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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5-2-20 16:35:53

前言:


「你是我的,生來就應該跟我在一起!」
高大矯健,本業私人保鑣的VIP級健身教練,
與四肢不勤,健康檢查滿江紅的嬌弱言情小說家。
以未來為賭注,一場充滿陽光跟汗水的戰爭甜蜜展開!
最後,會是霸道蠻橫的他,還是謊話連篇的她笑納勝利呢?!
黃依依,芳齡二十八的言情小說家,
由於長期外食、作息不正常,外加從不運動的緣故,
健檢報告看起來簡直像是八十二歲!
一次,她因連日趕工病倒,而被母親火速接回家療養,
不僅如此,還找了個帥氣迷人的肌肉男來陪她運動。
她假裝昏倒,
想給個下馬威,讓他知難而退,
誰知不但被識破,還被反將一軍。
稍微賴個床,他就把她的房門給拆了,
根本是個粗魯無禮的野蠻人!
鎮上的人居然還打賭他們會在三個月內進展到論及婚嫁,
笑話!以她最寶貝的限量版大同寶寶為賭注,
絕、對、不、可、能!
只是,面對他五官深邃的俊臉,與精壯身軀,她忍不住臉紅心跳,
而當他吻上她的唇瓣時,她更是意亂情迷,不可自拔,
這、這下可糟了,她的大同寶寶有危險了!   



楔子

  春有百花、夏有月;秋有涼風、冬有雪——

  天、天、都、是、睡、覺、天!

  窩困在暖暖被窩裡的嬌小女人,半夢半醒的想著,傭懶的伸懶腰,翻過身去抱著被子,幸福得嘴角淡笑,即使窗外陽光普照,她還是堅持賴床不起,小腿輕磨被單,舒適得蜷窩更深。

  室內光線朦朧,即使白晝也顯得昏暗。

  其實,房間東面有扇落地窗,原本的設計本意,來是為了采光良好,能減少用電量;二來是能一早迎接晨曦,多曬太陽健旺精神。

  可惜的是,落地窗被掛上三層遮光布料,毀了設計者的用心良苦,更讓整個房間總是昏昏暗暗的——

  這樣的環境,多麼適合賴床!

  上學的必須早起、上班的必須早起,家庭主婦天色剛亮,就必須張羅一家大小吃的用的穿的,趕著丈夫孩子出門,然後開始一整天忙碌的家務;職業婦女更是繃緊神經,往往事事周全,趕到工作崗位,卻肚子空空,連吃,塊土司的時間都沒有。

  唯獨極少數的人,罔顧天怒人怨,都日上三竿,睡得太陽照屁股了,還不願意離開被窩。

  黃依依就是其中之一。

  白嫩的雙手雙腳,圈抱棉被不放,像側躺的無尾熊,緊攀著尤加利樹,一副情願抱著棉被,睡到天荒地老,或者世界末日,也拒絕鬆開手腳。

  窗外傳來人人忙碌的聲音,稍稍擾了她的清夢。但是,她也不是省油的燈,這種等級的干擾,對她來說根本是小意思,夢境像精采的電影,只是稍微放慢速度,但沒有停播。只是,有陣不熟悉的噪音愈來愈近、愈來愈強烈。

  咚!

  咚咚!

  咚咚咚!

  黃依依在夢中皺著彎彎的眉,堅持抵抗那陣噪音,本能拉起棉被,把頭藏進黑漆漆、暖洋洋的被窩裡頭。

  噪音雖然減弱,卻沒有停止的跡象。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這是意志力之戰,她要再睡、再睡——

  猛地,一股強大的力量,粗魯的扯開棉被。

  「哪個王八蛋?」她又驚又氣,火速坐起身,立刻因為貧血而暈眩,眼前有幾秒都是黑茫茫的。

  打斷夢境的兇手,踏過淩亂的房間,用扯開棉被的寬厚大手,抓住遮光窗簾,輕而易舉的一扯。嘩啦一聲,三層窗簾全毀,剌眼的陽光照入室內。

  她痛苦的瞇眼,張開手遮擋。

  「你遲到了。」低沈的聲音響起,夾雜毫不掩飾的怒氣。

  「我只是遲到一下下而已,你不必來掀我被子!」她困難的轉頭,避開直射的陽光,壓根不想坦承,她沒把約定放心上。

  映入眼中的景況,讓她倒抽一口氣,起床氣破表,飛也似的無限飆高。「你拆了我的門!」

  天啊,她真受不了這個肌肉男!

  「我敲過門了。」他非但沒有罪惡感,更沒有半點歉意。

  「是你不來開門。」千錯萬錯,都是這個小女人的錯。是她害得他失控。

  她抱住頭,像受傷的小動物般,發出持績的呻  吟。她最注重隱私,更在意私人領域,而這個粗魯的傢夥,竟敢大剌剌的闖進來,像登陸東京的大怪獸酷斯拉,轟轟烈烈先來一場破壞。

  「你就不能講理一點嗎?」朦朧的雙眸眨了又眨,惱怒的瞪向背對落地窗,雙手叉在腰上的壯漢,因為背光的緣故,他深邃的五官與龐大身形,被勾勒得更清晰。

  「跟你講理?」他冷笑幾聲。「嘿,你睡太多導致失憶嗎?這些日子以來,我都試著跟你講理,事實證明那一點用都沒有。」低沈的聲音拖得長長的,有著滿滿的諷剌。她還要辯駁。

  「我哪有不講理?我只是——」

  話還沒說完,眼前就陡然一晃,龐大的身軀驀地欺到身前,動作快得看不清楚。寬厚的大手,牢牢搗住她的小嘴,有效制止所有借口。

  那張臉靠得好近,近到她能在他眼裡,看見自己的倒影。

  「講理的時間已經過了。」他彎起嘴角,露出可怕又邪惡的獰笑,注視那雙瞪大的驚慌水眸,慢條斯理的宣佈:

  「從現在開始,所有進度都由我決定,所有異議都無效。」他逼靠得更近,嘶聲說道:「該是咱們來身體力行的時候了。」

第1章(1)

  七天前

  屋外有人。

  悅耳的電鈴聲,迴盪在這棟屋齡約五十年左右,以原木裝潢為主的三層樓建築,一聲又一聲、一次又一次,顯示出門外的人,不但非常有耐心,還很確定屋裡有人。

  黃依依聽著電鈴聲,逕自走進廚房,過度白皙的手打開冰箱,小腦袋湊了進去,忍著撲面的冷空氣,搜尋想吃的食物。

  由鎮長主持,經營有成的純淨農業,鎮上農夫自產自銷,青翠新鮮的蔬菜——要洗要切要燙,太麻煩了。

  同樣不灑農藥、不使用化學肥料,外貌雖然不像超市販售,那麼光滑誘人,但絕對鮮甜的當季水果——

  要剝皮,算了。

  親戚家餵養兩年,身家清白的土雞肉——

  想都不用想,直接出局!

  左看看右看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冷得鼻尖瘙癢,連打了兩個噴嘻後,她才慢吞吞的拿出罐裝牛奶,把冰箱門關上。

  剛起床就喝冰牛奶,絕對不是個好選擇,要是被家人瞧見,肯定會被隱上一頓、把整罐冰牛奶拿走,再附贈一段中醫的囑咐,要她戒除生冷食物,該好好進食。

  不過現在,家裡只有她一個人。

  黃依依拿出櫥櫃裡頭,專屬於她的牛奶杯,將冰牛奶咕嚕嚕倒進去,原本透明的杯子,變成乳白後,浮現可愛的漫畫圖案,不但跟身上的棉質睡衣相同,就連拖鞋的圖案也一樣,整套配得很齊全。

  門鈴還在響。

  她啜了一口冰牛奶,坐到偌大的原木桌椅邊,這才發現桌上擱著盤子,盤裡有鮮奶蔓越莓饅頭,摸起來軟蓬蓬的,還有些暖度。

  牛奶能增加鈣質、蔓越莓能補血,兩樣食材都對健康有益。

  這陣子以來,媽媽每天早上都替她做妥鮮奶蔓越莓饅頭,才出門到菜市場上,以買菜為名,行社交八卦之實,再多多搜羅健康資訊,非要跟街坊鄰居們聊到中午左右才會回家。

  黃依依伸出手指,面無表情的在饅頭上戳一個洞,然後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無辜的饅頭被戳得滿滿是洞,根本未曾被拿起,更未被咀嚼享用。

  媽媽的愛心無價,但是,連續吃了兩個月相同早餐,再好吃的食物,也會變得索然無味,甚至引發進食恐懼吧?

