對父親武藝的印象都是從大哥口中得到,父親對我來說就像是一個傳說和神話,所以……我感覺父親的弓術是天下無敵的。」

「唉……」曹操嘆了口氣,不再接話。

之後,三人一路無話,只是隨著馬匹緩緩的律動前行。

就在快到馬邑城之時,忽聽得遠處傳來大隊人馬行進的聲音,三人好奇之下,策馬等在大道旁邊,要看來者是誰。

「是項羽和李玄霸,他們後面還跟著這麼多兵馬?」曹操頗感意外,李月影也感到不解,難道太原的事情未完?就算太原的事情未完也不需要帶這多兵馬來馬邑吧,難道項羽沒有精準的傳達訊息嗎?

「三哥,我們在這。」長孫念玫控馬上前,止住項羽和李玄霸。

「咦,念玫,妳怎麼在這?」

「我請曹大叔指點弓術,在城南樹林練習了一整天,現在正要返回軍營呢。」

李月影和曹操兩人這時也已經來到李玄霸的馬前,三人頷首行禮後,李月影問道:「二公子怎麼沒來?難道太原那邊的事情有阻礙嗎?」

「要營救文靜出獄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再者,有些大事也必須大哥二哥留在太原勾當,因此二哥就要我和項羽一起過來了。」李玄霸道。

「好吧,一路走一路談吧。」李月影策馬來到項羽身邊,五人放馬緩緩而行,互道別後之情。

太原方面的狀況現在極為詭異。一方面,李淵為了取信隋煬帝派來監視自己的高君雅和王威,所以遲遲不肯將劉文靜放出獄來,並且極力要表現出對隋室忠心耿耿,並無反意的模樣,但另一方面,李淵起義反隋已是勢在必行,所以私下的佈置必須加緊腳步,也因此,李世民便想出了一個一食多鳥的良計。

他要李淵以突厥犯邊頻繁,必須從太原再多派兵馬到馬邑馳援為理由,命李玄霸和項羽率騎兵五百和步兵一千,總共一千五百員兵力來到馬邑。這一方面可以在馬邑進行光明正大的軍事訓練,另外一方面,因為太原軍遠道而來協助抵禦犯境的突厥,軍士的食宿自然應該由馬邑方面提供。

如此一來,不但可以正大光明的加緊太原軍的訓練,又可以免去一部份的軍糧耗損,更何況在李淵的判斷下,劉武周遲早會反隋自立,這時候以上詔做藉口,耗損他的兵糧來訓練自己的兵士是何樂而不為?

「嗯,這個計策雖然不錯,但是要冒的風險也不小,二公子有說過這三千多兵馬何時返回太原嗎?」李月影暗暗佩服李世民和李淵的心計,這計策不只可以規避高君雅和王威這兩個皇帝監軍的目光,正大光明的做各種各樣的軍事訓練外,更重要的是可以鬆懈高王二人的警惕心。

不過,這是有風險的,太原的兵力本來就不多,又將三千五百名士兵外移馬邑,太原城內軍力必然不足,而且現在馬邑的情勢渾沌不明,不知道劉武周和柳葉書會使什麼詭計,一旦出了意外,這三千五百名士兵全數戰死馬邑,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李玄霸早在遇到李月影等人之前就已經馳書馬邑告知王仁恭太原增兵馬邑之事,王仁恭也再度出迎,歡迎李玄霸的到來,不過這次出迎隊伍中少了劉武周,想來柳葉書還在傷腦筋,要用什麼藉口放了劉武周吧。

李月影心中暗笑,眼下的王仁恭就算是柳葉書所假扮,也絕對看不出其中關竅,因為他一天不公佈前些日子來犯的敵人其實是因為劉武周以私害公招致的禍患,李月影就可以裝作全力戒備突厥會大舉進犯的模樣,在這邊駐軍和操兵。

這可以說是作繭自縛吧。



§ § § § § §



軍帳中,六人分別坐定。李世民不在,李玄霸是李家軍的當然首領,自是坐於正中,他首先鄭重的說道:「二哥吩咐我要開誠佈公的向各位說明幾件事情,也希望你們入於耳,不出於口,絕對守密,小心行事,否則大禍將不日而至。」

