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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2-9-2 11:38 編輯
前言:
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
會不會嫁錯她不曉得,但入錯行倒是十分肯定,
師父交代的事,她總陰錯陽差辦成,做事不太牢靠,
可她也實在無法,誰教她就是沒什麼才能,
比起其他師兄姊弟,她只有見機行事、善觀臉色強了點,
好在這次師父只要她去當護衛,保護大戶人家的小姐,
如此涼差正合她意,但這半路殺出來的捕頭樊沐雲好麻煩啊,
他渾身正氣凜然,性子剛毅,路見不平必定拔刀相助;
他倆應是陽關道與獨木橋,八竿子打不著,
偏他特別盯著她,活像她多會惹麻煩,真是大人冤枉∼∼
她只是奉命行事,誰知事又生事,他們不得不兜在一起,也不是她的錯啊∼∼
楔子
身為一個殺手,伍藍可以說是侮辱了這一行,因為她非常怕血,見血就暈。
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會不會嫁錯郎她不曉得,但入錯行卻是十分肯定的。
她自小是個孤兒,七歲時入了「絕影門」,之後便是一連串辛酸的成長與嚴苛考驗,既見不得血,只得往不見血的門道上下功夫,比如下毒,偏偏她煉毒的才能也不怎地,前景堪憂;奇門遁甲也只是略通,不過陣法本就難,她也不覺得哪裡不如人。易容術還算上得了檯面,可也不是拔尖,暗器還是下了好一番苦練才算入了師父的眼,最後,她還是只能在刀法上下功夫。
依師父說她練刀的資質最好,其他旁門左道略通即可,於是她成天拿著刀胡砍亂揮,一副刀在人在、刀亡人亡的氣魄,連睡覺都不離身,劈柴切菜也用它,卻被師父毒打一頓,說她把刀都弄鈍弄�了,罵她只學形卻無神,辱沒了他「狂刀」的稱呼。
十二歲時,她僥倖通過門派比試,得以繼續待在門內。十四歲時,第二次門派比試,她勉強與六師兄打成平手,眾人都說她好狗運,六師兄武藝數一數二,偏在比試前一個月走火入魔傷及內腑,否則哪能讓她撈到便宜?
十五歲時,她第一次出任務,簽運極差,抽中江湖上排名五十以內的高手,她以為此去是壯士一去兮不復返,於是把身邊可用值錢之物全送給與她交好的師姊弟,把師父氣得破口大罵,罵她沒出息,死在外面別回來了。
她淚別大家後,拖著被師父踢跛的腳,一拐拐地下山。沒想到她簽運雖差,但狗屎運極好,暗殺的對象正巧中毒,她不費吹灰之力就讓他毒發身亡。
當她提著人頭回來時,雖然師姊弟為她慶賀,卻得了一個「好個狗屎運」的外號。
從小她的狗屎運就強,總能化險為夷,因此早早就得了「狗屎」兩個字稱呼,如今多了三個字,也是一層進展。
但如今,她的狗屎運用光了。這次任務她抽到江湖上排名前二十的高手——「翻天掌」武雷,還拉了五個替死鬼,因為這次是小組任務。
「怎麼會這麼倒黴!」同行的殺手呸了一聲。
伍藍假裝沒聽到,繼續吃她的肉包跟雞腿。
「好了,一路上都聽你在念這些,適可而止。」另一名同門趙斌說道。他是六個人中年紀最大,資格最老的,至於樣貌,卻是平凡無奇,混在人群中絕不會有人看出他深藏不露,或者應該這麼說,他們一行人都長得挺平凡的。這要拜易容術所賜,絕影門裡沒人以真面目示人,大夥兒都戴著人皮面具,伍藍自然也不例外。
這也是她易容術無法出類拔萃的原因,每個人從小都在做臉皮,若不是天分極佳,要稱霸同門還真不容易。
六人吃飽飯足後,便往五里外的林子埋伏。據探子回報,武雷今天會打這兒經過,他們打算一舉擊殺。
以輕功奔至樹林內後,趙斌右手一擡,大夥兒立刻上樹藏身。伍藍坐在樹幹上,從袋子裡拿出一根朝天椒當零食啃,嗆辣的熱浪從鼻頭跟兩耳間燒了出去。
「哈……」她吹口氣,眼淚瞬間飆了出來,身子不自主地抖了好幾下。「過癮。」
頃刻間,鼻水流了出來,她趕緊拿帕子捂上,用力擤鼻涕。「噗……」
「安靜。」一顆石子打來,正中她的額頭。
她火道:「誰打我?」
「你想被發現嗎?」右後方一個不滿的聲音傳來。
「人又還沒來。」她不服氣地反駁。「沒一點耳力,當什麼殺手,你直接切腹算了。」她從袋子裡拿出一把花生丟過去。