  嗚嗚,她真的吃膩了!

  身為女兒,黃依依太清楚,媽媽有多麼固執,就算提出抗議,也會被立刻駁回。好在,山不轉,路轉,凡事都有變通方式。

  她從廚房角落,拿出乾淨的塑膠袋,把三大個鮮奶蔓越莓饅頭包好。

  接著,可愛拖鞋離開客廳。

  再回來的時候,饅頭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她真正的早餐——

  一大包家庭號的洋芋片!

  酥脆的薄片入口,大量的鹽及香料觸及舌尖,引起味覺的小型爆炸,她滿足的呻  吟一聲,對垃圾食物的依戀,不論如何就是無法戒除,一片接一片,停都停不下來,咀嚼的清脆聲,聽來都很悅耳,只除了——

  真不敢相信,電鈴聲居然還在響。

  依依捏著一片洋芋片,慢條斯理的啃著,終於轉頭看向大門的方向,好奇是誰這麼有耐性,按了這麼久的電鈴,即便沒人回應也不肯放棄,她都要擔心門鈴被按壞了。

  是推銷員嗎?

  她拎著洋芋片,小心翼翼的靠到門邊,用沾了油鹽的指尖,微微挑開一個空隙,洩入的耀眼陽光,讓她不自覺半瞇起雙眸。

  幾乎是同一瞬間,對方就發現她了。

  「嗨,你好!」

  爽朗的聲音響徹大門內外,搭配滿臉和善笑意,站在門外的男人高大健碩,穿著剪裁合身的西裝,還講究的打著領帶。他的五官深邃好看,雖然理著三分頭,卻沒有半分流氓氣息,反倒散發出一種讓人信賴的感覺。

  他滿面笑容,露出整潔的牙。

  「請問,黃太太在家嗎?」他問。

  依依咬著洋芋片,吞嚥下肚。「你找她做什麼?推銷健身器材嗎?」

  「不是。」他笑笑的否認,像哄小孩似的,耐心十足的又問了一次。「可以告訴我,黃太太在家嗎?」

  「她不在。」

  「那麼,請問她什麼時候回來?」他笑得更燦爛。

  她舔了舔指尖,再把手探進大大的鋁箔包,繼續吃著洋芋片,盯著這個陌生人,習慣性的猜測對方的身份。

  可以確定,對方不是鎮上的人。

  因為,回鄉至今,對她老早到了適婚年齡,卻仍待字閨中,至今不但沒有結婚,甚至沒有對象的不滿人士,紛紛熱心的來探看,人數多得都快把她家門檻踏平了。要不是知道她大病初癒、體力太差,熱心人士們這才放棄為她安排密集的相親馬拉松,改為送來大量相片,讓她好好挑選。

  那些相片裡並沒有這個男人。

  她很確定。

  一來,是她對自己的記憶力有信心。

  二來,門外的男人,的確有讓人一眼難忘的條件。

  延續過久的沈默,引起他的誤會,笑容展得更開,高大的身軀後退,雙手攤開,顯示沒有任何敵意。他很善於使用肢體語言。

  「小妹妹,你別擔心,我不是壞人。」

  小妹妹?

  她的視線往下瞄,看了看一身卡通睡衣,莞爾彎起嫩軟的唇,無聲的笑著。這一身打扮,也難怪對方會低估她的年齡——

  等等!

  依依迅速蹲下,雙眼圓瞠。

  他看得到她!

  哇喔,僅僅靠著窗簾旁的細縫,這個男人就能瞧見她這身裝扮?他的視力是有多好?她是從電視上看過,有些人還保留著遠古狩獵時代,優異於族群的超群視力,這種人往往是最出色的獵人。一

  她習慣觀察,而不是被觀察,想到自個兒的一舉一動,在不經意之間,都被陌生人看在眼裡,她雙肩發顫,就是覺得不舒服,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小妹妹?」男人的詢問,更證實她的猜測。

  「你不舒服嗎?」他看見她突然蹲下。依依深吸一口氣。

  「沒有!」為了擺脫那超強的視力,她慢吞吞的往門後挪動,確定厚重的大門能完全遮住她,才隔著門大喊。

  「她大概中午的時候才會回來。」說出答案後,她抱著洋芋片走回屋子深處,決定接下來不論門鈴響不響,她絕對都不再靠近大門。

  她要再躲回自己安全、舒服的房裡去了。

  只是,門外的聲音,遠遠的傳來,格外清晰有力。

  「謝謝!」

  昏睡的依依醒過來。

  她抓抓淩亂的短髮,聽見肚子咕嚕咕嚕的叫,反射性的翻身往床邊探去,心不在焉的摸索,幾本漫畫因為姿勢改變,紛紛從她身上,滾落到床下去。

  摸了好一會兒,小手終於探進鋁箔包。

  只是,她左摸摸、右探探,艱難的把指尖都觸到底部了,卻還是摸不見半片洋芋片。最後,她拿起鋁箔包,睡眼惺忪的往裡頭瞧,失望的發現,底部只剩下少許碎屑。

  睡前的記憶,像品質不好的影片,斷續閃過腦海。

  對了,她在睡著前,舒舒服服的蹺著腳,一邊看著漫畫、一邊吃洋芋片,輕而易舉的把份量多多的家庭號解決乾淨。也難怪現在,她會覺得口乾舌燥,亟需冰冰涼涼的飲料解渴。

  踩踏著可愛拖鞋,她慢悠悠的下樓,朝蔚房的冰箱前進。

  外頭已經天黑,從樓下傳來的電視聲音猜測,大概是晚上八九點了。這個時間,鎮

  上的人們都會守在電視機前,觀看永遠演不完的鄉土劇,還超級投入的跟著罵、跟著哭。

  如果她夠幸運,劇情演到精采處,例如有角色發生意外、或被宣佈得到絕症、或被抓奸在床、或婚禮被破壞等等諸如此類狀況,就算她經過客廳,也等同是隱形人,絕對不會被發現,更不會被家人喊住——

  「依依,你怎麼又睡到現在?」才剛踏入客廳,關懷的語句就響起。「六點的時候,我還去敲門,你沒聽見嗎?現在飯菜都涼了。」

  喔噢,今天劇情肯定不夠精采!

  她暗暗嘖了一聲,埋怨編劇不夠賣力,才害得她洩漏形跡。

第1章(2)

  「我睡覺的時候,習慣用棉被蓋頭,所以聽不見嘛!」她嘟嘟囔囔的說道,伸手拉開冰箱,尋找可以解渴的飲料。

  還沒找到目標,媽媽的聲音再度響起,語調直線上揚。

  「你開冰箱做什麼?」

  「我、我、我找喝的。」

  「醫生說過,你不能喝冰的!」堅定的語調,不容半點質疑。「鑄鐵鍋裡有仙草雞湯,是特別幫你煮的,整整熬了一下午,給我多吃一點。」

  強大的母愛,逼得她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關上冰箱,跺步到瓦斯爐旁,用指尖小

  心碰了碰鍋蓋,確定溫度頗高,才抓了一條抹布,雙腳分開與肩同寬,先深吸一口氣,再拿開沈重的鍋蓋。

  「喔,對了,舀一碗過來。」黃陳淑婉頤指氣使的口氣,突然軟了下來,樂呵呵的問向旁人。「楊先生,你也喝一碗,嘗嘗我的手藝。」

  依依手中的湯匙,瞬間僵住。

  楊先生?