眾人一齊點頭稱是。

「劉將軍,由你負責加緊訓練兵馬,我帶來的這一千五百名士兵是從上次與歷山飛交戰後收降的農民兵中挑選出來的精銳,素質佳卻沒有接受過正規的戰陣訓練,二哥希望你加緊腳步,將這些士兵都訓練成軍紀嚴明,習於戰陣的勁旅。」李玄霸看著劉弘基吩咐道。

「是,末將必當在最短時間內達成使命。」劉弘基起身應命,一派軍人本色。

李玄霸向劉弘基點了點頭後,轉向李月影道:「嗯,另外,二哥想請月影兄和項曹二位密切監視著劉武周的動態,最好還能找出柳葉書的下落,弄清楚他想使什麼詭計。」

「嗯,我是怕一旦打草驚蛇,會連帶影響到太原軍的安危。」李月影皺眉道。

「的確,但是二哥認為如果能探知柳葉書和劉武周的陰謀,對我們將來起義會有不小的幫助,也因為這事情甚為艱難,才會委託三位。三位的智計和武藝我和二哥都很佩服,由你們出手,就算不能完成任務,也可以全身而退,減低損失。當然,二哥也有吩咐過,凡事小心,如果真的沒有機會,這件任務可以作罷。」

「嗯,也好,不過要籌劃一下如何進行就是了。」李月影點頭答允。

「那麼,我們何時返回太原呢?」劉弘基問道。

「不一定。最遲明年二月,大哥或是二哥會親自前來馬邑率領軍隊返回太原。」李玄霸搖頭表示不確定。

過了一會,李玄霸又開口道:「其實……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希望月影兄也能夠鼎力相助。」

「喔,什麼事情?」

「現今隋政暴虐,天下大亂,群雄紛紛起義反抗。不過,你我心中都很清楚,這不過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各路人馬雖然打著反抗暴政的名號,實際上都只是想要代隋而興,成為下一個天下共主。」

李月影聽李玄霸竟如此坦白的說起這個敏感話題,不由得一怔。不過想來也對,按照歷史記載,李淵起義是在西元六一七年五月,也就是明年的五月,現在已是年底,離正式起義不過五個多月,現在自然要讓可以出力的心腹預做準備。

他同時瞟了一眼曹操和項羽,這兩個人也都是曾經轉戰天下的一代霸主,不知道他們坐在這兒,聽李玄霸談起這話題做何感想?

李玄霸停下來,眾人也都不發一語,沒有接話。李玄霸喝了口茶,繼續道:「我李家代代相傳著一樣神物,名為太武弓,是先祖李暠於馬牙雪山得神靈所賜,先祖便是靠著弓馬神術建立西涼。後來西涼被滅,李氏一族四下分散,擁有神物的一支才算得上是武昭王的正統後裔,而這太武弓便一直由我們這一支所擁有著,直到了先祖李虎之時才因故遺落。我們李家以嫡長相傳著的一個秘密,擁有太武弓或是長樂璽者能一面稱王,如果同時擁有太武弓和長樂璽便可以號令天下。」

「嗯,現在知道太武弓的下落嗎?」李月影問道,要在蒼茫大地找一個小不啦嘰的弓,恐怕比直接率兵打個幾場硬仗奪取天下還要困難吧。

「其實這弓的下落我們一直都知道,只是無力取回罷了。曾祖父李虎是西魏八柱國之一,長期鎮守邊關,名播塞外,有他在之時,塞外部族皆不敢動彈。

後來他生重病必須返京治療,為了避免自己一去邊患又生,因此便留下這太武弓於軍中。一來表示速去速回之意,二來是以此弓做為見證,讓邊境諸部知道自己隨時會回來,不可輕舉妄動。

沒想到,英雄終究難逃疾病折磨,曾祖父那一場病竟沒有好起來,而曾祖父死後,中原政局也幾經變動,直到先帝才復歸一統,這弓自然也就流落到邊疆部族的手中,至今無法取回。」

