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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misong
準男爵 | 2008-6-18 01:17:55

  
怒保主 作者:莫顏


第一章
  江湖險惡,豺狼四伏。

  施藥兒自下山後,一路走來,見識了不少,這江湖,果然處處險惡,皆是恩將仇報的人。

  她滿含無奈地歎了口氣。「唉……好心沒好報。」

  此話一出,在她面前的男人,傳來一聲怒震大地的狂吼。

  「我殺了妳!」

  一聲怒吼充斥整間屋子,彷佛大地動搖,發出吱吱的聲音,躺在木榻上的男人,手腳雖然被綁著,卻十分孔武有力,牆壁和桌椅因爲男人的掙扎,不斷地晃動著,灰塵簌簌而落,像是隨時要崩坍。

  施藥兒雙手摀著耳朵,緊擰著細長好看的黛眉,只覺得耳朵轟隆隆,恍若晴天劈下的一聲巨雷,震得她耳膜生疼。

  「你就不能好好說,非要這麽大聲嗎?」

  「放開我!」

  又是一聲震天雷響,一如他的名字──龍嘯天,多麽狂的名字!就跟他的人一樣,威猛無敵,銳不可擋!

  她眉心緊蹙,揉著隱隱作痛的耳膜,一雙美眸忍不住橫了對方一眼。

  這人明明受重傷了不是嗎?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完整,傷勢嚴重到差不多進了鬼門關,這兩個月,若非她好心將珍藏的靈丹妙藥給他服下,又把他的斷手斷腳接回身上,不眠不休的照顧,將他從閻王府里拉回來,否則他哪有機會像個野獸對她咆哮啊?

  芳唇再度輕歎。「唉∼∼好心沒好報。」

  「不要貓哭耗子假慈悲!再不放開我就殺了妳!」

  龍嘯天火爆的脾氣憤怒難抑,這女人將他全身縛綁,也不知喂服他吃了什麽鬼東西,弄得他像被萬箭穿心一般劇痛難當,上個時辰全身像火燒,下個時辰天寒地凍直打哆嗦,存心以折磨他爲樂,怎不教他怒火狂烈滔天?

  「這是對救命恩人說的話嗎?」施藥兒輕聲斥責,面對這頭跟吃人猛獸沒兩樣的男人,她的舉止始終優雅,不見一絲亂章無序。

  「士可殺,不可辱!妳要嘛就給我一刀痛快!」他堂堂龍門堡堡主,豈可受此等侮辱。

  「放心,我好不容易把你救活了,又怎麽會殺你?」

  施藥兒冰清絕美的容顔上,從沒像現在笑得如此開心,因爲,沒見過哪個人的命,像他這麽硬的。

  這世間上,唯獨奇藥異草,才能引起她的興趣,令那張習慣淡漠的容顔有了生動的表情,但現在,除了奇藥異草之外,他,是第一個引起她興趣的男人。

  正確的說,她不是對他有興趣,而是對他的「身體」有興趣;這人的生命力之強令她大開眼界,如此得天獨厚的命硬之人,最適合拿來試藥了。

  她也只不過是在救人時,順道試一下自己調配的新藥丹,看看有什麽反應,不算害人呀。

  「毒婦!妖女!立刻給我松綁!否則讓妳後悔莫及!」

  「哎,不綁著你,你會安分嗎?你連斷手斷腳都不怕了,這一點小疼痛,又算得了什麽?」這話可不是損他,而是發自肺腑的讚賞喔。

  施藥兒還記得,三個月前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情景。那時候呀,這傢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全身上下無一處完整,還是她辛辛苦苦把他的腸子裝回肚子�,把他移位的內臟給喬好位置,又找遍了山谷,才尋回他失去蹤影的手腳,七拼八湊的縫回身體上,他才有機會又重新做人呢。

  她從沒見過生命力如此強悍的男人,換了其他人,在如此嚴重傷勢下,即使具有深厚內力,也斷然無法存活!她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出手相救,誰知這男人居然頑強地活下來了,令她又驚又喜。

  那一雙清冷的美眸,頭一回注入了熱情,將一個男人從頭到腳,打量得仔仔細細。

  纖細如羽的柔荑,愛不釋手地輕撫著那粗壯有力的臂膀,再心動的摸摸那線條剛硬的長腿,因爲,這手啊腿的,是她不眠不休,犧牲了無數個夜晚,好不容易才縫回去的。

  她的指腹,沿著那些縫補的傷口,輕柔的在他身上游走,細細欣賞自己的傑作。這些,都是她用白銀針和羊脂線,一點一點的將他的皮肉和血脈,接回筋骨去,總共縫了一千零一針,一針一線,都是她嘔心瀝血的傑作哪!

  「別碰我!黑寡婦!妳這淫穢無恥的女人,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定將妳碎屍萬段!」

  她皺眉抗議。「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姑娘我尚未嫁人,不是寡婦。」真不明白,這男人幹麽老叫她黑寡婦啊?

  「妳扒光老子的衣服!在我身上亂摸,又以折磨我爲樂,當真天下最無恥齷齪的毒婦!」龍嘯天恨自己看不見,不曉得對方的模樣。

  那日,他在途中受到玉靈宮的人埋伏攻擊。由於玉靈宮乃是危害武林的邪門教派,因此他以一人之力與幾百名玉靈宮的人廝殺,將對方砍殺殆盡!但,諒他武功了得,終究是凡人,也有筋疲力盡的時候。

  在他砍下最後一個對手的頭顱時,他的刀鈍了,劍斷了,身子麻了,甚至還少了一手一腳,只能用僅存的意志力撐著離開,然後,在半路上全身浴血的倒下。他知道自己快死了,也慶倖自己死得轟轟烈烈,剷除了武林大害,值得了。

  豈料,他沒死,還落到這女人手�,被她用非人的手段折磨,對方肯定就是玉靈宮的女魔頭黑寡婦!因爲她折磨男人的手法,與傳言中的相同。

  施藥兒黛眉蹙得更緊,輕聲道:「不卸下你的衣衫,如何療傷?不碰你的身子,如何上藥?這男人的身子我見多了,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她自幼勤讀醫書和藥草經,男人的體格構造,醫書上繪得清清楚楚,還把各部位解釋得巨細靡遺,她看慣了,所以不當一回事,而且她自幼生長在仙山,全然不受世俗禮教的束縛,毫無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

  對她而言,男人被扒光,跟動物被拔毛,是一樣的。

  龍嘯天聽了,更篤定對方淫蕩無恥,人盡可夫,不是那妖女是什麽?況且她不但扒光了他的衣服,讓他呈大字形躺著,就連最傲人的男性雄風,都被迫露宿街頭!

  「蕩婦!蕩婦!蕩婦!」

  一連串的謾駡讓她皺起了眉頭。這人嘴巴真不乾淨,若是平常,她早讓他變成啞巴了,但爲了瞭解丹藥的特性,她需要他能說話,也只好忍耐了。

  她只在乎藥效,那美目�的晶亮,專注在傷口處的縫合線上,上頭抹了一層藥,是她花了三年的功夫,才熬製成的靈丹妙藥。

  每日,她觀察藥性一天一天的變化,用娟秀的字體,在簿子上寫下心得。

  這藥尚在實驗階段,如今用在活人身上,這才證明是有效的,但是,有個後遺症。

  她的玉手,來到他的胸前,碰觸到那隆起的部分,腫成了兩個小山丘,她還用食指,在那兩塊肉團上,試試它們的彈性。

  「這雪山紫草的莖,雖可消炎長肉,卻會使胸部肥大……」她口中喃喃念著,拿起羊毛筆,在簿子上記下。

  「妳到底給我吃了什麽!」

  「別吵呀,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借我用用你的身子,就當報恩嘛。」她說得理所當然,還覺得是他佔便宜了呢!有多少人求她的良藥,還求不到哪。

  龍嘯天從未像現在這般憤怒過,猶如一頭失控的猛獸般狂吼:「我非殺了妳不可!」

  「殺我?你連我的長相都不知道,怎麽殺?」

  這人脾氣可真暴躁哪,若非那雙眼睛也受了傷,搞不好還會狠瞪出兩把火來呢。

  她用筆沾了沾墨,一字一字的將試驗內容寫進簿子�。這本簿子,她命名爲「施氏藥草經」,�頭記載了她多年來煉藥的方法、過程、材料、配製,以及各種藥效,是她的心血,她的肉,看得比她自己的命還重要。

  龍嘯天全身難過得像被火烙過,胸口也脹得快要迸裂,身上像被一把刀子給活活刨切,簡直生不如死!

  「妳……我要喝妳的血,啃妳的……妳的肉!」

  「別吵,我在研究著呢,我也不想讓你胸部變大呀,奇怪……難道我用的量不對?」她微偏著頭,思考著每一種藥性,冷熱的調配、陰陽的屬性。

  她驀地恍悟──是了,這雪山紫草生長在雪山,長年冰封,太過陰寒,配上他的陽性體質,陰陽不調和,陰強過了陽,才會讓胸部腫大。

  想通後,她忙著重新調配藥草,將比例改過,然後研磨,喂他服下。但這頑強的男人不肯合作,牙關緊閉,硬是不肯服用,她歎了口氣,只好伸出纖纖玉手,放在那挺拔的鼻尖上,捏住。

  她靜靜地等著,等他忍不住了,自然會張口呼吸。

  但出乎她意料之外,這男人忍功了得,硬是不肯張口,即使面色蒼白、冷汗涔涔,嘴巴依舊閉得比蚌殼還緊。

  她好奇的望著他,卻發現那蒼白的面孔逐漸出現了死相。

  這男人竟寧願死,也不肯張開嘴巴呼吸逼不得已,她放開手,因爲人死了,對她並無好處。

  在得到空氣後,龍嘯天鼻息緊促地吸著氣,因爲沒讓對方得逞,緊閉的唇勾起了傲冷的嘲笑。

  「開口好嗎?吃下這藥,你的胸部就會消了。」

  「哼!」

  他擺明瞭不相信她,堅決不肯服下任何藥粉或藥丸,不論她如何勸說,就是不肯張口。

  「你真的不肯張開嘴巴?」

  「哼!」

  他寧死不屈,屈服的是龜孫子!他連死都不怕了,又怕她什麽來著?就不信她能奈他如何!

  施藥兒搖搖頭。「唉,只好如此了。」

  她娉婷婉約的執起纖手,在那青蔥玉指上,赫然出現一根又細又長的針,相准了他股溝的痛穴,紮下──

  咆哮怒吼再次撼動了整間屋子,震飛方圓五百里的鳥獸,響徹天際。

  ***    ***    ***    ***

  殺!

  殺!

  殺!

  他非殺了她不可!

  龍門堡,天下第一堡,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龍嘯天身爲龍門堡大堡主,剛正豪爽,義薄雲天,亦是江湖上人人敬重的武林人物。

  想不到如今受了重傷,淪入小人之手,百般羞辱他。

  大丈夫死有重於泰山,輕於鴻毛,他不怕死,卻絕對無法任人如此侮辱。

  「妳最好殺了我,否則只要我活著一天,絕不會放過妳!」

  他像一頭瘋狂的猛獸,全身散發出暴烈的戾氣,青筋一條條的僨起,腦海中已不知描繪了多少遍,把她四分五裂的畫面。

  「我一定把妳的皮,一塊一塊剝下來,再將妳的骨頭,一根一根──唔!」威脅的話說到一半,龍嘯天突然感到下半身劇痛難耐。「妳、妳……妳給我吃了什麽鬼東西?」适才被這女魔頭逼得張口,吞下了藥湯,此刻身子起了變化,他又驚又怒。

  「你的身子太陰,我給你添了些陽藥。」她輕道,睜大了一雙美眸觀察著。「你有什麽感覺?」

  「他奶奶的王八羔子!熱……熱死了……」

  施藥兒點點頭,忙用筆記下來,喃喃念著:「服下後,不到一刻,會有燥熱之症……嗯,除了燥熱,還有呢?」

  龍嘯天的回答,是一連串問候她祖宗八代的污言穢語,她蕙質蘭心,經驗十足的再寫下。

  「此藥會使人口不擇言,像瘋狗亂吠……」

  他簡直氣到快吐血!如果真能吐血而亡多好,起碼不用再受這種侮辱。

  沒多久,他胸口那腫得又圓又大的肉球,果然逐漸消了下去,施藥兒正慶倖自己用對藥之際,眼角卻似乎瞥見了什麽,正高高的突起。

  水汪汪的眼珠子朝那高高的突起物瞧去,不由得一愣,接著,清秀白皙的玉手,拿起筆來緩緩寫下,口中喃喃念著:「此藥亦有壯陽效果……」

  「妳最好向上天祈禱,別落到我手�。」

  原本像野獸般咆哮狂吼的男人,卻突然變得異常冷靜,連語調都是輕的,令施藥兒的心兒陡地一跳。

  當他怒吼時,她不怕,但當他變得如此安靜時,她卻沒來由的升起一股寒意。

  這人即使受傷,手足被綁著,依然渾身充滿了懾人的氣勢,可以想見,若這男人完好無傷,那危險的氣息,恐怕連山林猛獸都要逃走了。

  這份威勢,竟教她身子微微發涼……

  她搖頭,下意識想將這份莫名的涼意給甩去!自己連解剖動物的死屍都不怕了,何必怕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傢夥?

  不過話說回來,那「東西」這麽豎立著,的確不太雅觀,而且要是著涼就不好了,最好拿個什麽東西遮著……問題是,這東西不好找,要夠大,才能罩得住。

  她東瞧瞧、西看看,這山�破舊的屋子�東西有限,唯一適合的,似乎也只有那個。

  「喏,別說我對你不好,這唯一的茶壺,就給你用了。」說著,小心的將茶壺倒立,蓋住那雄壯威武,嗯,果然順眼多了。

  哢吱──哢吱──

  龍嘯天握成拳的指關節,發出更清脆的響聲,全身爆凸的青筋,脹滿了血色,彷佛要激飛出來。

  他,真的氣炸了!

  她重新拿捏了分量,不會太陰,也不會太陽,調合適中後,勸他服下。

  「這次的藥沒問題了,服下後,就不會這兒腫、那兒大的。」

  本以爲這男人會反抗,要再花費一番功夫才能讓他服下,但令人意外的,他竟順從的吞下了。

  大概是自知無法反抗,才認命了吧?她想。

  豈料,她才要收回手,卻被一隻鐵爪給迅雷抓住。

  「呀!」施藥兒失聲低呼,她纖弱的手腕陷入陽剛的五爪鐵指�,給牢牢抓住,她這才驚訝發現,原來對方一隻手臂已然掙斷了鐵索。

  她想掙脫,卻發現被抓得死緊,接下來的情況,更讓她看得目瞪口呆──

  綁在龍嘯天身上的鐵索,一根一根的拔地而起,而那龐大魁梧的身子也緩緩坐起。他像是死而復活的鬼魅,齜牙咧嘴,傷口泌出的滴滴鮮血,流下他的手臂,也染紅她白皙如雪的皓腕。

  即使冷靜如她,也不免被眼前的浴血修羅給嚇得全身泛起寒意。

  她想逃,這反而激怒了他,大手一抓,將她抱個滿懷。

  「啊!」她花容失色,羞赧的紅潮襲上兩頰。

  料不到全身光裸裸的他,竟會偷襲她,還將她困在雙臂內的懷抱�。

  「這下妳逃不了了!」咬牙切齒的低吼在她耳畔邊威脅,每一個字,都像從地獄傳來一般,含著熊熊的火氣,燙著她的耳垂。

  堅硬結實的胸膛貼著她的軟背,鐵箝似的臂膀蘊涵無限可怕的力量,彷佛要將她吞噬入腹一般,緊緊縛住她弱不禁風的纖腰,他渾身張狂的霸氣,如同野獸舔舐著到手的獵物,渴望血腥的滋味。

  「放開我!」

  她在驚慌的同時,也感受到他全身散發的陽剛和霸氣,衝擊著她的感官;男人的氣味和體魄,將她團團包圍!

  這是她頭一回,感受到男人熱蕩的體溫,而且還是該死的親密……因爲他抱著她的同時,也將身下最堅硬的部分抵著她。

  似是感受到她的震驚與害怕,讓那薄唇咧開了嘴,笑得邪惡。

  「現在才知道害怕,太遲了。」森冷威脅的語調�,散發濃濃的血腥味。

  懷�的身子出乎意料的柔軟,穠纖合度的曲線富有彈性,他一抱,就曉得這妖女的身材有多火辣。

  也該這般火辣,否則哪有勾引男人的功力,讓男人陷入她們羅織的毒網�,受其折磨殘害?

  「呀……不要亂摸!」她羞憤難當,因爲他的大手在她胸前亂抓,碰到了她未曾給人沾染過的渾圓柔軟。

  但她越驚慌,只是讓他變本加厲,她說不要亂摸,他就越要亂摸,還要摸得徹底──左手大掌,毫不憐香惜玉的掐住她一邊的渾圓。

  「啊!你……你……」

  「這不是妳要的嗎?」他惡狠狠地道,臉頰貼著她的臉,在她耳畔用下流的字眼羞辱她。「妳不是喜歡讓男人伺候嗎?少裝清高了,這應該是妳最享受的遊戲吧,淫婦!」

  他明白自己的大掌抓疼了她,他就是要這麽做,在受到對方這些日子的「照顧」後,他當然會好好報答她,讓她盡情承受獵物的恐懼!她的呼吸越快,他的笑意就越深,愉悅地聽著那劇烈的心跳,在打著顫慄的拍子。

  他本是名門正派,爲人光明磊落,若非氣瘋了,不會有此等欺淩女人的舉止;何況在他心中,她根本不是良家婦女,而是戕害武林的玉靈宮妖女。

  長這麽大,施藥兒從未受過這種侮辱!這男人摸了她的身,弄疼了她,令她又羞又憤,霎時熱淚盈眶,掉下了她這輩子的第一顆珠淚。

  龍嘯天怔住,奇怪怎麽唇邊濕濕的,還鹹鹹的,嘗起來像是……淚水?

  那是她的淚。

  他停住手,有那麽一刻,他竟爲這滴淚水而心生猶豫,但很快的,他鄙視這份遲疑。「淫婦,妳又想施展什麽伎倆?別以爲掉幾滴眼淚,便妄想勾起男人的同情心。」

  女魔頭殺人無數,人神共憤,死不足惜。

  噢!她恨死他了,早知道就不救他,讓他曝屍荒野,被野狗吃掉!

  倏地,龍嘯天感到一陣暈眩,狐疑之下,猛然驚覺,這妖女竟然──

  「噢喔──天殺的!」他大吼一聲,放開了箝制,痛苦的蹲下身子,面孔鐵青而猙獰。

  那殺千刀的妖女,竟敢攻擊他的下面?!

  施藥兒一掙脫後,立刻逃開,尚未挨到門邊,便跌倒在地。她驚恐地瞪著後頭,自己左腳的足踝已然被他的鐵爪牢牢抓住。

  「婊子!」他大罵道,早該想到,這陰毒的女人,心毒,理所當然連衣衫都沾了毒。

  施藥兒花容蒼白。老天!這人力氣好大,她怎麽也掙不開,這人八成會殺了她,而且……他怎麽還沒倒下?

  她的衣裳用迷魂草的藥水浸泡過七天七夜,除非事先服下解藥,否則碰了她的人,藥性經由皮膚滲進,不到眨眼的功夫便會倒下,但對方不但還沒暈過去,反而對她出手羞辱,現在則像索命的惡鬼,緩緩爬向她。

  她對他又踢又打,光潔的足踝已被他抓出紫色的印子,而他龐大的身軀壓向她,另一手還無情地掐住她的頸子。

  他像一頭失控瘋狂的猛獸,就算這人把她全身肢解,她也不會懷疑,因爲他的表情,他的憤怒,展現得清清楚楚,在倒下之前,他也要毀了她。

  「不要……默石!默石!」

  她失聲呼喊著僕人默石的名字,忘了默石受她之命,去打獵取水,此刻怕在路上還沒回來。

  她的呼吸困難,意識越來越模糊,終至陷入無底的黑暗,昏厥過去。

  ***    ***    ***

  二堡主龍翔雲,跨進主廳,他的面貌與大哥龍嘯天有些相似,但和威武的大哥相較,他則多了分書卷氣。

  昨日,派出去的探子,終於找著了失蹤三個多月的大哥,發現他全身是傷,當時忙壞了堡�上下所有人,請來最好的大夫,爲大哥把脈療傷。

  幸好,除了失血氣虛,大哥並無大礙。

  龍翔雲走入內廳,表妹李秋霜正在喂食湯藥給大哥吞下。

  「大哥,今日好點了嗎?」

  聽到二弟的聲音,榻上的龍嘯天,冷沈地開口:「大夫呢?」

  「已派快馬去接,就快到了。」

  「這麽慢。」

  「這繃帶,要再過三日才能拆下。」他提醒大哥。

  龍嘯天抿成一直線的薄唇,顯然有些不耐。「還要等三天?那蒙古大夫有沒有搞錯?」

  「高大夫是一代名醫,連皇親貴族大臣,都對他禮遇有加。」

  龍嘯天哼一聲,對這回答極不滿意。

  「大表哥,你別急,身子重要啊。」李秋霜輕道,伸出手絹,動作溫柔的爲大表哥拭去唇角的余湯,那美豔的姿容上,佈滿對大表哥的愛戀。

  龍嘯天早就試過運行內力,感到自己比昨日好多了,此刻,他只關注一件事──

  「那妖女呢?」

  「奉大哥指示,關在地牢�。」

  龍嘯天面孔染了雪霜,思及那女人對自己施行的種種羞辱行徑,便怒火填膺。當時,他將妖女掐昏後,自己忙運力逼出體內的藥性,幸好他內力深厚,而且妖女下的並非毒藥,半個時辰後,便將藥性逼出體外,憑著意志力,帶著妖女一同回到了龍門堡。

  「可有拷問出餘黨的下落?」

  「問是問了,但……」

  「她不肯說是嗎?這妖女十分頑強,始終不肯說出玉靈宮的藏身處,若問不出東西,就將那女人的手筋腳筋除了去,教她以後別再毒害世人。」

  「這……」

  「千萬注意,別讓她有機會自縊,我不會讓她這麽容易死去。」發現二弟語氣中似有遲疑,又道:「二弟發現什麽不妥,直說。」

  「是,大哥……事實上,我想,那位姑娘並不是黑寡婦。」

  龍嘯天頓了下,擰眉。「喔?若不是,也必是那妖女的一門大將。」

  龍翔雲咳了咳,再說得明白點。「我的意思是,她也不像玉靈宮的人。」

  「不像?」龍嘯天哼了一聲。「但她的手段,可像得十分徹底!」他不會忘記,這女人有多麽陰毒,在他身上使毒,令他五臟六腑俱熬,以折騰他爲樂,完完全全就是蛇蠍幫派那折磨男人的惡毒手法。

  「大哥沒親眼見過她,所以不曉得,那姑娘氣質脫俗,靈秀動人,完全沒有玉靈宮妖女的那抹妖邪之氣。」

  「混帳!」

  「大哥?」龍翔雲嚇了一跳,不明白大哥怎會突然如此生氣。

  「身爲我龍門堡的二堡主,豈可如此輕易被女色迷惑!外表可以假裝,你竟如此輕信?」

  「是呀,二表哥,那妖女故意裝清純可憐來迷惑你,好教你憐惜,千萬不可上當呀。」李秋霜也忙出聲附和,一想到自己心愛的大表哥被那妖女折磨成這樣,便氣憤難當。

  「是,大哥。」龍翔雲低首,領受大哥責駡,不再說什麽,但心中仍舊存疑;他自認擅於識人,不管自己怎麽看那姑娘,都覺得她實在不像過去自己所見的任何一個玉靈宮妖女。

  但他素來對大哥敬畏,因此沒再辯解下去。

  「你可問出什麽?」

  「這……除了曉得她叫施藥兒之外,尚無所獲。」

  龍嘯天哼了一聲。「你捨不得嚴刑拷打她,當然查問不出什麽!」

  龍翔雲苦笑,因爲被大哥猜中了,心中卻也忍不住想著,大哥是因爲沒親眼見過那姑娘,等大哥眼傷好了,自己去瞧瞧,他就不信大哥可以下得了手!如果那麽脫俗絕塵又清靈動人的女子是妖女,普天之下,就沒有一個聖女了。

  此時門外傳來急切的腳步聲,一位手下跌跌撞撞的闖進來。

  「大少爺,二少爺,不好了!」

  龍翔雲立即去開門,喝問:「何事如此慌張?」

  「二少爺,有、有人劫地牢!」

  「什麽!」龍翔雲神色微變,正要奔出門,不過才剛舉起左腳,便有一陣風自身後呼嘯而過,搶先他一步飛出門外。

  「大表哥!」李秋霜急呼出口,她拉不住龍嘯天,氣得跺腳,只能急急催促龍翔雲。「二表哥,你快阻止大表哥呀∼∼」

  龍翔雲搖搖頭,也運勁飛奔而去。

  峻偉的龍門堡,建于祖父時代,據說龍門堡的石牆,是從西北山上運來,利用河運,向東順河流下。

  而龍門堡的每一座監牢,都是用鑄鐵打造,牢不可破,但如今,這牢不可破的神話,被一位昂藏九尺之軀的巨大男人給打破了。

  這個巨大的男人一出現,便將衆人嚇得半死,不只是因爲他奇醜的相貌可怖,臉容、手臂全是毛茸茸的,更因爲他的力量大得驚人。

  光是那懾人的氣勢,光是被他瞪一眼,很難不嚇出一身冷汗來。

  「怪……怪物!」有人恐懼的叫出聲。

  「殺掉怪物!」

  「殺死他!」

  周圍只聞吆喝聲,卻無人敢上前,因爲在見過他的身手後,每個人都膽戰心驚的用劍指著這龐大的男人,沒人敢攔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那兩隻五爪大掌,將鐵鑄的欄杆向左右兩邊彎。

  施藥兒緩緩從被拗彎的鐵欄杆中間,娉婷走出。

  貌似怪物的巨大男子,突然如受馴的野獸般輕輕蹲低身子,好讓主人可以爬上他的肩膀,穩坐其上。

  施藥兒窩進默石的懷�,摸摸那人人悚懼的面孔,抿出一抹微笑,輕道:「默石,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尋來救我,咱們離開這鬼地方吧。」

  默石將主人保護在懷中,站起身,一如他勢如破竹地來,離開地牢時,也沒人擋得住他。

  「妖女,哪里逃!」

  施藥兒回過頭,倒抽了口氣。

  這可怕的男人,即使在看不到的情況下,仍能精准地察覺她的位置,朝她熊熊殺來,若非受了傷,對方一定會追上默石吧?

  一想到對方曾經無禮地摸了她的身子,絕美清靈的容顔上,泛起胭脂般的怒紅。這可恨的男人,非給他一個教訓不可!於是,她對著他的方向,輕輕在手上一吹。

  無色無味的粉末,飄向龍嘯天,她唇角勾起淡笑,在默石耳邊低聲道:「快走。」

  受到主人命令,默石更加運力飛奔,瞬息之間,已在數十丈之外。

  龍嘯天立刻感到不對,他向後一翻,驚覺全身俱痛,那熟悉的感覺又來了……記得這種灼熱感,也曾經發生過。

  「大哥!」二弟搶上來,扶著大哥。

  「快追,不能讓妖女逃了!」

  「大哥,你的傷口又流血了,必須──咦?大、大哥……你怎麽……」

  聽到二弟聲音�的驚惶,龍嘯天立刻有不好的預感。「怎麽了?」

  「大哥……你、你的胸部……」

  龍嘯天往胸口一摸,立即神色大變,因爲他的胸部隆起,多了兩個肉包子。

  不用問,這當然是妖女臨走時,送給他的大禮。

  他怒火焚身,牙齒咬得吱吱響,怒火一發不可收拾。

  他恨恨地發誓,就算上窮碧落下黃泉,他也會將她抓回來!