「喔……」這下換對方哀號。
「都給我安靜!」趙斌怒喝。「誰再出聲我第一個殺了。」
伍藍吐了下舌頭,繼續吃辣椒。
約莫一刻鐘後,終於聽到馬蹄聲,她慢條斯理地擦好雙手,拿起水袋漱口。馬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唰地一聲,六道埋伏的身影衝了出去,刺向馬背上的漢子,霎時刀光劍影,殺氣四溢,連林子的鳥兒都被驚動,倏地飛向天空。
漢子目光如炬,身材結實高壯,動作卻靈活非常,不停揮動手裡的大刀。雖然他以掌法聞名,可行走江湖還是得有武器傍身。
他們六人如鬼魅般圍著大漢,身形變換快速,刀起刀落,可大漢不愧是排名前二十的高手,硬是不露破綻,兀自冷笑。「誰讓你們來殺我的?」
回答他的只有刀劍之聲。突然,一聲哀叫傳來,一名黑衣人肚子被砍了一刀,汗水自伍藍的太陽穴淌下。
轉眼又兩個倒下,漢子的刀更快了。
她用力在劍柄上一扭,一把刀變成了兩把。
「奶奶的!一把刀殺不死你,兩把刀還不成嗎?」
她一躍而上,金光照在刀刃上,閃得讓她看不清景物,嘴裡耳裡儘是熱辣辣的氣息。她大叫一聲,雙手快速地揮動起來,刀影漫天,如花綻放,血腥之氣撲鼻而來,讓她作惡。
「好刀法!」
漢子大喝一聲,迎了上去——
第1章(1)
半年後
一道青色的身影在大雨中疾馳。
夏日的雨來得極快,方纔還是好天氣,沒一會兒就變了天。
樊沐雲又奔馳一里後,利落下了馬,走向路邊的涼亭。
亭內已有三人,兩女一男,衣袖微濕,想來也是突遇大雨,這才進亭子稍事歇息。樊沐雲入亭後,出聲道:「打擾了。」
亭內唯一的男子面色發紅,不知為了何事面露困窘,一見他來,表情一鬆,忙道:「少俠客氣了,這亭子本是公有,何來打擾。」因對方著窄袖,腰間佩帶一劍,便以少俠稱之。
另外兩名女子,一著黑衣坐在石椅上吃烤鴨,約莫二十上下,相貌普通,另一女子瞧著年紀大些,一身紅衣,姿色艷麗,眼波流轉間儘是媚意。
她上上下下打量一身濕的樊沐雲,笑靨如花。「不知大俠如何稱呼?」男子眉如刀眸如星,下巴堅毅,眼神正派,算是對了她的眼。
雖然對方的目光令人不喜,樊沐雲還是禮貌告知了姓名。
「奴家燕紅,見過樊少俠。」女子起身福了一福。
「姑娘不須多禮。」
燕紅走到他面前。「少俠一身濕衣,小心受寒,若不嫌棄可到小妹的馬車內換衣。」她指著大樹下樸實的馬車,車伕是個結實的中年漢子,此時正靠著馬車歇息。
「多謝姑娘美意,樊某無礙。」他拱手回禮,逕自站到一旁。
燕紅見他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訕訕地回座,對著正在吃烤鴨的姑娘說道:「妹子,我說這世道是怎麼了?」
見對方沒答腔,燕紅臉色有些不好。「怎麼連你這小姑娘也不想搭理我?」
伍藍茫然地擡起頭。「你在跟我說話?」
「我不跟你說話,跟鬼說話嗎?」燕紅不悅道。「瞧你吃得油膩膩的。」
伍藍理直氣壯道:「吃烤鴨當然油膩膩。」
「你——」燕紅先是上了火,可見她抹了一嘴油,又覺好笑。「妹子哪裡人,打算去哪兒?」
「進城。」伍藍捧起水壺喝了一口。
忽然一陣奇怪的聲音傳來,那書生面露尷尬,臉色更紅,燕紅忍俊不禁笑了起來。「外頭打雷,公子的肚子也打雷,可謂裡應外合。」
吳遴的臉這下更紅了,伍藍看看他又看看烤鴨。「好吧,分你一塊?」
他忙擺手。「不用,讓姑娘見笑了。」
「讓你吃就吃,公子何須如此客氣。」燕紅笑著去拉他。
「不,不用……」吳遴忙推卻。
樊沐雲望著亭外大雨,似沒聽到三人的話語,伍藍也不理兩人,逕自吃著。忽然樊沐雲挑了下眉,就見雨中奔來兩名漢子。
燕紅揚起柳眉。「今兒個是怎麼了,躲雨的人這麼多,亭子都要容不下了。」
吳遴見她鬆了手,忙躲到樊沐雲身邊去,燕紅嬌嗔地瞪了他一眼,故意又去拉他。
「公子……」
突然一把劍橫在兩人中間,樊沐雲皺眉道:「姑娘何必招惹他?」
燕紅不高興了。「干你什麼事?」
吳遴尷尬道:「姑娘的盛情在下心領。」自他進了亭子,燕紅就不斷招惹,他生性靦腆,與女子相處守禮拘謹,偏偏燕紅又動口又動手的,弄得他小鹿亂撞,極其不自在。
伍藍嚼著香噴噴的鴨皮,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望著三人。或許是她的眼神太過於熱烈,引得樊沐雲朝她望來。
