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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明賊

【作者概要】:五味酒,17K小說網作家。

【小說類型】:歷史軍事 > 歷史穿越

【內容簡介】:

  崇禎十一年,滿清叩關,流賊復燃,漢家山河即將瓦解。

  一個馬賊橫空出世,平四方,啟民智,興工商,拓海外,拯救華夏危難,崛起中華民族。

  我們無法改變歷史,但我們可以書寫歷史。

【其他作品】:《梟雄的民國》、《亂唐》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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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八章 最后晚餐

  調查的結果很快就到了李信那里,日出之后清軍强勢反擊,三衛軍沉著回擊,一部突擊隊從側翼衝入清軍中軍,引發清軍的混亂,而奴酋多爾袞似是在混戰中被流彈擊中,當場墮馬生死不知。

  在短短的小半個時辰里,清軍强大的攻勢隨著多爾袞的生死不知而迅速瓦解,及至一個時辰之后,竟連營盤都不管不顧的呼嘯北逃而去。

  清軍撤的極是蹊蹺,就算多爾袞重傷不治當場斃命,也不至于撤的如此狼狽,几至于潰逃。李信思來想去,覺得清軍內部一定發生了不為他們所知的變故。

  事實果如李信所料,到了日落時分,遼東傳來消息,盛京城竟然在前一日發生了政變,而政變的幕后策划者,竟是主導江南貿易公司的黃勝。

  黃勝的彙報說的很是詳盡,多爾袞離京之后,一直蟄伏的鄭親王濟爾哈朗找到了他尋求支持。于是,江南貿易公司出錢出武器,在精心的策划之下,聯結了諸多反多爾袞的宗親勢力,竟一舉而功成,輕而易舉的就將聖母皇太后和小皇帝拿下。

  不過,關于新帝的廢立,黃勝卻只希望從皇太極的子嗣中來優選一位。至于人選是誰,在黃勝發來密報時,尚未確定。但總有一點已然確定,那就是滿清內部的矛盾已然爆發,那些多爾袞的反對者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干掉這位皇父攝政王。

  李信當然知道,這與去歲在朝鮮的一系列戰斗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多爾袞的權威也正是在那一次又一次的慘敗中一點一滴的被磨損殆盡。

  調查的結果很快報到周皇后那里,只是李信隱瞞了滿清內訌一節,江南貿易公司的存在還是不讓朝臣們知道為好。

  文華殿暖閣內傳出了陣陣驚呼之聲,與以往不同的是,這驚呼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興奮與安心。

  滿清內訌,對明朝而言,將會帶來北方邊境至少三兩年的喘息之機,這對于風雨飄搖的帝國來說,已經是難得的機會了。

  「鎮虜侯,吾有句話不知說的合適與否,書上說窮寇莫追,既然滿清潰敗北逃, 莫如送他們一程,就此罷兵,如何?朝廷禁不住惡戰了!」

  周皇后在欣喜興奮之后,馬上就想到了接下來的應對之策。

  這也正和李信之意,就讓多爾袞帶兵回去和濟爾哈朗拼個兩敗俱傷吧。

  一場看似轟轟烈烈的圍困北京之戰,竟以多爾袞的狼狽北逃而收場。

  其實,盛京即便不內訌,李信也有信心徹底在北京城下打敗多爾袞的清軍。由南京北調的三個師早就乘船北上,七日之后便可抵達天津衛。

  現在看來,竟省下了不少功夫。

  暖閣內,重臣們都喜笑顏開,想不到一場劫難竟如此輕易的就過去了。

  大學士魏藻徳現在唯李信馬首是瞻,只要李信有所提議,他必然第一個搶著附議。劉宇亮也不如先前一般,万事不關己,但即便參與也不會提出反對意見。

  然則,宦官輕手躡腳呈遞上來的一封秘奏,徹底壞了周皇后的好心情。

  只見她在翻看秘奏的瞬間便花容失色。

  「這,這可如何是好?」

  魏藻徳心中一動,忙上前問道:

  「敢問殿下,可是南面局勢又有了變化?」

  「魏卿說的正是,楊嗣昌與左良玉勾結,意欲,意欲謀立沈王!」

  「內閣尚未接到地方軍報,莫不是偽報?」

  劉宇亮的聲音頗為沉著。

  周皇后顯然是方寸大亂,竟不管不顧的說起了隱秘之事。

  「天子曾在各省布下密探,凡地方有異動,便會第一時間知曉。這,這密報斷不會錯的!」

  話音剛落,便又有宦官呈遞了秘奏上來,周皇后再次打開,果見又是楊嗣昌與左良玉立沈王為帝的事。楊嗣昌所領大軍的實力,不下于遼東邊軍,如果此人與左良玉及沈王聯合,朝廷還能有一戰之力嗎?

  周皇后思緒亂極,已然無法自主思考,只不斷的重復著,「這該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滿清雖然屢屢犯境,但在周皇后看來不過是肘腋之患,藩王舉兵造反則是腹心之患,一旦與之斗爭失敗,便是社稷斷絕,江山易主的下場。

  丈夫朱由檢現在已經是廢人一個,就算手腳完好,周皇后也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希冀著讓他來主持朝局。朱由檢現在恨她入骨,如果重新手握權柄,首先就會廢了她這個皇后,沒准連太子也會一並遷怒。

  而她現在唯一的希望就只剩下了太子朱慈烺,為了保住朱慈烺的合法繼承權,唯一能夠依靠的也只有鎮虜侯和他的三衛軍了。

  第二日清晨,確切的消息終于傳到了京師。楊嗣昌與左良玉裹挾八十万大軍,已然突入山西境內。

  打出的旗號是歷朝歷代用爛了的「清君側」,對外則宣揚,周皇后勾結李信謀害天子與清流忠臣,大軍北上只為吊民伐罪。

  暖閣內,重臣們與周皇后都是一夜未睡。

  李信認為當務之急是正視聽。

  「殿下,臣建議,天子當禪位,太子即刻登基,以正天下視聽!與此同時,令位于湖廣河南交界的田復珍部北上擊賊!」

  「臣附議!」

  「臣附議!」

  魏藻徳和劉宇亮同聲附議,表示支持朱慈烺提前登基。

  年幼的太子本來因為熬夜而昏昏欲睡,在聽聞重臣們要擁立他為帝時,頓時雙眼放光,終于要繼承父皇的江山了嗎?前所未有的使命感鼓蕩著這位少年太子的胸膛。

  登基倉促,一切都要從速從簡,為得就是先下手為强,打擊沈王叛軍爭奪皇位的士氣。

  緊鑼密鼓的布置其間,山東,山西,乃至直隸南部先后傳來了敗報。楊左聯軍士氣高漲,勢如破竹,讓京城上下人心惶惶,周皇后更是無所適從。

  大學士魏藻徳隨后向周皇后上書,提出重開大都督府,以鎮虜侯李信為大都督直接向天子負責,節制天下兵馬,統一平叛。

  周皇后頭一次猶豫了,朝廷向來以文馭武,兵事均有內閣通過兵部所掌控。

  而重開大都督府就意味著,大都督府和內閣成為了互不統屬的平行機構,自此以后,內閣文臣就再無制約武將的權力。

  當李信得知魏藻徳的提議之后,便立即上書陳情,反對重開大都督府一事。

  然則,周皇后僅僅稍有猶豫,便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支持魏藻徳的建議。盡管李信三次拒絕,她仍舊堅持,最后連百官都聯名提請重開大都督府,李信這才不再反對。

