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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17 01:12:09

本篇最後由 nike 於 2017-9-4 16:52 編輯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2-5-23 11:08 編輯

作者:Fresh果果
書名:仙俠奇緣之花千骨


【內容簡介】
瑤池初見,他是高高在上的長留上仙,而她偷偷混入,變作小蟲趴在樹上,卻被風吹落於他的酒盞之中。
「不小心掉下來了嗎?」
他的笑淡然而又慈悲,那是她此生唯一一次見到,卻是對著一條小蟲。
一年之約,拼盡全力,只為了有一天,能叫他一聲師父。
「師父,你為什麼收我為徒?」
他不語,只是將宮鈴贈予她,輕撫她的頭。
那漫天緋色中白得塵埃不染的身影,每日站在露風石上,俯瞰千山。
她發誓說,再也不會讓他寂寞了。
可是絕情殿上的朝夕相伴,默然相守,終於還是走到了盡頭。
為了救他,她犯下彌天大錯。然而……
「錯了就是錯了。」他淡漠依舊。
八十一根消魂釘,還有高高舉起的斷念劍。


【目錄】

卷一.萬福血冷沈野殍,臨危受命上華巔
卷二.瀚海難禦折千骨,經年約滿鬥群仙
卷三.暗影浮香動淺夏,伏羲琴響太白山
卷四.墟鼎乾坤藏子畫,花月洞天無月寒
卷五.霧澤蠻荒終一統,三千妖獸複何安
卷六.六界重歸天地變,物是人非為紅顏
卷七.深宮雲頂生若死,神滅魂離只
卷八.轉世橫刀奪遺愛,重生難斷斬前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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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23 11:07:47

【番外.賭局:六、鶼鰈情深】

  一場長達十六年的賭局草草落下帷幕,最後的贏家,居然是不知從哪裡蹦出來的野小子。如此爆冷門,下注之人都哭喊輸得太過冤枉。這件事成為仙界近期的頭條新聞,更別說參賽之人回去後又是如何將下界的事添油加醋的八卦一番。

  花千骨再次醒來的時候已回到長留山絕情殿。眼睛依然看不見,隱隱能聽見說話聲。

  「骨頭師父,你醒啦?」幽若握著她的手,恢復蟲身的糖寶連忙從她耳朵裡爬出。

  「朔風呢?」她著急的問。

  「千骨,我在這。」朔風笑瞇瞇的彈了下她的額頭。轉身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白子畫、東方彧卿、殺阡陌等人。

  「我看你們玩得這麼熱鬧,就中途跑去插了一腳,沒有惡意。尊上大人不記小人過,相信不會往心裡去吧……」

  白子畫淡淡看他一眼並不說話,此仇不報非君子,只分來早與來遲。朔風突然感覺背上一陣發涼。

  笙簫默飛起一腳:「你個死小子,好好一賭局被你給攪了,白辛苦我帶孩子帶了那麼多年。」

  花千骨握住朔風的手,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他終於回來了,比她料想的快了許多年。這下終於沒有遺憾了,除了竹染……

  「死書生你早就知道流火就是朔風了對吧?」殺阡陌瞪著眼睛質問道。東方彧卿聳肩只是笑。

  眾人都恢復了本來面目,氣氛倒也和樂。摩嚴看著朔風心想這樣結束賭局未嘗不是好事,如果最後贏的真的是東方彧卿或者其他人,子畫嘴上不說,心裡肯定還是會介意的。

  殺阡陌不耐煩的催促著:「賭也賭完了,你趕快給小不點治眼睛吧。」

  東方彧卿點頭:「藥已經調製好,埋在陰火山中十五年,是可以開壇了。只是還需要輔以針灸,我多有不便……」

  他話說一半,眾人已經明白,針灸是需要脫衣服的。

  「我來。」白子畫道。

  東方彧卿點頭:「因為要扎骨針,可能有些疼,骨頭你多忍耐一下。那就先等幾天,我把針灸的位置一一告知尊上,」

  「不行!」花千骨出言反對,「再等兩個月!」

  眾人不解:「為什麼要等兩月?」

  花千骨捏捏自己的臉,鬱悶的把頭埋到被子裡:「我要減肥!」

  眾人一愣,都笑了起來。如今的花千骨還保持著下界時胖乎乎的身材,自然是不肯這樣在白子畫面前寬衣解帶。

  「都是你害我的!」花千骨抓起枕頭朝著東方彧卿的方向砸去。

  東方彧卿穩穩將枕頭抱在懷裡笑了起來,笑容卻有些苦澀:「當然要讓你胖一些,才好分辨誰對你是真心誰是假意。」

  「哼。」花千骨向他齜牙。其實她心裡也放下了塊大石,這次打賭總算是安全過關,對她而言甚至算是相當完美。既沒有移情別戀,又沒有讓師父獲勝。誰讓他同意拿她來打賭的,她跟他的帳還沒算完呢!

  兩個月一晃而過,花千骨拚命減肥,雖然仙界靈丹妙藥很多,但是外力的強制改變,終歸還是沒有健康運動來得好。

  這天便是針灸之日,花千骨心裡有些緊張。洗完澡考慮半天自己應該穿什麼好,不過反正都是要脫的,就只在上下關鍵位置裹了白絹,外面披了件半透明的紗衣。十六歲的她差不多已經是個大人了,個頭也高了許多,因為還沒完全瘦下來,身材顯得豐滿圓潤。

  她輕車熟路的摸進絕情殿的醫室,心怦怦直跳。

  「小骨,把門關上。」

  白子畫的聲音從裡面傳出,花千骨忍不住咽嚥口水。

  房間裡到處掛滿了輕薄的紗幕,香爐裡燃著特殊的藥草香,味道濃郁不可捉摸。

  她一步步朝裡走,聽見白子畫道:「小心台階。」反而故意絆住往前撲倒。

  果然身子微一傾斜,下一刻便落入熟悉的溫暖懷抱。

  「小骨。」聲音微微不滿,似是呵斥她的頑皮。

  花千骨環住白子畫的脖子,靠近他耳朵低喃道:「師父,抱我過去。」

  白子畫愣了一下,輕輕將她橫抱起,放到榻上。

  花千骨長髮披肩,玲瓏有致的身子若隱若現。白子畫從未見過這樣子的她,一時間也不由面紅耳赤,怕影響施針,乾脆扯了條白布,將自己眼睛蒙上。

  花千骨鬱悶了,都老夫老妻了,還害羞個什麼勁。趴在榻上不肯動,白子畫只得親自摸索著幫她解開帶子,脫下外衣。

  花千骨看一眼旁邊的銀針,長短不一,足有一百多根,心頭一陣發寒。

  「小骨,別怕。」白子畫低聲安慰,左手輕觸她的後頸,脊椎處轉瞬已三針下去。

  花千骨痛得身子一陣抽搐,這針不是紮在肉裡穴位之上,而是紮在骨頭上,她的整個頭皮都發麻了。緊咬住牙關不發出聲音,師父冰涼的手如一股清流滌蕩著她的痛楚。

  感覺到手下身體的顫抖,白子畫心疼的皺起眉頭。

  「還受得住麼?」

  花千骨笑道:「沒關係,接著扎,消魂釘都挺過來了,還怕這個。」

  身後的手僵住了,花千骨察覺到自己的失言,連忙轉移話題催促白子畫下針。

  白子畫想到當日花千骨被綁在誅仙柱上血流成河的模樣,手禁不住微微有些抖了。知道自己速度越快,她受的折磨越少,逼自己冷靜,又飛快刺下幾針。

  雖然蒙著眼睛,看不到花千骨痛苦的模樣,甚至聽不到她任何呼痛聲。可是滿是汗水的身子和急促沈重的呼吸還是讓白子畫失了平常的從容穩重。

  骨針紮好,拔完針,休息一下,又要開始扎穴位,兩人都大大鬆一口氣。白子畫溫柔的擦去花千骨臉上和身上的汗水,重新下針,神色逐漸恢復淡定。

  花千骨卻越發難熬了,方才疼還不覺得。如今那冰涼的手指每觸到她身體一處,都會引起一陣顫抖,欲生欲死啊!還叫她不要亂動!他別動讓她摸摸試試?

  白子畫不明白為什麼花千骨剛剛死咬著牙不出聲,如今反倒小聲嚶嚀起來。那聲音軟軟的像毛茸茸的東西在撓他的心,實在叫人臉紅。

  扎完了花千骨背上幾處要穴,開始扎腿。花千骨更難熬了,特別是大腿內側,如果不是知道白子畫的性格,她會以為他在故意勾引挑逗她。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花千骨在心裡狠狠發誓。

  終於後面全扎完了,白子畫輕呼口氣。一盞茶後,花千骨正昏昏欲睡,白子畫替她拔針。花千骨有氣無力的翻個身,準備扎正面的穴位。睜開眼睛,卻震驚的發現自己已經能看見了,經脈差不多打通了。她大喜過望,卻不做聲,瞇起眼睛看白子畫繼續給她扎針。

  白子畫本是怕看見太多,自己胡思亂想,蒙上眼睛,就能把前面愛人的身體當作普通病人下針。可是沒想到自己腦補得倒很完全,真是越來越不濟了。

  左手尋穴,右手下針,鎖骨旁扎完了,向下不小心碰到花千骨的胸部立馬縮回,沒想到卻被花千骨按住,覆在她胸上。不同於以前,軟綿綿的觸感頓時叫白子畫傻了眼。

  「師父,疼……」花千骨一臉賊笑的撒嬌道,睜大眼睛看著白子畫額上的汗水越來越多。

  「小骨、別鬧……」白子畫有些慌亂的想抽回手去,可是被花千骨壓住手背,看上去更像是趁機在她胸上揉了幾把,頓時臉更紅了。

  「師父感覺到我的心跳了麼?」花千骨差點沒笑出聲來。

  白子畫被她一說,更能感受到掌心下的溫軟、還有急速跳動的心脈。

  「師父,你臉紅了。」

  「別鬧了,一會我不小心扎錯了。」白子畫用力抽回手,退了一步,聲音十分不自然。調整心緒,繼續開始往下扎。

  花千骨的手臂被紮住不能再亂動,開心的睜大雙眼看著白子畫。能再次看見他本來的模樣,窘迫的神情,她突然覺得這個賭局似乎是值得的。

  又過了半個時辰,總算扎完了。

  白子畫拔了針問道:「小骨,能看見了麼,有什麼感覺?」

  「渾身熱熱的,好像有火在燒一樣,師父幫我冰一下。」

  花千骨坐起身來撲到他懷裡。白子畫抱著她光溜溜的身子,不由又是一陣尷尬。

  「先穿上衣服。」

  「不穿,這樣涼快。」

  花千骨靠近他的臉,輕吻他的鼻尖。

  「師父,我能看見了……」

  白子畫揚起嘴角,笑容一閃即逝。

  「你自己說過,我能看見了,就要……」

  小嘴印了上來,白子畫有些無措。想要解開眼睛上的布條卻被花千骨阻止,她要師父也體驗一下看不見的感覺。哼,之前在銀河他親她的時候不是強勢霸道得很嘛,這下又害羞個什麼勁?

  花千骨隔著白布,輕吻他的眼睛。

  白子畫感覺不規矩的小手在自己胸前和背後亂摸著,火熱的呼吸噴在耳邊,然後耳垂被吻住了,舔咬吮吸。腦子裡一下就炸開了,伸手將花千骨緊緊抱在懷裡,眼前瀰漫一片桃紅色。

  他先前不與小骨親近,是怕影響修為,沒法幫她療傷。如今,已經沒有了顧及,那就順其自然罷。

  白子畫深吻住她,舌優雅入侵,霸道又纏綿。花千骨頓時身子就軟了,被他慢慢壓在身下……

  就在這時,白子畫的嘴唇被重重一咬,點點鹹腥。花千骨笑嘻嘻的從他身下鑽了出去。

  「師父總說,小骨太小啦小骨太小啦!反正現在我也能看見了,不用你照顧,以後就繼續分房睡。沒做完的事,兩年後等我再長大些再說吧!」

  誰讓他同意拿她來打賭的,還耍手段親她讓她傻乎乎喜歡上他。她氣還沒消呢,她也是會勾引人的,知道厲害了吧,自個難受去吧!哇哈哈!

  白子畫無奈的歎氣,扯下布條,看她一眼。

  「兩年?」

  是哪個小色鬼,每天爬他身上佔他便宜吃他豆腐的?

  花千骨望見白子畫鄙視的眼神倍受打擊,氣急敗壞的握拳:「哼哼,不要小瞧我!不信我跟師父打賭,絕對忍到兩年後才把你吃干抹淨!等著瞧吧!」

  花千骨跟他做個鬼臉,披上外衣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白子畫只能哭笑不得的歎氣。

  又要打兩年賭?看來這小鬼是賭上癮了吧?

  不是他對自己的魅力太有信心,而是那傢夥意志力實在太差。何況,自己難道就不能把她吃干抹淨麼?

  這個賭,她輸定了——

  〈卷八.轉世橫刀奪遺愛,重生難斷斬前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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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1:07:23

【番外.賭局:五、下手為強】

  這天深夜,花千骨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窩被掀開。

  「爹爹,別鬧。」花千骨翻個身繼續睡。

  「骨頭是我。」東方彧卿拿外套給她穿上,又給她穿鞋。

  花千骨半睜著眼睛,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夫子,你怎麼進來的?」

  「別管我怎麼進來的,北斗他們喝醉了,來,我帶你出去看星星。」

  東方彧卿一把橫抱起小肉球,從窗口飛了出去。

  那邊笙簫默連忙假裝沒看見的關上窗戶繼續睡覺。

  「還從來沒見師兄輸過,東方我看好你哦,哈哈……」

  花千骨緊緊環住東方彧卿的脖子,驚訝的瞪大眼睛,看著浮雲不斷從自己身邊掠過。

  「夫子,我剛夢到你,你怎麼就從夢裡出來了?」

  東方彧卿笑了起來:「骨頭也是我唯一的夢。」

  花千骨頓時臉紅了,這話啥意思,咋聽起來這麼肉麻呢?

  「夫子,你是神仙啊?」

  「不是,以後不要叫我夫子,叫我東方。」

  「哦,東方,我們這是要去哪?」

  「看星星,當然去銀河。」

  東方彧卿一口氣帶她飛到了九重天銀河之上,這是他們第二次來到這裡。

  「我、我一定是還沒睡醒。」

  花千骨望著無邊無際的星子傻眼了。

  東方彧卿手中折扇拋出,頓時成了一葉小舟。花千骨坐在船舷,脫了鞋,腳在銀河裡踩星星玩。到處波光粼粼,亮晶晶的。

  東方彧卿伸手將她摟在懷裡,不同於以前的瘦弱,胖乎乎的她發育的也很好,東方彧卿只得小心的避開她的胸。

  花千骨背靠著東方彧卿,望著眼前美景,不時的深呼吸發出驚歎聲。

  突然一根蘿蔔遞到了跟前。

  「吃麼?」

  花千骨接過咬一口咯崩脆。

  「好甜啊!謝謝,東方你以後可不可以經常帶我到這來玩?」

  「好啊,你願意跟我永遠在一起麼?」

  花千骨看著他,害羞的笑著點點頭,夫子是想要娶她麼?她終於有人要了?太好了!這下爹爹要開心死了!接下來應該做什麼來著,對對對,一吻定情!

  東方彧卿摸摸她的腦袋,見她輕輕閉上眼睛仰起了頭,不由笑出聲來,一把將她摟進懷裡,手輕輕拍了兩下,花千骨突然覺得越來越困就要睡著,隱約聽到東方彧卿低聲喃道。

  「傻骨頭,你現在可是別人的妻了,我怎麼能隨便親。」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想要跟我問個清楚,不是我不告訴你,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陷在無限輪迴的轉生中,看得太多,我其實比任何人都無情。把你當成棋子,把六界當成棋局,我翻雲覆雨,什麼妖神出世,不過是我無聊中的一場遊戲。結果我輸了,代價是我的心,還有永遠失去你。如果可以再重來一次,我不會讓你上長留山,也不會讓你見到他。這次的賭局,不是為了戲弄你。治你的眼睛無論如何需要十五年,與其坐等,我只想再有些時間可以和你在一起。」

  「你就是太善良了,不管被騙多少次,都還是願意相信我,跟我走。可是我已經做了這麼多傷害你的事,又怎麼捨得,讓你和愛的人分開呢?」

  東方彧卿輕撫她的臉,一切對於他而言都是遊戲,真實的唯有她。

  「永遠不要、給我留下任何的空隙可鑽,白子畫……」

  東方彧卿突然回頭,望著那片極耀眼處。白子畫的身影慢慢走了出來,萬千星輝,也掩蓋不住他的光芒。東方彧卿則化作一道青煙,了然無蹤。

  花千骨趴在船舷上,迷迷糊糊醒了過來,卻已不見東方彧卿,反而是白子畫站在身旁俯視著她。

  「夫子,你怎麼也在這,你也是神仙?」

  花千骨好奇看著他,夫子的神色似乎比平常更冷一點,是因為什麼事在生氣麼?

  突然腰被攬住,提了起來,近距離的貼近白子畫。那雙眼睛深邃如海,彷彿要望進她的靈魂深處。花千骨有些害怕,剛想開口說話,嘴巴已被封住。

  太突然了,她像被點燃的爆竹,腦袋裡辟里啪啦響個不停,只看見一片煙霧迷濛,一片電光閃爍。白子畫的吻很輕又很用力,只是簡單的貼著她。哪怕是方才雲端穿行、銀河泛舟的感覺,也比不上這一刻美妙。

  可是不對吧?夫子怎麼能吻她?這可是她的初吻啊!

  花千骨使勁掐自己一把,逼自己清醒過來,然後努力想要掙開。白子畫卻把她抱得死死的,推拒之間,小舟劇烈搖蕩,竟然翻掉了。

  可是白子畫依然吻著她,兩人緩緩下落,周圍滿是螢火蟲一樣的熒螢光亮。不同於水的質感,依然可以自由呼吸。被星子的碎片觸擁著、包容著,彷彿也化為這億萬星輝中的一點,無窮浩淼,美到極致。

  白子畫的吻漸漸深入,花千骨張開嘴艱難的喘息。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這就是西方極樂世界麼?

  不遠處,北斗星君中的天璣星君和搖光星君正在抓耳撓腮,竊竊私語。

  「這東方小兒膽子太大了,居然敢把我倆灌醉。」

  「唉,這個以後再說,眼下可怎麼辦啊,長留上仙犯規了,居然還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

  「犯規了又怎樣,你敢用雷劈他麼?沒看見他現在正生氣麼?你要命不要命?」

  「啊?那難道就這樣不管?那賭局不是太不公平?」

  「有什麼不公平的,他親的又不是別人的老婆,反正要劈你劈。」

  「我哪裡敢劈!」

  「那就算了,裝沒看見,回去繼續睡覺吧……」

  花千骨被吻得頭暈眼花,渾身發軟,只能伸出雙手用力攀住對方脖子。

  白子畫不明白為什麼每次她都捨得拋下自己?他是那樣堅信她的愛,不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有改變。可是她寧肯跟東方走,也不要留在他身邊,她寧肯一個人死,也不要跟他死在一起……

  若重來一次,你真的不會愛上我麼?

  我不信。

  生生世世,你都只能愛我,只能是我一個人的。

  空隙?沒有空隙。哪怕東方彧卿再轉生十次、百次、千次、萬次!我也不會給他半點機會!

  花千骨沈溺在他的吻裡,隨著漫天星子,一起墜落。

  第二天醒,已是日上三竿。

  完了,又遲到了。花千骨一坐而起,卻發覺渾身酸軟。昨夜發生的事浮現在腦海,她頓時面紅耳赤。

  後來發生了什麼?自己怎麼回來的?

  不對,肯定是自己做夢了,居然做這種夢!她使勁的揪自己頭髮,捶自己腦袋。

  爬起來往妝鏡前一坐,頓時嚇一大跳。胖乎乎的小臉好像桃花開一樣,雙目水光瀲灩,雙唇又紅又腫。

  該死!難道是真的!

  「啊——」花千骨終於尖叫出聲,她被夫子非禮了!

  去書院的路上花千骨都不好意思擡起頭,雖然很羞人,可是得找白子畫問個清楚。他這麼做是什麼意思?什麼話也不說突然吻她?難道他也想娶她麼?唉,嫁給白子畫其實也不錯啦!就是悶了點,以後要是成親日子肯定很無聊。

  忐忑了一整天,結果下午白子畫的課上,人家看都不看她一眼。

  「千骨,你怎麼了?臉怎麼這麼紅啊?」

  「沒、沒事……」花千骨低下頭,使勁拿毛筆在紙上畫圈圈。結果寫到後面,發現滿版寫的都是白癡,也不知道她在罵自己白癡,還是白子畫白癡。

  下了課,她飛衝到白子畫面前。

  白子畫停下腳步,冷淡的看著她。

  「夫、夫子……」

  「什麼事?」

  「你、你為什麼昨天……」花千骨結結巴巴半天講不出來,扭捏道,「為什麼要那樣對我?」

  白子畫沈默了幾秒:「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花千骨癟著嘴巴,眼淚都快掉下來。不知道她在說什麼?難道他都忘記了麼?還是真的是她做的一場夢?

  從那以後,花千骨格外留意白子畫,課上眼睛一直盯著他,偶爾還會跟蹤一下。她不信那天發生的事都不是真的。

  可是白子畫好像一直是那副對什麼都漠不關心的模樣,對她的示好也完全視而不見。

  她特意做了冰鎮酸梅湯拿去給他喝,結果他只說了句不喜歡酸的就走了。她只能灰溜溜的回來,結果被隔壁班的幾個女生看見了,毫不留情的譏諷她,說她胖豬想吃嫩草。氣得她差點沒把酸梅湯潑她們一身,她現在最聽不得誰說她胖了。

  可是一想還是不要浪費了,拎回去自己喝。

  她覺得心裡好委屈,憑什麼親了她又不認賬,真是不負責的男人,自己又不一定非逼他娶她,只是想問個清楚而已。

  流火見她一個人在竹林裡猛灌酸梅湯,笑得肚子都疼了。

  「在為白子畫的事情生氣麼?想不想知道為什麼?我可以告訴你答案,跟我來。」

  流火把她引至一瀑布後面,掏出一面巨大的撼天鏡罩在兩人頭上。

  「你這是幹什麼啊?」

  「以防萬一,我可不想一會被雷劈死。你蹲下來,聽我悄悄跟你講。」

  流火招手,花千骨連忙附耳過去。

  「不用耳朵,手給我。」

  花千骨好奇的把手遞過去,流火的右手跟她的右手結了個法印,然後花千骨就聽到有聲音傳了過來。

  「白子畫前些天是不是吻你了?」

  花千骨大駭:「你是怎麼知道的?」

  「看你魂不守舍的樣子,猜也猜到啦!本來這個賭局就不公平,誰讓人家身份特殊呢?」

  「賭局?什麼賭局?」

  「白子畫、東方彧卿、殺阡陌、墨冰仙,還有書院裡的其他夫子打了個賭,看誰能先得到你的心。所以你身邊老出現許多莫名其妙無端獻慇勤的人吧?只可惜,人家費勁心機一年,都抵不上白子畫一個吻,輕輕鬆鬆把你搞定了。」流火故意只說了事實的一部分。

  花千骨頓時臉都白了:「你說什麼?」難道開學抽籤的時候,因為自己當眾出了醜,他們就決定拿自己打賭尋開心?

  「難道不是麼,你看你最近的舉動,不是眼裡只看得見他了?敢說你沒喜歡上他?這個賭局他已經贏了,自然就不理你了。」

  「你胡說!」白子畫、東方、墨冰、還有殺姐姐,他們根本就不像那樣的人啊!

  「花千球,我啥時候騙過你,我可是把你當好哥們,不想看見你為一個男人傷心。不過是一個賭局而已,不然你想你那麼胖,又笨死了的,怎麼會有那麼多人對你好,討好你?只是為了贏而已。」

  花千骨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難怪殺姐姐和東方他們都說要娶她,明明知道就憑自己這模樣根本不可能,還是自欺欺人的相信了。難怪白子畫親完她之後就不理她了,原來那只是他為了取勝的卑鄙手段而已!

  太過分了!她不就是胖一些麼,所有人都嫌棄她、騙她、捉弄她!原來她誤以為的喜歡,只是一場遊戲一個笑話!

  花千骨的臉蒼白如紙,頓時覺得世界都灰暗了。流火撓撓頭,替她擦掉淚水。

  「好啦,別哭啦,我又不嫌棄你!實在沒人要,我娶你當媳婦,但是當然以後去妓院和賭場你要陪著我,不能管我。」這樣的媳婦哪裡找啊,哈哈哈。

  花千骨嗚嗚的哭,狠狠握拳,她還是要去跟白子畫問個清楚,不,她要去罵他一頓。還有其他所有耍她的人!

  花千骨直接在別班門口把白子畫攔下,站在荷花池邊,叉著腰,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周圍的人全都停下來看熱鬧。

  東方彧卿笑道:「看來賭局要出結果了呢。」招呼幾個學生,去把其他夫子全都請來。

  周圍人越來越多,花千骨也不在乎,趁著大家都在,她要把他們都罵一頓,居然閒著沒事拿她來打賭,吃飽了撐的麼?

  可是一對視上白子畫淡定的眼神,她就慌了手腳,搞什麼,錯的又不是她,她幹嗎氣短啊。

  「白子畫!為什麼拿我來打賭?作為一個德高望重的夫子,你不覺得自己太沒品了麼!還使了那麼卑鄙下流的手段卻不肯承認!我要你今天當著全書院的人對天發誓!你那天晚上沒有親過我!」

  院長大人一聽這話差點沒氣暈過去,周圍一陣噓聲和起哄聲,還夾雜著幾句居然犯規了的憤慨。花千骨一聽果然如此,心裡更加難受了。

  白子畫沈默許久,終於開口。

  「親了。」

  周圍又是一陣巨大噓聲,花千骨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

  白子畫揚起嘴角看著她漲紅的雙臉,眼裡閃過一絲笑意。

  「怎麼,你要我負責麼?」

  「我、我……」

  沒想到他會突然之間承認,花千骨亂了手腳。

  周圍一片吼聲:「不公平,尊上你作弊!」而且還帶引誘的,沒想到這麼狡猾。

  花千骨嗯嗯啊啊半天,白子畫微微上前一步,低頭凝視著她。他的眼神就如同那天夜裡一樣,明亮的任何星光都比不上。

  「你喜歡我麼?」那聲音略帶沙啞,如同魔咒,花千骨魂都飛走了。眼睛直直盯著他的薄唇,回憶起那夜二人抵死纏綿的吻。

  殺阡陌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一邊把綠豆糕塞進嘴裡一邊搖頭道:「媽的,老白太牛了,美男計都使上了,老子甘拜下風。」

  「喜、喜……」

  眼看花千骨就要說出口,流火在背後大喊一聲:「喂,花千球!有點出息!」

  花千骨猛的回過神來,臉漲成豬肝色。差點又被引誘了,明明知道他在騙自己,豈有此理,這賭局絕不能讓他贏!

  「我才不喜歡你呢!我喜歡流火!我們馬上就要成親了!」

  -----

  全場皆驚,鴉雀無聲。

  賭局結束了?

  殺阡陌一口綠豆糕就噴了出來,什麼?怎麼回事?流火又是哪根蔥哪棵白菜?

  其他所有參加賭局的人也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個流火是哪裡冒出來的?賭局明明眼看就要□,卻來了個大烏龍然後倉促結束了?白子畫輸了?贏的也不是東方彧卿?

  白子畫的面色顯然也有些難看,明明只差一點點……

  不過雖然花千骨嘴硬,事實上,好歹他也算是贏了吧?

  流火哈哈笑著走上前去拍拍花千骨的肩膀:「千骨,好樣的!不過,好女不二嫁啊……」

  花千骨站立不穩,只覺得好多東西正要從腦海裡噴湧出來,記憶開始復甦,眼睛也逐漸模糊看不清楚,隱約望見流火湊過來的臉。

  「千骨,還能認出我麼,這一世,我可是有臉的,要記得我的樣子哦。」

  花千骨彷彿被人猛敲一下,七月流火、八月朔風。

  「朔風!你是朔風……你回來了……」

  無法抑制的驚喜伴隨著暈眩,記憶回潮太過洶湧,她的眼睛再次完全看不見了。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23 11:06:48

【番外.賭局:四、君子好逑】

  白子畫始終沒有動靜,連殺阡陌都替他急。第一次課上,他走進教室在椅子上坐下,什麼也不說,一坐就是一整節課。下面的學生等來等去不見他說話,又是心急又是焦躁,問他又不答,被他看著又不敢隨便閒聊,只能面面相覷直到一個個全都趴倒睡著。花千骨自然也是,還堂而皇之打起了呼嚕。

  之後的課上,不是去郊外寫生,就是在草地上靜坐。學生紛紛退課,連幽若都受不住跑去選修小動物飼養,最後只剩下七八個人了。

  花千骨反而一直堅持下來,因為這個課上可以睡覺沒人管。

  相比於書院其他個性張揚的夫子,白子畫出奇的安靜。可是花千骨卻直覺其他人似乎都很敬畏他。一般只要他在的場合,大家都會稍稍收斂。

  他很少說話,表情也淡淡的,像一陣風像一片雲,讓人看著很安心,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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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白子畫的課,這次白子畫帶他們到湖邊釣魚。

  水綠天藍,涼風習習。他們坐在柳樹下等著魚兒上鉤。花千骨一想到晚上能有魚吃就來了興致,可是好半天沒釣起一條。

  其他人把魚竿或插在土裡,或用石頭壓著,都跑去一邊放風箏捉蝴蝶去了。湖邊只剩白子畫安靜垂釣的身影,晨松暮靄一般,融入青山綠水之中。

  花千骨望得有些癡了,跑到他身邊坐下,下了桿,偷偷擡眼打量他。她覺得自己最近記性似乎是越來越差了。許多人雖然一看見就知道是誰,但是回轉身是怎麼也想不起來具體聲容相貌。就像現在這樣,雖然眼睛清清楚楚看見白子畫,但是彷彿隔著迷霧進不到腦袋裡去。這是怎麼回事呢,她雙手撐著下巴,折一根苜蓿草在嘴裡含著。

  「夫子,怎麼連你也還沒釣到魚啊?」花千骨見旁邊的簍子裡也是空空如也。

  白子畫不說話,花千骨繼續自言自語:「估計是今天魚兒都在家裡睡懶覺吧。」

  「夫子,你喜歡吃什麼魚啊?我只要刺少的都喜歡,有一次我吃魚被卡住了,怎麼都取不出來,喝了好多醋,把爹爹急壞了。結果後來你猜怎麼著?」

  白子畫依然沒理她。

  「結果我在門口摔了一跤,魚刺就跑出來啦!哈哈哈……」笑聲越來越小,花千骨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夫子,你要是釣起魚來,分我一條吧,我回家做好了,明天帶魚湯給你喝?」

  「呃,好吧,再給你帶點魚肉?」

  「唉,夫子,你怎麼都不愛說話呢,是怕把魚嚇跑麼?那我們小聲點說?」

  花千骨百無聊賴,覺得自己在和尊石頭講話。突然看見一隻蜻蜓飛來,停在了白子畫的魚竿上。

  「啊,蜻蜓!」她興高采烈的站起身來,伸手去抓。還沒碰到,蜻蜓就飛了起來,在空中轉了一圈又停在原來的位置。這次花千骨看準時機,猛撲過去。蜻蜓還是狡猾的從她指間飛出,而她胖乎乎的身體卻不受控制的朝湖裡一頭栽了去。

  一聲驚叫,眼看著小臉就和和水面來個親密接觸,衣帶卻被誰拽住硬生生拉了回來。花千骨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拍著胸口直道謝謝。

  捋起袖子,在湖裡洗乾淨手上的草汁和泥土。白子畫看到她手臂上大刺刺的「我愛白癡」四個字,頓時滿頭黑線。好個東方彧卿,居然敢罵他是白癡!不過他家小骨也真夠笨的,偷雞不成蝕把米。

  「總是很想吃東西?」

  「啊?什麼?」花千骨似乎突然聽見夫子和她講話了。

  白子畫從上到下打量她一眼。

  花千骨連忙搖頭辯解:「不是啦!我只是嘴饞,沒有一天都在吃啦。你別看我那麼胖,其實我體態輕盈、行動靈活!」花千骨站起身來想要單腳轉一個圈,不過未免再次跌進湖裡,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換成雙腳。

  見白子畫一直淡漠的看著自己,不知為什麼第一次有做錯了感覺,慚愧的低頭揪著自己的衣服。

  她知道別人在背後都不叫她「花千骨」叫她「花千球」啦,可她又不是故意長那麼胖的,嗚嗚嗚,為什麼人人都嫌棄她。

  「過來。」白子畫突然道。

  「啊,什麼?」

  花千骨小心翼翼走到白子畫身邊傻傻看著他,突然一隻手往自己背上用力一拍,她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伴隨著劇烈的咳嗽,一顆很小的珠子從嘴裡被咳了出來。

  「嘎?」難道她把什麼內臟器官給吐出來了,花千骨一臉驚悚,可是頓時覺得渾身說不出的舒暢。

  白子畫依舊萬年不變的撲克臉看也不看她凝望著水面,花千骨把要問的話又嚥了回去。心道,胖也不是罪,幹嗎打我嘛。

  繼續坐在他身邊等魚兒上鉤,周圍蟬鳴聲、鳥叫聲此起彼伏,湖面波光粼粼,閃得她眼睛好累。不知不覺就靠在白子畫身上睡著了,白子畫依然如雕像般一動不動。

  流火正靠在不遠處樹上睡覺,睜開眼睛,看著湖邊這一高一矮依偎的背影,美的似乎萬物都靜止了。嘴角揚起,閉上眼睛繼續睡。

  結果花千骨在湖邊睡了一下午,回去的時候白子畫還是沒有釣到一條魚。

  「那是因為你呼嚕太響了。」白子畫這麼面無表情的說,花千骨委屈的小臉都皺成一團。

  不過奇怪的是,從那以後,一直伴隨著她的飢餓感和嘴饞都消失了。她按正常的一日三餐也不會覺得餓,不會吃到撐得不行了,嘴巴依然停不住。但是當然,她還是不愛運動,身上的肉是一點也沒減少。笙簫默便不準她再坐轎子,每天早上步行半個時辰去書院上課。

  這天行到半路突然彌天大霧,前一刻還在大街上走,下一刻就到了荒郊野地。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安靜得詭異。她轉了幾圈還是沒找到路,累得不行,乾脆不走了,坐在一棵樹下休息。

  這時就聽一陣嘎嘎的恐怖笑聲傳來,像是老木門在轉動。

  「誰?」花千骨嚇得蜷成一團,一個綠臉凸眼的人從迷霧中慢慢走了出來,行動僵硬,如同被提線牽引的木偶。

  「花千骨!今天我總算可以報仇了!我要六界都知道我齒魈的厲害!哈哈哈……」

  他話還沒說話,就聽旁邊熟悉的聲音喊了一聲:「南鬥!」

  花千骨還沒反應過來,天上一道閃電落下,把齒魈打的影子都不留,只剩一道白煙。

  周圍的霧迅速散去,花千骨發現自己原來不是在荒郊野外,而是在一條偏僻的小巷子裡,而東方彧卿正站在不遠處。

  「真是的,值班的時候打盹走神。」東方彧卿伸手朝天指了指,天上的雲飛快散去。

  「夫子,你怎麼在這?」花千骨揉揉眼睛,以為是自己剛剛在路邊睡著了做了個夢。卻不知道齒魈是專門來殺她的,這些年來趁著花千骨在凡間,想趁機來向長留山一雪前恥的鬼怪多如過江之鯽,不過有南斗北斗等人在天上輪流值班守護,來一個收拾一個,花千骨倒是從沒遇到過危險。

  「沒事,走吧,一起去書院。」東方彧卿拉她起身,仍然不放開,牽著她往前走。花千骨有些不好意思,心想著夫子好溫柔哦,要是自己以後將來的相公也這麼溫柔就好了。

  轉眼又是兩個月過去,花千骨越來越喜歡書院。這才發現,原來人世間除了吃,還有這麼多好玩的。

  這天殺阡陌傳信給她,約她晚上在書院後的竹林相見,有要事告知。

  花千骨雖然覺得奇怪,還是吃完飯就跑去等著,一面等一面在地上畫圈圈。這時就聽見一聲「小不點」。一個紫衣長髮、美麗絕倫的男子踏清風竹影而來。

  花千骨張大嘴巴仰著頭,第一次知道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是什麼意思。那人在竹林中穿梭,輕若無物、似神似仙,手持竹尖,悠悠蕩了下來,輕巧的落在她的面前。

  「……」

  花千骨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殺阡陌揉揉她胖乎乎、很有手感的小臉。

  「小不點,我是不是很帥啊!」

  花千骨使勁點頭。

  殺阡陌得意的笑:「我今天約你出來就是要告訴你,其實我是個男的!」

  花千骨本來剛要合上的嘴巴又張大了。

  「哈哈哈!是不是很驚喜很慶幸啊!」

  「啊?」

  殺阡陌不知從哪裡拿出把折扇打開,笑瞇瞇道:「是不是很想嫁給我啊?放心,姐姐我一定娶你!」

  花千骨一頭黑線,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走走走,去跟你爹爹提親去,他敢不答應,我就殺了他的畫眉,滅了他的蛐蛐!」

  花千骨不停擦汗:「殺姐姐,你幹嗎男扮女裝啊?」

  「甭提了,還不是東方那隻老狐狸!哼,他就是嫉妒我的美貌,怕輸給我。以為賭局他做莊就能一手遮天,哼,想得美。」

  「姐姐什麼賭局?」花千骨傻傻的問。

  「還不就是賭你最後會喜歡上……」誰字還沒說出口,天上一道雷便劈了下來。殺阡陌的頭髮頓時成了超級爆炸式。

  花千骨再次驚呆。

  殺阡陌也抓狂了,啊啊啊啊啊!不就是無意中說漏嘴麼!居然敢弄壞他的髮型!沒臉見人了!南斗小兒們!等著挨收拾吧!