此時,兩名大漢已下馬進了亭子,橫眉豎眼的,令人望而生畏,他們一踏入亭內,當下便甩落衣袖上的水珠。
「唉喲,這是怎麼了?落水狗甩毛呢。」燕紅被噴了一臉,頓時嘲諷起來。
「你說什麼?」大鬍子瞠大雙眼喝道。
「唉喲,您這樣凶神惡煞的,嚇死奴家了。」燕紅機伶地閃到樊沐雲身邊。
正在啃鴨腿的伍藍,黑眸靈動地閃著。這燕紅還真是不安生,非要弄得大家都不好過。
「這妞兒倒是長得不錯。」另一名瘦子摸著下巴,眼珠子賊溜地在燕紅玲瓏有致的身軀上打轉,隨即又轉向在吃東西的姑娘。「嗯……肉聞著挺香的。」
大鬍子對美人沒什麼興趣,一雙眼睛盯著桌上的烤鴨。騎了一早上的馬,肚子也餓了。
「小姑娘,剩下的我全要了,錢在這兒。」
伍藍一臉為難。「這些我都吃不飽了,哪能分你?」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驚,也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
大鬍子仰頭而笑。「你一個姑娘家吃一隻鴨?」
伍藍點頭。「我還嫌少呢。」
樊沐雲劍眉微挑。沒想到她瞧著清瘦,卻能吃下一隻鴨,就算是男人也不見得有如此食量。
大鬍子笑得更大聲了,瘦子也笑。「好大的口氣。」他伸手就想拿,伍藍快速移了下鴨腿下的荷葉,對方當即撲了個空。
瘦子驚訝地看著她。「沒想到還有兩下子。」
「你們是土匪嗎?」伍藍挑眉質問。
「老子就是土匪。」瘦子又要伸手去搶,倏地一把劍橫亙在前,他偏過頭,不悅地瞪著青衣男子。「你要多管閒事?」
「是。」樊沐雲一臉正氣,眼神堅定,大有一夫當關、捨我其誰的氣勢。
伍藍頓時肅然起敬。這年頭行俠仗義、好管閒事的人可不多了,像她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沒想此人一來就攬了兩樁事,若非自不量力便是武功高強。
「小兄弟,老莫只是開開玩笑,我方才就說了用錢買,沒要占姑娘便宜。」大鬍子望向伍藍。「如何?」
「不賣。」她一口回絕。
「小姑娘好大的脾性。」大鬍子皺下眉頭。
「是你們好大的脾性。」伍藍回嘴。「本就是我的,為什麼要賣給你?難不成你還想強買?」
「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老莫怒聲道。吃不吃烤鴨他倒是不在意,只是見不慣這小姑娘的氣焰。
他一向為所欲為,只要不順意,火氣便來,明明自己無理,卻總認為是別人找他麻煩。
「喲,還真是土匪。」燕紅涼涼地說了一句。
「人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咱們有此緣分一起避雨,自當和氣相敬,萬不可——」
「你這書生聞著一股酸氣,滾遠點。」老莫沒好氣地回他一句。
「你——」吳遴的臉脹得通紅。
「酸味可比你這臭味好。」燕紅冷笑一聲。
「你——」老莫惱羞成怒,一下格開樊沐雲的劍鞘,就要去抓燕紅,可令他吃驚的是,雖然他揮開了劍身,可不過一息間,利劍又擋住他的去路。
他重新打量樊沐雲。「小子,別以為拿著劍就想行俠仗義,也得掂掂自己的斤兩,死在大爺手上的少年公子可不少。」
樊沐雲冷笑。「既然你都承認自己滿手血腥,抓你進大牢也不算冤枉你。」
大鬍子蹙下眉頭。「老莫,別衝動,咱還有要事。」眼前的男子看起來不簡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怎麼,知道怕了?」燕紅嘲諷。
伍藍則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只有吳遴一臉糾結,他想勸和,但心裡也清楚自己斤兩不夠,讓人塞牙縫都不夠。
燕紅這麼一激,老莫頓時道:「我倒要領教了!」
話畢,他抽出繫在腰間的大刀砍了過去,樊沐雲擋下他的攻勢,吳遴驚道:「刀劍無眼,莫要傷了和氣!」
「你還是閉嘴吧。」燕紅將想上前的吳遴拉到一旁。
大鬍子遲疑了下,最終也沒上前阻止,他也想見識一下青衣男子有幾兩重,是有真功夫或是繡花枕頭?