  「施──藥──兒──」

  震耳如雷的咆哮聲,響徹雲霄,久久不絕。

第二章
  從仙山一路走來,自北向南,氣溫越見暖和。

  清風親吻著湖面,碧藍的水面泛著細紋,蕩漾出詩意的美,湖的兩面是白牆黛瓦,點綴著嫩綠的白楊和垂柳。

  入了城後,山水景色立刻轉成熙來攘往的熱鬧市集,筆直的青石板大道兩旁,是形形色色的店鋪,小販的叫賣和店小二的招呼聲此起彼落,不過這些都比不上另一處熱鬧。

  在城西的胡同轉角處,引起不小的騷動,這兒聚集了大批聞風趕來看熱鬧的百姓,大夥兒熱切討論著牆上新貼的告示。

  「乖乖隆地咚,一萬兩黃金哪,十輩子也吃喝不完。」

  「可不是,這下子咱們月湖城又要熱鬧一陣子了。」

  「爲了重金禮聘大夫,王員外可真是煞費苦心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但要請到名醫嘛……」說話者搖搖頭。「可難嘍!」

  這些人�,有搖扇的文士、茶店的老闆和跑堂的夥計,連叫賣的糖葫蘆小販也趕來湊熱鬧,順道做做生意,各行各業的人,皆因爲這剛出爐的告示,暫時放下工作,趕來吸收最新消息。

  別以爲他們在偷懶,其實他們是爲了生意。

  「看來咱家明日得多包些水餃,免得供不應求。」

  「老夫的茶館也要多進些茶葉,好乘機打響名號。」

  「咱家的包子店更要多進幾斤豬肉,免得賣不夠,哈哈哈,真希望可以一直維持下去──不不不,我可不是說希望王家千金的病維持下去,是希望生意可以一直這麽好。」

  「是呀是呀,咱們當然希望王員外的千金快快康復。」

  王傅君乃是月湖城中的大富人家,也是個樂善好施的大善人,而王傅君十二歲的掌上明珠王婉清,卻身染怪疾,這件事,城中百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爲了治好女兒的怪病,王傅君不知請了多少名醫,卻無人可治癒,最後,王傅君決定廣貼告示,昭告天下,凡是能夠治好他女兒的,他一定重重有賞。

  消息一傳出,果真吸引大批自稱醫術高超的大夫進城來,同時也打響了月湖城的名號。

  三年過去,王員外的千金沒治好,反倒促成了月湖城的繁榮,進城的人有增無減,店家小販的生意,更是好得不得了!不知不覺中,王家千金的事,成了月湖城的大事。

  每當王家新的告示一貼,大夥兒就會生意興隆,因爲必有大批人潮被這告示吸引而來,人多,生意自然就多啦。

  「嘿,這次不僅提高了禮金,還加贈千年人參哩∼∼」

  「人參哪有萬兩黃金吸引人呀。」

  「笨,可以拿去高價賣掉呀。」

  「請問是誰要送千年人參呢?」

  七嘴八舌的討論聲中,因爲突然插入一句柔嫩清脆的嗓音而安靜下來,衆男人一致怔住,盯著那位不知何時站在他們之間的年輕姑娘。

  她一身淡紫色的輕衫羅裙,一頭披肩長髮,僅在後腦綁了個簡單的髻,紮以紫色的絲帶,整個看過去,只有一句話──樸素,卻典雅清麗,彷佛不染塵世的一朵水仙。

  乍見如此氣質出衆的美麗姑娘,衆人全睜亮了眼睛,不一會兒,立刻爭先恐後獻上殷勤,對姑娘有問必答。

  搖扇的文士忙道:「是這樣的,姑娘,王員外的寶貝女兒,得了個怪病,所以張貼告示,希望有哪位大夫能醫好他女兒。」

  茶館的老闆接著道:「這三年來,凡是自認醫術高的大夫,爲了得到王員外的賞金,登門拜訪的不少,卻沒人醫得好,這次王員外又提高賞金了。」

  「這件事,轟動了咱們附近幾個省城,許多外地人都往咱們城�跑,舉凡家�有什麽祖傳秘方的丹藥,不只是大夫,聽說連一些江湖有名沒名的術士和道士都來試運氣,讓咱們月湖城熱鬧得不得了。」

  衆家男子對眼前的大美人有問必答,同時細細打量,不知這位姑娘是哪家的千金,生得如此美麗脫俗。

  「那王員外的宅第在哪兒呢?」

  「從這兒往城東方向直走,過三個胡同,向右拐,約步行三百步就到了。」

  「謝謝。」施藥兒輕聲道了謝,曼妙的身影在衆多目光的注視下,沿著青石板大道逐漸遠去。

  久久之後,才有人開口。「咦?她去王員外府幹什麽?」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致張大了眼。

  「她……不會是大夫吧?」

  不,她不是大夫,她施藥兒,只是個對藥草研究狂熱的女子。

  百萬兩黃金的重賞,她沒興趣,救人,更沒興趣。

  不是她不救,而是生死有命,上天自有定數,更何況,她不是大夫。

  不過,事關千年人參,那就不一樣了!爲了得到人參,她可以當一次大夫。

  這次施藥兒奉命下山,主要是受師父之命,尋找她兩位師姊妹蘇容兒和水靈兒,途中有武功高強的僕人默石陪伴。

  這一路行來,她專走險峻山谷,一來路程較快,不必繞山進城,二來她可順道採集藥草;她雖無武功,腳程不快,但有武功高強的默石相陪,可用輕功帶著她跋山涉水。

  自從尋到了容兒和靈兒,算是對師父的命令有了交代,她便派默石護送兩位師姊妹回仙山,並把那些千山萬水辛苦尋來的藥草,命令默石送回了仙山,栽種在百草林�。

  接下來,她便可以辦理自己的要事了。

  爲了尋找那二十年才開花一次的稀世奇花「仙人醉」,向來討厭出門的她,破例走這一遭。

  原本她打算找個客棧落腳,既然知曉了千年人參的事,便臨時更改了決定。

  當那抹娉婷曼妙的芳影走了三百步後停下,擡頭望著眼前氣派華麗的宅子──應該就是這了,她心想。

  「姑娘,妳也是來排隊的嗎?」

  施藥兒頓了下,轉頭望向身旁正對自己嘻嘻笑的大嬸,禁不住納悶。「排隊?」

  「是啊,排隊來幫王員外的千金治病呀。」

  施藥兒順著大嬸指的方向,果然見著大排長龍的隊伍,從門口一路蛇字形的排到巷尾。

  「他們不是在排隊買燒餅?」在隊伍的前頭,擺了個燒餅攤,香味四溢,還冒著剛出爐的熱煙呢。

  大嬸哈哈笑道:「崔老頭的燒餅雖然香,但還沒這麽大的名氣,大夥兒是等著要幫王千金看病的。」

  施藥兒望向周遭,果然見到不少攤販,有烤魷魚的、賣糖葫蘆的,酸甜鹹辣,天上飛的、地上爬的,應有盡有。

  往東邊瞧瞧,有人手抱黑毛母雞,說他養的母雞是神雞,吃了可以治百病;往西邊瞄瞄,有人穿著長袍,手拿旗杆,旗子上寫著「天下第一聖手」。

  還有人排隊時不忘做生意,表演跌打損傷的好功夫,說吃了自家的祖傳秘方,包准藥到病除!瞧到後來,居然連道士也來湊熱鬧了,一手拿著鬼畫符,一手拿著串錢劍,口中不斷念念有詞。

  幫王員外千金治病,已成了老少鹹宜,有事沒事共襄盛舉的活動。

  「姑娘要排隊嗎?」大嬸問,那語氣彷佛在問,今個兒吃飽了沒似的。

  施藥兒輕輕搖頭。「不。」

  這隊伍,恐怕排上三天三夜也輪不到她,不過她一點也不煩惱,因爲,她自有辦法教王員外的人,用八擡轎把她擡進宅第。

  ***    ***    ***    ***

  青石板的大道上,三匹高大的棕色駿馬,由遠處急馳而來,最後在王員外宅第大門前停下。

  三騎中,爲首的男子分外挺拔雄偉,那天生的王者氣勢,不必特意彰顯便油然而生,粗獷豪邁的外表,有著放蕩不羈的豪氣。

  其中一騎下了馬,上前拉著銅環,在門上敲了三大響,不久後,大門打開,走出一位門廝打扮的僕人。

  「龍門堡堡主,特來拜訪王員外,請轉告。」

  一聽到龍門堡的名號,門廝不敢有耽擱,即刻通報,沒多久,一位年約四十來歲的總管,急忙趕來迎接。

  「龍堡主,小的有失遠迎,快請進。」總管一邊說著,一邊通知其他僕人,去稟告大老爺,有貴客到。

  龍嘯天跳下馬,把繮繩交給馬廝後,隨著總管穿過前院,往屋內走去。

  「這兒請、這兒請。」總管將貴客領到大廳,忙著哈腰的同時,督促其他僕人。「快送上上好的龍井茶。」

  「不用了。」龍嘯天擺手。

  「龍公子不計較,小的卻怠慢不得。」

  「常叔,咱們認識多年了,還客氣什麽。」

  常叔笑道:「堡主爲人豪爽,不拘小節,小的不過是盡本分。」

  在他們話敘時,王家老爺王傅君已到,龍嘯天站起身拱手。

  「大伯。」

  「賢侄!」王傅君一見到龍嘯天,立刻雙臂迎上,拍拍他的肩膀。「快別多禮。」

  王員外甚是開心,他和龍嘯天死去的爹是結拜的義兄弟,龍家兄弟視他如父,而他沒有兒子,只有一個獨生女兒,所以義弟的兒子,他視如己出。

  兩人相偕坐下,一番寒暄之後,龍嘯天提到此行來的目的。

  「大伯,這虎尾靈芝草是從天山的船隻運送,又快馬賓士半個月後,三日前才到手,侄兒特地送來給您,好讓妹子治病。」

  王傅君聽了一臉驚異。「虎尾靈芝?那可是靈芝中的至寶啊。」

  虎尾靈芝與一般靈芝不同,形似虎尾,生長于艱險崖邊,尋之不易,摘取不得,可是難得的珍貴藥草。

  「正是。」

  王傅君大爲感動,「上回賢侄給老夫送來千年人參,這回又給老夫送上這虎尾靈芝,讓賢侄費心不少。」

  「千年人參不算什麽,無法給清妹治好病的,就算萬年生長也沒用,大伯可試試這虎尾靈芝草。」

  爲了治好義妹,龍嘯天派了大批人馬,到全國各地尋找珍貴藥材,求取靈丹妙藥,一得到天山的虎尾靈芝,他便親自送來,爲的,是確保這靈芝可以平安送到王傅君手�,以免路上有宵小覬覦。

  「先不談這靈芝,嘯天,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清兒的病這回有救了。」王傅君難掩興奮地說。

  「喔?」龍嘯天劍眉揚了揚。

  「咱們縣城,來了位醫術高超的女大夫,在咱們月湖城�大開義診,那大夫妙手回春,將一位久病在床的癆病鬼,奇迹的治好了。」

  龍嘯天半信半疑。「是嗎?」

  一旁的常叔也將自己打聽到的消息,一一道來。「這位大夫開的藥石奇效,別家買不到,不管是什麽病,小自隱疾,大到病入膏肓,只要給她把過脈,配上她開的藥方,啞巴吃了能說話,眼盲吃了重見光明,瘸子吃了會跳舞哪。」

  龍嘯天濃眉微挑。「有這種事?」

  「就連快要絕子絕孫的臭豆腐趙老頭,拿了這位大夫開的秘方,回家給兒子服用後,沒多久便傳出媳婦有了喜訊。消息傳了開來,這位女大夫聲名大噪,城�不分男女老少,凡身上有殘疾者皆爭先恐後上門求醫,昨日老爺特地命小的派人準備轎子把這位神醫請回來,此刻正爲小姐治病呢!」

  世上哪有如此神奇的醫術,怕只是口耳相傳的誇大之詞,但龍嘯天看大伯如此期盼,也不好潑冷水。

  「若是如此,嘯天可要大大恭喜大伯了。」

  「一定可以,說來可真神奇,清兒不過服了一日她開的藥方,今兒個神色就好很多。」

  難怪今日大伯特別開心,不似以往憂心忡忡。

  龍嘯天點頭。「那就好,希望那位神醫,可以治好清妹。」

  「賢侄此番難得來,可要多住上幾日才行。」

  「謝謝大伯的盛意,事實上,嘯天這次來到月湖城,除了特地爲大伯送靈芝過來,還有另一件要事要辦,無法久留。」

  王員外察言觀色,關心問:「賢侄神情凝重,是否發生了什麽事?」

  「不瞞大伯,嘯天是尋人而來的。」

  「不知賢侄尋的,是何人?」

  龍嘯天神色一凜,沈聲道:「玉靈宮的女魔頭。」

  王員外聽了,也爲之色變。「賢侄是說……」

  「我的人回報,說那女魔頭有可能往月湖城來了。」

  說到玉靈宮的女魔頭,在場的男人無不變色。因爲玉靈宮的女人專以折磨男人爲樂,而玉靈宮的首腦冷無霜,是個陰毒的女人,據說她一個月收一個男妾,將對方玩弄後,厭了就殺掉,然後再物色下一個男妾。

  凡是被她看中的男人,都難逃一死,因此江湖給她一個稱號,叫毒蜘蛛黑寡婦。

  王傅君嚇出一身冷汗。「她她她……她來到月湖城?」

  「只是可能,我還在查證。」

  「賢侄的傷勢才剛好,千萬小心,那女魔頭可毒辣得緊哪。」

  剛硬的面孔,泛著森冷的殺意。「哼,若非我當時傷重,否則豈有她可乘之機?只可惜給她同黨救了去。」

  龍嘯天拳頭緊握,他恨自己當時眼不能明,無法將女魔頭的面目看個清楚,但他發誓,她所給的侮辱,一定全數討回,若不殺她,誓不爲人!

  「請大伯代爲問候義妹,賢侄這就告辭了。」

  龍嘯天站起身,連同他兩名手下,向王員外拱手告辭,便大步離去。

  他雖然剷除了玉靈宮,卻讓首領逃了,只可惜截至目前爲止,始終無法找到玉靈宮妖女的藏身處,若不儘快找到妖女,只怕不知又有多少男人會死在那妖女的手�。

  踏出大廳沒多久,龍嘯天猝然一驚,一抹淡得不能再淡的藥草香,傳入鼻下,令他爲之一震。

  「大堡主?」

  「你們聞到了沒有?」

  兩名手下楊忠和趙傑,兩人看了一眼,一臉納悶。「聞到什麽?」

  「藥草的味道。」

  他們用力聞了老半天,沒聞到什麽,倒是彼此身上的臭汗味聞了不少,皆搖搖頭。

  龍嘯天記得這獨特的藥草味,與那妖女身上的藥草香不謀而合。

  平常人或許聞不到,但他例外,因爲在那生不如死的三個月�,天天與妖女處在一室,也天天聞著妖女身上的藥草味,加上當時他看不見,致使嗅覺更加敏銳,此外,他內力深厚,聽覺和嗅覺,自在任何人之上。

  峻凜的面孔,殺氣盡現──

  「那妖女在此!」

  話落,龍嘯天已像狂風一般疾奔,循著那味道而去,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讓他給找著了。

  那特殊的藥草味,就算混在其他味道�,他也能嗅得出來。仇人在即,他暗暗凝聚丹田,運力暗湧,原本墨黑不見底的眸子,忽地轉爲詭異的紅色,彷佛鑲嵌了兩顆紅色琉璃,雙眸殷紅如血,這是他即將開殺戒的徵兆。

  他足立於尖頂,狂風颯颯,吹得衣帶飛揚,他卻能絲毫不動,穩如泰山,挺拔的身形居高臨下,將這大宅子的六院十二庭,以及上百位僕人,盡收於眼底。

  鋒銳如刀的血眸,穿越衆多人群,緊緊鎖住一抹嬌細的身影,他即刻朝那身影奔去。

  越是接近,那藥草香越是濃烈,也因此他更加確定。

  他終於找到她了!

  ***    ***    ***

  施藥兒踏著繡鞋,緩緩走在九曲十八彎的小橋上,碧綠的池水躺著荷香睡蓮,花朵豔豔,清香飄渺,她雙手捧著玉碗,小心地走著。

  這碗�,盛著她親自調配的湯藥,是她花了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親自監督才熬成的,因爲火候的大小甚爲重要,過與不及,都會影響到藥石的功效。

  「妖女!」

  曼妙的身影頓了下,納悶回頭,猛地一股氣勁襲來,挾著刺骨的寒氣,彷佛有許多針紮在她嫩白的肌膚上,令她呼吸不由得一窒。

  哐啷!

  玉碗落地而碎,灑了一地的湯藥,剎那間,藥香四溢,她的人也被隨之而來的強大力量所籠罩,彷佛要將她撕碎一般,腑髒俱痛。

  一個男人,一個渾身散發濃烈殺氣的男人,如猛獸一般朝她撲殺而來,那灼日般的氣勢令她倒抽一口氣。

  她以爲自己就要被這人活生生給撕裂掉,因爲,那嚇人的表情是這麽說的。然而,對方來到她面前後,卻是一動也不動地瞪著她。

  她也呆掉了,被那殷紅如血的眸子所震懾。

  紅色的眼珠子?她頭一回看到,既懾人,卻又美得撼動心魂,令她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

  時光彷佛就此膠著住,兩人大眼瞪小眼的僵著,讓她得以有機會打量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男子。

  美眸悄悄瞄向那凝聚殺氣的五指鐵爪,就這麽定在半空中,似是凍住了一般,遲遲沒有動靜,目光再悄悄溜回那雙殷紅的眼,卻發現它們有些改變了……

  鮮血般的璀璨殷紅,逐漸趨於暗紅,再由暗紅轉成了褐色,最後恢復成深不見底的闇黑色。

  她迷惑了,爲這改變感到訝異,同時深受吸引,以至於她忘了前一刻的害怕,眨著無辜水汪的美眸靜靜注視著,不解那顔色的變化因何而來?

  龍嘯天萬萬想不到,會瞧見一張美得清雅高潔,恍若仙女下凡的絕俗麗顔,那份清靈不染纖塵的氣質,讓周遭的荷花盡皆失色。

  這樣的女子,哪里可能是妖女?再看看那掉在地上的湯藥,他終於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

  他差點誤殺了人,幸虧收手快,否則就要鑄下大錯了。

  龍嘯天暗斥自己的莽撞,人家好好一個姑娘家,怎會是妖女,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

  「對不起,姑娘,在下認錯人了,沒嚇到妳吧?」

  施藥兒收回心神,剛才她確實嚇了一跳,經對方誠心道歉後,這才寬了心,輕輕搖頭。

  「在下驚擾了姑娘,望姑娘別見怪。」

  那太過專注的眼神,令施藥兒薄薄的臉皮,沒來由的熨了一層燙,低首避開那炙人的目光。

  「沒關係。」她悄悄拉開兩人的距離,只因意識到那強烈的男性氣息,莫名地帶給她一絲困擾,而她,下意識想要抗拒這股沒來由的……微悸。

  龍嘯天眼睛像是蜜蜂黏上了花蜜,緊盯著佳人,她的一舉一動,都深深吸引他的目光。

  施藥兒來到打翻湯藥的地方,正打算蹲下身,將地上的碎碗拾起,但更快的,一隻大掌握住即將碰上碎片的手。

  她怔住,一雙疑惑的清眸,看向那大掌的主人。

  「我來。」他堅持,一想到那尖銳的碗片有可能刺傷她的小手,便無法忍受,這會讓他有罪惡感。

  這麽美麗無瑕的玉手,不適合做粗活,只適合被好好的呵疼保護。

  「多謝公子。」

  「不客氣。」他一邊收拾,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他是個豪邁不羈的漢子,動作粗魯慣了,曾幾何時,變得如此儒雅有禮,在她面前,他不自覺的收起霸氣,連動作語氣都變斯文了。

  她是誰?這身打扮不是僕人,所以可以確定不是丫鬟。

  「姑娘是王員外的親戚?」

  她搖頭。

  「婉清妹妹的朋友?」

  她再搖頭。

  他心中一凜,難道她是大伯新納的妾?思及此,不知怎地,這個想法讓他胸口緊窒。

  「我是來幫王千金治病的。」

  龍嘯天恍然大悟,想起先前大伯提過的事,大大松了口氣,原來大伯口中的女大夫,就是眼前這位姑娘。

  很好!很好!不管是什麽大夫抑或其他,只要不是大伯新納的小妾就好。

  「原來姑娘是大夫。」難怪她身上有藥草味。他真該死,居然把人家姑娘當成了妖女,他慶倖自己收手快,沒將這如花似玉的身子給打壞。「真抱歉,龍某莽撞,讓姑娘受驚了,這湯藥,我會賠給姑娘。」

  「不必了,湯藥再熬就是了。」施藥兒轉身欲離去,但才走了一步,便又轉過身來,一雙明月似的晶眸迎視他。「公子。」

  「是,姑娘有何指救?」他儒雅有禮地問。

  「請放手好嗎?」

  她的手腕,還陷在那粗獷的大掌中,被牢牢握住了許久。

  龍嘯天一愣,這才發現自己還失禮地抓著人家的皓腕哩!忙尷尬的道歉,才放開手,他便發現自己已經開始懷念那柔軟的觸感了。

  「堡主!」

  楊忠和趙傑,此時也匆匆趕來複命。

  「啓稟堡主,咱們找遍了,都沒發現那妖女的影子。」

  「不用找了,她不在這�。」既然知道自己搞錯了,也沒什麽好找的,瞧見他們兩人還各自拿著兵器在手,皺眉命令:「把劍收起來。」

  楊忠和趙傑跟在堡主身邊久了,也比較懂得察言觀色,注意到平日粗獷豪邁又不拘小節的堡主,突然變得斯文起來,似乎是受了身邊的姑娘影響,立刻明白堡主是不希望手上的刀劍把人家姑娘嚇到了。

  「是,堡主。」兩人趕忙還劍入鞘,心想是哪家的姑娘,讓堡主這般體貼?他們好奇的瞄了一眼,不期然與堡主身後那張容貌打了個照面。

  兩人猛地跳開,唰的一聲拔劍出鞘。

  「你們幹什麽?像撞邪似的?」

  「大堡主!她她她──她就是那個妖女!」

  施藥兒蹙起眉頭,真是太失禮了,自己哪兒看起來像妖女了?

  她正想抗議,但是一個冰涼的東西迅雷不及掩耳地頂住她的脖子,令她不由得怔住!因爲頂住她脖子的是一把劍,而握住劍柄的那一頭,正是眼前高大的男子。

  「你們確定是她?」龍嘯天沈聲問。

  「是的堡主,那日從咱們地牢逃走的就是這個妖女,化成灰我都認得!」

  那殺無赦的目光鋒利地掃來,狠狠瞪著施藥兒。

  「妖女,差點被妳騙了,我終於找到妳了!」頃刻間,龍嘯天彷佛變了個人,全身散發危險的氣息,森冷無情的眼底染了懾人的殷紅。

  施藥兒也認出他了,不可思議地盯著龍嘯天。

  那昂然七尺之軀,頂天立地的站在她眼前,這人,竟是她幾個月前從鬼門關救回的那個男人。

  「是你。」

  「看妳還能逃到哪里去!」

  她之所以一時間沒認出來,是因爲她初次見到他時,他全身是傷,狼狽不堪,加上當時他眼睛受傷,血流滿面,她一心爲他治療,所以沒太注意他的長相。

  直到現在,她才真正看清他的真面目。

  「你想幹什麽?」她退後一步。

  「妳說呢?」劍尖上前一步。

  「你真是陰魂不散。」她又退了一步。

  「毒蜘蛛黑寡婦,人人得而誅之。」劍尖再度跟上一步,那淬毒的目光,不知將她生吞活剝多少次了。

  「毒蜘蛛?」她面露疑惑。

  「怎麽,這不是妳的稱號嗎?」

  這人不只一次叫她蜘蛛什麽的,她一直以爲他在罵人,如今才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這中間一定弄錯了什麽。

  「我不是毒蜘蛛,也不是黑寡婦。」

  他冷哼一聲。「難道妳喜歡別人叫妳妖女,或者──」薄唇勾起鄙夷的嘲諷,冷冷吐出兩個字。「婊子。」

  施藥兒立刻拉下臉來,本就淡漠的神情更爲絕冷,美眸�冒著怒火。

  她也想起來了,這男人曾經如何地輕薄她、羞辱她!不管這中間是否有什麽誤會,他都把她惹火了。

  很好!她不找他報仇,他自個兒卻送上門來。

  「妖女,今天算妳運氣好,我不想讓妳的汙血弄髒了這�。」這也是爲何他不馬上讓她血濺當場的原因。

  一股濃烈的殺氣,經由薄如蟬翼的劍尖,詭異地傳來,透著一股冰寒,直沁入她的肌膚�。

  她不會武功,不會輕功,也不會易容,唯一的專長,是煉藥。

  「想抓我,那也得瞧瞧,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她冷冷說道,幾乎是撂下話的同時,站在龍嘯天左右兩旁的楊忠和趙傑,先後砰的一聲巨響,結結實實地趴在地上。

  龍嘯天大爲驚訝,只可惜他發現得太晚,當他意識到不對時,已然太遲。

  「怎麽……可能……」龐大的身軀搖搖欲墜,卻還拚命死撐著不肯認輸。

  「你以爲我只有衣服上藥嗎?就算保持距離,我也可以對你們下迷藥,哼,笨蛋!」那張冰清絕色的容顔,難得做出生平第一次吐舌的鬼臉。

  猛地一聲大吼,龍嘯天猝不及防撲上前來,將她嚇得花容失色,無法置信這人居然還能動?!

  一瞬間,她以爲自己死定了,不過幸好這只是虛驚一場,因爲對方上前一步後,便重重倒在地上,再也沒有動靜。

  施藥兒驚魂未定地瞪著他,許久之後,才真正確定對方是真的昏迷了,緊繃的心頭,緩緩籲出一口氣。

  這個臭猩猩!昏倒前還非要嚇死人不可,真可惡!

  她禁不住懊惱,上回用迷魂草,無法立刻迷昏這個臭男人,這次用的十花散,雖比迷魂草有效,但似乎對這男人還不夠快,得再改良改良才行。

  哼,這可恨的男人,竟敢罵她妖女婊子,她長這麽大,還沒受過這種侮辱呢!

  基於禮尚往來的美德,她怎能不給他一點回報呢?