  數日之后,米琰與陸九聯袂抵達京師,與之一同到來的還有數万三衛軍精銳。這兩個人是三衛軍的元勛老人,他們的到來,讓所有人都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事情的發展如走馬燈一樣讓人目不暇接。

  三月初六,周延儒等一干策動宮變的大臣在午門外千刀万剮,其時大雨滂沱,滾雷陣陣,朝野上下一片肅殺之氣。如此大開殺戒,自太祖朝誅殺胡惟庸藍玉以來,還不曾有過第二次?末世之兆時時籠罩京師上空,所有人都出奇的沉默,戰戰兢兢的等待著也許為期不遠的驚天之變。

  三月初十,太子朱慈烺登基,定年號為「永和」。且因太子尚未加冠成年,由皇太后周氏垂簾聽政。大典完畢之后,天子的第一道聖旨頒下,立時引得朝野震驚!

  「鎮虜侯李信破虜定亂,功蓋百年,晉為「武威郡王」,兼領大都督府。旨到,即刻領兵南下平亂……」

  宦官的嗓音尖利而又刺耳,在奉天殿內反復回蕩,余音久久難以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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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賊 第九百五十七章:撤軍
  
  天子寢殿門口跪了一溜須發斑白蓬亂的老頭子,周皇后冷眼怒目注視著這些平日里滿口忠君報國,到頭來卻陰謀叛逆的文官們。
  
  「爾等可還有話要說?」
  
  「老臣有罪,殿下,殿下……」
  
  「住口!你是有罪,而且是誅九族的不赦之罪!」
  
  開口自稱有罪的是李侍問,他本想狡辯求情,誰曾想周皇后根本就不想聽他聒噪,只厭惡的說了一些狠話,讓他等著抄家滅門。
  
  這些平日里吹胡子瞪眼相互攻訐的閣臣重臣們,此刻都好似落了架的公雞,一個個低頭不語。他們還能說甚?本就是起了廢立之心,若不成功就是叛逆,周皇后說的一點都不錯。
  
  周皇后也不想再與這些人啰嗦,看清了他們的面目之后又惡言發泄一番,總算出了一口惡氣。
  
  「都帶下去,該抄家的抄家,該誅族的誅族,我一刻也不想多看這些人面獸心的偽君子。」
  
  高時明立時吩咐宦官們將這些官員們押往詔獄。
  
  「鎮虜侯,命你即刻帶人,捕拿叛逆黨羽,一個都不許留!」
  
  李信剛要領命,卻猛然有一個人沖了上來,口中哭嚎不止。
  
  「殿下,臣以為就此再見不到殿下了……」
  
  竟是在宮變中被羈押的內閣大學士魏藻徳。
  
  這魏藻徳也甚會做作演戲,聲淚俱下的表演真是見者傷心,聞者落淚。就連周皇后都禁不住有些情緒激動。
  
  「魏卿,你這是?」
  
  盡管周皇后有些不清楚狀況,但從魏藻徳官袍破裂的一副狼狽模樣上,也能判斷出,他吃了不少苦頭。
  
  周皇后不問還好,魏藻徳本已經漸漸收住了哭聲,豈料這一問竟又使他哭聲加劇。
  
  「殿下要為臣做主啊,是,是朱純臣那廝,有投機之心勾結叛逆,險些害了臣的性命,如果不是鎮虜侯及時帶兵進宮,臣此刻已然成了陰間一鬼……」
  
  成國公朱純臣不知何時也來到了天子寢殿來護駕,他原本還慶幸沒有旗幟鮮明的站在洪承疇一方,現在還有足夠的轉換與地,哪成想魏藻徳這廝上來就「惡人先告狀」,這讓他誠惶誠恐,心驚肉跳。
  
  「你,你血口噴人!」
  
  周皇后不笨,也早就覺得朱純臣的態度有些曖昧,現在得了魏藻徳告狀,已然認定了朱純臣其人肯定與叛逆等人事先有所勾結。
  
  「成國公,你有什么好解釋的嗎?」
  
  發寒的目光直射朱純臣,朱純臣仿佛被針扎了一般,經不敢與這個看似柔弱的女人坦然相視。
  
  「臣,臣冤枉,冤枉啊……」
  
  朱純臣矢口否認,沒有確鑿的證據,周皇后還真不好處置,反倒是高時明冷笑一聲質問道:
  