  殺阡陌交代花千骨自己回去,氣沖沖的就捋袖子找人算賬去了。

  花千骨莫名其妙的往回走,總結了一下,發現最近幾個月,自己周圍被雷劈的人真不少。看來自己出門也要記著帶避雷針和防雷帽,說不定哪天就劈在自己身上。想像一下烤糊的花小豬,真是慘不忍睹。

  她皺皺眉頭,見不遠處的橋上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揮手打招呼:「夫子,你還沒回家啊?」

  墨冰仙低頭看著她,輕輕搖了搖頭。

  花千骨蹬蹬跑到橋上:「我們一起回去吧?」

  這個夫子最奇怪,經常看著她卻又不說話。

  「走吧?」花千骨去拉他的袖子,墨冰卻退開兩步。

  「千骨,我這次參加,並無追逐之意。只是想有個機會近一點看看你,看你每天開心,我也很開心。」

  「啊?」花千骨歪著頭,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待她反應過來,墨冰已經不見了。

  花千骨只能一個人往回走,身邊的這些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奇怪啊。

  「喂喂,花千球!」突然又有人叫她。她嘟起嘴巴,回頭一看,除了流火還能是誰。

  「這麼晚你一個人在外面瞎溜躂啥呢?」

  「我才沒在瞎溜躂,我現在回家。」

  「我要去個好玩的地方你去不去啊?」

  花千骨來了興致:「去哪裡?」

  「跟我走就行了。」

  結果流火帶著花千骨去了杭州城裡最大的妓院。看著門口的鶯鶯燕燕,花千骨張大嘴巴。

  「什麼?可是我是女的!」

  「沒事,女的也讓進去,裡面有陪玩的小倌。」流火拉著花千骨就往裡走。

  「我我我,我不好男色的……」

  被一堆人觸擁著進了包房。

  「請三個年輕點的姑娘來,千骨,你呢?」

  「我我我,我要肌肉男……」

  流火一頭黑線,剛剛誰說的不好男色?

  酒菜擺了一桌子,幾個人一邊吃一邊劃酒拳、行酒令。花千骨手氣特別好,幾乎每把必贏。

  看著天色有點晚了,花千骨問:「該回家了吧?」

  「急什麼,你爹早就睡了。」

  「你怎麼知道?」的確爹爹總是老早就睡了,日上三竿才起。

  「哼,我還不知道他麼。」流火給她斟滿酒,「繼續喝。」

  花千骨不但愛吃,如今酒量也是好的驚人。

  於是兩人宿醉,第二天快下午了才醒。花千骨躺在榻上,流火被她踢下地也渾然不知,照樣睡得很香。

  「糟了糟了!遲到了!」花千骨隨便洗一把臉,抓著流火使勁搖。

  流火迷迷糊糊睜開眼:「急什麼啊,反正都這時候了。」

  「要被夫子罵的。」

  「罵就罵唄,反正早晚都是罵,乾脆明天再去,走,我帶你去另一個地方玩。」

  於是意志不堅的花千骨又被流火帶到了杭州城最大的賭場。

  「我看你昨個手氣挺好的嘛,今天再來賭兩把!」

  於是花千骨玩骰子,推牌九,又贏了個滿缽。抱著白花花的大堆銀子,她突然發現,原來自己這麼厲害啊,哈哈哈。

  一直玩到夜深,肚子餓得受不了了,才和流火去路邊攤子吃餛飩。

  「我們倆對半分啊。」流火裝一半銀子給她。

  「三七吧,昨天晚上都是你付的帳。」

  「請歸請。不然下回你再請我咯。」

  花千骨點頭,她從小都很乖很少出門,這兩天玩的很瘋,叛逆的感覺真是好啊。

  結果晚上回去就跪了搓衣板。

  笙簫默手裡拿著雞毛撣子,漫不經心的喝口茶。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兩天幹嗎去了?」

  花千骨頭上頂本書,左搖右晃,跪得腿都麻了,哭喪著臉。

  「爹爹,我錯了。」

  「知道錯了?知道錯了就好,從今天起一個月,每天晚上罰你圍著院子跑十圈減肥。」

  「唔……」又是減肥,爹爹故意的吧?花千骨只得認罰。

  可是過不了幾天,不記事的她又跟著流火跑去賭坊賭錢去了,氣得笙簫默吹鬍子瞪眼,打又不能打,不然殺阡陌他們還不把他吃了。

  操心老爹只得跑去問東方彧卿:「那個流火是什麼人?」

  「不知道呢,和這次賭局無關,只是普通人罷了。不存在洩密的問題,就算教壞了千骨,總不能拿雷去劈人家。」

  「你們要加把勁啊,只剩幾個月時間了,怎麼全都不急的樣子。」賭局不能無限期進行下去,一年為期,若一年還沒有人取勝,便做平局處理。

  「我估計白子畫沒有動作就是想要平局吧,呵,我可不會讓他如願。」東方彧卿自信滿滿的微笑。

  結果第二天再見花千骨就讓他哭笑不得,因為是在公堂之上。花千骨跟著流火去做什麼俠盜劫富濟貧,也不想想自己的體重,結果把房頂壓破,掉下去被抓個正著。

  流火倒也義氣,沒有一個人逃跑,結果兩個人都被抓了回來,跪在堂上大眼瞪小眼。然後爹爹被傳來了,書院的幾個夫子和同學也來了。花千骨心頭那個叫懊惱啊,這下丟人丟大了。

  審了半天,念在初犯,便賠了補屋頂的銀子和精神損失費了事。

  花千骨在牢裡押了一夜,餓得發慌,如獲新生般的奔向自由。

  卻被笙簫默擰住耳朵拉了回來:「你個鬼丫頭!這次知錯了不?」

  花千骨狠狠握拳,躊躇滿志:「知道了!爹爹是對的!回去之後我一定要努力減肥!」

  笙簫默氣得差點沒暈過去。

  一旁幽若連忙衝過去藉機扶住他:「伯父不要生氣了,千骨也是貪玩。」

  笙簫默一見她慌忙躲遠點,這丫頭三天兩頭沒事往他家跑,貌似對他不懷好意。打掃餵食為名,前幾天放跑了他的鐵金剛,昨個又弄死了他的小葵花,還不讓他好好睡覺,非要陪他下棋。再這樣下去,他另幾隻寶貝鸚鵡和蛐蛐怕是也要保不住咯!何況幽若是長留掌門身份,要真對他動了情,怕是也要向當年花千骨一樣鬧得驚天動地的。到時候就不是他看別人笑話,該是別人看他笑話了……

  他再顧不上花千骨,自個偷偷溜回家了。幽若和旁人剛說完話,一看笙簫默人不見了。

  「伯父,等一下嘛。」又連忙追了上去。

  長留山,摩嚴站在水鏡前,難得一見的笑了起來。

  「師弟這回有得罪受了。」

  一旁南無月面色有些難看,佛珠緊拽在手裡。好個幽若掌門,不過是下界一次,不記得從前,立馬就移情別戀喜歡上別人了。虧她以前還對他死皮賴臉、信誓旦旦。果然女人似老虎,情話半句都信不得。

  摩嚴雖不太喜花千骨,卻一直打從心裡疼幽若,看了看南無月鐵青的臉,忍不住咳嗽兩聲激將道:「大師還在為還俗的事猶豫不決麼?幽若那丫頭的確纏人的很,若是太過勉強,不如再拖一拖、放一放,估計等到賭局結束,幽若自己就想通了,長留自家人,親上加親更熱鬧,大師也可以遵從師願,回寺裡做主持了。」

  南無月的臉頓時從青變到白,一句「阿彌陀佛」,便匆匆離開了。

  當天夜裡,幽若煲了雞湯,剛敲響花千骨家的門,背後狂風大作。她揉著眼睛,還沒看清楚怎麼回事,就被人攔腰抱起,人已到千里之外。

  碧海連天、層雲疊嶂,她發現自己正飄在半空中,而抱住她的是一個——和尚?

  「救命!鬼啊!」

  她大叫一聲!拚命掙扎起來。

  南無月鐵著臉瞪她一眼,伸手往她眉心屈指一彈。幽若頓時恢復了記憶。

  「月,你怎麼來了?」幽若一看見他,大喜過望,他主動抱著自己飛耶,湊上前去就想要親親。

  南無月偏開頭去,冷哼一聲。

  「你做了什麼,自己清楚。」

  幽若一回想,頓時想起這些日子對笙簫默的花癡模樣。不由懊惱的摀住眼睛,這下死了,被南無月盡收眼底。

  「親愛的你不要誤會啊!我的心裡真的真的只有你一個人?我、我那是失去記憶、一時糊塗。」

  「一時糊塗?我看你是早有圖謀吧?還煲雞湯?」她追他時,怎麼就沒這麼好過,每天就只知道欺負他?氣死他了!

  「不是啊!你聽我解釋……」幽若快哭了,「我回去以後天天煲給你喝……」

  「不、稀、罕!」

  一路上幽若使勁渾身解數撒嬌哀求,要多噁心就有多噁心,要多肉麻就有多肉麻,海鷗們紛紛爬滿鷗皮疙瘩的掉進海裡。

  於是幽若,成為第N個中途退出賭局之人。不過因禍得福的是,有人因為吃醋終於還俗了,等賭局結束大家回來就直接可以成親了。不過有她這前車之鑒,可想而知骨頭師父那有多危險,要是真的也喜歡上其他人,尊上怕是就沒有那麼容易哄了吧?

  花千骨也很鬱悶,幽若沒有跟他們告別就舉家遷移去了京城。糖寶每天和落十一打得火熱,都沒人陪她玩了。還好流火時不時想出些鬼主意壞點子,一起去人家地裡偷苞谷,池塘裡釣青蛙,小溪裡翻螃蟹,還在一起放煙花。

  花千骨稍微瘦了一些,她決定要在出嫁前完全瘦下來,漂漂亮亮的嫁人。

  轉眼又是幾個月過去,她到書院讀書快有一年了。總覺得周圍的氣氛越來越奇怪,大家的眼神似乎都有些不對勁,是興奮?急切?熱烈?總之就是戲院裡要有好戲上場時觀眾的眼神。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越來越自戀了,總覺得周圍總有許多人在偷看她,似乎對她的舉動和言語特別在意。只要她和哪個夫子例如站得近一點,就立馬會傳來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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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1:05:47

【番外.賭局:三、長留書院】

  一大清早,花千骨便被笙簫默拉起來收拾打扮,臉上撲層白白的粉,再擦上紅紅的胭脂。換上新衣服,頭髮上插一支珠釵,脖子上掛條金項鏈,手腕上還戴著翡翠鐲。花千骨覺得自己很像地主婆,可是身為地主婆連平時做早餐的一個饅頭都吃不上了,怕她中途逃學,笙簫默特意雇了頂轎子,幾個壯漢一直把她送到書院門口。

  花千骨欲哭無淚,從轎子裡鑽出來已經奄奄一息。

  周圍的人看見她都不由私下議論偷笑起來,道是哪個有錢人家的小姐,養得白白胖胖的,路都快走不動了。

  花千骨擡頭看了看,嶄新的四個黑底金漆的大字——長留書院。

  好吧,讀就讀吧,好歹以前她也是上過幾天學堂的,爹爹也教過她幾個字,她雖學得不好,倒也不討厭就是了。

  周圍的學生從六歲到三十歲的都有,但大多數是跟她差不多年紀的。聽說這家書院以前叫菩提書院,就一個姓秦的老秀才在主持,後來學生越來越少都快倒閉了。前不久卻得到巨額注資,聘了許多厲害的老師和有名氣的人來教書,還有許多達官貴人參加剪綵,宣傳聲勢很浩大,這次開學,便有很多杭州城的富商把孩子送到這裡來了,花千骨就是其中之一。

  她也不知道爹爹為什麼對在書院讀書這麼重視,她估計是嫌棄她了,想讓她在書院趕快遇上個好人家嫁了吧。送子女來這讀書的人大半抱的都是這種想法。

  入學的新人大概有一百多個,全都聚集在廣場上點名,一會將通過抽籤分成梅蘭竹菊四個班。

  雖然書院換了名字,但是院長還是秦秀才。他年紀有些大了,和身旁坐著的一堆或請來或不請自來的教書先生比起來,顯得很沒氣勢。

  他先致詞歡迎了下新同學,展望了下書院的美好未來,然後開始介紹老師們。書院除了四書五經等為必學科目,其他老師講的課都可以選學。

  「這位是京城來的閻文道閻老夫子,以後給你們講易學。這位是東方彧卿,給你們上……」

  「書法。」東方彧卿接話,笑得溫文儒雅,台下一片抽氣聲。

  花千骨餓得頭暈眼花,連擡眼瞧的力氣都沒有了,早上的太陽還不算毒辣,卻也曬得她額頭上頻頻出汗。

  接下來老師們全都簡短的介紹了下自己。

  「我叫烈火,負責教給你們廚藝。」下面一片驚訝聲。

  「我叫雷音,以後教你們醫術和針灸。下面又是一片驚訝聲。

  「清流,我教的課是釀酒和喝酒。」

  這次連秦院長都不由皺著老臉,悄聲問道:「這喝酒也要教的麼?」

  「這是自然,酒桌可是與人交流的重要場所。」

  「這倒是……」秦院長撫撫鬍鬚。

  「我叫落十一,歡迎加入我的小動物飼養協會。」

  「老夫洛河東,專門教除妖捉鬼!」他的聲音如同炸雷,下面學生全傻了,這書院果然與眾不同,怎麼什麼都教啊!」

  「墨冰,教繪畫。」下面鬆一口氣,總算有個正常的了。

  此時台上一頭紅髮,好像是番外人的女子開口:「大家可以直呼我北海,暫時沒想到什麼可以教大家的,就開遊泳課好了。」大家目瞪口呆,居然有女夫子,而且不止一個。她剛說完,另一個女子也開口了。

  「我叫殺阡陌,關於刺繡、裁剪、化妝保養、服飾搭配,只要是與美貌相關的,都可以來問我。」

  北海已經算是容貌艷麗的了,可是和這個女子比起來,簡直就差太遠了。下面所有人都沸騰了,就連男生們都打定主意必選他的課。

  殺阡陌已經在人群裡瞅了幾圈了,就是沒找見他心愛的小不點。

  他要參加賭局,可是又不肯以平凡面貌示人,在他看來,平凡就是醜,還醜得沒有特色!和東方彧卿討價還價半天,終於達成協議,可以以勝於常人的外表出現,但是前三個月必須得以女子身份。

  殺阡陌心思一向簡單,想著反正之前小不點也以為他是姐姐,賭局他也沒抱太大希望,就是來玩,還有給東方彧卿搞破壞的。你想啊,輸給白子畫就算了,他還算心服口服,要是輸給一個破爛書生,還叫他怎麼混啊。所以哪怕以女裝出場,他殺阡陌也要做所有人裡最漂亮的!

  接下來更多人做自我介紹,真是教什麼的都有。武術、拳法、暗器、種菜、雕刻……別說下面學生,就連秦院長都不停抹汗,他到底都請了一幫什麼人來啊!

  花千骨又餓又累,出門時笙簫默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塞進一件號稱什麼「瘦身衣」裡面,帶子勒得她都快斷氣了,她只覺得頭暈眼花,旁邊的女生好心扶住她。

  「你沒事吧?」

  花千骨擺擺手,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臉漲成豬肝色,這時就聽上面一陣清冷的聲音。

  「我叫白子畫,我會教給你們,什麼是耐心。」

  彷彿一股清流注入心田,稍稍帶來點涼意,不過聽上面的介紹,她已經知道自己今後沒好日子過了。原本以為到書院來,就是學學字畫,看看四書五經的,沒想到這麼折騰。

  上面足有三十多位老師,大家差不多都認識了之後,開始點名上前抽籤分班。

  這時台上的人都豎起了耳朵,因為他們當中到現在還沒有一個找到花千骨在哪裡,哦,當然,一直折扇輕搖的東方彧卿除外。

  「南祥。」

  「在」被點到名字的學生上前抽了簽,交到落十一手中。

  「梅班。」聽到自己的班號,便往班級的隊伍走去。

  「火夕,竹班。」

  「流火,竹班。」

  「如霜,蘭班。」

  -----

  與計劃中一樣,幽若、火夕、舞青蘿、糖寶還有長留或者別派弟子大都到了竹班和花千骨一起,與當老師不同,他們之中,大多都是消除記憶了的。

  終於,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響起:「花千骨。」

  台上的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等了十五年的遊戲終於要開始了。

  叫了兩遍,台下沒有反應,落十一繼續叫。

  花千骨搖搖欲墜半昏半醒,這才反應過來輪自己抽籤了。她艱難的邁動小粗腿,從隊列裡出來,走到落十一面前,落十一半張著嘴巴看著她整個人都傻了。

  「小不點!」殺阡陌手中的團扇也掉在地上,從座位上一立而起。瞇起眼睛左看右看,雖然胖得有點變形了,可那張小臉不是花千骨又是誰。

  腳步一個踉蹌差點沒暈過去,墨冰仙慌忙扶住他,也是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

  全場一陣詭異的靜默,花千骨渾然不覺的抽出簽看了看,竹班。

  鬆一口氣,差不多快完了吧,她實在是餓得撐不住了。搖搖晃晃向隊伍走去,完全沒意識到台上所有眼睛都痛不欲生的望著她。

  太陽似乎都不忍看的躲入雲間,一陣涼風吹來,鼻子癢癢的,花千骨長大嘴巴。

  「阿嚏!」

  同時傳來的,還有一陣崩斷和撕裂的聲音。她僵住了,背上似乎涼悠悠的,裂開好大一道口子,那件瘦身衣光榮犧牲,她的肉肉爭先恐後的跑了出來。

  頓時,渾身都輕鬆了,花千骨深深的吸一口氣,可是身子已經不聽使喚的倒了下去,暈了。

  全場沈默了三秒這才反應過來,落十一和墨冰仙第一時間衝了過去。

  卻見殺阡陌捋起袖子大罵道:「該死的笙簫默,老子跟你拼了!」

  花千骨醒來的時候發現天已經黑了,她正躺在自己家中。

  「爹爹!我餓!」她張嘴第一句話就喊。

  「等著。」

  不一會,笙簫默從外面端了碗粥進來,花千骨很驚喜的在裡面發現了幾粒米和兩匹菜葉,咕咚咕咚喝完了。

  「爹爹!我還餓!」

  「餓餓餓,每天就知道喊餓!叫你好好讀書,開學第一天,居然在全書院面前給我丟那麼大的醜!」笙簫默忍不住伸手戳她的額頭。

  花千骨哭喪著臉,抱著他袖子順便擦擦嘴,擡起頭來才發現不對勁,

  「爹爹,你的臉怎麼了?」好大一隻熊貓眼啊!

  笙簫默沒好氣抱胸道:「撞的!」

  還好意思問,還不是她害的,殺阡陌背她回來,進門就是一拳。

  唉,是啊,都不能用抱的了,不是重量問題,而是體積環不住啊,只能沙袋一樣背回來,殺阡陌臉都氣綠了。

  可是這能怨他麼,這吃也是罪不吃也是罪。

  真沒想到他堂堂儒尊,保姆就算了,居然還會落到被人揍沒有理由還手的田地,唉唉唉……

  第二天花千骨去書院,好說歹說吃了一個饅頭才肯出門。

  教室裡,眼巴巴瞅著旁座的女生在吃燒餅,直嚥口水。

  「你要麼?」正是昨天扶她的女生,長的清秀可人。

  花千骨毫不客氣的接過燒餅大吃起來。

  「我叫幽若,你昨天暈倒了,現在沒事了吧?」

  「沒事。」花千骨搖頭,「我就是沒吃飽,我爹爹要我減肥。」

  坐前面穿綠衣的嬌小玲瓏的女生也轉過頭來:「我這還剩些桃花酥,你吃麼?」

  花千骨連連道謝,差點沒淚流滿面,原來書院也還是挺不錯的嘛,她還擔心自己來了受欺負。

  「我叫糖寶,你叫什麼?」

  「花千骨。」

  「你不想減肥啊?」

  「想,可是我更想吃東西。」

  「那以後我有好吃的都留一點給你帶來。」

  「我也給你帶。」幽若笑瞇瞇的說,伸出手戳花千骨的臉戳著玩上癮了,一戳一個坑。

  花千骨感激的點頭。

  沒過幾天,花千骨便和周圍的人熟識了,原來交朋友不是她想像中那麼難,其中也有因為她胖嘲笑她的,但是發現不管怎樣花千骨都憨笑不生氣,便也覺得沒意思了。大家的精力,基本上都放在各位老師身上。

  課基本上都是選修,花千骨自己選了烈火的廚藝課和墨冰仙的繪畫課,然後被糖寶拉著報了東方彧卿的,又被幽若拉著報了白子畫的,最後殺阡陌找上門來,強逼著她選了自己的課,搞得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說來原本好多興致勃勃跑來參加賭局,想趁機在白子畫和她之間插一腳,以顯自己多麼有魅力,能勝過長留上仙的各路神仙們,在目睹了花千骨的這副尊容後,一日之間就棄權了一半。不再追求,只作壁上觀。

  剩下的人中最有可能獲勝的幾個莫過於白子畫、東方彧卿、殺阡陌、墨冰仙,然而除了殺阡陌每天圍著花千骨前後打轉,一會帶她去逛廟會,一會帶她去放風箏,一會帶她下館子,其他幾個都沒有什麼動靜。

  殺阡陌因為約定至少要三個月才能告訴花千骨自己是男的,已失了先機,所以拼著命的對她好,想以日久深情來取勝。

  花千骨也發覺自己身邊好像突然多了很多人圍著轉,頗有些不適應。不過除了吃,其他事情並不是很在意。偶爾收到別人送的鮮花禮物或者情書,她也認為是惡作劇。吃的東西會留下,其他的全都扔了。

  於是眾人摸到竅門,誰拿得出好吃的,花千骨就乖乖跟誰走,每天便用美食利誘。花千骨就覺得有點奇怪,怎麼總是那麼多老師同學要請她吃飯啊?

  這天,花千骨、糖寶還有幽若混吃混喝後,一起回到家裡。

  一般人為了避嫌,時常會她們三個一塊請,落十一就是。

  不過經幽若觀察,其他人都是拚命給花千骨夾菜,落十一是拚命給糖寶夾菜。

  「千骨,書院的老師好像都很喜歡你啊。」

  花千骨點頭:「可能我爹爹跟他們認識吧,或者走後門了,讓他們多關照我。」花千骨覺得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話說,你爹爹呢,今天怎麼沒看見他啊?」幽若扭捏道,她每次來,見到笙簫默那懶懶的模樣,心就跳得噗通噗通的。

  「哦,可能是出去斗蛐蛐去了,一會就回來了。」

  「千骨你娘親呢?」

  花千骨撓頭:「我不知道,我問我爹他都懶得跟我細說,就說跟人跑了。」

  幽若頓時滿是憐惜的看著她:「你爹爹一個人帶大你肯定很不容易,我看他還很年輕啊,為什麼不再找一個。」

  「他一天遊手好閒,再找一個估計又得跟人跑了吧!」花千骨吃飽了仍然嘴停不下來的嗑瓜子。

  幽若在心裡吶喊,不會的,如果是她,一定不會跑。

  糖寶問:「千骨,你有意中人了沒有?我家人送我來書院,就是想我找戶好人家。」糖寶口中的家人,自然也是跑龍套的仙人扮的。除了花千骨和笙簫默,其他人下界都還不到一年。

  「意中人?」

  「是啊,咱班那個火夕和舞青蘿不就好上了?聽說家裡也很滿意,估計念完書就成親呢。」

  花千骨歪著腦袋想了想,她印象深刻點的就三個人,一個是東方彧卿,總是喜歡瞇著眼睛對她笑,握著她的手教她寫字的時候她心跳得好快。一個是墨冰,畫技超群,人也不管走到哪裡都像一副水墨畫。花千骨經常能感覺到他的視線,遠遠的,略帶哀傷的落在自己身上,讓她有融化的錯覺。還有一個就是班上的流火,別人都給她帶吃的,只有他記得給她帶喝的。每次當她吃太多哽得不行的時候,他簡直就成了大救星。而且他很優秀,成績很好,不管學什麼都做得最棒,讓笨笨的自己佩服不已。

  「說起意中人,我一直還挺擔心的。」花千骨皺起眉頭。

  「擔心什麼?」

  「擔心我以後會嫁給一個白癡。」

  「啊?」糖寶和幽若都笑了起來。

  「是真的啊,我從生下來,手臂上就有奇怪的胎記,是一行字呢!」

  花千骨捋起袖子給她們倆看。

  手臂上真的寫了四個字。

  ——我、愛、白、癡。

  幽若和糖寶頓時無語了:「這不是你自己寫的?」

  「當然不是,不管用什麼辦法都洗不掉。每次我去問爹爹是怎麼回事,他都笑得東倒西歪的捶桌子,直贊誰誰誰有才,我都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這的確有點奇怪呢!」

  「是啊,而且很神奇,難道我今後真的會喜歡上一個白癡?」

  糖寶哈哈大笑:「只要喜歡,是不是白癡都無所謂嘛!」

  「說的也是,糖寶你有意中人了?」

  糖寶絲毫不害羞的點頭承認,嘿嘿笑著大聲宣佈:「我喜歡落夫子!他居然知道我不喜歡吃肉喜歡吃蔬菜葉子!前些天他還給我買糖葫蘆、教我剪紙!」

  幽若完全無法理解,花千骨卻深有同感的點頭:「我也只要將來的相公不嫌棄我胖,能好好待我爹爹,不阻止我吃東西就行,白癡一點也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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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1:04:39

【番外.賭局:二、放手一搏】

  花千骨把自己鎖在房裡氣呼呼的不肯吃飯,夜裡白子畫來,花千骨更鬱悶了,鎖攔不住他,打又打不過他,看也看不見,跑也跑不遠,反正他就是吃定自己了!

  她蜷在被窩裡把頭蒙住,背對著白子畫。好半天沒聽到動靜,不由豎起耳朵。突然聽見悉悉索索布料滑落的聲音,不由臉頓時紅了起來。哼哼,美男計也不管用。

  白子畫脫了外衣,在花千骨身邊躺了下來,也不說話。

  花千骨自己忍不住了,扭動著跟糖寶一樣,慢慢往他身邊蹭。掀起被子把他身子蓋住,整個人就四腳扒拉的抱了上去。不由啐自己,哎,真沒出息。

  可是誰叫他們分房睡很久了呢?先是分床,最後白子畫乾脆就搬隔壁去了。她抗議無效,夜裡經常製造動靜或者哇哇亂叫,惹得白子畫匆忙趕過來。雖然每次都知道她是在喊「狼來了」胡鬧,可是依舊很迅速的趕來,陪著她大半夜直到她睡著,但依舊不肯和她一起睡。久而久之,她自己也覺得內疚沒意思。如今,好不容易有人主動送上床來,她怎麼肯放過。

  習慣性的爬到他的身上,尖尖的下巴枕在他胸前。兩隻小手去尋他的手,身體每一寸都緊密接觸在一起。剛剛暴躁鬱悶的心情,逐漸平復下來。

  「小骨,你師叔會陪你下界,以爹爹的身份照顧你。」

  花千骨一聽白子畫又提起賭局的事,氣的翻身而下,背對著他:「我說了,我、不、去!」

  「很快你就可以看見了,只要十五年,師父就去接你……」

  白子畫從身後環住她,右手輕輕覆上她的眼睛。

  花千骨氣得牙癢癢:「大不了瞎一輩子!」

  「小骨!」白子畫輕斥。

  花千骨皺起鼻子:「你就捨得離開我這麼久麼!」

  白子畫停頓片刻:「捨得。」

  「你就不怕我被其他人拐走了!」花千骨憤怒了。

  「不怕。」

  花千骨不知道他的意思是無所謂她跟別人跑了,還是有信心她不會被拐走。哪裡有人會願意把自己心愛的人當成道具,和其他人一起追逐的!實在是太過分了!

  「好!我賭!我賭!明天就開始!你到時候別後悔!」

  花千骨爬起身來,光著腳丫就氣呼呼的衝出了門。

  白子畫看著她微微有些搖晃的背影,眼神反而更加堅定了。她知道花千骨最近一直在生他的氣,怪他越來越冷淡了。可是修仙講究清心寡慾,他必須集中一切精力不斷提高修為完整她的魂魄。她這一生為他吃了太多的苦,無論如何,他要她健健康康的站在他面前,能夠看見他、看見一切。

  花千骨在幽若房中走來走去,幽若趴在桌上,手裡拿著毛筆逗糖寶。

  「師父,你真的答應了啊。」

  花千骨恨恨跺腳:「他都已經答應了,我再反對又有什麼用,最後還不是得屈服,還不如乾脆點。」

  可是氣話歸氣話,現在不是糾結賭不賭的問題,而是怎麼賭贏的問題。要是喜歡上的人真的不是白子畫,要出大問題的。

  「師父你怎麼這麼沒有信心啊!當初在瑤池群仙宴,眾人中你不就一眼相中的尊上嘛。」

  「我當時是少不更事,被他美色所惑,可是這次下界他們都只能用普通面目示人,我怎麼認得出。況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師父他一向都冷冰冰的,不擅言語。而東方一笑起來,迷得人魂都沒了,分明就是佔盡便宜!」

  幽若哈哈笑了起來:「才半天時間,這事已經傳遍整個仙界了。我聽說好多人爭著要參加這次賭局,殺阡陌、墨冰仙他們不說,還有好多暗戀師父你或者和尊上有過節的。另外一些閒得無聊的仙人也搶著要跑龍套。我剛剛也報名參加了!當然還有糖寶、十一、火夕他們。我想保留現在的模樣,而且作為長留弟子怕我洩密,到時候必須跟你一樣消去記憶。」

  花千骨狂暈不止,她怎麼覺得這場賭局成了過家家了,而自己成了人人爭搶的肉骨頭?

  「不行!必須想個必勝的法子!」

  「不能作弊的,東方彧卿請了南斗星君、北斗星君他們十二時辰嚴密監視,有人對你說出實情,或者不小心說漏嘴,甚至任何引導性的話語,都會被閃電雷劈的。」

  「……」

  花千骨無語,為什麼有這麼多人攪合進來?