練武之人交手,若非存心隱瞞,幾招便能探得虛實。老莫闖蕩大江南北,武功自是不弱,反應也機敏,可過了幾招發現對方始終沒拔劍,只以劍鞘擋住他的攻勢,心頭不由一驚,頓時收起輕慢之心。
「你是何人?」老莫皺下眉。
「樊沐雲。」他報上姓名。
大鬍子臉色一變。「你是……洛南城捕頭?」
「正是。」樊沐雲面色無懼地頷首。
伍藍恍然大悟。就說嘛,這人一臉正氣,見不平事就要管,還挺符合他的職銜,一路行來,她也聽聞不少樊沐雲的事跡,都說他武功高強、行俠仗義,自他上任後,洛南城的流氓宵小都得縮著脖子做人,武林中人也甚少在城裡鬧事。
「原來是樊捕頭,失敬失敬。」大鬍子忙上前緩頰。「我兄弟性子急躁,冒犯了捕頭……」
「唉喲,你們的臉變得可比這天氣還快。」燕紅嘲笑道。「方纔的氣勢哪兒去了?」
「你這婆娘——」老莫作勢要給她一刀。
「老莫!」大鬍子飛快拉住他,大聲斥喝。「雨轉小了,該上路了。」夏日的驟雨來得快去得快,方纔還雷聲大作,傾盆而下,如今已然轉小。
「還沒請教兩位名號。」樊沐雲犀利地掃了兩人一眼。
「沒必要告訴你。」老莫回嗆。
「莫不是怕了吧?」燕紅出言相譏。
「你這臭娘兒們——」
「好了。」大鬍子再次打斷他。「告辭。」
他也不再囉嗦,拉著老莫就走。
「捕頭又怎樣,不須怕他……」老莫雖被拉著上了馬,可嘴上仍是念個不停。
燕紅笑著趨向樊沐雲。「樊捕頭就這樣放過他們?方纔他可是說過殺了好多人呢。」
樊沐雲不緩不急地說道:「無憑無據如何定罪?他大可改口自己是說笑誇大的。」再說了,江湖人哪個手上沒有血腥,只要他們不動到平民百姓頭上,或者濫殺無辜,他並不會插手。
「差爺說的有理。」吳遴附和。「姑娘日後還是不要逞口舌之快的好。」
「你還有什麼資格說我,五十步笑百步,你才要少管閒事的好。」燕紅說得他臉上又是一陣紅一陣白,她也不理,逕自纏著樊沐雲問東問西。
伍藍沒與他們摻和,眼珠子骨溜骨溜地轉,待樊沐雲朝她看來時,她立即露出和善的笑容。
見她從頭至尾不慌不忙,自顧吃著烤鴨,就連方才大鬍子要分一杯羹,她也泰然自若地拒絕,想來也是真人不露相。
她不曉得他在想什麼,可也沒上前攀談的興致。再怎麼說她也是個殺手,而他是官差,兩人不在同一條道上。
待雨勢又小了些,樊沐雲對眾人一拱手,先行離開。他一走,燕紅、吳遴陸續離去,伍藍吃飽喝足了,才騎著馬悠哉地進了城。
洛南城雖比不得京師繁華,也是北方重鎮之一,而只要是大城重鎮便有絕影門的據點,不過伍藍並未打算前往。
她已有任務在身,並不需要到分堂報到。
她悠哉地牽著馬在市坊閒逛,買些吃食小點心。這回她運氣挺好,不需風塵僕僕地趕去殺人,只要到先進「厲家莊」做眼線就行。人說風水輪流轉果然不假,只待完成這次所托,以後她就能自選任務……想到這兒,她眼都瞇了。
見幾個乞兒坐在牆邊乞討,她丟了一個銅錢過去,詢問厲家莊的位置。上頭給了指令,讓她先進去當護衛,保護厲家小姐,至於之後該做什麼,卻是不知,只讓她二十日後再去分堂等待下一步指示。
她討厭這種曖昧不明、不說清楚的任務,可絕影門對他們自小灌輸的觀念便是聽命行事,不要多問,所以即便心裡不悅也不能如何。
「厲家莊在西城門附近,我帶您過去。」一個七、八歲的機伶少年說道。