「噢,原來是這樣,那麼,現在這弓在哪裡?」

「在突厥的始畢可汗手中,這太武弓弓強弦緊,普通人根本難以拉開,在突厥也被當作神物來對待,上一任可汗還特地建造聖殿將這弓供奉起來。」李玄霸說道。

「所以……我們要去突厥的聖殿搶這弓?」李月影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苦笑問。

「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偷盜出來。」李玄霸也知道這個「任務」真的難過頭了,因此笑得有點尷尬。

接著,他又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道:「最好是可以請人做一把假的太武弓,我們用偷天換日的手法將兩弓互換,否則突厥知道太武弓被我們偷走,必然不肯善罷。如此一來,我們起義要面對的就不只有隋朝軍隊,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嗯,我總感覺太武弓的傳說恐怕是迷信成分居多吧。」李月影露出了不信的笑容。

「不,這是真的。」曹操插口道。

「噢,真的嗎?」李月影驚訝的看著曹操,沒想到他會去認同這個說法。

「三國時代的曹操也曾經接受神靈所賜,擁有了太武弓,可惜的是,他始終無法得到長樂璽,所以曹操雖然天縱神武,知人善任,且手下悍將如雲,卻只能與蜀漢以及孫吳鼎足而三。」曹操一邊說一邊感嘆不已。

聽到曹操那一番「發人深省」的分析後,項羽和李月影兩人剛吞進口中的茶不由得倒噴而出,灑得對面的長孫念玫和劉弘基滿身都是。

在經過一番清掃之後,大家重新坐定,李月影擦擦額頭上的冷汗,道:「所以要去搶回太武弓已經是必然的事實,那麼,長樂璽呢?長樂璽在哪裡?如果沒有長樂璽而只有太武弓,那也只能一面稱王啊。」

「據說……長樂璽最後一次出現是在孫權手中,之後便下落不明。也因此,從漢朝末年結束之後至今的四百年間,始終沒有出現一個統一安定的王朝。先皇雖欺侮孤兒寡婦而得到天下,卻所託非人。以如今觀之,楊氏江山五年之內必然敗亡,這或許便是因為沒有得到神器之故吧。」李玄霸說道。

曹操點頭同意道:「要掌握天下者,必須承接天命,這是自古以來顛撲不破的道理,雖然稱王天下者必有大才,但若無天意支持,終究難以克竟大業。漢朝江山四百年,中間又有多少有德之君,有才之主?漢亡之後的四百年難道竟無一人之才可以超越漢高祖或是漢光武嗎?」

李玄霸聽了頻頻點頭,笑道:「曹兄真是不愧乃祖,的確是文武雙全之士。」

曹操微笑不語,他對這樣的稱讚一點都沒有得意之感,因為,他自己便是曹操嘛!



§ § § § § §



之後每日裡,早上時間李玄霸會和劉弘基一起操練士卒,而李月影和項曹二人則是到處打探消息,下午時間劉弘基繼續操兵,其他五人則是互相切磋武藝和弓術。

李玄霸的武功傳自武聖,師父是明師,徒弟的實力自然不凡,如果不以李月影等人的標準來說,李玄霸的武功可說是出類拔萃了。

這天下午練完弓術之後,李月影坐在一旁歇息,長孫念玫也已經累得香汗淋漓,在旁邊用手巾拼命拭汗。

李玄霸仍然在和項羽對練,他知道項羽這樣的高手難求,雖然項羽並沒有正式的教導自己武藝,但只要能和這樣的高手過招,也會獲益匪淺。

李月影這幾天和李玄霸相處下來,發覺他不但武藝過人之外,更有另外一個好處,那就是他上面有兩個雄才大略的哥哥,承襲爵位或是一些出頭的事情根本輪不到他,所以他並不會像李世民那樣「素有大志」,個性上讓人感覺比較忠純。