  彎月似的唇瓣逸出一抹頑皮的淺笑,她決定送個特別的禮物,來好好獎勵他。

第三章
  房間�的大床上,幾十雙眼睛正盯著昏睡中的龍嘯天。

  沈默詭譎的氣氛中,有人心情嚴肅,有人想笑卻不敢笑,有人嘖嘖稱奇,有人則擔心會出人命,每人心思各異,但矛盾的心情卻是一樣的。

  大夥兒圍在床榻旁,盯著那熟睡的面孔好一會兒了,卻遲遲沒人敢真的叫醒龍門堡的龍堡主。

  「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當然是叫醒他。」

  「施姊姊說只要將這藥草給龍大哥聞一聞,就會醒過來了。」

  「那麽……要給他聞嗎?」

  衆人又恢復了沈默,除了大眼瞪小眼,沒人敢建議。

  「我怕堡主醒來,會氣得想殺人。」

  「豈止殺人?恐怕會把整棟屋子給掀了!」

  「那……到底要不要叫醒他?」

  「最好不要,反正等藥效一過,堡主自會醒來。」

  「你要他昏睡半個月?別開玩笑了,半個月不吃不喝不拉不尿的,活人也會變死人好不好。」

  「不然先讓他昏睡三天,趁他體力虛弱時,向他解釋施大夫並非玉靈宮的妖女,解除這場誤會。」

  「爹,這樣不妥啦,若不趕快叫醒龍大哥去跟施姊姊賠罪,萬一耽擱久了,龍大哥的一生就毀了。」

  說了半天,叫醒他也不是,不叫醒他也不是,大夥兒除了乾瞪眼,沒人拿得定主意。

  「到底怎麽辦?」

  問題,又回到原點了。

  王員外、常總管、楊忠、趙傑,以及王員外的獨生女兒王婉清,五個人的目光再度汗顔地回到那鼾聲大作的面孔。

  剛毅立體的五官上,劍眉飛揚,鼻梁挺直,嘴巴性格,英俊還是很英俊,但是多了「姦夫淫蕩」四個大字。

  試想,武林中人人敬重的龍門堡大堡主,被一個默默無名的姑娘家迷昏,不知用什麽墨水在他臉上寫字,擦不去又洗不掉,若是傳到江湖上,豈不英名掃地,從此被天下人恥笑?

  死,對大丈夫來說並不可怕,但是被笑死,卻會讓一個鐵錚錚的男子漢,從此掉入萬劫不復的地獄。

  楊忠和趙傑兩人冷汗直冒,雖然慶倖自己沒有被那位施姑娘在臉上寫字,但也是打了個冷顫,他們先前聞過解藥之後便清醒過來,和大夥兒一塊在床邊想辦法。

  經過一番掙扎商量,大夥兒終於有了共識,爲了龍嘯天的「面子」著想,還是叫醒他吧。

  爲了以防萬一,王員外把所有武功底子較好的護院壯丁全招來,他深知龍嘯天暴怒的性子,所以吩咐他們只要龍堡主一激動,就要全部人上前架住,免得他衝動之下做出對施姑娘不利的事。

  部署好之後,王員外在衆人目光鼓勵下,作了個深呼吸,將解藥悄悄移近賢侄的鼻子。

  不過片刻,床榻上的人有了動靜。

  龍嘯天緩緩蘇醒過來,他因爲一股刺鼻味而嗆咳了幾聲,然後意識漸漸清明。

  「賢侄,你醒了。」

  龍嘯天坐起身,刺骨的頭疼令他濃眉緊蹙。「我怎麽了?」藥性剛退,他的神智還有些恍惚。

  楊忠小聲提醒他。「堡主……您昏迷了一會兒。」

  龍嘯天頓住,猛然挺起身子,喝問:「那妖女呢?」

  在場的人,一致很有默契的開口,有的要他不要激動,有的說這是一場誤會,接著有人開始訴說這場誤會的始末,大夥兒七嘴八舌,口沫橫飛,沒有冷場,沒有中斷,反正目的就是讓他聽明白,並且體諒,這真的真的是一個很大的誤會。

  當衆人解釋完後,全屏氣凝神地盯著他,嚴陣以待中。

  龍嘯天望著大家,沈吟半晌後,才緩緩問道:「她不是玉靈宮的人?」

  「賢侄,若她是玉靈宮的人,咱們都要遭殃,便不會坐在這�了。」

  「是呀,龍大哥,施姊姊若是壞人,爲何沒乘機殺你,反而把解藥給你呢?由此可證明,她不是那可怕的妖女。」

  「堡主,我們也是聞了施姑娘的解藥,才醒過來的。」

  龍嘯天沈吟了會兒,臉上難掩詫異。「她真的是大夫?」

  王婉清忙點頭。「施姊姊醫術很高明呢,要不是她,我現在恐怕還躺在病榻上,更別說在這�跟大哥說話呢。」

  龍嘯天其實也發現了義妹的臉色比以往好很多,向來蒼白的臉蛋有了健康的紅潤,而且倘若妖女要害他,該用毒藥才是,但他暗暗運行內力,發現自己確實沒有中毒的迹象。

  「這麽說,是我誤會人家了。」

  衆人點頭的點頭,附和的附和。

  「誤會一場、誤會一場。」

  這中間雖然有些事情,龍嘯天依然不解,但可以確定的是,那女人並非毒蜘蛛黑寡婦。

  他沈吟半晌後,擡頭問衆人。「她在哪?」

  「龍大哥,你……你要找施姊姊是要……」

  「既然是誤會,我得向人家道歉才是。」

  大夥兒一聽,立即轉憂爲喜。

  「賢侄,你願意向施大夫道歉?」

  「當然,是侄兒先冒犯人家,一人做事一人當,既然錯在我,我絕不推託,理當認錯。」

  「好,好,說得好,敢做敢當,是大丈夫的行徑。」

  衆人連連點頭稱讚,他們本來就希望堡主能夠願意去向人家姑娘道歉,他自己提出來就太好了,不過還有一個問題得先解決。

  「賢侄,你願意去賠罪是很好,但有個問題……」

  「什麽問題?」

  「哈哈,其實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就算大問題,也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大家說對不對?」

  「對、對,龍大哥是見過世面的人,一定沒問題。」

  「對、對,咱們堡主心胸寬大,肚�能撐船。」

  「對──」

  「對──」

  「對……」

  對了老半天,只見衆人笑容滿面,卻沒人說出是什麽問題,龍嘯天的兩道劍眉擰出威嚴,命令道:「有話直說,不要拖拖拉拉。」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後,一起做了個深呼吸,由最受義兄疼愛的王婉清來揭曉謎題,將一把銅鏡,緩緩舉到龍嘯天的面前……

  姦夫淫蕩,清清楚楚的映照在銅鏡�。

  現場氣氛,安安靜靜的連屁都不敢放。

  隨著那威武剛冷的面孔逐漸冒出青筋,大夥兒的心臟也跟著緊張糾結,彷佛時光停止了許久,漸漸的,那泛黑的神色緩和下來,冷硬的線條也變得柔和些許,龍嘯天歎了口氣。

  「這也難怪,人家會想報復也是應該的,我不會跟她計較。」

  衆人大大松了口氣,吊得老高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了,抹抹汗水,額手稱慶,天下太平,天下太平!

  「擦掉就好了,沒什麽大不了。」

  窒息!

  龍嘯天以袖口抹抹臉上的字,橫著擦,直的擦,擦了老半天,別說沒擦掉一個字,連顔色都沒褪。

  他的眉頭越皺越深,疑心也越來越大,緩緩望向所有人。「爲什麽擦不掉?」

  王婉清吞了吞口水,心驚膽跳地回答:「其實……這就是問題所在,那四個字……是擦不掉的……」

  稀薄的空氣中,再度彌漫危險濃烈的殺氣,龍嘯天眼角抽搐的面孔,爆起一根一根的青筋。

  「臭妖女!」

  在他暴跳起來沖出去之前,早已在一旁待命的衆壯丁全飛撲上去,層層叠叠的,在他身上撲了個叠羅漢。

  ***    ***    ***    ***

  竈房�,施藥兒將藥草重新調配,放入藥鍋�;每日她都得親自煎煮藥材,爲王婉清治病。

  先前熬好的那碗湯藥,給那大猩猩一搞,害她又得重新熬煮。

  她將何首烏、人參、麝香、茯苓、芝草等等,以精細的比例調和一起,再加上她自己煉製的丹藥,溶入滾燙的熱水�。

  她身上帶有百多顆藥丸,每一種味道不同,顔色各異,她能一一熟記,絕不弄錯。王婉清每一日的膳食,都要經過她指定,什麽食物相克,什麽食物有助益,她都親自檢查,絕不能有差錯。

  要熬制這湯藥更是馬虎不得,每一個步驟都要控制得當,所以她絕不假手他人,這熬制湯藥,講求的是專注和心平氣和。

  當她好不容易靜下思緒,將滿副心思放在湯藥上時,身後傳來咳聲,擾亂了她的寧靜。

  她回過頭,那魁梧的身影正佇立在門口,一雙湛睿的眼牢牢鎖住她的人。

  施藥兒警戒地瞪著對方,打算只要他敢有任何不利於她的舉止,便要施放迷藥。

  龍嘯天一跨進門檻,她便立刻退後一步,原本寬大的屋內因爲他的介入,突然變得十分狹窄,令她沒來由的緊繃。

  「我是來道歉的。」

  她瞪了他好一會兒,什麽話也沒說,便繼續做自己的事,不予理會。

  龍嘯天見她不答話,又重復一次。「我說我是來道歉的。」

  施藥兒僅是冷冷地回了一句:「我不想跟對天鬼叫的聾子說話。」

  聾子?對天鬼叫?

  龍嘯天呆了呆,劍眉蹙起,一時搞不懂這話什麽意思,不一會兒便恍然大悟──對天鬼叫意指嘯天,龍被她說成了聾子,人家是拐個彎來罵他。

  龍嘯天原本要發怒,但隨後想到大夥兒對他說的話。

  「冤家宜解不宜結。」

  「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

  「是英雄好漢,就別跟女子一般見識。」

  「反正你也罵人家女魔頭、妖女、狐狸精等等難聽的字眼啊,人家才罵你一句姦夫淫蕩,說起來還是人家吃虧呢!」

  「而且別忘了,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喔。」

  最後那句救命恩人,成功的將他怒火澆熄。

  當大家告訴他,原來他先前重傷時,是施藥兒救了他,一開始他還不相信,但是鐵證如山,而且那些證據就在他身上,想賴都賴不掉──他身上每一條傷疤,都有縫補的痕迹,尤其是臂膀和大腿,各有一圈疤痕。

  龍門堡請來的高大夫曾說他身上的傷口被人縫補過,此人醫術之高超,恍若華佗再世。

  他一直不曉得是誰醫治他,重傷那幾個月,他幾乎在高燒昏沈中度過,現在仔細想來,自他有印象起,似乎只有她陪在自個兒身邊,並無他人,但由於他當時全身是傷,一直處住緊繃的狀態,加上這女人老給他吃一些有的沒的鬼東西,令他全身痛楚難當,所以他才會認定對方是妖女!

  如今前前後後,將一些細節仔細推敲深想,確實有諸多矛盾的地方。他先前受的毒傷、劍傷、刀傷,全都癒合,連被砍斷的手腳也都接回身上,還動作靈活得很。

  他不會只聽人一面之詞,但是當這些敍述完全吻合自己的情況時,他也不得不信了。

  與她先前對自己所作所爲一比較,區區罵個幾句又算什麽?就算她迷昏他,在他臉上寫字,都不能掩蓋她盡心盡力將他救回的事實。

  龍嘯天暗暗慚愧,不管人家姑娘對自己做了什麽,都不該有怨。

  他是大丈夫,是正人君子,還是龍門堡的堡主,絕不能傷及無辜,更不能打女人。

  想通這點後,他再也不生氣,並認定了不管她如何羞辱自己,都絕不會計較。

  「大家已經告訴我,原來我的傷是施姑娘治好的,在下莽撞,誤會了姑娘,三番兩次對姑娘無禮,姑娘若要責駡,甚至砍我一條胳臂或一條腿泄憤,我龍嘯天絕無怨言。」說著,將結實有力的臂膀橫在她眼前,表示他是認真的。

  她瞄了那手臂一眼,淡漠的神情找不到一絲波瀾。

  道歉的話,誰都會說,她絲毫不爲所動,冷冷道:「我要你的胳臂和腿做什麽?我又不是妖女。」最後兩個字說得特意,頗有諷刺他的意味。

  對於先前他罵自己是妖女、女魔頭、甚至淫婦,她無法釋懷,一點也不想跟他說話,遂轉開臉,下逐客令。

  「我還得煎藥,若沒事,公子請回吧。」

  她以爲冷淡以對,這人自然會自討沒趣的離開,但就在她以爲兩人已無話好說時,身後突然傳來的刀劍出鞘聲,令她一怔,納悶的回過頭,這一瞧,可把她嚇呆了──

  他的手臂鮮血淋漓,只剩下一截,另外一截手臂躺在地上。這男人,竟然斬斷自己的手臂!

  「我龍嘯天說話算話,絕不食言,在下的手臂和一條腿是姑娘救回來的,現在砍下來向姑娘賠罪。」說著,還打算繼續把自己一條腿也斬下來。

  「住手!」

  她低呼,人已搶到他面前,迅速從錦囊拿出一個瓷瓶,將藥灑在傷口上;這是止血散,可以暫時將血液凝結,避免大量失血。

  然後她將地上的手臂撿起,也灑上了粉末,隨手抓來菜籃放進去,不由分說地抓著他往外拉。

  「姑娘?」

  「閉嘴!不准說話!」那張冰霜似的玉容,難得浮起怒紅。

  她很火大,火大他魯莽逞強的行徑,隨隨便便就把她辛辛苦苦治好的手臂給砍下。

  這傢夥知不知道她爲了救他,多少個夜晚都沒合過眼?又不是每個人像他一樣擁有強大的生命力,要把砍下的手腳接回去,並且完好無缺,還要能行動自如,這得看個人的造化,她又不是神仙,哪能說治好就治好?

  這男人當在切豬肉嗎?居然連個眉頭都不皺一下,都快把她氣死了。

  施藥兒拉著他往西廂走去,腳下沒有片刻停留,比他還急,而他則好奇地盯著那眉頭揪緊的容顔,玩味她的反應,沒有抗拒的任由她拉著。

  他們來到梅院的一間房,這是王傅君爲施藥兒準備的客房,清淨而雅致,並有專人服侍。

  一跨進廳�,施藥兒立刻吩咐丫鬟小翠和桃兒。

  「妳,去燒熱水;妳,把我的藥箱拿來。」

  兩名丫鬟一見到龍嘯天血淋淋的手臂,全都花容失色,一時嚇傻了眼。

  「快去!」施藥兒的命令,讓她們猛然回神,這才忙著應聲。

  「是、是!」

  施藥兒一邊吩咐,動作也沒停,命他坐著,立刻著手處理他的傷口,動作熟練,一氣呵成。

  龍嘯天斷了手臂,並非不疼,但練武之人,忍耐功夫自是比一般人高,何況他又是男人,就算痛徹心肺,咬咬牙就過去了,跟斷臂比較起來,他反而更在乎佳人嬌容上的那抹擔憂,這讓他心中有說不出的高興。

  「你還笑?不疼嗎?」

  「疼,但忍得住。」

  她白了他一眼,與其罵他,不如省省口水辦正事要緊。

  桃兒將她的藥箱拿來放在桌上,施藥兒打開箱蓋,拿出針線,點燃油燈,將銀針在火上烤,接著從木桶�拿出他的手,桃兒一見著那手臂,當下兩眼一翻,暈倒在地。

  「施姑娘,熱水來了。」

  「擱在一旁,沒妳的事,可以退下了,順便把地上那個拖走。」

  小翠不敢有誤,反而覺得得到特赦,畢竟眼前的畫面對她們而言太血腥了,當下忙應著,拖著地上的桃兒,急忙退出去。

  龍嘯天突然收回手臂,讓施藥兒怔住,繼而眉頭蹙起。

  「你做什麽?快把手放下呀!」

  「在下不能讓姑娘醫治。」

  「你又在發什麽神經?」

  「除非姑娘原諒在下。」

  「你不趕快讓我縫回去,誤了時辰,就治不好了!」

  「不,若姑娘不原諒在下,龍某寧願少只胳臂。」

  「我原不原諒,有什麽重要?別說廢話了,快擱上來!」

  「不,除非姑娘肯原諒在下。」他非常堅持,嚴肅的神情擺明他是認真的。

  施藥兒又氣又急,銀牙咬了咬。「你再不聽話,我可不管你了!」

  「不打緊,這是在下應得的懲罰,在下甘心承受。」

  這人的腦筋是石頭做的嗎?怎麽這麽固執啊!她原不原諒又如何?她都願意幫他治療了,還在死硬脾氣堅持什麽?

  她大可不必理會他,就讓他的手臂壞死好了,反正不關她的事,偏偏向來平靜的心,竟被這個頑石給打亂了。

  拿他沒辦法,她只好鬆口,沒好氣地說:「我不怪你了,行吧。」

  一聽到她親口說原諒他,那張凜冽嚴肅的面孔,竟厚臉皮地咧開得逞的笑容。

  「多謝姑娘寬大爲懷,原諒在下。」他站起身,本要拱手一揖,但少了一隻胳臂,無法行禮。

  「還行什麽禮,快坐下!」

  「是,謹遵姑娘命令。」

  那嗔怒的嬌容,反倒讓那張花容月貌更增風情,怎麽看都好看,令他目不轉睛,癡癡地瞧著。

  能換來她的關心,斷一隻胳臂也值得。

  也虧得這件事,讓他有機會拉近兩人的距離,聞著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味,細細欣賞她的容貌。

  那精致的五官,彷佛天工雕琢似的,比那五月的荷花還要脫俗出塵,容色照人。他真傻,怎會糊塗到認爲她是玉靈宮的妖女呢?

  二弟說的沒錯,只要見到本人,就曉得她絕對不是玉靈宮的人。

  她細心爲他醫治的專注神情,勝過任何特意賣弄風情的嬌姿美態,那十根青蔥指碰在他的肌膚上,令他憶起那日,她也是用這雙手爲自己醫治,與上回不同的是,他有機會見到她卓越的醫術。

  那些曾被她折磨的苦痛,他全忘得一乾二淨了,眼中只剩下她的溫柔。

  他曾經發過要將對方碎屍萬段的毒誓,早已煙消雲散,他甚至覺得,能被那雙白玉凝脂般的芙蓉手摸過,是一種享受……

  好不容易將他的手臂縫回去,施藥兒總算松了一口氣,始終緊擰的眉心,也得以舒展。

  她擡起的眼,剛好接收到另一雙灼熱的目光,不避諱的讓她曉得,他一直在觀察她,令她不由得斂下眼簾,避開那炙人的眼神。

  「這三天,萬萬不可移動這只手。」

  「妳說不動,就不動。」

  她白了他一眼,繼續命令:「傷口縫合的地方,前幾天會很癢,千萬不可去抓。」

  「妳說不准抓癢,就不抓癢。」

  她很想板起面孔,維持一貫的冷淡,但不知怎麽著,薄薄的臉皮有些兒熱。「如果抓破了,傷口發炎,我可不管。」

  「妳說不管,就不管。」

  她禁不住負氣道:「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他點頭,說話的語氣像在發誓。「聽,都聽妳的。」

  這人讓她哭笑不得,想罵又罵不下去,反倒被瞧得全身不自在,不禁自問,自己是怎麽了?竟沈不住氣。

  「把這吞下去。」她將一顆藥丸遞給他。

  毫無猶豫的,龍嘯天拿了就往嘴�丟,吞進肚子�。

  她故意諷了他一句:「你不問那是什麽?不怕我又下迷藥?」

  他不以爲意,卻笑得開懷。「現在不管姑娘給什麽藥,就算是毒藥,我也會吞下。」

  她緊閉著唇,什麽都不說,只是沒好氣地瞪他。

  這人明明痛得雙唇都發白了,還在談笑風生,換作其他人早痛得暈死過去,最氣的是自己居然因爲他這句話,而莫名感到耳根臊熱。

  龍嘯天癡望著她,沒多久,便感到眼皮沈重,心中恍悟,她給自己吃的是會睡覺的藥。

  「你需要休息。」她道。

  他沒有多問,而是以信任的笑容回報她的體貼,在閉上眼之前,貪婪的將那纖細絕俗的容顔,深深刻劃在腦海�。

  待床上的人兒終於安靜睡著後,不只施藥兒松了口氣,躲在窗外的五個人,更是癱軟了身子,頻頻捏了把冷汗。

  「呼∼∼嚇死人,還以爲要出人命哩。」

  「他們兩人應該沒事了吧?」

  「希望如此,不然我這把年歲了可禁不起驚嚇哪。」

  「老爺可要多多保重呀。」

  「嘿,堡主這一招『壯士斷腕』,可真不是蓋的。」

  「還說哩,要是堡主有個閃失,咱們回去如何交代?」

  「既然沒事了,大夥兒走吧。」

  沒人有異議,於是,王員外、王婉清、常總管、楊忠和趙傑,五個鬼鬼祟祟的影子,躡手躡腳的離開,留給那兩人安靜不受打擾的空間。

第四章
  龍嘯天暫時在王家大院住下來,表面是爲了養傷,其實是爲了她。

  他這一生,大大小小的傷受過不少,這次的臂傷,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因爲是他自己砍的。

  男子漢大丈夫,少只眼睛或胳臂,多幾道難看的疤痕又不會死,不需要像個娘們一整天躺在床上,但龍嘯天卻破天荒在床榻上乖乖待了三天,只因爲佳人的一句話──[你敢下床,我就不管你了。]

  施藥兒一句警告,可比唐三藏的緊箍咒還靈,讓桀驁不馴的龍堡主,連跨出房門一步都不敢。

  他不怕牽動傷口好不了,是怕佳人真的不理他。他現在每天最期盼的事,便是佳人來幫他換藥的那一刻。

  內房�,楊忠正在陪主子下棋解悶,桌上擺著各式的小點,龍嘯天一手包著繃帶,一手執著棋子,在棋盤上廝殺個昏天暗地。

  快到午膳時刻,負責在門外把風的趙傑,匆匆進來報訊。「來了來了,人來了。」

  龍嘯天一聽,立刻單手往桌上一拍,棋盤便騰空飛起,接著運力往上一推,棋盤便像長了翅膀一般,安穩地飛到梁上,而跟著飛上去的棋子,也絲毫不差地落在棋盤上。

  楊忠也同時用掌風將桌上的茶壺杯子,全送進茶櫃�,滴水不漏。

  趙傑則負責將點心瓜子掃進了櫥櫃�,把櫃門關上。

  一陣人影飛越交錯後,該躺回床上的躺回床上,假裝看書的看書,打盹的打盹,默契十足的沒有一絲遺漏。

  不一會兒,門扉打開,一雙系著花纏兒的繡鞋,小碎步地跨進房來。

  「兩位大哥好。」丫鬟小翠斂身福了福,那張臉蛋生得標致可愛,是王家大宅院�最漂亮討喜的丫鬟,專責伺候施藥兒。

  楊忠和趙傑見到她來,眼兒都亮了,忙不叠站起身,恭敬的拱手回禮。

  「小翠姑娘好。」

  「龍公子今日可好?」

  「堡主吃過早膳後,便閉目養神到現在。」

  「那就好,施大夫特別交代,前十日是傷口癒合的重要時期,得萬般小心,不可牽動傷口。」

  「施大夫的交代,咱們家主子都照著做。」

  小翠以袖掩嘴輕笑。「那就好。」接著便朝門外輕道:「大夫請進。」

  龍嘯天盤坐在床榻上,假裝閉目養神,一顆心卻怦怦地跳。

  幾乎天剛亮,他就醒了,心中始終惦記著佳人,一直盼到現在,終於等到佳人。昨日到現在,不過幾個時辰,他卻感覺有好幾年那麽久。

  這輩子,他見過不少大風大浪,就算遇到險境,他也穩如泰山,毫無畏懼,曾幾何時,自己竟也有緊張的時候?

  他的背腰挺直,就算受傷,也絕不展露文弱的一面,維持著威風凜凜的氣概,尤其是在佳人面前。

  「龍公子。」

  龍嘯天睜開眼,一雙炯眸,直直瞪著眼前的人。

  沒有預期的花容月貌,也沒有清香的味道,只有一張皮粗肉厚的面孔,還留著八字鬍,正笑嘻嘻看著他的男人。

  龍嘯天濃眉皺起。「你是誰?」

  「小的朱道元,特來看看龍公子的傷勢。」

  一旁的小翠補充道:「朱大夫是老爺請來的大夫,在咱們縣城也是小有名氣,他來給公子換藥。」

  那對劍眉,皺得更深了。「施姑娘人呢?」

  「施大夫忙著照顧小姐,分不開身,所以老爺特地請朱大夫來照料公子您。」

  「龍公子,施大夫已將藥方交給小的,也說明方法了,換藥很簡單,小的沒問題。」

  [你沒問題,我的問題可大了!]盼了一整夜的佳人沒來,卻來了個八字鬍的老頭子。

  朱大夫瞧見他緊皺的眉頭,以爲是對方不信任他。

  「公子放心,小的醫術在咱們鄰近幾個縣城�,也是大大的有名,上門求醫的人不計其數,也治過各種疑難雜症──」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朱大夫一開口就講個不停,彷佛怕人把他給瞧扁了。

  朱大夫把自己光榮的歷史全搬出來,口沫橫飛地唱著,不遜於坊間的說書,說到盡興處,還想露一手,說要施展自己的獨家絕學,幫他按摩全身、運行脈絡,打包票讓他的傷勢復原得更快。

  他說什麽,龍嘯天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僅是對手下丟了一句:「綁起來。」

  楊忠二話不說走上前,笑嘻嘻的找了個理由將小翠請出去,好讓趙傑將朱大夫封住嘴,五花大綁,毫不囉唆地取出他身上的藥。

  這換藥的方法他們全知道,哪需要姓朱的代勞?他們自己來就行了。

  換好藥,綁好繃帶,三人取下棋盤,拿出茶杯和小菜,下棋的下棋,把風的把風,完全無視于被封嘴的朱道元。

  想幫他按摩全身?別開玩笑了!他的身子和貞操,只留給佳人,死老頭別想碰他一根寒毛。

  ***    ***    ***

  七天了,整整七天的日子,只聞藥草味,不聞美人香,彷佛有七個寒暑那麽長,讓他簡直像在蹲地牢一般痛苦。

  龍嘯天終於受不了,他想見她,而且立刻就要,因此他不管楊忠和趙傑兩位忠心手下的勸阻,走出門房尋找佳人的影子。

  他在大宅院�遍尋不著,問了僕人,才曉得施藥兒出門了。

  「她一個人出門?」龍嘯天問著負責守門的門廝,一雙濃眉皺得嚇人,在知道她沒下人跟隨保護,孤身一人上街後,嚴肅的神情彷佛天要塌下來似的。

  「因……因、因爲施大夫說……她不要任何人跟著……所以……」

  「她往哪里去?」

  「城南的古井胡同……」

  不等門廝說完,高大的身影已閃出門外,往城南迅速移動。

  龍嘯天下巴繃緊,一顆心揪著。

  她居然沒讓人陪伴就出門,一個姑娘家單身走在大街上多危險?她的美,足以引來任何不肖分子覬覦哪!想到此,他腳下運力,輕功躍上屋瓦,沒多久,便來到城南的古井胡同大街。

  他四處搜尋她的身影,運行內力追查她專屬的特殊清香,心想,她應該就在這附近了。

  「這位大爺,你也是來排隊的嗎?」

  龍嘯天頓住,低下頭,望著正對自己嘻嘻笑的大嬸,然後順著她的手看去,瞧見了一排長長的隊伍。

  「不,我來找人。」

  「大爺可是要找施大夫?」

  他詫異。「妳怎麽知道?」

  「因爲大家都是來找施大夫的呀,大爺要找她,得排隊才行哪。」

  「排隊?」

  「是呀。」

  龍嘯天呆瞪著那大排長龍的隊伍,從一家名爲參藥堂的藥鋪門口,一路蛇字形的排到巷尾。

  「他們不是在排隊買糖炒栗子?」在隊伍的前頭,擺了個栗子攤,香味四溢,還冒著煙呢。

  大嬸哈哈笑道:「老趙的栗子雖炒得香,但還沒這麽大的名氣。大夥兒是等著給施大夫治病,攤販們趁著人多,來做做生意。」

  龍嘯天看看周遭,果然見到不少攤販看准了這兒人群聚集,趕來做生意,食物香味四溢,叫賣聲不斷,還有賣膏藥的表演絕活,儼然成了過年過節的廟會。

  別開玩笑了,就算排三天三夜,搞不好連佳人的一根頭髮都見不到。

  不過,辦法是人想出來的,誰說非要走大門不可?