  家裡竟來了客人。

  「謝謝大姐,叫我愛國就好。」似曾相識的男性嗓音,充滿活力與笑意,很愉快的回答:「雞湯真香啊,還好,大姐先開口,願意讓我喝一碗,不然我還真不好意思,主動開口說要喝。」無論語調或內容,都諂媚得恰到好處。

  「喔呵呵呵呵,跟我還客氣什麼呢?」

  客廳裡和樂融融,笑聲蓋過電視聲,女主人黃陳淑婉跟客人顯然相談甚歡。

  依依端著一碗雞湯,走進客廳裡頭,這才瞧見那個,把媽媽逗樂得像十八歲少女般,掩著嘴喔呵呵喔呵呵直笑,兩頰紅潤潤的楊愛國,竟然就是早些時候,站在外頭按電鈴的傢夥。

  在她蒙頭大睡的時候,他已經登堂入室,坐在她家的沙發上,笑容可掬的談天說笑,還得到一碗熱騰騰的仙草雞湯。

  此刻,他已經脫下西裝外套,不論上身的白襯衫,還是下身的西裝褲,以及擦得光可監人的皮鞋,每樣都是昂貴的高級貨。

  在這麼近的距離下,一如她能觀察更細微處,他能看到的肯定也比白天時更多,讓她亂沒安全感的,連走路都僵硬得同手同腳。

  她把雞湯擱在桌上,故意不跟楊愛國有視線接觸,本能的想用最快速度,離開他的視線範圍,衝回廚房、或臥房——總之,任何地方都好!

  向來對她的穿著不曾發表意見的媽媽,這時卻故意嘖嘖有聲,言不由衷的指責,還用手抓住睡衣袖子,強行要女兒也坐下,彷彿看透她的心思,預防她拔腿就逃。

  「唉啊,你又穿成這樣,在客人面前多失禮啊!」略微誇張的語氣,與其說是指責,不如說是故意要點出女兒的與眾不同。

  「真是抱歉啊,我這個大女兒是寫書的,從小就跟別人不一樣。」

  不論感不感興趣,總之,楊愛國從善如流,非常配合的誇讚。

  「原來,大姐的女兒是作家。」他的語氣,比先前浮誇了一些些——只有,此二,其實微小得很——

  問題是,她偏偏就能察覺出來。

  克制不住的,依依的視線落到他身上,只見那張俊容笑靨更深,威力足以媲美夏日

  正午的陽光。他看著深邃的黑眸,隱藏其中的笑意,無辜的回望她,好看得接近犯罪邊緣。

  「是啊。」黃陳淑婉笑得更樂,不顧她的困窘,執意炫耀。

  「她寫好多年,書都出了好幾十本,你回去之前,我讓她簽一本送你。」

  「我的書都放在台北。」她淡淡的提醒,慶幸家中沒有存書。

  聞言,黃陳淑婉那張跟女兒有幾分相似,雖然年過五十,卻仍風姿猶存的臉上,露出懊惱的神色。

  「啊,對喔!」

  「沒關係,書當然該是我去買才對。」他說得慇勤,巧妙的維持氣氛愉快,沒讓女主人的、也情,有任何低落的可能。

  「小妹妹跟大姐真像,漂亮又有才華。」他咧著一嘴白牙,甜言蜜語免費大放送。

  明顯輩份有誤的稱呼,讓依依要努力克制,才沒有開口糾正。

  不過,更讓她在意的,是他魅力四射的笑容。那笑容沒能令她拜倒在他昂貴的西裝褲下,反而讓她頸後的寒毛一根根豎起,莫名的覺得,好像在哪裡看過這樣的笑。

  「什麼小妹妹,她跟你沒差幾歲吧?你們說不定還是同學。」黃陳淑婉猛揮手,探身向前,慎重的詢問:「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一。」

  「依依今年二十八。」

  「我國三那年離開鎮上,所以不曾同校就讀。不然,有這麼才華洋溢的學妹,我是絕對不會忘記的。」

  天啊,說這麼多甜言蜜語,他都不怕會蛀牙嗎?

  不同於依依的不以為然,聽到楊愛國提及往事,黃陳淑婉倒是有些感傷。「我想起來了,就是你爸再婚的那年,對吧?你家那時候搬走得太過突然,我們這些街坊鄰里,心裡都好難過。有些孩子即使楊家道場沒開,也自動自發的去練習。」

  前一秒還在猜測,這男人是用哪一牌牙膏,才能笑容如此耀眼的依依,聽見這四個字,宛如觸電一般,猛然瞪大雙眼,在沙發上坐得直直的。

  「楊家道場?」她失聲問道,訝異得呼吸暫停、心跳加快。「鎮上以前那間楊家道場?」

  「真高興你還記得。」他笑瞇瞇的回答。

  她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他。

  只要是鎮上的人,都記得楊家道場。

  即使,楊家道場已經關閉多年,但是當年培育出來的學生,仍廣佈鎮上,甚至開枝散葉,個個都奉行當初道場的精神,謹記鍛煉身體之外,更必須鍛煉心智,絕不可以將矯健身手用於不當之處。

  有過楊家道場的i練,鎮上治安良好,還在中部名聲遠播,宵小之輩都相互提醒,千萬要避開本鎮。

  在她小嘴半張的注視下,他又專心對付起主要目標。

  「大姐,我們這些年來,也很懷念故鄉,這次決定回饋鄉里,重新開設楊家道場。」楊愛國神情誠摯,態度比電視裡那些演員求婚時更認真。「最適合的地點,就是中山路跟花園公路口那塊空地。」

  「你想租那塊地?」

  「沒錯。」他點頭。

  有一會兒的時間,只有電視裡的廣告聲,充斥在客廳裡頭。

  許久之後,黃陳淑婉終於開口,嘴角弧度彎得大大的,笑得連眼睛都隨成一條縫,強扯女兒衣袖的手,比先前更用力。

  「蓋道場是不錯,都聽說多運動有益健康。」她努力收起笑容,想裝愁眉苦臉的樣子,可惜功敗垂成。「可是呢,鎮上的人都知道,我家依依身體不好,正在家裡休養。你看看你看看,她的臉色這麼蒼白。」

  「道場蓋好後,她就可以來運動。」

  「唉啊,要那麼久喔?依依再過三個月,就要做健康檢查了。」

  燦爛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

  「大姐是希望,依依在健康檢查之前,能多多運動?」

  「對啦!就是這個意思。」黃陳淑婉雙眼發亮。

  白亮的牙微微咬緊,笑容變成有些猙獰,雖然很快又恢復原狀,但沒能逃過她的眼

  睛。那一瞬間,她靈光乍現,猛地想起在哪裡看過相似的微笑——

  這傢夥的笑容,像極了電影裡預備擇人而噬的大白鯊。

  「那麼,我自願在這段時間,陪著依依運動。」不知已露出真面目的大白鯊說道,整句話裡頭,自願這兩個字,說得特別用力。

  「這樣就太好了!」

  兩方達成協議,當事人卻被晾在一旁。

  「媽,我不需要別人督促。」依依忍不住開口,壓根兒就不願意現今舒適的日子有半點改變。而且,還是被一個戴著過度燦爛笑容面具,說話甜得可以滴出蜜來的大白鯊改變。

  抗議很快被駁回。

  「講,你當然需要。」黃陳淑婉笑得好開心,推了推女兒。「快點,快跟愛國說謝謝,他接下來三個月都會陪著你呢!」

  無法違抗母親,依依終於認命,知道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她露出虛弱的微笑,看向同樣被趕鴨子上架的楊愛國。

  雖然,她有一點點同情他,為了要租地,被迫將她媽破綻百出、意圖明顯的條件說成是自願,但是同情他,就會虧待自己,況且同情大白鯊的下場,通常就是被啃得血肉模糊,最後只剩骨頭。