跟這種人相處的好處是,需要猜心的機會不多,非常自在。

長孫念玫見李月影眼睛直視前方,似乎在發呆,好奇的問道:「在想什麼?」

「玄霸的資質十分優秀。」李月影道。

「是啊,別人要學三天的功夫,他只要一天便可以學會,以武藝來說,他是李家幾個兄弟當中天份最高的一個。」

「妳們家呢?上次妳說妳有很多個哥哥,哪一個的武藝最強呢?」李月影問道。

「若跟世民和玄霸比來,我那幾個哥哥的武藝幾乎都不值一道。我聽說大哥長孫行布的武藝最高,性情也與爹最為相像,可惜已經戰死邊疆。二哥長孫恆安資質普通,三哥長孫安業是個無賴,文才武功都是不值一提。再下來的其他哥哥我並不清楚,而無忌哥則是文重於武,所以……唉,爹的武藝我們幾個小孩半分都沒學到,可說是標準的不肖子孫了。」長孫念玫說著嘆了口氣。

「呵呵,天份本來就不是代代相傳的,就像我……爹……」李月影說到這邊忽然口吃,這還是他來到隋朝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說到自己的家人,習慣說我爸或是我媽怎麼樣的現代人忽然哭爹喊娘起來,也難怪會口吃了。

「你爹怎麼了?」長孫念玫好追問道。

「嗯,沒什麼,我父親是個好人,我卻不是,哈哈。」李月影大笑,他還是不習慣用爹這樣彆扭的名詞,只好折衷用父親來代替。

「第一次聽人說自己不是好人。」長孫念玫莞爾。

「好人……要看從哪個角度來說,有時候好人還真令人痛恨。」李月影淡淡的笑道。

「所以你恨你爹?」長孫念玫吃了一驚道。

「妳想到哪裡去啦,我只是說好人不一定好。」李月影微笑搖頭。

「好人不好,那就不能叫好人啦。」長孫念玫給李月影的話語搞糊塗了。

就在這時候,曹操來到了李月影面前,道:「月影,今天晚上的事準備好了,酉時一過我們就出發。」

「要去夜探太守府?」長孫念玫問道。

「是,我等下會和曹蠻一起去,妳就乖乖待在軍營當中,別又撒嬌著要跟來呀,這次跟上次去李靖府不同,不是逞強就可以的囉。」李月影調侃長孫念玫道。

「我第一次感覺你這個人誠實的無以復加。」長孫念玫恨恨的說道。

「怎麼?」李月影不解。

「你真的不是一個好人。」長孫念玫假怒卻笑了出來。



§ § § § § §

夜晚,王仁恭府邸,曹操和李月影兩人悄悄的越牆而入。

這個太守府其實還不難潛入,李月影感到有點奇怪,但是,他也沒得選擇,在遠處就算空想一百條計謀都不如親自走一遭。

太守府不小,但是這些日子他們已經光明正大的來過幾次,王仁恭的臥房和書房在哪他們也都大概知道,所以沒多久他們就來到了王仁恭的寢室外。

裡面傳來均勻的打鼾聲,顯然王仁恭已經入睡,這點倒是讓李月影感到有點意外。他和曹操交換了個眼神,曹操點了點頭,單獨離去,準備到府邸四處探聽動靜。

李月影就在王仁恭的臥室外面秉氣凝神的等待著。

王仁恭的打鼾聲相當正常,打一會,停一會,有時候停好一陣子,有時候打好一陣子,看來沒有什麼古怪。

李月影小心戒備著四周,深怕有家丁或是守衛巡邏經過。

過不久,曹操悄悄的回到了李月影身邊,搖搖頭,表示並無所獲。

李月影心下納悶,難道居季恆的感覺有錯,王仁恭並沒有被柳葉書所操控?