  於是他往回走,繞到屋子的後院,身形一躍,輕輕鬆松躍進了牆�頭。

  一進來,他就知道她的確在此,因爲一股極爲清淡的香味,正是屬於她的藥草香;這股淡香和其他的藥草味又不同,融入了清幽,常人非要近身才能聞到,但他內力深厚,遠遠就能嗅到。

  他精神一振,大步朝那香味尋去。

  ***    ***    ***    ***

  月湖城�,光是數得出的藥鋪,就有二十幾間,藥鋪的掌櫃們一聽說,要請到這位醫術高超的施大夫來治病,不用金銀財寶,只要拿出能讓她看上眼的珍貴稀有藥材,便能請到她。

  爲了搶到這位美貌的活菩薩,各家藥鋪無不翻箱倒櫃,把自家的壓箱寶拿出來,但最後,被字型大小最老、財力最雄厚的參藥堂拔得頭籌。

  參藥堂的掌櫃此刻正忙著指揮大夥兒招呼生意。

  自從活菩薩來他們鋪子�坐鎮,爲百姓義診,果然生意興隆,財源廣進,因爲病人拿了大夫開的藥方,直接來他這兒抓藥,他的生意能不好嗎?

  創店百年,還未如此風光過,掌櫃笑得合不攏嘴。

  突然,門外傳來騷動聲。

  「走開!走開!」幾個粗漢子,將擋在門口的藥堂夥計給喝開。

  「不行呀,大爺……照規矩,要問診得排隊……」

  「呿!我家少爺什麽身分,哪能跟那些粗人鄙民站在一塊,有辱身分!」

  「可是……」

  「滾開!」

  夥計被狠狠踢開,進來兩名勁裝束褲的男子,排除閒雜人等,爲後頭開闢一條路後,兇惡的面孔一轉,改成諂媚討好的嘴臉,腰一彎,手一擺。

  「少爺請。」

  一名富貴打扮的公子哥兒,長相頗爲俊逸,生得一雙勾人的眼,手搖摺扇,大搖大擺的跨進門來。

  藥堂掌櫃的一見到對方,立即拱手迎了上去。「原來是白祈文白少爺大駕光臨。」

  「掌櫃的,你的夥計是瞎了眼嗎,居然敢攔我家少爺的路!」

  「是、是!新來的夥計,有眼不識泰山,老夫定當好好責罰,請白少爺恕罪、恕罪。」

  白祈文收起摺扇,對掌櫃道:「不知者不罪,免了。」

  「多謝白公子心胸寬大,不知白公子來此,是買藥還是……」

  白祈文的手下打斷他的話。「你這不是廢話,咱們公子當然是來問診的。」

  藥堂�衆多異樣的目光,全集中在白祈文身上──他氣色好,精神佳,平常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錦衣玉袍,怎麽看,都不像身上有病的樣子。

  「喂,聽到沒,咱們少爺要見大夫!」

  「是、是,這邊請。」

  做生意講究的是和氣生財,況且白祈文財大勢大,掌櫃的不敢得罪,於是恭敬的請他入內。

  白祈文此番來,名義上是問診,實際是爲了見見這位名聲傳遍整城的女大夫。

  他對這位女大夫的醫術沒興趣,而是對她的容貌有興趣,大夥兒都說這活菩薩生得十分美麗,向來好女色的他,怎能不親自來瞧瞧,看看這姓施的女子,是否真如外界傳聞那麽美?

  掀開門帷,白祈文走進室內,當見到那容色照人的麗顔時,一雙眼便定住了。

  美!真美!不但美,還美得不凡,比那四大妓院�任何一個女子,都要美上百倍。

  施藥兒正坐在案前寫一帖藥方,並未注意白祈文。

  「喂!咱們公子來了,妳還不快──」

  啪!白祈文的扇子一揮,當場便把那多嘴的手下給打到後頭,剛好被另一個手下接住,才沒摔得四腳朝天。

  這麽被人一吼,施藥兒停住筆,緩緩擡起眼來,秀眉微蹙。

  「大夫,在下白祈文,特來叨擾。」白祈文深深一揖,适才那副大爺的德行已不復見,轉眼間變成了一名彬彬有禮的謙謙君子。

  施藥兒將藥方遞給病人,叮囑了幾句後,病人一走,那對美眸,才又回到白祈文臉上。

  面對那緊盯的目光,她依然沈穩如山,不疾不徐地淡淡開口:「公子請坐。」

  「多謝。」白祈文的目光始終不離開她,將她從頭到腳細細打量,那眼神,彷佛要將她吃了。

  「不知公子哪兒不適?」

  「在下口幹舌燥,胸口難受。」

  「喔?」

  施藥兒伸出手,按壓於他的手腕,細細診斷他的脈象,白祈文緊盯的眼,改而貪婪地欣賞那纖細的柔荑。

  這麽美的姑娘,當大夫多可惜,應該收來當妾才是;他雖已有三個妾,但漂亮的妻妾永遠不嫌多。

  把完脈後,她收回手,正色道:「公子沒病。」

  「怎麽沒病?」

  「公子的脈象一切正常,沒有異常。」

  白祈文當然不肯就此結束,於是他換了另一隻手。「求姑娘幫在下再仔細看看,好讓在下安心。」

  施藥兒只好再伸出手,爲他把脈。但這次,異常的脈象傳來,讓原本沈靜的美眸,因爲察覺到某件事,而不著痕迹地閃過一抹詭光。

  「公子的脈象,非常混亂。」

  「喔?」白祈文早料到她會這麽說,卻故作發愁。「是什麽原因?」

  「光是把脈,並不能清楚知曉,必須全身仔細檢查才行。」

  這正是白祈文要的,他心下竊喜,卻又不動聲色地開口:「有勞姑娘,爲在下仔細探查,在下感激不盡。」

  「請公子移駕到榻上,將上衣除去。」

  脫衣服?那有什麽問題!他還求之不得嘿!

  白祈文立刻將自己的上衣脫下,露出光裸的上半身,若是可以,他還想將自己的褲子也一併脫了。

  其實第二次把脈時,是他故意暗運內力,以混淆脈象來欺瞞,好讓這美人爲自己全身做個徹底的檢查。目的達到後,他以眼神示意,要兩名手下出去看著,不准任何人進來。

  施藥兒走到軟榻旁,在軟凳坐下。「我會將藥塗抹在公子幾個穴位上,若有何症狀,請公子告知,好讓小女子知道。」

  「有勞大夫了。」

  塗吧!抹吧!要摸遍他全身也不打緊,被她那青蔥玉手撫在身上的感覺,肯定是飄飄然,舒服得銷魂哪!

  施藥兒將自己的袖口拉高,而白玉般的皓腕也逐一展露,讓白祈文瞪得幾乎要流口水。

  當她伸出手,就要碰觸那胸膛時,更快的,一隻大掌將她的玉手給包在掌心�。

  她呆住,原本沈靜的美眸在瞧見對方時,瞬間睜圓了,瞪著這個不請自來的大猩猩。

  龍嘯天將她拉到身後,龐大的身子如一道巨牆,擋在她與白祈文之間,而握住她小手的大掌,霸氣得不讓她碰到自己以外的男人身子。

  施藥兒黛眉蹙起。「你來這�做什麽?」這個應該好好待在屋�養傷的男人,居然跑出來了?!

  「我來看病。」龍嘯天說得理直氣壯,但誰都看得出來,他不是。

  「閣下要看病,請去門外排隊,我先來的。」白祈文憤怒抗議,說得振振有詞,也不想想自己也是插隊來的。

  都怪這個中途突然冒出的程咬金,破壞了他的好事,讓他心情不悅,又見到對方握住美人的手,更是令他大大的不平。

  龍嘯天根本懶得搭理他,因爲他的眼中只在乎她!本來,他只打算在窗外的樹上偷偷看著她,以慰這幾日的相思之苦。

  每當瞧見她的手去碰別的男人的手時,他便醋勁十足,但看診搭脈,天經地義,他沒理由阻止,但是和一個半裸的男人獨處一室,他便再也無法忍受,更遑論讓她去摸別的男人。

  他不准!當下躍了進來,想也沒想地抓住她的手。

  「你不該下床。」她含怒指責。

  明明警告他要在床上待一個月,竟然給她私自跑出來。

  「妳沒來幫我換藥。」

  「我將藥交給朱大夫了。」

  「我不要他換。」

  「爲什麽?」

  「我要妳換。」

  她怔住,繼而臉兒一紅。「胡扯什麽!」

  「妳沒來,我只好自己來看診。」

  她想收回手,但他抓得好緊。

  被那又厚又大的手掌包住,只會突顯她的手又細又小,而他直言無諱的坦白,更是擾了她的心湖,攪亂一池波紋。

  「放開。」她命令。

  「對呀,快放開,男女授受不親!」白祈文氣憤道。

  龍嘯天冷冷掃了他一眼,眸底的那抹厲芒,沒來由地讓白祈文一怔,不自覺打了個冷顫;那眼神,彷佛將他看透了。

  白祈文不知道對方是誰,直覺這人不好惹,但又不肯滅了自己的威風,何況美人在看。

  龍嘯天不理會他,他只在乎她。

  「妳也聽到了,男女授受不親,所以妳不能碰到他。」

  「我不介意。」

  「但我介意。」

  她臉兒又熱了。他……有什麽好介意的,簡直莫名其妙……自己說男女授受不親,卻又死握住她的手,豈不矛盾?

  「不碰他,我如何給人治病?」她沒好氣道。

  「我來代勞。」

  龍嘯天話一出口,那兩人都愣住了,白祈文尤其大驚,眼看對方還真的伸出魔爪,他立刻運力,雙手揮擋。

  「我不要你抹!」他以臂力往前推。

  「閣下不用客氣。」龍嘯天則將這股力推回來。

  「你……你不是大夫。」白祈文趕忙再強行運氣,努力推。

  「只是抹藥,又不是看診,不需要大夫親自動手。放心,我技術很好的,一定抹得你舒舒服服。」他的表情,可不是那種會讓人舒服的樣子,而是讓人發毛的邪笑。

  這一交手,白祈文心下暗驚,發現自己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不到片刻功夫,已汗如雨下,快要支撐不住。

  他向來自視甚高,認爲自己的武功不低,卻沒料到今日遇著高人,心中很明白再不溜走,可要丟大臉了。因此他奮力往外一跳,跳出對方的氣勁之外,如臨大敵地瞪著對方。

  龍嘯天卻彷佛沒事似的,對他訕訕一笑。「閣下手腳靈活,內力十足,一點也不像是有病之人。」

  白祈文被他戳破了謊言,臉色乍青乍紅,但又懾於此人高深的功力,不敢造次,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

  「在下還有事,告辭!」說完便匆匆離開,落荒而逃。

  龍嘯天冷哼。「算這傢夥識時務,逃得快。」他回過頭,卻發現佳人在瞪他。「怎麽了?」

  「你爲什麽趕走他?」

  「那傢夥是裝病。」在窗外時,他就瞧出這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當然不會讓她的手被別的男人沾汙了,她的手,只能碰他。

  「誰要你多管閒事。」

  「他裝病是故意要妳爲他治病,騙妳幫她抹藥,好占妳的便宜。」他這麽做,可是用心良苦,在維護她的清白。

  她白了他一眼,用力將自己的手抽回,背過身不理他。

  「我這是在保護妳。」他強調。

  「我會保護我自己。」

  「保護?妳差點給他占去便宜知不知道?」

  她氣呼呼的轉頭瞪他。「那又如何?關你什麽事?」

  「當然有關,保護妻子是做丈夫的責任。」

  靜∼∼

  她呆愕了好半晌,才見鬼地問:「你胡說什麽?我何時變成你妻子了?」

  「我摸過妳的身,我會負責。」

  此話一出,施藥兒原本怒紅的臉,轉成了羞紅。她一直避開不去想那件事,想不到這男人竟自己說出來。

  「誰稀罕你負責了!」

  「我稀罕。妳放心,我會立刻派人回龍門堡準備拜堂一事,迎娶妳入門。」他說得責無旁貸。

  當他曉得她不是玉靈宮的女魔頭後,便將她放在心�,不,應該說,早在第一眼見到她的那一刻,他就被她吸引住了,並下定決心,要娶她爲妻。

  「我才不要!」

  「妳需要一個男人好好保護妳,雖然妳會用藥,卻無法防備人心,人心險惡,防不勝防,像适才那傢夥,若非我出手阻止,妳傻傻的讓人占去便宜都不自知。」

  傻?他居然說她傻呼呼?

  自幼開始,從來只有人讚美她聰明慧黠,連師父都說她天資聰穎。

  真可惡!這大猩猩竟敢把她瞧扁了?!她可是上通醫書,下知草經,她煉過的藥,可此他吃過的米飯還多,當她爲姓白的把脈時,就曉得他的脈象之所以混亂,是人爲的。

  「誰說我不知道,我早就察覺他沒病。」

  龍嘯天一愣。「什麽?妳……妳知道?」他大爲詫異,既然知道對方沒病,也知道對方故意接近她,在此情況,她還讓對方在她面前脫衣服?

  「如果沒別的事,請回吧,我還得忙呢!」她轉開臉,試圖隱藏自己薄薄的臉皮上,那份因爲臊紅而生出的灼燙。

  真不害臊,誰答應嫁他了?竟然自稱是她丈夫?!更可惡的是,她竟爲這句話而沈不住氣!每當他用那種帶著侵略性的目光盯住她時,她便不知所措,還一個不小心,撞倒了桌上的油燈。

  「啊!」她低呼,在被油燈燙著之前,已被身後的人攬入懷中,將她帶離,沒讓灑出的熱油濺著她嫩若嬰兒的肌膚。

  混亂中,她擡起的臉剛好迎上他的氣息,一身的藥草清香,也充滿他鼻息,一向冷冷淡淡的神情,難得泄漏了女孩兒家的無措,竟是無比嬌豔,自有一股嫵媚風情。

  他一時看得癡了,最要命的是,她雙唇微張,吐氣如蘭,十足十的引人犯罪。

  龍嘯天胸口一熱,再也耐不住,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品嘗那兩片軟若花瓣的芳唇。

第五章
  只要能吻她,天塌下來他都不怕。

  因爲打定主意要娶她,加上這唇瓣總散發著引人採擷的誘惑,所以他大膽索取,烙燙的舌直探嫣紅小嘴�的芬芳,連帶含下她的驚喘。

  她的唇比他想象的更柔軟、更甘甜,勾起他滿腔火熱,欲罷不能。

  他就知道,品嘗她,是多麽銷魂蝕骨的享受。

  當他結束這個綿長的吻後,悄悄拉開一點距離,注視她的反應。

  他以爲,自己會得到一個氣呼呼的巴掌,或是一陣破口大駡,更或者下迷藥什麽的,他都認了,但……

  佳人比他想象的更爲冷靜,沒有哭鬧,沒有罵人,連個怒瞪都沒給,只是沈默地盯著他。

  望著那清靈的容顔,他耐心候著,等她做出反應,等她說些話,等到這份詭異的安靜似乎太久了點,令他不得不信心動搖,開始懷疑一件事。

  他的技巧不好嗎?

  這深深的一吻,可是他傾注畢生心力,想攪亂她,想瞧見她慌亂的羞紅臉,想在她冷淡的心湖�掀起滔天巨浪……他極力在她臉上,想找出任何蛛絲馬迹,好證明自己對她的影響力。

  他在乎她的想法,非常在乎,想當初苦練龍門堡武功絕學焰雲功,都沒如此患得患失過。

  終於,佳人有了動作,她緩緩伸出手,並沒有送他一巴掌,而是輕觸他的唇,用纖細的指腹,如羽毛輕撫,極盡溫柔的描摩著他唇瓣的輪廓。

  這簡單的舉動輕易降服了他,讓他癡傻地凝望著她,心神蕩到九霄雲外。

  這一刻就算死,也無憾了。

  「放開我好嗎?」她請求。

  他捨不得手臂�的觸感,也不想放,連目光都捨不得移開,那紅腫的唇瓣上,有著屬於他的印記。

  「你先回去休息,一個時辰後,我回去幫你換藥,好嗎?」

  他又驚又喜,面對她難得顯現的嬌羞柔弱,鋼鐵再硬的心,也成了繞指柔。

  「一言爲定。」他放開她,現在不管她說什麽,他都會乖乖聽話。

  「那我回去了。」

  「嗯。」她輕輕點頭。

  「妳要小心。」

  「我知道。」

  她的柔順,令他萬分珍借,深深望著這嬌美的容顔許久許久,怕這份得來不易的笑靨是他的夢。但又怕佳人認爲他一個大男人拖拖拉拉的,這才終於下定決心,依依不捨的離去。

  他來的時候,走後門,這會兒,當然要光明正大走前門。

  龍嘯天感到心曠神怡,走路輕飄飄。過去,他曾恥笑那些爲紅顔搞得寢食難安,茶不思飯不想的男人;現在,他終於領悟到什麽叫英雄難過美人關。

  這定情的一吻,意義非凡,代表佳人同意委身於他,在這世界上,有什麽比得到她更開心的?

  他一路走著,傻笑著,佳人含羞帶怯的容顔一直盤桓在腦海�,渾然不知大街小巷的路人們,正一個個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盯著他。

  回到王家大宅,來應門的門廝,打開朱漆大門的剎那,正要開口迎接他,卻驚訝得沒了聲音,一雙眼珠子瞪得幾乎掉出來。

  龍嘯天未察覺到有異,大步往�頭走去。

  打掃中庭的老張,一瞧見他,動作僵住了,龍嘯天心想,老張年紀大了,動作不靈活,也不甚在意。

  穿過中庭,走在屋檐雕鏤精致的長廊上,路上遇到的僕人,不是突然打翻茶盤,就是不小心跌倒,還有人一腳踩空了石級,一路滾進鯉魚池�。

  原本聚在一塊說笑的丫鬟們,也突然停止了談笑聲,不是張著嘴巴,就是凸著眼珠子,緊緊盯著他。

  龍嘯天感受到一股詭異的氣氛,似乎所有人都在看他,可當他一回頭時,那些視線又趕緊收回,掃地的掃地,修葉子的修葉子,擦欄杆的擦欄杆,一如往常,沒有任何異樣。

  是他多心嗎?總覺得大夥兒今日好像怪怪的。

  很快的,他便將這感覺抛諸腦後,因爲他的心情實在太好了!一想到一個時辰後,就會再見到佳人,他便神采飛揚、樂不可支,沒注意到那衆多目光再度緊緊跟隨他。

  一直在等堡主回來的楊忠和趙傑,遠遠見到主子的身影,總算放下心中大石,忙上前迎接。

  「堡主,您可回來了,把咱們急得──」兩張嘴巴,四隻眼睛,全都張得又圓又大,彷佛話說了一半,就被人給點穴定住了。

  龍嘯天奇怪的來回看著他們,眉頭皺起。「你們怎麽了?像見到鬼一樣?」

  「大大大大大──大堡主──」

  「你你你你你──你的嘴──」

  「我的嘴?我的嘴怎麽了?」

  「你的嘴……嘴……嘴……」

  龍嘯天神色納悶,正好窗邊的案上的淨手水盆尚未拿走,於是他走上前,想瞧瞧到底是什麽原因,讓他們兩個大驚小怪,結巴了老半天。

  豈料這一瞧,連他也震驚得目瞪口呆!

  他的鼻子下,橫挂了兩條大香腸。

  不可能!一定是看錯了!

  可當他這麽想時,他張開嘴巴,那兩條大香腸也跟著打開,他閉上嘴巴,那兩條大香腸也跟著合上。

  是的,這又粗又大的兩條香腸,是他的嘴唇沒錯,他也終於恍悟,一路上衆人怪異的目光和脫序的舉止因何而來。

  不用問,他也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無庸置疑的,這是她的傑作。

  ***    ***    ***

  龍門堡的名氣在江湖上赫赫有名,龍門堡堡主的地位更是備受武林尊祟。

  那剛毅峻凜的面孔,不怒而威的氣勢,讓龍嘯天不管走到哪里,皆虎虎生風,威不可擋。可如今,嘴上挂著兩條肥香腸,別說威風了,現在他不管走到哪,到處都能瞧見一群想笑卻又死命強忍裝正經的人,到處都聽得到,躲在暗處想偷笑卻猛抽大氣憋笑的聲音。

  「我找施姑娘。」

  龍嘯天站在梅院的前廳,對伺候施藥兒的丫鬟小翠說道。

  小翠深吸一口氣,看得出來她用了最大的耐力,才不致讓自己鎮定的表情破功,沈住氣的面對龍公子兩條晃動的香腸。

  「小姐正在休息呢。」

  「我等她。」兩條香腸說道。

  「但是小姐叮嚀今日不見客。」

  「爲什麽?」香腸的兩端向下彎。

  「小姐前幾日不眠不休的看診,同時又要照顧婉清小姐,身心勞累,所以……」意思就是,人家不打算見他就對了。

  隨著小翠的解釋,那兩條香腸也越來越向下彎,瞧得出,香腸的主人非常非常的不悅。

  小翠的定力算是好的了,不像其他丫鬟,早藉故躲到旁邊去顫抖了,不是因爲害怕,而是憋笑憋得快死掉。

  龍嘯天當然曉得,藥兒是故意不見他的,偏偏他又不能硬闖,一時別無他法,只好忍住氣。

  第一天不見,他第二天再來。

  第二天不見,他第三天再來。

  到了第三天,他仍是碰了一鼻子灰。

  佳人存心躲著他,換藥的工作都交給其他人,就是不肯露面。

  他知道,是他強吻她,但是足足三天挂著可笑的嘴唇,也夠慘了吧?她還打算懲罰他多久?害他英名掃地,��外外的人都在笑他。

  他是衝動了點沒錯,搞得人盡皆知,全月湖城�的百姓都曉得他吻了她,也得了個大香腸的下場。

  但他不後悔吻了她,不過佳人若一直避不見面的話,可傷腦筋了,這令他一整天都在懊惱,兩人的關係就這麽僵著,讓他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忍不住深深歎了口氣,那兩條香腸也呼嚕呼嚕地晃動著。

  對主子忠心耿耿的兩位手下,也爲主子分憂解勞,他們深知堡主對施大夫的心意,因此特來獻上一計──

  「堡主,小的們有辦法。」趙傑道。

  龍嘯天瞄了他們一眼。「你們有什麽辦法?」

  「姑娘家,總是需要男人哄一哄。」

  「人家現在在氣頭上,當然不想見堡主您啦。」

  「可是只要開心了,就什麽都好談。」

  「所以當務之急,是想辦法讓施大夫氣消。」

  「氣消之後,還要逗她開心。」

  楊忠和趙傑一搭一唱,十足十的行家模樣,他們兩人雖然沒有堡主生得英俊威猛,卻對討女人歡心很有一套,這王家大宅�所有丫鬟,全都被他們兄弟倆給哄得服服貼貼。

  龍嘯天一聽,覺得頗有道理。「要怎麽哄她開心?」

  他雖然貴爲龍門堡堡主,但這些年來,他不是忙於堡�事務,就是和武林正義之士合力追緝玉靈宮的人,有什麽需要,就直接到妓院�銀貨兩訖,對於如何討好女人,他是一竅不通。

  楊忠嘻嘻笑道:「堡主何不送些禮物討她開心?」

  這一提醒,龍嘯天茅塞頓開,拍掌道:「說得是,我怎麽沒想到?」他要追求人家,連個禮都沒送,實在粗心,但隨後濃眉一擰。「但要送什麽?」

  趙傑很有經驗地建議:「姑娘家喜歡的,不外乎是一些釵飾或胭脂水粉之類的小東西。」

  龍嘯天再度擊掌,連連點頭。「對、對,女人家都愛美,有道理。」

  他真笨啊,要娶人家,卻連個像樣的定情物都沒送,真是粗心大意。

  開竅後,他原本擰緊的眉頭,轉爲笑逐顔開,至於送什麽禮,沒有多想,他已經有了決定。

  ***    ***    ***    ***

  梅院,是王員外特地安置給施藥兒,以供她暫居休憩的清幽之所。

  她這陣子忙壞了,因此吩咐小翠和桃兒對外告知,這幾日暫不見客,而王家上上下下,將她奉爲活菩薩,不敢有任何怠慢,滿足她任何的要求。

  幸虧王家是當地大戶,有足夠的能力阻擋那些前仆後繼上門來求醫的人,給予她清幽的空間。

  施藥兒斜躺在錦織躺椅上,任其一頭綢緞般烏黑的長髮,沒有束縛地披散在軟榻上,她一手慵懶的撐腮,一手拿著醫卷,而一雙翦水大眼卻凝注在沒有邊際的窗外。

  閱讀醫書或藥經,向來是她的最愛,她可以廢寢忘食看一整個晚上也不厭倦,但這幾日,她卻無法定下心來,不管是醫書或珍貴的藥材,都無法讓她專心了。

  這一切,都要怪那個龍嘯天!那可恨的傢夥,竟然輕薄她的唇。

  關於男女肢體碰觸,她在醫書上看得不少,也熟讀每個細節,但從未親身經歷過,想不到,在毫無心理準備下,龍嘯天讓她體驗了生平第一個吻。

  她當時呆住了,更別說要記得反抗,像是入了虎口的羊,被他奪去從未給人嘗過的唇瓣,直到現在,她還清楚記得他留在唇�的味道,時常令她出神,抑或粉頰生燙。

  她該生氣的,氣他未經允許,就恣意吻了她,但她很清楚,自己當時並沒有立即推拒那結實的胸膛,阻止他的踰越,反而有一股更大的力量牽引她去享受這份陌生、霸氣,卻又似要融化人心的溫柔,硬是在她平靜的心湖�掀起波瀾,讓不識情滋味的女兒心,湧起了陌生的情愫。

  與其說她不見他,是因爲生氣,不如說,是爲了逃避。

  她不喜歡自己見到他時,臉蛋沒來由的臊熟,不喜歡面對他時,心跳沒來由的加快,更不想讓他發現,自己越來越在意他。

  看著醫書,腦袋瓜�繞的,儘是他的俊容、強悍有力的胸膛,以及殘留在唇邊的溫度。

  這樣的自己,是陌生的,她不知該如何是好,所以她打定了主意,在恢復正常前,絕不見他。

  「小姐。」以小翠爲中心,一群丫鬟輕盈曼妙地走進來,將施藥兒團團圍繞在中間。

  雖然小姐性子看起來冷冷淡淡的,但相處久了,王宅�的丫鬟們全都明白,小姐的冷淡只是表面罷了,其實她心地善良,而且聰明絕頂,大家都好喜歡,也好佩服她。

  「什麽事?」

  「龍公子又來了。」

  施藥兒心頭跳了一下,低下頭,試圖以冷淡掩飾心口那抹悸動。「我說過,不見他。」

  「龍公子知道小姐不想見他,所以恃意叮囑要將這個盒子交給您呢!」

  小翠將一隻古樸的木盒遞到她面前,大夥兒全都睜大期盼的目光,好奇著那木盒�裝的會是什麽東西?