  她決定要給這傢夥一個下馬威,最好能讓他知難而退。

  「楊先生,很謝謝你願意——」語音愈來愈微弱,她開始前後微微搖晃,接著閉上雙眼、放軟身軀,整個往地板倒去——

  她昏倒給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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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5-2-20 16:39:00

第3章(1)

  男女對視,一時之間兩人都沒說話。

  楊愛國的太陽穴微微抽動,還能維持笑容不變,手心卻在發癢,渴望緊緊握住什麼東西,最好呢,就是這個看似嬌弱無害,實則謊話連篇的小女人的纖細頸子。

  原本,他還對家人保證,租地的事情,憑藉他的無敵笑容,再加上從三歲到八十歲女人都無法抵擋的男性魅力,肯定很快就能解決。

  沒想到計畫趕不上變化,地主提出的條件,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而且,更棘手的是,這小女人借口萬千、謊話連篇,半點配的意願都沒有。

  望著門縫裡那張無辜得能讓任何人都心軟的小臉,他俯下身去,刻意靠近她,嘴角勾著笑,戳破她的謊言。

  「不,你沒有。」

  柔弱的小臉,沒有露出半點心虛。

  「真的,我很不舒服,這種事你們男人不會懂。」她一手撫著小腹,搭配動作強調。

  「那麼今天早上,你為什麼還能去王家相館下注?」這件事情,鎮上已經是人盡皆知,還造成不小的震撼,賭盤從一面倒,變成雙方平盤。

  「我的生理期是中午時來的。」她隨機應變,說謊不打草稿。

  門外的俊臉,盯著她一會兒,露出白森森的牙,慢條斯理的說道:「你身上沒有血的味道。」

  太誇張了!

  「你是吸血鬼嗎?」她不敢置信。

  「不是,我只是嗅覺比一般人好。」他雙手交疊,上下打量著她。「再說,我如果是吸血鬼,對你也絕對沒有半點興趣。」

  被嫌棄的不滿,讓她脫口質問:「為什麼?」

  「看你的模樣,就知道你貧血,吸血鬼要是吸了你的血,肯定會營養不良,說不定還要送醫急救。」

  被眨低到這種地步,依依失去耐性,懶得再跟他周旋。「總之,我很不舒服,不能出門,更不能運動,請你回去吧!」她在心裡祈求,他快快滾蛋,順手就要把門關上。

  可是,門縫卻維持原狀,不論她怎麼用力就是關不上,甚至還被推開更多一些,門鏈鎖已經繃直到極限。

  房門被他強壯的手臂卡住,所以無法關上。

  「給我放手。」男女的體力,天生就有差別,更別說她這個弱女子,要跟這個健壯男人比力氣,絕對必輸無疑。

  相對她的用力,他顯得很輕鬆,甚至只用一隻手,就能應付她。

  「等一下。」他說著,另一手伸進衣服裡,拿出一支原子筆。

  「再一下下就好了。」低沈的嗓音,愜意的哄著。

  依依眼睜睜看著,他黝黑的手,拿原子筆探入門內,在門鏈鎖的地方,熟練的轉動幾下,門鏈鎖就輕易被解開。她的最後一道防線被解除了。下一瞬間,他硬是往內推擠,讓她不得不因此連退三步。

  「你的正職是什麼?」她目瞪口呆。

  「入室竊盜的慣犯嗎?」他解鎖的方式,太教人驚歎。

  「為什麼你不覺得,我會是鎖匠?」他興味盎然的問。

  她回答得很快。

  「因為你看起來一點都不正派。」

  「喔,我好傷心。」他用大手搗住胸口。

  「最好你是有心。」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符合你的期望,用不正派的方式來進行。」他雙手一攤,朝敞開的房內踏出一步,高大的身軀幾乎填滿門框,嘴角的微笑。意味。

  依依慌忙往後一跳。

  「你、你要做什麼?」

  大白鯊似的微笑再度出現,顯示危機升高。

  「只是稍微檢查一下,你是不是不適合出門。」他笑得好邪惡,又往昏暗的房間踏入一步。

  「就像昨天那樣檢查。」他故意提醒。

  她倒抽一口氣。「你不敢!」

  「要賭賭看嗎?」他用過度溫柔的聲音問,掰動靈活的雙手。一回憶湧上心頭,想到那雙勸黑的大手,昨天在她胸前輕觸的奇妙感覺,她立刻舉白旗投降。她才不要跟他賭,免得又被白白吃了豆腐。

  「OK、OK,你贏了。」她嚇得立刻擡手阻止。

  「所以,不需要我檢查了?」

  「不、需、要!」

  「真可惜。」他低笑的聲音裡,分辨不出真假。

  「給你十分鐘,換好衣服下樓,我們要出門。當然,如果你想穿著這樣出門,我也不會介意。」

  意思是,十分鐘之後,要是她還沒換好衣服,他還是會逼她出門。

  她當然明白,他話裡的威脅。

  依依瞪著那張笑臉,砰的一聲,用力把門甩上。

  十分鐘之後,她終於心不甘、情不願的下樓。

  除去費心收藏的經典漫畫睡衣,她當然還有幾件應付正式場面的衣裳,只是大病一場後,她體重下降幾公斤,衣裳穿上身都顯得寬鬆,讓她看來更清麗柔弱。她挑了一件長袖襯衫,搭配黑色長褲,再加上寬帽子、墨鏡跟口罩,為了隔絕紫外線,她還戴了手套,全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風。

  坐在沙發上的楊愛國,緩緩站起來,黑眸半瞇。

  「你要穿這樣出門?」她包得就像是木乃伊。

  「沒辦法啊,你只給我十分鐘,我來不及擦防曬乳,只能用這種方式遮擋陽光,免得被曬黑。」她深信追求白皙,是女人的終生目標。

  楊愛國卻走過來,一聲不吭的拿掉她的帽子。

  「啊!」她驚叫。

  接著,是墨鏡。

  「你在做什麼?」

  然後,是口罩。

  「快還給我。」她伸手想去搶,卻給了他機會,手套轉眼被脫去。「我不能這樣出門,要是曬黑怎麼辦?」

  「你太蒼白,曬曬太陽對你有好處。」他不由分說,握住她的手臂就往大門走去,不讓她有機會去撿回那些遮陽用品。

  他的鉗制很牢固,力道卻控制得恰到好處,強健的大手讓她無法掙脫,但卻也沒有弄痛她。很難相信,這麼高大的男人,下意識的行動竟如此體貼。

  打開大門後,剌眼陽光迎面而來,依依舉手遮住眼睛,過了一會兒視線才恢復正常。雖然,她早上出去過一趟,但晨間的陽光,當然無法跟午後威能全開的烈日相比。才站在陽光下不到一分鐘,她就覺得快中暑了。

  「你的車在哪裡?」她急切的問,慌忙要躲避毒辣的烈日。

  他莞爾挑眉。

  「在台北。」

  依依全身一僵,用慘遭背叛的神情,驚恐的看著他。「你在鎮上沒有代步工具?」

  「沒有。」

  她想尖叫了。「那我們要怎麼出門?」

  「用走的。」他笑吟吟的宣佈。「走路是和緩的運動,對現階段還很虛弱的你來說,是最合適的。」

  「就不能搭計程車嗎?」她還抱著一絲希望。「我出錢。」

  「就算你出錢買車也不行。」他徹底否決,看著她站在庭院裡,遲遲不願意踏出一步。

  「來吧,我會配合你的速度,不會走很快。」他對她伸出手,搭配白馬王子式的笑容。

  「我們要走去哪裡?」她的不安,讓她對他的魅力免疫。

  「醫院。」

  她雙眼圓瞠,大聲哀嚎。「醫院離這裡很遠啊!」

  「不遠,走二十分鐘就到了。」色誘無效,他改為直接行動,主動握起她發冷的小手,輕拉她離開原地,逼得她只能移動腳步。

  「你看,一點都不難。」他邊走邊說,不吝嗇給予鼓勵。

  認命的依依,幾乎想不起來,上次在陽光下走路,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她抽回被握住的手,跟在他身旁慢慢走。高大的身軀遮蔽陽光,落下的陰影巧妙的籠罩她,削減她在陽光下步行的抵抗。