  「冤枉你?咱家問你,東華門城高池深,叛逆那千把人是如何旦夕而入的?若非你這守城的主將主動放水,哪個能那么輕易的就進了宮城?」
  
  魏藻徳見狀更是指著朱純臣大聲指責:「高公質問的對,魏某親眼所見,朱純臣命人打開東華門,放叛逆入城,還親在下令羈押了魏某……」
  
  朱純臣眼見著周皇后不相信自己,情知末日已到,卻不愿就此束手就縛,只徒勞的指著魏藻徳和高時明。
  
  「你,你們血口噴人!」
  
  周皇后再不猶豫,同樣命人將朱純臣也押往詔獄,等候治罪。
  
  「殿下稍安,既然宮內亂事已平,臣便返回城墻督查戰斗。」
  
  此時,京師城外還有三衛軍與清軍做最后決戰,李信在紫禁城耽擱一夜,外間戰事不知已經發展成了什么模樣。
  
  花容凌亂的周皇后,疲憊的點點頭。
  
  「鎮虜侯所慮極是,對清軍一戰諸事,便都拜托鎮虜侯了!」
  
  「臣定當不辱使命!」
  
  天光已然大亮,李信深吸了一口氣,這一夜對他而言仿佛過了數月之久。
  
  「報,報……」
  
  禁城外忽有呼喊聲聲愈來愈近。
  
  周皇后原本放松下的精神立時又緊張了起來,目光慌亂的望向李信,她生怕這一聲聲的「報」帶來的是兵敗的噩耗。
  
  李信則正色道:「請皇后殿下坐鎮文華殿!」
  
  天子寢殿,倉促之間,豈是議論國事的地方,李信適時的提醒立時讓周皇后如夢方醒,故作鎮定的咳嗽了兩聲。
  
  「李卿所言甚是,走,去文華殿!」
  
  周皇后的手緊攥著太子朱慈烺的手,一刻都不曾放松過,丈夫雖然醒來卻已經與她勢若仇人,現在她所能賴以依靠的只有這個兒子。
  
  皇后和太子并不在文華殿辦公,而是在文華殿東側的暖閣中處理政務。
  
  待周皇后和太子像往常一樣端坐于暖閣之中,李信這才向高時明示意,可以遞入軍報了。
  
  高時明親自出了暖閣,過了片刻之后又滿面激動,甚至有些慌張的奔了回來。
  
  「殿下,殿下,是捷報,捷報……」
  
  比起故作鎮定的周皇后,年幼的太子則整個人都從暖炕上跳了下來,如果不是估計體面就三步兩步竄了過去。
  
  「……清軍退了!」
  
  高時明說了很多,周皇后都聽得不真切,只有這四個字清晰的傳入耳朵里。
  
  「高時明,你,你再說一遍……」
  
  一夜之間,清軍居然退了,周皇后難以置信。
  
  「殿下,沒錯,清軍退了,京師的圍已經解了!」
  
  不但周皇后,就連李信都有些意外。三衛軍的站立雖強,但畢竟主力不在京師,就算擊敗十萬清軍,按部就班的也至少要六七日乃至更長時間。
  
  而且按照作戰計劃,第一階段的戰斗目標不過是打破清軍對京師的合圍計劃,戰役怎么才剛剛開始就結束了呢?
  
  「鎮虜侯,快說說,這,這究竟是如何擊退清軍的?」
  
  周皇后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將目光轉向李信,并詢問戰事的具體情形。
  
  李信一攤手。
  
  「臣對城外局面也不甚了解,須得調查之后,再向殿下稟報!」
  
  這時,太子朱慈烺再也忍不住,催促李信。
  
  「請鎮虜侯速去……」
  
  不過說到一半之時,他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便又閉上了嘴巴。
  
  其實李信也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這一夜城外究竟發生了何等逆轉,導致清軍全線撤退。
  
  「臣即刻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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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六章:忠臣

  亂兵殺進后宮,在宦官的引領下直奔端靜殿。不過端靜殿里宮女宦官卻早已經逃得干干淨淨,搜了一遍連半個人影都沒捉到。

  「說,天子寢殿在何處?」

  洪承疇揪著被逼引路的宦官厲聲喝問。

  「閣部,閣部饒命,奴婢,奴婢以為,可能在天子寢殿!」

  「帶路!」

  亂兵就像沒頭的蒼蠅忽然尋到了目標一樣,向天子寢殿的方向蜂擁而去。

  「殿下,亂兵,亂兵來了!」

  忽有宦官指著門外,驚聲尖叫。果然,混亂的喊殺聲越來越近。

  一直勉力鎮定的周皇后終于再也忍不住,徹底慌亂了。

  「殺進來了,殺進來了,該如何是好?」

  慌亂之間,周皇后再一次想起了李信。如果鎮虜侯尚未被炸死,他一定能夠領兵定亂,一定能夠帶著精銳之師殺進宮來,救他們母子于水火之中。

  前所未有的絕望感瞬間籠罩了周皇后的全身,隨之而來的又是痛徹心扉的后悔,然而卻悔之晚矣。

  自從朱由檢中風臥床之后,不斷有大臣在彈劾指責鎮虜侯是奸臣,是禍國武人,讓她時時提防,恨不得殺之而后快。最初之時,他只當做超陳建的互相攻訐,並未多做在意,可畢竟是三人成虎,眾口鑠金,說的次數多了,也漸漸的防備起了李信。

  然則,事到如今,口口聲聲自稱忠臣的,卻在公然犯上作亂。反而,人人皆曰可殺的李信,卻是周皇后在最危險關頭想起的人。

  世上之事就是這麼諷刺,偏偏等到一切無可挽回之時,才后悔莫及。

  「都別傻愣著了,聽咱家軍令,守住寢殿,保護殿下!」

  高時明不愧經歷過大小數十戰,當即組織跟隨周皇后逃命的一眾宮女宦官以做抵抗。

  「你們几個,去把御案搬來,將大門堵住。」

  厚重的殿門雖然已經上了門栓,但在高時明的眼里顯然並不保險,又命人將殿內可以搬動的東西全數搬過來堵門。

  看著輕手慢腳,一個個軟腳雞模樣,驚恐而又慌亂的宦官們,高時明的心底里陣陣發涼。

  他不相信李信的死訊,但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上,李信就算沒死,若還沒帶著兵殺進宮城,對他們而言是沒有分別的。

  「鎮虜侯,你還在磨蹭個甚?沒死就趕緊來把這些烏龜混賬殺個干干淨淨!」

  高時明喊的有些歇斯底里,這使得本就心神失措的周皇后更加慌亂。

  太子朱慈烺何曾見過這等陣仗,嚇的小臉蒼白,緊緊的攥著雙手,他想保護母后卻不知該如何做。盡管努力做出堅强狀,內心的恐懼還是讓淚水禁不住溢出了眼角,順著面頰汩汩留下。

  殺!殺!殺!

  隱隱之中,殺聲透過了層層宮牆殿閣,穿透了厚重的殿門,刺入殿內每個人的耳朵里。

  一名宮女側耳傾聽,立時嚇得花容失色。

  「他,他們在喊……」

  外面的亂兵在聲聲喊著皇后和太子。

  周皇后嚇得面色慘白,心底絕望的不能再絕望。

  當此之時,整個天子寢殿之中,只有高時明是最清醒的。依據亂兵的喊殺之聲,距離天子寢殿也不過百十步的距離,如果再耽擱下去,他們也只能束手待斃了。

  「殿下……」

  高時明突然眼前靈光乍現,打算讓人假扮皇后和太子,以防不測。

  到了這等節骨眼,周皇后哪里還顧得上皇后的架子,立即與自己身形相近的宮女交換了衣裙,又讓太子和與之年齡相仿的宦官也交換了袍服。

  然則,這些措施也只能是騙一騙自己,亂兵中認識皇后和太子的重臣不在少數……

  咚!