  龍堡主追求施大夫的事,已傳得人盡皆知。

  英雄配美人,多麽心動浪漫的事啊,讓向來平靜的大宅子�也感染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熱鬧氣氛,而這些還未嫁人的丫鬟們,更是抱著對愛的憧憬,才會如此興奮,全部一致用殷殷期盼的目光,鼓舞她打開盒子,比本人還要著急。

  施藥兒遲疑著,倘若這木盒充滿了珠光寶氣,她便沒興趣,因爲珠寶金銀,從來不是她所追求的,但這是一隻外觀樸素的黑盒子,有著簡單卻俐落的雕龍圖案,讓她不知不覺深受吸引,於是她伸出手,緩緩將盒子打開。

  伴隨著周圍傳來此起彼落的驚歎聲,盒子�,放置著一塊雪色的玉佩,質地透亮,並不華麗,卻自有一股神秘雍容的味道。

  「好漂亮的玉佩呀∼∼」

  「咦,上面雕著鳳呢。」

  「啊!我知道了!」

  衆人看著桃兒。「妳知道什麽?」

  「這肯定是龍門堡的白鳳玉佩。」

  其他人一聽,也跟著驚呼,施藥兒禁不住疑惑問:「不過是一個玉佩,幹麽大驚小怪的?」

  「小姐,這可不是普通的玉佩哪,而是龍門堡家傳的鳳玉。」

  「那又如何?」

  「龍門堡有一對祖傳玉佩,分別雕著龍和鳳,雕著龍的龍玉傳給繼承大業的大堡主,而雕著鳳的鳳玉,則是傳給大堡主的夫人。」

  「龍公子送這玉佩給小姐,可見他一片赤誠,對小姐的心意,不用明說也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由於員外和龍家是義結的兄弟,所以王家大宅上上下下,都曉得這玉佩所代表的重大意義。

  龍嘯天送來這只玉佩,是要娶她做妻子。

  她盯著玉佩,輕輕摸著上頭的鳳雕,一時出了神,卻在發現大夥兒促狹的目光後,忙收回心神,故意不在乎地道:「誰稀罕他的玉佩?妳們誰喜歡,就拿去吧。」

  開什麽玩笑,這鳳玉所代表的尊貴身分,誰敢有非分之想呀!見小姐就要扔掉,大夥兒忙七手八腳的阻止。

  「是是是,小姐不稀罕,但這是人家的心意,不好推辭,不如小翠先幫您收著,等哪天有空見著了龍公子,小姐再親自還他也不遲。」

  「對對對,這玉佩價值連城,爲了避免弄壞,先收好。」大夥兒一致附和,深怕臉皮薄的小姐,真的把它給丟了,那戲還唱得下去嗎?

  那可不行!她們還想看下去哩。

  見施藥兒沒反對,小翠便趕忙收起,免得萬一小姐生氣起來,執意要立刻還給人家就慘了。

  大夥兒嘴上雖沒說,心下可是一致保有默契,全都支援龍堡主。

  自這日開始,龍嘯天每天都送禮過來,每天的禮物都不同,每一件都是精挑細選過。

  玉佩之後,隔日送來一根典雅的簪子。

  簪子之後的隔日,送來一件湘繡的衫裙,一時僕人之間津津樂道,談論著那繡工有多漂亮,造染多美麗。

  再隔一日,換成了胭脂水粉,據說連京城大臣的千金,皇宮�的公主妃妾,用的就是同一款。

  每日,大夥兒熱切討論的,便是龍公子今日送了什麽大禮去討好施大夫,這已成了大夥兒茶餘飯後的話題了。

  問題是,梅院那兒遲遲沒有動靜,施大夫始終避不見面,大夥兒都在心中暗暗爲龍公子著急。

  這日,午膳過後,小翠和桃兒瞧今日小姐心情似乎特別好,故意開了個話題。

  「小姐,龍公子一連幾天送禮來,可真有心呢!」

  施藥兒躺在軟椅上,用著漫不經心的語調。「送個禮物而已,有什麽大驚小怪的。」對於世俗的金銀珠寶,她本就不會動心。

  「小姐,妳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呢。送這些禮物,的確,只要是有錢的大爺都能做到,但有一點,其他人可未必做得到。」

  「喔?」

  小翠和桃兒知道成功引起小姐的好奇心了,忙加把勁。

  「選購這些簪子啊、水粉的,聽楊忠他們說,龍公子絕不假手外人,全部親自挑選;本來這也沒什麽了不起,但小姐別忘了,龍公子的嘴巴到現在還腫著呢。」說著,小翠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

  桃兒接著道:「龍公子腫著嘴巴,不畏旁人的眼光,一家店鋪、一家店鋪的去挑選,結果不只那些店鋪的掌櫃夥計,連客人都瞪大眼,盯著龍公子的嘴巴竊竊私語。」

  「是呀小姐,龍公子的身分何等尊貴,其實他只要隨便派個下人去採買就行了,大可不必受這嘲笑,但他堅持要親自挑選禮物,說這樣才有誠意。」

  「現在呀,我看大概整個城�都曉得龍公子那兩條又粗又大的香腸了。」

  兩個丫鬟笑成一團,就連性子冷的藥兒,也禁不住低頭逸出淺淺一笑。

  小翠偷瞄了一眼,知道是時候了,便輕輕勸道:「小姐呀,咱們都很敬佩龍公子呢,以他貴爲龍門堡堡主的身分,卻甘心願意爲小姐這麽做,可以想見,他對小姐可是一片真心呢!」

  施藥兒聽在耳�,表面上看似冷漠,心窩�有著甜甜的暖意。龍嘯天這些日子努力討好,她不是不知道,其實心�的氣早消了,只是面皮薄而已。

  「小姐,看他這麽有心,不如就原諒他吧。」

  「是呀,楊忠和趙傑說,公子挂著那兩條粗大的唇,吃飯挺不便的,有時候睡覺稍不注意,口水流了滿身都是。」

  一想到那畫面,即使習慣了不把喜怒哀樂形于外的施藥兒,也忍不住差點要笑出來。

  她把臉背對兩個丫鬟,因爲努力憋笑而肩膀微微抖著,深深做了個吐納後,才轉頭鎮定地對她們淡道:「泡杯參茶,把這加進茶�,送去給他喝吧。」她從袖口拿出一小份藥包,擱在案上。

  小翠和桃兒欣喜地同聲應道:「是,小姐!」兩個丫鬟拿了藥包,開開心心的離開了。

  她們走後,施藥兒一個人靜靜沈思,心想,這王家也待得夠久了,而她在這個城�搜集的珍奇藥材,也被她搜得差不多了。

  此行的目的,是去尋找奇花仙人醉,這是她最大的心願,於是,她起身跨出梅廳,往蘭院的方向走去。

  那蘭院,是王家千金王婉清的閨房,穿過曲橋,走過蘭花池,進入另一處院落,蘭院的丫鬟一見是她,立刻畢恭畢敬地引她入房。

  「施姊姊。」王婉清一見到她,立刻開心地迎上來。

  「妳今日覺得如何?」

  「我精神好得很呢。」十五歲的王婉清,是個俏麗活潑的小姑娘,她拉著施藥兒的手,熱情的請她坐下。

  她是獨生女,沒有兄弟姊妹,把施藥兒當成了自己的姊姊。

  「施姊姊,我什麽時候可以出去玩呀?這病也養得夠久了,我好悶啊。」

  王婉清本就是活潑的女孩兒,如今遇著了神醫,治好她的怪病,早就迫不及待想要出門玩耍,只是礙于施藥兒的命令,不得不乖乖待在房�。

  施藥兒爲她把完脈後,彎起淺笑。「妳復原得很好。」

  「因爲我都有乖乖聽妳的話,好好待在房�,按時吃藥。」

  「妳做得很好。」施藥兒讚賞的點頭。「妳想不想出去走一走?」

  王婉清的眼兒瞬間瞪得又圓又大,立刻點頭如搗蒜。

  「想!當然想!說真的,再不出門的話,我都快悶死了!」

  「要出去可以,不過妳得聽我的。」

  「沒問題,只要施姊姊吩咐,我什麽都聽!」

  施藥兒迷人的櫻唇,勾起一抹神秘淺淡的笑靨。

  「好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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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misong
準男爵 | 2008-6-18 01:23:14

第六章
  一輛馬車,自王家大宅駛出,徐徐出了城,約莫走了兩個時辰,直到離月湖城夠遠了,才在城外十�的地方停下來。

  一隻白皙的小手,將轎簾掀開,探出王婉清秀麗的臉蛋,她四下看看,然後輕快地下了馬車,對轎�的人輕聲道:「施姊姊,沒人了,可以出來了。」

  施藥兒將手遞給王婉清,踩著階梯,緩緩下了轎,對王婉清淡淡一笑。

  「婉清妹,謝謝妳送我出城。」

  「客氣什麽,只要是施姊姊的吩咐,婉清一定做到,只不過……施姊姊,妳一個人真的沒關係嗎?妳長得這麽美,我實在擔心妳遇到壞人,派幾名隨從保護妳上路,對我們來說是輕而易舉的。」

  施藥兒搖頭。「我喜歡一個人,而且,我會保護我自己。」

  「妳不告而別,大夥兒知道了,一定會很難過。」

  這一趟,王婉清以到佛寺上香爲由,乘馬車出門,而施藥兒則藏在轎子�,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了王傅君宅第,離開了月湖城。

  「我若不這麽做,根本無法離開,恐怕才走出妳家大門一步,便被衆人團團圍住,要我治這個治那個的,連一步都離開不得。」

  「說得也是,咱家門口都快成爲廟會市集了,別說那些老百姓,光是藥鋪藥堂,就巴不得用轎子來擡妳,妳還是偷偷走的好,萬一被大家知道妳要離開,搞不好上門來下跪求妳別走的人,塞滿整條胡同。」王婉清忽爾頑皮一笑。「不過我看最傷心的,是龍大哥。」

  施藥兒斂目低垂。「關他什麽事?」

  「當然有關啦,龍大哥喜歡施姊姊妳,他說妳是他未過門的妻子,擇日就要娶妳入門做龍門堡的夫人呢!」

  「他……親口對妳說的?」

  「是呀,我從沒見過龍大哥爲一個姑娘如此費盡心思,他對施姊姊喜歡得緊,妳這樣不告而別,他一定很傷心。」說著,可憐兮兮地拉著她的衣角。「施姊姊,妳非走不可嗎?」

  「我必須去找仙人醉。」其實,道只是她的藉口,連她自己都不曉得,自己爲何要背著龍嘯天偷偷離開?

  或許是因爲在內心�她非常明白,自己在害怕,對於他灼熱的情懷,她不知該如何自處,顯得有些慌亂和不知所措。

  所以她選擇了避開,認爲只有這麽做,她才會覺得是安全的,不會被吞沒。

  「時候不早了,回去吧,那萬兩黃金,就代我向妳爹婉拒,我只帶走千年人參。」

  「施姊姊,有空妳一定要回來看我喔。」

  回來?老實說,她都不曉得自己會不會回來,正在猶豫之際,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急奔的馬蹄聲,令她蹙起了黛眉。

  一票人馬急奔而來,突然將她們的馬車團團包圍,馬兒受到了驚嚇,顯得有些驚慌,不斷地踏蹄,而王婉清乍見這麽大的陣仗,也害怕得偎緊施藥兒。

  「怎、怎麽回事呀?施姊姊∼∼」

  施藥兒冰清玉容上,冷靜如常,掃視這一群騎著馬兒的大漢。

  「就是她,將她帶走。」其中一人指的,正是施藥兒。

  王婉清忙擋在施藥兒身前。「你們是誰!想幹什麽?」

  「小丫頭,沒妳的事最好讓開,不然連妳一塊兒抓。」

  「我……我絕不會讓你們動施姊姊的,識相的就快讓開,否則要你們好看!」

  此話一出,大漢們全哄笑出聲。

  「就憑你們這幾個人?」

  對方足足有十幾個人之多,而她們的隨行人員,包括馬夫和隨從,不過才五個,哪里是人家的對手?

  很明顯的,對方是有備而來,擺明瞭在路上搶人,目標對準了她。

  施藥兒自始至終都不慌不忙,暗暗打量了這些人後,心中有了底。

  她緩緩走上前。「我跟你們走。」

  「施姊姊!」

  爲首的大漢子滿意道:「大美人很聰明,懂得聽話。」

  「但我有條件,不可傷害他們。」

  「行。」

  他們本來就不打算跟這些人多糾纏,何況大少爺有吩咐,不可弄出人命,所以他們樂得同意。

  「大美人,請上轎吧。」

  「不!施姊姊,妳不能去!」

  施藥兒摸摸她的頭,對她淡淡一笑。「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妳快回去。」

  「走吧,別拖拖拉拉。」漢子大喝催促著。

  施藥兒緩緩上了轎子,對方見目的達到,便對其他人使了眼色。

  他們搶走王婉清的馬車,好讓他們沒有代步工具,目的很簡單,要他們無法立刻找人求救。

  「走!」領頭的漢子一聲喝令,十幾騎馬,帶著施藥兒所乘坐的馬車,快速離去。

  王婉清又氣又急,但她什麽辦法也沒有,唯今之計,便是快快趕回城�,能救施姊姊的,只有龍大哥了。

  ***    ***    ***

  當白祈文出現在眼前時,施藥兒一點也不驚訝。

  如她所料,抓她的果然是白祈文,因爲她認出了其中一人,正是那日隨白祈文一塊來參藥堂的手下。

  白祈文一見到她,禁不住心花怒放。

  自從那日見到美人第一眼,便對她念念不忘,只是苦無機會一親芳澤,於是他派人暗中監視,終於給他等到機會,派人將美人擄了來。

  「施姑娘,讓妳受驚了,我幾名粗魯的手下沒傷害到姑娘吧?」他拱手賠禮,但一雙眼睛,卻在她身上貪婪地打量。

  「白公子請我來,有何指教?」

  「實不相瞞,那日見著姑娘一面,在下對姑娘一見鍾情。」

  施藥兒美眸垂下,突地面露憂傷。「我才不相信呢。」

  白祈文不由得一怔。「姑娘爲何不信?」

  「公子若對奴家一見鍾情,爲何叫那些人來威脅我?」

  白祈文一聽,立即轉身對身旁的手下喝問:「不是交代你們要禮貌的請人家來嗎?」

  那帶頭辦事的手下愣住,慌忙回答:「這……因爲少爺您說……」

  不等手下說完,他立刻板起面孔打斷。「我說千萬別嚇著了施姑娘。」

  領頭的手下暗自哀叫,明明大少爺的吩咐是,不管用任何方法,都要不擇手段的把人擄來,這會兒卻反過來斥責他們,但做人手下的,哪敢有異議?只好連連稱是。

  「屬下知錯!屬下知錯!」

  「他們還拿出大刀,威脅要殺奴家,奴家到現在還心生恐懼呢!」說著,她以袖子輕輕拭淚,楚楚可憐的模樣,令人恨不得把心臟挖出來向她賠罪。

  白祈文面子上挂不住,又心疼佳人,爲了撇清關係,當下給兩名手下一人一巴掌。

  「看看你們做的好事,把施姑娘嚇成這樣!」

  兩名被打得眼冒金星的手下,暗自叫苦連天,卻還得不住的賠罪。

  「屬下該死!屬下該死!」

  白祈文面色鐵青,一回頭又堆著笑,忙安撫佳人。「妳別生氣,我會好好懲罰那些人,好爲妳出氣,嗯?」

  「我一見到他們就害怕……」

  白祈文立刻大聲命令。「你們這些人,一個個粗手粗腳的匹夫,還不快滾,全給我滾得遠遠的!」

  他一邊罵,一邊用腳把他們踹出去,可憐的手下們,只好像只狗,狼狽的連滾帶爬,逃出門外。

  趕走了閒雜人等,白祈文立刻回到佳人身邊,好言相勸:「人都走了,妳不用害怕。」

  「他們雖然不在屋內,卻一定偷偷躲在門外,討了你一頓打,說不定對我懷恨在心,找機會報復呢!」

  「他們不敢!沒我命令,誰敢進來!」

  瞧見佳人一臉的不置可否,爲了取信於她,同時表現一下他堂堂大公子的威風,於是他走到門口。

  「來人啊!」

  一名手下,戰戰兢兢的來應聲。「少爺。」

  「傳令下去,叫大家全退到前廳去,不准跨進這院子一步,誰敢違令,就打斷他的狗腿,去!」

  「是、是,少爺。」

  白祈文得意的將門關上,來到佳人身邊,輕聲道:「現在沒人,妳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

  美眸從袖�擡起,水汪汪地望著他。「真的?」

  「這屋內屋外,除了我們兩個。」

  「一個人都沒有?」

  「一個人都沒有。」他很肯定的重復。

  美眸緩緩一瞇,露出一抹嬌美如花的笑靨,看得白祈文癡傻了眼,就見她意味深長的輕輕開口。

  「只剩我們兩個人,真是太好了。」

  ***    ***    ***    ***

  轟隆一聲,白府堅固的大門,瞬間化爲四分五裂。

  白府上上下下,勁裝短束,個個全神警戒,瞪著門口那塵煙彌漫處,卓然挺立的一具高大魁梧的身影。

  能夠破壞兩扇十斤重的大門,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這人並非用刀,也不用斧,而是用手,由此可見,這人的內力有多麽深厚。

  龍嘯天跨入門內,渾身滔天的怒火焚燒著他僅存的理智,他的臉色陰鷙懾人,完全不把重重包圍的敵人給放在眼�,更視那不長眼的刀槍如無物。

  「大膽!」一名壯漢率先打頭陣,拿著大刀向他砍去。

  不過,他也只有這麽點威風,連瞧都沒來得及瞧清楚,就被龍嘯天抓在手�。

  「她在哪?」森冷的語氣中,充滿了肅殺之氣。

  「你……你說誰?」

  「你們抓來的女人。」

  「我不知……唔……」

  「說!」

  他只用單手,便把對方整個人抓得騰空,將他的頸骨掐得嘎吱嘎吱響,其他人見狀,使了使眼色,有三名漢子欲趁其不備,從背後偷襲。

  三人擡高三把亮晃晃的大刀,使出全力往他背後砍去──

  第一人砍他背,第二人砍他腰,第三人則砍他腳,三把大刀齊砍下去,就算失手,起碼有一人成功。

  他們的確是砍到了,也很確定自己用盡了全力,但卻不見任何血口,反倒是自己的大刀應聲而斷,握著大刀的手傳來一陣酸麻。

  這下子可把衆人給嚇傻了!龍嘯天緩緩轉過身來,厲狠的目光鎖住他們,三人的表情也由原先的信心滿滿,變成了極度驚恐。

  那一雙淩厲的黑眸,轉成了一抹血紅。

  衆人抽氣連連,有人失聲道:「是……是焰雲功,他是龍門堡堡主龍嘯天。」

  龍門堡的焰雲功,享譽武林,據說施展此門武功時,眸子會轉變成赤紅色。

  其他人一聽到來的竟是龍嘯天本人,全都變了臉色,沒人敢再上前,否則下場就跟那三把斷掉的刀一樣。

  龍嘯天放開已經吐白沫的男子,雙目燃著怒紅,當他往前踏步,沒人敢阻攔,還自動讓出一條路。

  龍嘯天不再理會這些小嘍囉,當他自義妹那兒得知藥兒被抓走時,他立刻火速追來,一路查尋足迹,追到這�。

  一想到她生死未蔔,他便心如刀割,倘若有人敢動她一根寒毛,他以自己的生命發誓,非把對方千刀萬剮不可!

  空氣中傳來一股濃郁熟悉的藥草味,令那雙目霎時精芒迸射,鎖定了固定的方向,急奔而去。

  當房門被踢開時,眼前的畫面令龍嘯天霎時怒火沖天──白祈文此刻正一絲不挂地躺在床榻上。

  「你──」龍嘯天憤怒咆哮,同時勒住他的脖子,將他高高舉起。

  「別別別別別──別殺我──」被掐成雞脖子的白祈文急忙鬼叫著。

  「你奸了她!」

  「我沒有!」

  「你這個禽獸!」

  「我不是!」

  「今日若不將你碎屍萬段,我就不叫龍嘯天!」

  「我沒碰她!我沒碰她!我沒碰她!我發誓我真的沒碰她啊!」白祈文殺雞慘叫地回答。

  「你全身一絲不挂,還敢狡辯!」

  「我四肢被綁著怎麽去奸人啊?」

  龍嘯天頓住,這時候才發現,對方的雙手雙腳都被麻繩給牢牢捆住,他疑惑了會兒,繼而再度咆哮:「你竟敢用繩子折磨她?」

  「被綁的是我啊──啊──啊──」他幾乎用盡了力氣大吼,才能讓自己的聲音不被龍嘯天如雷的嘶吼給蓋過。

  龍嘯天半信半疑,鐵青的臉色殺氣騰騰。

  「你真的沒碰她?」

  「我若碰過她,就叫我白祈文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那你爲何脫光光?」

  「我也不想啊!誰願意像只待宰的豬被綁在床上,等著被折磨啊?」他只能靠被捆在身前的雙手,剛好勉強遮住自己的重點部位。

  龍嘯天仔細一看,這屋�除了他,沒有藥兒的影子,的確怪異。

  他正想進一步問藥兒的下落時,門外突然傳來低呼聲。

  「你幹什麽?快放開他!」施藥兒忙跑上前,抓住龍嘯天掐住白祈文的那只手臂,慌忙阻止他。

  龍嘯天緊盯著她,心喜於她沒事,卻又同時不解她爲何如此緊張,而且還反常的阻止他。

  「我來救妳的。」

  「救什麽?我又沒事。」

  「清妹說妳被人抓走。」

  「不,我是自願來做客的。」

  他一臉詫異,很意外聽到這回答。

  「可是他沒穿衣服……」

  「當然,我叫他脫的。」

  這句話更有如晴天霹靂,狠狠打在他心口上!龍嘯天無法置信地瞪著她,再瞪回白祈文。

  「看吧,我沒騙你吧!」白祈文道。

  龍嘯天臉色蒼白,胸口像被狠狠地掏空了,他感到天旋地轉,料不到會是這種局面。

  她自願來做客?

  她不准他傷害對方?

  她叫對方脫衣服?

  她的表情、她的態度,都擺明瞭她一心護著對方。

  他有焰雲功護身,刀槍不入,但她的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卻能輕易砍殺他,在他心口刺下深深的血口。

  「妳……就這麽在乎他?」他乾澀的喉頭,好不容易吐出這句話。如果她說是,他一定會失去理智的想把白祈文殺掉!

  施藥兒著急得跺腳。「當然呀,他如果死了,我就沒人試藥了。」

  呆住!

  兩個瞠目結舌的男人,怔怔地瞪著她,她的答案,竟然是……

  白祈文毫不猶豫地轉頭對龍嘯天正色道:「你還是一刀讓我死了痛快。」

  龍嘯天涼了半截的心回復了溫度,彷佛剛從地獄又回到了地面上,依然滿腹疑惑。

  「妳要我不殺他,只是因爲要拿他試藥?」

  「當然。」

  濃烈的肅殺之氣,減去了大半。

  「妳叫他脫衣服,也是爲了試藥?」

  「這樣才方便觀察變化呀!」

  殺氣又消去了不少。

  「所以妳並不喜歡他?」

  施藥兒黛眉深鎖,彷佛他說的是鬼話。「我怎麽可能喜歡他?這人上回裝病,這次又挾持我,心術不正又好色,拿他試藥草,比較不會良心不安嘛!」

  說到底,其實她很有良心的,千挑百選,好不容易才挑到一個豺狼虎豹,說什麽她都不會放過。

  龍嘯天的殺氣完全消失,鐵青的面孔也化爲柔和的線條,原本下垂的兩邊嘴角,也悄悄的往上揚。

  「你到底要不要放下他,我警告你,要是壞了我的好事,我可不理你。」

  他的回答,是肯定的。「男女授受不親,我幫妳。」

第七章
  龍嘯天早發現,施藥兒是特別的。

  她獨立,安靜,有思想,不會依賴男人,即使外表看似纖弱無骨,但事實證明,她並不弱。

  光是從她對付白祈文一事,就足以證明,她是個冷靜聰慧的女子。

  當他認爲她正受到壞人的欺淩,需要自己趕來英雄救美時,實際上,需要被拯救的卻是壞人。

  佳人此刻正坐在案前寫東西,他則守在一旁,安靜的陪著她。

  龍嘯天從來沒感到這麽幸福過,因爲佳人離自己如此的近,她就在身邊,近到他可以盡情地聞著她身上獨特的清香。

  他注視著佳人專注而迷人的神情,從她的側臉,一直欣賞到她拿筆的玉手。不知道佳人在本子上寫什麽東西,他瞄了一眼,瞧見上頭寫著密密麻麻的藥草名。

  「妳在寫什麽?」

  「施氏藥草經。」

  「……施氏?……妳在寫書?」

  「嗯。」

  「……」

  他在一旁靜靜觀察,這時候的她,清冷的容顔多了分神采奕奕,淡漠的美眸也變得炯炯有神,這一面的她,是他從未見過的,令他無法移開眼,頭一回,他瞧見她的美,是有熱度的。

  「妳很喜歡做藥草試驗?」

  「嗯。」她淡淡應了聲,神情始終專注。

  他看著案上陳列的藥草,有的像是草根,有的像是一塊醃肉,有的則是幾粒藥丸,各式各樣的,排滿了整桌。

  「這些都是妳採買的藥材?」

  「不是。」

  濃眉微揚。「不是?」

  「義診時換來的。」

  他一臉意外。「這些全是?」

  「嗯,這些藥材和祖傳秘方,若不先試用,就不能確認是否有功效。」

  他恍然大悟,這才想到,先前的確聽說過,她爲人看診,只收取少許分文,或是用家�的祖傳秘方來代替銀兩也行,參藥堂的掌櫃,也奉上珍貴藥材才請到她。

  就連這次離開王宅,她也僅帶走人參,對於那萬兩黃金的謝禮,她分文未取。

  她不愛黃金。

  她不稀罕華服美屋。

  她醫術神奇,熟知各種奇奇怪怪的藥草。

  她沒武功,卻可以施迷藥於無形。

  她熱中研究,愛拿活人當實驗。

  她在寫書,寫一本自創的施氏藥草經。

  他癡迷地盯著她,幽深的黑眸�,燃著永不熄的闇火。

  多特別的女子!從她身上,似乎永遠有發掘不完的驚奇。

  此時此刻,龍嘯天心�有了數。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看看這些長相怪異的藥材,有些黑得像石炭,難怪她要找人試藥。

  目光轉而往床榻上的人瞄去,只見奄奄一息的白祈文,被整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幾個時辰前,他還氣憤得要殺了對方,不過現在,他還真有點同情白祈文。

  當寫完最後一個字後,施藥兒將施氏藥草經合上,用油布包好,小心地收進衣襟�。

  她站起身,似是大功告成,準備離去。

  「那傢夥會死嗎?」他指了指白祈文。

  「不會。」

  他很好奇地問:「妳都選什麽人來試藥?」

  「壞人,惹我的人,或是快死掉的人。」

  「我不懂。」

  「不懂什麽?」

  「前面兩種人,我可以理解,但我不是壞人,又沒惹到妳,當時妳爲何要拿我試藥?」

  關於這點,他一直很想知道原因,也一直沒機會問個明白,現在終於有機會親自問她了。

  將最後一個藥材裝進包袱�後,施藥兒才擡起臉,迎視他的目光。

  「當一個快死掉的人,只能死馬當活馬醫的時候,不試用各種靈丹妙藥,我又怎麽曉得,哪一種方法不但可以救活你,而且沒有後遺症?我又不是大夫。」

  他怔住。「妳不是大夫?」

  「我只是精通醫書,喜歡研究藥草而已,別人要叫我大夫,我也懶得解釋,懂嗎?」

  望著那清冷堅定的神情,盤旋在他心中的疑惑,終於解開了。

  原來是這麽回事啊!她不是故意整他,而是一心一意要救他。

  「我懂了。」

  他不但懂,還心情大好,原來佳人爲了救自己,如此煞費苦心,他真是錯怪她了。

  施藥兒被他含笑的炯眸給瞧得臉蛋微熱。

  奇怪的人,幹麽這樣看她呀?還笑得莫名其妙。

  她正要拿起包袱時,卻被他搶先一步。

  「我來拿。」

  她先是一愣,繼而拒絕他的好意。「不用了。」

  他不理會她,徑自往屋外走,施藥兒沒辦法之下,只得跟上去。

  白府的手下沒人敢攔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男一女,大剌剌地離開了白府大門。

  只要包袱在龍嘯天手上,施藥兒就沒辦法不理會他。

  「快把東西還我,我不回王家大宅了。」她深怕這男人,把她包袱給拎回月湖城;她好不容易離開,可不想又回去了。

  「我也不回去。」

  她愣住。「你不回去?那你去哪?」

  扛著她的包袱,他理所當然地對她咧開意味深長的笑容。

  「妳去哪,我就去哪。」

  ***    ***    ***

  她一向是獨來獨往的,不需要別人陪伴,即使在仙山,她也常常一人獨處,並非刻意,而是習慣。

  「你別跟著我。」

  「我要保護妳。」

  「我不需要保護。」

  「這是我的責任。」

  龍嘯天責無旁貸的硬是把照顧她的事攬在自個兒身上,除非讓他保護在側,否則沒有商量餘地。

  施藥兒蹙眉地瞪著他。「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這頑固的男人霸著她的包袱不給,還硬要跟著她,她施藥兒還沒柔弱到需要求人保護的地步呢。

  龍嘯天搖頭。「妳不該一個人涉險江湖,太危險了。」

  「我自己應付得來,快還我。」

  「不行,除非妳答應讓我照顧妳。」他堅持,並口氣堅決。

  兩人就這麽大眼瞪小眼的對峙著,她禁不住懊惱地想:這人憑什麽?他又不是自己什麽人,怎麽可以擅自作主?即使是師父,也從來不過於干涉她們三位師姊妹的事,總是讓她們擁有自己的主張。

  「你到底還不還?」

  「要還,可以,讓我保護妳。」他還是那句老話。

  施藥兒咬著唇,氣惱他的自作主張和霸道。

  不准她一個人獨行,難道他說了算嗎?霸著她的包袱不給,以爲她就沒辦法了嗎?