  就如楊愛國保證的,他們的行走速度並不快。

  即使如此,她還是走不到幾分鐘,就開始氣喘籲籲,水嫩的臉兒浮現暈紅,額上也冒出汗珠,被陽光曬得肌膚發燙,覺得體內的水分都要沸騰了。

  「我、我要喝水。」她呻  吟著,渴望的看著路邊的便利商店,不由自主就要走進去,讓冷氣吹走滿身熱氣。

  楊愛國卻拉住她,還遞來一瓶礦泉水。

  「來。」他可是有備而來。

  她卻不領情,有了水還嫌棄。「我要喝冰的。」

  「啊,我忘記說了嗎?」他愉快的宣佈。

  「從今天開始,你不能再喝冰的飲料,任何生冷的食物都要忌口,免得影響你恢復健康的進度。」

  「喔。」沒力氣和他爭執,她冷淡回應,轉開礦泉水的罐子,勉強喝了一小口。這類的禁令,醫生跟媽媽早就說過不知多少回了。

  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她有妹妹可以依靠,三天兩頭就偷渡美食進房,她愛吃什麼就吃什麼,只要不被發現就行了。

  「連垃圾食物也不行。」他再加上一條,不忘舉出範例。「例如,你昨天吃的洋芋片,就是違禁品。」

  「又是你用鼻子聞出來的嗎?」她諷剌的一笑。

  他卻笑得更開心。

  「我昨天在你嘴邊,看見碎屑跟鹽粒。」

  此話一出,依依小臉漲紅。想到昨天,兩人的唇靠得那麼近,近到只差一點點,他就能嘗到她唇上的滋味,她胸中就像有只小鹿在跳霹靂舞,心跳快得離譜,腦中空蕩蕩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試圖加快腳步,但是他人高腿長,輕易就跟上來,嘴角還掛著討人厭的笑,像是她的不知所措,都被他看在眼裡。

  心思紊亂之餘,她胡亂舉步,沒注意到路旁一處施工尚未完成的坑洞,一腳就踩進去,身子陡然歪倒。

第3章(2)

  倏地,一隻大手抓住她,將她拎出洞口。這一拉一扯的速度太快,她甚至來不及發出驚呼,整個人已經安全的站好,被扯入寬厚的胸膛,被他的體溫與氣味包圍。

  「小心一點。」他低頭囑咐,聞見她身上淡如花香的氣息。那不是香水,或是任何人工調配的氣味,是一種他從未聞過,卻又要用盡自制,才忍住沒有貪婪耽溺其中的芬芳。

  她僵硬得像石像,幾秒鐘之後,才發覺他已經鬆手,不再將她圈抱在懷中。心中奇妙的悸動,讓她想逃回家中,躲回安全的房間,卻又知道他絕對不會允許。

  「呃,謝謝。」她小聲道謝,不明白心跳為什麼又加速。

  「不客氣。」他回答。

  奇異的沈默,充塞在兩人之間。剩下的路程,有好一會兒的時間,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結果,他們走了半小時才到醫院。

  她走得太慢,就連先前腳踝拐傷的陳家奶奶,跟愛國打過招呼後,就拄著柺杖,輕易的超過他們,看方向是趕著去王家相館下注。

  不但如此,有個三歲的小孩,騎著色彩繽紛,握把還有流蘇的小三輪車,故意一次又一次的在她身邊繞圈圈,得意的笑得好大聲。

  身為最新八卦賭盤的男女主角,兩人所到之處,自然都引來眾人「關愛」的眼神,不論男人女人,只要是成年的,瞧見他們就雙眼發亮,然後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猜測該如何下注。

  連醫院的接待人員,都特別熱情,視線在兩人間溜過來、溜過去。

  「請問,兩位需要什麼服務?」

  「黃依依小姐要申請上一次健康檢查的報告。」他奉上和善的笑容,知道這種表情,最能得到有效率的幫助。

  一旁的依依,卻皺起眉頭說道:「我沒帶身份證,更沒帶健保卡。」申請體檢報告,非但要本人到場,還需要兩張證件。

  「不用擔心,我帶了。」他好整以暇的從口袋裡拿出兩張證件,赫然就是她的身份證跟健保卡。

  「你媽媽連備份鑰匙一起交給我的。」

  依依簡直欲哭無淚。

  家裡有媽媽賣力推銷,外頭有熱心的鎮民,賭他們三個月內,就會叮町當嘻的進禮堂,歡天喜地結成夫妻。就連她用珍貴的大同寶寶下注,用以宣示決心,都無法改變某些人的執念。

  垂頭喪氣的她,跟隨著楊愛國,到座位區等待。

  過了一會兒,健檢報告出爐。年輕的護士沒把報告拿給她本人,反倒是交給楊愛國,還附贈一個嬌俏的笑容,才柳腰款擺的離開。

  她看著坐在對面,打開報告開始閱讀的高大男人,明知這是侵犯隱私,但又悲傷的想到,媽媽連她的證件都交給他,只差沒替她綁上緞帶,用閃亮的銀盤子裝著,直接送到他臥房,請他不用客氣、好好享用了,她還能妄想有什麼隱私呢?

  很可能連睡覺時,都習慣保持微笑的楊愛國,看著手中的報告,每看到一個項目,臉色就愈來愈陰沈。笑容像是被暴風雨前厚重烏雲遮蔽的陽光,一點一點的消失。依依慢慢坐直,眼睜睜看著,他的面具逐漸剝落,最後終於半點笑容都不剩。

  「請問,你太陽穴旁抽搐的那條是青筋嗎?」她猜得沒錯,爽朗的笑容都是偽裝,他的本性根本沒有旁人以為的那麼和善可親。

  非常緩慢的,他擡起頭來,臉色難看的說道:「當然是青筋,不然你以為是什麼?蚯蚓嗎?」

  「抱歉,我第一次親眼看到,有人的青筋會抽搐得這麼厲害。」她好奇的靠過去,仔細觀察著,食指發癢,好想戳戳看。「你很生氣嗎?」她明知故問。

  他深深吸入一口氣,過了一會兒,才緩緩的吐出,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雖然,脾氣是控制住了,但臉色仍舊難看,擠不出一絲笑容。

  「我從來沒有見過,哪個人的健康報告,會糟糕到這種程度。」無辜的報告紙,被他的大手捏緊,抓握得像陳年梅乾菜般皺巴巴。

  「你幾歲?」他咬牙質問。

  依依聳肩。

  「上面不是有寫嗎?」

  「上面寫著你今年二十八歲,但是光看報告,不看個人資料,我會以為受檢者有八十二歲。」他壓低聲音,避免當場吼叫出聲。

  「報告上幾乎都是紅字,及格的根本沒幾樣。」

  天啊,她甚至有脂肪肝!

  她都瘦得像是風一吹,就會捲走似的,居然還會有脂肪肝。

  「你上次運動,究竟是什麼時候?」他漆黑的雙眸,直直盯著她。

  依依認真想了一會兒,有點不好意思的回答。「應該……就是讀書時的體育課吧!」為了要畢業,她不能蹺掉體育課。

  他閉上雙眼,薄唇緊抿,全身靜止不動,只有額上青筋持續抽搐。一會兒之後,他用過度輕柔的語氣,繼續問道:「所以,畢業之後,你就一直待在家裡?」

  不,是那間房裡!