「帶路。」她頷首,丟了兩個銅錢過去,少年頓露喜色,歡喜地走在前頭。
伍藍七歲前都在街上乞討,養成見機行事、善觀臉色、見利忘義、貪小便宜的習性,進了絕影門後,雖力圖上進,可習性已成,積習已深,難以教化,入門派後,為練就一身功夫可謂吃盡苦頭,尤其她又有血暈之症,更是難上加難。
好幾次她都想放棄,重新回街上乞討,只是想到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心中惶惶不安,在門裡練武雖然辛苦,可三餐溫飽,不用再忍受飢寒交迫之苦。
到底是要留在門派吃苦、還是要回街上乞討,各有優劣,令她難以抉擇。沒想師父得知她的小算計後,狠狠踹了她一腳,冷笑地說:「沒出息的東西,要滾現在滾。」
那一腳讓她臟腑受損,吐了好一大口血,在床上躺了半個月,若不是師父說門裡不養廢人,打算將她丟到山腳下自生自滅,她還想繼續休養。
自那之後她也想通了,在街上乞討並非長久之計,就算最後被逐出師門,起碼可以學點防身功夫自保。
以前乞討也沒少挨揍,師父的一腳激起她壓在心底的憤恨與不服輸,自此之後她下了苦功練武,沒想過五關斬六將,闖過門派考核,最終留了下來。
偶爾回想小時候在街上挨凍受餓、受盡屈辱、遭人拳打腳踢的日子,不免唏噓感慨,正因有那樣的經歷,她每每見到乞兒總會多所觸動,有股莫名的親近。
她做不來散財童子,但偶爾發個善心,讓他們賺幾個銅錢,還是行有餘力的。
到了城西厲家莊後,伍藍打發男孩離開,正要上前敲門時,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真巧。」
她轉過頭,訝異地發現樊沐雲正朝她走來,身邊還跟著兩個皂衣捕快。她回聲道:「又見面了。樊捕頭來這兒是……」
「公事。」他簡短地回道,身邊的差役上前喚門。「還未請教姑娘大名。」
「伍藍。聽說這兒缺護衛,所以我來看看。」
「聽說厲家莊對人選很挑剔,姑娘這身板……」站在一旁的差役李忠瞄她一眼。
「試試也沒什麼損失。」她笑眼說道。
大門在此時開啟,差役上前說了幾句,四人便進入莊內,一位華發老丈上前領著他們去前廳。
見老丈以奇怪的步法在石子路上行走,伍藍眼珠子骨溜溜地轉著。沒想到厲家莊還會奇門遁甲。旁邊三人見怪不怪,跟著老丈的步伐,免得觸動機關,想必以前也來過。
伍藍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每次進來出去都要如此麻煩?」
「最近莊裡多事,所以才起了陣法。」李忠熱心回答。
「什麼事?」她順口問道。
「最近雞鳴狗盜的事增多了,只好出此下策。」老丈沙啞地回道。
雞鳴狗盜?她心中一凜,難不成最近賊變多了,厲家莊的護衛折損不少,所以才對外徵選護衛?
可這樣也不恰當啊,誰又能保證從外頭進來的,沒有居心不良的人混在裡頭?想到此,伍藍倒覺得有些好笑。她自個兒就居心不良,還有臉說別人?
出陣後,她由另一名小廝帶至後院,樊沐雲則往偏廳走。離去前,他瞥了眼伍藍離去的背影,憶及她在亭子裡不慌不忙、不摻和的態度,總覺得她不是簡單人物,更別說她才進城,如何曉得厲家莊正在徵選護衛?