  「現在沒參加賭局的人也都在下注,買你們誰會贏。大家都很期待呢!」

  花千骨咬牙切齒,突然想到一點:「下界後大家的名字會變麼?」

  「這次參與賭局的有許多人,有儒尊和清流這些當群眾演員的,還有想要博得你好感的如東方和尊上他們,是不會失憶的,但是不能對你說出實情,還有不能以本來面目示人,以免你被美色所誘。因為人數太多,為了方便辨認,防止作弊,所有人還是使用本名,這對結局沒有影響。」

  「這就對了!」花千骨一拍桌子,「毛筆拿來。」

  幽若把手中的筆遞給她:「師父你要幹什麼?」

  「快,你幫我寫幾個字在手臂上,用法力寫,就寫『我愛白子畫』,這樣就算我下界也能夠看見,從小看著,久了一定會有影響,等十五年後,真的出現白子畫這麼一個人,要再注意到和愛上就容易多了。」

  幽若也不由開心拍手道:「就像催眠暗示,師父你太聰明了!」

  第二天下午賭局便要拉開序幕了,眼看她和白子畫就要有十五年的分離,而且在這十五年,她和笙簫默遁入凡間,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試圖尋找、聯繫或窺視,完全斷絕音信,以防止有人提早加入賭局,暗中默示引導。

  因為花千骨還在生白子畫的氣,心頭雖然萬千不捨,卻沒有依依惜別。眼看時辰已到,她還是忍不住跑到白子畫房裡,卻發現他人已不在,估計先去了涅仙池。

  「骨頭。」突然有人在身後叫她,是東方彧卿。

  花千骨氣不打一處來,許多事想跟他問個清楚,東方彧卿卻上前一步把食指壓在她的唇上。

  「不要問我為什麼,以後我再跟你講。來乖,把嘴張開。」

  花千骨的嘴不受控制的張了開來,東方彧卿不知道放了個什麼東西在她嘴裡。

  「你餵我吃了什麼?」

  「好東西。」東方彧卿眉眼帶笑,手不經意的往她作弊寫了白子畫名字的地方輕輕一抹。

  「我帶你去涅仙池,大家都等著呢!」

  東方彧卿對一路上花千骨追問的問題概不回答。

  上九重天到了涅仙池,這是仙界之人被打下凡間,或下界歷劫必經之路。花千骨知道多說無益,可是心頭還是不由湧起一陣彷惶恐懼。

  師父……

  她咬著下唇不肯出聲,甩開白子畫伸來牽她的手,也沒心情聽周圍的人都講些什麼,氣鼓鼓的跳下了涅仙池。身子在下墜過程中越來越小,很快就變成了幼孩模樣。待到成為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嬰兒時,笙簫默一甩長袖,直追而去,把她小小的身子又勾了回來。這樣便不用輪迴投胎於哪戶人家,省了許多麻煩。

  白子畫上前,伸出手捏了捏花千骨的小臉,她的眼睛此時已經能夠看見,好奇的打量著白子畫,張嘴去咬他的手指。

  白子畫嘴角輕揚,低聲道:「照顧好她。」

  笙簫默看著懷中小腳亂蹬的可愛娃兒,笑咪了眼睛:「放心,交給我吧。十五年後見!」

  說著便拋下眾人,帶著花千骨直奔凡間去了。

  如今,一晃便是十五年,笙簫默不只一次後悔自己一時衝動,攬下了苦差事。原來養個孩子這麼不容易,何況賭約中還有規定,不到生死關頭,任何人不得使用法術。

  他們住過許多地方,好歹銀子是不缺的。笙簫默難得來凡間,自然要到處看一看。沒有人犯規前來打擾,一切都按預想中進行,只除了一件事。

  ——花千骨吃成了個大胖子。

  笙簫默欲哭無淚,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以前只道小孩子長身體,吃得比常人多一點也很正常。等他反應過來事情不對時,花千骨已經成了個小胖妞,身材有同齡小孩兩個那麼粗。她對食物有著驚人的執著,好像再多都填不飽,總是覺得餓。嘴一刻也不肯閒著。

  如今期限已到,賭局正式開始,為了方便眾人同時接觸,地點定在了杭州的一所書院。而參與賭局的人自然扮演的是書院中的學生和老師。至於最後誰能贏得芳心,就各展其能了。

  不過估計他們要是看到花千骨現在的模樣,怕是立刻要嚇得有一半人棄權吧?嗚呼……他就準備好受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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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1:04:21

【番外.賭局:一、浮生若夢】

  夜半三更,一個白色身影躡手躡腳進了廚房,開始翻箱倒櫃。菜籃、米缸、火竈……掘地三尺,卻仍舊兩手空空。

  「在哪裡啊在哪裡……」

  喃喃自語的聲音響起,清透乾淨,帶幾分孩童的稚氣,有如琉璃相撞,不是花千骨又是誰?

  可是若看著面容,你是決計認不出來的,實在是……在廚房一無所獲,她決定爬牆而出。氣喘籲籲搬了兩塊磚頭墊在牆角,手扒拉著牆頭,腳胡亂蹬著,可就是上不去。

  唉,只得又折回,冒險推開臥房的門,床上躺著的人正安靜沈睡,背對著她,墨黑長髮流水一般淌下地來。

  花千骨貓著身子走到床前,伸長脖子張望,果然隱約見床頭靠裡放了一錦布包好的盒子,不由大喜。左手撐著床沿,右手小心翼翼的去拿。

  終於到手了,一時心花怒放,卻冷冷一聲傳來:「小骨。」

  手一抖沒抓牢,盒子穩穩砸落在對方的頭上,「怦」的一聲。

  「哎喲!」床上的人一立而起,捂著自己腦袋大呼小叫,擡頭怒視著她,正是儒尊笙簫默。

  花千骨慌了手腳,連忙撲上前去又吹又揉:「爹爹你沒事吧?」

  「當然有事了!你這不孝女,為了幾個饅頭就要謀殺親爹啊!」笙簫默悲憤的控訴。

  花千骨哭喪著臉,扯著他的袖子使勁搖啊搖啊搖:「爹爹,我餓……」

  「忍著忍著!餓了就去睡覺!」

  「可是餓著睡不著……」花千骨嘟起小豬嘴,可憐巴巴的望著他。

  「睡不著正好去找點事做,挑水劈柴,抹桌掃地,對了,筐裡那堆髒衣服快去幫爹爹洗了乖。」

  「人家一點力氣也沒有……」花千骨要死不活的癱倒在床上。笙簫默頓時被她的體重壓得快喘不過氣來,努力伸出腳把她蹬下床去,花千骨幹脆躺地上不肯起了,哭鬧的打起滾來。

  「我餓我餓我餓餓餓餓餓,我要吃饅頭饅頭饅頭頭頭頭頭……」

  一連喊上個幾十遍滾上幾十圈,白色碎花小棉襖,已經變成灰撲撲的了。笙簫默看著在地上撒潑的她哭笑不得,這分明就是一個皮球在滾嘛,胖得連脖子都快看不見了,居然還想吃饅頭。

  「不行!只差一個月你就要去書院讀書了!這次減肥一定要成功!」

  花千骨淚流滿面,抱著他大腿繼續搖:「我不要減肥!我不要去書院讀書!」

  都是為了去那個什麼鬼書院,本來自己每天開開心心吃吃喝喝,橫行鄉里,快樂又逍遙的。結果爹爹非逼著她減肥,把她鎖在家裡,寸步不離的守著她不準她吃東西。為了不引起她的食慾,笙簫默也自我犧牲陪她啃饅頭,只是花千骨每天啃一個,笙簫默每天啃九個。蒼天不公啊!

  笙簫默揚手給她一個暴栗:「必須去!我辛辛苦苦養了你十五年,就為著這一天呢!你敢不給我瘦下來試試!」唉,都怪他太心軟啊,每次在她死皮賴臉和眼淚攻勢下,都舉白旗投降,由著她使勁吃。再怎麼也沒想到,十五年約定之期已到,她居然胖成這個樣子。哪裡還有半點當初瘦小惹人憐愛的模樣。別說二師兄那裡自己難以交代,就是給東方彧卿、殺阡陌他們見了,自己也要倒大黴啊。嗚呼哀哉,他當初怎麼就一時糊塗,爭了這個苦差,悔之莫及,悔之莫及……

  笙簫默悲哀的望著地上的小肉球,無可奈何的歎口氣。一切,都是因十五年前的那個賭局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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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了不好了!」一個掛著宮鈴的弟子慌慌張張的跑到長留後山的涼亭之中。

  摩嚴和幽若正在亭中對弈,幽若請辭長留掌門的條件是能夠勝摩嚴三局,為了早日脫離苦海,一有閒時,她就纏著摩嚴下棋,雖然棋藝一日千里,卻始終還是贏不了。

  此番正下到興頭上,見有人打擾,摩嚴不滿的訓斥道:「什麼事情慌慌張張的!」

  幽若趁著摩嚴擡頭之機,飛快的偷偷藏了兩個子,心裡暗自得意。

  「世尊!不好了,本來正在舉行仙劍大會,不知怎的那個異朽閣主就闖進山來了,還帶了好些人,弟子們攔不住……」

  幽若一聽,驚得不由跳了起來:「東方彧卿!他又活過來了!」掰著手指頭一數,不對啊,離師父恢復靈識才不到十年,東方彧卿就算轉世也不過十歲,怎麼可能那麼快又來了?」再顧不上棋局,她提起長裙就往長留殿跑,完全忘了掌門人身份。

  「真是陰魂不散!」摩嚴也不由皺起眉頭跟了上去。

  原本熱鬧的廣場,此刻安靜無比。正是每年一度的仙劍大會,眾仙齊聚,卻突然闖進一個東方彧卿,打斷了初賽進程。

  東方彧卿在太白山助花千骨拿到多件神器,仙魔大戰上又以命相護,許多人都是看在眼裡的,再加上有幽若、火夕這等人的傳播加工,這三角戀,乃至四角戀,多角戀,已被演繹得纏綿糾葛、感人淚下,傳遍整個仙界。

  如今這東方彧卿這麼大張旗鼓的回來,莫非是來搶人了?眾仙眾弟子心頭紛紛揣測、好奇而激動的靜觀事態發展。

  東方彧卿不是一個人來的,同時還有十八個戴著惡鬼面具的手下從天而降,動作步伐整齊劃一到了詭異的地步,彷彿是被他用傀儡術操控一般。他手裡拿著折扇,臉上是萬年不改的笑容,總是讓第一眼看到的人就不由喜歡上他,對他心生親近。

  他笑瞇瞇的環視眾人一周,然後定定的看向坐在最高處的白子畫,而白子畫右手邊方才看比賽看到睡著打呼嚕,卻又不敢像幽若一樣屎遁,現在正揉著雙眼迷茫呆滯打呵欠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花千骨。

  「東方?」聽到身邊的議論聲,知道東方彧卿來了,花千骨一立而起慌亂的四處轉頭尋找,卻因為沒聽見東方彧卿的聲音不能確定位置,眼神無法聚焦。

  她依舊看不見。

  不過已經能說能聽,速度大大超出東方彧卿的想像。這些年,白子畫到底用了什麼方法,竟然恢復到如此驚人的地步。只是這眼睛不比其他,要想看見,必須魂魄完全復原,至少還得等四十年。

  東方彧卿出現,花千骨又是開心又是疑惑,五味夾雜,匆匆忙忙跌跌撞撞幾步想往下跑,卻被白子畫硬生生按住動彈不得。而糖寶趴在她頭上暗自偷笑,身為異朽閣的靈蟲,一向都是東方的小內應,自然早就串通一氣知道他要來。

  「異朽閣主突然駕臨,不知有何貴幹?」

  白子畫淡淡開口,眼睛看著東方彧卿,又彷彿穿透而過。不同於東方彧卿轉世仍無半點改變,白子畫卻似乎比以前更加飄渺遙遠,淡薄如雲氣煙霧一般。以前是觸不著,如今是就算抓在手裡也會隨時散開。東方彧卿不去想他修為究竟高到何種境地,只是不由好奇,這像是一個成過親的人麼?

  花千骨心頭火急火燎,卻又礙於眾人還有白子畫只得乖乖站在原地。東方既然來了,為什麼不跟她說話?他一貫行事低調,獨來獨往,為什麼這次要帶那麼多人堂而皇之的上長留山,還是在仙劍大會有眾多賓客在場之時?

  東方彧卿合攏扇子,朝著校場中央停下比試的兩人指了指:「久聞仙劍大會之名,我今次特帶異朽閣弟子前來參賽,不知可否?」

  下面一片騷動之聲,眾人紛紛猜測,不知他此舉是真為比試而來,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白子畫和笙簫默對望一眼,這仙劍大會就相當於江湖中的武林大會,歷來只要不是邪魔外道都可參加比試,異朽閣雖然詭異非常,但實力不容小覷,當初太白山上奪回神器更是居功甚偉,是正是邪還真一時講不清楚。

  見白子畫微微頷首,笙簫默道:「當然……」

  「當然不行!」話被打斷,摩嚴隨著幽若落於觀台之上,指著東方彧卿道,「你等未有邀帖,未派人通傳就擅闖長留山,已是無禮之極,如今大會已開始,抽籤已完畢,若真有意參加,下屆請早!」

  東方彧卿彷彿早有預料,成竹在胸的抿嘴一笑:「不需要抽籤,我想要的,是跟長留上仙光明正大比一場。」

  周圍又是一陣嘩然,眾人皆一臉興奮,果然如此,情敵找上門來單挑了。當年,殺阡陌和斗闌干都曾為了花千骨與白子畫拔劍相向。就只有這東方彧卿,始終只是暗地謀劃,靜靜旁觀,沒有人知道他有多少斤兩。聽到他如今居然開口挑戰,弟子們個個激動的跟著摩拳擦掌,等著看白子畫如何回應。這要求提得的確無禮,以白子畫的性格不可能答應,但東方彧卿的足智多謀是出了名的,這回又是布的什麼局?

  果然就聽白子畫冷道:「仙劍大會向來是弟子間的交流切磋,恕本尊不能奉陪。」

  東方彧卿沈吟片刻:「白子畫,你不覺得我們之間這場比試拖得太久了麼?你佔著是骨頭師父,近水樓台先得月,難道不覺得對其他人來說太不公平?」

  白子畫依舊漠然看著他。

  「例如我、例如殺阡陌、例如軒轅朗、例如,墨冰仙……」

  墨冰仙三個字出口,白子畫不易察覺的微微聳眉。

  「我想你不會不知道,我跟小骨已經成親了。」

  花千骨看不見,但是感覺周圍的氣氛越來越緊張詭異,不由吞了吞口水。想要阻止他們,卻不敢隨意插嘴,畢竟周圍有那麼多人,她現在的立場,好像說什麼都不對。東方到底想幹什麼呢?突然恨自己法力全失,不能傳音問個清楚。

  「我來不是為了和你搶骨頭的,我知道她心裡只有你,所以之前才主動退出。我這次來,只是想要分個勝負。我要跟你比一場。無論輸贏,我保證十六年內醫好骨頭的眼睛,你們依然做你們眾人眼中的神仙眷侶。就算僥倖贏了我也什麼都不要,立馬離開不打擾你們。」

  全場再度嘩然,贏了什麼也不要,只是為了跟情敵比一場麼?只是他再怎麼厲害又怎麼勝得過長留上仙?這難道是拐著彎兒給花千骨治病的借口?也太奇怪了吧,完全沒必要多此一舉啊。

  十六年治好花千骨的眼睛,仙界的人都已經知曉,這是一個多麼誘人的條件。因為這十年來,白子畫為了花千骨能早日恢復如常,幾乎遍訪六界高手,想盡了辦法。更有墨冰仙、殺阡陌、斗闌乾等人和天庭眾仙的鼎力相助,這才讓花千骨康復到現在這個程度。沒有人不知道,若有誰治好花千骨的眼睛,可以得到長留山、殺阡陌等人多少好處,絕世的珍奇異藥紛紛送來。然而想要治好這眼睛,讓花千骨的魂魄重新完整,不管怎樣努力,少說也得四五十年。可是如今東方彧卿竟然說有辦法在十六年內讓花千骨完全恢復,這是集六界都無法做到的事啊!

  果然,白子畫沈默了,似乎正在思考。

  摩嚴不由皺起眉頭,他也知道這個條件很誘人,以白子畫對花千骨的重視,別說只是比一場,就算更苛刻更過分的要求,相信他都會答應。

  花千骨心道不好,緊張的拉扯著白子畫的袖袍,她可不想看師父和東方兩個人打起來啊。

  白子畫看著東方彧卿看似真誠實則狡獪的眼睛,其實知道就算他不應戰,東方彧卿既已找到了能治小骨眼睛的辦法就不會不救。可是他既然開出了條件,自己豈能無端受他的恩惠。他希望小骨的眼睛能早日好,能看見他,不想再等幾十年那麼久,可是也不想欠東方彧卿的人情,自然只能應戰。

  「請。」白子畫緩緩擡手,算是答應了,眾人都倒抽一口涼氣。

  「師父!」花千骨急得快哭出來,以她對東方的瞭解,他絕對不可能只是想要交流切磋點到為止的一場比試。

  「慢著!」東方彧卿打開扇子搖了起來,一副很欠打的模樣,「我只說要跟你比試一場,可沒說跟你打架啊,我區區凡體,怎麼鬥得過你長留上仙,豈不是以大欺小。」

  「你到底想怎麼樣?」摩嚴怒道。

  東方彧卿面色鄭重嚴肅起來:「白子畫,我要跟你打一個賭,以十六年為期,就賭骨頭被你殺死時說的那一句話,如果重來一次,她再也不會愛上你!」

  全場皆驚,別說花千骨、摩嚴等人,連白子畫的臉都白了。

  花千骨說那句話的時候,很多人都在場。當時的白子畫幾乎瘋魔的模樣,沒有任何人忘得了。

  「怎麼,不敢賭?也對,其實骨頭忘記一切成為傻丫的時候,你就已經輸了。她的確沒有愛上你,她是想要離開你跟我走,可是是你強逼著她留下,最後她恢復記憶,才變回了愛你的那個小骨。真沒辦法,誰叫她從來都是喜歡堅持的人吶。」東方彧卿眼角堆笑,看著白子畫又鐵青幾分的臉,知道自己再次戳到他痛處。

  眾人已察覺白子畫氣場不對,周圍一片肅殺,紛紛退離幾步。

  「若不是你一直高高在上的在骨頭身邊,誰勝誰負還真說不清楚。你敢不敢跟我賭這一局?」

  接著,東方彧卿把規則大概說了一遍。大致就是花千骨重回下界,在對白子畫、東方彧卿、殺阡陌或者想參與進來的其他人全都沒有記憶的情況下,看最後到底會愛上誰。

  他越說,眾人臉上的表情也越複雜,花千骨震驚得緊握雙拳。

  「當結果出來,骨頭說出喜歡的人名字的時候,同時也會恢復記憶,不論說的那個名字是不是你長留上仙,相信她都會像上次一樣回到你身邊。之後恢復視力和法力,一切又變回原來的樣子,你什麼損失都不會有,如何?」東方彧卿直直的盯著白子畫。

  「不行!這是什麼賭局,簡直就是兒戲!」摩嚴怒道,笙簫默卻頓時雙眼放光的坐直了身子。

  眾人這下總算明白了東方彧卿是什麼意思,還有此行的真正目的。他想重新獲得追求花千骨的公平的機會,所以只能用這種方法。話雖是那麼說,對白子畫似乎沒有損失。但要是到最後花千骨真的如她自己當初所言,愛上的人不是白子畫而是其他人。就算短短時日的愛,不可能有愛白子畫那樣深,最後依然會回到白子畫身邊。可是兩人之間,已經有無法彌補的裂痕了。不攻自破,東方彧卿這招真是歹毒啊。

  可是就算面對所有人都能看出的險惡用心,白子畫也只是稍微沈思了兩秒,淡然道:「我跟你賭。」

  全場頓時沸騰了。東方彧卿也露出早知如此的微笑。

  花千骨憤怒了,師父居然答應了!有沒有搞錯!她一跳而起大聲咆哮起來:「我不願意!」

  他們倆什麼意思!居然用她來打賭!她愛喜歡誰喜歡誰,管他們什麼事。她寧願一直瞎著,也不要趟這趟渾水。把一個什麼都不記得的她扔下界去,要是她真的一時糊塗喜歡上其他人那還得了!以後她還有什麼臉回來見師父!

  「骨頭不願意?我原本以為你對自己的愛很有信心呢!」東方彧卿在扇子後面偷笑。

  白子畫低下頭看她。

  「我我我當然有信心……」花千骨漲紅了臉,東方到底想要幹什麼,這事可大可小,開不得玩笑啊。

  「既然如此,你也覺得不管在什麼情況下,你都只會愛上白子畫一人。那就來賭這一把吧,當成是遊戲也行。而且你下界之後失去記憶,魂魄相移,立馬就能看見了,十六年後治好眼睛也能看見,再不用受黑暗之苦。」

  「不行!我不同意!」花千骨舉起拳頭堅決反對淪為他們賭博的道具!上次失去記憶她心有餘悸,是真的打算跟著東方私奔了,這次要是又犯同樣的錯誤怎麼辦?何況上次傻丫還算是被師父養大,這次按照東方規則裡所說,要十五年之後才能見面,師父他們下界又不能以原本面目,那麼多人,她怎麼能認出他,喜歡上他?心裡一點底都沒有。這個賭局對他們兩人的確是沒有損失,可是到最後,說不定真正輸的,是自己。

  「小骨,別怕。」白子畫突然伸手撫上她的頭,輕聲安慰著。

  花千骨不明白他哪裡來的信心,他怎麼就敢冒著失去自己的風險呢?她擡起頭看著白子畫,可是她什麼都看不見,眼前只有一片漆黑。

  她是越來越看不清楚他越來越不懂他了,不懂他成親那麼久為什麼始終不肯碰她,卻借口說不想在她看不見的時刻,要等她完全康復。不懂他近年來每日清修,經常閉關,對她越來越冷淡。

  那句「重來一次再也不要愛上他」的話,只是當初痛到極致,隨便說說,當不得真啊。她不知道白子畫是真的這麼在意。還是說,他厭倦了一直照顧什麼也看不見的自己?

  他寧肯和自己分離十五年,冒著失去自己的風險也要賭這一場?他難道不知道,就算一切如東方所說,不管她的選擇是什麼,她只要恢復記憶了就永遠不會離開他,可是這會給他們的感情造成多大的裂痕!這些他都不在乎麼?

  這世上,最不可賭、最容易輸的,就是感情了……「我不管!我不同意!你們要賭自己賭去!我不參加!」花千骨氣沖沖的轉身就走,只可惜因為看不見走路缺乏氣勢,差點沒摔倒在地,幽若連忙跳上前去扶她,白子畫眼中閃過一絲心疼。

  主角走了,剩下的人面面相覷,這種事也難怪一向好脾氣的花千骨那麼生氣。

  東方彧卿向白子畫拱手道:「既然尊上已經答應,這賭局暫且定下,眾仙為證。至於骨頭,我相信尊上一定能夠說服的。」

  笙簫默興致勃勃的輕敲桌面:「直接消去小骨記憶就是了,為什麼要等十五年後。」

  東方彧卿笑了起來:「我想大家都願意看到的是一個真實的小骨,而不是虛假填充的記憶。況且,我需要時間來幫她配製治眼睛的藥,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不到十歲的我,怎麼參加這個賭局呢,總要給我點時間吧!哈哈!」

  眾人又是一驚,居然沒有任何人看出東方彧卿是使了什麼障眼法。原來他轉世還未成人,依然是孩童身軀。自然是不肯這樣就參加賭局的。

  東方彧卿帶著異朽閣的人離開了,仙劍大會繼續進行,可是眾人早已失去了觀戰的興趣。畢竟大會年年有,可是六界之中,已經好久沒有這樣有趣的事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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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23 11:01:42

【142.情深繾綣】

  五年後。

  長留山絕情殿上,桃花芳菲如雨,幽若正蹲在樹下,抓著哼唧獸跟篩糠一樣抖著。

  「吐出來吐出來,你怎麼又把糖寶吃下去進肚子裡去了!」

  哼唧被她搖得五臟翻滾,蹬著四隻小短腿,一面掙扎以免不滿地哼哼,卻終於還是把糖寶從嘴裡吐了出來。

  糖寶彷彿剛從湯裡被撈起來,看著自己滿身都是哼唧獸噁心的口水,忍不住嚎啕大哭,它不過是正在吃蘿蔔時一時大意罷了,就被哼唧偷襲成功,跟蘿蔔一起吃下肚裡去了。

  「你又欺負我!我要告訴骨頭娘親!」糖寶一面擦口水一面擦眼淚,骨頭,你什麼時候回來啊,再不回來,見到的就是一坨糖寶便便了!

  幽若粗魯的拿來塊抹布,□麵條一樣包著它使勁搓。糖寶更加委屈了,輕水,它要溫柔的輕水,它決定了,它不要落十一了,這一世一定要修煉成男的,橫刀奪愛把輕水從軒轅朗那裡搶過來!

  糖寶氣呼呼地襯著正揚揚得意的哼唧一個不備,飛到它尾巴上張嘴就咬,咬的滿嘴是毛。哼唧獸只能追著尾巴不停原地轉圈,看得幽若在一旁哈哈大笑。

  突然不知從哪裡飄來一陣誘人的飯菜香,幽若把糖寶從哼唧獸身上拎下來一頭鑽進廚房,哼唧獸也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面一路小跑。

  「尊上?」

  幽若挑起眉毛,看著白子畫在廚房裡左右忙活,姿態依舊從容優雅,白衣不沾半點油煙,心頭不由心繫。他們平常都不食五穀,既然白子畫今天親自下廚,那就是說,花千骨馬上要回來了。

  「尊上!師父要回來了嗎?」

  白子畫點頭,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揚:「馬上到了,你先把桌子準備好,把飯菜端出去。」

  幽若歡天喜地地跑出去,然後讓糖寶去通知落十一他們,如今的絕情殿很熱鬧,因為骨頭師父看不見,尊上怕她無聊冷清,倒也歡迎多些弟子來打擾。她現在住師父以前的房間,而為了照顧方便,師父則和尊上住一個房間。她經常晚上不睡覺,躲在門外偷聽。

  可是骨頭師父不能說話,尊上又不愛說話,常常是聽了整晚,什麼也沒聽到,卻依舊樂此不疲。

  白子畫為人依舊冷淡,但是比以前要稍稍好親近了。幽若偷偷拿眼瞄他,試探著問道:「尊上,骨頭師父跟殺阡陌一去就是三個多月,你就一點不擔心嗎?」

  白子畫頭也不擡地喝茶:「擔心什麼?」

  幽若激動地揮舞著拳頭:「擔心她什麼法力也沒有又看不見會不會出危險啊,擔心她會不會移情別戀被殺阡陌拐跑,從此以後不會來了!」雖然她的心裡只有彥月一個,但是每次看到殺阡陌攝人心魄的臉都還是會耳紅臉漲,小鹿亂撞。何況殺阡陌對骨頭師父那麼好,幾乎付出一切甚至長眠不醒,六界懷春少女,誰不為之動容。而且他們那時在瑤池眾目睽睽之下擁吻,算是有了肌膚之親,他在骨頭師父心中的地位不容小覷,要是如今再每天甜言蜜語,溫柔體貼,假以時日,萬一骨頭師父移情別戀怎麼辦?擔心啊擔心……白子畫遙望海天,晴空湛藍如洗:「殺阡陌會照顧好她的。至於移情別戀,你覺得殺阡陌除了容貌之外還有別的優點嗎?」

  幽若低頭汗顏,就算一向過於自傲的殺阡陌頭腦簡單性格衝動了點,尊上你也不用這麼鄙視人家吧?「色誘是很有殺傷力的!」她不甘的補上一句。

  白子畫挑挑眉毛:「那又如何,反正小骨又看不見。」

  幽若徹底無語了,怪不得那麼鎮定自若呢,原來是打的這個小算盤,果然人不可貌相,原來尊上也是很狡猾的。

  哼哼,可是等再過些年,東方彧卿回來了,看你還怎麼坐的住,怕是半步都不準骨頭師傅離開眼前了吧!

  那或許,是尊上在這世上唯一忌憚的一個人?

  沒過多久,半空中就飛來一片火紅的雲彩,正是殺阡陌溫柔的抱住她從火鳳身上緩緩飛落下地。

  微微有些急切的習慣性擡起手來,果然立刻有一隻手上前將他握住。心像被展開來鋪在陽光下曬著,暖融融的。

  「好點了嗎?」白子畫溫柔地靠近她在他耳邊問。

  花千骨微笑點頭,她的聽覺兩年前已經基本恢復,這次跟著殺阡陌是去治嗓子的。為了他能早點好起來,二人都耗了不少的修為,另外再加上笙蕭默等人的幫手,將原來可能要幾十年才能魂魄健全的時間大大提前,可是花千骨回想兩年前無法感知無法表達的日子。還是有些恐慌。那時候總是喜歡隨時握著白子畫的手或拉扯著他的袖袍才能安心。否則好像整個世界都冷冷清清只剩下自己一個人。聽覺恢復正常之後,日子就好過多了,因為可以聽難道周圍的人和他說話,交流也更容易些了。

  白子畫知道被潑絕情池水後獨自一人在蠻荒的日子給花千骨心底留下了很大的陰影,所以總是寸步不離的陪著她,照顧細心,體貼入微。

  殺阡陌艷光四射,依舊是讓人不可直視的存在,但此刻滿面都是寵溺疼惜的笑容,他拍拍花千骨的腦袋,看看白子畫:「小不點的嗓子沒有什麼大礙了,過些日子應該會慢慢恢復,但是實力可能還得等幾年,我會繼續想辦法。」因為不是生理的問題,靈魂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哪怕換了身體也一樣看不見。

  白子畫點點頭,也不言謝,拉著花千骨到桌邊坐下:「備了幾碟小菜,一壺薄酒,有空坐下喝一杯?」

  殺阡陌歡喜之情溢於言表,白子畫親自下廚啊,這等美事怎能錯過。他不客氣地坐了下來,可是沒想到幾口酒菜下肚,心裡就開始鬱悶了。他一向自負以前照顧琉夏之時學了一手好廚藝,這次還每日變著花樣做給小不點吃,心想我打不贏你師父至少做菜比他強吧?沒想到原來白子畫手藝比他還好,太過分了。他就是不信這個世上有這麼完美的人。今天回去就把六界的名廚全抓回去,他要開始苦練廚技!

  兩人一邊吃一邊給花千骨夾菜,花千骨的碗裡的菜都冒尖了。

  這時遠遠來了幾個人,殺阡陌一見額頭開始冒汗,放下筷子道:「小不點你好好休息,過些天姐姐再來看你。」剛一說完,人就嗖的一下不見了。落十一等一行人剛踏上絕情殿,就聽見一人在大呼小叫。

  「殺美人,殺美人不是來了嗎?人呢?」火夕東張西望到處找。

  幽若無語,她好不容易藉著吃飯這會看看美人她容易嗎,火夕一來就把人家給嚇跑了。殺阡陌愛慕者見過千千萬,大概就沒見過火夕這樣花癡的吧,若是一般人他早就拿刀廢了。可是偏偏火夕是花千骨的朋友、笙簫默的徒弟,而且只是愛美之心,並沒有邪念。上次傻乎乎地用法力在殺阡陌來長留山臨空而下的時候下了一場極其壯觀的藍羅花雨,說什麼全是親手所種,鮮花配美人,卻不知道殺阡陌對藍羅花過敏,打了一個星期的噴嚏。要不是這次舞青蘿剛好不在,他又有好受的了。

  花千骨在席間連筆寫帶畫的把這幾個月的經歷簡單說了說,因為不但有殺阡陌,還有墨冰仙,斗闌干。藍雨纜風他們的幫忙,他才恢復得這麼快的。

  在提到墨冰仙時周圍空氣明顯冷了一些,花千骨連忙心虛的轉移話題,因為直犯困,吃晚飯便早早回房睡了。

  晚上白子畫把殺阡陌留下的草書裡記載著的這幾個月治療中發現的一些問題看了看,又讓落十一去添備了些藥材。

  回到房間,見花千骨正斜依在床上,輕薄透明的紫色長裙直垂下地,手裡拎著一個香囊放在鼻前,眼睛卻是微閉著的,姿勢懶惰而撩人。

  「睡醒了?」她這幾年每天有一大半時間都是昏睡中度過。

  花千骨點頭,眼睛看著他,目光雖沒有焦點卻不失神采、「幽若走了。」

  ——去哪裡了?

  花千骨打手語問。

  「似乎彥月的師傅要彥月繼任主持方丈之位,她趕去阻止去了。」

  ——小月要當方丈?

  「他已經拒絕了,可能他自己都還弄清楚為什麼拒絕吧」

  ——你沒跟幽若說?

  「讓她急急也好,正好給我們一點單獨相處的時間,不然她總在外面偷聽」

  花千骨無語,他不是都施法隔音了嗎?幽若根本一直什麼都聽不到。

  「拿什麼東西?」大老遠就聞到香味,清新淡雅,若有似無,彷彿能勾起人最深沈最遙遠的回憶。

  「你在魔界的這段時間還調香了?」

  花千骨搖頭。

  ——紫熏姐姐托我帶回來給你的。

  白子畫遲疑了一下道:「好的,我收下了,要是再見替我謝謝她。」卻沒有伸手接花千骨遞過來的東西。

  花千骨很想知道白子畫現在是什麼表情,可惜看不見,微微嘟起嘴吧,把香囊又放回鼻下左聞右聞。

  ——真是好香,放下執著後的大徹大悟,這樣的味道,我無論如何都調不出來,這回是我輸了。

  白子畫無奈搖頭,扶她起來照例要給她調息真氣,花千骨卻揪住他袖子。

  ——師父,你為什麼要對紫熏姐姐那麼絕情!你早知道她喜歡你的對不對?知道她為你擋過天劫,也是為了你才墮仙的?

  白子畫不語,只是擰眉看著她:「這衣服是紫熏給你的?」

  花千骨看不見了,衣物一向由幽若準備由他經手,這件衣服的料子是由銀蠶魚吐的絲織成,只有東海有。

  ——是啊,好看嗎?