  殿門忽然發出了一聲巨響,整扇殿門都在隨著巨響而劇烈的震顫。

  一眾宮女宦官們被嚇得亂竄,亂叫。

  「都鎮定,鎮定,哪個在亂跑,就殺了誰!」

  高時明勉力維持場面,但卻毫無效果。

  皇后與太子更是嚇的面無血色,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亂兵殺到了寢殿之外,殿門就算再厚重,也擋不住他們。高時明也絕望了,他不想這麼坐以待斃,與其這麼死去,不如拼個痛痛快快。

  陡然間,外面的喊殺聲停止了。一切來得突然至極,仿佛全世界在一瞬間都靜止了。

  「臣,李信請皇后殿下、太子殿下恭安!」

  天子寢殿內的人都愣住了,直到外面的聲音又喊了一遍,高時明才驟然反應了過來。

  「是鎮虜侯,是鎮虜侯,哈哈,哈……」

  高時明與李信共事多年,一下就聽出了李信的聲音。

  「鎮虜侯,咱家是高時明,皇后殿下和太子殿下都在,快把外面的亂兵殺光!」

  太子朱慈烺突然尖細著嗓子吼道:

  「高時明住口,你怎麼知道外面就是李信?」

  「外面是鎮虜侯,是鎮虜侯!」

  周皇后的身子顫抖了,她的聽力很好,與李信接觸的時日不短,自然也在第一時間聽出了外面的人是李信。在經歷了最初的震驚之后,她感受到的竟是一種前所未有過的安心和信任。

  「打開殿門,讓鎮虜侯進來!」

  有了周皇后的發話,几個還算膽大的宦官協助高時明抬走了堵在殿門口的重物,抽出門栓……隨著大門折頁的吱吱呀呀聲,門縫一點點擴大,外面的陽光傾瀉而入。

  李信持刀而立,恍若天神一般。

  高時明興奮的扑了上去,進來的人不是李信還能有誰?

  「臣李信,護駕來遲,還請皇后殿下,太子殿下恕罪!」

  假扮了皇后和太子的宮人宦官已經回過神來,趕忙脫掉了身上的黃袍。

  周皇后淚眼婆娑,直覺這一日似乎歷經整個地獄。

  「好,你很好!滿朝的文武大臣都紛紛自稱是忠臣,可結果呢,只有鎮虜侯,你一個人趕著過來護駕!只有你才是真真正正的忠臣!」

  周皇后的聲音逐漸恢復了鎮定。

  「造反謀逆的主謀之人呢?鎮虜侯可曾抓住了?」

  「回殿下,悉數抓住,一個不落!」

  「很好,都帶上來,讓我看看大明的忠臣孝子都出落的什麼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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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五章:万歲?

  在高時明眾人的簇擁下,周皇后緩緩踏入了天子寢殿。寢殿內污穢的空氣,讓她下意識的為之皺眉,抬起袖子輕輕掩住了口鼻。踏入殿內的一剎那,周皇后的心中五味雜陳。曾几何時,這里是她的避風港。在朱由檢風疾最初的那段時日里,每每經受不住肩挑朝局重擔的壓負時,她便會獨自一人來到此處,拉著不省人事的丈夫,訴說自己的委屈與壓力。

  那時的她可曾想過,有朝一日踏入此殿,竟是要捉拿造反的叛逆。而在這之前,周皇后甚至未及擔心過朱由檢的安危。

  當然,這也並非是她對丈夫的感情淡了,只是內外諸事的折磨,已經使這個弱小的女子,很難再顧及常人的情感,她只能出于本能能,護住自己唯一的指望和依靠,也就是年紀尚幼的太子朱慈烺。

  往事歷歷在目,對丈夫的擔心也重新占據了她的內心。

  周皇后擔心丈夫被這些天殺的閹人控制擺布,甚至當作擋箭牌。然而叛逆畢竟只剩下了王承恩與趙興兩個人,又能翻起多大的風浪?一念及此,她便穩定了心神。

  眼睛終于適應了寢殿內的黑暗,周皇后似乎看到一個人正端坐在榻上惡狠狠的瞪著自己,而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丈夫朱由檢。

  「皇上,你,你清醒了?」

  朱由檢的眼睛里不再是痴傻的憨笑,裡面透射出的寒光,讓周皇后覺得周身陣陣徹骨發冷。

  兩人大婚十數年來,朱由檢從不曾拿這種仇視抑或是說憎惡的眼光看過她一次。以至于這個權掌朝綱的女人在瞬間竟不知所措了,驚慌了!

  回應周皇后的,是朱由檢冰冷的聲音,仿佛自幽深的地下層層傳了上來。

  「皇后,你很好!」

  霎那間,周皇后的眼淚奪眶而出,委屈、傷心乃至喜悅再也抑制不住,一股腦的都涌了上來,化為失聲痛哭。

  日思夜盼的那一刻,竟在毫無准備下成真了。清軍大舉壓境,朝臣內斗不止,早就讓這個女人精疲力竭,几至于崩潰。現在,能夠重新支撐起大明天下,以及她全部世界的朱由檢終于恢復了思維,怎能不讓她激動雀躍?以至于忽略了丈夫奇怪異常的態度。

  然而,還沒等周皇后体會到如釋重負的輕松,朱由檢的一句話再一次將他推入了冰寒刺骨的深淵里。

  「皇后,朕,朕還是低估了你……」

  朱由檢畢竟風疾未愈,盡管勉力控制,口吃仍舊不是很清晰,說話時口中像含了東西一樣。但這已經足夠了,周皇后不笨,在愣怔了片刻之后,馬上就意識到了這句話背后所代表的意思。

  原來王承恩突起發難竟是出自朱由檢的授意,這也就解釋了一向謹慎忠心的王承恩因何一反常態。

  周皇后寧願自己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本能的后退了兩步,一干內侍宦官們也均是目瞪口呆,這時才護在了主子面前。

  「殿下小心!」

  哭了一陣,周皇后自覺胸口里已經被掏空,她無力再理會任何事情,只想回到家里,好好的睡上一覺。

  「賤婢,大明江山若毀在你的手里,朕還有何面目到九泉之下去見列祖列宗!」

  一聲凄厲的尖叫撕碎了周皇后片刻的失神,周圍冰冷的一切都在提醒著她,這里不是她的家,她也沒有家,沒有家人,她一無所有,這座偌大的冰冷宮苑里只有大明的江山,以及支撐起這江山的,無數的絕情冷血與陰謀詭計。

  反倒是高時明的反應最快,几步衝上前去一把揪住了蒼老憔悴的王承恩。

  「老雜毛休得猖狂,万歲爺風疾糊涂,莫以為蠱惑住了万歲爺,就能逃脫叛逆的罪責!」

  說罷,也不及眾人反應過來,便拖著王承恩往殿外走。王承恩畢竟年歲大了,哪里是年富力强的高時明對手,便像毫無還手之力的小雞一樣,狼狽的任由高時明將之拖了出去。

  「高時明,你,你放肆!」

  朱由檢氣的額頭青筋暴起,這等狗奴才竟敢當著自己的面抓王承恩不說,還口出不敬之語,若在往常豈能容他還活在世上?