雖然厲家莊曾在城內貼出告示,可經過幾場大雨,上頭的字早已模糊不清——當然或許她之前就進城過,可心裡那股奇怪的感覺還是無法抹去。
不管是在江湖打滾還是當差辦案,他除了對危險特別敏感,有時事情不對頭時,心裡也會覺得怪怪的,只是因連自己都搞不清哪裡不對勁,只能先暗中觀察。
第1章(2)
伍藍不知道自己已招人懷疑,兀自欣賞厲家莊的園林造景,到了後院,就見草地上搭了一個擂台,上頭有兩個人正在過招,底下有二、三十人圍觀。
「這怎麼回事?」她一臉狐疑。「莫非用打擂台的方式徵選?」
小廝回道:「那是當然,否則怎麼曉得武藝如何?」
既然是選護衛,當然要考校武藝,她訝異的不是要比武,而是弄得如此盛大。隨便在空地比比就行了,還特意弄個擂台。
「怎麼看著像在選武林盟主?」伍藍好笑道。
「女俠有所不知,因我家小姐喜歡習武又好熱鬧,所以命人搭了這檯子,不過就是用石頭、木材搭一搭,也不怎麼費事。」
她遠遠望去,果然瞧見擂台旁另有一座高起的樓台,上頭坐了一個穿青衣的姑娘,約莫十七、八歲,美艷動人。
「那就是你家小姐吧。」伍藍望向高台。
「是。」小廝開始解釋比賽方法。「入選的方式很簡單,只要能打平或打勝莊裡派出的人就行。」
打擂台讓她想起以前在門派的比試,那可是腥風血雨啊,死了還算好,一了百了,受傷殘廢才是可憐。
她不自覺地拿起懷裡包著的花生就口。「要有壺茶就更好了。」
「啊?」小廝投以異樣的眼神。
「沒事。」她笑咪咪地請他吃花生,可惜人家不領情。「聽說莊裡最近宵小不少,折損了不少護衛。」
「最近不知道衝撞了哪路煞神,老有人闖進莊來。」
「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偷東西嗎?」她又問。
「這事說來就氣,也不知誰傳的,說府裡有尊血玉麒麟。」小廝搖頭。
「血玉麒麟……」伍藍恍然。半年前她在茶館聽書時,聽見江湖人提到此事,據說只要拿著血玉麒麟到落日谷,「鬼劍」就會以劍譜及心法交換。
江湖人趨之若鶩是因為鬼劍在五十年前名震江湖,聽說出劍非常快,如鬼魅一般,只是他在二十年前就行蹤不明,幾乎沒人再見過他。
有人說他為了一個女人退隱江湖,也有人說他早死了。江湖就是這樣,傳說多不可數,真實可信的沒多少,九成以上都誇大不實,她喜歡聽江湖傳說,卻是當故事聽,可總有人言之鑿鑿,自也有人深信不疑。
「就沒活捉到人?」她沒往人群裡擠,而是站在一角望著擂台。
「聽說抓到了兩個。」小廝蹙緊眉心。
可惜他身份低微,不曉得到底問出了什麼沒有。
伍藍閒聊地又問了幾句,直到瞧見人群裡熟悉的兩個身影——這不是在亭子裡遇到的那兩個漢子嗎?怎麼他們也來了,還真是巧。
此時老莫正好無聊地東看西看,正巧與伍藍的目光對上,他驚訝地挑了下眉,隨即推了下身邊的大鬍子。
「那女的也在。」
「什麼女的?」大鬍子順勢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伍藍微笑以對,如果他們曉得樊沐雲也在這兒,怕是會更吃驚。
「這小姑娘有點意思。」大鬍子說道。
「什麼有意思沒意思,你不會是看上人家了吧?」老莫訕笑。
「胡說八道什麼!」大鬍子瞪他一眼。
「過去會會她。」老莫朝伍藍走去。
「別又給我惹事。」大鬍子皺眉。
「還有哪位要上來?」擂台上的彪形大漢大聲問道,剛剛他才把一個人踢了下去。
「先辦正事。」大鬍子說道。
老莫點個頭。那小姑娘既然來了,一時半刻也不會走。
他身子一躍跳上擂台,報上姓名。「莫魁特來請教。」
伍藍拋起花生,愜意地以口接住,看著莫魁淩厲地進攻,過了二十招還未分出勝負,莫魁便算過關了,接著是大鬍子上場。
大鬍子身材高大,沒用武器,一套虎拳打得虎虎生風,而且力道極重,厲家莊的教頭被他打退了好幾步。
「身手還不錯嘛,不曉得跟樊捕頭比起來如何?可惜之前兩人沒打起來……」
「伍姑娘,又見面了。」
她猛地回頭,樊沐雲就站在幾尺外朝她走來。剛剛的話沒被他聽到吧?