  紫熏姐姐說,就算自己看不見,也應該在師父面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白子畫眉頭更緊了,她不會在殺阡陌面前也穿成這個樣子吧。

  ——你還沒回答呢,不準把話題岔開。

  她又不是之前沒恢復記憶的小骨,總是被他忽悠。

  白子畫脫下外套遮住她露在外面的雪白雙肩:「我知道又能怎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自己的固執,紫熏是驕傲的人,我給不了她愛,她也不需要我的憐憫。」

  ——可是……花千骨還繼續打抱不平,卻被白子畫勾起下巴。

  「我還沒跟你算賬,之前居然敢給我下春藥!」

  ——不是我下的,是竹染。

  「可是你居然那時候讓紫熏來給我送解藥,你什麼意思?」

  花千骨心虛地低下頭,不敢再多說。

  白子畫提到自己這輩子最狼狽的時刻依然耿耿於懷。

  「我當時氣得真想從沒收過你這個徒弟。」

  花千骨連忙摟住白子畫脖子,補上幾個親親,不過沒找準位置,親在白子畫鼻尖上。

  白子畫輕歎,偏轉頭,那張小嘴仍不死心的有繼續尋著他的貼過來,唇上帶著紫熏香囊的那股淡淡香氣,在他唇上摩挲了一會兒,溫暖柔軟的舌尖輕輕探出,描繪著他的唇形,然後撬開縫隙進入,一直不規矩的小手也悄悄探入他的衣內。

  白子畫連忙把花千骨推開,臉頰微微泛紅:「不準胡鬧。」

  明知道以她現在還沒長大依舊十四五歲的孩子模樣,自己不可能對她做什麼越軌的事,她卻老是挑逗他,夜裡睡覺還總把他當床。

  花千骨得意的捂著臉無聲的哈哈大笑,前俯後仰的頭不小心撞在牆上,疼得呲牙咧嘴,白子畫只能無奈的揚起嘴角。

  ───好想要個小小白!我們都成親五年了五年了!

  花千骨舉著小拳頭抗議著,她想吃師父很久了,可是這些年來他們夜夜同床共枕,居然還是半點進展都沒有。

  白子畫挑眉,她真是越來越膽大了!有本事就快點恢復視力恢復法力快點長大啊,總之在那之前休想他會碰她,而且他也還需要一段時間來接受適應,徒弟變娘子的事實。

  ───你還是不肯接受我,你還是只把我當徒弟,我知道你和我成親只是因為內疚……花千骨開始裝哭,不用醞釀眼淚水就嘩嘩的往下掉。

  白子畫知道她又在撒嬌,可是心一下就軟了,小小的人抓過來,溫熱的吻順著後頸印上去、花千骨感受著白子畫潮濕的呼吸,溫暖的大手碰過的每個地方都好像被火燒著一樣。不行不行,刺激太大,她受不了了。

  白子畫嘴角上揚,懲罰性質的輕輕咬著花千骨的耳垂「恩……師父……」花千骨忍不住呻吟出聲頓時,兩個人都愣住了。白子畫驚喜的看著她:「可以說話了?」

  花千骨咳了兩聲,也開心的笑了起來。「好,好像是可以了耶!原來這方法這麼好用,以後可以多試試。師父,我們繼續?」

  白子畫使勁彈了她額頭一下:「別鬧了,坐下調息真氣,再不用多久,說不定你就可以看見了!」

  花千骨點頭,埋頭親吻白子畫的掌心:「我好想你啊,我都五年沒見你了。」

  白子畫另一隻手摸摸她的頭:「傻瓜,不是一直在你身邊麼?」

  「嗯,師父,不是說大夢三生,上次你在長留海底的時候夢到了什麼?」

  「夢到我只是凡人,變得很老很老,然後和你坐在院子裡曬太陽。」

  花千骨心頭一疼:「師父,對不起……」

  「別再想過去的事了,只要你一直在我身邊,不傷不死就不是詛咒,而是神恩浩蕩。」

  花千骨笑著點頭,趴進白子畫的懷裡,只是突然覺得,過去受過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

  世上的人都在祈求一個永遠,而永遠已經握在他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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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1:00:39

【141.花好月圓】

  太久沒有禦風而飛,花千骨有些頭暈目眩。她趕著去找東方彧卿,因為她要去接糖寶,世上對她而言最重要的孩子,東方說過,她醒的時候糖寶也會一同醒來。

  可是異朽閣裡等待她的沒有東方彧卿,只有傻乎乎的剛睡醒的糖寶,看到她喜極而泣的叫著娘親,花千骨抱著她左親右吻,淚水蹭的它滿身都是。

  她那些年最傷最深的痛和憎恨,最大的遺憾和不甘,終於在這一刻圓滿,重獲珍寶的喜悅和感恩,沒有人可以理解。

  糖寶還記得發生過的所有事,但是道行和靈力全無,又要重新從最低級開始修煉。

  「糖寶,東方呢?」

  糖寶眼淚嘩嘩地看著花千骨:「爹爹……爹爹他已經死了……」

  花千骨如被雷擊:「你說什麼?」

  「骨頭,爹爹已經死了!」

  「胡說!他怎麼可能死呢?我明明前天還見著他!」

  「是真的,骨頭,他十年前就已經死了,異朽閣主雖無所不知,可是世世早夭,這是夭命,在劫難逃。何況他上一世為了多陪你一年,今生本就命短,續命時間有限,可能等不到見你。所以你一直見到的那個,是鬼……」

  索然經歷如此多的風浪,花千骨還是被這個消息打擊到幾乎站立不穩。

  「你是說我那麼久見到的,都是東方的鬼魂?」

  糖寶點頭:「當初爹爹告訴尊上你的下落沒多久就去世了,否則他說會親自去殺阡陌那接你回來撫養你長大,可是他沒有辦法,只能把你交給尊上,然後化作鬼魂一直陪在你身邊。其實這些年他從未離開過,一直在暗中看著你成長。他聽見你口口聲聲說要嫁給他,要跟他走,心裡是抱了期待的,便一直在等,等你吃下歸仙丹恢復記憶的這一天。如果你最終選擇是跟他在一起,他哪怕拋棄一切也不會與你分開。可是一直到方才見你恢復記憶向白子畫問的仍然是那樣一句話,就知道你永遠也不可能放下。便黯然交代了我幾句,重入輪迴去了。」

  花千骨茫然搖頭:「這怎麼可能……」

  「爹爹本來想見你最後一面再走,可是怕自己捨不得,不肯放手,對你有了六年和執念。也怕你回復記憶,知道一切,又看到他變成那樣,就不會順從本心地作出選擇,所以才不辭而別……」

  花千骨緩緩退了兩步,倉皇四顧。

  東方彧卿!你又騙我,你到底要騙我多少次?為什麼到死都不肯見我最後一面,我還有好多話要問你!

  似乎一切是在為她好,又似乎是在害她。似乎總是在騙她,卻又不求回報地付出了一切。

  她始終都不知道,他的話那句是真那句是假,到底是真的愛她,還是她只是他的一顆棋子,或是千萬年輪迴無聊之下一時興起的玩具?

  只是斯人已去,他給了她最後的成全,然後離開。一切都成了未解之謎,封印在異朽閣中那一條條鮮腥的舌頭裡。

  「他有留下什麼話嗎?」

  「嗯,他說放下一切,做回以前的骨頭,上輩子你們倆都做錯了,如今,不要再錯一次。」

  花千骨低頭輕笑,突然想起昨夜,自己給自己寫的信,想起大戰前夕,墨冰仙在桃花樹下同樣用力拉著她的手說:不要恨,永遠不要放棄幸福的機會。相信我,只要有心,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能挽回的。

  不要恨嗎?自己當時雖承諾了他,卻終究還是恨了白子畫。

  可是這些年看著白子畫生不如死地或者,日日夜夜思念她,現在回想起來,只有心如針扎。原來不知不覺間,自己早就把恨放下,只剩下悔。

  她怎麼捨得一直看著他痛苦,可是絕望報復下不死不滅的詛咒根本沒任何辦法可以解除,她只能盡力去陪著他,用地老天荒來挽回自己的過錯。

  而白子畫,她知道經歷哪次最可怕的失去,還有這些年的思念,他終於能夠真正地直面一切了。因為她聽見了,聽見在最後離去之時,他說對不起,然後低下頭無聲低語:不要走——不需要對過去所發生的一切道歉,也不需要對未來作什麼承諾,其實一句不要走,已足夠挽留她了。

  帶著糖寶趕回雲山的時候白子畫已經不在了,只剩下哼唧。觀微也到處找不到,彷彿從世間蒸發了一般。可是不傷不死的他,入不了黃泉下不了地府,又能去哪呢?

  又是一輪上天下地的搜索,終於在長留海底找到了他。費了很大功夫才進入那個密閉的空間,她妖力全失,神體又未完全恢復,此時頭暈眼花。幾乎站立不穩。

  蔚藍色的海水中,白子畫正靜靜漂浮沈睡,就好像當初她在東海海底找到身中劇毒的他時一樣。

  看著一旁的瓶瓶罐罐,花千骨不由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白子畫的確不死不傷,可是醉,那麼多忘憂酒和夢死丹,足夠他睡上個幾百年了。

  以為自己永遠離開的他,到底要多疲憊多心死如灰,才會接有這種深海長眠的本辦法來避?生無意,死無門,原來自己才是最殘忍的人。是她一手毀了他,如今,又怎麼能夠再離開?

  心疼的撫摸白子畫如冰的面頰,用功力摧散那些夢死丹的藥力,忘憂酒的後勁卻遲遲無法退去。

  花千骨安靜的坐在他身邊守候著,凝望著,時而和糖寶說說話,時而側耳傾聽長留山上的熱鬧聲,直到整整一個月後白子畫才從醉夢中清醒。

  睜眼看見花千骨的那一刻,他以為自己依舊在做夢。這次傷疤沒有疼。胸口卻悶悶作痛。

  為什麼要吵醒他呢?

  酒意尚未完全散去,他微微皺起眉頭,似有一些惱怒。淺淡消薄的嘴唇輕輕上挑,眸子時而閃閃發亮彷彿裝著整個天河,時而深邃如漆,眼神迷醉勾人。

  花千骨何曾見過他有這樣醉酒失態的時刻,冰冷中卻又十分撩人,彷彿初雪中那一點桃花,美得驚心動魄。花千骨大氣都不敢出,慌忙別開臉去。

  可是那人突然勾住了自己的下巴。

  「小骨,叫師父……」

  「師父……」只好乖乖由他。

  「乖,再叫……」

  「師父……」

  「再叫。」

  「師父……」

  ……反反覆覆叫了幾十遍,那人似乎仍未滿足,半瞇著眼睛十分享受的聽著他一遍又一遍的喚他。

  「師父,師父,師父,師父,師父……」

  半點都沒有不耐煩,花千骨一聲有一聲地叫著,每叫一聲,過去快了痛苦的點點滴滴就在心頭回現蕩漾。聲音從平淡到急促,從輕聲到呼喊,知道滿面淚痕……心頭那麼多的愛,那麼多的悔,隨著那一聲聲的師傅瀰漫開。有的帶著委屈,有的帶著疑問,有的帶著不甘,有的帶著憤恨,一聲聲似是傾訴似是詢問又似是發洩……看著她滾燙的淚珠大顆大顆往下掉,白子畫的心彷彿被撕扯開又緊緊揉成一團,再被挖了一個口子。他彎下腰一把將花千骨纖細脆弱的身體箍進懷中,像是要把她捏碎了揉進自己身體裡面一般。一面撫著她的發,一面親吻她的額頭她的淚水。

  「我以為你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我答應過師傅,再也不離開。」雖然哪時她還沒恢復記憶,但是說話也是算數的!她不要做妖神,不要做誰的新娘子,她什麼也不要,寧願永遠只做絕情殿上還有雲山之中,他上慈下孝的好徒兒。

  白子畫捧著她的臉,欣喜得看著她,沒有遲疑地,吻住了她的唇,輾轉反覆,纏綿至深。

  花千骨愣住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不由喜極而泣,緊緊環繞住他,笨拙回應。

  師傅的唇還是那樣冰冷,帶著一股忘憂酒的香氣,叫人熏然欲醉。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沈在水底的心彷彿正慢慢浮到半空,記憶中所有的一切都鑲著美妙的銀邊,曾有過的痛苦不甘還有執著怨恨,通通消失不見。

  彷彿過了幾百年那麼久,突然感覺有人在朝這裡迅速靠近,白子畫低歎一聲,離開她的唇瓣,那期待已久的柔軟幾乎叫一向穩重端方的他把持不住。

  花千骨有些後怕地撫上他的左臂,白子畫卻握住她的手。

  「小骨,為師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很清醒。」

  花千骨淚眼巴巴地看著他,這樣的場景以前連想都不敢想,她想心臟快要承受不住。

  「傻丫頭,怎麼這麼多眼淚掉不完。」白子畫深出手溫柔地擦掉她的淚水,是上輩子不能哭卻又積累了太多的傷痛嗎,結果現在變得那麼愛哭鼻子。

  「師父——尊上——」不遠處傳來呼喚聲。白子畫手一揮,結界瞬間破碎。花千骨擡頭一看,竟然是幽若等一行人,只是不知為何身後還跟了個小和尚。

  糖寶從一開始就賊笑著捂著眼睛在一旁偷看,現在看到落十一來,氣呼呼地鑽進花千骨的耳朵裡。

  「幽若?」

  「師父……」幽若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骨頭師父終於恢復記憶了,她認得她了!深情款款低跑上前去就要一頭扎進師父的懷裡,準備一股腦把這些年來尊上是怎麼欺負她的告訴給師父聽。卻沒想到花千骨張開的懷抱中途突然改變了方向,一把抱住了她旁邊的小和尚。

  所有人都呆住了,幽若更是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不會吧,師父已經有尊上了買不回連這個和尚都要和她搶吧?

  彥月也嚇傻了,手忙腳亂地推開她。

  「施主,男女授受不親,阿米托佛……」為什麼最近遇上的女子一個比一個貌美一個比一個開放。

  花千骨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襟,撫著他腕上的佛珠,泣不成聲:「小月,真的是你……」

  彥月見她這樣,心頭竟不由猛地一痛。

  「阿米托佛,施主你認錯人了。」

  旁邊幾人聽花千骨這麼一喊已是恍然大悟,幽若傻乎乎地笑著,還好師父不是要跟她搶和尚,不然她還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這些日子,用各種理由留下他,幾人慢慢相處,感情已經很深了。

  花千骨轉過頭望白子畫,白子畫微笑著輕輕點點頭,給予確認,然後把她拎到一邊。

  「小骨,慢慢來,日子還長,別嚇壞了大師。」

  妖神邪惡的一面在建木上已焚化剔除,留下被花千骨教的單純善良的南無月。只是如今他性子頑固保守,又一心向佛,彷彿當初的自己,幽若這丫頭,情關怕是難闖,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你們怎麼會來?」花千骨一次重見那麼多熟悉面孔,心情號激動。

  幽若笑嘻嘻地擡腳把哼唧獸推到面前:「我今天百折不撓地又去闖雲山,沒想到雲山結界已破,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我只找到哼唧獸。怕你們出事,它便帶著我們來尋你們了,沒想到居然就在長留山海底我眼皮子底下。」

  花千骨笑著點頭,把糖寶從耳朵裡揪出來。

  「糖寶,別躲著了,出來見我跟你說的哼唧。還有,十一師兄也來了,你不想見見他嗎?」

  糖寶對地上那隻小豬一樣的動物完全不感興趣,冷哼一聲,骨頭的愛是它一個人的,才不跟連說話都不會的妖怪分。再看看落十一,連哼都懶得哼了,直接鑽進花千骨懷裡。它不認識他,不認識那個為師命是從,阻止它救骨頭,還眼睜睜只會看著它被霓漫天欺負的臭男人!

  落十一被它瞪了一鼻子灰,剛第一眼看到時的喜悅激動頓時成了淒風苦雨,那只蟲蟲討厭他了,為什麼……

  花千骨將正在鬧彆扭的它拎出來扔進落十一掌心裡。

  「糖寶,十一師兄是為了你才……你都知道就原諒他吧。十一師兄,糖寶以後就拜託你多多照顧了。」

  落十一受寵若驚,忙不叠地點頭,手裡捧著糖寶跟捧著世上最貴重的寶貝似的,糖寶抱著他的手指就使勁一口咬下去,他也強忍著不吱聲,任憑發洩。

  火夕張揚跋扈地笑著:「現在我們幾個終於又重新聚齊了!」

  清流和舞青蘿黯然搖頭:「只可惜朔風和輕水不在了。」

  白子畫道:「輕水與軒轅朗有三世姻緣,現在應該在人世間過得很幸福,不必掛念。」

  花千骨點頭:「朔風我之前也已經安排好了,再過個百餘年,說不定就能見到他了。」

  感覺到又有人來,白子畫已知是誰,對花千骨道:「小骨,以後有很多機會再聚,我們先回雲山去吧。」

  幽若一把拉住白子畫:「尊上,不要再回去了,求你回絕情殿吧,長留三尊缺了任何一個人都不行啊!」最重要的是她這個掌門當得好吃力!

  火夕他們也連忙幫腔:「尊上,你和千骨就回來吧,師伯和師父他們很想念你,絕情殿總是空蕩蕩的,師伯常常一個人會獨自上去打掃,一坐就是一整天,你難道還是不能原諒他,原諒我們嗎?」

  白子畫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上方,來的正是摩嚴和笙簫默。

  「我說今天長留海底怎麼這麼吵鬧,原來是師兄回來了啊,怎麼在這下沒蹲著,都到家門口了,不回去坐坐?」笙簫默看著白子畫,還有已經回復記憶卻選擇放下一切已久願意留在他身邊的花千骨,心頭大大地鬆一口氣,這些年他不知道跟白子畫提過多少次讓他帶著小骨回絕情殿了,大師兄已經後悔知錯,他卻始終不肯。也不知道是沒辦法原諒大師兄的一次場用心設計,還是沒辦法原諒自己為了長留親手殺了花千骨。

  摩嚴經過這些年,容貌蒼鬆了許多,也少了積分冷酷。竹染的死給他帶來了太大打擊,鬢角一時竟添了幾根白髮。世事就是如此可笑,天道輪迴,過去消逝的人一個又一個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真正魂飛魄散,再也回不來的,卻竟只有竹染一個,那個傻孩子,從來都是自私自利的,卻沒想到竟然最後會為了別人犧牲自己。

  花千骨看著他,想到竹染心頭也是不由酸澀難過,她從來都沒有想到,改變一切,救了她一命,重新給了她回到師傅身邊機會的人,竟然是竹染……摩嚴看看白子畫,又看看花千骨,想勸白子畫留下,卻終究只擠出兩個字:「師弟……」

  白子畫自然明白,可是那一日長留山覆滅的幻象又在心頭閃過,之後便是他狠心又決絕刺入的軒轅劍……胸口猛一痛,幾乎不能站立。

  「師父……」花千骨牽著他的手,「我們回絕情殿去吧!」

  白子畫吃驚地看著花千骨,最應該在意的人難道不是她嗎?自己為了長留一次次傷她,最後還殺了她啊!

  花千骨望著他的眼睛清澈透亮:「師父,我們回去吧,長留山還有大家和我一樣需要你。絕情殿有我人生中最美好的記憶,我很想念那個地方。而且好不容易找回了一切,我想和大家分分秒秒都在一起,不想分開太遠。最重要的是,我想成為對師父而言最重要的人,但不是一切。師祖對你的囑托,你對長留和眾生的責任,這些都是不能推脫也不能被辜負的,不要因為我而離開放棄。長留是師父的家,是師父的根,也曾經是師父的全部,過去的日子師父雖然也是一個人,但是從來都不會覺得孤獨,那是因為你有要做的事。可是在雲山的這些年,你卻沒有一天真正快樂過。我知道師父一直掛心著這裡的,不然你不會選擇到長留山海底來借安眠逃避。師父,我們回去吧,愛與大義是可以兩全的。小骨想知道今年絕情殿的桃花開得好不好……」

  白子畫緊緊握住她的手,一時再也說不出話來。很久很久,終於輕輕點了點頭。連她都可以,他又怎麼會放不下。

  所有人都只差沒歡呼起來,連摩嚴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

  「我們趕快回去吧,今天是長留的沐劍節。正好一起回去慶祝,為這次的團圓大吃一頓!」幽若興奮地摩拳擦掌,這幾年捉滾滾魚她可都是名列第一啊。

  眾人點頭,齊往上方飛去,花千骨卻突然腳下一滑。

  「小骨,怎麼了?」白子畫緊張地看著她。

  「沒事,師父,我好累,你抱我吧。」

  幽若在一旁直擠眼睛,師傅好壞,才跟尊上和好,就學會撒嬌了。

  白子畫看了看周圍的人各個都在偷偷瞧他們,以前在人前他不是沒抱過她,但當時心無他想並不覺得有什麼,如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坦誠了自己的心意,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卻也絲毫沒有猶豫地將她橫抱了起來,隨眾人飛到長留大殿前。

  八千弟子正因為沐劍節開始,從掌門到世尊儒尊,甚至落十一火夕舞青蘿他們全都無故失蹤,沒有人主持大局而有些亂糟糟的。這回竟見白子畫抱著花千骨一同回來,全場足足呆愣了幾秒,然後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幽若是所有人裡笑得最開心的一個:「師父,你現在回來了,終於可以親自教我法術了!」

  「幽若……」

  花千骨看著她有些慚愧,她算不上是個好師傅,甚至從沒正式教導過她一天,卻總是讓她為自己操心,希望以後的日子可以慢慢彌補,可是只怕……眉間一縷憂慮,轉瞬卻又消散,她笑看著熟悉的長留山,笑看著漂浮半空的絕情殿,淚水模糊了眼睛……殿下弟子已跪倒一片,一聲聲「尊上」此起彼伏。

  幽若哈哈大笑:「尊上,你就重新擔任長留掌門吧,這是眾望所歸啊,這些年長留被我糟蹋的不成樣子,盼望著你回來呢。」

  白子畫搖頭,從幽若這些年一直往雲山跑,想盡了各種花招就可以知道,她堅韌又不服輸的性子,一定可以把長留掌管的很好。而且如今的長留比起以前的門規森嚴,刻板保守,更多了一分活力。十二閣的長老肯定被她這個小磨人精,搞得沒有辦法了吧。

  協同花千骨入座,接下來是盛大的沐劍節典禮,再之後是娛樂活動,眾人四處分散著比試嬉戲。

  花千骨玩了一會就開始氣喘籲籲,笑著擦汗道:「大家一起去絕情殿吧,我燒拿手好菜給大家吃……」

  她希望絕情殿以後都熱熱鬧鬧的,所有人都可以隨便去。白子畫明白她的意思,輕輕點頭。

  於是一大推人,還有無數新老弟子全都興奮的一窩蜂的擁向嚮往已久,傳說中的絕情殿。

  看著依舊未變的景物,一切恍如隔日。白子畫輕拍著她的頭:「不要哭……」

  花千骨連忙擦掉眼淚,是啊,今天是這些年最開心的日子,怎麼總是掉眼淚呢!捲起衣袖,開始在廚房裡忙活,幽若她們一堆人拚命擠著要進去幫忙,很快一盆盆的菜餚新鮮出鍋。

  夜裡,小溪邊,桃花樹下,篝火燃地熊熊的。

  花千骨覺得今天一天發出的笑聲,比自從師父中毒那一日起之後這些年所有日子裡笑得都要多。

  篝火旁邊幽若正努力教唆小月喝酒吃肉,還趁著酒意對人家上下其手,嚇得小月一個勁地阿米托佛。小溪邊火夕和舞青蘿正看著月亮你依我儂,但偶爾也會傳來兩聲火夕被擰住耳朵的慘叫。而落十一則趴在草地上和糖寶說話,糖寶翻著白眼吃著落十一獻寶一樣給的桃子,卻還老拿屁股對著人家。

  摩嚴安靜地喝酒,看著周圍的重多弟子,表情是難得一見的溫和慈愛。笙簫默慵懶地倚在桃樹下,已經微醺得開始打起盹來。

  花千骨抿嘴一笑,眼前完美的一切泛著溫馨的淡黃色光暈,然後慢慢模糊開,彷彿有一層水波在表面上蕩漾,金光閃閃。

  清流走到她身邊遞來一杯酒,勸她也喝一點,她微笑著伸出手去,卻沒想到手指從酒杯側邊滑過沒有接到,五彩的琉璃杯光的一聲在地上摔個粉碎。

  四周突然安靜下來,眾人都轉過頭看著她。

  花千骨慌忙彎下腰去拾碎片,手指卻不小心被割破。

  身旁一人著急地將她拉到一邊,她連忙擺手:「我沒事的,清流。」

  那人身子僵住:「我是十一。」

  花千骨擡頭看,四周越來越模糊,連輪廓都慢慢不見,只剩下色塊,不由搖頭輕笑。

  幽若驚恐的握住她的雙手:「師父!你怎麼了?你的眼睛!」

  花千骨安慰的拍她的頭:「我沒事,只是有點頭暈。」

  白子畫靜靜地看著她,心裡已明白。經過這些年他和殺阡陌的努力,花千骨的魄雖健全,魂卻依舊混沌殘缺,所以魯鈍失意。就算是歸仙丹,也不能讓她魂魄都恢復如初,而只是把這些年他們加之於魄的努力都轉移到了魂。一得必有一失,雖恢復了記憶,但是身體方面必受損害。

  之前她覺得累,法力全失,無法禦風而飛。現在開始到眼睛看不見,接下來,便是失聰失語。而沒有法力對她,是再不可能靠內裡說話了……只能跟一個普通人的喪失五識的瞎子聾子一樣。

  「小骨,別怕,不用花太多時間,師父一定會醫好你。」

  花千骨微笑著點頭,哪能事事圓滿,能夠再回到絕情殿,和他在一起,和大家在一起,她已了無遺憾。

  周圍的人圍了過來,糖寶在她耳中低聲細語,哼唧在她腳邊蹭來蹭去。白子畫從身後緊緊抱住她,像世上最堅實的城牆。

  「這一次,不會再像蠻荒上一樣留你孤孤單單一個人了,師父會一直守著你,從今往後,你的生命裡只會有幸福快樂。所以別怕,哪怕聽不到看不到說不出來了,只要用心去感覺,師父一直在你身邊,再也不離開。」

  花千骨鼻子一酸,拚命點頭,轉過身面對著白子畫,剎那間彷彿有閃電將夜空照亮,讓她將那張滿是溫柔堅定的臉看了個清清楚楚。

  「我從來都不相信正,不相信邪,不相信幸福,可是我相信你,師父,我……」

  她努力想要說出那句一次次被他阻止的話,她愛他的話。可是眼前突然陷入一片漆黑,嗓子已再發不出任何聲音,她只能一遍遍在心裡默念著,她知道他一定能聽見!

  世界也慢慢安靜了下來,萬籟俱寂,然而隱約中,方纔的歡歌笑語似乎人仍未退去,和著宮鈴聲,還有白子畫的溫柔話語,在耳邊久久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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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5-23 10:59:02

【140.情深不壽】

  他不是一個好師傅吧,也不是一個好掌門,總是要犧牲一個才能保全另一個。

  幾乎已經回憶不起小骨未出現的時候自己是怎麼生活得了,千年的歲月流動的漫無聲息,可是從來都覺得理所當然,不覺好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後來小骨來了,一切悄然改變,他開始變得不像他,又或者,這才是真正的他?

  世上最可悲的事是當過去深愛你的那個人成為你的一切之時,你卻對她不再重要了。

  他逃避,他狠心,他頑固不化,那麼多年,甚至沒能聽上一句,她說愛他。

  雖然口口聲聲說,如今只要她要,什麼都會給她。可悲可笑的卻是,她已經根本就不想要自己了。

  傷疤只是痛,其實一直在痛,有時候輕有時候重,那塊他硬生生剜下來的肉彷彿一直沒有癒合過,那麼多年沒有一刻不再疼痛提醒他犯下的錯。日日夜夜,反反覆覆做著同一個殺死她的夢。

  「師父……」

  一雙手緊緊握住他顫抖抽筋的左手,袖子被撩開,他只覺得想要抽回,掩飾那塊傷疤,卻感覺溫暖的指尖在傷疤上遊走,然後是冰冷的唇,和貼在上面的濕潤臉頰。

  「師父……不痛……」花千骨坐在床前,緊緊的抱著他的手臂。

  白子畫緩慢的睜開眼睛,伸出手撫摸她的發。

  「師傅我再也不離開你了,你不要生我的氣。」不記得剛剛發生過什麼,只是擔心的看著白子畫,他的手臂似乎是越來越疼得厲害了,到底以前的那個小骨對他而言有多重要,他又多思念,才會一次又一次的痛到昏迷不醒?

  「師傅沒有生你的氣。」白子畫目光平靜淡然中帶一絲悲憫,她說的沒錯,自己沒有權利束縛她,她犯下的錯,欠下的債,上一世已經以死還清了。東方說的也沒錯,自己心魔日盛,和從前一樣只會害了她。

  花千骨緊緊握著他的手,頭埋在他懷裡微微有些顫抖,他雖然想要嫁給東方,可是從來沒真的想過要離開師傅的,那麼多年師傅就是他的一切,他當時只是太生氣,只是以為沒師傅不要她了。

  可是只看到一貫高高在上的他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嚇得幾乎呼吸停止,才終於明白師傅對自己有多重要,她寧可自己死,也不要他有一點點得不開心。

  所以……所以她終於還是吃下了東方彧卿給他的歸仙丹。決定做回師傅心目中的那個小骨,無論那個小骨到底是她還是別人,她已經分不清也不想去分清了。只要他喜歡,他想把她當做誰就當作誰吧,她再也不生氣了。

  白子畫心頭悲苦,一時又開始有些模糊不清,卻突然聞見一股熏然的香氣,右臂上一陣清涼,床前垂落的白紗隨風輕動,讓他有似夢似幻的錯覺。

  「小骨在做什麼?」低頭見他正小心翼翼的往自己的傷疤上抹膏藥不由苦笑,這怎麼可能好得了。

  「師傅你別亂動,等下藥蹭沒了。」花千骨蹬蹬蹬的抱出去,端了一碗粥進來。

  「師傅,肚子餓了吧?」她小口地吹了吹,然後喂到白子畫嘴邊。

  他又哪裡會餓「小骨學會下廚了?」

  花千骨難為情的低下頭:「我只會做這一個……」以前都是師傅照顧她,她什麼都不會做,現在想要好好照顧師傅,卻又在也來不及了。恢復記憶之後的那個花千骨,定是聰明伶俐,什麼都會的吧?

  白子畫本就無大礙,卻也懶得擡手,放任自己沈溺在她小小的關心裡,一口一口就著她喂得粥喝。

  擡頭看外面正淅淅瀝瀝下著雨,為什麼這些年小骨明明在他身邊,他確任然覺得如此冷清?

  花千骨看著白子畫望著窗外出神的樣子不由感慨,這麼多年,她在慢慢長大,可是歲月卻從來沒有在師傅身上留下一絲痕跡,如此安靜坐著的他,猶如一尊上天用冰雪精心雕琢而成的人像,美得叫人心酸,叫人無措……知道他雖在自己眼前,心裡一直思念著的卻是以前那個小骨,她伸出手將他緊緊握住。

  「師傅,別擔心,我吃了東方給我的歸仙丹,很快就會恢復記憶和靈識。到時候,你就可以見到以前那個小骨了。」

  白子畫震住了,不可置信的用力一把抓住她的肩。

  「小骨!你在說什麼!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你的神識剛剛才好一些!」或許在旁人看來只是恢復記憶的事情,可是對於此刻什麼都不知道的她自己來說,確實要接受另一段記憶和人生,讓自己成為另一個人。她怎麼敢……

  花千骨笑著用力點頭:「我當然知道,我把以前那個小骨還給師傅。就算是死,我也不要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

  白子畫雙手顫抖,她為何還是那麼傻,哪怕磨滅自己也想要給他一個成全嗎?可是她哪裡懂,能像如今一樣有她朝朝暮暮陪著,以是他最大的心願了。她以為是把以前的小骨還給了他,其實卻是將她徹底帶離他的身邊啊!

  一把將她抱在懷裡,白子畫苦苦一笑。本來還以為可以再多貪圖享受幾十年幾百年和她一起的日子,卻終於還是提早來了。躲不掉,終歸無論如何也躲不掉……「小骨,你下去吧,為師想一個人靜一靜。」

  花千骨見他面色變得空洞而飄渺,有些擔心的出了門。

  夜深,頭有些痛,除此外並無別的不是,她坐在案邊,第一次如此鄭重的提起筆來。

  「這封信是寫給你的,恢復記憶後的小骨。我相信吃下藥後我會想起以前的事,可是我不敢確定會不會忘記現在的事。我不敢打這樣的賭,所以我留這封信給你,提醒自己這段生命力最幸福美好的時光,也告訴你要好好珍惜眼前,希望你可以看見。如果你的回來真的代替了現在的我的存在,再不記得這些年和師傅待在雲山的日子,我想我會非常難過的,可是我不會後悔。我不知道曾經的你和師傅之間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讓師傅明明那麼想你,卻不敢讓你回來,怕失去你。我只是想告訴你,把哼唧還有我的家人拜託給你,你一定一定不能讓我失望,不能拋下師傅,不然我做鬼也會回來找你報仇的。如果你回來了,只記得那些不開心的事情,不肯留在師父身邊,那我就把這些年開心的事一件件講給你聽……」

  花千骨寫完信以是深夜,小心翼翼地揣在懷裡,隨著頭腦越來越清明,她奇跡般的十分平靜,也沒有任何不捨與不甘。靈魂似乎正在重新變得完整,像月亮慢慢變圓。

  擡頭看,窗外似乎格外明亮,推門一看,竟然下雪了,天冷得出奇。

  朝師傅房裡走去,房間沒有掌燈,白子畫坐在黑暗裡。

  「師傅?」花千骨把燈點亮,疑惑而擔心的看著他。

  白子畫轉過頭,看著他溫和地笑了,嚴重的冷淡褪去,目光那樣明亮,冰雕彷彿活了過來一般,有了生氣,可是卻又變得有些不太像他。

  「師傅,你喝酒了?」聞到一股濃郁的酒香,混合著白子畫身上的味道,叫她有些微微熏然。

  白子畫對她招了招手,遞一杯給他:「小骨,這是當年絕情殿上你親手埋下的桃花釀,陪師傅喝最後一杯。」

  花千骨點了點頭。接過酒杯坐在他身邊,聞了聞酒香,又伸出舌頭舔了舔,醉人的味道讓她瞇起了眼睛,以前師傅都不讓她沾酒。

  白子畫將自己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看著她的目光掙扎而迷惘。

  花千骨幾杯小酒下肚,話比平常多了起來,白子畫彷彿在安靜地聽,又彷彿在出神。

  喝完一杯的時候,她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趴在桌上笑呵呵的看著白子畫。

  「師傅……」

  手指略有些放肆地拂過他冰冷的唇,燒紅的面頰上一滴淚珠滑落下來。她其實心地好害怕,怕自己要是忘了他怎麼辦,忘了在雲山的這些年。

  白子畫心中一蕩,站起身來,一把將她橫抱起來,放在塌上。

  花千骨醉眼迷離的仰望著他,白子畫突然其身而下,埋於她的頸間,長歎一聲。

  「小骨,你就從未想過,嫁給師傅嗎?」為什麼她口口聲聲喊著要嫁給東方,卻從來沒想過嫁給他,她這一世,果真一點都不愛他嗎?