  只可惜世事變了,當今的大明朝廷和紫禁城早就不是朱由檢一個人一言九鼎了。

  非但高時明,就連那些剛剛在宮變中冒頭的內侍宦官們膽子也大了起來,附和著高時明。

  「高公說的沒錯,万歲爺您剛明白過來,不清楚王承恩有不臣之心……您消消氣……」

  朱由檢畢竟是風疾未愈之人,又氣的渾身哆嗦,此刻便連說話都困難了,口中嗚嗚不清,至于說些什麼,人們若不仔細分辨還真難聽懂。

  高時明將王承恩拖了出去,交給一干內侍宦官看管,然后又折回來,見皇后只在一旁抽噎,沒有個主意便又指著几個呆愣愣的內侍道:

  「都還愣著作甚?還伺候万歲爺在榻上安歇?」

  隨即他又擺擺手。

  「無關人等都出去,出去,別再驚擾了万歲爺!」

  一眾人等呼呼啦啦又魚貫出去,趙興也趁機混在人群中像躲了出去,可周皇后身邊的人卻恨他入骨,生生將其從人群中拽了出來。

  「狗日的趙興,殿下平素里待你不薄,因何與王承恩那狗賊勾結,吃裡爬外,你說,你說啊……」

  一干內侍之前吃了不少苦頭,現在把一腔子的怨恨都發泄到了毫無反抗能力的趙興身上。

  眼見著都走了個乾乾淨淨,寢殿立時又安靜了下來,甚至靜的讓人有些發冷。

  殿中除了出郵件支支吾吾的咒罵聲,就是周皇后的輕輕啜泣聲。

  「殿下,殿下……亂兵還在景運門外,一切還得指望著殿下呢……」

  經過高時明的提醒,周皇后這才從傷心中驚醒了過來,是啊,外面還有造反的亂兵,如果被他們衝了進來,還是要任人魚肉的!

  「鎮虜侯呢,鎮虜侯的兵還沒來嗎?」

  才問了一半,周皇后又頓時沮喪,因為她陡然想起,之前早有消息送進宮中,鎮虜侯在皇城外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以開花雷活活炸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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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四章:朝陽

  堂堂內閣輔臣從桌子底下鑽出來,劉宇亮的臉上帶著些許尷尬,畢竟這麼不体面的行為被一群甲兵看在眼里,將來傳出去也是很丟臉的事情。但比起丟了性命而言,他寧可出乖露丑。

  見到這群甲兵是李信所領的三衛軍以后,劉宇亮好像一瞬間見到了救命恩人一般,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李信的雙手。

  「鎮虜侯,你可算來了,快去救皇后和太子!洪承疇他們帶著兵往后宮去了!」

  「閣老受驚了。」說到此,他巡視了一圈,發現內閣中只有劉宇亮一個人,而平素夜里,內閣應當有兩位輔臣共同當值的。「今夜只有閣老一人當值?」

  聽到李信如此問,劉宇亮才一拍大腿,急道:「還有魏藻徳,他,他被朱純臣和洪承疇抓了,不知是生是死。」

  劉宇亮簡單的講訴了魏藻徳被抓的經過,李信暗嘆,魏藻徳其人看起來有點首鼠兩端的模樣,可今夜表現的還真硬氣呢。不過,他並不認為,朱純臣和洪承疇會當場將魏藻徳處死,畢竟是內閣大學士,還沒到斬立決的程度。

  安頓了劉宇亮以后,李信尋著洪承疇一干人的足跡穿過了文華殿以及文華殿后面的仁壽宮,直奔景運門而去。

  景運門下,突進宮中的亂兵忽然曝出聲聲歡呼,只見厚重的木門轟然倒塌。至此,通往后宮的阻擋不復存在,洪承疇深吸了一口氣,又轉而大呼:

  「進攻!」

  只是堪堪喊出,便有大批的人馬從仁壽宮方向衝了過來,慘叫聲,饒命聲,咒罵聲響成一團。

  周延儒等人正興奮間,回頭向騷亂處看去,卻好像直從巔峰跌落谷底,霎那間渾身冰涼。

  「是,是三衛軍!」

  三衛軍的猩紅色軍旗在初升的朝陽下獵獵生風,所有人面如死灰,仿佛大限將至。

  與此同時,下令攻入后宮的洪承疇也發現了這令人絕望的一幕,但他並沒有慌亂,反而更加決絕。橫豎都是死,不如破罐破摔,衝進宮去,沒准還能換來轉機也說不定。

  「洪閣部,周閣老說來了三衛軍……啊……」

  一名隨從的話還未說完,洪承疇已經手起刀落,大好的一顆頭顱登時滾落當場。鮮血濺了周延儒滿身滿臉,氣得他指著洪承疇說不出話來。

  「你,你……」

  「謠言惑眾者殺,那明明是援兵。」

  言及于此,洪承疇再次大呼:

  「衝進后宮,解救皇后與太子!」

  亂兵終是在洪承疇的驅使下衝進了后宮,周延儒、范復粹等人也跟著亂哄哄的魚貫而入,他們才不相信洪承疇的鬼話,那明顯是欺騙士兵們做最后一搏的。

  但事已至此,他們又能有什麼辦法?

  周延儒已經后悔今日有此行動,如果老老實實的在家中,尚能安穩了此殘生,而今情況,只怕是不能善終了。

  亂兵進了景運門,便捉了個不及逃走的宦官,讓他帶路直奔太子和皇后所在的端靜殿而去。

  ……

  周皇后大呼一聲「高時明救我」!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高時明在宮中也算是傳奇一般的人物,此人一直在三衛軍中監軍,大有知兵之名,如果有此人在,便有了半數以上的勝算。

  「皇后殿下勿憂,奴婢在此,賊人不敢胡作非為!」

  高時明表現的從容鎮定,立時讓端靜殿內慌亂的上上下下都安靜下來。

  「啟稟殿下,王承恩與趙興往天子寢殿而去。奴婢怕他們對天子意圖不軌,請允准奴婢帶兵入殿,護駕!」

  這一番話說的冠冕堂皇,名為護駕,實際上就是去抓王承恩,今夜宮中之所以有這麼多的變化,都是這個老雜毛在搞鬼,否則怎麼可能先自亂了陣腳呢?