  她搖頭否認。

  「我畢業後就搬去台北,跟三個工作認識的朋友合租房子。」她們同住好幾年,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友,還彼此掩護,躲避編輯的奪命連環叩,熬過一年又一年,書展前水

  深火熱的趕稿地獄。

  「你們都不出門的嗎?」他問得咬牙切齒。

  「其他人會出門逛街,至於我嘛,不論想要什麼東西,都可以用網路訂購,宅配就會自動送上門。」她心虛的低下頭來,把玩著指尖,避開視線不跟他接觸,卻還是感覺得到,他散發的怒氣。

  「你們輪流煮飯?」

  回答的聲音更小了些。

  「不是。」

  「你們租的地方,難道沒有廚房嗎?」

  「當然有,但是,沒有人會煮飯。」她雙手一攤,覺得好冤枉,又沒有做錯事情,為什麼要被如此質問。「住在台北,外食很方便啊!」

  「這就是你不運動,又長年外食的結果。」他遞出緊捏成束的報告,近得差點就要

  戳到她臉上,聲音低沈到變成厚重低吼。

  「呃,有一段時間,阿志為了追求玫瑰,曾經來為我們煮過三餐。」哼哼,她也不是都吃外食。「他的手藝好好,不論中餐、西餐,還是甜點,他全都做得出來。」

  「哪個阿志?」

  「張志揚。」她驕傲的說。「就是那個被大聯盟,用新人最高簽約金簽下來,在美國打棒球的張志揚。」

  任何人提起張志揚,都會豎起大拇指,誇讚他的棒球打得好,看不懂棒球的她,卻只懷念他的廚藝。

  楊愛國擰著濃眉,想起先前的新聞。他是知道那個打棒球的張志揚,娶了一個寫小說的女人,卻沒有想到,那個女人跟依依相識。

  「你朋友嫁給棒球健將,而你卻把自己搞成這樣?」

  「我本來身體也不錯。」頂多就是時常感冒,夏天怕熱、冬天怕冷罷了。

  「是因為阿志跟玫瑰要搬去美國,我拚命連寫了三本書,因為太過專心,忘了睡覺、忘了吃飯,才會病倒,回到家裡休養的。」

  「你居然能忘記睡覺跟吃飯?」他嚴重懷疑,她的神經是不是缺了一條,而且是最粗最大的那條,竟然能不分日夜的沈浸在工作中。

  長年不運動、重油重鹹的外食,再加上日夜顛倒的作息,她會病倒只是遲早的問題,出國之前的趕工,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根本是詐欺。」他喃喃咒罵,用手指扒過烏黑的發。

  「三個月?只有三個月的時間,竟然要我把你滿江紅的健檢,復原到正常指數?」徒手去攀登喜馬拉雅山,說不定都還容易一些。

  依依清了清喉嚨,引起他的注意。她用最認真的態度。趁他對健檢報告還處於霣驚狀態的時候,理智的跟他討論。

  「既然你看過報告,就能明白,我媽開出的條件,根本不可能達成。」她望著那雙黑不見底的眸子,微微往前傾身。「所以,我有個提議。」

  黑眸謎起,他神色如謎,猜不出情緒,只靜靜的問道:「什麼提議?」

  「你現在就放棄,盡快去找另一塊地。這麼一來,你不需要浪費時間,我也能安心的過日子。」這就是她打的如意算盤。

  只要他點頭同意,她就要立刻去王家相館,抱回大同寶寶……當然,她會搭計程車去!

  偏偏,她等了又等,他就是不點頭,深幽的黑眸直視著她,看得她渾身不舒服,寒毛一根一根都豎了起來。

  許久之後,楊愛國才開口,聲調平靜的說道:

  「那塊地最適合蓋道場,沒有第二個選擇了。」

  唉,男人!

  「做人不要太執著,你何必——」

  他伸出手,打斷她的勸說。

  「再說,鎮上人們都知道,我要租那塊地,也答應了你媽開出的條件。」他彎起嘴角,露出讓人不寒而慄的冷笑。

  「我說到就要做到,拒絕挑戰不是我的作風,道場更不能還沒蓋,就失去信用。」

  協商失敗,她陡然一驚。

  糟糕,這個男人鐵了心,要賭上道場,跟他祖宗十八代的名譽了!

  依依縮在椅子上,像遇見猛獸的小動物,在他滿是決心的注視下,嚇得瑟瑟發抖。他雖然在笑,但是卻笑得好可怕,比他滿臉怒意時,更教人膽戰心驚。

  高大的身軀離開椅子,站在她的面前,獰笑的宣佈:

  「你擺脫不了我的。」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5-2-20 16:37:44

第2章(1)

  昏倒?

  楊愛國反應靈敏,黝黑的大手一探,俐落接住軟倒的小女人,沒讓她跌落在地上。軟軟的、香香的身軀完全放軟,呼吸平穩,彎翹的睫毛遮蔽雙陣,沒有半點眨動的跡象,平靜得像是睡著。

  換作是一般人,肯定會被她的伎倆騙了。

  很可惜,他不是一般人。

  接住她的同時,他也用另一隻手,不著痕跡的確認她的脈搏。他見過許多昏厥的人,不論男人或是女人都有,她演技高超,昏倒的模樣、姿態,甚至連角度都計算精準,顯然是經驗老到。

  問題是,她那跳得婚美被猛獸追殺的兔子般快速的脈搏,毀了所有偽裝。

  「唉啊,這孩子又昏倒了!」一旁的黃陳淑婉,態度與其說是緊張,不如說是無奈。「愛國,依依貧血得厲害,有時候街坊鄰居來拜訪,她大概都太過緊張,很容易就昏倒。」

  「沒關係,這種情況只要飲食均衡、適度運動,很快就能改善了。」他寬宏大量的說道,語氣裡不再有半點不情願,字字句句都聽得出鮮明的愉悅情緒。

  意料之外的反應,讓依依心跳又加快了一些。

  她想要偷偷睜開眼睛,觀察一下現狀,卻又不敢冒險,只能在心裡默默祈禱,要他快滾快滾快滾!

  以往,昏倒這招從來不曾失靈,只要親友來到家中,提議要她出門相親,或是把對方帶到家裡來,她只要使出這招,就能讓親友用最快的速度告辭。然後,她再適時醒來……

  但是,楊愛國的反應,卻跟其他人完全不同。

  他遲遲沒有離開,反倒伸出另一隻手,輕而易舉的把她抱起來,完全就是言情小說裡,她不知道寫過幾十次,男女主角互訴深情時的標準姿勢。

  天啊,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公主抱?

  毫無準備的依依,從未被這樣抱過,一時間差點驚呼出聲。

  「嗚……」

  好險好險,她嚥下那聲驚呼,才沒有當場破功。

  「愛國,真抱歉,你把她放在沙發上就好。」當媽的習以為常,為女兒的「瑕疵」心懷滿滿歉意。為了不讓男方留下不好印象,她急著趕人,「你先回去吧,她過不久就會醒了。」

  依依也在心裡吶喊。

  沒錯!

  快走!

  快走啊!

  楊愛國卻沒有鬆手,更沒有起身走人,反倒在沙發旁蹲下,薄唇說出的字句,清晰的傳入她耳中。

  「常態性的昏倒,其實很危險,頭部容易強力撞到傢俱或地板,最好能讓她快點恢復意識,檢查是否有撞傷。」他慢條斯理的挽起衣袖。既然,她用精湛的演技,送上這份「見面禮」,他當然要有所回應。

  溫熱的寬厚雙掌,觸及到她胸前的衣衫,輕輕碰到女性的豐盈軟嫩。

  依依差點跳起來!

  該死,這傢夥趁機吃她豆腐?

  「我來替她做人工呼吸,保證她很快就會醒來。」他宣佈的同時,雙手也沒閒著,輕鬆就解開卡通睡衣最上頭兩個扣子。這種衣服的扣子,通常都做得很大,解起來容易得很。

  全身緊繃的依依,渾身都滲出冷汗,多想立刻坐起來,用盡力氣甩這只假好心的色狼幾巴掌,卻又礙於媽媽在場,只能繼續裝昏。

  要是讓媽媽識破,她先前昏倒,都是演出來的,她肯定會被嘮叨到耳朵長繭。更糟糕的是,那群相親大軍就不再有顧忌,會踏平她家的門檻,前仆後繼的朝她進攻。

  進退兩難的依依,緊閉著雙眼,在心中用盡所知道的髒話,痛罵趁人之危的楊愛國。

  他假裝雙掌抵著她的胸部,其實只有掌心平貼,並沒有用上半分力氣。

  一次又一次,寬厚掌心透著熱力,粗糙帶繭的指尖,像是享受質料上好的絲綢,好整以暇的輕觸。

  白嫩的肌膚,因為那一次次的觸摸,不由自主的輕顫,她從未經歷過這種感覺,一時之間不知所措,只能任他為所欲為。他的體溫太高,讓她感覺自己在逐漸發燙。

  睡衣之下,她沒有穿內衣。

  他肯定已經知道了。

  依依昏沈的想著,全身像是有一萬隻螞蟻,小口小口的在輕咬她。咬她的皮膚還不夠,那些螞蟻連她的理智,也逐漸侵蝕……她該要反抗,而不是躺著不動,甚至期待他更多觸碰……

  該死,她真的有昏眩的感覺了!