  花千骨暈乎乎的腦子頓時就炸開了花。

  嫁給師傅?

  他從來都沒這麼想過也不敢這麼想,那個人,是師傅啊……感覺一隻手正在解她衣服上的帶子:「師傅?」

  師傅今天怎麼了?

  「不要跟他走,不要離開師傅好嗎?」白子畫低喃,聲音中隱藏的巨大痛苦幾乎讓花千骨心軟到忘記一切。

  「師傅,你喝醉了,小骨不會離開你的。」花千骨絲毫不疑有他地輕撫著他的背他的長髮。

  「小骨,你不是一直想要師父嗎,是不是……是不是這樣……你明日便不會走……」

  衣服被脫了下來,感覺到白子畫的吻順著頸間滑下,花千骨開始有些慌了,這和平日裡的親熱似乎不太一樣,冰冷的空氣中激盪著一種特別的味道,可是又無力反抗,連骨頭都酥軟麻痺了,萬千迷醉在酒精和白子畫的氣息裡。

  「師傅……我不走……」

  「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不會的……」

  「小骨,你還愛師傅嗎?」

  「愛?」

  白子畫擡起頭看著醉眼迷離的她,滿臉淚痕的她。是小骨,可是又不完全是她……東方彧卿的聲音又一遍在耳旁響起。

  ——難道你和她親近時,不會覺得懷抱裡的是另一個人,不會覺得內疚嗎?

  悠長的一聲歎息。

  白子畫,你在幹什麼呢?

  以為這樣她便不會離開了?錯過的,就再也沒機會挽回。能有這些年的相伴,也該知足了。你難道嫌上輩子傷害她的還不夠多,還想讓她更恨你嗎?這一次,就一切尊重她的選擇吧。

  花千骨感覺被人緊緊抱入懷中,彷彿要捏碎了般,那個熟悉而清冷的聲音那樣悲傷地問道:

  「小骨,師傅這一世要怎樣做,才不會錯呢?」

  她想回答,可是眼前逐漸漆黑一片,過往的一切,排山倒海而來。

  彷彿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是漫長的一生,如此清晰,如此真切,連每日吃的什麼菜,穿的衣服的顏色,天空中漂浮的白雲的形狀都記得清清楚楚。

  而那些愛與恨,痛與苦彷彿隔了太遠,被歲月附上塵埃,變得似乎不值一提起來,可卻依舊留在了心底某處隱隱作痛。

  花千骨睜開眼,面色平靜淡然。

  她正斜倚在湖中小榭的臥榻之上,風捲簾動,岸邊桃花樹下是哪個熟悉至極白的塵埃不然的身影,正對影獨斟。

  前塵往事在她腦海中迅速流淌,回頭看,猶如過眼煙雲,可是有些事卻始終銘刻在心上。從她如何在憎恨和絕望之下,設計讓白子畫親手殺了自己,下來不死不滅的詛咒,到心甘情願吃下仙丹,只為了換他一個完完整整的花千骨,甚至還有當初一紙遺神書沒想到卻毀滅了整個神界。

  她全都記起來了。

  千萬年的記憶堆積在心頭,神識變得清明透徹無比,勝過得道之人瞬間的大徹大悟。

  可是眼睛卻始終癡癡的看著遠處的那個人,想起這些年自己為他所受的痛,他為自己所受的苦……一步一步,彷彿從天邊,慢慢走到他的跟前。眼前之人早不復昨夜想要挽留她時的痛苦無措,又變得冷淡而遙遠起來。

  為何,他可以對身為孩子的小骨慈悲,對喪失記憶的小骨溫柔,確實重要以這樣冷淡的面孔來面對深愛著他的她?就算事到如今,依舊不肯接受自己嗎?卻又為何,還口口聲聲求自己留下?

  白子畫靜靜地看著他,兩人目光相遇,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這些年倉皇流逝的歲月頓時碎作指尖的粒粒塵埃。

  相顧無言,那濃重得化不開的悲哀纏繞的兩人幾乎無法呼吸。

  花千骨和動了一下嘴唇,卻彷彿已經失去了語言的本能,只從嘴邊流露出幾個殘缺的音節。

  可是白子畫聽懂了。

  ───還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他輕歎一聲,她還是放不下,始終要自己給一個答案。她還在執著,可是至少說明,她還在愛他。

  「對不起」千言萬語,還有這些年的所有愛懼,都只凝固成這一句話。

  花千骨想笑,可是臉部肌肉不聽使喚,依舊是面無表情。

  是啊,愛情到頭來一共不過就只是幾句話而已,「我愛你」、「我恨你」、「算了吧」、「對不起」、「忘了吧」……而他永遠只會說著一句。

  她轉過身,慢慢向天邊飛去。

  白子畫欲挽留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選擇了親手殺死她的自己有什麼資格留下她?

  慢慢垂下眼瞼,涼薄的唇輕輕合動,再擡頭萬里晴空已沒有了花千骨的蹤跡。

  他知道,她去找東方彧卿了。而他,了無生意,也該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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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0:57:09

【139.左右為難】

  花千骨嚇得大氣都不敢出,腿一軟差點沒跪下去。轉念又想,他都不稀罕她了,她留在這裡幹什麼。

  「我去找東方……」

  白子畫慢慢轉過身來,眸子一片漆黑不見反光彷彿要把人吸進去。

  他教的好徒弟啊,深更半夜離家出走要跟男人去私奔了。

  「我說過,不準再見他。」

  「我不管,我要嫁給他,做他的新娘子!」

  那樣的信誓旦旦,那樣的目光堅定,彷彿上已是始終對他執著無悔的花千骨。白子畫只覺得一股怒氣直往上衝,幾乎把持不住。

  「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踏出雲山一步!」

  花千骨從未見他如此聲疾色歷地訓斥過自己,頓時所有的委屈都冒了出來。

  「憑什麼不讓我走,我只是你的徒弟,又不是你的囚犯你的奴隸!我喜歡東方!沒有任何人能把我們分開!」

  白子畫的表情彷彿玻璃裂開了一般,花千骨話一說就後悔了,害怕地嚥了嚥口水。

  這時旁邊一陣不緊不慢的響聲響了起來,一人緩緩從月色氤氳中走出來,披一身露水,卻瞬間將自己恨不得一頭撞死的花千骨給照亮了。

  「東方!」她快要喜極而泣,師傅毀了紙符,自己有沒有辦法通知他,好些天不見。真的快要急死了,「你怎麼來了?」

  「不是要走嗎,我來接你離開……」

  恍惚中,似乎也曾經有人對他說過那樣的話,花千骨的眼眶又紅了起來。直覺想上前兩步撲進他懷裡,卻在白子畫的目光震懾下一動也不敢動。

  「很好,你自己來送死,省得我再去找你。」白子畫的語氣平靜無波,卻潛藏著極大的憤怒,殺氣熟練不住,四處激盪。

  東方彧卿依舊是笑:「白子畫,你很怕我對吧?聽到骨頭說見到我知道我還沒死,更是怕的連覺都睡不著了?」

  白子畫沒有說話,他是怕他,那日東方死時,花千骨哭喊著答應跟他一起走的情形還歷歷在目,而她死時,一句若能重來一次她再也不要愛上自己,更是纏繞成他永遠的噩夢。

  其實,她早就已經,在他和東方彧卿之間做出了選擇,而自己卻強逼這留她在身邊,禁錮著她,不肯放她走。

  所以當東方彧卿再次出現,他怎能不怕,怎能不慌,怎能不痛!

  一眨眼人已經到了東方彧卿的面前,手中光劍直指,再近半寸,他便是身首異處。

  花千骨嚇得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從沒見過師傅這麼冷酷無情的模樣,他是真的想要殺了東方彧卿。

  「師傅!求求你!不要!」東方只是一個凡人,連還手之力都沒有白子畫恨不得眼前之人立刻化作灰飛,殘留的那一丁點理智卻明白自己根本沒有理由這樣做,因為錯的,都是自己。

  可是,他再也不能冒任何失去她的風險了,所以……他微微上前一步,殺氣將兩人緊緊環繞。

  花千骨滿臉淚水,嚇得一個勁地跪下去磕頭,一個比一個響,額頭撞在地上血肉模糊。

  「師傅,是我錯了!不關東方的事!你要殺就少我吧!我是真的喜歡東方想要跟他走!求求你成全我們!」

  白子畫一陣暈眩,世事彷彿突然翻轉了過來。這到底是什麼跟什麼?為什麼他最深愛的女子會跪在地上求他成全她跟另外一個人?

  小骨,你最愛的人,難道不是師傅嗎?

  面上變得一片茫然無措的神情,憶起那日她要少霓漫天犯下大錯,跪在院子裡一個頭一個頭磕著,天下著大雨,滿院子都是血,所有的桃樹,一夜便枯死了。

  才多少時間,換個場景,月夜下,他再次跪在自己面前,確實要求一個離開?

  可是她走了的話,自己怎麼辦?

  他已經一無所有,不屬於仙界,不屬於長留,天下之大,沒有他的位置。除了小骨,他在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活。

  沒有選擇的權利,更沒有解脫的權利,如果最後連她都離開,他還剩下什麼?

  小骨,你不是答應永遠不離開師傅的嗎?

  白子畫看著眼前陌生又熟悉的那個他,喉嚨一鹹。轉頭看著東方彧卿。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師傅!不要!」

  花千骨只看見白子畫指間一道銀光射出,瞬間將東方彧卿籠罩。

  光芒映襯下東方彧卿的笑容變得有些詭異,卻只見另一道逛打了過來,巨大的轟鳴爆破聲,青煙四起。白子畫飛了過去,然後重重的跌在地上。

  花千骨站起身來,滿臉血汙,眼睛睜得大大的,亮的嚇人,憤怒中帶著一絲邪魅。

  「不準再有任何人,在我眼前傷他!」

  空氣中的血腥氣味讓她彷彿再次回到肝腸寸斷的那天,眼睜睜,眼睜睜只能看著東方,小月他們死在她面前,痛到的心再次活生生被輾個粉碎。決不允許!決不允許這種是在發生一次!

  白子畫知道他現在已在逐漸恢復神識,重擊之下幾乎說不出話來,輕咳了一口血,然後感覺筋骨和皮外傷正一點點的癒合。

  可是人卻彷彿被抽出來了所有的力氣,絕望虛脫的再站不起身來,她竟為了東方彧卿……這一世,果然如她所預言嗎,她再也不愛他了。

  不知道是為自己覺得可悲還是可憐,他看見東方彧卿慢慢向他走了過來,花千骨處於混沌和混亂中沒有恢復意識,木頭人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白子畫,如今的這個花千骨到底是不是你深愛的那個花千骨,其實你自己都一直沒弄清楚,想愛她又逃避她,想珍惜現在的擁有的,卻又沈浸在過去的痛苦裡無法自拔。花了十多年,卻仍只是把她教成了個廢物,看得久了,連你自己都迷惘了她到底是誰,迷惘自己為什麼還要活著。和她在一起,既是救贖也是淩遲,你無時無刻都不再痛苦。既不肯讓她離去,也永遠不會接受她,因為在你心底,她已經和你愛的那個小骨不同了,接受她會讓你覺得自己正在叛變,抱著她如同抱著別人,你會內疚。可是離了她,你又不能活。這樣永生永世的痛苦下去,又是何必能?」

  白子畫沒有說話,周圍殺氣瀰漫成一片絕望和死寂。

  「這一世我來,從沒想過要傷害她或是利用她。當初你為長留山,我為異朽閣,其實本質上都是一樣的,我們都為了六界眾生拋棄辜負了她。其實從那時候開始,我們倆,都失去了愛他的資格。人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我也不是沒有後悔過。如今想做的,也只是盡力補償。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如此對她未免太不公平。也不要再把她當孩子對待,否則她永遠都只能是個孩子,無法真真正正做回花千骨。」

  白子畫搖頭,她做會了花千骨又怎麼樣呢,難道有可能原諒他嗎?那時才是她真正失去他的時候。

  「師傅!」花千骨此時才恢復神智,看到白子畫似乎是受了重傷躺在地上,嚇得臉都綠了,踉蹌的跑到他跟前,看著他的傷勢,淚水不斷下落。

  「對不起,師傅,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殺東方!你若是真不準,我就不跟他走了,我跟你回去,沒有你的允許絕不踏出雲山一步,你不要殺他……」

  白子畫自嘲地笑,她這算是在為東方彧卿犧牲嗎?他什麼時候成了棒打鴛鴦,保守古板的可惡家長了?

  東方彧卿的身影慢慢在月色下淡化:「白子畫,我不會和你爭,我也只是想挽回我所錯過和時去的。她魂魄漸全,雖依舊虛弱能力有限,但總有一天會恢復所有記憶,這是你改變不了的事實。到時候她若還想離開你身邊,沒有什麼能阻攔我……」

  白子畫定定看著他彷彿吃了一驚「原來你已經……」

  東方彧卿揚起嘴角,笑容淒清,逐漸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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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0:55:09

【138.月夜私奔】

  冰雪初融,花千骨閒不住了,便吵著嚷著要獨自一人下山歷練。

  「師父你答應過的,你答應過的……」

  逐漸清明的眼神讓白子畫幾乎不敢直視,只能依她:「好,你自己一人路上小心。」

  給她施了法術,讓普通人看不清也記不住她的相貌,花千骨興高采烈的收拾包袱往山下跑,雖然仍舊未學會法術和禦劍,可是經過這段時間的勤學苦練輕功還是不錯了。

  白子畫觀微於她,回憶起二人以前在人間一起遊歷的日子,心中五味夾雜。本還擔心她如初次一般害怕接觸陌生人,沒有經驗上當受騙,卻發現她竟如同在人間走過許多遭一樣,連一些地方的有名的景點和小吃位置在哪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遇到惡人或是想要鋤強扶弱的時候也知道怎麼做,儼然一副老江湖,根本就用不著他出手相助。

  於是可憐的孩子在外自由開心的遊蕩不過才三天,就被師父捉回了雲山。

  一張符咒扔到她腳下,白子畫面若冰霜。

  「這是什麼?」

  花千骨一直瞞他已經很難受很內疚了,如今東窗事發再不狡辯,低聲道:「一個朋友給的。」

  白子畫眼神淩厲:「誰?」

  「東方彧卿。」

  微微退了一步,眉間一縷倦色。雖早就猜到,這種名堂只有東方彧卿搞得出,但還是抱一絲希望這是殺阡陌給她的。這麼久以來他一直最忌憚的人就是東方彧卿,這次之所以如此掉以輕心,是因為十一年前東方彧卿幫他找到殺阡陌藏身之所時就已經年近二十了,按道理幾年前就應該已經死了,天罰異朽閣的人不可能逃過,他也不可能連著兩世有借壽的機會。所以看著花千骨一點點轉變,他幾乎沒往他身上想過,卻沒想到他還是陰魂不散,不肯放過他們。

  手一握,地上的紙片頓時化作飛灰

  「再也不準見他!」

  「師父!」花千骨急得直跺腳。

  「竟然學會對我撒謊了,到房間裡面壁去,一個月不準出來!」

  花千骨委屈得不行了:「東方是個好人,他是我的朋友,為什麼不讓我見他!」

  「好人壞人是你用眼睛分得清的麼?為什麼你什麼時候都改不了輕信於人這個毛病?」

  「我沒有……」看著白子畫拂袖而去,花千骨頓時就紅了眼眶,明明是他,什麼事都從來不跟她講,把她當傻子,心底一直念念不忘過去的那個花千骨,她做什麼事都是錯的!

  在房間裡面壁了幾天,越來越不安,師父不會是真生氣了吧?見都不肯來見她,只是每天定時桌上會出現食物。她知道像往常一樣在師父面前認個錯撒個嬌,師父肯定很快就原諒她了。可是思來想去,自己明明就沒錯,為什麼要認錯。以前是她不懂事,覺得這樣和師父兩個人呆在山上挺好的,後來接觸了東方,才發現世界原來如此之大,而她的世界卻被局限在師父身邊,似乎除了師父生命中再沒其他人了。外面海闊天空,她想要朋友,她想要自由啊!

  可是終歸還是坐不住了,一想到師父那麼辛苦的教導撫育自己,自己卻頂撞違逆他,他一定很難過,心裡就服了軟,決定去乖乖跟他認錯。可是要她不見東方那是一百個不可能,她還想要嫁給他呢!

  沒想到到處都找不到白子畫,莫非是出去了?突然想到一個地方,便往竹園裡跑,果然大老遠就看見半掩著的門內透出微光。推門而入,卻見滿屋狼藉,白子畫靠在牆角,身上發出時強時弱的銀光,白衣襯得尤為刺目。

  「師父!」花千骨急得快哭出來,連忙去扶他。卻見他緊閉著雙目,滿頭大汗,抱著左臂,脖子上的青筋都在跳動,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樣。四周散亂著一張張白紙,是她上回看到的師父的畫像。

  「小骨……」白子畫緊皺著眉頭,輕聲低喃。

  「師父!我在這!我在這!你怎麼了?」花千骨費力的想將他從地上扶起來。

  「你怎麼可以……」

  「師父,小骨知錯了,你不要這樣嚇我!」花千骨帶著哭腔緊緊抱住他。

  白子畫頭腦模糊,全身因疼痛而痙攣不止,狠狠一把推開眼前之人,卻緊握那些畫像,揪在胸前,彷彿千萬年的積鬱悲撼不得出,只是沙啞著低喊。

  「不要離開我……」

  花千骨站起身來,緩緩看著他退了兩步,然後一轉身跑了出去,一邊跑一邊淚水止不住的流。

  在師父眼中,自己永遠都只是個替身罷了。這世上,只有東方一人是真心待她好!

  回到房裡蜷在被窩裡又哭了許久許久,不知不覺便睡著了。迷迷糊糊聽到有人推門的聲音,睜眼看到白子畫進來,面色一片慘白,望上去那樣虛弱,就像一張宣紙,隨手一捅就是一個窟窿。

  一碗桃花羹放在桌上,白子畫靜靜的坐在她床邊。

  「小骨……以前的事你都知道了?」她反應這麼強烈,東方彧卿定是把所有事都跟她說了。

  花千骨突然特討厭這個稱呼,也不答話,只是用被子把自己的頭蓋住,可是白子畫的聲音還是清清楚楚的傳來。

  「東方彧卿帶著千萬年的記憶輪迴轉世,雖只是凡人,卻無所不知,將一切玩弄於鼓掌。上一世你變成那個樣子,雖是我的責任,他卻一直暗中推手。到底幾分真心幾分假意無人知曉,我不讓你與他接觸是為了你好。」

  花千骨還是不說話,白子畫靜默了許久,似是還想要解釋些什麼,卻終究不知道如何開口,輕歎口氣起身離開。

  花千骨探頭探腦半天,見白子畫真走了,這才從被窩裡鑽出來。看著那碗桃花羹肚子不爭氣的咕咕叫了起來,吃了兩口淚水卻流進碗裡,覺得又是心酸又是苦澀,還有一種噁心反胃的感覺。

  勺子一扔,她起身開始收拾包袱,雲山,是不能再留了。她要去找東方,師父根本就不需要她了,他需要的是以前的那個花千骨,可是她不是,也不想再冒充下去了!

  偷偷摸摸跟做賊一樣溜出房間,往山下走去。卻沒想到看見溪水旁邊,那個白得扎眼的背影,聽見他如一如往常平靜而聽不出悲喜的聲音。

  「你想要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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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0:53:05

【137.三魂七魄】

  花千骨這次回來之後變了許多,不再如往常那樣依賴他粘著他了,最重要的是不再偷懶。以前不明白的事情都會問一個為什麼。天為什麼會下雨,師父為什麼老穿白色,為什麼只有他們兩個人住在山裡,經常來看她陪她玩的那個紅衣服姐姐是什麼人,師叔來的時候總是勸他回去,是回哪裡,上次那個女孩為什麼管她叫師父……

  白子畫能答便答了,不想答的便轉移她的注意力,稍微繞個圈子,她就忘了自己問過什麼了。如果花千骨實在是刨根究底想知道的打緊,他也會很耐心的跟她說,例如那個紅衣服的不是姐姐,是哥哥,叫殺阡陌,是魔界的魔君,然後再把六界的事故事一樣一點點講給她聽。

  「那師父,什麼是人世間最銷魂的事?上次大街上碰上的那些人說要教我,我沒敢答應。」

  白子畫一口茶水嗆住了,左思右想,許久才道:「等小骨長大一點師父再告訴你。」

  花千骨撲到他背上,手環住他的脖子撒嬌:「小骨已經很大了,娘親說妹妹都已經許了人家,下月成親,讓我一定要回家去,還問師父待我好不好。」

  白子畫放下茶盞:「你怎麼答?」

  「我當然說好啊,妹妹就要當新娘子了,以前辦家家酒的時候我也玩過,我就跟娘說我也要當新娘子。娘就愁的直歎氣,淚珠子花花的掉,摸著我的臉說不知道師父給我吃什麼養大的,怎麼會突然生成這個漂亮樣子,都不像她生的了,可是還是傻傻的,嫁人的話高不成低不就,找不到好相公的話,得吃更多苦。然後讓我問問師父,是不是入了仙門,以後一輩子都不能嫁人啊?」

  白子畫微微皺眉:「小骨很想嫁人?」

  花千骨努力點頭:「想!我還想像隔壁姐姐那樣生許多小寶寶,白胖胖的可愛死了!」

  白子畫略一沈思,知道下回送她回去,她娘親定會拐彎抹角刺探他對小骨是不是只有師徒之誼,然後便會和他商量是否可以給小骨找婆家,這些倒都無妨,重要的是小骨心裡也有這個想法,難道自己娶她麼?

  「師父,師父……」小骨看他走神了使勁搖他,「你還沒跟我說什麼是人世間最銷魂的事呢,你教我好不好?」

  過去在絕情殿上和她親熱的畫面突然湧入腦中,白子畫的臉不由染上一抹異色,花千骨看著發呆,半張著嘴巴,口水差點沒滴下來。

  「哪次再告訴你,天晚了,洗洗睡吧……」說完嗖的就從花千骨面前不見了。

  花千骨也不惱,往常這時候定還要和哼唧鬧騰一陣,如今卻只是很快收拾了鑽到被窩裡,一個勁的逼自己睡著,好到夢中和她的東方哥哥約會。

  「一個師父,兩個師父,三個師父……」一直數到第一百個師父,她還是沒有睡著,可是又不會數了,只能又重頭開始數起。

  她還不會法術,只能以最自然的方式神魂離體,這樣白子畫也不會察覺。

  白子畫一開始覺得奇怪,她晚上怎麼不吵著跟自己睡了,後來想想,猜是她娘親有叮囑過她了,心底反而鬆一口氣。

  花千骨好奇心日盛,白天努力學習,夜裡神魂和東方到處遊蕩,再也不覺得日子單調無聊了。白子畫不大愛說話,雖然耐心,教導總是點撥性質的,對上一世聰明的她來說很好,可是這世魯鈍的她就不太受用了。反而是東方彧卿,夢裡會帶她去很多地方,見識很多新奇的事物,還很詳細的給她講為人處世的道理。

  師父太美好,感覺總是離人遠遠的,所以她時常會心生害怕粘著他抱著他,怕他有一天像突然出現一樣又突然消失。可是東方卻是活生生的,能摸得到觸得著的,從皇宮到東海,從天山到市井,帶她看盡世間百態。

  最重要的是,他一點也不避諱的把以前發生的事都告訴了她,例如前世她和白子畫也是師徒,兩人都身在長留山等等,她才知道師父竟然隱瞞了她那麼多事情。但也僅僅是驚奇一下便過去了,半點都沒有覺得不滿或是生氣,因為師父做事一定有他的理由,她告訴自己要相信師父,所以從不追問。

  一開始聽著像在聽別人的故事,可是越聽便越熟悉,彷彿是很久很久之前發生的事被她忘記了。知道自己的與眾不同,也知道有些事是根本無法逃避的。東方讓她選擇,是一切重新開始,還是背負非常沈痛的過去繼續走下走。

  當時他的神情太鄭重,她的心顫抖了一下,覺得害怕,害怕那結果自己承受不起,可是東方卻不知道哪裡對她來的信心。她整整思考了大半年,畢竟不做自己,而選擇背負另一個人生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失落的自己就已經不再是自己了。可是又不想這樣渾渾噩噩的活得不明不白,不想所有人都騙她把她當傻子。特別是當聽到東方說,師父只能永生永世繼續痛苦下去,不得輪迴不得解脫的時候,她終於告訴東方自己想要回憶起一切,做回完完整整的自己。

  她不知道師父為什麼會痛苦,只是千萬個捨不得。故事東方只說了前面一點,後面的不肯說。但是她微微留意的確能看到師父看似淡然溫和的外表下,潛藏的絕望,還有偶爾嚇人的失控,和時而看她的迷惘眼神。

  趁他不留意撩起他袖袍果然看到了他手臂上有塊巨大的疤痕。原來以前夜裡師父從噩夢裡滿頭大汗的醒來,一直緊握手臂臉色蒼白是因為疼痛。

  師父從小將她帶大,她可以為他做一切,包括,成為他想要的那個人……

  東方微笑著點頭,說她還是那樣堅強執著,一個人再變,本質是不會變的。於是拿了一粒丹藥給她,讓她在想要恢復記憶,做回完整的小骨的時候吃下去。

  每個人都有三魂七魄,魂是精氣神,魄是體速力,魂主內,魄主外。他說師父這些年費勁心力在圓她的魄,卻小心翼翼,避開了過去,不讓她想起,甚至沒有用外力去恢復她的智力,而只是順其自然的教她。她魄雖漸全,可是魂卻一直殘缺。始終是治標不治本,養身不養心。所以她雖比過去健康不少,卻依舊如此混沌癡傻。

  「這粒歸仙丹可以恢復你前世的記憶,但是我說過,凡事都要付出代價。以白子畫和殺阡陌之力尚不能讓你復元,短短時日想依靠藥力讓你神魂健全是不可能的,只不過是強制性的將魄得到的修復之力轉移到魂上,你懂我的意思麼,也就是說雖然你可以恢復記憶,但是身體可能會受到嚴重影響。所以你必須考慮清楚,不要隨便做決定,因為一旦吃下再後悔也不能回頭了。」

  花千骨似懂非懂的點頭:「師父不是一直想念過去那個小骨麼,為什麼不讓我恢復記憶?」

  「因為發生了太多無法挽回的事情,他怕失去你。」

  花千骨搖頭:「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不會離開師父的。」

  「骨頭,你現在當然是這麼想的,回憶起一切就不一定了,不過不管怎樣我會尊重你的選擇。上輩子我沒有做到,這一世我能為你做的,就是給你選擇的機會。我雖憐憫他,也虧欠了你們,可是若你本心不願,我不會讓你繼續留在他身邊。」

  「那東方呢?上一世我和東方是什麼關係?你說糖寶是我們的孩子,我是不是東方的娘子啊?」

  東方彧卿笑著搖頭:「可惜啊,還不是。」

  花千骨連道:「那我這一世可不可以嫁給你?」沒有絲毫身為女子的害羞,只是迫切的睜大眼睛望著他。

  東方彧卿的眼神變得深邃而迷離,又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傷痛掙扎,但只是轉瞬便又恢復成他的月牙式招牌笑容。

  「好啊,我等你。若你回憶起了一切最後的選擇仍然是我,就算粉身碎骨、放棄一切我也會跟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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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0:51:52

【136.情竇初開】

  再看這邊,當時花千骨只覺得身後突然伸出一隻手抓住了她,她腳下一空,便徑直墜落了下去。心想壞了,這回肯定被壞人捉回去了。卻沒想到周圍人聲鼎沸,一睜眼,居然到了繁華的大街上。她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東張西望,奇怪了,到底什麼地方弄錯了?

  正午的太陽明晃晃的刺著她的眼睛,她又熱又渴,周圍的人流像海洋一樣一波一波將她淹沒,第一次獨自一人在陌生的地方,她握緊小拳頭,慌張而無措,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發酵的饅頭。

  「師父...師父...」在原地轉了幾個圈,花千骨帶著哭腔到處找白子畫,可是又哪裡尋得著。她迷茫地硬著頭皮往前走,四周的人都驚異而呆傻的看著她,自動讓開一條路來。只因為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人,卻又美得沒有靈氣,沒有深度,單純中帶幾分呆滯,像一個徒有外表的瓷娃娃,輕輕一碰就碎。莫非是妖怪不成?

  幾個膽大的地痞流氓實在按捺不住,圍上前問道:「小姑娘要上哪去啊?」

  花千骨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我要找我師父,你們知道我師父在哪裡麼?」

  幾個人相視而笑,如此絕世的女子卻原來是個傻子啊,今天真是撿到寶了。

  「姑娘來,我們帶你去找你師父。」一個無賴伸出手想要攬住她,她直覺的躲了開去,可是還是跟著幾人到了一小巷裡。

  「師父呢?我師父在哪裡?」花千骨四處張望,前面已經是死路,哪裡有她的師父。

  「師父嘛,一會再找,先讓哥們幾個快活快活,你要喜歡,我們隨便一個做你師父都行,把人世間最銷魂的事都教給你。」

  花千骨看他們一個人都不懷好意的向她圍攏了過來,還有一個人居然開始脫衣服,反應過來是遇上壞人了,不由嚇得大哭起來:「師父,我要我師父!」踉蹌著一面後退一面拔出劍來,師父平時怎麼教她的來著,不能慌,自己明明劍法已經很厲害了的,把壞人全打走。

  幾人愣了愣,看好手抖得都不成樣子,嬉皮笑臉的上前奪她的劍。花千骨此時又驚又怕哪裡還記得平時學的什麼劍招,趕蒼蠅一樣胡亂揮舞著。卻身後突然撲上來一個人抱住她,嚇得她劍都掉在地上,身後那人卻也剛觸及她身子便被一道銀光彈飛,狼狼撞到後面牆上,口吐鮮血,餘下幾人大驚,一同撲上前來,卻仍是剛觸碰到她衣物便飛出老遠。

  「妖怪!妖怪!果然是個妖怪!」幾人面無血色,驚恐的奪路而逃。

  花千骨蹲在角落裡哭了半天,天色漸漸暗了,她又累又餓,只能搖搖晃晃往外走,連地上的劍都忘了撿。

  師父在哪裡?為什麼還不來找她呢?

  她搖搖晃晃的往前走,聞到街邊的肉包子的香味直吞口水。可是摸遍全身,連一個銅板也沒有。那麼多年了,從來沒有一個人呆過,師父幾乎無時無刻都在她身邊,她什麼也不用操心,也沒想過要是有一天,師父不在了,自己會怎樣。

  她擦擦淚水,從頭上取下白子畫給她的墨玉簪,遞給小攤老闆:「伯伯,我可不可以用這個跟你換一個包子吃?」

  卻沒想到周邊人擡頭一見她容貌,全都驚叫四散。

  「妖怪!妖怪!她就是剛剛城裡出現的那個妖怪!聽說把邢家老四他們的肋骨都打斷了!」

  花千骨看著周圍四散而逃的人群,又開始眼淚汪汪,她不是妖怪,她是小骨!不對,她也不是小骨,小骨是別人,她誰也不是......

  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她的神仙師父一向都無所不能的,到現在還不來找她是不是不要她了?她看著空無一人的攤子上蒸籠裡熱乎乎的包子,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

  現在人都跑光了,她可不可以拿一個包子再喝碗豆漿?

  可是師父說,不問自取是為賊也,她不想做賊。擡起的手又頹然無力的放下了,轉過身慢慢向前走著。她要離包子遠一點,不然會忍不住的。

  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圍逐漸看不到高大的房子了,只有野地。她從來沒走過這麼遠的路,以前沒走幾步就會要師父抱,就算現在長高了長大了,師父也會帶著她一起騰雲飛的。腳上磨的全是水泡,她實在是走不動了,師父,你在哪裡啊?

  看見一個小破廟,本來想進去棲身的,可是裡面已經被幾個乞丐佔據了。看她披散著頭髮,渾身髒兮兮的,還一直在哭,乞丐們可不會留意她漂不漂亮,操著打狗棍便把她趕了出去。

  這時已經是夜裡,天下起大雨,花千骨只能蜷縮在一棵樹下,瑟瑟發抖著。又凍又累又餓,迷迷糊糊昏睡過去,夢裡是師父溫暖的懷抱,還有好喝的桃花羹。

  「師父......不要拋下小骨......」

  「骨頭,骨頭!」

  突然感覺有人在搖晃她,她捧著的桃花羹掉在地上,碗摔得粉碎。

  費力的睜開眼睛,看見清晨陽光映襯下一張清朗溫和的面孔,那眸子彷彿包含了這世上所有的溫柔,一個對視便撫慰了她今天遇上的所有委屈。

  師父?不對,不是師父,師父的眼神雖然關切卻總是冷冷的,彷彿萬古寂寞的寒冰。

  「骨頭......」

  那人輕歎一聲,聽得她的心也緩緩從嗓子眼裡落下去,突然變得無比的安心,卻又無盡的酸楚。

  臉上涼涼的,她一摸竟全是淚。她聽見自己用彷彿不是自己的聲音在說:「不要再離開我......」

  然後緊緊地抱住了眼前的人。

  彷彿等了很久很久,一千年?一萬年?終於把他等來了。再也不分開,再也不要!