  驚魂方定的周皇后尚未開腔,一旁的太子拖著剛剛變聲的公鴨嗓說道:

  「高將軍請速往父皇寢殿,擒得此賊!」

  周皇后這才陡得驚醒 ,點頭道:「太子說的甚對!請高將軍速速擒拿王承恩一眾黨羽,護持天子安全!」

  「奴婢謹遵皇后殿下懿旨!」

  領命行禮之后,高時明陡得直起了身子,轉頭對一眾親信太監道:「速往天子寢殿護駕!」

  應諾之聲頓時響徹端靜殿上空。

  ……

  整個天子寢殿已經被團團圍住,外面此起彼伏的呼喝之聲讓殿內的趙興几近崩潰。

  王承恩也是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坐在朱由檢的榻前,無聲垂淚。

  「哭甚哭?扶,扶朕起來!」

  朱由檢的舌頭很是僵硬,說話含混不清,半邊身子不聽使喚,努力掙扎著卻難以起身。

  王承恩趕忙將雙手架在了朱由檢的腋下,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將他不受控制的身子硬生生扶坐了起來。

  不過錦緞棉被掀開了半邊之后,朱由檢卻漲紅了臉,咬牙道:

  「去,給朕尋條褲子來!」

  他一直昏迷癱瘓,大小解不能自理,因此下半身一直是不著寸縷的,也方便宦官內侍伺候清理。盡管后來蘇醒了,但要瞞著外人,也只能裝作一切都為曾有過變化的模樣。

  現在,朱由檢要起身下床,當然不能光著腚示人啊,畢竟天子還要極要臉面的,也盡管這臉面已經被癱瘓在床的惡疾摧折的所剩無几。

  「請王公速速打開殿門,皇后殿下駕到!」

  殿門外忽的傳來了宦官尖利的喊話。

  王承恩伺候朱由檢穿褲子的手立時就是一僵,雙眼迷茫而又憂懼的看著面前半癱的天子。

  朱由檢的臉上也呈現出一種復雜的神色,很顯然,他對自己的皇后也存在著深深的芥蒂,甚至于懼怕。

  「万歲趕快躺下,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外間都由老奴去應對!」

  「住口!」

  朱由檢突然情緒失控,激動的斥道:

  「朕乃天子,何能讓一個狗奴才代領責任?去,打開殿門,讓皇后進來!」

  說話間,朱由檢滿面通紅的指著寢殿的殿門,讓王承恩開門。

  「万歲不可,如果讓皇后知道了……」

  然則,王承恩的話還未說完,一直癱在地上如爛泥一般的趙興卻來了精神,几步來到殿門口,抽出門栓,用力一拉,沉重的殿門緩緩敞開,一縷淡金色的陽光射進了幽暗污穢的天子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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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三章:救我

  然而,王承恩卻毫無驚喜之色,只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不肯起來。

  趙興忽然意識到,天子可能早就蘇醒了,也許是為了避人耳目,才一直秘而不宣。

  「万歲,万歲,奴才趙興護駕來遲……」他連滾帶爬的走上去去,這種時刻自然要在天子面前賣好,只要天子除掉了一干逆賊以后,他也許就是王承恩一下最有權勢的人了。

  天子的反應則大出趙興所料。

  「如何讓他進來的?殺了他,殺了他!」

  朱由檢突然色變,大聲疾呼。不過,卻只能小幅度揮動著左臂,身子也在極不協調的扭動著。

  趙興肝膽俱裂,畢竟天子余威尚在,他磕頭如搗蒜,只不停的求饒。

  「奴婢一片忠心,可鑒日月,可鑒日月,万,万歲……」

  還是王承恩替趙興說了句話。

  「万歲勿憂,他背棄皇后殿下,已經沒有退路了,留著此人或許還有用。」

  雖然王承恩說的難聽,但趙興卻像抓著救命稻草一樣,「對對對,奴婢已經沒有退路了,只能跟著万歲……」

  話雖如此說,但王承恩的手還是扣到了腰間的鋼刀上,如果朱由檢執意要殺死趙興,他也不會手軟的。

  「狗奴才,背棄了皇后,就不會背棄朕嗎?」

  朱由檢說的刻薄,眼睛里的殺意卻漸漸淡了。

  「奴婢,万死不敢,万死不敢啊……」

  孰料朱由檢卻在冷笑中長嘆了一聲。

  「事已至此,你跟著朕也許只有万死了!」

  趙興開始還沒反應過來,但很快就想明白了,原來天子已經束手無策了,所以王承恩剛剛才會如此痛哭失聲,他們密謀的計划難道已經徹底失敗了?

  剛剛死里逃生,趙興的腦袋里又在飛速的轉著各種念頭。

  ……

  「放炮,轟開東華門!」

  李信面色冷峻,斷然下令。東方已經魚肚泛白,他要天涼之前,徹底結束這場鬧劇一般的宮變。畢竟,大明的真正敵人是城外的清軍,是多爾袞。

  「鎮虜侯三思啊,對皇宮遺禍無窮!」

  顧平虜帶著援兵趕到,同時也帶來了神機營裝備的新式火炮。他在京師待了數年,對京師官場早就熟諳于胸,李信今日若開了炮,不管他有多大的再造功勛,也是那些文臣口中的逆臣賊子,人人欲得而誅之。

  就算殺不了他,僅僅噴出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

  李信卻毫不在乎,兩害相權取其輕,在這緊要關頭,慢一步則有可能滿盤皆輸,雖然宮內有高時明做內應,但誰能保證他一定能夠阻止那些人的陰謀呢?