曹操打了個出去的手勢,李月影點點頭,便跟著曹操一起越牆出府去了,才剛落地,曹操就道:「去劉武周家看看。」

李月影恍然,隨即跟上曹操的腳步在暗夜中往劉武周住處奔去。



兩人到了劉武周家也撲了個空,顯然劉武周和柳葉書有事情要辦,去了某處,李月影問道:「現在該怎麼辦?」

「沒想到第一天就有收穫,現在看是要在這等還是要回守備府吧。」曹操兩手一攤說道。

李月影搔搔頭,思考了一會,道:「嗯,真麻煩,應該在這等比較好吧。」

兩人一前一後的等在劉府附近的陰暗角落,凝神注意著劉武周家的動靜。

就在亥時剛過之時,曹操從後門潛回李月影身邊,道:「劉武周回來了,不過只有他一個人,那……要進去打探一下嗎?」

李月影搖頭道:「你一個人的時候會講話嗎?」

「說不定他會跟妻妾說些什麼。」曹操道。

「你說的狀況,如果是擺在李靖或李世民身上那還有點可能,像劉武周這種把女人當做洩欲工具的人是不可能把重大機密告訴自己的女人的。」李月影搖頭否定了這可能。

「那現在就可以打道回府了。」曹操攤手笑道。

李月影點了點頭,道:「明天再接再厲吧,這事也非一天兩天就可以有端倪的,還有,明天起我們要挑選一些忠誠度夠又機智的士兵,派他們到市集和酒樓茶館中打探消息,快要過年了,大街上肯定會比以往更熱鬧,或許會有些收穫」



§ § § § § §



沒過兩天就是新年,馬邑雖地處邊境,但是過年節的氣氛還是很濃。這些年,朝政大亂,人民流離失所的多,安居樂業的少,能好好休息吃一頓安心飯的日子沒有多少,因此新年可說是令人格外珍惜。

今天是除夕,昨天王仁恭特地設筵席款待李月影等人,還替太原軍新年加菜,看來這個太守雖然沒有太盡責,但也不是太糟糕。

李月影和項羽等人至今在與王仁恭相處時都還沒有感到任何異常,李月影心中疑惑,真的很想知道居季恆的感覺是否正確,也很想早一點看到太陰魔刀的廬山真面目。

只可惜打探消息這種事情一點都急不得,這幾天放出去的士兵們能夠回報的其實不多,只是知道在馬邑,很多人對劉武周有兩極化的觀感,有些人很欽佩他,有些人卻是對他敢怒不敢言。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劉武周在馬邑的勢力真的不小。而這當中一部分的確是因為他武藝有過人之處,但有一大部份卻是因為王仁恭的重用,而王仁恭為何對他重用,也沒有人可以說出個所以然。

因此,按照這些消息的總合,王仁恭給柳葉書控制住應該是真實性很高的一件事,只是除了第一晚有點異常外,他們每晚的潛伏跟蹤,最多只有看到劉武周和一些豪客商賈在酒樓吃飯嫖妓,其餘並無所獲,不要說柳葉書的蹤跡,連柳葉書的聲音都沒有聽過。



雖然今天是除夕,但是軍營中的操練並沒有停止,幾千人的呼喝聲時起時落,李月影則是和長孫念玫、李玄霸以及項曹兩人站在一旁商議著。

「這樣乾耗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我今天就啟程到突厥查訪太武弓的下落吧。」李月影道。

「嗯,是啊,要擬定盜弓計畫前還是要先找到突厥為供奉太武弓而建造的神殿和熟悉一下周邊環境。」李玄霸點頭道。

「就我和項羽兩人先去探路吧。」李月影道。

「嗯,這個嘛!」李玄霸躊躇著,他認為自己應該跟著去,畢竟這是家傳神物,要親眼見到才放心,但是如果探路都要跟著去,不知道李月影會不會認為自己不信任他。

「我也要去。」長孫念玫說道,她特意用了十分堅定的口氣希望能增加自己同行的機率。

「這個……似乎不太好,太危險了。」李月影為難的說道,他說的是事實,這一趟去雖只是探路,但他們這邊沒有人去過突厥,人生地不熟,又加上適逢寒冬,氣侯嚴酷,長孫念玫一個單薄的弱女子要去怎麼不讓人擔心?