  當他的雙掌離開時,她幾乎要shen\吟出聲。

  低沈的男性笑聲,在好近的地方響起,溫熱的氣息拂過她嫩軟的唇,近得能呼吸他的呼吸,聞見他身上乾爽好聞的男性氣息。

  「嘿,你真的要賭這麼大嗎?」他用只有她聽得見的聲音問,嘶啞的嗓音裡,有著莞爾的笑。

  嘩啦!

  依依覺得像是被潑了冷水,瞬間清醒過來,雙眼睜得又大又圓。

  她在一雙黑眸裡,看見自己的倒影。

  他靠得很近……事實上,是太近了!

  顧不得假裝昏厥的戲碼,依依一手推擋他的胸膛,另一手火速遮住尚未被褻瀆的紅唇,用最凶狠的眼神瞪著懸宕在身上的無恥之徒……他的行徑太過大膽,更可恨的是,他竟然讓她有那麼一丁點的忘我……

  「我醒了。」她用過度大聲的音量說道,語音竟不爭氣的有些顫抖。

  他高大的身軀慢慢的退開,黑眸灼熱,嘴角那抹笑,更是壞得好邪惡,看得她全身又覺得火燙燙的。

  雖然,他沒有吻她,但是她的唇上,已經染有他的氣息。

  她不肯輕易服輸,刻意在他眼前,用力抹了抹嘴巴,那張薄唇上的壞笑,非但沒有消失,反倒咧成大大的笑容,兩排白森森的牙,再度讓她想起大白鯊。

  兩人一來一往,在沈默中交鋒。

  「人工呼吸還真有效,你昏倒這麼多次,這次醒得最快。」黃陳淑婉大開眼界,欣喜自個兒挑對了人,之後女兒的健康肯定能好轉。「依依,還不快謝謝人家。」她催促著。

  謝?

  依依的眼角抽搐。

  謝什麼謝啊,這傢夥光明正大的吃她豆腐,她竟然還要道謝?

  礙於媽媽的視線,她咕噥了兩聲,企圖瞞混過關。

  「說清楚!」黃陳淑婉喝令。

  母命不能違!

  她深吸一口氣,吞嚥屈辱,含恨一個字,個字的說道:「謝謝。」

  「小妹妹,真的不用跟我客氣。」臉皮大概比銅牆鐵壁還厚的他,居然有臉回嘴,

  黑眸刻意往下,意味深長的看了看,他觸碰過的軟嫩豐盈。

  在那一瞬間,她無法決定,是要遮住胸口,還是戳瞎楊愛國的眼睛。

  「啊,不對,」懶洋洋的嗓音裡,有著藏不住的笑意。

  「你不是小妹妹了。」他剛剛親手「確認」過了。

  她雙頰火燙,警告的瞇起眼睛,威脅他再敢放肆,她也準備要豁出去,拚著大病一場過後的身子,就算不把他揍到傷殘也肯定住院!

  他停頓了一會兒,看著她噴火的雙眸,跟緊握的雙拳,聰明的沒再說出挑釁言語,反倒恢復斯文,一副純然無害的模樣,逕自微笑點頭。

  「相信我們之後的相處,會非常愉快。」他好言好語的說道。

  「晚安,你早點休息,我明天過來接你,從簡單的練習開始。」說完,他穿上西裝,用最俊帥的姿勢離開。

  一等楊愛國走出大門,黃依依就轉身,堅定的走進臥室。

  接她?哈!

  往後三個月,她決定都要臥病在床!

  緊閉的房門上,傳來規律的輕敲。

  正在看漫畫的依依,停住所有動作,確認敲門的頻率,符合她規定的暗號,這才避開房內堆得滿滿,看似無用雜物,實則都是她花費時間與金錢,好不容易才買到手的東西,慢吞吞的去開門。

  一張與她有幾分相似,卻健康紅潤許多的小臉,出現在門縫之間。

  「姐,是我。」黃伴伴說道,拎高手裡的袋子晃了晃,謹慎的降低聲量。「你要的東西都買齊了,一樣都沒有少。」

  回鄉以來,除了先前真的病到完全沒食慾之外,病情轉好後,她的「戰鬥物資」,都是由妹妹提供的。

  依依打開門鏈鎖,難得敞開房門,讓妹妹進房。

  「別踩到我的東西。」她特別囑咐。

  「很難耶,你房裡滿地都是東西。」伴伴嘴上抱怨,但腳下還是小心翼翼,以媲美芭蕾舞者的靈巧,僅用腳尖點地,最後順利在一張坐墊上安全著陸。

  「你今天來得好晚。」依依打開袋子,小腦袋往裡面探,雙眼亮晶晶數著妹妹帶來的珍貴「物資」。

  「拜託,家庭主婦可是很忙的,我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趁老公看棒球轉播,才能抽出時間,幫你跑腿買東西,你就不要抱怨了。」不同於姐姐,小兩歲的伴伴,幾年前就嫁為人婦。

  「知道了知道了,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妹妹。」依依敷衍的說著,伸手從袋子裡,拿出一小塊羊羹,撕開包裝咬下一口。

  「媽媽做的饅頭我包好了,記得拿回去。」

  伴伴露出驚恐的表情。

  「又是鮮奶蔓越莓?」

  「嗯哼。」

  「天啊,再吃下去,我的血都會有蔓越莓的味道了。」伴伴抖了一下,打開放在固定角落的保鮮盒,認命地把饅頭收好。

  「說不定你老公會很喜歡。」依依說道。

  「他又不是吸血鬼。」

  「你們可以玩些遊戲,有助夫妻情趣。」她提議。

  伴伴斷然否決。

  「我才不要。」

  「為什麼?」

  「你會寫在下一本書裡。」每次,只要她漏了口風,被套問出一丁點兒夫妻親暱,

  姐姐的下一本作品裡,絕對就會出現,加油添醋、熱情火辣的類似情節。

第2章(2)

  「嘖,讓我取材又不會少一塊肉!」依依坐在床上,抗議妹妹的「藏私」。「再說,又不會有別人知道。」

  「你當我老公不識字嗎?」身為人妻的伴伴,小臉羞得通紅。「有一次,我陪他去小說店,看到他在翻你的書,還笑得賊兮兮的。」

  「這個情節不錯,我該記下來。」身為始作俑者,依依沒有半點反省,反倒還見獵心喜,咬著羊羹就要去拿筆記本。

  臉皮薄的伴伴,連忙改變話題。

  「楊愛國的吻技如何?」她問得一針見血。「有讓你覺得飄飄然、暈陶陶,像小說裡形容的那樣,全身都軟了嗎?」

  果然有用,依依探向筆記本的手僵住,拿筆的那隻手,姿勢從預備寫字,改為緊握,彷彿手裡拿的不是筆,而是,把鋒利的刀子,正預備朝某人的喉嚨戳去,戳出一道鮮血噴泉。

  「他才沒有吻我!」她整個人跳起來,激動澄清。

  「沒有?」伴伴睜大眼睛。

  「他只是替我做人工呼吸。」她的自尊,讓她驕傲的說不出,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假裝昏倒卻被佔了便宜。