兩顆花生從空中落下,打中她的頭,她也沒理,呵呵笑了兩聲。「怎麼,你也來看比試?」
他走到她面前,見她發上安著兩顆花生米,不由露出笑容。「你的……」他指了下她的發頂。
「沒事。」伍藍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花生米也不見得要吃,當髮飾也挺好。」
樊沐雲笑出聲。「是嗎?」
「樊捕頭沒聽過一物二用?」她面不改色地說。他原就生得一副好皮相,笑起來更顯得俊逸非凡,可親許多,頗有翩翩佳公子的氣韻。
「受教了。」他依舊笑容滿面。
「哪裡哪裡。」她盯著他微彎的眼眸。
樊沐雲挑了下眉。「姑娘何故盯著在下?」
「你頂著這張臉,不會帶來麻煩嗎?」
他一怔。這是什麼問題?
「另外兩位差爺呢?」她隨意換個話題。
「他們還有事先回衙門了。」
「所以你真是來看比試的?當捕快可以這麼悠閒……」她心生嚮往。「或許吃公家飯也不錯,可以仗勢淩人、魚肉百姓……」
再次聽見她不著調的思緒,他臉都黑了,說道:「這就是姑娘嚮往的?」
她頷首,見他黑眸頓時迸出正氣寒光,她趕忙改口。「不過開開玩笑罷了,做什麼一副要殺人的模樣?」
他冷笑,從衣內抽出一本簿子。「姑娘哪裡人氏?」
「為什麼問起身家背景?」
「今天在場的都要造冊備案。」他嚴肅地回答。
「為什麼?」她瞠大眼。
「原就應當如此,姑娘沒謀過差、找過營生?東家總要曉得僱用人的身家資料,而後兩方簽下契約,否則出了事如何憑說。」
「這我當然聽說過,可那是厲家莊的事,與你有何相干?」
「莊主將此事委託樊某全權處理。」他依舊一副公事公辦、正義凜然的態度。
原來如此,伍藍恍然,厲家莊正逢多事之秋,想找官家幫忙也是理所當然。可她又不平了。
「我又還沒通過比試,樊捕頭應該先去找贏得擂台賽的人吧?」
樊沐雲冷笑。「一個小小百姓這麼多意見?我就是仗勢淩人,你奈我何?」
他奶奶、爺爺的!她噴出怒火,他果然是故意找碴的。
「你心胸怎地這樣小?」她對著他橫眉豎眼。「看你一臉正氣,還想著你是個坦蕩之人,原來是個表裡不一的奸詐之徒。」
樊沐雲不過是想給她個教訓,才故意如此說,見時機差不多,正想來番訓話與點撥,卻見她突然雙眼放光,激昂地說道:「你開個價吧!我要用多少錢賄賂,才能像你這樣當個仗勢欺人、陰險狡詐、目無法紀的捕快?」
他驚愕了。
她雙手一拱,諂媚道:「請大俠指點,大恩大德永生難忘。」
她決定改行了,從朝不保夕的殺手生涯轉向吃國家米糧、作威作福、魚肉鄉民的捕快!
樊沐雲的臉一下脹得通紅,氣得七竅生煙。「你——」
怎麼他的表情這麼奇怪?伍藍一臉茫然。他是嫌銀兩太少嗎?不對啊,她都還沒開價……
他現在的表情怎麼跟師父生氣時一樣,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塊。
「你……」她憂慮地望著他。「可是身體不舒服,還是走火入魔?」
他寒光一掃,右手本能地搭上劍柄,她本能地縮了下脖子。
「既然樊捕頭身體欠安,咱們改天再敘。」她腳底抹油,一溜煙跑上台,朗聲道:「在下伍藍,還請手下留情。」
樊沐雲咬著牙,慢慢鬆開握緊的劍柄,瞇眼看著台上輕盈的黑影跳來跳去,像只惱人的蒼蠅。他眨了下眼,讓自己冷靜下來。
伍藍,記住你了,有我樊沐雲在的一天,絕不會讓你汙染衙門重地!