  哼,要拿回包袱,她方法多得是,不必動手動腳,也可以輕易制伏他。

  她的衣袖輕輕擺動,看上去,彷佛只是微風拂過,衣帶飄揚,靜如處子的她,總散發一股神秘的氣息,讓人驚豔于她纖弱美麗的同時,已不知不覺中了迷藥而不自知。

  龍嘯天很快察覺有異,驚問:「妳……這次給我下了什麽迷藥?」

  她的嘴角逸出一絲得意的淺笑。「筋骨軟散。」

  「會如何?」

  「四肢無力,連三歲娃兒都打不過。」

  不一會兒,龍嘯天便身子微晃,腳步不穩,看似已經發作。「唔……我全身無力……」

  「這是你自找的。」她走上前,伸手要拿回自己的包袱,不過她的手才剛碰上包袱而已,便突然被他的大掌給握住。

  一個使勁,她的人已被困在結實強悍的臂膀�。

  施藥兒吃了一驚,摟住她腰間的手臂,出乎意料地強勁有力,絲毫不見鬆軟無力,讓她驚訝地擡起頭,與他男性強烈的氣息離得好近好近,心兒陡然大跳。

  「你……怎麽可能?」

  「妳應該改改隨便對我下藥的壞毛病。」他輕斥的語氣中,有著無盡的寵愛,對她的任性既無奈,卻又掩不住佩服。若非自己早作了準備,恐怕又被她舉世無雙的下藥功夫給迷昏了。

  那雙黑眸幽深灼亮,唇邊的笑容是那麽得意神秘,彷佛這一切早在意料之中。

  這回輪到她慌了,因爲到目前爲止,還沒有人中了她的迷藥卻毫無影響。

  不該這樣的啊,沒迷倒他,反而讓自己落入了他的箝制中。

  「放開我。」她掙扎著,爲何這男人,每一次總能輕易撥亂她冷靜的情緒?

  「不行,妳會逃。」

  他不但不放開,居然還一把將她抱起,把她當成了孩子似的,扛在寬大的肩膀上。

  「啊!你做什麽!」施藥兒慌了手腳,拚命地捶打他。

  這男人好大的膽子,竟然這般無禮?包袱不還給她就算了,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把她當成了包袱扛在肩上?!

  她又羞又急,偏偏這人的身子彷佛鐵打的,沒打疼他,反倒弄疼了自己的拳頭。

  既然筋骨軟散無效,那就嘗嘗她的十花散,這是比迷魂草藥效更強的,先前使用過,保證藥到昏倒。

  豈料,他步履穩當,始終牢牢地扛著她。

  怎麽會?怎麽會?怎麽會?

  不!她不信!沒關係,她藥多得是。

  失心粉,可讓對方神智不清,動作遲鈍。

  十步僵,能讓對方在十步之內肌肉僵硬,無法步行。

  周公睡,讓他呼呼大睡,立即夢周公。

  其他的還有百日笑,讓他不停地大笑,笑到求饒;猴子跳,跳到累死都還在跳;斷腸淚,哭到腸子都斷了還淚流不止。

  她把所有可以阻止他這瘋狂舉動的藥粉全用上,結果,他不但精神好得很,沒有神智不清,也沒有肌肉僵硬,還走了十幾步都沒倒下,甚至俐落的帶著她縱身上馬,將她安置在胸前的位置上。

  施藥兒不可思議地呆瞪著他,而他則笑意盈盈,泰然自若的與她大眼瞪小眼,完全沒事。

  突然,她明白了,憤怒地質問:「你偷吃了我的解藥?」

  「記取教訓,是很重要的。」

  「你怎麽可以擅自偷我的解藥!」她憤憤的抗議。

  「妳下藥如此高明,我若不吃下解藥,怎能保持清醒的護衛在妳身邊?」

  當他吞下解藥時,便立刻感覺到那靈丹妙藥在體內産生的藥效,渾身舒暢得不得了,甚至察覺到有一股無形的精氣,走遍經脈血絡。

  先前看她在寫藥草經時,他便把內容記下,從衆多丹藥�取瞭解藥服下,想不到這麽靈,無異是吃了定心丸,這下子,他不但刀槍不入,還百毒不侵了,再也不必擔心被她迷倒。

  他願意被她的風采迷倒,但可不想被她的藥迷倒。

  施藥兒又羞又憤,這回可是大大的失策,她唯一的絕學便是下藥於無形,用藥制不了他,便拿他沒轍了。她不要跟他靠這麽近,因爲他強悍的男性氣息,無端擾亂了她的理智和平靜。

  她不習慣,非常的不習慣,尤其不習慣他笑得如此可惡,上風全給他占上了,而且未經准許,手臂還摟住她的腰不放。

  「你自己說男女授受不親的,卻妄自碰我,你不是君子。」她不服氣的抗議。

  「我是爲妳好。」

  「藉口!你明明是故意乘機吃我豆腐,這樣和姓白的傢夥有什麽差別?」

  他嚴正聲明。「我和他不一樣。」

  「那就放開我!」

  「好吧。」他歎了口氣,毫無預警之下,突然放開。

  「呀!」她低呼,因爲當腰間的手臂抽離時,她失去了平衡,差點往下掉,嚇得忙又伸手抱住他。

  馬兒又高又大,她向來只坐馬車,從未騎過馬,更不曉得如何平衡自己的身子,本來是要離他越遠越好,但情急之下,想也不想地抱住他。

  她擡頭,正好瞧見他用似笑非笑的表情注視她,這才糗大的驚覺,自己怎麽可以對他投懷送抱呢?趕忙又放手,但一放,身子又不穩,嚇得她又緊緊攀住這副偉岸的胸懷。

  「看吧,我說了,我是爲妳好。」

  瞧那原本白皙冰清的容顔,染了一層羞紅,再也無法維持冷靜的面孔,這樣的她,嬌豔欲滴得令人驚豔,真是賞心悅目呀,他愛死了。

  「放我下去!」她糗大地命令。

  他揚著兩手,一副冤枉的表情。「我並沒有抓妳。」

  她看看地上,表情是遲疑的,動作顯得極爲僵硬,似乎掙扎了許久,才又擡起頭,咬著唇,萬般不得已的開口。

  「你抱我下去。」

  他眉毛揚了揚。「妳不會下馬?」

  「你這不是廢話,馬這麽高,怎麽下去啊?」

  馬兒雖高,但絕不會高到摔死人的地步,上馬或許需要一些技巧,但下馬,就算沒騎過馬的人,只要不是老弱殘疾,應該都會的,其實只要她輕輕往前,就可以順著馬背滑下去了,但她沒這麽做,反而命令他,要他「抱她」下去,多難得的一句話,難得到讓他以爲自己聽錯了。

  「妳要我『抱』妳下去?」

  「對啦,快點!」

  從那可疑的羞窘,龍嘯天悟出了些事,意外地盯著她。「妳的手腳,似乎不怎麽靈活。」

  「誰、誰說的……」她心虛地瞪他。

  她否認得很不自然,讓他越想越可疑。「難不成,妳……手腳笨拙?」

  「我才不是笨拙,我只是、只是……覺得這樣跳下去很不雅觀而已。」

  龍嘯天終於恍悟,彷佛發現了一個重大秘密般感到不可思議。

  一直以來,她動作緩慢,他只當她是個心思細膩,不急不躁的女子,現在想想,這很可能是因爲她不擅長跑跳。

  她或許是下藥的絕世高手,對藥材的調配精確靈敏,但凡是牽扯上需要手腳靈活的,她皆一竅不通,可說是四肢遲鈍。

  這個大發現,令他忍不住想大笑,又不便堂而皇之的笑,最後變成了悶笑,胸膛不住地起伏震動。

  「笑什麽?」她沒好氣的質問。

  「既然妳手腳這麽不靈活,我更有義務要保護妳了。」

  「我才不──」

  「駕!」他毫無預警地扯著繮繩,馬兒在他的駕馭下,兩隻前蹄高高舉起,對天鳴嘶,這可把施藥兒嚇得花容失色,毫無選擇的主動抱緊他。

  龍嘯天策馬載著兩人賓士在大道上,出城而去,懷中的佳人只能在狂風呼嘯中,死命抱住這強健的胸膛。

  ***    ***    ***    ***

  原本一個人的旅程,現在多了一個人。

  既然找到她,他當然不會放她一個人,她要往西南方去找仙人醉,不管那兒有毒蛇猛獸也好,有叢林瘴氣也好,他是跟定了!

  幸好龍門堡有二弟坐鎮,即使他這個大堡主好幾個月不在,也不用擔心,而且他已命令楊忠和趙傑返回龍門堡,把他出遠門的消息告訴二弟。

  他厚臉皮地跟來,施藥兒根本拿他沒轍,最糗的是,還被他發現自己的弱點。

  是的,她動作笨拙,需要身手矯健的活動,她完全不行,不像容兒和靈兒,在陸地上,可以像只野猴子在樹上蕩來蕩去,下了水,便如那魚兒般靈活自如,通常這時候,她只有在旁邊乾瞪眼的分。

  喜歡安靜的她,大部分時間不是窩在屋子�看書,就是待在煉藥房做試驗,再不就去百草林看看她栽種的奇花異草,生長得如何。

  以往,有默石陪她,她只要坐在默石的肩膀上,出一張嘴巴即可,想往東就往東,往西就往西,上山下海都沒問題,但自從遣默石帶兩位師姊妹回仙山後,她只能靠自己。

  要去西南,方法很多,雇馬車,坐轎子,再不然,就慢慢用兩條腿走路,不會爬山,就繞路,不會泅水,就坐船,遇著了斷溝,即使只要跳一下就可以躍到對面,她也寧可選擇繞路,而非自取其辱。

  在她眼�,路只能是平的,只要可以讓她前進後退就行了。

  既然趕不走龍嘯天,她也只好暫時由他跟著,只是,她很不服氣。

  「爲什麽不坐馬車?」

  「坐馬車不方便。」

  「怎麽不方便?你分明是故意的。」

  「有些山道,馬車笨重,無法通行。」

  「那就走馬車可以通行的路呀。」

  他搖頭。「走官道,雖然路面平坦,卻耗費多日,妳說過,越是珍貴的藥草,越是生長在艱險的山上,騎馬比坐馬車靈活。」

  「但騎馬不能遮日呀。」

  他不慌不忙的從馬袋�掏出一把油紙傘,打開,爲她遮去炙熱的陽光。「現在,即使大太陽或下雨,也不怕了。」

  「騎馬不能擋風啊。」

  他拿出寬大的披風,系在頸上,然後蓋住她的身子,只露出一張臉。「這樣就可以擋風了,還可以沿路看風景。」

  她啞口無言,不管她提出任何理由,這人就是有辦法爲她解決,始終維持那可惡的笑容,完全不受她冷淡的態度影響。

  偶爾,他會讓馬賓士,載著兩人一塊馳騁在萬里晴空下。

  據他的解釋,這麽做是爲了要讓她適應,還建議她該好好享受這種賓士的快意,天曉得,他是存心嚇她吧,報復先前對他下藥的種種行徑。

  起初,她只敢像個縮頭烏龜躲在他臂彎�,十根手指緊緊揪住他的衣襟,當漸漸適應之後,她會偷偷探出臉來,感受禦風而行所帶來的舒暢。

  真奇怪,心境爲何不同了?

  以往,默石也會陪著她,看山看水看花草,卻沒像現在這般,心頭隱隱輕顫。他像自由不羈的風,強烈地席捲她,讓她無法忽視,再也無法保持雲淡風輕的心境。

  默石不會說話,大部分時候都是她在說,現在,有他陪她說話,還會逗她。

  其實她心�明白,自己並不想真的阻止他,甚至還偷偷心喜有他陪伴。

  怎麽回事?她竟然喜歡他在身邊?!

  向來習慣了獨來獨往的她,即使在仙山,也常常一個人獨處,有時候容兒和靈兒太吵,她還會把她們趕走,好圖個清靜。

  但是有他在,的確輕鬆多了,而且不用她開口,他自動打理兩人的吃住。

  偶爾,她會偷偷瞧他,發現在那粗獷的外表下,卻有著細心的一面,就拿喝水來說,他會去採摘荷葉,好方便她飲用。

  明明是霸氣的男人,卻總有不經心的溫柔,她內心不斷發出警訊,告訴自己這男人很危險,多跟他相處一刻,她的心就會軟了一分。

  白天,他打野味,晚上,他弄柴火,鋪草席,爲她張羅得好好的,絕不讓她受到一絲委屈。

  想著想著,她困了,不知不覺地靠在他懷�睡著,醒來時,發現自己被安全的保護在臂彎�。

  施藥兒從披風�露出臉,意外地發現,外面正刮著風、下著雨呢,她卻全無所覺,都是因爲有他擋著。

  她悄悄擡眼,發現雨水打濕了他的臉、他的發,還有他的臂膀,因爲他把油傘全給她撐著,把自己一半的身子暴露在冷風斜雨中,並且滿不在乎。

  這胸膛的體溫,正好阻擋了外頭的濕冷,所以她才會這麽好睡。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她性子冷淡,不代表她的心也是冷的。她悄悄的將這份溫暖,煨燙入心坎底,低低回味。

  不知過了多久,在蒙矓之中,傳來他的低喚。

  「藥兒。」

  「嗯……」她睜開惺忪的睡眼,從披風�探出臉兒來,不知何時,雨水已經停了。

  「妳看。」

  疑惑的美眸順著他指的方向,緩緩望去,眼前的壯闊美景,驚豔得令她整個人都清醒了。

  剛下過的雨,洗滌了青山綠樹,在山谷中劃出一道七彩的虹,橫亙著天空,那種美,會讓人忘了世間煩惱。

  「啊……」她忽地輕呼出聲,目光緊緊鎖住某個地方,呼吸變得急促,緊揪住他衣襟的手也微微抖著,整個神采都不同了。

  「怎麽了?」他緊盯住她,不明白是什麽原因讓那淡然的表情有了生動。

  「百日紅菓!」

  「在哪?」

  「在那塊石頭上!」她指著高處,發亮的目光緊盯著。

  「妳想要?」

  「要!」她用力點頭,很難得也會有小孩子想要糖吃的神情,彷佛那菓子會自己長腳逃了,差點讓他失笑出聲。

  「好,我們一起去摘。」

  一起?她見鬼地瞪他。

  「不要,你去摘來就行了。」

  「自己摘,不是更有趣?」他這下更肯定,她一定很少出門,而且很討厭出門,真不知她平日是怎麽過活的?

  她想拒絕,但已來不及了,因爲龍嘯天已經抱著她,一塊騰空躍起。

  這人就非要嚇死她才甘願嗎?抱著她飛檐走壁,硬是把她嚇出一身冷汗,害得她不得不緊緊攀住他。

  所以說,她最討厭出門了,以往容兒和靈兒邀她一塊下山玩,若非不得已,她打死不出門!因爲住在仙山,下山的唯一方法,就是飛檐走壁,從一棵樹,蕩到另一棵樹,蕩得心魂都飛了。

  「到了。」他失笑地告訴那個把臉埋在他衣襟�,幾乎要把自己裝進他衣服�的小女孩。

  她擡起頭,氣呼呼的向他抗議。「你摘給我就行了,沒必要連我一塊上來呀!」

  對她的抗議和捶打全部不痛不癢,他一臉頑皮的以眼神示意。「妳看。」

  好幾串鮮紅欲滴的小菓子,就在她面前。不過眨眼的功夫,施藥兒早把一連串要罵人的話,全抛諸腦後了,伸手摘下好幾串,並且一邊解說:「這菓子一年只結一次果,所以叫百日紅菓,有養顔美容的功效呢──啊!老天,我看到娃兒樹了!」

  「娃兒樹?」

  「拔它時,會發出娃兒笑聲的神樹,那�那�,我們去那�,快!」她又驚又喜,像個孩子似的,臉蛋因爲興奮而紅撲撲,令他禁不住好笑,這時候的她,才真像個娃兒呢。

  剛剛不知是誰說不要上來的,現在卻催促他一下子飛這�,一下子飛那�。

  不過呀,只要她開心,就算叫他上刀山下油鍋,他都萬死不辭。

  「咦?這花兒長得好奇怪,我沒見過……還有那樹根,不像人參,也不像草莖,摘一些回去研究研究……這可能有毒,小心,別沾到了,可以再爬高點嗎?」

  「沒問題,只要妳想要,要爬多高就多高。」

  這一路走來,一直嚷嚷不准碰她,要不就規定要保持距離的人,現在則像個黏皮糖似的攀緊他,甚至建議找個布條將她綁在他的背上,如此一來她便能安全地貼緊他,不但方便指揮,也方便摘藥草。

  漸漸的,她習慣了飛來飛去,不再那麽害怕了,笑的時候比不笑的時候多,說話的次數比安靜時候多。

  什麽男女授受不親,她早忘光光了,自己摘,果真是樂趣無窮哪。

  現在,不用他開口,佳人很自動地用她迷人的豐盈緊貼著他結實的背,用她那光滑柔嫩的藕臂圈住他的頸子,飄著香氣的發絲總在無意間飄過他的鼻下,輕聲細語的在他耳畔邊吐氣如蘭。

  龍嘯天只感到全身酥麻入骨,什麽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就像他這樣,明明快被體內熊熊燃燒的欲火給搞得腦門沖血,卻還得保持非人的理智。

  他真是大錯特錯了!那看似纖細的外表一點也不纖細,在衣衫底下的胴體,該飽滿的地方,可是非常飽滿有彈性的,不斷地考驗他的克制力。

  他開始懷念起佳人先前的冷淡拘束,起碼不會讓他胡思亂想;哪像現在,起風了,往他懷�鑽,下雨了,躲進他臂彎,困了,直接倚入他胸膛,睡得亳無心防……如此毫無顧忌的信任,害他連稍微起點色心,都彷佛是罪大惡極的褻瀆。

  人家不理他時,他拚命想接近,等到人家倚賴他時,他反而變得小心翼翼,患得患失了。

  一隻手,將他的臉扳過來。

  「喂,你發什麽呆呀?」

  那雙美眸好奇的盯著他,距離近到幾乎鼻尖相碰,他甚至感覺得到她的呼吸吹在自個兒臉上,所産生的陣陣麻癢,而她身上的香氣,更是最強烈的春藥。

  她的神情如此無辜,那眼神�的無私信任,害他反而不好像上回那樣,狠狠偷一個吻了。這時候,他真不想當英雄,不由得深深歎了一口氣。

  「爲何歎氣?你累了嗎?」

  「不是。」

  「不舒服?」

  「沒有。」

  「肚子餓了?」

  他搖頭,然後又點頭。

  「你到底是餓?還是不餓?」

  「都有。」

  他肚子不餓,可他的心很餓,因爲他想吃她,非常想。

  「瞎說!」她捶了他一記,嗔道:「去那上頭,快,一定還有很多稀有的藥草。」說完,很自動地圈住他的頸,將柔軟的渾圓貼得更緊,隨時準備飛天遁地。

  龍嘯天心下哀叫著,這世上最痛苦的折磨,莫過於盯著美味小羊羔,卻不能吃,只好苦笑的再度歎氣。

  「遵命,我的大小姐。」

第八章
  在山谷間行走了半個月後,他們來到西南邊陲之地,越是遠離中原,越見到各種奇風異俗。

  西南境上,山川秀麗,高山縱穀,風景自是與中原大不相同。

  在這化外之地,族民衆多,有苗族,羌族,擺夷,卡佤,傈族,佧喇,戶漢,古宗等十餘族。

  由於這兒屬於各族雜居之地,到處可以瞧見異族服飾,行走江湖的人都曉得,像這種龍蛇混雜之處,是三不管地帶。

  若非藥兒需要好好休息,馬也需要補充體力,還得補充物資,否則他不會在此地逗留。

  但露宿野外,絕不比待在客棧安全,因此行經一家鋪子時,他買了一頂紗帽給她。

  「戴上。」他道。

  「爲什麽?」

  「相信我,妳的美貌絕對會引來各方人馬的覬覦。」

  看著他嚴肅的神情,施藥兒也感受到周圍有股異樣的氛圍。她沒再多說,默默將帽子戴上,讓黑紗遮住她絕美的容貌。

  龍嘯天讓她坐在馬上,他則牽著馬繮,在一家客棧前停下,叫了最好的上房,決定今晚宿於此地。

  一來馬兒需要好好吃個飽,補充元氣;二來他們需要補充乾糧,因爲接下來的路程環境較爲惡劣,很可能無法像先前那般可以打野味。

  當他們一進入客棧�,即使施藥兒戴著紗帽,用黑色披風包住她曼妙的身段,但她散發的氣質,還是讓他們清楚感受到四方投來的目光。

  龍嘯天特意將她擋在身後,而他隱隱散發的懾人氣勢,在警告著那些人,妄想起歹意的人最好即刻打消念頭。

  高手過招,往往不需要動手,有時一個眼神交會,便可感受到對方好不好惹,他森冷的警告目光,讓許多視線很自動的乖乖避開。

  「把吃的送到房�。」

  他吩咐夥計,並給了碎銀後,帶著藥兒,直接往樓上走去,避開其他閒雜人等。

  房間佈置雖然粗糙,倒也乾淨,最重要的是,她可以洗熱水澡。

  當冰冷的手心觸碰到剛燒好的熱水時,她舒服地歎了口氣,恨不得立刻寬衣解帶,跳進大木桶�,洗去一身的風塵。

  正當她輕解羅衫時,門突然打開,嚇得她忙用上衣遮住僅剩的肚兜,驚惶地瞪著龍嘯天。

  「你……你幹什麽?」

  眼看他大步向她逼近,不由得呼吸一窒──

  不會吧?難道他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膽,想在此時此地對她……

  龍嘯天一把拉她入懷,並摀住那張口欲叫的小嘴,對她做出不要聲張的手勢。

  他嚴肅謹慎的神情,令她一愣,心下立刻明白了,也跟著起了警戒之意,悄悄瞄向四周。果不其然,就見窗戶的縫隙,緩緩探出一支細長的竹煙管,顯然有采花賊打算對她施放迷藥。

  她很好奇,龍嘯天會怎麽做?

  他不動聲色,伸手撥動水紋,將濺起的水花,凝結一顆水珠,往那竹煙管的管口彈去。

  只聽得窗外悶哼一聲,竹煙管也縮了回去,聽聲音,似乎是掉下去了。

  接著,他的目光落在上方,她也好奇的跟著擡頭,但她什麽都沒看到,反倒一直被他那對殷紅色的眸子給深深吸引住。

  每當龍嘯天升起殺氣,那對眼眸便會逐漸轉成紅色。據說龍門堡的獨門絕學焰雲功,在運功時,眼珠子會因爲血脈上沖而變成紅色,並且能夠凝水穿石……果然沒錯,就見他將水珠一彈,立刻有如銳利的鐵珠,只聽得屋頂傳來哎喲一聲,然後就是咚咚滾下去的聲音。

  類似像這樣的情形,足足解決了十多人,令她詫異不已,居然有那麽多人來偷看她淨身。

  將一干色狼解決後,他的眼睛又慢慢變回湛黑色。

  「好了,妳可以放心洗了。」說著就要走出去,但被一隻小手給拉住。

  他轉頭望著她,眼中有著納悶。

  「我怕。」當她說出口時,連自己都很訝異,不知怎麽著,就是很自然地對他表露出心中的話。

  龍嘯天認真的對她保證。「放心,我都把他們解決掉了。」

  「萬一又有人來呢?」

  「我就在門外保護妳。」

  她搖頭。「你留在這陪我。」

  他身形一震,不可思議地盯住她。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這話,很容易撩起男人的火,何況又是出自她口中。

  「好不好?」她輕輕哀求著。

  龍嘯天彷佛兩腳生了根,釘在原地!理智告訴他該立刻拒絕這誘人的請求,要是留下來,他可不保證能夠當君子,但他的頭卻不由自主地點下去。

  結果,他留下了。隔著一層薄薄的屏風,佳人就在屏風後頭寬衣解帶,那曼妙窈窕的影子投射在屏風上,光是看著那影子,身下便開始脹痛了。

  他趕忙背對著,試圖冷靜自己,但一想到她就在身旁,全身一絲不挂,凡是精力旺盛的大男人,很難不爲所動,而且他又這麽迷戀她,腦中禁不住浮現美人沐浴的旖旎風光,會是多麽令人血脈僨張。

  不能再想下去了!爲了讓自己心無雜念,他閉目養神,努力打坐,才不致氣血上湧,走火入魔。

  「啊!」

  幾乎是她驚呼的那一刻,他的人便已沖過來,將她護在懷中,殺氣騰騰地準備宰人。

  「別怕。」他低聲道,將她保護得滴水不漏,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想看看又是哪個不要命的傢夥來送死!