「這是去探路又不是真的要去盜弓,我跟著去又有什麼危險呢?更何況我在軍營中除了練武根本無事可做。說到練兵,一切都由劉將軍和三哥負責,現在也成效卓著,而你和項宇曹蠻兩位大哥每晚都輪流監視著劉武周和王仁恭。就只有我什麼都沒做,像個多出來的人一般。」長孫念玫滿是委屈的說道。

「我想……月影兄也是一番好意,妳一個女孩家涉險總是不好,更何況妳是我未來的二嫂,真的發生意外,我怎麼跟二哥交代呢?」李玄霸在旁邊幫腔解釋著。

「說到底你們是不相信我的能力,認為我在旁邊只是累贅。」長孫念玫說著哽咽了起來。

李月影看到長孫念玫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心中跟著酸疼起來。從很早以前,他就無法拒絕那個女孩子的眼淚和傷心,只是沒料到從地獄回來後,面對著與她有著相同相貌的長孫念玫依然如此。

他能夠理解長孫念玫現在的心情,那種到處被當作花瓶供著的窘況誰都會不舒服,對一個世家出身的子弟來說更是一種屈辱。

雖然隋文帝在位期間打破了南北朝以來的九品中正選才之法,但是隋立國至今也不過三十多年,世家觀念還無法全數拔除,而世家子弟難免有自身血統不同於常人的優越感,更何況,長孫念玫的父親長孫晟的確是出類拔萃。

長孫念玫會來到這邊當然不是抱著狎遊玩樂的心態,結果來到之後卻發現,連一個夥夫都比自己還要忙碌。這樣的窘況她已經忍耐了很多天,也都盡量找事情裝忙。可是不但李玄霸和劉弘基操練士兵沒有她的份,連打探消息和跟蹤也都不能參一腳。除了下午練武之時過得比較充實之外,其他時間她都感覺自己很窩囊。

李玄霸年紀尚小,無法理解長孫念玫心中的彆扭,但是老練如李月影者,又怎麼會不知道呢?不過,現在的李月影畢竟跟以前不同,而且不讓長孫念玫跟著去真的是為了她好,因此他還是很堅持的搖頭拒絕。

長孫念玫知道自己這樣更加丟臉,但是能怎麼辦?情緒不是單靠意念就可以控制的,她就是感到委屈和想哭,雖然她也知道週遭這些人都是為自己好,但是她真的很想要有點「貢獻」,不想要像個擺在那兒只能給人指點的花瓶。

「嗯,我去準備一下,等會出發吧。」李月影心一陣陣的酸痛,不過,他並沒有因此而心軟,因為,他曾經經歷的心絞痛,不管是肉體上或是靈魂上的都比現在勝過萬倍。現在包裹著他心臟的是由人間滄桑鍛鍊而成的萬年寒冰。

那豈是長孫念玫的哽咽可以融化?



§ § § § § §



李月影在自己休息的軍帳中整理好包袱又招來劉弘基,向他詢問突厥的始末。

劉弘基曾經隨軍征討高句麗,但是走到半途就繞跑了,在逃跑期間,為了避免被政府軍隊追上,因此繞道漠北,在東突厥的領地範圍生活了好一段時間。

劉弘基道:「突厥本是柔然的鍛奴,有良好的冶鐵技術,又是遊牧民族,因此他們的武器精強,弓馬嫻熟,一個普通突厥人的騎射可能比我朝訓練有素的士兵還要厲害,不過,他們的建築和文化都十分落後,雖然打敗了柔然建立起自己的國家,但是部族林立,很多部族都還是過著逐水草而居的日子。」

「逐水草而居啊,那太武弓會固定放置在一個地方嗎?」李月影問道。

「這我不清楚,不過雖說是逐水草而居,但還是有部落聚集的居城,先皇帝成功分化突厥內部,並為臣服我朝的啟民可汗建立了大利城,月影兄或許可以去那兒看看,對了,這裡是我當年行經漠北之時大略畫的地圖,希望對你有所幫助。」劉弘基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羊皮地圖遞給李月影。