  那人輕撫著她的背,手把她亂糟糟的發撥到耳後,微笑道:「好,這次什麼都聽你的。」

  花千骨逐漸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怎麼撲到陌生男子的懷裡去了,要是他和這前那些人一樣是壞人怎麼辦?還有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說那樣的話,明明就不認識他啊。

  猛然將眼前的人推離:「你是誰?」

  男子摸了摸她的頭,那種感覺卻和師父不一樣,微微讓她有些害羞。

  「我叫東方彧卿。」

  「為什麼叫我骨頭,你認識我麼?」不知不覺就卸下了防備,好奇地看著他。

  「可以說認識,也可以說不認識。」

  花千骨看著他沈默了好久,終於想出了一個答案:「你是不是也認識以前的那個叫花千骨的人?」

  東方彧卿挑了挑眉:「是的。」

  花千骨低下頭心底突然覺得無比的失望和難過,就算當初知道師父眼中的花千骨或許另有其人都沒有這麼讓她難過。

  「骨頭,你不用胡思亂想,那個花千骨是你的前世,你可以把她當成自己,也可以把她當作另一個人,如果你願意,你就還是原來的你,如果你想一切重新開始,她的過去你沒有義務去背負。」

  「前世?」花千骨顯然沒料到他會這麼簡單直接毫無隱瞞地把一切說出來,一時理解不了。

  「不明白的地方到時候再問你師父吧,他很快就會找來了。」

  此時已是早上,花千骨在河邊洗了洗,又吃了東方彧卿給的一些糕點。

  「謝謝。」

  「我說過永遠不必跟我說謝謝,在我這得到的一切都是要用代價換的。」東方彧卿淒苦一笑,當初從自己這得知可以用女媧石救白子畫的消息,不是讓她付出了最沈重的代價麼?她其實什麼都不明白。

  兩人坐在開滿野花的草地上,花千骨心滿意足地打著飽喇滾來滾去。

  東方彧卿將躁動不安的她攬到懷裡,讓她枕到自己大腿上。花千骨微微有些暈眩的感覺,卻再次奇跡的沒有拒絕。她從未和師父以外的男人有過如此親近,又或者說,這些年除了師父她就根本沒接觸過別的男人。可是眼前這人,她就是莫名的覺得喜歡和親近,彷彿認識了許多年,好想緊緊抱住他永遠都不要再分開。

  東方彧卿白晰如玉的手指一點點撫摸過她的眉她的臉頰她的唇,眼神深不可測。花千骨的心劇烈的狂跳著,看著他的臉突然有些口乾舌燥。

  「這便是你長大的模樣麼?骨頭,叫我怎麼認得出來。」

  花千骨不明白他話中的涵義:「我長得是不是很難看,街上的人都叫我妖怪,看見我就跑。」

  東方彧卿笑了起來,花千骨簡直鼻血都快流出來,明明平淡無奇的面孔,怎會笑起來這麼好看的,害得她心跳都快停止了。

  「不管骨頭變成什麼樣子我都喜歡。」東方彧卿溫柔的將她發挽起插上墨簪,「只是骨頭你有沒有想過,你已經那麼大了,卻半點生存能力都沒有,離開了你師父就完全不能活。這樣只會越來越失去自我。你師父有心結,所以沒辦法用正常的方式來教導你。你自己要學會獨立,不能老依賴他人。我熟悉的那個骨頭,從來都是堅強的無畏的,不懼怕任何困難。我知道你也不會差的,這和一個人聰明不聰明沒有關係,關鍵是看他願不願意去努力。骨頭,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花千骨黯然地點點頭,的確昨天自己好沒用啊,連佩劍丟在哪裡都不知道,真是把師父的臉都丟盡了,以後再也不能這樣了。

  「你和師父一樣也是神仙麼?什麼事都知道?」

  「我和你一樣,只是凡人罷了。骨頭,你知道你師父是什麼人麼?」

  花千骨愣住了,歪著腦袋想了好久,然後慢慢搖頭,突然發現,原來自己連最親的賓人也什麼都不瞭解,她只知道師父叫白子畫,其他的,那麼多年了,師父沒提,她也就沒有問。

  「骨頭,凡事不能只等著別人告訴你,或者告訴你該怎麼做。你應該有自己的想法還有主見,我不是逼你找因前世的自己,但是你不能把如今的自己也丟失了。許多不明白的,想知道的,到時候回去了,親自問你師父。只要你開口問,我想他最後還是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的。」

  花千骨似懂非懂的點頭,東方彧卿突然從懷裡取了塊水晶一樣的石頭出來遞給她。花千骨看見裡面的那條閉著眼睛睡覺的蟲蟲的時候,手都開始劇烈顫抖起來。

  淚如雨下,她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怎麼了,一些零碎的畫面和光影不斷在腦中閃現。她如獲至寶的把石頭緊緊抱在懷裡。

  「好可愛的蟲蟲。」

  東方彧卿將她環住,眼中流露出一絲愧疚:「對不起,骨頭......這是異朽閣的復生石,我知道它是世上對你最重要的東西,對我也是。這些年一直用心救它,可是也只能這樣了......能給我一點你的血麼?」

  一切都太過熟悉,彷彿發生過一樣,花千骨那樣自然的伸出手去,把血滴在了石頭上,頓時那石頭猶如紅寶石一般灼灼發亮。

  東方彧卿輕歎口氣,如果是以前的她還有可能立刻救活糖寶,如今她自己神身都已失去大半。

  「我可不可以把蟲蟲帶回去?」她不想和她分開。

  「不可以,你師父看見會害怕的。別擔心,等你真正甦醒的那一日,糖寶也會和你一同醒來。還有,記住,回去之後不要跟你師父說遇見我的事。」

  「為什麼?我師父可厲害了,怎麼會怕一條蟲蟲。我現在醒著啊,你可不可以把蟲蟲也叫醒?為什麼不能跟師父說見過你?」

  「這些你慢慢就會明白了。你師父的確很厲害,已經到了附近,我得走了!」

  花千骨一聽,連忙拉住他袖子:「你要走哪去?我不要和你分開!」

  東方彧卿遞給她一小張寫著許多不認識字的紙:「晚上睡覺的時候,把這個放在枕頭下面,神魂離體,到時候就可以見到我了。小心不要被你師父發現,我走了!」

  東方彧卿匆匆的伸手去抱她一下,花千骨嘟起嘴巴在他臉上吧噠親了一口,東方彧卿眼睛瞇成一條線,稍一側臉,在她唇上輕啄一下,人已消失不見。

  花千骨呆愣在原地,只覺得從嘴巴到整個臉都滾燙燒紅了,好想到河裡去洗一下冰一下。她也經常這樣親師父啊,可是為什麼這次會緊張到心幾乎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未待她回神,天邊已疾飛來一人。黑髮白衣,雖強作鎮定,可是眼中寫滿了慌張,看見她的時候面色逐漸恢復到平日的冷淡。

  「師父......」昨天受的委屈又一湧而上,她哭哭啼啼的一頭撲進白子畫懷裡。師父到哪去了,現在才來找她。

  「小骨,你沒事吧?」

  「我我我我沒事......」花千骨埋在他懷裡不肯出來。白子畫知道問她也問不清楚,手撫上她額頭想看她這一日究竟發生了什麼,卻竟被彈了回來,是誰?

  「小骨你怎麼這麼燙,是不是昨夜淋雨生病了?」

  「沒有,師父。你怎麼現在才來?」

  「你的氣息被人藏起來了,為師找不到你。」那種再次尋不著她的恐慌無法言喻,他幾乎把附近都翻了個底朝天。

  花千骨把昨天在街上的事都一點一點跟他說,只是把遇上東方彧卿的事略過了。

  白子畫聽到她被幾個人調戲的時候眉頭不由皺起,還好為了以防萬一在她身上施了保護的法術,否則若真遇上什麼意外......

  「後來呢?」

  「後來......」花千骨開始吞吞吐吐,「後來我就在這城等師父了,我知道師父一定會找到我的......」

  「師父,我們回去吧?以後我可不可以經常一個人下山歷練?」

  「為什麼?」

  「我從來都是跟著師父依賴師父,師父一不在,我就什麼都做不了,覺得自己好沒用啊!我想自己一個人鍛煉鍛煉,變得更強!」連幾個小嘍嘍都應付不了,還說什麼以後要保護家人和師父。

  「為什麼變強?你以後想要離開師父一個人麼?」白子畫的聲音突然飄渺起來。

  花千骨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我就是想要為師父爭氣,別拖累師父,不要又發生昨天那種事。」

  白子畫本想搖頭,可看著花千骨堅定的眼神,和過去的花千骨身影突然重疊起來,叫他心中一驚。終究還是允了,心想到時候再暗中陪著她保護她就成,反正無論如何再不能讓她離開視線一步。

  只是,為何要騙他,一向呆笨的徒兒,何時竟學會向他說謊了?想到眼神不由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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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0:51:35

【135.南無豆腐】

  發現這樣的事實讓花千骨微微有些受到打擊,她都有點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了。但是一時還逐磨不出替身不替身這回事,只是好奇那個花千骨到底是什麼人,師父為什麼把她的名字給自己。心裡隱隱有些難過,因為自己不是這世上還有師父眼中唯一一個花千骨。那個花千骨應該是怎麼樣的呢?比她聰明,比她漂亮,比她乖,比她討師父喜歡?

  一邊走一邊想,前面那人停下她也不知道,一頭撞了上去。

  「小骨,怎麼了?」

  以前每次從家裡回來她都興奮得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這次卻顯得有些不對勁,難道是記憶已經開始慢慢恢復了?不會那麼快吧?白子畫想到這臉色都不由白了幾分。

  如果是以前的花千骨,為了不讓白子畫擔心,不管遇到什麼,肯定都自己一個人扛,樂呵呵地說沒事。可是如今的她,既不會撒謊也不會假裝,更不明白什麼叫顧及,心裡有疑問有好奇,很自然的就會對白子畫講。所以正當她摸摸腦袋,準備把在竹園裡看到的告訴他,問他花千骨是誰的時候,卻見白子畫神情一冷,轉過身去。

  「是誰?出來!」

  花千骨有些莫名其妙的四處張望著,沒看到人,卻見地上隱現金色的巨大文字和圖形,他們被困在陣裡了。她這些年一直生活在白子畫的周密保護下,別說危險了幾乎都沒跟別的人接觸過。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因為白子畫在身邊,非但沒有絲毫害怕,還隱隱有些興奮起來,伸出腳去踩那些地上發著光的符字。

  「別亂動,小骨。」白子畫扯著她後領把她拎到身邊,用光罩庇護起來。這陣厲害歸厲害,卻還困不住他,他只是好奇誰敢給他佈陣,十有八九是幽若那丫頭,每次都不肯死心,換著法子來折騰。他也並不是說真的不想讓他們師徒倆相見,只是希望這世的花千骨能活得簡單一些,一切都重新開始,不要知道以前那麼多事。

  陣中騰起陣陣輕煙似的薄霧,彷彿有生命一般,突然猛的發起了攻擊,猶如無數無形的觸手和利劍,將他與花千骨隔開。白子畫只是袖袍一揮,風起雲湧,剎那間薄霧便在眼前碎成飛絮。這時卻聽花千骨在身後一聲尖叫,白子畫猛的轉頭,居然人不見了。

  怎麼可能,明明有他光罩護著。何況這個陣在他眼中只是彫蟲小技,不可能有什麼地方動了手腳他沒發現,是誰在暗中搞鬼,竟敢從他眼皮底下搶人?

  白子畫面若冰箱,右手結印向下翻轉,掌風直灌入地,頓時封印符字彷彿融化了般化成金光流溢直射而出,帶著彷彿從地獄裡吹出來的陰冷之風,吹得白袍鼓舞翻飛。空中的金色巨網也發出一陣清脆的破碎之聲,化作金色粉塵飄散在風中。

  白子畫的身影也瞬間在原地消失不見,眨眼已到了對面山頭。

  「啊......」又一聲尖叫傳來。

  幽若看著面前突然出現的白子畫,嚇得直打哆嗦。

  白子畫面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只是一隻手已經掐住了她的脖子,用無比平靜的聲音問道:「不要鬧了,你把小骨弄哪去了?」

  幽若嚇得都快哭了,一個勁的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本來是想用陣拖住尊上你,然後搶了師父來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吹了陣風我就不能動也不能開口說話了。」她聽說這千年烏龜精的殼佈陣特厲害還特意從皇宮偷了來,卻沒想到在尊上那裡還是不堪一擊,可是究竟是誰居然敢跑出來中途打劫的?

  白子畫自然知道憑好的能力不可能,未待她話落音,人已不見蹤影。

  幽若無可奈何站在原地帶著哭腔喊著:「尊上,解開我的術法,我和你一起去找師父!」

  回答她的只有一聲接一聲的蟬鳴。

  「嗚嗚嗚,為什麼會這樣?」她已經努力解開了一半,手和腳的卻怎麼都解不開,只能稻草人一樣張開雙臂,傻乎乎的站在那裡。尊上太絕情了,自己好歹也是他怕徒孫啊!早知道就不應該不聽勸告瞞著落十一和火夕他們悄悄溜出來了,他們有沒有發現自己不見了出來找自己啊,嗚嗚嗚。

  也不知道被太陽曬了多久,什麼法術都使不出來,她快要焉掉了。平時最注意美白的,這次不知道要擦多少東海魚膏泥才白得回來。正昏昏欲睡之時,突然聽到一陣清脆的金環碰撞的聲音。有人來了!幽若大喜過望。

  「有沒有人啊?救命啊!救命啊!」

  慢慢的那聲音近了,樹叢被剝開,她眼前一閃,呀,好亮的禿頭!居然是一個眉清目秀的俊俏和尚!

  和尚手持法杖,慢慢走到她面前。

  「請問施主,這是......」

  幽若心想找棵樹一頭撞死好了,免得丟了長留山的人。

  「大師救我!我被賊人點穴了!」看這小和尚慈眉善目的,應該不會坐視不理吧?

  和尚拄著法杖繞著她走了一圈,看了半晌,才又慢吞吞地為難的開口:「可是施主,我不會解穴啊......」

  你當然不會,這是術法又不是被點穴,幽若在盡裡嘀咕著:「沒事沒事,大師,我只求你把我帶到陰涼處,時辰到了,自然就解了,不然我就被太陽烤焦了。」

  和尚連連搖頭:「阿彌陀佛,施主,男女授受不親。」

  幽若哭喪著臉,在心底罵了千萬遍死禿驢臭禿驢。

  「大師,難道你就眼睜睜見死不救,看著我被曬成燒恢翁麼?以後還叫我怎麼嫁人?」

  和尚沈吟片刻,解下袈裟張開來遮在幽若頭上,為她擋住強烈的日光。幽若一肚子牢騷陡然卡在了喉嚨裡,不好意思再說什麼,只得再次努力衝破術法的禁錮。

  一個時辰過去了,看著和尚始終擡著雙臂為她遮陽避日,自己則滿頭大汗,心裡越發的過意不去。

  「大師,怎麼稱呼?」

  「法號彥月。」

  幽若擡起頭看見他舉著的手上帶了串佛珠,腕上還有一個紅色的月牙形胎記。

  彥月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手腕:「出生時就帶著了,家人說我與佛有緣,從小便將我送到寺廟修行。」

  「哦......」有什麼淡淡的漂浮在眼前,可就是抓不住。

  幽若無奈繼續努力解除稻草人狀態,卻沒想到一直到太陽落山。

  「還是好熱呀,彥月大師!」於是彥月摘了樹葉給她扇風。

  「我肚子餓了,彥月大師!」於是彥月摘了水果來,十分窘迫地餵給她吃。

  「彥月大師,有蛟子咬我,我背癢癢!」於是彥月拿著一根樹枝隔著大老遠給她撓癢癢。

  「彥月大師,天黑了,我害怕,你千萬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啊!」如果說之前是解不開術法的話,現在幽若則是覺得好玩,懶得解了。

  彥月一直陪著她,任她差遣,卻沒想到夜裡突然下起大雨來。彥月繼續拿著袈裟幫幽若擋風遮雨,自己則渾身濕透的站在雨中。幽若看著他的身影,突然覺得好高大好高大,心裡微微地甜蜜暖暖地融化開來。

  卻突然看見樹叢裡兩點綠油油的光,一個骨瘦嶙峋的佝僂黑影慢慢走了出來,然後越來越多的綠光出現。

  糟糕,遇上狼群了!

  幽若簡直悔不當初了,只為了貪玩還有這和尚能多陪她一段時間,結果沒有好好解開術法,如今遇上危險,彥月又手無縛雞之力可如何是好?

  「彥月大師!你快走!」

  彥月又怎會此時拋下她,只是堅定的搖頭,把她護在身後,在狼群撲上來的時候用自己肉身去擋。鮮血四濺,幽若怒極發狂,終於在最後一刻把術法解開,青光大震。她一手抱起彥月便飛到半空,見他手臂還有腿部都被咬傷,氣得牙關顫抖,伸手一指便將一隻狼活生生劈做兩半。然後第二隻,第三隻......

  黑夜中電閃雷鳴,被大雨濕透的幽若眼神有如修羅。彥月知好定不尋常,但失血過多,神智有些不清,卻仍舊費力的扯住她雙手,要她別再殺,之後便昏了過去。

  幽若只得罷手,本想帶著他回長留山,後來一想自己掌門之尊,抱了個和尚回去畢竟不成體統,便向最近的瑤歌城飛了過去。看著彥月蒼白的臉,心裡又是感動又是生氣,各種情緒在五臟內腑攪動著。手忍不住輕撫他的面頰,不由又有些鬱悶,這皮膚怎的比她還光滑細嫩,不由又使勁掐了兩把吃盡了豆腐。

  心裡美滋滋想著:這個小和尚,我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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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0:49:53

【134.覆水難收】

  「師父……」

  入定中隱隱聽到一聲極小的嘟囔,神魂頓時歸位,頭腦一片清明,窗外山花與樹的竊竊私語似乎都近在耳旁,卻依舊躺著未睜眼,感覺自己身上壓了個重物,一大清早醒來就開始在那不安分的扭來扭去。

  「師父?」

  那小傢夥又賊頭賊腦的試探著輕輕叫了一聲,白子畫依舊沒反應,心裡有些好笑,怎麼又趴到他身上睡來了,上輩子這輩子,似乎都改不了這惡習。

  花千骨見白子畫未睜眼,開始興奮起來,下巴尖放在他胸前蹭來噌去,然後小心的伸出手去觸碰他的臉頰。若是白子畫醒著她才不敢如此放肆,師父平日待她雖好卻並不寵溺,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還是很嚴格的。有時候臉色一變,眸子冷得跟冰淩一樣,可嚇人了。

  通常她睡著的時候師父還沒睡,她醒的時候師父已經醒了,或者便是偶爾噩夢會將她摟在懷裡箍得難受,她一張嘴也便立馬睜眼。還從未見過他這麼安靜的閉著眼睛睡覺時候的樣子,好看到叫她幾乎移不開眸子。那種漂亮卻又和以前老跟自己玩的那個姐姐的漂亮不一樣,姐姐的漂亮叫人見了滿心歡喜,師父卻叫人又驚又懼胸口砰砰亂跳,想親近卻又甚至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趁著他好不容易睡著,花千骨自然不會錯過機會,伸出手摸摸他的臉,刮刮他的鼻子,撥弄撥弄他的睫毛。

  白子畫哭笑不得,這樣的早晨和諧而美好,他微微有些沈醉,便也由得她胡作非為,只覺得臉上樣樣的,直到心裡去了,然後便是突然一片陰影籠罩,唇上突然一涼,身子不由輕顫。

  花千骨偷親得逞,得意的眉開眼笑,見白子畫似要睜眼,嚇得立馬趴回他胸前,閉上眼睛假裝睡著,為了效果逼真,還發出兩聲小豬一樣的呼嚕聲。

  白子畫低眼看著她,無奈至極,望著窗外,天空湛藍如洗,心中如一彎泉水,平靜而又適意。他用自己的痛苦別人的痛苦還有無數人的鮮血和白骨,堆積如今這看似幸福的生活,雖流光溢彩,卻脆弱如同琉璃,經不住盈盈一握。

  手輕輕撫摸著花千骨的發:「小骨,再過半個月就是你生辰了,我帶你下山探望你爹娘和弟妹。」

  花千骨一聽立馬忘了自己還在裝睡,興奮的一把摟住白子畫的脖子。

  花千骨通常每半年回去小住三兩天,一家五口住在簡陋的房屋裡已算擁擠,自然是沒有白子畫的棲身之處。帶她回去之後,白子畫便隱去身形,在不遠處安靜的守候著,有時候夜裡風中一站便是整夜。

  以前他為了長留為了仙界操心勞力,四處奔走,心中裝的是大道和芸芸眾生。雖然辛苦,可是充實而有意義。如今,單調而漫長生命裡,便只剩下花千骨一人了。

  時常會陷入一種迷惘的狀態,懷疑自己已經死了,或者是在做夢,而如今這個小骨只是他用來自我安慰的幻影。

  親手殺她的那一幕,絲毫沒有隨著時間淡化,日日夜夜折磨著他,勝似淩遲,而如今這什麼也不記得的小骨,是他暫時的止痛藥。他一直想不明白,究竟要恨他到何種程度,才會如此決絕而殘忍。而當她終有一天恢復完全,自己又該怎麼辦。

  始終猶豫不決著,一轉眼五年過去。花千骨已經十三了,這些年經過白子畫悉心調理,身體健康了許多。可是反應能力和理解能力各方面都依舊遲鈍,比起前世不知道差了多少。可是終歸少女的身段模樣漸成,幾乎與當初一模一樣,看得白子畫是又喜又驚又懼。

  「師父,師父,我終於學會了!」花千骨一頭扎進白子畫的書房,扯著他袖袍把他拉到了院子裡。

  「學會什麼了?」白子畫不著痕跡的抽出手來。

  「鏡花水月啊!我練給你看。」

  花千骨站在院中興奮的舞起劍來,當初她夜裡白子畫在院中舞這套劍法,簡直驚為天人,非纏著要學,整整兩年,也不過學會了這前面二三式。而且雖說學會,卻也只是勉強不錯,行動笨拙,出劍無力,絲毫未得劍招行雲流水的精髓。

  白子畫看著她,微微皺起眉頭,凡人一生短暫,以她這樣的程度,就算有自己的教導,又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成仙。難道,要眼睜睜看她再死一次,再等她重入輪迴麼?

  花千骨揮汗如雨的停下來正等著聽他表揚,卻見他一言不發的在出神,不由嘟起了嘴巴,像往常一樣撲到他懷裡,摟住脖子往上趴。

  感受到她劇烈喘息下起伏的胸膛,已經不如當初那般一馬平川,微微變得柔軟。白子畫心頭一慌,猛的將她推離。

  不能再等了……

  花千骨看著面前桌上放的一碗桃花羹,開心的拿起勺子。她最喜歡吃師父做的桃花羹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師父總是很少做。只有偶爾她讀書讀的好了會獎勵她。看來今天自己的劍法舞的很讓師父滿意啊,她沾沾自喜的想著。

  白子畫在一旁看著她,神色複雜。

  「師父你不吃麼?」花千骨舀了小勺喂到白子畫嘴邊,白子畫突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小骨,你想要長大麼?」

  他在桃花羹裡放了煉製的仙藥,吃了之後雖不能真正的成仙沒有道行,卻可以長生不老。也就是說她將和前世一樣,一直保持現在這個樣子。但是憑前世花千骨的能力可以隨時重新長大,可是以這輩子她的資質,卻無論如何也到不了那個程度。也就是說,這藥吃下去,她就永遠只能做個孩子了。

  花千骨笑著看他:「當然啊,我恨不得明天一起來就長得跟師傅一樣高。等我長大了,就不怕被別人欺負,還可以保護爹娘他們還有師傅!」

  白子畫沈默不語,難道自己真的要為了一己之私,在她什麼都不懂的時候,剝奪她長大的權力麼。可是只有這樣,她才能一直簡單的陪著自己,他再也不能冒任何的險了。

  「師父?」花千骨奇怪的看著他,卻見他一揮袖,將那碗桃花羹拂倒在了地上。

  「不要吃了。」再等等,再等幾年吧。

  見白子畫轉身就走,花千骨連忙跟了上去。一把從後面抱住他的腰:「師父,怎麼了,小骨又做錯了什麼事惹你生氣了麼。」

  白子畫慢慢轉過身來蹲下看著她,輕輕拍著她的頭:「沒有,小骨很乖。答應師父,以後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離開師父。」

  花千骨似懂非懂的點著頭:「我當然不會離開師父啊。可是師父,我可不可以等練好了劍就下山行走江湖啊?村裡說書的伯伯講那些大俠的故事可有趣了!每天待在雲山上只有我們兩個人還有小哼唧,真的好無聊啊!」她能玩的都玩膩了,所以每半年一次下山是她最開心的時候了,師父偶爾還會把她抱在懷裡飛。

  環住她的手突然一緊,白子畫看著她:「小骨,你不喜歡和師父呆在山上麼?」

  花千骨連忙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是不是,我只是……」只是有時候會想念小夥伴,雖然他們以前常常欺負她,可是她每次回家大家都回很開心,還給她帶糖吃。在山上,她除了師父連個可以說話的朋友都沒有。

  白子畫眼中瞬間的痛苦和迷惘刺痛了她,有些害怕的一把摟住他的脖子,小嘴使勁往他臉上湊。

  「小骨最喜歡師父了,師父說不去,就哪都不去,一直和師傅呆在山上。」

  白子畫沒有閃躲,任憑她花瓣一般柔軟的唇撫過臉頰,又印上嘴角,左手臂上絕情池水的疤又開始劇烈的疼痛,他的眼神渾濁不清。

  ……他們兩人都生病了,再也殘缺不全。

  又是四年過去,花千骨已經十七歲。

  「小骨,說了多少遍了,為師教你讀的書你全都忘了麼,男女授受不親,你不可以再跟我睡在一個榻上。」

  花千骨才不管那麼多,依舊使勁往被子裡鑽。哇,雲山的冬天為什麼一年比一年冷呢。雖然師父終年也是冷冰冰的緩解不了多少,可是有他在身邊總是特別安心。

  「師父,我冷!」小手熟練的攀上白子畫的腰,在試圖伸到中衣裡面去的時候被一雙大手捉住。花千骨嘿嘿的笑,身子從後面緊貼住白子畫,下巴枕在他肩窩上,輕吐在後頸和耳朵上的熱氣讓白子畫不自在的側轉過身來,花千骨正好一頭鑽進他懷裡。很大聲的在他臉上啵了一口。

  感覺到懷中軟軟的小人,白子畫不由臉上熱了幾分。想將她推遠一點,她立馬又蛇一般纏了上來。

  「師父,我們可不可以早一些下山,然後順便去哪裡逛逛?」自從上次自己說呆在山上無聊之後,師父便時常帶著她趁下山探望家人的時候四處遊山玩水。不過有幾次碰上幾個人,其中一個猛撲上來抱住她就師父師父的哭著叫,嚇她一大跳。弄得師父很不高興,還沒等她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就帶著她離開了。看那些人的樣子似乎都是認識她的,可是她連見都沒見過,為什麼要管她叫師父呢?

  「你想要去哪?」

  「我也不知道,只要可以出去玩我就很開心了!」花千骨頭伏在白子畫胸前,一想到盼了那麼久,那麼努力的練功,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就興奮得不行。

  白子畫每當看著她那張和妖神時一樣美到江山失色的臉胸口就開始悶悶的痛,那張臉此時沒了那種傲視天下和咄咄逼人,單純的笑容依然猶如孩童。

  「好,你若喜歡,今日吃完早飯我們便下山。我先起身了,你再多睡睡,免得路上犯困打盹。」

  說著不顧花千骨抗議的出門去了靜室。花千骨咬著被子獨自在榻上左右翻滾著。不知不覺睡著了,一睜眼發現早已過了午時。師父似乎還在靜室裡,她看著銅鏡裡亂糟糟的頭髮,十分不雅的打著呵欠。以前都是師父幫她梳理,今天她就自己來吧。隨意把頭髮用帶子在腦後低低紮在一起,梳洗完畢便向靜室跑去。

  卻突然在庭前看見一隻五色的鳥兒,烏黑的眼睛骨碌碌亂轉,叫聲尤為悅耳動聽,雲山上珍奇異獸雖多,她活動範圍有限,卻也很難見著。興奮的跑上前幾步,那鳥兒居然沒飛走,又上前幾步,就在伸出手要摸到它的時候,它又往前跳了幾步。花千骨追上前去,它又跳了幾步,不近不遠。不知不覺到了她平常不大來的竹園。雖然無聊時候幾乎把這裡到處都翻過來了,可是竹園裡因為師父不允許,又上了鎖,所以還真沒進去過。

  這時鳥兒飛了起來,尖尖的小嘴碰了碰門鎖,一道銀光,鎖匡噹一聲掉在地上。見門開了花千骨早忘了小鳥的事,有些好奇的走了進去。

  屋內其實沒什麼東西,不過就是放著一些零碎的雜物,倒也十分整潔。花千骨隨手翻了翻,看到抽屜裡有幾隻珠花和簪子,便隨意取了一隻插在頭上。心裡想著,雲山上沒有女子,這難道是師父給我買的?不行,那還是放回去,等師父親手送給我。

  還有一些衣衫不過都小了,她肯定穿不了。案上一個雕花紫檀木的盒子裡裝了許多畫紙,花千骨拿起來細看,不由笑了,這不都畫的是師父麼?

  再一看落款——花千骨。

  奇怪了,她什麼時候畫的這個畫,她怎麼一點也不記得了。而且以她的那破爛畫技,怎麼可能把師父畫成這樣,能分得清鼻子眼睛就很不錯了。

  再看一看日期,不由有些愣了。這都是六十多年前的了……

  一時心裡有些茫然,只覺得哪裡不對,卻又想不出來。她怎麼會在六十多年前畫了師父那麼多畫像呢?

  將畫紙好生放了回去,撓著腦袋往回走。那小鳥還在那裡,撲騰幾下翅膀,居然銜著那鎖又重新掛到了門上。

  一切好像沒發生過一樣,就是下山途中還有遊玩時中她不停的神遊天外。

  直到回到家裡,睡到半夜,她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個花千骨不是自己,自己的名字本就是師父給的。花千骨是另外一個人,自己不是花千骨,只是用了她的名字而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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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0:48:57

《卷八.轉世橫刀奪遺愛,重生難斷斬前緣》


【133.朝朝暮暮】

  初秋時節,天高雲淡,午後陽光明亮卻不刺眼。

  雲山山高百仞,綿亙十里,逶迤蜿蜒,峰巒秀特,半面臨海,俯瞰東南。從上空望去一片蒼茫如畫,濃如潑墨。幽若、落十一、舞青蘿還有火夕一行人盤旋已久,卻始終沒辦法下去。

  「尊上太過分了,設這麼強的結界,這次把勾欄玉都偷偷帶出來了,還是進不去麼?」

  幽若哭喪著臉嘟起嘴巴,她和當初幾乎沒有什麼變化,只有在長留大殿三尊議事之時,會故作老成,端出一副掌門的架子。那時大戰結束,白子畫被逼瘋,摩嚴、笙簫默都無心繼任掌門。下一輩裡,本來落十一資質最好,卻又失了憶。考慮到多方面,最終還是決定由幽若擔任。她起先因為覺得好玩,便答應了,卻沒想到那麼麻煩,這些年開始死纏著落十一,想將掌門之位讓給他。

  至從聽說白子畫終於找到花千骨後,這一年她便三天兩頭往雲山跑,想要見她一面。無奈白子畫竟不近人情,不許任何人進山,不管他們眾人如何哀求,都絲毫不為所動。

  幽若無奈,只好假公濟私偷偷帶了勾欄玉來。那一戰之後,十六件神器重新封印再次分別由不同人不同門派看管,幽若便代長留收了勾欄玉,畢竟那是對她和骨頭師父最重要的東西。可是卻沒想到竟然這樣都破不了白子畫的結界,幽若氣得牙咬得咯吱咯吱響。

  又嘗試了半晌,依舊破不了結界。眾人無奈,卻又不甘無功而返,幽若只好插著腰大聲吆喝起來。硬得不行就來軟的,再好好求求尊上,哪怕只讓她看一眼,知道師父還好好的,可是白子畫居然連面都不肯露。

  「你們回去吧——」悠悠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淡漠如水,涼到人骨子裡去了。

  「尊上,就讓我見一見骨頭師父吧,求求你了!」幽若可憐巴巴道,眾人也跟著哀求。

  「她很好,不用擔心,以後不要再來了。」

  幽若怒道:「她雖是你徒弟,可也還是我師父!憑什麼不讓我見她!我不管,我不管,今天不見到骨頭師父我就不走了。」

  「你若如此,我便帶她離開,重新找個你們不知道的地方好了。」

  幽若欲哭無淚,火夕拉拉她:「咱們還是回去吧,過些天再來,好不容易從我師父那裡打聽到他們在這裡,要再換了地方,要見就更沒希望了。」

  幽若無奈跺腳:「師父死時,尊上發狂的樣子你都忘記了?這些年他一直都情緒不穩,神智不清。骨頭師父居然逼他親手殺她,他恨都恨死了。如今把師父關在山上,誰也不讓見,要是折磨她報復她怎麼辦?」

  舞青蘿哈哈大笑:「幽若你在想什麼呢,尊上內疚的不行,補償千骨,對她好還來不及,怎麼會再傷害她。」

  「那他幹嗎不讓我們見,師父又不是他一個人的!」

  落十一拍拍她的肩:「尊上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既然已經沒事了,以後一定會有機會的。我們先回去吧……」他其實也好想見見花千骨,有太多話想要問她。許多事,他總感覺身邊的人在瞞著他。例如他為什麼會失憶,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在屋子裡養一堆蠶寶寶和五顏六色的毛毛蟲……

  「可是我想她啊,嗚嗚嗚……」幽若咬著下唇,握緊拳頭。雖然明知道不能說當初尊上的選擇有錯,可是她心底還是恨死他了。

  眾人徘徊半天,終於還是無奈離去。

  雲山之中,白子畫收回遙望著他們一行人的目光看著院子裡小跑的花千骨。她正努力的平衡著自己的身體邁開步子,額上全是汗水,粉嫩的臉上紅撲撲的,脖子上的鈴兒叮叮噹噹一直在響。身後跟著變做小豬模樣的哼唧獸,邁著四隻小短腿同她一起跑。

  花千骨跑兩步又偷瞄一下白子畫,每次當她保持不了平衡馬上要摔倒的時候,就會感覺四周空氣彷彿化作一隻無形的大手將她托起。

  「師父,傻丫跑不動了,傻丫錯了,不要再罰了……」

  白子畫微微皺起眉頭:「不要再稱呼自己傻丫,我說過你叫小骨。」

  空氣中頓時一陣寒氣,花千骨身子瑟縮一下。

  白子畫愣了愣,神色回復淡定。她再不如以前那般乖巧伶俐,也失去了以往所有的記憶,幾乎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可是他知道他愛她,是本質的那個她,是全部的她,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不管輪迴多少世,也永遠都不會變。可是一方面卻又始終痛苦心有不甘,希望她依舊如從前那般,依舊深愛著他,又矛盾的希望她永遠也不要恢復記憶。

  手撫過額頭,聲音如春風化雨:「師父沒有在罰你。你身體太弱,沒辦法掌握平衡,甚至辨不出顏色,不能全靠外力和藥物來補,得多鍛煉。而且,你繞著院子還沒跑完一圈……」

  這樣以後怎麼禦劍,怎麼修仙,怎麼陪他到天長地久?