  「我……」

  「噓。」示意她別作聲,他警戒的注意著任何細微的異狀,那嚴肅峻凜的神情,是那麽認真,生怕任何一個閃失危及她,把她的安全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凝注眼力和耳力,全神貫注地盯著周遭。

  她安靜地窩在結實有力的臂彎中,細細審視他堅持捍衛的神情,聽著他有力的心跳。

  龍嘯天極力運行眼力和耳力,卻沒探查到任何的氣息,禁不住疑惑。「奇怪,我感覺不到任何氣息,妳剛才看到了什麽?」

  「……我剛才就想告訴你,其實我是不小心滑了一跤……」

  他頓住,那雙眸子往下瞧來。「滑跤?妳剛才尖叫,是因爲──」他最大的失策,便是不該看她;這一瞧,可讓他氣血沖天。

  适才因爲一直注意周遭的動靜,全神應敵,所以他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注意她其實不著寸縷,就這麽把人家光裸的身子摟在懷中。

  那一絲不挂的馨香美人,僅靠著一頭披散的長髮掩住胸前的春光,而那白嫩的肌膚泛著淡淡的玫瑰紅,飽滿的渾圓就貼著他的胸膛,雖沒示人,卻也誘人得讓人血脈翻湧。

  那羞澀的臉蛋,染了芙蓉嫣紅,似初春開的玫瑰花蕊,那般醉人心魂。

  老天爺∼∼

  他感到頭在劇痛,下半身也在脹痛,因爲上下都在充血,再不走開,他一定會失去理智,把她生吞活剝吃了!

  但他不能這麽做,即使他想要她,狠狠地要她,但他不該趁人之危;在得到佳人的心之前,他不可以這麽卑鄙,用強迫的。

  原來不當野獸,是這麽的困難。

  他將一條大布巾拿來,包住她肩膀以下美妙銷魂的胴體,冷靜地開口:「快洗吧,免得水涼了,我去門外守著。」然後,他很君子的轉身,卻在踏出第一步時,踩著了地上的水瓢,滑了一大跤。

  「啊……你沒事吧?」她忙要過去扶他。

  「別過來!」他猙獰的表情嚇了她一跳,彷佛她的靠近,會讓他立刻死掉。「呃,我是說……我自己起得來。」

  與她保持距離都來不及了,他哪還能忍受她又過來碰他?

  可才剛站起身,一轉頭就不小心撞到柱子,痛得他摀著鼻子,卻又連稱自己沒事。

  但走沒幾步,不是翻倒了東西,就是推倒了椅子,堂堂武功高強的龍門堡堡主,光是走到門口這幾步路,竟是動作僵硬,歷經辛苦且狼狽至極。

  施藥兒汗顔地目送他一路跌跌撞撞的離開,直到關上門的那一刻,她還傻在原地,然後,她再也忍俊不禁地笑出來。

  她從沒想過,自己可以笑得全身發抖,還笑到連眼淚都掉出來。

  适才她還以爲他要吻自己呢,因爲他的表情看起來很想,但沒料到他就這麽乾脆的離開,老實說,她也松了一口氣,因爲她沒把握自己拒絕得了。

  那次的吻,總在夜深人靜或一個人獨處時,令她不由得回味起那股悸動,並偷偷地想著他……自己應該是喜歡他的,否則不會常常心口小鹿亂撞,跟他在一起,她覺得好開心。

  雖說她很慶倖龍嘯天沒對自己動手動腳,但同時又有些遺憾,發現自己也在期待著。

  不一會兒,門外傳來一連串的聲響,聽得出來,那是有人不小心沿著樓梯,一路從樓上滾到樓下去。

  ***    ***    ***

  根據古書上記載,仙人醉這朵奇花,生長在一個叫做蝶穀的地方。

  蝶谷是古宗族人的地盤,甫一進入蝶谷,原本喧鬧的四周倏地安靜下來,男男女女全盯著他們,一雙雙眼睛充滿敵意,彷佛他們的出現是不被允許的。

  據說,古宗族自成一國,篤信巫術,喝生血,不像注重禮制的漢人那麽文明,有些村落更不歡迎外人闖入。

  施藥兒環視四周,那些男男女女全穿著五顔六色的服飾,有人在磨著刀,有人刀上滴著剛宰殺完的羊血,有人手上拿著小刀,正在對吊在樹上的蛇進行剝皮。

  因爲他們的闖入,全都停止了動作,瞬也不瞬地盯著他們,神情全是一片不懷好意。

  這危險的氣氛,讓施藥兒不自覺的繃緊了神經。

  記得師父曾說過,苗人的蠱毒和西南百夷的巫術,是最神秘詭異的。

  她的丹藥可以抵擋得了苗疆的蠱毒,卻沒把握對付得了巫毒,還聽說,他們只要擁有對方的頭髮或是衣物,就可以施術下毒,殺人於無形。

  不管多麽厲害的武林高手,碰到巫術,都不免畏懼三分,這是她頭一回感到緊張,禁不住瞄向龍嘯天,他則是一臉的莫測高深,瞧不出任何畏懼之色,但她卻開始擔心……不爲自己,而是擔心他。

  她很明白,爲了保護自己,龍嘯天必定全力以赴,但這些人並非一般武林高手,他們使的是詭譎邪門的招數,武功再強,也不見得能對付得了巫毒。

  隨著這些人的包圍,並緩緩向他們靠近,她的手,禁不住悄悄抓住他的衣角。彷佛察覺到她的憂心般,一隻大掌將那抓住衣角的小手,給包在溫暖的掌心�。

  突地,龍嘯天開口了,說的,卻是她聽不懂的話。

  那些夷人一聽到他的話,彷佛也愣住了,彼此互看一眼後,也開始跟他對話。

  施藥兒睜著不可思議的大眼,看著龍嘯天和對方嘰哩呱啦,滑不溜丟的對答如流,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消失了,最後居然還有說有笑。

  她好意外,他居然會他們的方言?!而且,他不但和這些人談笑風生,還跟他們打成一片。

  那些原本兇惡的嘴臉,現在一個個對她笑,嘰哩呱啦地說了一些她聽不懂的話,令她不知所措,只好求救的看他。

  「怎麽回事?」

  龍嘯天對她笑道:「他們要殺豬宰羊來款待我們。」

  「啊?」

  「來吧,有大魚大肉可吃了。」他頑皮的對她眨眨眼,牽起她的手,在衆人的簇擁下,一塊進入他們的領地。

  雖然不曉得是怎麽回事,但能夠和平相處,沒有打打殺殺總是好的。

  當不再抱持敵對的態度後,這些人表現得既熱情又豪爽,不但準備豐盛的膳食和水果給他們,還載歌載舞的歡迎他們。

  她自始至終都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盯著龍嘯天,看他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和對方把酒言歡。她實在好奇死了,他到底是用什麽方法,把這些中原人人忌憚的古宗族民,給收得服服貼貼的?

  驀地,一張臉突兀地來到她眼前,將她嚇了一跳!

  那是個滿臉黥紋的男人,威嚴的神情上帶著幾分懾人的邪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肆無忌憚地打量她的容貌,她回以警戒的目光,漠冷的神情有著不可褻玩的冰冷。

  這男人看她的眼光,令她不太舒服。

  「我要她。」黥紋男子指著她,對龍嘯天道。

  龍嘯天搖搖頭。「不行,她是我的。」

  「你想要仙人醉,就得拿她換。」

  龍嘯天帶笑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憤怒的情緒,只除了那一對眼,閃過幾不可察的嚴酷。

  「他說什麽?」施藥兒納悶問。

  面對她,他的目光始終柔和,言語輕鬆,絕不讓她感到一絲不安。

  「他說他老婆比妳漂亮,我說不可能,沒人比得上妳。」

  她臉兒泛起淡淡的紅雲,輕斥:「胡說。」

  「是呀,我也是這麽告訴他,如果他老婆比得上妳,我把頭割下來給他。」

  「你……就愛油嘴滑舌。」嗔睞了他一眼後,她垂下臉喝著湯,不想讓他瞧出自個兒的羞澀。

  龍嘯天擡起眼,直直看入黥紋男子的眼,正色道:「我可以給你任何金銀財寶,買那株仙人醉。」

  「仙人醉是我們的聖花,二十年才開花一次,七天就會凋謝,再多的金銀珠寶也不賣,若非看在你是我們刑長老的朋友分上,凡侵入我聖地者,死!」

  「我想跟刑長老談談。」

  「刑長老已經仙逝,現在這�由我做主,算你運氣好,我看上她,想要仙人醉,就拿她來換,否則免談。」

  他依然保持閒適自得的笑容,不讓任何人看透;幸虧今晚月色被烏雲擋住,沒照出他眼底一閃即逝的那抹殷紅。

  「我考慮看看。」

  「還考慮什麽?這樣好了,爲了不讓你吃虧,我這兒女人多得是,隨便你挑一個做老婆。」

  黥紋男子一招手,四、五個女人立刻上前來,圍著龍嘯天席地而坐,她們膚色雖不如中原女人的白皙,卻另有帶點狂野的健康膚色,舉手投足間揮灑著萬種風情。

  這群女子癡迷地盯住精壯魁梧的龍嘯天,早在他出現時,她們便偷看了他好久,期盼能服侍如此威猛高大的男人。

  她們頻頻使媚,眼波流轉間透露的訊息很明白,只要他願意,立刻可以選一個人,今夜爲他暖被。

  突然出現這麽多女人圍著他們,施藥兒雖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從這些女人曖昧的眼神�,已猜出一二。

  她靜靜地坐著,沒有太多情緒,也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冷冷的喝著自己的熱湯。

  「現在挑?不好吧,等天黑了再說。」龍嘯天對男子使了使眼色,並看了藥兒一眼。

  黥紋男子會意,哈哈大笑。

  「好,等天黑,你挑一個最喜歡的伺候你,不過明天你得給我確切的答復,來!喝酒!」

  龍嘯天與他碰杯,粗獷不羈地豪飲著,沒發現始終沈默的施藥兒,那冰清玉潔的容顔,變得更加霜雪冰冷。

第九章
  兩人同行的旅程中,這是第一次,她獨守夜晚。

  用過晚膳後,龍嘯天將她送來此地,要她在這等他,說好今夜他會去取仙人醉。

  她不知該不該相信他?特意把她送到另一個山頭,倘若他真是要去采仙人醉,爲何不能帶她一塊去?

  他說仙人醉生長的地方有瘴氣和毒蟲,爲了她的安全,所以不能帶著她。

  但是……有必要將她送到這麽遠的地方嗎?她想相信他,但一想到白天那些性感妖豔的女人,頻頻對他送秋波,心中便有說不出的悶氣。

  說不定這只是他的藉口,其實他是爲了享豔福,藉故支開她,好方便大享齊人之福。

  反正這不關她的事,但爲何她坐立難安,煩躁得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體內鑽動,又像是一塊大石壓著心口,好不難受?

  他畢竟是血氣方剛的男子,美女當前,怎不動心?

  她在乎?不,她不在乎,她只是想拿到仙人醉而已,至於他要做什麽,都與她無關,可爲何心中隱隱感到刺痛呢?

  這輩子,她從沒如此心煩意亂過,醫書拿在手上,卻看不進一個字,想寫寫藥草經,卻連蘸墨都提不起勁兒。

  她是怎麽了?一點都不像自己。

  噢!不想了,就寢吧,最好一覺睡到天亮,不去想那個負心漢!

  正要吹熄油燈時,門卻突然被大力撞開,讓施藥兒嚇了一跳,驚瞪著全身浴血、臉色發青的龍嘯天。

  「老天!你──」

  咚的一聲劇響,龍嘯天跌跪在地上,只差沒昏厥,施藥兒趕忙上前扶住他。

  「怎麽回事?你身子怎會這麽冰?」

  「藥兒,妳瞧,我拿到什麽?」龍嘯天從胸口拿出一株紅花,那正是不折不扣的仙人醉。「開心吧,這是妳最想要的。」唇邊溢著血水的人,居然還笑得出來。

  「你怎麽會搞成這樣?」

  「那色鬼要用妳來換,我不肯。」

  「所以你用搶的?」

  他更正。「這又不是他家種的,人人都可以摘,他霸佔這花,本就不該……嘔!」他禁不住吐出一大口黑血。

  施藥兒渾身一震,終於明白,原來他早計劃好一切,今夜去偷仙人醉,並心知肚明必須冒著生命危險,所以才故意遣開她,他這麽做,完全是不想讓她涉險。

  霎時體內熱血翻湧,她的眼眶紅了。

  「傻瓜!我雖然想要仙人醉,但沒叫你用命去換呀!」

  「我沒事。」

  「還說沒事?!你臉色好蒼白,身子好冰,是中了巫毒,天呀,這巫毒我沒解過,都不曉得能不能救得了你。」

  將他扶上床,她拿出所有的藥材,心想他吃過自己的解毒丸,加上內力深厚,生命力強,應該可以撐下去;想是這麽想,但她的兩手卻不住的發抖!救過這麽多人,她頭一回感到恐懼,怕自己救不了他。

  如果他死了,那她怎麽辦?

  不!她不要他死!她要他活著!生平第一次,她如此恐懼失去一個人,對生命一向看得很淡的她,居然在意起他的生死了。

  驀地明白,那些過往的風景,因爲有他在,才變得有意義,倘若失去他,她不曉得往後的日子該怎麽過?她要他陪伴自己走遍千山萬水,她要趴在他寬厚的肩膀,要窩在他溫暖的懷�,不管風雨,她都要有他在身邊。

  「妳在哭?」

  「才沒有,你眼花了。」

  「不,我沒眼花……妳哭了……」

  「這時候你還有心情笑?」

  「妳在擔心我……我好高興……藥兒……藥兒……」粗糙的大掌,輕撫那楚楚動人的臉龐,爲她拭去淚水,接著手一軟,垂下了來。

  他閉上眼,失去了知覺,唇邊依然含著滿足的笑意。

  ***    ***    ***    ***

  爲了救他,施藥兒使出了渾身解數,也幾乎哭幹了眼淚。

  當龍嘯天全身發紫、身子冰冷,幾乎等於半個死人,她仍不眠不休的想辦法醫治他。

  也幸虧她常做醫藥實驗,除了對症下藥之外,對付詭譎難解的巫毒,她知道不能用一般的藥理去思考,有時候以毒攻毒,反而能生奇效。

  沒見過這麽大難不死的人,也許他真是命不該絕,以毒攻毒的方法居然奏效了。

  前三天,他不停地嘔出黑血,每嘔一次,他臉上的紫色死相就變淡,漸漸的,他的臉色逐漸轉好,雖然依舊蒼白無血色,但總比發紫的好。

  接著,他開始發高燒,囈語不斷,好幾次,她必須強逼他吞下自己所調配的毒藥。或許是藥性太強,也或許是藥味的刺激太大,神智不清中,他全吐了出來,還吐了她一身,她只好再接再厲,繼續喂他,直到他吞下肚爲止,因此常常得跟他奮戰好幾個時辰。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了,他終於停止了高燒,也不再囈語,而她,終於累垮了。

  當龍嘯天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眼,便是那張令自己今生眷戀終不悔的容顔,靠在他身旁沈睡著。

  他不在乎自己是死是活,一雙眼凝注那芳容,享受這份喜悅。

  她就睡在他旁邊,彷佛一直守護他許久了,那張容顔有著疲憊的憔悴,發絲也亂了,但在他眼底,她依然好美。

  爲了照顧他,想必她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吧?能夠讓她如此費心守在身邊,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

  那臉龐上有淚幹的痕迹,讓他更加確定自己沒作夢。

  她爲他哭過,這表示她在乎他,多美妙的詞啊,她在乎他。

  大掌悄悄撫上那張熟睡的臉,輕輕撥開幾根淩亂的發絲,無比眷寵地、小心翼翼地,輕撫這嫩若嬰兒的臉蛋。

  這個輕微的動作,仍驚擾了佳人。

  那對倦意猶濃的美眸緩緩睜開,一瞧見他,先是驚訝,向來沈冷的眸子,閃過一抹驚喜,隨即壓抑下來。

  「你醒了?」

  「嗯。」他嘴角揚起一抹淺笑。

  施藥兒立刻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全神貫注的爲他把脈,在仔細診斷後,那眉宇間的憂心終於舒展開來,松了口氣。

  「心脈穩定,但元氣大傷,身子虛弱,只要好好休養,假以時日,便可康復,我去配幾帖藥給你服用。」說完,就要起身去調製藥材,但一隻大掌在她離去前握住了她的手。

  她愣了下,擡眼迎視他。

  「對不起,讓妳這麽爲我操心,害妳沒睡好。」

  「沒這回事。」她輕描淡寫地應著,想要收回手,卻發現他抓得好緊,沒有放手的打算,不禁納悶。

  「讓妳哭紅了一雙美麗的眼睛,我真是罪過。」

  「我才沒有。」

  沒有?眼睛瞎的人才會看不到,那好幾天不曾好好休息過的容顔,還有紅腫的雙目,全是爲他擔憂的鐵證。

  「我知道妳有,妳怕我死掉,妳在乎我對不對?」

  這人就要講得這麽明白嗎?心�有數就好了嘛,真是!

  「你幫我拿到仙人醉,我當然要全力救你,還這份人情是天經地義。」

  可惡,這人不是元氣大傷嗎?怎麽力氣還這麽大,硬是握住她的手,不讓她走。

  「啊。」她低叫一聲,突來的使勁,把她帶進了懷�,困在那灼熱的氣息內,被他的體溫包圍著。「做什麽?」她輕輕掙扎,瞪著他眼底的笑意。

  「藥兒,承認妳喜歡我,有那麽困難嗎?」

  「誰喜歡你了。」

  真是睜眼說瞎話,她可以爲他憔悴,爲他心碎,爲他流淚,偏偏就是不肯口頭上透露一些些,說自己在乎他。

  他的目光轉爲幽深,彷佛要看進她的內心深處。「其實在我昏迷的這些日子�,有時候我也不是全然沒意識的。」

  他感到懷中的人兒身子僵了下,不過嘴巴倒是很冷靜。

  「那又如何?」

  他眼中的笑意更深了。「有人不停地喊著我的名字,警告我不准抛下她,還說如果敢不努力撐下去,就要恨我一輩子。」

  「……你在作夢吧?」她目光閃躲,試圖粉飾太平。

  「我還聽到那個人說,只要我不死,不論要求什麽,她都會答應。」

  她忍不住深呼吸。當時情急之下,她一時心急便脫口而出,滿腦子想的,只是希望他能撐下去,原以爲他意識昏迷,想不到他居然一字不漏的記住。

  怪了!他不是中了巫毒嗎?生命垂危之際,明明神智不清,居然記得這麽清楚!

  「你一定是中毒太深,出現幻覺了。」

  他搖頭。「我很肯定,說這些話的人,就是在我面前死鴨子嘴硬的女人。」

  她真希望這�有個大洞可以鑽,但雙頰的緋紅早出賣了自己,偏偏他又抱得這麽緊,讓她連閃躲的機會都沒有。

  天呀,他真是愛煞了她粉臉脹紅的樣子。能讓她失了冷靜真好,這讓他更是篤定,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是真實的。

  掰不開這雙鐵臂,她只好賭氣的質問:「你到底想怎樣?」

  「說出的話,就要做到,妳該不會想反悔吧?」

  那怯怯的表情,的確有著反悔的嫌疑。

  他歎了口氣。「哎,我就知道,妳說話不算話……」

  「誰說的?我當然會言而有信。」她擡高下巴,不高興他這麽說她。

  「這麽說,不管我提出什麽要求,妳都會答應嘍?」

  她猶豫了下,有著忐忑不安,最後彷佛豁出去。「好,既然說出的話,不能收回,有什麽要求,你說吧。」

  一隻手,輕輕勾起她的下巴,低啞道:「我要什麽?妳應該最清楚。」

  他眸中的渴望,令她耳根一陣躁熱,十根小指不知所措地捏著衣角,眼睛都不知該看哪兒好。

  掙扎了好一會兒,似是下了決心──好吧,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緊緊閉上眼,一副任他處置的模樣。

  天知道他多想要她,但如果他真的這麽做了,反而有失大丈夫的光明磊落,更何況在瞧見她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他便決定不再逗她。

  「算了,硬逼人家做不願意的事,非大丈夫所爲。」他龍嘯天可不是這種乘機占人家便宜的小人。

  有時候,他真恨自己的正直!大好的便宜不占,硬要當君子,苦了自己一身的欲火,遲早他會抑鬱而亡。

  「我……又沒說不願意……」

  他驚訝的回過頭,怔怔的盯住她,而她早已羞怯得不知如何是好,這傢夥卻只是睜大眼睛,遲遲沒有行動,尷尬的她禁不住嗔道:「你到底要不要,不要就算了。」說著轉身就要走開。

  她連一步都沒踏出,就被一雙鐵臂給摟回,跌入炙燙的懷抱,那微張的唇瓣,連驚呼都來不及,就被烙下的吻給封緘。

  懷中的人兒,是熱的,是羞怯的,也是心甘情願的,這個驚喜讓他再也無法抑制積壓已久的欲望。

  他的吻是那麽放肆而激情,幾乎要淹沒了她,他的大掌在她身上游走,隔著衣衫,探索她的柔軟曲線。

  他的撫觸既溫柔又危險,挾帶渴望和侵略,逐步往上推移,最後來到她胸前的豐盈。

  她的心臟幾乎要跳出來了,害怕得想逃開,卻又喜歡他的放肆,被他撫觸的地方,都像著了火兒。

  薄唇沿著她的嫩頸,一寸一寸的親吻吮咬,令她不由自主地輕顫,十指捏著他的衣襟,好緊好緊……

  嫩白的雪膚上,點點的紅印全是他的傑作,這男人到底是在吻她,還是在吃她?迷離的思緒已分不清楚,只聽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和狂亂的心跳聲。

  昏沈之中,當她意識到時,人已經橫躺在他臂彎�,困在他狂熱的體溫下,滑落一半的衣衫,露出大半個酥胸,在他溫柔的撫揉中,令她渾身不由自主地打顫。

  彷佛有什麽梗在喉嚨間,快要輕吐出聲,但她沒有,極度保持理智,直到他用熱燙的舌,撥弄敏感的花蕊,她禁不住深呼吸,喉間輕吟著最美妙的嚶嚀,令他大受鼓舞。

  當他試圖卸下這礙人的衣裳時,一塊冰涼的硬物從她身上掉了下來。

  龍嘯天怔住,仔細一看,赫見一塊玉佩,正是他送給她的鳳玉,忍不住詫異。

  「我以爲妳把它留在王家宅子�。」

  「我一直都帶著它。」她含羞輕道。

  這表示,她早傾心於他,什麽珠寶首飾不帶,獨獨帶著這塊鳳玉,因爲這是他給她的定情物,意義非凡。

  他感到整個人熱血沸騰,元氣大增,不需要服用任何丹藥,因爲她,就是他最好的藥石。

  「藥兒……」

  正當他情難自禁,快被美麗的她給融化時,僅存的一絲警覺,依然能在細微處中,察覺到異狀。

  猛地,他停住了動作,拉起她的衣衫,蓋住那雪白的肌膚,保護在身後,全神警戒的望著四周。

  「嘯天?」還處在昏昏沈沈中的她,不解地盯著他凜冽的神情。

  「有人。」

  她愣住,緊抓住自己的衣襟,也回過神,緊張道:「他們追來了?」

  「不是。」他感覺不到任何殺氣,所以應該不是古宗族人,但很確定,有人在偷窺他們。

  一個?不對,是兩個。

  龍嘯天悄悄握住大刀,以防來者不善,即使拚了這條命,他也要保護藥兒。

  「閣下何人,請現身。」他沈聲道,對著隱身在附近的人說道。

  不一會兒,屋頂傳來細微的聲音。

  「看,都是妳,呼吸太大聲,才會被發現。」

  「是妳咽口水被聽到好不好,還敢怪我?」

  「早告訴妳不要這麽近。」

  「妳自己也說太遠看不清楚啊。」

  一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施藥兒不用猜也知道是誰了。

  她滿面羞紅氣惱的命令:「妳們兩個給我滾出來!」

  龍嘯天一臉意外的望著她。「妳認識?」

  「我真希望不認識。」

  屋頂上傳來俏皮的對答。

  「是呀,我們不認識。」

  「對、對,就當我們不存在,兩位請繼續。」

  「胡說八道,再不下來,我一輩子不理妳們!」施藥兒氣羞道。

  「哎呀,那可不行。」

  「別生氣,咱們這就下來啦。」

  不過眨眼的功夫,兩個人影閃身而至,站在他們面前的,是兩個嬌俏可人的美姑娘,一個吐吐舌,一個笑嘻嘻,一雙靈慧水汪的美眸,全好奇地盯著龍嘯天,熱情的打招呼。

  「你好啊。」

  龍嘯天轉頭疑惑地問藥兒。「她們是……」

  不待藥兒回答,兩人很自動地報上名字。

  「我叫蘇容兒,是藥兒的師姊。」

  「我是水靈兒,藥兒的師妹。」

  原來藥兒有師姊妹啊!龍嘯天眉頭一揚。

  對於藥兒的身世,他一直很好奇,但藥兒生性沈默寡言,從來不談自己的事,如今出現了兩個師姊妹,既新鮮又好奇,而且打從第一眼,他就對這兩個俏丫頭有好感,感覺很對自己的脾味。

  他拱手道:「在下是龍門堡堡主龍嘯天。」

  「龍大哥!」兩人默契一致地喊著,毫無忸怩,順口得簡直像八百年前認識那般熟絡。

  龍嘯天霎時龍心大悅。「兩位姑娘喊我一聲大哥,以後就是我妹子。」他生性豪爽不拘,最愛結交同樣不拘小節的性情中人。

  「是,大哥!」

  他禁不住哈哈大笑。「真想不到呀,藥兒居然會有如此豪爽風趣的師姊妹。」

  藥兒冷哼。「風趣?才怪,她們兩個是鬼靈精怪的頑皮精,最愛找麻煩,當她們的大哥,以後有得你受了。」她當了十六年的二師姊,最明白容兒和靈兒有多麽活潑頑皮,她們的冒險精神,可不是上天下海那麽簡單就能滿足她們,要跟她們在一起,心臟得強一點才行。

  不過話說回來,有一點她不明白。

  「妳們怎麽會在這�?」

  「我們來找妳呀,嘿,妳可真難找呀,我們一路打聽,跋山涉水,想不到妳居然跑到西南來了。」

  「是呀,我們本來還奇怪,憑妳單人之力,怎麽會來到這寸步難行的偏遠深山秘境,原來是有高人保護呀。」說著,又笑嘻嘻地望向這位相貌堂堂的龍大哥,心想二師姊眼光真好,一挑就挑中了龍門堡堡主,龍門堡威名顯赫,她們是知道的。

  施藥兒依然覺得不太對。「我跟師父說過,給我一年的時間去尋找仙人醉,一年未滿,怎麽就要妳們來尋我了?」

  容兒和靈兒互看一眼,才道:「其實是我們自己要下山來找妳的。」

  「找我?妳們兩個不去陪妳們的夫君,卻下山來找我,該不會又發生什麽事了吧?」

  果然還是藥兒最瞭解她們,什麽都瞞不過她,所以說,女人的知己還是女人,於是她們將這些日子累積一肚子的苦水,全一股腦兒的說給好姊妹聽……

  「別提那兩個混蛋了,我們再也不要理他們。」

  「對呀,我們就是被他們氣跑的。」

  「怎麽回事?」

  「哼,說來說去,還不是爲了──」

  爲了楚殷和段禦石的水火不容,爲了他們無法和平共存,爲了他們三天一小戰,五天一大戰,光是每天的拳腳過招,就照三餐打,即使有師父可以壓制他們,卻無法燒熄兩人的戰火。

  這回師父去了南海,沒人壓制得了他們,整個仙山幾乎快被他們翻過來了,每天活在膽戰心驚之中,害兩個女人終於受不了,氣得出走,索性眼不見爲淨,而且跑得不見人影。

  施藥兒汗顔道:「氣得出走?依我看,這是妳們唯一想出的解決辦法,用出走來分散他們的注意力,好爲了尋找妳們,而沒時間廝殺吧。」

  蘇容兒和水靈兒禁不住用著好敬佩的目光,對她行閃亮的注目禮。

  「藥兒∼∼還是妳最瞭解我們了∼∼」

  「啊!說話就說話,不要動不動就跑來親我!」施藥兒趕忙躲到龍嘯天背後,免得兩個女人又要用口水來弄髒她的臉,噁心死了。

  水靈兒誇大的歎了口氣,對蘇容兒道:「她不要我們親呢。」

  蘇容兒也很有默契的故作感慨。「人家現在有人可以親了嘛,當然嫌棄我們了。」

  「好啊妳們兩個,看我不把妳們毒啞才怪!」

  「救命呀!」兩人一聲尖叫後,左右各自逃開,大笑地繞著屋子逃,而藥兒則在後頭追著嬉笑怒駡。

  龍嘯天失笑地摟住佳人,心下明白,這三人是感情太好,才會如此玩鬧,而他也見識到藥兒的另外一面,驚喜的發現,原來她也會調皮,也會像個小女孩那般玩鬧。

  一陣笑鬧後,龍嘯天服下施藥兒熬制的湯藥,沒多久便昏昏欲睡,在休養了一日後,隔天,四個人便一塊上路。

  蘇容兒和水靈兒才離開仙山,還不想回去。原本打算得到仙人醉就返回仙山的施藥兒,因爲熬不過兩位師姊妹的要求,只好答應先去龍門堡。

  這樣也好,在嘯天恢復元氣之前,有容兒和靈兒陪伴,在路上也可以多照應,於是四個人,踏上往龍門堡的路途。

第十章
  回到龍門堡,是一個半月以後的事了。

  龍門堡一聽到大堡主回來,二堡主立刻帶了人,到前門去迎接。

  由於先前趙傑和楊忠已回來通報過,所以二堡主已曉得施姑娘的事純屬誤會。

  不過,當他瞧見大哥帶著那位嬌客,兩人共騎一馬回來時,便心中有數,相信龍門堡就快要辦喜事了。

  「什麽!」李秋霜一臉震驚地瞪著丫鬟。「大表哥要娶那個妖女?妳沒聽錯?」

  「小姐,奴婢沒聽錯,確確實實聽到大堡主和二堡主說,要娶那施姑娘過門,等傷養好,就要去女方家提親。」

  李秋霜恍若晴天霹靂,她自幼傾心的大表哥,竟然要娶別的女人,而且,還是那個妖女?!