  「那就是有親到羅?」伴伴雙眼發亮,雙手握住姐姐,感動到淚光盈盈。

  「太好了,姐,恭喜你!」

  「這有什麼好恭喜的?」

  「楊愛國一回鎮上,就是鎮上的搶手對象,想跟他相親的女人,多到創下媒人登記人數的新紀錄。」伴伴笑得合不攏嘴,感到與有榮焉。

  「結果,竟是你拔得頭籌,今晚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要在被窩裡哭了。」

  依依柳眉緊擰用食指按摩著太陽穴,被一連串的消息打擊得頭昏眼花。「到底是哪個人在散佈謠言?」

  妹妹聳一聳肩膀,說出謠言製造者。

  「當然是咱們親愛的媽媽羅!」

  她呻  吟一聲,嘴裡甜甜的羊羹,此刻都沒了滋味。小腦袋倒向枕頭,雙拳咚咚咚咚的胡亂撲打,只差沒有哭嚎出聲。

  肯定是楊愛國前腳剛走,媽媽就拿起電話,歡天喜地的通知親朋好友,鎮上的搶手好貨,已經被女兒訂下,而且兩人第一次見面,還沒有手牽手,就已經啾啾嗽的嘴親嘴了。

  她半偏著頭,用一隻眼睛看著妹妹,語音虛弱的問道:

  「鎮上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你應該問:鎮上還有誰不知道這件事。」伴伴伸出食指,慢慢的左右搖晃著。鎮民除了電視劇外,最熱衷的就是八卦消息。

  「你還記得,開照相館的王大偉吧?」

  「就是那個熱衷開地下賭盤的傢夥?」她心裡有不祥的預感。

  「沒錯。」伴伴點頭,愉快的宣佈。

  「兩小時前,他新開的賭盤,是賭你跟楊愛國能不能在三個月內,進展到論及婚嫁的地步。」

  繼承照相館的王大偉,拍照技術稱不上名家等級,但相館時常門庭若市,全是靠著地下賭盤支撐。不論什麼事情都可以開賭盤,最受歡迎的是鎮上八卦賭局,這類賭局一開,有八成以上的鎮民,都會踴躍參加。

  但是,知道歸知道,她從來沒想過,會成為賭盤的當事人。

  她雙手撐在枕頭兩邊,擡起頭來,吹開臉上的一綹發,冷眼看著妹妹,滿腹懷疑的問道:

  「你該不會也跑去下注了吧?」

  「小賭怡情嘛!」

  「你賭哪一邊?」

  「呃……」

  她逼問。「哪邊?」

  「賭你結婚。」

  「叛徒!」她再度把臉埋回枕頭裡。

  「我才不是叛徒。是媽跟我說,你們已經接吻了。」她爬到床邊,趴在枕頭旁邊,訴說對姐姐的忠誠。「我聽到時好高興,想說原來你眼光這麼高,一挑就挑到上等貨色。」

  上等貨色?

  一想到那個「上等貨色」,非但識破她裝伴拿手絕招,還故意陪她演戲,趁機吃她的豆腐,她就怒火中燒。

  「什麼上等貨?你們都被騙了,他根本是個腹黑小人!」依依側過臉來,咬牙切齒的說道。都說書到用時方恨少,她是罵人時才恨自己太善良,學的髒話不夠多,這會兒才會詞窮。

  伴伴瞪大眼睛,不相信姐姐,反倒相信楊愛國。在她心裡,下意識已經把他當成未來姐夫。

  「才不是呢!」她辯駁著,努力說明「未來姐夫」回鄉後的事跡。

  「不論是對誰,他都很有禮貌,陳家奶奶散步時,不小心腳踝扭到,他二話不說,就背著陳奶奶到醫院。」

  依依趴著不動,不言不語,卻不能不聽。

  哼,不過是籠絡人心的手段!「他對小孩也很親切。」

  先是老人,接著是小孩,道場還沒開,他就開始敦親睦鄰了。

  「前天,鎮上開銀樓的盧太太,剛從銀行領錢出來,皮包就被一個騎機車的年輕人搶了,他用跑的就追上搶匪,還把對方拎到警局。」她說得活靈活現,就像當時人就在現場似的。

  「他是怪物嗎?」依依終於忍不住質疑。

  「用跑的竟追得上機車?」楊家道場果然名不虛傳。

  怪物兩字完全被忽略,伴伴雙眼發亮,興奮得像是在討論動作巨星。

  「你看你看,他又帥又強壯,很棒吧?配你實在太合適了。」

  「我看不出來,我跟他哪裡合適。」

  「唉啊,當局者迷嘛!」伴伴很樂觀。「再說,你們有三個月時間相處,多的是時間找尋彼此合適的地方。」

  依依置若罔聞,逕自從床上爬起來,走到檯子前,搬開厚重的窖籍,還有幾個維妙維肖的卡通模型,最後才在最裡頭,翻出一個包裝精緻且牢固的紙箱,小心翼翼的打開。紙箱裡頭,是一個塑膠製的大同寶寶,雖然年代久遠,但是保存狀況良好。

  不同於常見的版本,大同寶寶的雙眼是閉著的。這可是民國五十八年,第一個發行的版本,唯一閉眼款的大同寶寶,市價超過三十萬,是藏家眼裡的珍品,更是她的壓箱寶。

  「明天,我就帶著它,去王大偉的相館。」這個大同寶寶,代表她的決心!

  「我要拿它下注,然後再證明,我跟那傢夥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她信心十足的宣佈。

  「姐,當事人不能下注啦!這樣太不公平了。」伴伴哀嚎著抗議,一旦姐姐賭上珍品,賭局就會更難以預測。

  「既然要賭,還有什麼公平不公平的?」依依輕輕摸著大同寶寶,對可憐兮兮的妹妹,彎著粉嫩的唇露出不留情的冷笑。

  「親愛的妹妹,不用等到三個月後,你現在就可以跟賭金說掰掰了。」

  第二天下午。

  當依依還在睡回籠覺的時候,門上傳來輕敲。

  不是大門,而是她的房門!

  她迷迷糊糊的醒來,看著咚咚作響的房門,時間有些茫然。這個時候,媽媽通常不在家,家裡應該只有她,個人才對,而且敲門的節奏不對,也不會是妹妹。

  「誰啊?」她伸著懶腰,順手拿起床邊的七號鐵桿。

  為了預防歹徒入侵,或是哪,天電影成真,活屍攻佔世界,她測試過各種用具,最後決定打高爾夫球用的七號鐵桿,最順手好用。

  「是我,楊愛國。」來人自報身份。

  雖然,知道門外不是歹徒,也不是活屍,但她的雙手沒有鬆開,反而握得更緊。相較之下,門外的人威脅性比起歹徒跟活屍,可以說是更勝一籌。

  「是誰開門讓你進來的?」她懷疑的質問,瞌睡蟲因為受到威脅,這會兒全都斃命了。

  「為了方便讓我陪你運動,你媽媽特地打了備份鑰匙給我。」他在門外說著,無聲的微笑,猜想那張精緻的小臉上,這會兒是什麼表情。

  依依錯愕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給他備份鑰匙?

  媽媽就這麼信任他?不擔心這傢夥是披著羊皮的狼,趁著孤男寡女時,他就露出真面目,獸性大發的把她這樣這樣、那樣那樣了……不,說不定那就是媽媽求之不得的事!

  門上再度傳來輕敲。

  「黃小姐,我在客廳等你,請你盡快下樓。」他很禮貌的說道。

  「等一下!」她衝口而出,眷戀暖暖的被窩,才不肯輕易就範,乖乖聽話跟他去做運動。「今天不行。」

  門外的聲音停頓了一會兒。

  「為什麼不行?」

  依依腦中瞬間閃過千百個藉口,最後,選擇了一個最保險的。她放下七號鐵桿,視線掃過鏡子,滿意的看見淩亂的髮,以及蒼白的臉色,然後才打開門,隔著門鏈鎖,用最無辜的表情、最虛弱的口氣,隔著門縫看他。

  「對不起,我的生理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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