  花千骨癟著小嘴,氣喘籲籲的樣子:「可是小骨沒力氣了。」搖搖晃晃的便向白子畫懷裡撲去。

  為什麼師父總是有時候會變得好奇怪?

  白子畫摟住她小小的身子,用袖子擦著她臉上的汗水,卻發現突然拽不動了。

  「你咬我袖子做什麼。」白子畫捏捏她鼓鼓的腮幫子,「放開。」

  花千骨仰起頭嗅嗅,鬆開牙:「很好聞,師父我餓了。」

  白子畫站起身:「想吃什麼?」至從把小骨領回來,這一年,他的廚藝簡直是突飛猛進。她幾乎什麼都不會,他必須很細心的照顧她的起居飲食。還好他不是從她一生下來就把她領回來,否則……想到手裡抱個哇哇大哭的小嬰孩,不由一陣莞爾。

  「和昨天一樣的。」她已經不記得都吃過些什麼了,隱約只記得昨天的很好吃,「師父,抱……」

  她攀著他大腿努力往上爬,哼唧獸繞著他倆開心的轉圈圈。白子畫無奈的彎腰將她抱在懷裡,她每天十二個時辰有八個時辰都在睡覺,食量是他的兩倍都不止,總是沒走幾步就喊累。莫非不是小骨轉世,是小豬轉世不成?

  花千骨看他揚起嘴角,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臉,然後嘟起嘴巴往上面湊。白子畫再次無奈的轉開臉,捉住她不安分的小手,將她放到房中案前。

  「不要調皮,我去弄吃的,你先把前幾日為師教你認的字再練習一遍。」

  他白子畫的徒弟,連從一到十都不會數,說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了。

  「好。」花千骨一拳握住毛筆,奮勇的準備在紙上開始寫。

  白子畫搖頭,握住她的小手,扳開她肥肥短短的小指頭:「說了多少遍了,筆不是這樣拿的。」

  那手如此之小,他一掌就可以包裹下她的兩個小拳頭。微微有些出神,花千骨此時猛的擡頭,狠狠的撞上他的下巴。

  「嗚……」花千骨抱著腦袋,疼得眼淚嘩嘩的,看白子畫一副什麼事也沒有的樣子伸出手揉著她被撞疼的地方,不忿的嘟起嘴巴。

  「誰讓你總是大大捏捏不注意的。」他稍一不留神看著她,就磕磕碰碰個鼻青臉腫。

  白子畫轉身剛一出門,花千骨立刻彎下腰把不停咬她裙角的哼唧獸抱了起來,放在桌上。塞了根筆讓它咬在嘴裡。

  「小哼唧,好多字哦,手會很酸的,幫我寫幾個。」

  哼唧獸咬著筆桿在紙上拖著一個個長長的「一」。

  花千骨也開始奮筆塗鴉。

  待白子畫做好了吃的來,看著書房裡亂糟糟的一團只能歎氣。

  「怎麼從桌上寫到地上去了?」

  「桌子太小。」

  「那又怎麼從紙上寫到臉上去了?」

  「嘎?」

  白子畫將她拉入懷中,用手擦著她髒兮兮的都是墨跡的臉。

  「不知道的,以為你掉墨缸裡去了。」

  「不是我,是哼唧。」花千骨張開嘴想咬那只正蹂躪著自己小臉的溫潤如玉的手卻怎麼都咬不著。

  哼唧獸心虛的看看被自己打翻的硯台,還有花千骨衣服上和自己身上的墨跡,小跑兩步躲在花千骨身後,在地上白紙上畫下一串黑色的梅花小腳印。

  白子畫無奈苦笑:「學了那麼久,怎麼還是只會寫『一二三』?」

  「不是的,我有進步的,我今天還學會了寫這個。」花千骨扯出張紙,把歪歪扭扭的「八」和「十」拿給他看,白子畫哭笑不得,摸摸她的頭。

  「好了,還是吃飯吧。」

  飯桌上,花千骨懷裡抱著哼唧獸,一面自己狼吞虎嚥,一面餵它。哼唧獸似乎很享受飯來張口,有人伺候的感覺,一面吃一面愉悅的發出哼唧聲。

  白子畫想起糖寶,心裡一陣發堵。其實他並不擔心她現在這個樣子,她終歸是神,不同於常人,十年、百年、千年,總有一天魂魄會再次聚生成形,神智會恢復如常。如果那時她記憶沒有恢復,難道自己就這樣永遠騙著她,假裝過去的那一切從未發生過麼?可是如果讓她回憶起了一切,他們兩人還能這樣坐在一塊吃飯麼?

  不讓她見幽若甚至其他任何人,或許只是潛意識裡在害怕,想將她同過去一切都完全隔絕,不讓任何人說任何事給她聽。完完整整,只屬於他一個人。

  「師父,我熱,我要去河邊洗澡。」她今天跑步出了好多汗,還弄得一身都是墨汁。

  「不可以,你不會遊泳。」

  「你帶我去,你幫我洗。」

  「男女有別,你要學會自己洗。」

  「那哼唧陪著我。」

  「它的公的,也不可以。」

  花千骨無語了,嘟著嘴巴,指著那個裝滿了熱水的超級小的木桶:「那我要換個大一點的,我不要這個。」她又不是哼唧,怎麼可以把她塞這麼小的桶裡去。

  「不行。」他還記得她上次在澡盆裡被滑倒,差點沒被淹到。

  花千骨眼淚汪汪的瞪著白子畫。

  白子畫蹲下身子:「要不別洗了。」小小的清潔法術而已。

  「小骨喜歡泡在水裡。」花千骨扯著白子畫的衣角不讓他走,以前都是娘幫她洗的,為什麼師父就不可以。

  白子畫摸摸他的頭:「乖,你自己可以的。」說罷把她幹淨的衣物放在一旁,拎著哼唧獸出去了。

  可是只不一消會就聽到房間裡啊嗚一聲慘叫。衝了進去,只見花千骨東倒西歪的摔趴木桶旁邊的地上,小小白白光溜溜的身子明晃晃的刺著他的眼睛。

  「該死!」

  白子畫一把把她拎起來,又塞回木桶裡,三下五除二刷乾淨了,包裹住,然後熟練的給她穿上衣裳。

  開始有些搞不明白他是做人家師父,還是做人家爹爹。

  他以前不是沒見過她完全未發育的身子,可是那時他只當自己是她師父,如今已經知道自己對她的愛,就算沒有邪念,也難免覺得尷尬彆扭。

  花千骨有些委屈的看著他皺著眉頭。人家又不是故意摔倒的,誰讓他把她衣服放那麼遠。

  白子畫似是知道她在想什麼,搖頭道:「不放遠點,早被你濕透了。」誰讓她不好好洗澡,總在那玩水的,上次穿著濕淋淋的衣服出來,差點沒生病。

  花千骨有些睏倦的打著呵欠把頭埋在他胸前,白子畫替她擦著頭髮,見她似是睡著了,抱她到隔壁臥房床上正準備放下,卻沒想到衣襟被她抓得死死的。

  輕輕扳開她的小爪子,花千骨迷濛的睜開眼來。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睡。」

  白子畫無奈,只好抱回自己房裡,給她蓋上被子,自己也躺了下去,花千骨這才安心睡著。一年前她剛來的時候,幾乎夜夜哭鬧。如今跟他生活久了,這才稍微好些,不再吵著要娘要回家了。可是依然害怕,每晚都非要跟他睡在一起,他不睡,她也便不肯睡。偶爾把在懷裡睡著了的她扔隔壁房裡,她半夜又爬到自己床上來。白子畫想著她以後會慢慢長大,不能養成壞習慣,可是又拗不過她的鼻涕眼淚花花,也便只能隨著她了。

  抱著她小小的身子在懷裡,總是難免想起過去的那些事。不斷逼自己忘記,可是那些傷實在是太深太刻骨,親手殺了她的痛苦,還有整整三十年的折磨,總是一遍遍在夢中回放著,讓他一次次痙攣而顫抖的醒來,將她緊抱在懷中幾乎窒息。

  平靜和淡然只不過是表象而已,他就像是被她暫時壓制住的火山,隨時都有可能噴薄而出。如今的自己不老不死,不傷不滅,花千骨卻如同嬌弱的花朵,一不留神就可能發生各種意外。他的心始終懸於一線,私下暗潮洶湧,片刻也不敢讓她離開視野,不可能再承受一次失去他的打擊。常常整夜整夜的睜眼凝視著她的睡顏,腦子裡空白一片。

  輕歎一口氣,將她的頭埋入懷中。

  只是為什麼會又提前了?掐指默數,還有兩百零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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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0:46:40

【132.永不分離】

  離上次妖神一戰轉眼已過了三十年,那一戰,死傷兩百餘人,卻有近一半是死在白子畫的手中。從那之後,仙界勢威,妖魔依舊群龍無首,人間百業待興,六界倒也相安無事,逐漸恢復繁華盛景。

  軒轅朗和輕水終於還是結成連理,幽若繼任了長留山的掌門,落十一和所有被殺死的長留弟子也都神跡一樣活了過來,只是記憶全失。絕情殿裡空蕩蕩的,白子畫再也沒有回來過。

  六界的人都知道,當初高高在上的長留上仙,如今只是一個瘋子,法力高強之外還不會受任何傷害,沒有人打得過他,所以只能躲著他。他滿世界亂轉,整整三十年,只為了找殺阡陌要回花千骨的最後一縷魂魄。時常發狂失控,隨便拉住一個人便問殺阡陌在哪,他的小骨在哪?

  可是殺阡陌彷彿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妖魔們常常只聽到白子畫的名字就嚇得心驚膽戰,因為他逼問的方式實在太過恐怖。可是魔君到底在哪裡,連春秋不敗都不知道,他們又如何得知。

  整整三十年,白子畫沒有一刻放棄過尋找,心中設想了一萬種方式,找著的時候,該如何將殺阡陌碎屍萬段。

  終有一天,一個人找到他,告訴了他怎樣找到殺阡陌。

  那個人就是再入輪迴的異朽閣主東方彧卿,彷彿和以前什麼變化都沒有,連面目都沒有任何的不同,彬彬有禮而又深不可測的笑著。

  有太多事情和太多疑問,可是白子畫沒有功夫去弄清,他只想知道小骨怎麼樣了。

  殺阡陌被他找到的時候沒有半點驚訝,只是嘲笑的望著他。

  白子畫沒有想到他如今的法力會差成這個樣子,幾乎是毫不費力的便制服了他。

  「小骨在哪裡?把她還給我!」

  殺阡陌笑得如花妖冶:「我不會再讓你再見到她的,大不了你殺了我。」

  白子畫一根根將他手指掰斷他竟半點反應都沒有。

  「白子畫,你再狠也狠不過我,我不想說的事情,沒有任何人可以逼出。我不會再讓你見到小骨了,不會再讓你去傷害她。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整整三十年的絕望和痛苦瞬間爆發,小骨在他手上,他知道自己其實拿殺阡陌沒有任何辦法。

  腿一軟幾乎要跪下去,語氣堅定聲音卻沙啞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只求你把她還給我……」

  他後悔了,他知道自己做錯了,為何所有人都不信呢?他會照顧好小骨會補償她,再不讓他受半點傷害。

  殺阡陌何曾見過一向清高傲岸的他那個樣子,心頭一時也酸了。

  小不點,你若在,願意原諒他麼?會不會怪姐姐自作主張?

  他瘋癲為你,癡狂為你,內疚、後悔、思念、尋找,整整受了三十年的折磨,是不是也夠了?

  你願意再給他最後一個機會麼?

  殺阡陌長歎一口氣:「我這幾十年竭盡心力,也沒有辦法讓她回復完全,畢竟三魂七魄只留下一魄而已。七年前我送她再入輪迴,本想她這一世能平靜安然的度過,現在也應該長大了,你去看看她吧……」

  白子畫愣了幾秒,直向殺阡陌所說之地趕去。末了,終於還是回頭對他說了一聲多謝。

  殺阡陌無奈的笑,終歸小不點愛的人不是他,他再不願,也應該放手了。

  望了望周圍一片虛空不由好笑,被白子畫追著躲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躲了三十年,連皮膚都快起褶子了,也該出去晃悠晃悠,重新做他笑傲六界自在瀟灑的魔君了。

  知道了花千骨已經再次投胎為人,白子畫一直狂亂暴動的心終於開始逐漸平靜,恢復理智,卻又無端緊張了起來。

  一個很小很偏僻的村子,夕陽下屋頂炊煙繚繚,安靜而和諧。

  雖然隔得很近了,他依舊半點感受不到花千骨的氣息。怕周圍的人受到驚擾,他隱去了身影,順著小路往前走,一面觀微,很快便將村子全景和每個角落尋了個透徹。

  找到了!

  無法抑制內心的激動,白子畫長歎一口氣,飛身降臨。

  依舊是記憶中花千骨兒時的面容,他負手站在她的身後,久久沈默著,彷彿眼前的是一隻小鳥,一不小心就會將她驚飛。

  花千骨正蹲在地上玩泥巴,小手髒兮兮的。

  七八歲的模樣,紮著兩個小辮,還只是個矮冬瓜,比當初初見她時年紀還要小,白子畫雙手顫抖,好想一把將她小小的身子抱在懷裡。又是心疼又是憤恨,心疼她不懂愛惜自己,恨她怎麼可以那樣殘忍的對他。臉上涼涼的,一摸竟全是淚水。

  他找到她了,他們再也不分開了……

  花千骨完全沒有意識到身後站得有人,很用心的把泥巴捏成一個圓球,卻被旁邊一起玩耍的小朋友搶了去。

  「還我的泥泥……」花千骨很小聲的抗議,像是馬上要哭出來。

  旁邊的男孩才五歲左右,做著鬼臉吐著舌頭:「你來搶啊,傻丫。」

  花千骨嘟著小嘴站起身來,才沒跨出兩步就噗通一下摔進泥裡。

  「哈哈哈,傻丫頭,連路都不會走。」聽到她哭,周圍的小夥伴笑著鬧著一溜全跑了。否則被傻丫娘出來揪住得被打屁股的。

  花千骨摔得滿身滿臉都是泥,努力想爬起來,又滑倒下去。白子畫在她面前顯出形來,伸出手扶她。

  感覺到一雙有力的大手把自己很輕易的提起,花千骨止住哭音,擡頭看著他,立馬眼睛就瞪大了,眨都不會眨。

  白子畫伸出潔白的袖子一點點給她擦著泥巴,露出她的一張小臉來。

  「娘……娘娘……神仙……神仙……」

  白子畫忍不住笑了,這是至從小骨偷盜神器離開絕情殿,這些年來他第一次笑。

  花千骨整個人都傻了,忍不住擡起手裡,摸了摸他的臉,想確定眼前的這個人是真的,而不是自己的幻想,有時候做夢,她也會夢到像這位神仙一樣穿著白衣的人的。

  卻沒想到在白子畫的臉上印上了髒髒的泥巴五指印,她驚恐的連忙去擦,卻越擦越髒,白子畫抓住她的小手,緊緊的,微微顫抖著,捨不得放開。

  「疼,疼……」花千骨嘟起嘴巴不高興的瞪著他。

  白子畫袖一揮,已將她衣裳上的泥巴都除盡,伸出手擦著她還掛在眼角的淚水。

  真好,這一世,她傷心難過時,總算可以痛痛快快的哭出來了。

  「你是誰?你是神仙麼?」

  白子畫想了想,輕輕點頭,聲音溫柔而和藹:「你叫什麼名字?」

  花千骨低下頭:「我、我叫傻丫……娘,娘,快來看神仙!」

  屋裡一個婦人挽著衣袖出來:「傻丫,是不是又摔了,還是被欺負了……」

  看到白子畫,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花千骨跑到她跟前,扯扯她的衣角:「神、神仙……」

  傻丫娘嚇得大叫起來:「傻丫爹,快、快來啊……」

  不一會兒,一個壯實的男子一手拎塊尿布,一手拎一光屁股娃走了出來,身後還跟了個穿著小肚兜的小蘿蔔頭,剛學走路,搖搖晃晃的。

  「瞎嚷嚷啥,我正在給娃換……」看見白子畫也整個傻掉了。

  白子畫看著他倆,有禮的拱了拱手:「在下白子畫,想帶傻丫離開,收她為徒,希望二位可以允許。」

  傻丫娘更呆了,什麼?神仙要收她家傻丫做徒弟?可是……

  「不瞞您說,我、我家傻丫她這裡有問題,大夫說她永遠都只有三四歲小孩的智力。您收了她會給你添很多麻煩的。」

  白子畫點頭:「我知道的,沒關係,我和這個孩子緣分很深,以後每半年我會帶她回來探望你們一次。」剛見到,他就知道花千骨的心智殘缺,還有身體許多方面都有缺陷。可是僅憑殘留下的一魄能夠做成這樣,甚至再入輪迴,殺阡陌已經很了不得了,難怪會虛弱成那樣。

  夫妻倆嘀咕半天,一起很高興的點頭答應,能給這樣的人做徒弟,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啊。

  「那她我就帶走了,傻丫,給你的爹娘磕個頭。」

  花千骨傻呆呆的磕了個頭,可是為什麼要她磕頭啊,為什麼她要跟著神仙走,難道爹娘把她賣了麼?她知道她傻,可是她很聽話啊!想到這又嗚嗚嗚的大聲哭了起來。

  傻丫娘也哭了起來,塞了兩個燒餅在她懷裡,傻丫乖啊,長成這個樣子,肯定不是壞人的,你不能一直傻傻的在家裡被欺負,然後長大了找個同樣傻傻的人嫁了,那樣就太可憐了。

  白子畫彎下腰將花千骨抱在懷裡,向夫婦二人道了個別,然後徑直飛向天際。

  嚇得傻丫爹娘跪地不起,原來真的是神仙啊。

  居然飛起來了,花千骨忘記了哭,興奮的到處張望著,有些害怕的一隻手使勁抱住白子畫的脖子,一隻手去抓身邊的雲。

  「神仙,我們要去哪?」

  白子畫看著她,神色恢復成以前的淡然平和:「我不叫神仙,以後你就叫我師父。你想去哪我們就去哪。」

  「真的麼?可是傻丫想回家。」

  白子畫抱著她的手猛然一緊。

  「你的名字叫花千骨,傻丫就當作乳名吧,過些日子師父就帶你回家。現在我們先去找你師叔給你看病好麼?」

  「師叔也是神仙麼?」

  「是的。」

  「呵呵,那好吧。」花千骨摟著他的脖子,聲音軟軟的像白雲一樣。

  笙簫默看著白子畫和趴在他懷裡睡著了的花千骨,把一些珍稀藥材遞給他:「為什麼把我叫出來,終歸是你的家,你連回都不想回去了麼?」

  白子畫遠遠看著海上的長留山,緩緩搖頭:「我曾經為了長留殺了她。」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背負的,你無需始終耿耿於懷。不過能看到你恢復成原來的樣子,我總算是放心了,你知道不知道,你那時瘋瘋癲癲,六親不認的模樣真的很可怕。」

  白子畫搖頭:「哪怕現在我也覺得自己像繃緊的弦,隨時都會斷掉。恨不得每時每刻將她抱在懷裡,怕她再出任何意外。要是再失去她一次,我……」

  「沒事的,都結束了。接下去有什麼打算麼?」

  「先找個地方安定下來,好好照顧她。上輩子我為了天下為了自己肩頭的責任,可以付出一切,可是,在拔出軒轅劍的那一刻,白子畫就已經死了,今生,我只為她而活。」

  笙簫默一震:「可是你還是打算以師徒名分和她待在一起?」

  「我不知道,只是目前,這是最適合我倆的身份。但是她如果還想要,我什麼都可以給她。」

  笙簫默無奈苦笑:「師兄,你變了。」

  白子畫淡然搖頭,目光清澈如水:「我沒變,我只是怕了。心頭只容得下她,再容不下那麼多的是與非,對與錯了。這些年來,我時常在想,高尚情操?這僅僅是一個詞?還是奉獻出自己幸福,犧牲了自己的一切的人才會有的一種感覺?我此生心繫長留,心繫仙界,心繫眾生,可是卻從沒為她做過什麼。我不負長留,不負六界,不負天地,可是終歸還是負了她負了我自己。對於愛,曾經我們兩人都做錯了,結果落得兩敗俱傷。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可以重來一次的機會,我再也不會像上次一樣放棄她了。」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她若是終有一天恢復了記憶怎麼辦?」

  白子畫身子一震,臉上一抹悲涼:「誰知道呢,我倒是希望她永遠像現在這個樣子,什麼也不要知道,簡單的快樂著。」

  白子畫帶著花千骨離去,笙簫默徑直飛回貪婪殿上,看見摩嚴始終負手遙望著白子畫遠去的方向。或許,這是最好的結果了吧。

  花千骨揉揉眼睛,發現兩人已經降落在地上,周圍都是青山綠水。

  「師父,這是哪裡?」

  「我也不知道,要不小骨給它取個名字吧?」

  花千骨拍拍小手:「好啊,周圍都是雲,就叫雲山好吧?」

  白子畫點頭,蹲下身子,從懷裡取出兩顆五彩透亮的鈴鐺掛在她脖子上。

  花千骨喜歡的打緊:「師父,小鈴鐺上為什麼這麼多裂紋啊?」

  白子畫摸摸她的頭:「因為被一個很笨的人不小心弄碎了,可是還好,至少它還在……」

  花千骨望著白子畫悲傷的臉,突然很想像她哭的時候娘親她一樣也親親他,可是師父是神仙啊,她可不敢。蹦蹦跳跳的往前跑去,妄圖讓鈴鐺發出更大的聲音,卻又不小心摔個東倒西歪。

  白子畫扶她起來,牽著她的小手,一步步向山上走去。一高一矮兩個白色的背影掩映在一片翠綠蔥蘢之中。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他們,再也不分開了……

  雲山蒼蒼,陣陣清脆悅耳的宮鈴聲隨著風兒飄向遠方。

  〈卷七.深宮雲頂生若死,神滅魂離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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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23 10:44:56

【131.生死抉擇】

  當一個人做出決定,心也就慢慢平靜了,只需去做,然後等待結果。

  不願聽到這世間的廝殺聲、哀嚎聲,和雲宮外面的陣陣鼓角爭鳴,袖一揮設了結界,花千骨安靜從容的在殿內沐浴更衣,任憑外面仙魔大戰,腥風血雨。

  池面上飄著層層白氣,再加上殿角燃的香,到處霧濛濛的看不清楚,猶若水墨仙境。閉著眼抱著膝安靜的沈在池底,被溫暖的液體包裹著,彷彿回到當初被壓在長留山海底的日子,雖然孤寂悲傷,可是平靜安寧。

  輕煙繚繞,赤著腳緩緩從池中走出,如出水的蓮,人世間最美的景象莫過於此。藕玉般修長的手剝開層層華幔,衣裙飛來穿戴完全。流蘇輕擺,極盡浮華,週身環繞著四條飄浮在半空的飾帶,如墨的發簡單隨便的用一花枝綰著。

  這將,是一個華麗的謝幕。

  走過蜿蜒迴旋的長廊,周圍越來越冷,打開暗門,殺阡陌依舊安靜的躺在那裡。

  伸出手溫柔的撫摸著他的面頰,記起他微笑時的樣子。

  翺翔九天的火鳳,不應該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的。花千骨低頭吻了吻他的額頭,輕聲耳語:「姐姐,別睡了,到時候醒來了……」

  空蕩的聲音在室內久久迴旋,殺阡陌眉心那一點殷紅如花的妖冶印記光芒大盛。花千骨久久的凝望著他的臉,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終於還是轉身離去。

  「保重。」

  外面正下著瓢潑大雨,天空黑壓壓的,雲宮裡三層外三層被圍了個滴水不漏,墨冰仙此刻正負手站在門邊。

  花千骨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你來做什麼?」

  墨冰仙眼神複雜,五指張開,手上一把光劍,灼灼逼人,卻又絲毫沒有殺氣。

  「不要去。」

  明知是死路一條,為何還是執著?他今日,拼盡全力也要攔下她。一旦去了,便再也回不來了。他如今什麼也不求,只想她能好好的。

  花千骨冰冷著眸,大步走過:「關你何事?」

  墨冰仙瞬時已攔在她面前,光劍長劈,卻未近她一丈以內已被遠遠彈開,大雨覆頂而下,不多時便將他淋了個透濕。

  「除非我死,否則不想看見你殺人,更不想看見別人殺你!」

  花千骨微微遲緩,墨冰仙已到了她身後。巨大的銀光罩住她,體內妖力在他的瓦解之下洶湧而迅速的流逝消散。

  「笑話,天下誰能殺我!」

  花千骨二指輕點眉心,一道黃光隨之抽出,重重的打在光罩之上,然後直接擊在墨冰仙前胸,一陣巨大的爆破轟鳴聲響起。

  「崆峒印?」墨冰仙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眼,喉頭一鹹往前一頭栽倒。

  花千骨上前兩步,接他在懷裡。

  「不要去……不要傻……」她居然煉化了十六件神器?墨冰仙明白她想做什麼了,知她此行更是凶多吉少,用力的伸出手扯著她的衣裳,不肯放開,卻終究是漸漸麻痺無力,眼前越來越模糊。

  花千骨將他扶入房中,低聲道:「以前的我很快樂。就因為太快樂了,所以當悲傷降臨,如此輕易的就被完全摧毀。可是人不能借口逃避悲傷,就忽略那些自己應該做的事。這次我要把握命運,自己做出選擇。無論如何,謝謝最後這段最難熬的時光裡,有你陪我。雖然明知道是假的,但是我還是很開心。」

  花千骨看著他嘴輕輕闔動著,卻發不出聲音,終於慢慢閉上了眼。猶豫片刻,輕輕點了點頭,像是答應了什麼。

  徑直離開,竹染在殿外雨中安靜的躬身而立。

  「神尊,春秋不敗帶著二界妖魔臨陣倒戈,仙界已兵臨雲宮之外。」

  「知道了,只是沒想到你居然對他沒有防範。」

  竹染搖頭,眼神既厭倦又期待,現在讓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情,其他的又有什麼重要。

  「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堅持的東西。」

  花千骨不說話,騰起身來,二人穿過雨幕,飛入雲霄。

  海天之間,密密麻麻全都是人,玉鎧金甲,綵衣飄帶,劍芒閃爍,猶如當年波光粼粼的五色瑤池水。只是與當初崑崙山上仙魔對峙的狀況不同,形勢幾乎一邊倒,如果沒有花千骨,這將是一場注定會輸的仗。

  雨依然下得很大,彷彿要沖刷走世間一切骯髒與罪惡,天地間模糊一片,到處隱隱湧動著不安與不詳。

  等待許久,花千骨紫色身影的飛臨而至,彷彿在海上刮起一場颶風,引起一陣騷動,許多人並未見過她長大之後的模樣,難免神思不定,又驚又懼。

  花千骨神一樣俯視仙魔,面容冷淡,嘴角露出一絲不屑。

  摩嚴、笙簫默、火夕、舞青蘿、幽若、朽木清流、輕水、軒轅朗、洛河東……她數得上名的、數不上名的,見過的、沒見過的,九天仙魔、各大門派基本上全都來齊了。

  過去那些她所愛的所熟識的人就那樣站在她面前,一個個手持利劍,臉上是將生死置之度外大義凜然的悲壯豪情。他們是正,她是邪,他們是對,她是錯。她自問,唯一的成全,是不是只有一個死字?

  白子畫站在所有人前面,單薄的身子,卻在她和眾人間築起一道牢不可破的城牆。

  多傻,既想保護身後的人,又想保護身前的人,最後被摧毀的只能是他。花千骨揚起嘴角,彷彿在嗤笑他的愚昧和頑固不化。

  白子畫似在看她,眼中彷彿又從未有她。素衣如昔,週身光暈,將雨隔絕其外,猶如身處另一個時空,任憑外面亂成何樣,連風都感覺不到一般,衣角紋絲不動。

  他右手負在身後,左手自然垂在身側,寬大的袍子掩蓋了昨夜白骨森森的不堪入目。

  花千骨心頭一絞,突然有在天下人面前扒了他的衝動。用力壓制住恨意和怒火,也努力忽略他仙身居然奇跡般的再次恢復的事實。恢復不恢復又如何,終歸不過是她手裡的一隻螞蚱。他們早就不是師徒了,她也不會再當他是任何人。

  「你是故意的?」

  雖然不相信昨夜發生的那一切有假,可是如果那個吻真的只是他的一個安排,她就真是再無話可說。

  白子畫轉開眼沒有看她,始終輕皺著眉,眼底的冰封下蓄滿了哀傷,聲音卻依舊冷淡決絕。

  「你可以這麼想。」

  他也寧願昨天發生的一切都是故意的,希望自己和她都不知道。

  小骨還小不懂事,分不清愛與孺慕之情不是她的錯。可是自己已經活了三百年了,難道還勘不破這世間情愛麼。過去對她的所有關懷與愛護,護短與包庇,因為這份不一樣感情的出現,全都變得骯髒和可恥了起來。

  叫他怎麼接受?他竟一直以來對自己疼愛有加的弟子,抱有那樣齷齪的心思?這是比春藥更甚的奇恥大辱,給他們過去所有一切美好的曾經,都蒙上了塵埃。

  她不明白,他從來都不覺得她對自己的愛是可恥的,儘管那是一個錯誤。他的心因她的愛茫然過,掙扎過,痛苦過,也溫暖過。浸泡在她的全心全意裡,因她每一次的付出而感動震驚,為她每一次受傷害心疼顫抖。她給予他的愛如此美好,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相比。可是理智讓他只能一次次下狠心逼她放棄。卻沒想到,連自己也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那他過去做的,手提著斷念劍一劍劍砍在她身上,手握著橫霜劍狠狠刺碎她的心,這一切,又都算是什麼?他又算是個什麼東西?

  她不明白,讓他覺得恥辱的不是她的愛,而是自己。他可以包容她的一切,還有她所有的錯,卻沒辦法原諒自己。

  如果承認了此時對她的愛,就說明過去所做的一切都錯了。可是那沒有錯,是這份愛錯了,是他錯了。

  仙身雖已恢復,白子畫的臉色卻白的近似透明,薄唇輕抿,似是不知到了今時今日還能說些什麼。一切早就脫離了掌控和預料,老天若真要覆滅六界他也無話可說,只能盡力。

  「別再做無謂的抵抗平添死傷了,隨我回長留海底吧。」白子畫輕歎口氣,仙界之人雖有不滿,但是也都明白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哪怕六界的人都在這裡,要擊潰妖神的把握也不到一層,風險雖不得不冒,能避免自然是最好。

  「你能保證不殺我?」花千骨冷笑。

  「只會將你的妖神之力重新封印,我會用我的性命護你周全。」這是唯一的辦法了,她肯主動交出妖力,然後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他都會伴著她,哪怕囚禁千年萬年,總有一天能償清彼此的罪過。

  「那跟殺我有何分別?」她早已廢在他劍下,全靠妖力續命,封印之後,要她變回當初又瞎又啞又醜的樣子麼?

  白子畫側身望著波濤翻滾的大海,沈聲道:「有,我會在你身邊。」

  花千骨冷笑:「繼續負責看守我麼?謝謝,我不稀罕。今天別說是你們,就是六界的所有人站在我面前我也殺的完,你們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

  白子畫憐憫的眼神看著她:「憑你根本就沒辦法殺人。小骨,你是神,無論如何也沒辦法違背自己的本性,就像太陽沒辦法從西邊升起。殺戮只會給你帶來瘋狂和痛苦,親手殺十一已讓你無法忍受,沒毀滅六界前你的神格會率先崩潰,再無法承受妖神之力。何苦弄到玉石俱焚的地步。」

  花千骨低下頭,原來他始終努力想要挽回,也從未對自己絕望放棄,不是因為真的相信自己,而只是因為知道自己是神,就算身負最具毀滅性的妖神之力,也沒辦法違背本性做出殘忍殺戮之事。

  而自己也的確是這樣,哪怕再恨再不甘,也什麼都做不了。她愛這個世界,雖然謗她毀她騙她傷害她,她依舊是愛的,不是因為白子畫或者其他,是真的打從骨子裡的,想要去保護,去給予。如同糖寶是她的孩子一般,她又如何狠心毀滅她以血肉修復守護的這個世界?

  仙界的人敢這樣大著膽子來送死,就是因為知道這點麼?就是因為白子畫告訴他們,如果自己要想殺他們,最先毀滅的會是自己。神之軀雖是承載妖神之力最完美的容器,卻也是最有效的制約。他們之前,都忽略了。

  可是,憑什麼,憑什麼她就要一次次為了天下犧牲?大義就只能靠犧牲小我來成全麼?她沒有錯,她只是愛一個人,她哪裡錯了?這次,就算是玉石俱焚又怎樣?