  「大表哥瘋了嗎!怎麽可以娶她!不,我不答應!」

  李秋霜氣憤的摔杯子,大發脾氣。打從十二歲來到龍門堡,她就相信終有一天,她會嫁給大表哥,成爲天下第一堡的大堡主夫人,正因爲如此,所以她不斷學習堡�的事務,暗自以未來堡主夫人自居。

  誰知中途殺出一個程咬金,妄想搶她的地位,她盼了已久的計劃,豈可任人奪去!

  「小姐,這可怎麽辦才好?」

  「走!我們去找那個妖女!」

  李秋霜帶著丫鬟,決定找那妖女理論去,她就不信,自己鬥不過她。

  一行人來到繡院的桃花林,果然找著了那妖女。

  「妖女,站住!」

  施藥兒回過頭,好奇的望著來勢洶洶的娘子軍,然後再瞧瞧東、望望西,還看看後面,一臉的困惑。

  「我叫的是妳!」李秋霜指著她的鼻子憤怒道,不一會兒,帶來的丫鬢們將她團團包圍住。

  「妳叫我妖女?」

  「哼!妳用美色妖惑我大表哥,不是妖女是什麽!」

  施藥兒好奇地打量她。「妳是……」

  「咱們小姐是大堡主的表妹,出身名門世家,不像妳來歷不明,一個不懂規矩的山野丫頭!」身旁的丫鬟道。

  「喔?原來妳是大堡主的表妹啊,請問我有惹到妳嗎?」

  李秋霜冷哼。「我也不拐彎抹角的跟妳打開天窗說亮話,在這個龍門堡�,只有我有資格做堡主夫人,妳最好識相退出。」

  施藥兒恍悟的點點頭。「原來如此啊,妳喜歡大堡主。」

  「我和大表哥自幼青梅竹馬,也決意嫁給他,若他要娶妻,非我莫屬,妳最好放聰明點,別擋我的路。」

  「否則?」

  「否則出了什麽事,別怪我沒事先警告妳!」

  瞧見對方露出驚惶的神色,李秋霜很得意自己的威脅收到了效果,豈料,對方居然好意勸她。

  「妳千萬別得罪藥……呃,別得罪我,不然妳會後悔莫及。」

  「妳好大的膽子,敢反過來威脅我?!」

  「噓,別這麽大聲,我是認真爲妳著想。」「施藥兒」苦口婆心地勸著。

  「好!妳有膽,咱們走著瞧!」撂下狠話後,李秋霜率衆,一行人魚貫離開。

  待目送那群人走光後,「施藥兒」東張西望了下,確定四下沒人,便舉手輕輕一揮,那張冰清絕美的容貌,瞬間變成了另一張清俏秀麗的臉蛋。

  蘇容兒本來只是好玩,扮成藥兒的樣子四處溜達溜達,料不到遇到人家來下馬威?!幸好遇到的是自己,若是遇到藥兒,這女人肯定會後悔自己曾經活在世上,因爲藥兒是惹不起的啊!

  她得快去告訴靈兒,好跟她商量商量對策才是。

  嬌俏的倩影,踩著輕快的步伐,蹦蹦跳跳的往竹苑方向跑去。


  李秋霜氣呼呼地走著,一旁的丫鬟擔憂問:「小姐,依妳看,她會退讓嗎?」

  「她要是不肯,我自有辦法。」

  「小姐是想……」

  「倘若逼不得已,只好去求助那個女人。」

  「小姐要找那位三個月前出現,自稱是小姐娘親堂姊的女人?」

  「怎麽?不妥嗎?」

  「不知怎麽著,奴婢每次一見到她,就覺得背脊發寒,心�發毛,小姐真的相信她是老夫人的堂姊?」

  「她有我娘的信物,而且對我和娘之間的事,她都說得絲毫不差,倘若她不是娘的堂姊,又怎會曉得我娘臨終時的遺囑,就是要我無論如何,都要成爲龍門堡堡主夫人?」

  「這麽說也對啦,但……奴婢總覺得……」

  「行了,行了,瞧妳膽小的,若妳這麽怕,就別跟來,我一個人去見她。」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跟著小姐就是了。」

  李秋霜原本打算,要憑自己的努力得到大表哥的心,所以遲遲沒有接受那女人的建議,但如今眼下情勢不利於她,也只好鋌而走險,去找那個女人了。

  經過長廊,她才轉個彎,便與施藥兒打了個照面。

  「呀!」她倒抽一口氣,瞪大眼睛盯住眼前的人。

  施藥兒彎唇笑笑。「對不起,嚇著妳了。」

  李秋霜上下將她打量了一遍,才愕然道:「妳怎麽來到這�的?」

  施藥兒眨眨眼,回答:「我?用腳走來的啊。」

  明明适才在賞荷亭,兩人才打過照面,不過一會兒功夫,又在這�遇到她,這是怎麽回事?

  李秋霜以爲對方是故意捉弄她,不知用了什麽方法,偷偷跑到前頭來嚇她。哼!她才沒那麽容易被嚇到。

  「裝神弄鬼,我警告妳,別以爲大表哥喜歡妳,就可以爲所欲爲,我也不是好惹的,滾開!」她才伸手要推開對方,卻連對方的衣角都沒碰到,反倒差點向前栽出去。

  她怔了下,以爲是自己沒對準,再度伸手,然而,不管她怎麽推,就是推不到對方,而對方明明就近在眼前。

  她不信,叫所有丫鬟圍住對方,她非好好地教訓這女人不可!但不知怎麽著,當她一伸手,那女人卻不見了,不知何時,對方已站在圈外,笑嘻嘻地看著她們。

  李秋霜頓時全身發毛……難道這女的果真是妖女?

  「妳、妳給我記住!走!」實在太邪門了!她一時瑟縮,不敢再逗留。

  「咦?不玩了啊?」水靈兒看著那群女人急忙走開,一臉的可惜,因爲她玩得正樂呢!

  她戴著容兒幫她做的藥兒面具,在龍門堡�四處晃蕩,想看看龍門堡內的人,對藥兒好不好?想不到剛才那女人居然不知死活的欺負二師姊?!幸好是遇到她,否則此刻那女人已不知被二師姊整得如何淒慘了。

  不知容兒跑去哪兒玩了?到處都找不著。

  這龍門堡可真大啊,她只好繼續逛了,相信遲早會找到大師姊。

  芳影一閃,一溜煙的便不見人影。

  ***    ***    ***

  龍嘯天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了!

  躺在床榻上休養的這幾日,藥兒無微不至的照顧他。有醫術高明的佳人陪侍在側,他的身子復原得很快,氣色也好多了,不像前些日子半睡半醒,要靠兩位小妹在路上保護他。

  每日午時前一刻,需服下的湯藥,即使苦得像摻了十斤黃連,但有藥兒親自喂他,再苦,他也當成是在喝糖水。

  施藥兒輕輕吹著湯藥的熱氣,確定沒那麽燙了,才將湯匙舉到他面前。「來,喝一口。」

  龍嘯天就像是一隻乖巧如貓兒的猛虎,依令喝下她送來的湯藥。其實他可以一口氣喝光,但如此一來,就沒機會承受美人恩。

  受這種巫毒真值得,不但得到佳人的心,還得到她全心的對待。

  「笑什麽?」她嬌嗔問道,自然流露出的女孩兒家的嫵媚,令他心神一蕩。

  「我恨不得馬上娶妳入門。」

  「急什麽,身子養好再說。」

  「急,非常急。」他話中意有所指,她立即會意,禁不住臉兒燙紅。

  「反正我遲早是你的人,只要你肯好好把身子養好,到時候我……」

  「如何?」他目光熠熠,一臉期待。

  她低下臉,羞澀道:「任你處置。」

  這話,可比任何補藥更有效,讓他精神亢奮,情難自禁,拿起碗一口氣喝光。

  「哎呀,小心燙呀。」她急著伸手阻止,反而落入了厚實的大掌。

  「我好多了。」他拉近她,意思就是,他現在就等不及想要嘗嘗她的味道。

  「你真是的……」她嘴上嗔斥,臉上卻溢滿柔情。

  這些日子來,兩人都沒有獨處的機會,先前是因爲有容兒和靈兒在,回到龍門堡後,人多嘴雜,就更沒機會了,所以她任由他摟在懷中,對自己的粉頸放肆,就……嗯,就讓他吃個幾口,解解饞好了。

  「呀!」

  突來的尖叫聲,讓兩人趕忙分開,同時驚訝地望向闖進來的人。

  李秋霜指著施藥兒,一臉驚懼的抖著唇。「妳妳──妳怎麽會在這�?」

  剛才她明明和這女人在前院說話,不過轉個身離開,又在這�遇上她,嚇得她驚聲尖叫,完全忘了在大表哥面前要保持溫柔婉約。

  「妖女!妳果然是妖女!」

  「秋霜,不可無禮!」龍嘯天喝斥。

  「大表哥,她真的是妖女,剛才我才在前院遇著她,不曉得她用什麽妖法,居然變到這兒來了!」

  施藥兒緩緩瞇細了眼,神情轉爲冰冷。她最恨人家叫她妖女,這個表妹,打從自己來到龍門堡的第一天,就沒給她好臉色過,現在居然罵她妖女?!

  「住口!秋霜,即使妳是我表妹,若是對藥兒不敬,我也不會饒妳!」

  從未對她嚴詞厲色的大表哥,竟然爲了一個外人,對她這個自幼一塊長大的表妹發脾氣?!

  李秋霜氣得咬牙切齒,眼眶泛紅,跺腳道:「爲了她,你居然凶我!」

  「她是未來的堡主夫人,任何人都不可對她無禮,包括妳,快道歉!」

  「不!我才不要!我沒錯,她是妖女!」

  「住口,妳敢再罵一句,我不饒妳!」

  李秋霜不由得後退一步,因爲她從沒見過大表哥用如此森冷的目光瞪她,彷佛她真的只要再罵一句,他會說到做到,絕不寬宥。

  她咬著唇瓣,兩行眼淚立即掉下來。「臭大表哥,我再也不理你了!」說完便哭著跑走,她無法忍受,大表哥居然對她撂下狠話,說不饒她,他不饒她!

  好,既然他無情,也別怪她無義!她是被逼的,是身不由己的,這堡主夫人的位子,她絕不讓給別人,即使不擇手段,她也要達到目的!李秋霜在心中恨恨地發誓。

  ***    ***    ***    ***

  「這藥真這麽靈?」

  「這是苗疆的七葉蘭,即便是百毒不侵的人,也難敵它的藥力,只要把它加在湯�,那龍嘯天就是妳的人了。」

  李秋霜看著手中的瓷瓶,不安地問:「真的這麽靈?沒騙我?」

  「我說過,我是受妳娘所托,來幫助妳的;讓妳成爲堡主夫人,是她生前最大的心願。」說話的黑衣女子,以黑布紗遮住下半張臉,只露出一對眼睛,閃著詭邪的魅光,輕易說服了眼前這個笨女人。

  李秋霜下了決心,只要能夠嫁給大表哥,和他圓了房,就算事後大表哥生氣,也不至於不對她負責到底,因爲她瞭解大表哥。

  小心的收下瓷瓶後,李秋霜在離開之前,對黑衣女子道:「晚點我會送膳食過來,妳可別出去,讓人發現就不好了。」

  「放心,在助妳成功前,我會一直安靜的待在這�,哪兒都不去。」

  李秋霜點點頭,便走了出去,把門帶上。

  黑衣女子在她離開後,眼露凶光,發出邪惡的笑。

  冷無霜潛藏在龍門堡很久了,官府和江湖人士都在追殺她,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誰會料想得到,她毒蜘蛛黑寡婦會躲在龍門堡表小姐的閨房�。

  只要那笨女人成功在龍嘯天的湯�下了七葉蘭,那麽她便可乘對方神智不清時殺了他,就算殺不成,對方若沒及時和女人交合,也會七孔流血而死。

  她恨龍嘯天,恨這男人毀了她的玉靈宮,毀了她的心血,更毀了她的臉!站在銅鏡前,她拉下黑紗,銅鏡�映出的那張猙獰面孔上,沒有鼻子。

  一絲極小的抽氣聲,傳入冷無霜的耳�。

  「誰!」冷無霜立即射出毒鏢,只聽得窗外悶哼一聲,有個人影閃身而逃,她立刻破窗飛身追去。

  蘇容兒拚了命地跑!她聽到了大秘密,得快點去告訴龍大哥和藥兒才行,但是才跑沒多久,便覺全身直冒冷汗……

  那鏢上肯定有毒,她不擔心,因爲她吃了藥兒的解毒丸,死不了,但兩種藥性在體內互相抗衡,連帶使行動受了影響。

  若非被那女人可怕的容顔嚇到,她也不會泄漏行迹,再加上沿途的血迹不小心暴露了行蹤,很快的,便被那可怕的女人追上。

  「看妳往哪逃!」

  她回過頭,心臟幾乎要停止,眼看自己即將逃不過對方刺來的劍尖,她這條小命就要不保。

  幾乎就在劍尖離她心口三寸的當口,一股更強的氣勁襲來,將劍尖劈斷,同時攬她入懷。

  蘇容兒感到一種熟悉的氣息,當她回神時,發現自己被摟在強健的臂彎中,抱著她的人,正鐵青著臉,彷佛是火燒屁股的趕來,只要稍微再慢一步,就天人永隔了。

  「段郎!」她開心的抱緊夫君。

  段禦石鐵青著臉。「妳受傷了!」幸好他及時找到小妻子,否則那一劍,勢必要了她的小命,思及此,他又冒了一身冷汗。

  「小傷不礙事,你又救了我,這是第三次,太好了,我的劫難終於結束了!」蘇容兒開心笑道,完全沒有死�逃生的恐懼,反倒覺得自己運氣真是太好了,因爲師父曾說她有三次死劫,只要逃過,便從此太平無事。

  虧她還笑得出來,他都快嚇去半條命了,一雙厲眸朝那黑衣女子射去,渾身迸發出殺氣。

  黑寡婦冷無霜沒料到中途會殺出一個人,壞了她的好事。

  她不曉得來者何人,但對方卻能以氣勁截斷她的劍,可見武功之高強,既然事迹敗露,此地不宜久留,遂飛身離去──

  「啊,別給她逃了!快攔住她!」

  「妳給我回來!」低吼的命令,在她耳畔邊咬牙噴氣。

  「幹什麽啦!」她皺眉地瞪著夫君,腰際的手臂比鐵鏈還牢固,綁得她無法掙脫。

  自從小妻子不告而別,離家出走,他便日夜不停的尋找,好不容易找到她,竟是瞧見她被人追殺的驚心動魄畫面,他就算有再強的心臟,也遲早給她嚇停!

  明明才剛死�逃生的人,不是應該嚇得躲在丈夫懷�,哭訴自己有多害怕麽?她居然還打算去追她打不贏的人,他真是服了她。

  「妳給我解釋這是怎麽回事?那女人爲何要殺妳?」

  「她是壞人,她要害藥兒和龍大哥,被我聽到她的計劃,所以想殺我滅口。你快放開我,我得立刻去告訴龍大哥,否則遲了就慘了!」她不停地掙扎著。

  段禦石本來還有好多事想好好拷問她,但情況似乎有些急迫,決定先搞清楚再說。

  「我跟妳去。」

  ***    ***    ***

  「施藥兒」又跳又跑的,四肢靈活,身子輕盈的在龍門堡的蓮花池畔,玩了一整天。

  她樂得騙過了所有人,每個人都以爲她是藥兒,其實她是水靈兒扮的,真正的藥兒哪會這麽頑皮,又哪會沒事到處閑晃?

  容兒把這面具做得真是傳神,接下來該去騙誰呢?

  對了!不如去找二堡主嗑瓜子兒喝茶,她相信未來的「嫂子」找他喝茶連絡感情,他一定不會拒絕的。

  決定了下一步計劃,她便立刻連跑帶跳的去找二堡主,但不過才踏出幾步,立刻察覺身後有異。

  一股殺氣傳來,她輕巧一閃,躲過了那伸來的魔爪,並疑惑地盯著眼前那一身黑的女子。「妳是誰?」

  對方沒回答,五爪又淩空伸向她,水靈兒左閃右躲,她的輕功蓋天下,對方連她的衣角都沾不到,所以她也不急著逃跑,只是覺得奇怪,這女子幹麽要抓她?不對,自己現在扮的是藥兒,所以這女人要抓的其實是藥兒。

  雖不明白其中原由,但她正閑著沒事幹,有個人陪她玩玩挺好的。

  兩個俐落的身影,便這麽一前一後的在龍門堡的屋瓦上,展開了追逐。

  「站住,死丫頭!」冷無霜氣急敗壞地罵著,原本她是打算事迹敗露後,一不做,二不休,抓住龍嘯天的女人,好威脅龍嘯天。

  明明聽說這施藥兒沒有武功,怎會輕功如此了得?不管她如何追,總是差那麽一大步。

  「臭丫頭,別怪我心狠手辣!」兩支飛鏢毫無預警地射向水靈兒。

  「啊,臭老太婆!追不上就用飛鏢,太奸詐了!」她邊逃邊罵,結果射來的飛鏢更多,密麻如網,害得她一邊要閃飛鏢,一邊又要想辦法把這女人給引出龍門堡。

  她忙著逃跑,沒注意到一抹白色修長的身影,正等著她自投羅網。

  水靈兒一見到那張俊美的面孔,便當場呆愣住──因爲太意外了,害得原本俐落的手腳一時失靈,來不及閃身,反而被對方給抓個正著。

  她擡起頭,瞧見一張沈冷的面孔,嗅出一股邪魅的怒氣,由此可見,她的不告而別,似乎讓某人很火大。

  她心虛地開口:「嘿……好久不見啊楚大哥,你要找靈兒對不對?我這就──」

  楚殷不等她說完,便伸手朝她身後,射出兩道黑影,只聽得黑寡婦一聲慘叫,因爲兩條黑色的小蛇鑽到她衣服�,嚇得她當場又跳又叫。

  楚殷視若無睹,一雙冷眸始終鎖住水靈兒,沈聲道:「妳還想裝到什麽時候?以爲戴著面具,我就逮不到妳嗎?」

  水靈兒心虛的吐舌,尷尬的陪著笑,心下暗罵自己笨,藥兒哪會飛上屋頂?夫君必是認出她的輕功而識破她的。唉,真可惜,這下沒戲唱了。

  「你很生氣?」她怯怯地問。

  從那峻冷的面孔上,答案顯而易見。

  「妳怎會惹上那女人?」小妻子不告而別,急得他四處找人,但他更生氣的是,她將自己置於危險的處境。

  水靈兒好奇問:「你認識她?」

  俊美邪氣的眸光,冷冷睨著那臉色已呈青紫,正痛苦掙扎的女人。

  「她是人稱毒蜘蛛黑寡婦的玉靈宮宮主冷無霜,天底下最毒的女人,算妳運氣好,沒被她的毒鏢給傷到,依我看,她似乎重傷未愈,否則沒那麽容易被我的毒蛇咬到。」

  水靈兒一聽,大爲興奮。「她就是黑寡婦?太好了,夫君,你殺死她,這下子龍門堡可就太平了,藥兒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

  楚殷不明白小妻子因何突然變得如此亢奮,不過看在她緊緊摟住他的開心樣,那冷漠的臉龐也不自覺放柔了。

  「妳最好跟我解釋,到底又在搞什麽名堂?」

  ***    ***    ***    ***

  龍門堡突然出現了兩位貴客,既然都是藥兒小姐的朋友,自然奉爲上賓款待。

  衆人只知道這兩位是容兒和靈兒的夫君,卻不曉得,這兩個男人分別是威震八方的段將軍,以及苗疆邪王楚殷,因爲他們都戴上了面具。

  段禦石臉上的疤早被易容蓋住,在容兒的巧手下,完全沒有武將的悍莽之氣,還十分親切的笑容可掬……當然不是他笑,而是面具在笑。

  至於楚殷,則貼上了大鬍子,俊美的面孔被粗獷的假皮掩蓋住那靈儒的氣度,看上去就像是北方的鏢師。

  爲何要如此大費周章的易容呢?理由很簡單,他們兩個都被朝廷通緝,一個是違抗皇命,不肯娶公主,一個則是中原人人都要砍他的首級,因爲很值錢,只有龍嘯天知曉他們真實的身分。

  既然他們是兩位小妹的夫君,又爲龍門堡和武林除害,龍嘯天自然當他們是自己人,他豪氣幹雲,對他們竭誠以待。

  三個月後,龍嘯天終於完全康復,可以如願帶著藥兒返回仙山,正式向她師父提親去。

  「六人結伴而行,想必這一路上不寂寞,一定很熱鬧。」

  「那可未必。」

  龍嘯天低頭看向佳人,只見她黛眉輕蹙,目光時時往身後那兩騎瞧去。

  「妳在擔心什麽?」

  「我怕那兩人打起來。」

  龍嘯天聽了哈哈大笑,不以爲意。

  「妳多慮了,我看楚兄和段兄兩人之間一直相安無事,怎會無端打起來?」關於段兄和楚兄之間的不合,龍嘯天早聽兩位小妹說了,但他只當是她們言詞誇大。

  「他們一打起來,可是很麻煩的。」

  「我看不出他們兩人哪一點像妳們說的水火不容?在龍門堡三個月,一次也沒見過兩人廝殺的場面呀。」他只當是言過其實了。

  「那是因爲他們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想把龍門堡毀了,一旦出了龍門堡,便再無顧忌。」

  龍嘯天頓住,像是突然恍悟。「妳不要我領著大隊馬車,載著聘禮前往仙山,只要輕騎而行,是因爲想快點趕路?」

  「嗯。」她點頭。「這是原因之一。」

  「另一個原因呢?」

  「我們仙山從不在乎世俗那一套繁文縟節,只要你跟我一塊回去拜見師父就行了。」

  「但是這樣做,總覺得禮數不周,也顯得我龍嘯天小氣了。」對於這事,他一直耿耿於懷,他只想讓她明白,能夠娶她爲妻,對他而言何等重要。

  藥兒輕輕靠在他懷�,柔聲道:「你這份心意,師父會曉得,我向來不把財寶看在眼�,你明白的,不是嗎?」

  她的微笑,是他今生的眷戀,禁不住收緊手臂,呵護備至的寵愛著這個小東西。

  「藥兒……」他低下頭,淺嘗那甜蜜的芳唇,將烙燙的舌,喂入她口中,引得她輕吟一聲。

  「啊!你、你們怎麽又打起來呀!」

  龍嘯天一愣,往身後看去──這一瞧,乖乖不得了,殺氣奔騰,兩具身影在曠野中卷起一片狂沙,不過幾眨眼的功夫,已連過數百招。

  「手癢了是吧?」段禦石嘿嘿冷笑。

  「怕你四肢鏽了,好心幫你活絡筋骨。」楚殷冷道,談笑間,兩人沒停過手,打得如火如荼,從地上打到天上,又從天上打到樹林�。

  龍嘯天呆愕地望著,想不到那兩人一出了龍門堡,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還真的打起來了。

  「看吧,我沒騙你,他們兩個忍了三個月,這次一定會鬥個你死我活,你快去阻止他們。」藥兒不免心驚肉跳的擔憂催促,至於急得跳腳的容兒和靈兒,也忙策馬過來,向他求助。

  「龍大哥,你快去阻止他們!」

  「是呀是呀,遲了就來不及了!」

  她們兩個急得眼眶都紅了,生怕自己的夫君出事。

  龍嘯天卻遲遲沒動靜,只是靜靜的觀察那兩人許久,忽地逸出一抹會意的笑容。

  「你還耽擱什麽,快去呀!」連施藥兒都沈不住氣了。

  龍嘯天忽爾放聲大笑,讓三個女人當場傻眼,不明白他是怎麽了,居然這時候還笑得出來!

  「放心,他們不會有事。」

  「怎麽沒事?你沒見他們打得激烈嗎?簡直拚了老命!」

  龍嘯天搖搖頭。「相信我,他們根本不是在決鬥,我以性命擔保。」

  「你怎麽知道?」

  「因爲我根本感覺不到他們之間有任何殺氣,而他們出的每一招,都只是點到爲止。」

  三個女人面面相覷,依然半信半疑。

  「那……他們爲什麽要打?」

  「妳們沒聽過,不打不相識嗎?這是他們惺惺相惜的方式,等到打累了,他們自然會休息,走吧。」

  策著馬,龍嘯天載著未過門的妻子繼續往前賓士,將她們抛在身後。

  真是太好了,兩個在天上打,兩個在地上等著,暫時沒人來打擾他們,他終於可以好好地和佳人獨處!不過,有人卻偏偏安靜不下來。

  「他們真的沒事?」藥兒仍不太放心,頻頻往後頭望。

  「真的。」

  「你發誓?」

  「我發誓。」

  「要是出事了呢?」

  「不會的。」

  「你有把握?」

  「有。」

  「萬一你弄錯了呢?」

  「我不會。」

  「可是他們打得很凶呢,你確定?」

  他突然開始懷念起佳人沈默寡言的樣子,有時候女人安安靜靜的,比較可愛,而讓佳人安靜下來最快的辦法,當然是直接封住她的嘴。

  他很樂意這麽做,而且,是用他的唇。


  【全書完】


  編注:

  ☆關於擅長易容術的大師姊蘇容兒和冷面將軍段禦石的愛情故事,請看橘子說554《笑將軍》。

  ☆關於輕功冠蓋天下的小師妹水靈兒和邪王楚殷的愛情故事,請看橘子說600《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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