  「開炮!」

  李信再次斷然下令,十門八磅炮隆隆齊射,不過眨眼的功夫,只見原本厚重的宮門已經出現了碩大的窟窿。

  竟是一枚實心彈直接射在了宮門上,硬生生將三寸厚的門板砸出了一個窟窿。

  「宮門破了,跟我衝啊!」

  顧平虜大吼了一聲,京營的營兵呼嘯而上。自從三衛軍來了以后,他們便屢受歧視,現在終于有了大展身手的機會,說什麼也不能再一群沒了下邊的宦官面前丟了臉面。

  「誅殺閹豎亂臣,保護天子皇后!」

  這是李信在行動之前定下的目標,只誅殺相干的宦官與為首發動兵變的几位閣臣。

  但是閣臣中還有誰參與其間,他卻不敢斷言,在這種當口,無所謂忠誠,也無所謂背叛,一切都是籌碼和輸贏決定的。

  上千京營營兵山呼海嘯一般的涌入了東華門,東華門的守軍見狀如此,早就沒了抵抗之心,要麼急急逃命,也麼跪在地上投降求饒。

  攻破東華門以后,李信第一個帶人衝進了內閣大堂。

  咣當一聲,大門被踹開,諾大的正堂內空無一人,李信嘆息一聲,這也正常,今夜當值的劉宇亮和魏藻徳要麼已經遇害,要麼便與逆賊同流合污了 。

  「可是鎮虜侯?」

  李信剛要離開,卻聽正堂內傳來一陣顫抖的發問,聲音很是耳熟,是劉宇亮。

  待李信回過頭來,只見劉宇亮極為狼狽的從桌案地下爬了出來……

  ……

  端靜殿內,周皇后形容憔悴,鬢間的几縷頭發胡亂的蓬松起來,而平素里極為重視儀容的她,此時已經無暇顧及。

  外面的隱隱傳來了隆隆的炮聲,加上剛剛受到的驚嚇,已經使得周皇后風聲鶴唳。

  關鍵時刻如果不是高時明挺身而出,只怕他們已經……

  周皇后心有余悸的閉上了眼睛,不敢再往下想。

  「殿下,殿下,王承恩和趙興逃到天子寢殿去了,高公公已經將便殿團團圍住,他們插翅也難飛出去。」

  一名宦官趕來報喜,周皇后卻絲毫沒有喜色,只問道:

  「外面的炮聲自何處傳來?」

  「回殿下,聽著好像是從東華門方向傳來。」

  此時的周皇后方寸已亂,擔心是亂兵的援軍來了,然而她身畔的太子卻說道:「母后勿憂,應該是鎮虜侯的靖難之兵到了,咱們有救了!」

  周皇后這才恍然,他毫不懷疑李信的能力,只要三衛軍一到,那些烏合之眾立即就會灰飛煙滅,可她就是提不起歡喜興奮之意,心中無限糾結。

  就在所有人以為塵埃落定的時刻,又有宦官哭嚎著奔進了殿內。

  「不,不好了,洪承疇帶人衝破了景運門,正正往端靜殿而來,殿下快……」

  周皇后只覺得自己的心髒在驟然間差點炸裂,剛剛平復下來的情緒又陡而波動起來。

  然則,周皇后一介女流,在失去了權柄基礎以后,面對犯上作亂的臣子,她又能有什麼辦法呢?在愣怔了片刻后,她才疾呼著:「快走,快走。」

  一眾宦官逃的逃,散的散,留在周皇后身邊的人並不多,但也足夠護著這母子二人離開。

  陡然間一聲呼喊凌空炸響。

  「皇后殿下無須擔心,奴婢在此,洪賊進不來!」

  但見一位面白無須的中年宦官立在殿門口,借著殿內忽閃的燭火,倒頗有几分威武之氣。

  是高時明!

  「高時明救我!」

  危難關頭,周皇后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高時明在宮中早就今非昔比,隨著近几年三衛軍的聲名鵲起,一直在三衛軍監軍的他,也成了宮人們認知中,最通兵事的大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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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二章:蘇醒

  協和門走不通,周范等几位前閣臣都有些慌了神,只有洪承疇不愧是戎馬多年,當機立斷。

  「走,往慈慶宮去!」

  慈慶宮在明代是太子居住的宮苑,就在文華殿的后面,朱由檢在繼位之前曾以信王的身份, 隨庶母李選侍在此居住多年。也許是朱由檢對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仍舊心有余悸,因此太子朱慈烺開蒙讀書以后,並未按照祖制住進這座為儲君准備的宮苑。

  協和們高大他們以利斧都難以劈開,但文華殿與慈慶宮之間的一道宮門卻小了許多,三下五除二便將宮門破開,一干人順勢涌進了慈慶宮。

  洪承疇在進入慈慶宮之前,還特地囑咐了把守東華門的主將。

  「頂半個時辰,洪某回來為你助陣!」

  其實,今夜生死也許就在半個時辰之內便要見分曉。能否控制周皇后與太子,才是今夜行動的重中之重。

  穿過了慈慶宮,東西后宮便近在眼前了。

  周延儒站在景運門前,深吸了一口氣,顯得有些猶豫,重臣兵進皇宮內院,自太祖開國以來還是前所未有的。

  反而是范復粹要干脆了許多。

  「周閣老還猶豫個甚來,再遲一步,沒准這大明江山都要易主了。」

  周延儒這才好似下定了決心,重重的一跺腳。

  「也罷,破門!」

  實際上不等周延儒發話,洪承疇也在做破門的准備了。景運門雖然不比協和們高大,但一樣也有兩丈多高,尋常人若想翻過去可實屬不易。

  但這也難不倒洪承疇,慈慶宮去歲曾失火,一直到今日也未曾修復完工,是以在殿后堆積著不少用作房梁的木料。此時此刻,這些一人環抱粗細的木料正好派上用場。

  在洪承疇的指揮下,軍卒們十几個人一伙,抬著又長又粗的木料,便一步步向景運門撞去。

  厚重的景運門上鑲著拳頭大小,锃亮的銅釘,木料一下下撞上去,卻好似紋絲不動。

  周延儒有些擔心的問道:「亨九兄,這法子究竟,究竟行不行啊?」

  他們這几位被罷黜的閣臣中,只有洪承疇曾經久歷戰陣,現在所有人的希望也都著落在了洪承疇的身上。

  「閣老放心,會撞開的!」

  洪承疇從牙縫里擠出了八個字!

  ……

  景運門外面的人擔心,裡面的人卻也在擔心。

  「高公,這,這奴婢趴著門縫看了,外面的是洪承疇,咱們,咱們能行嗎?」

  一群內侍宦官嘰嘰喳喳,但見為首一人卻哈哈大笑。

  「洪承疇算個鳥,還不是鎮虜侯手下敗將?」

  此人正是數次監軍三衛軍的高時明,眾宦官見高時明如此篤定,便也都安定下來,畢竟大家都知道,高時明也是有著赫赫戰功的人,他說沒問題,還能有問題了?