毫無意外地,伍藍通過了遴選,成為厲家莊護院一員,每天站崗巡邏。
在吃住上,厲家莊對他們十分大方,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才半個月的時間,她的下巴與腰圍就圓了一圈。
「小五,你又躲友這裡口乞東西。」一個家丁朝樹上喊。「還不下來?莊主找你。」
「找我幹麼?」伍藍從樹梢探出頭來,順手丟下一根雞骨頭,樹下一隻灰狗搖著尾巴,快速地消滅殘骸。
「我怎麼知道找你幹麼?」家丁沒好氣地回道。「別讓莊主久等了。」
「喔。」她無奈地翻身下樹。
見她一嘴油膩,家丁老吳嫌惡道:「你到底是不是女人?一點姑娘樣樣都沒有。」
「姑娘樣?」她笑嘻嘻地抽起帕子擦手,邊走邊扭腰。「是不是這樣?」
看她左扭右擺像閃到腰,老吳翻個白眼。「你這是大娘吧!我說的是姑娘。」
「你還真會發牢騷。」她笑瞇瞇地拍了下他的眉。
「哇,別碰我。」老吳嫌棄道。「髒死了。」
「我擦乾淨了。」伍藍順手以帕子抹嘴。「你怎麼這麼挑剔?」
「是你不識相。」老吳反譏。
伍藍快速拔下他一根鬍子,痛得他大叫,她哈哈大笑,大搖大擺地往前走,老吳擡腳想踹她,可顧及她的身手,只得恨恨地吃下悶虧。
她優閒地欣賞園子的奇山怪石、小橋流水,因厲家莊佔地大,走了近兩刻鐘才到廳堂。
莊主厲梅霜正與女兒厲若蘭說話,一見她來,微笑道:「小五來了。」
剛認識時,大夥兒都叫她伍姑娘,她說聽著彆扭,讓人喚她小五就行。
「夫人,大小姐。」她抱拳作揖。
厲梅霜與厲若蘭都是美人,站在一起不像母女倒像姊妹,厲莊主雙眸明媚,艷若桃李,厲若蘭承繼了她的好相貌,窈窕嫵媚,活潑可愛。
「小五你來得正好,陪我上街。」厲若蘭興高采烈地跑過來,頭上的髮帶飄啊飄的。
「現在?」她詫異道。
「你不是要繡鴛鴦被嗎?」
厲若蘭明年便要出嫁,這陣子都被莊主關在房裡繡嫁妝,每天都可聽到她慘叫連連,不知情的還以為她被毒打。
「不繡了,我手都要爛了。」她伸出白皙雙手,只見十根指頭佈滿紅色小點。
伍藍身子一抖,別過臉去。「別給我看。」她最討厭看到血了。
厲若蘭笑道:「你什麼表情,有這麼可怕嗎?」
厲梅霜歎氣道:「都怪我,太放縱你了,繡床被子都繡不好……」
「娘,你別又念了。」厲若蘭噘嘴。
「樺哥又不在乎。」
「不管他在不在乎,出嫁前,你起碼得給我學會做衣裳跟鞋子。」厲梅霜沈下臉。
「知道了。」厲若蘭撇了下嘴,隨即轉開話題。
「小五,你陪我上街,這幾天快把我悶壞了。」
前幾天她與另一名護院切磋武藝,厲若蘭正巧經過,興致盎然地也想比試,她的狗屎運又在些時發作——厲若蘭隨手一指就指到她。
無奈之下,她只好跟大小姐過過招,只是多所保留,厲若蘭豈會不知,越打越生氣,說她再不拿出真功夫就把她趕出去,因此她也不再放水,幾招內就奪下她的髮釵,勝負立見分曉。
原以為厲若蘭會惱羞成怒,沒想她雖然驕縱任性,卻不是小肚雞腸,當下就給了她十兩銀子,還讓人給她加餐。之後厲若蘭又找她切磋了兩次,只是後兩次沒再賞錢,讓她十分扼腕。
「是。」伍藍點了下頭,雖然不曉得厲若蘭幹麼要找她上街,但既然東家這麼吩咐,她照做就是。
厲梅霜使了下眼色,身旁一個穿藍衣的女護衛也跟了上去。厲家莊裡的護衛大多是自家培養起來的,前陣子出了內奸,她便把人手換了一輪,還特意從外頭征了一批人進來。
伍藍性子隨和,功夫也不錯,只是畢竟是外頭聘請進來的,不清楚底細,還是得多插幾個自己人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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