  眼中,蔓延出一片邪獰,天地彷彿都打了個寒戰,雨大的幾乎要刺穿每個人週身的結界。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糖寶,你應該恨的人是我,要殺要剮隨便你,不要再牽連無辜了。」

  一個身影上前,卻是輕水。形容蒼白消瘦,眼神空洞迷離,短短兩年彷彿老了十歲不止,鬢間竟有幾絲灰白,完全不復往日明麗神采。

  軒轅朗欲上前,最終卻又收回了步子,雙拳緊握,不發一語,只是眼神痛苦而掙扎的望著二人。他也滄桑了許多,卻依舊威武不凡,雖身處千年不遇的亂世,內憂外患,妖魔橫行,卻始終勵精圖治。這些年,他除妖魔、平內亂,一次次救萬民於水火災荒,是難得的明君,卻始終從未納一妃一嬪。

  年少的承諾,執著的相守。看似美好,卻是無情。

  輕水沒有隱瞞的把一切都告知於他,他完全沒辦法想像,花千骨成為妖神的直接原因,竟是由自己而起。愧疚、心疼,從來他都沒有在她身邊陪伴,沒機會為她赴湯蹈火,瑤池宴上殺阡陌和東方彧卿之後,他知道自己連愛她的資格都沒有。再加上糖寶的死,他甚至再沒有臉去見她,也沒辦法再面對輕水。可是,終究,也做不到埋怨。一個人傷害了你愛的人,而原因只是因為她愛你。那麼最無法被原諒的那個人,其實是自己。

  花千骨看著輕水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竹染上前兩步:「神尊,能否容許屬下先將私事了結?」

  花千骨點頭,目光冷冷掃過摩嚴,他卻至始至終看著竹染,神色複雜。

  竹染上前幾步,慢慢拔出匕首,花千骨在蠻荒經常見,回來之後就再沒見他拿出來過。

  沒有人說話,摩嚴從人群裡飄出,笙簫默拉住他,他只是回頭擺了擺手。

  二人相視而立,竹染一反往日恭順儒雅,眸子閃亮灼人,赤紅如同野獸,襯著一張佈滿青色疤痕的臉分外恐怖。握著匕首的手因為興奮竟有些顫抖,身上光波起伏不定,連聲音都激動的微微有些沙啞。

  「摩嚴,一百年了整整一百年了,你做夢也沒想到吧?我居然還會活著來見你!我說過我會回來報仇的,每次我想死的時候會在身上刻下一刀,告訴自己,你都沒死,我怎麼能死呢?哈哈哈,這一次,你以為你還能向上次一樣逃得過麼?」

  摩嚴望著他猙獰的模樣,一向冷酷剛毅的臉上出現一絲心疼和愧疚。面頰上當初被他狠狠用匕首劃傷的刀疤似乎又痛了起來。

  「當初你殺了那麼多人,偷盜神器,不擇手段圖謀長留掌門之位,被逐到蠻荒受罰是理所應當。你若心有不甘和怨恨,或是因為處死琉夏的事記恨於我,我無話可說。」

  竹染仰天而笑:「你無話可說?你敢說你問心無愧?那你就當著天下人的面說說,我是你的誰?」

  摩嚴面色發青:「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所以他才會突然變成那個樣子?

  「知道,怎麼不知道,原來我娘是我爹親手殺的。」竹染苦笑。

  摩嚴嘴唇顫抖:「不是……從一開始就是那妖女故意害我……才會有了你,她一直纏著我,還拿你來威脅我,我一時錯手才……」

  「不用解釋了,跟在你身邊那麼多年,我會不瞭解你麼?你不過是為了保住你三尊之位殺她滅口罷了。呵呵,真是個可憐的女人啊,捨棄了一切就只為了你能回頭看他一眼,你知道她被廢之後逐出妖界,孤身帶著不到五歲的我到處飄零有多可憐麼?堂堂五妖之一,受盡淩辱,實在撐不下去了找到你,不過是想在你的庇護下有個棲身之所,不想我再跟著她受苦,你卻怕被他連累殺了她。你以為抹去我的記憶收我為徒就可以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麼?」

  摩嚴慢慢閉上眼睛:「我一直都當你是我的孩子。」

  「是啊,你雖對我嚴厲,卻一直是關心的護短的。我曾經以為自己那樣幸運,能夠拜入長留,有一個那樣好的師父,年少得志,名揚仙界,三尊六閣都有意培養我成為長留下任掌門,我還遇到琉夏,一切都美好到幾乎不真實。這夢是你給我的,卻又狠心的戳碎了它!」

  摩嚴搖頭:「琉夏是心懷不軌才混入長留想辦法接近你勾引你,她根本配不上你!你那時迷戀她太深,根本就聽不進旁人的話,我只能出此下策。」

  竹染雙手顫抖,憶起當時不經意得知自己最敬重的師父其實是自己生父後,又知道自己全心付出的愛原來都是假的,琉夏一直在騙自己。還被摩嚴設計,誤會她與殺阡陌有私情。當時整個世界都倒塌了,心底只剩下了恨意。高傲如他,怎麼能夠面對世上最愛的兩個人的背叛。他一向都是心狠手辣的,所以毫不猶豫反而利用了琉夏一步步將她推入死地,然後又暗中謀劃著殺摩嚴。卻直到最後一刻,才知道琉夏真正愛的是自己,她毫不畏懼的用死來證明了一切。

  還記得他冷冷在琉夏面前說著那些傷人的話,琉夏哭著說不信,他便活生生將絕情池水潑在身上給她看,粉碎了她所有希望和念想。

  可是之後,身上還是留下了紅色的疤,不想被任何人看見,他便再次毫不猶豫的跳下了貪婪池,用青色的疤痕掩蓋了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的愛與信任。從那之後,竹染再不是當初的竹染,他只剩下野心和抱負,他要做六界的王者,要有一日能把所有人踩在腳下。然後琉夏死了,所有的後悔和怨恨,便全都轉移到了摩嚴身上,年復一年,支撐著他在蠻荒活下去。

  「拔劍吧摩嚴,當初你用這匕首殺了我娘,今天,我同樣用它殺你。」雖然他法力沒他高,但是這些年一直在等、在努力,如今多的是方法可以置他於死地。

  摩嚴面色頹然:「你做了那麼多,害得六界生靈塗炭,就僅僅是因為恨我麼?」

  竹染不說話,他早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在蠻荒的那些日子,如果連恨也沒剩下,根本就撐不了那麼久。

  「拔劍!」

  摩嚴搖了搖頭:「我已經錯手殺了你娘了,不能再做父子相殘之事。我從來都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可是終歸虧欠了你們母子。你若真那樣恨我,就殺了我吧。長留弟子聽著,這是我與竹染間的私人恩怨,之後任何人不得尋仇。」

  竹染笑:「不用在我面前演苦肉計了,我可不是什麼良善之輩,更不會講什麼道義,你不還手,我照殺不誤。」

  話音未落,匕首如飛刀旋轉而出,已徑直穿通摩嚴的肺腑。未待回神,氣絲牽連控制之下再次迴旋穿心而過,竟是刀刀斃命。摩嚴沒有任何抵抗,鮮血順著雨水流下,幾乎不能直立。

  「師父……」上上飄、狐青丘等人大驚失色,卻又不敢冒然上前。

  竹染看著他們冷笑一聲,白子畫可以對花千骨承諾只收一徒,他卻是收了一個又一個。自己愛他敬他崇拜他,那時他就是他的天,他的整個世界,他卻只不過當自己是個隨意操控和刪改記憶的傀儡罷了。一次又一次的騙自己,還讓自己親手殺死了自己最愛的女人!

  匕首再次盤旋而去,直插摩嚴頭頂。

  意識到危險,摩嚴掌印中水銀輪掙脫欲出,卻被他雙拳緊握用力壓制,心裡是說不出的苦楚:「你就當真如此恨我?」

  竹染沒有表情也沒有說話,仍是以雷霆之勢發出致命的一擊。卻在即將插入頭頂的那一刻被一片花瓣彈開。

  「夠了。」

  花千骨冷道,這世上沒有人能比她更瞭解竹染了,與其說他想報仇不如說是想洩憤。等了那麼多年,之所以這麼堅持,或許只是希望摩嚴在天下人面前承認自己是他的孩子吧。想看他內疚和後悔的表情,想證明這些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竹染沒有說話,收回匕首,只是安靜的看著上面的血,起先的那陣快意,最後只剩下心底的一片茫然,世界突然變得空落落的,什麼都不再重要了。他突然想起琉夏穿著霓裳綵衣,在長留海上的夕陽下起舞的模樣,想起他們牽著手在海底遊,想起她笑著說,她懷了他的孩子……

  他卻以為孩子是殺阡陌的,任憑她在打鬥中流掉,最後又眼睜睜看著她在消魂釘上被釘死,沒有人知道,其實他比摩嚴還要殘忍……

  所以,一直以來,他才會那麼悔,那麼恨……

  笙簫默等人正在幫摩嚴療傷,匕首是神物,傷勢過重,雖無性命之憂卻也很長一段時間難以痊癒。摩嚴心如刀絞,他始終不肯原諒他。

  春秋不敗看著眼前一幕子尋父仇的鬧劇早已不耐,一晃身上前,直逼向花千骨,大聲喝問道:「魔君陛下在哪裡?」

  花千骨冷冷的看著春秋不敗:「想不到,你居然跟著仙界的人一起自尋死路。」

  春秋不敗手握成拳:「我說過,只要你讓魔君陛下醒過來!」最起碼讓他見見他,知道他依舊還在。可是她卻不願,魔君明明是為了她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卻見死不救,僅僅是因為擔心他醒來了和她爭奪六界之主的位置麼?

  他不能再這樣生死不明的坐等下去,她不肯救,他自己來救!

  花千骨擡眼望去,海天之間一大半的人幾乎都是妖魔。數量之多是仙界的三倍不止,所以一旦倒戈,形式立刻逆轉。

  「我倒是好奇,你是怎麼讓這二界妖魔肯一同陪你赴死。」

  「我的手下,我自有控制的辦法。是戰死還是受盡折磨而死,他們自然能夠取捨。」

  「想不到妖魔二界也有和仙界聯手的時候。」

  「我們沒有聯手,只是暫不敵對。既然目的相同,就各取所需。你只要把魔君交出來,我們馬上退兵。」

  花千骨笑了起來:「難得,你竟忠心至此,好吧,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不殺你,你想退兵就退,不退就算了,反正六界將滅,遲早都是個死。」

  花千骨欲上前卻發現腳下一滯,擡眼看果然是幻夕顏搞鬼。只是剎那間的事,春秋不敗已用盡全力朝自己身後擊出一掌。花千骨嘴角一絲不屑和冷笑,緩慢回頭,卻發現輕水已擋在自己身後,硬生生替自己受了。

  「輕水!」周圍驚呼四起,朽木飛快的衝上前來抱住她下墜的身子,軒轅朗則整個都呆住了,春秋不敗也沒有想到的退了兩步。

  花千骨沒有說話,眉頭皺起,不耐煩的看著她。她法力本就不強,那麼近距離的受此一擊怕是性命堪憂。這不是傻麼,明知道她雖然沒有防備,但是靠著妖神之力受再重的傷也能很快痊癒。明明那樣恨自己,又何苦惺惺作態,不想活了麼?

  輕水嘴唇發青,看著花千骨冷漠的背影,終於還是吐出幾個字來。

  「千骨……對不起……」

  她們一起長大,她總是比她強比她幸運,可是她也比誰都清楚,這是千骨用多少汗水和多少辛苦換來的。被廢被絕情池水傷被逐到蠻荒,總是在她最需要她的時候,她不在她身邊。她明明什麼錯都沒有,自己有什麼資格怨恨她?一直在後悔,因為自己的小小私心害死了糖寶,因為落十一的死太過悲傷,說出了那樣傷害她的話。

  其實,那都是假的啊!她只是太悲憤了,所以說了氣話,她從來都沒有怨恨嫉妒過千骨的,她只是羨慕,只是生氣,羨慕她能有那樣的人生那樣的際遇,生氣她有了自己一直希冀的男人的愛卻不能夠珍惜。她惱恨自己的自私和無能為力,親手毀了今生最重要的一段友誼,如今千骨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除了死再無力償還。

  花千骨依舊背對著沒有回頭看她,只是大步向白子畫走去,到了該給一切做一個了斷的時候了。

  軒轅朗卻突然撲上前來,未觸及她袖子被她一把揮開。

  「千骨,救救她,求你救救她。」若是她的妖神之力,一定可以治好輕水。

  花千骨偏著頭,面容冷酷:「干我何事?」

  糖寶的死,終究還是怨恨了她。插在她心上那一刀,終歸還是傷了她。只因為,她曾經把她當作最好的朋友。

  軒轅朗瞬間蒼老:「輕水她是無辜的,不要恨她,錯的是我,你有什麼氣,全出在我身上好了。我知道你不再是以前那個千骨,可是我還是要說,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愛你的心,從未變過。」

  「啪——」

  清脆的一耳光聲音,掌風狠狠的扇在軒轅朗臉上,所有人都怔住了。

  花千骨冷眼看他:「事到如今,你還執迷不悟!哪裡有愛了,你只是愛上了自己的堅持。你是一國之君,驕傲自負,無法忍受得不到的失落感罷了。放著身邊好好的人不珍惜,始終追逐著天邊的浮雲幻影。你和我經歷過什麼,又懂得我什麼了?簡單一面,就讓你無視了身邊之人跟你幾十年的出生入死,朝夕相伴。口口聲聲說什麼愛,你這樣的人,真的懂什麼叫愛麼?你好好摸摸自己的心,看個清楚了,自己到底愛的是誰!」

  花千骨長袖一揮,一條金色鎖鏈直射入天空,風雲瞬間變色,大雨之外,開始電閃雷鳴了起來。

  「拴天鏈!」眾人皆驚,擡頭看天,已成妖異的深紅色。

  「小骨,你要做什麼?」白子畫臉色大變,她居然煉化了神器?怪不得妖力大減那麼多,原來是重新注入了神器裡。

  笙簫默一見,連忙催發預先佈置好的劍陣,無數光芒直向花千骨射去。

  白子畫身上卻銀光大閃,把所有攻擊都擋了回去,喉頭一陣鹹腥,踉蹌退了幾步。他仙身剛剛恢復,仍然十分虛弱。

  「師兄!」

  「不要……」白子畫搖頭。雖口口聲聲說要清理門戶,可是他哪裡下得了殺手。至從瑤池再次傷她,他就對自己發誓說,此生絕不再對她動手,絕不讓她再受半點傷害。

  花千骨眼中滿是嘲笑的看著他,以前她不懂,不懂他為何一次次要殺自己,卻又一次次包庇自己。現在明白了,因為他愛她,因為他有私心,他就是那麼一個嘴硬心軟的人。

  「白子畫,既然那麼捨不得我死,就一起找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幸福的活怎樣?我不做妖神,你不做長留掌門,再不管這世間一切?」

  「連你自己都知道不可能,何苦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的是你,你難道不想要我麼?」花千骨瞬間消失,再出現已到白子畫身側,用力捉住了他的手臂,使勁一握,鮮血滲出。白子畫嘴唇蒼白,卻依舊面若冰霜。

  「退一步怎樣?你現在對著所有人說,你手臂上這塊絕情池水的疤是怎麼來的,你為何寧可剔肉削骨也要毀去,你愛的人是誰,我就放過在場的人如何?」

  所有人都驚異的望著白子畫,摩嚴勉強支撐被徒眾攙扶著,心頭也是一驚。上次他潑的絕情池水……

  手臂越箍越緊,白子畫皺起眉來。她為何執念如此之深,這一句承認,就真的對她那麼重要?

  「妖孽,我師弟愛的是何人與你何干?當年紫薰仙子和他情投意合,無奈當時天規不許,這樣的事難道還需說給你知道麼?」摩嚴出言大聲喝道。

  花千骨看著白子畫,他只是看著遠處,沒有言語也不辯駁。

  慢慢放開手來,掌心裡全是白子畫的血。其實她跟竹染一樣,愛一個人的心有時候很簡單,只是需要被承認。她給了他最後一個機會,是他自己沒把握。

  花千骨詭異的笑,身形慢慢倒退,淡化,猶如幻影,手卻握著拴天鏈的一端,用力一拉,山石分崩,驚濤駭浪。

  白子畫趕忙追了上去,白衣鼓舞,千山倒退。

  「停下來,小骨!」

  「白子畫,你不是說我沒辦法違背自己本性麼?我今天就做給你看,就算死,我也要你,要這天下為我陪葬!我要你眼睜睜看著六界,一點點坍塌,看著你所大愛的那些世人,一個個死在我的手裡!」

  白子畫心如刀絞,奮力追趕著她:「小骨,錯都在我,你殺了我好了。不要放棄最後贖罪的機會,回頭是岸。」

  花千骨仰天大笑,眼淚都快要流出來。

  「我沒有師父,沒有朋友,沒有愛人,沒有孩子,當初我以為我有全世界,卻原來都是假的。愛我的,為我而死,我愛的,一心想要我死。我信的,背叛我,我依賴的,捨棄我。我什麼也不要,什麼也不求,只想簡單的生活,可是是老天逼我,是你逼我!你以為到了現在,我還回得了頭麼?」

  手中用力抽動,遠處雲宮傳來一陣驚天巨響,劇烈的大爆炸幾乎讓整個海水都沸騰了。巨大的煙雲瞬間被大雨澆散。不知道死了有多少人,也不知道摩嚴、笙簫默他們此刻是否安然,只看到那邊整整一片海全紅了,血水迅速朝這邊蔓延,濃重如油彩。白子畫呆愣在那裡,久久不能發一語。

  拚命告訴自己,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小骨不會這麼做的,可是大腦只剩下一片嗡鳴聲。

  花千骨慘白著臉大睜著眼,笑容猙獰可怕:「別擔心,沒死絕呢。不過,遲早都要死的……」話未完,再次扯動了拴天鏈。

  白子畫飛快上前,她卻靠著崑崙鏡到處移動,根本連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停下來!」白子畫怒喝,雙手忍不住顫抖。

  花千骨口中一絲鮮血流出,因為妖化,長髮不斷生長,鋪天蓋地的蔓延。左手翻轉,流光溢彩,從墟鼎中掏出一把劍來,扔到白子畫面前。

  「你不是最愛這個天下麼?想要救六界生靈?唯一的辦法,殺了我。」

  白子畫腳下一軟,幾乎掉下去,望著漂浮在眼前注滿妖神之力的軒轅劍,瞬間被怒火席捲。

  她是故意的!

  原來從一開始,她就打算好了一切,什麼玉石俱焚!她只是想逼自己親手殺她!她恨自己,居然想到了用這種殘忍的方式來報復!因為他愛她,所以要他親手殺了自己最愛的人!

  白子畫臉上頓時一片空白,緩慢而鄭重的搖頭,退後幾步。

  花千骨輕笑:「很好,我就是想看看我的命到底值幾個錢,在你心中又比得過多少人的命。天下和我,你只能選一個。」

  拴天鏈一拉一鎖,不用觀微,圖景已直接傳入白子畫腦中,蓬萊島整個陷落,再一拉一鎖,是太白山……

  「住手!」白子畫雙目赤紅,卻無法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成千上萬條性命如此輕易葬送在她的手中。

  可是花千骨依然詭異依然的笑著,唇角淌著血,天崩地裂,無數人的嘶喊和哭聲不絕於耳,老人、婦人、孩子……

  為什麼?為什麼一切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錯的明明是我……」

  白子畫週身結界消失,大雨砸在他身上,手臂上鮮血順著雨水流下。一向飄逸的長髮緊緊貼在身上,雙目空洞無神,絕望而無措的矗立在風中,再不復半點仙人姿態。

  花千骨檀口輕啟,如同魔咒:「殺了我……」

  白子畫依舊搖頭:「不要逼我!」

  她是被他害成這個樣子的,他已經傷了她那麼多次,怎麼還能對她舉起劍。那麼多年,不管在任何時刻,他也從未曾想過要殺她。不管是在知道她會給自己帶來的劫數之時,還是她犯下大錯獲得妖神之力,他寧可背負罵名,將六界都至於險境,他都從來沒放棄過她。甚至當她成為真正毀天滅地的妖神之時,他也從來沒想過要殺她,而只是想要挽回。她是他用整個生命來守護的徒兒,勝過一切,他寧可自己死,也再不要傷她一分一毫。可是她,居然逼他親手殺她!

  花千骨站立的姿態詭異而扭曲,彷彿正承受著巨大的折磨。

  「我沒有逼你,誅仙柱下,瑤池上,你不是做的很好麼?以前可以做到,現在也可以。拿起劍吧,長留上仙,為了仙界榮辱為了六界生靈你有什麼狠不下心的?來,殺了我,一切便又可以回到最初。」

  白子畫不停的後退,心痛得幾乎不能呼吸,她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在明知道了他對她的愛之後,逼他做出這種選擇。何況軒轅劍下,妖力四溢,她便是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過去的一幕幕不停的在眼前閃現,白子畫只聽見無數個聲音在心底不停吶喊。

  六界何干?天下何干?我只要你……

  可是四海內生靈塗炭的景象不斷出現在腦海中,頭彷彿要炸裂開來。無法殺她,也再不想看她雙手沾滿血腥。

  當看到長留山開始倒塌沈沒之時,白子畫已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終歸,還是要毀在他手上麼。

  ……

  若沒有了她,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

  選天下,還是選我?

  ……

  花千骨週身紫氣瀰漫,可是再強大的結界也被這驚天動地的一劍瞬息刺破。鮮血四濺,雨滴順著她臉頰滑落,軒轅劍沒柄而入。

  花千骨身子微微晃了晃,苦笑一聲。

  其實,早就知道結果了,可是,還是……

  白子畫眼神空洞,上前接住她的身子,抱著她狠狠砸落在海面上,卻沒有沈下去。彷彿風雨中漂泊的一葉孤舟。

  軒轅劍化作一道流光,直往天空中飛去,然後接二連三,其他十五道光芒也向上匯聚在一起,形成巨大光亮,在海天之間形成一條巨大水柱,天空又變成妖異的紫色。

  「小骨……」白子畫顫抖著緊緊把她抱入懷中,臉貼著她的臉,卻只感受到一片冰冷潮濕。大雨將二人淋得濕透,血水染紅了他的袍子,如同無數個夢中一樣,他就那樣浸泡在她的血裡,然後眼看著鮮血大片大片的向四周蔓延開去,不多時,整片海都紅了。

  「別怕……」他的整顆心彷彿也被那一劍刺穿,渾身痙攣著,痛得說不出話來。巨大的妖力,到處四溢飄散,海上紫氣蒸騰。

  「別怕,師父就來陪你。你不是想我帶你走麼,我帶你走,我帶你走,不論到哪裡,都再不分開……」一滴一滴冰冷的液體滑落在花千骨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白子畫的淚水。

  花千骨沒有看他,只是仰望著天,空洞而詭異的笑。

  白子畫身上的法力也開始消解外溢而出,隨著花千骨一同寂滅。

  「尊上!」「千骨!」

  雜七雜八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四周的景物彷彿畫紙被撕開,他木訥的擡起頭,周圍一切頓時清晰起來。雲宮在那裡,所有人都在那裡,驚恐的望著他,望著他懷裡奄奄一息的花千骨。彷彿剛剛的一切只是他的一場白日夢。

  頓時什麼也聽不到了,這樣可怕的事實幾乎將他整個摧毀,頭皮都要炸裂開。

  ——他究竟,犯了怎樣的一個錯誤。

  嘴唇顫抖的低下頭去,花千骨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白子畫,你其實從不信我,你只信自己的眼睛。」

  ……

  痛得幾乎要昏厥,天崩地裂也不過如是。沒有人見過白子畫那樣可怕而扭曲的表情,突然仰頭爆發出一陣驚天的怒吼,淒厲破雲,悲撼至極,聽得人心都要碎了。

  花千骨努力維繫不讓最後一絲神魂太快散掉。白子畫說的對,她的確沒有辦法違背自己的本性,方纔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用神農鼎煉化而成的幻境,是她有意騙他。可是睿智如他,如果不是潛意識裡就真的認為,也一直害怕她會做出那樣的事來,又怎麼會輕易相信,那麼容易就被她欺騙。

  「你怎麼可以……」白子畫的眼睛黑的如同被掏空了的大洞,她居然,設計故意讓自己殺她!

  花千骨眼睛裡滿是與昨夜相同的焚心刻骨的恨意。

  「我說過,白子畫,你會後悔的……」

  她太瞭解他了,親手殺自己,愛會讓他痛苦,可是內疚卻可以將他摧毀。

  很快,她的身體她的神魂,一切都會化為烏有。這世上,再沒有神的存在。

  感覺意識一點點被抽空,花千骨蜷縮起身子。白子畫依舊緊緊的抱住她,身上幾大要穴依次爆破,鮮血四濺。

  「尊上不要!」

  笙簫默等人急瘋了想要阻攔,卻全被花千骨逸散的妖力隔絕在外,只能眼睜睜看著白子畫自斷心脈。

  雨還在下,每個人的結界都破了,站在雨裡望著他倆。幽若抱著舞青蘿懷裡哭成一團。輕水氣若遊絲的躺在軒轅朗懷裡,嘴角是解脫的笑,很好,很快,他們大家,糖寶、落十一、朔風,還有她,大家都可以團聚了。

  摩嚴絕望而頹然,他終究還是毀在那個女人手裡。

  只有竹染,安靜的在一旁站在,彷彿眼前發生的一切早有預料,又彷彿一切都與他無關。

  好冷……

  花千骨的睫毛上結了薄薄一層霜,紫色的眸子顏色越來越淡。

  她以為她早就不會痛了的,可是原來還是會。被自己最愛的人殺死,這到底是懲罰還是解脫?

  「白子畫,你還是不肯愛我麼?」她始終不明白,為何在她心中神聖過一切的東西,他卻如此輕鄙?

  白子畫空洞無聲的看著她,不是不愛,不是不肯愛。正是因為太重要,所以不能愛。

  花千骨用力伸出雙手推開他:「既然如此,你有什麼資格和我一起死?」

  白子畫整個呆住了,他有什麼資格跟她一起死?

  花千骨的聲音突然空靈而詭異,猶如尖銳的弦音在搔刮耳膜。

  「白子畫,我以神的名義詛咒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老不死,不傷不滅!」

  時間瞬間停止,所有人都驚呆了。然後白子畫就看到所有的一切彷彿都逆流而行,無數漂浮的微光重新聚集回自己體內。左臂劇烈的開始疼痛起來,他甚至聽到皮肉生長的聲音。

  顫抖的拉開衣袖,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塊疤痕再次好好的印在自己手上。

  花千骨淒慘的笑,恥辱是麼?我非要讓它永生永世留在你手臂上,日日夜夜錐心刻骨的痛著,內疚著。

  看著白子畫震驚的神情,她已不知應該為所做的這一切感到快意還是可悲,神魂抽離,終歸只能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白子畫,今生所做的一切,我從未後悔過。可是若能重來一次,我再也不要愛上你。」

  「不要——」白子畫痛苦的怒吼,卻只抱住一片虛空。花千骨身體和神魂都散做千萬片,往十六件神器飛去。頓時神器光芒大震,大雨停息,周圍亮得叫人睜不開眼睛。

  所有妖力都往正中心一個地方重新注入,女媧石。

  光芒從海上開始,和著花千骨鮮紅的血,一寸寸迅速擴展開來,逕直穿透到海底最深和世間最陰暗的角落。那些荒蕪的、死掉的、殘破的、毀滅的,世間萬物,六界生靈,一點點開始復甦再生,時間彷彿倒流了一般,這些年因妖神出世直接和間接死亡、破滅、受傷害的人或事物全部都退回了原點。大地、山川、冰河,萬物又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彷彿之前那一切從未出現過。

  「輕水!」因花千骨的死而悲痛欲絕的軒轅朗,一點點看著懷中的女子傷勢慢慢痊癒,不由喜極而泣。

  輕水卻捂臉痛哭失聲,彌留中,她聽見花千骨跟她說保重。她知道她原諒她了,又或者她只是傷心,根本從未真的生過自己的氣。

  天邊兩個人影急速奔來,眾人擡頭看,卻竟是斗闌干和藍雨瀾風。二人看著天空中的十六件神器凝眉對望一眼,終歸還是來晚了。

  「丫頭……」斗闌干微微有些哽咽。他一開始不明白花千骨為什麼要追殺藍雨瀾風,以為她變了,直到後來才明白她的用心良苦,如果不是這樣,或許他和藍雨瀾風之間永遠不能化解,不肯相見。她以自己的方式,給了他們倆最好的成全。哪怕被誤解,哪怕是藍雨瀾風把她害到無法回頭的一步。

  「是我對不起她……」藍雨瀾風伏在斗闌干的肩頭悲傷而內疚,她成全了別人的愛情,可是努力了一生,最終還是沒能贏得自己的。

  眾人都不由為六界的重生而歡呼慶幸。只有白子畫,呆呆的站在海面上,不言不語,望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

  「師兄!」知他遭受打擊實在太大,笙簫默心酸無比,上前幾步,卻沒想到被白子畫一掌逼開。然後只見他瘋了般一掌接連著一掌的打在自己身上,卻除了痛,什麼也沒有,連半點痕跡都沒留下。

  好個不老不死,不傷不滅。一句神諭,便決定了他永生永世的痛苦。

  像個怪物一樣活著,當初她身負妖神之力,就是這樣的麼?可是,她至少可以選擇死,選擇死在自己手裡,卻將他連死的權力都剝奪了。

  她愛天下,卻唯獨恨了他一人。

  白子畫仰天大笑起來,雙目赤紅,滿臉都是淚水。

  ……

  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讓我親手殺了你之後,留我一個人?

  想要什麼,你說就是了。不管對的錯的,我都給你。

  愛給你,人給你。

  六界覆滅干我們何事?這些人是生是死干我們何事?

  我帶你走,去哪裡都可以,你想怎樣行。

  只是不要離開我……

  ……

  眼淚一滴滴滑下,錐心刻骨的疼痛幾乎讓他快要昏厥。是他放棄了,是他最後放棄了她……

  擡頭看著眼前的那些人,突然覺得都面目可憎了起來,若不是他們,小骨就不會死……

  「師弟!」摩嚴大驚,看著白子畫額頭逐漸開始出現墮仙印記。

  「大家小心!」

  巨大光波發出,驚濤駭浪排山倒海的捲起,陣陣轟鳴爆炸聲不絕於耳。法力較弱的一些仙魔沒來得及避開,瞬間屍骨無存。

  「尊上瘋了……」幽若傻在那裡,哭得狼狽至極。

  白子畫的眼中再沒有了任何人,突然想,六界為什麼不毀滅掉好了,彷彿那樣,花千骨就可以再次回來。

  「白子畫。」

  突然一個身影站在他的面前,卻是竹染。

  他臉上一絲無奈的笑意,知道白子畫此刻已完全喪失了理智。沒有人可以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還能保持清醒。不瘋癲便成魔,花千骨的目的達到了。連他都不知道,當那個小小的丫頭真正開始恨一個人的時候,居然可以做得這麼決絕這麼殘忍。

  硬逼著白子畫殺掉自己,她怎麼做得出來?又讓白子畫怎樣活下去?

  親手殺了自己最愛的人,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而為了天下捨棄了自己最愛的人,那樣的心又該有多硬有多痛?

  「白子畫,我知道你沒辦法接受這個結果,可是你不要忘了,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她雖然一次次被你傷成那樣,一步步被逼成妖神,看似殘忍冷漠,可是其實從未變過,甚至從未怨過你。在霓漫天死的時候便已決定放下一切,開始煉化神器,想借助女媧石讓她所愛所傷害到的一切都復原再生,讓六界回歸妖神未出世前的和平,也想一死得到解脫。可是,從來沒有想過要逼你親手殺她,借此來傷害你。是你最後,又逼著她恨了你。」

  「其實,她一直有給你機會,是你自己不肯面對,不肯信任。就算到最後,天下和她,你選了她,不肯殺她,她也會自絕於此,讓你情義得以兩全。對於這點,你潛意識裡其實也是知道的,只是你不敢賭,不敢相信她,不敢用六界來冒這個險,寧願選擇跟她同歸於盡。可是她偏偏就不肯如你所願,非要讓你活著,去承擔你所做選擇的結果。死有何難,最怕的是孤單而內疚的活。」

  「女人很可笑吧?總是寧肯把一切都押上,只為了證明你是愛她的。更可悲是花千骨,明明知道結果,還是心甘情願被你再傷一次,只是想看看她在裡心裡到底有多重要。其實,你哪裡又會對她有一絲慈悲和憐憫呢?你心疼你內疚,可是這些年,你只堅持你認為正確的,從來沒有設身處地為她考慮過。如今,你就永生永世看著,守護著這個你用最愛的人的性命換來的世界吧。」

  白子畫幾乎站立不能,心痛到已經沒有知覺了,額頭墮仙的印記逐漸消褪,只留下一片空白。

  竹染看著他呆滯的眼,五識俱亂,神魂顛倒,知道他差不多已經瘋了。不由輕歎口氣,愛到最後兩敗俱傷,千骨,這便是你最後想要的結果麼?就算死,也不要他忘記你?那麼恭喜你,你終於贏了一次了。

  「早猜到會有這一天,知道沒辦法避免,所以一直在想怎樣才能挽回,才能救她,可是能力有限,哪怕集盡六界之法,我這一命,也只能換回她的一魄。白子畫,這是最後的機會,希望這一次你能夠珍惜,不要再等到失去了才來後悔……」

  話音剛落,竹染已化作一道銀光直向十六件神器飛去。

  「竹染!」摩嚴阻攔不急,心口一痛,幾乎窒息。

  竹染卻終究還是回頭看了他一眼,眼中沒有憎恨也沒有原諒,只是平靜的去做了或許是他今生唯一對的一件事,報答了這世上最後給過他溫暖的一個人。

  回憶起當初相依為命的日子,其實,也挺快樂……

  天空一陣巨大光閃。花千骨臨死前用餘力重新將妖力封印回了十六件神器之中,神魂四散,卻終於還是由竹染以命為代價,用禁術強收回了一魄。

  那一點微弱的紫光在十六件逐漸恢復如常的神器之中漂浮著,像一粒火種,瞬間將白子畫照亮。

  所有人都呆住了,卻未等任何人有反應,天邊略過一道緋紅的身影,瞬間將那紫色微光收入袖中。

  「魔君!」春秋不敗大喜過望,他終於醒過來了!

  殺阡陌冰冷的俯視下方,悲痛和怒火幾乎要將他焚化。他還是來晚了,花千骨幫他復原之時他就已經隱約恢復了意識,可是卻被禁錮著,一直到女媧石的光掃過才醒過來。花千骨分明是故意!

  奮力克制住下去殺了白子畫的衝動,這一魄馬上就要滅了。他猛一轉身,一條紅線,瞬間已消失不見。

  這邊白子畫還久久沒有回神,等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

  「殺阡陌!」

  驚天的怒吼,滿是殺氣,好不容易剛剛有了一絲希望,竟這樣輕而易舉被他奪走!

  白子畫面孔猙獰,瘋了一般化作陣風追了上去。

  餘下的人或悲或喜,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曠古一戰,竟是以這種方式慘淡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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