「嗯,多謝,這地圖對我們肯定很有幫助。最起碼……不會迷路。」李月影笑道。

「呵呵,對了,月影兄,我有些話想對你,還希望你不要見怪。」劉弘基笑了笑,似乎是在做個暖場。

「無妨,請說。」李月影點點頭,臉上笑意不減,他猜想是為了長孫念玫的事情吧。

果然,劉弘基小聲道:「我對月影兄很佩服,而二公子對你的重用也是無庸置疑,但長孫小姐畢竟是二公子未來的妻子,我們身為下屬或是朋友的,還是要和善一點……唉!……我是個武人,不懂怎麼說,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吧?」

劉弘基說完已經滿臉通紅,不知道是因為感覺這話不好開口,又或者是他不擅言詞,總之看來有點辛苦,而且更重要的是,李月影認為如果今天劉弘基說的對象不是長孫念玫而是其他人,如李香凝,自己應該會感覺很不悅吧。

如果在處理事務之時還要考慮到「能力不足」之人那脆弱的自尊心,其實是很累的。更坦白的說,如果長孫念玫不是李世民的未婚妻,劉弘基還會在乎她受傷不受傷嗎?

不過,李月影也知道,自己若不是因為對象是長孫念玫,也不會表現得如此冷淡,甚至帶著隱隱的敵意。不過,這是不得已的,李月影心中知道,這刻意的冷淡和敵意是為了要強力捍衛自己對「她」的脆弱。

長孫念玫不管是身型相貌或者是內在氣質上都與徐筱玫有著不可思議的雷同,每一次的面對面,李月影心中的過往情愫都會因為如此的相像,使得包覆在他心火外的萬年玄冰漸次出現裂痕。

「嗯,我知道了。」李月影淡淡的回答道,劉弘基不敢再說什麼,告辭退了出去。

李月影坐在床沿,輕敲木板自嘲著。

有時候,外表的堅強是因為內心的脆弱,外表的冷淡是因為內心的在乎。

重生之後,他不斷的告訴自己,要珍惜這樣的機會不讓遺憾發生,也因此,他一改以往溫和且凡事隨遇而安的性格,希望自己成為一個強者,然後彌補過去失去的一切。

「怎麼,發什麼呆?」一個聲音打斷了李月影的思考,來者是曹操。

「我是個沒有過去的人,現在卻被過去所困擾,這應該很可笑吧。」李月影苦笑。

曹操微笑坐下,看著李月影緩慢的說道:「帶長孫姑娘一起去吧。」

「你的過去讓你成為現在這樣的人,甚至還莫名其妙的成為轉輪聖王,但是你的過去也將會成為你的內傷,像惡夢般困擾著你,甚至阻礙你稱王天下。」

李月影知道曹操說的是事實,他也只好點頭。

「如果你面對的不是長孫念玫,而是李香凝這種八竿子打不著你內心的女孩,我想你會很技巧的答應她跟著你去到突厥。」曹操呵呵笑著。

李月影訝然,心中思忖著曹操的話,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曹操見李月影的表情便知道他現在腦袋混亂,無法做出進一步的思考,於是接著說道:「一個人不經歷艱難怎麼可能成長,就算是老鷹也有剛學飛而跌跌撞撞的時候,不是嗎?你既然要成為李世民的影子,幫李氏一族掌握天下,那麼就不能放棄培育小老鷹長大的機會啊,這次探路雖然危險,但卻是一個難易適中的機會讓長孫念玫成長,不是嗎?」

李月影終於恍然大悟,在二十一世紀的自己,不就是這麼對待秦語茗而讓她成長的嗎?

他點頭微笑,表示了解,起身拍拍曹操的肩膀道:「我知道了。」

「你的內在是個重情之人,所以你的過去會成為你的傷,希望不要再有下次的失誤了。」曹操肅容道。

李月影點頭,笑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這就去邀請我們的長孫大小姐一起出塞吧。」

曹操見李月影欲轉身出帳,起身跟上,道:「等等,還有一句話沒說完。」

「還有什麼話?」李月影露出了好奇的微笑。

「你真的打算只做影子嗎?」曹操簡短的問話卻讓李月影的微笑登時結凍。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正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