  「你們,在此守住宮門,守的好了,平叛之后,咱家保你們司禮監、御馬監最肥的差事!」

  眾宦官聞言都是眼睛一亮,紛紛表態,人在門在,門破人亡。

  高時明點點頭,這才帶著几十個親信宦官衝向仁壽宮。

  高時明十分清楚,自己在宮中的地位和資歷畢竟不如王承恩,很可能鎮不住場面,因此不得不請一尊真神來,他也十分篤定,這尊真神一定樂意之至。

  現在的東西六宮早就亂了套,各個宮苑都是自行其是,把守仁壽宮的首領太監與高時明熟稔,痛快的打開了宮門。然后又派人領著他們七拐八拐來到了一處破敗的小院。

  宦官們想上前去將院門以利斧破開,卻被高時明一把攔住。

  「不可,曹公雖然虎落平陽,也不可慢待了!」

  然后高時明衝著小院里高呼:「曹公,逆賊勾結王承恩禍亂宮闈,高時明懇請曹公出面主持公道!」

  喊罷,院中沒有任何回應。空氣靜的仿佛凝固了一般。

  高時明正欲扯開嗓子再喊一遍,院門卻吱呀一聲開了。

  「哪個惹人清夢?原來是你這兔崽子!」

  只見一名無須老者,頭發花白一片,腳下步子仍舊穩健的很。

  「孩儿們懇請曹公出山平亂!」

  ……

  「怎麼會是這樣,怎麼回事這樣!」

  周皇后的貼身宦官趙興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緊緊跟隨在王承恩的身后。

  他万想不到,高時明竟搬出了被囚禁數年之久的曹化淳,宮中大小宦官守此人恩惠的不再少數,立馬便有一大票人倒戈相向。

  雖然曹化淳和高時明人少,卻借著突然襲擊的優勢,一舉將周皇后和太子奪了回去。

  王承恩見丟了周皇后和太子,頓感大勢已去,便不再戀戰,而是直奔大明天子朱由檢的寢殿而去。

  趙興又悔又恨,恨自己為什麼走錯了至關重要的一步,站在了皇后殿下的對立面上。如果不是做錯了選擇,現在追著王承恩滿宮苑跑的便應該是自己吧。

  「哎,王公,等等,等等……」

  王承恩卻自顧自越跑越快,根本就不理會趙興的呼喊。

  大批的內侍宦官見到王承恩大勢已去,便樹倒猢猻散,又紛紛的倒向了高時明與曹化淳。

  到最后,僅剩王承恩與趙興兩個人還在玩命的奔跑。

  進了天子寢殿,趙興才長長松了一口氣。但定睛細看時,卻發現諾大的寢殿早就空無一人,裡面的宮女宦官早就四散逃命去了。

  王承恩陡然凄厲的嚎了一聲,嚇得趙興忍不住便是渾身一震。

  「王,王公你……」

  直到眼睛適應了殿內的黑暗,趙興才發現王承恩匍跪在紗簾遮蔽的榻前,竟是痛哭失聲。

  「万歲,老奴對不住万歲,老奴罪該万死……沒能清除叛逆,輔助太子,太子奪位登基……」

  趙興暗自嘲笑王承恩,天子現在早就是個傻子一樣的廢人,你i這麼哭號,又有鳥用了?

  然而,幽冷的大殿上,卻傳來了一陣嘆息。

  頓時,趙興被嚇的雙腿一軟,竟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這一聲嘆息,竟來自臥榻上的朱由檢。

  「起來吧,你盡力了,又何罪之有?朕不怪你!」

  天哪,天子居然清醒了!

  趙興直覺呼吸困難,一時難以接受這個現實。但猛然間,心頭又是一陣狂跳,狂喜。天子醒了,不就意味著他們又有了制勝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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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一章 破宮

  這一夜變故來的突然,又注定不安而漫長,洪承疇長呼一口氣,自進入刑部大獄已有月余光景,本以為至此將前途暗淡,卻不想外界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手將他投入大獄的天子已經成了廢人,而赳赳馬賊出身的李信竟然也一躍成了內閣大學士。讓一個目不識丁的馬賊成為內閣宰輔,真不知是對它們這些十年寒窗苦讀之人的嘲諷,還是王朝末世將至的先兆。

  不管如何,他又自由了,而且還極有可能再次位極人臣。雖然給他這個機會的人是周延儒,也雖然他很瞧不起周延儒,但現在他們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內城各門已經在閣老掌握之中,便事成了三成,眼下事不宜遲,當立即前往紫禁城,護衛皇后與太子,然后請得聖旨,誅殺李信等一干逆黨!」

  「正當如此!老夫拙于兵事,還要仰仗亨九之能了!」

  「為江山社稷,承疇責無旁貸!」

  洪承疇與周延儒達成一致,兩個人帶著數百隨從在黎明前的夜色掩護下向紫禁城狂奔而去。

  很快,他們就到了東華門,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范復粹居然已經順利的掌握了東華門,而且其本人也已經先一步進入紫禁城。

  此前還心有忐忑的洪承疇與周延儒心里頓時就安穩了不少,只要控制了紫禁城,今夜的行動就成功了一半。

  洪承疇暗中直呼,真是老天助我,原本他還以為要在朱純臣身上費一番功夫,卻想不到是高估了此人。

  「范閣老在何處?」

  「回閣老話,此時在內閣大堂!」

  面對周延儒的垂問,一名軍卒小心的答道。

  洪承疇卻皺起了眉頭,「此時不在皇后與太子身邊,卻到內閣大堂作甚?」這范復粹行事也太不靠譜了,難道就不知道今夜行動的重心所在嗎?但想歸想,他總歸還沒說出口,畢竟都是些猜測。

  范復粹果然在內閣大堂,洪承疇與之見面之后也不寒暄,劈頭就問:

  「皇后殿下與太子現下在何處?」

  范復粹答道:「自然在宮中,此前有宦官稟報,皇后與太子殿下此時在端靜殿休息!」

  「端靜殿?」

  洪承疇重復了一句,目光一轉,卻又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原來與范復粹同坐在內閣大堂的還有劉宇亮。但劉宇亮不是一貫支持李信的嗎?如何還能讓他安坐于此?他剛想下令,讓人將劉宇亮控制起來。

  范復粹卻先一步阻攔道:「劉閣老無意助李信賊子,何必殃及無辜?」

  洪承疇覺得范復粹過于迂腐,剛要揮手强令拿人,跟在后面趕來的周延儒卻又開口了。

  「亨九兄,個人恩怨暫且放在一邊,劉閣老既然與我等一致聲討李信賊子自是大好,現在首要之務就是見到皇后殿下,請到旨意,名正言順的誅殺逆賊李信!」

  但他們畢竟是外臣,端靜殿位于內宮之中,怎好輕易闖入?范復粹提出了他的擔憂。

  洪承疇哈哈大笑:「范閣老何其迂腐?此等生死一線的關頭,若還糾結于繁文縟節,豈非視同江山社稷為儿戲?走,且先去文華殿!」

  文華殿中常設有與內閣溝通的宦官,范復粹也一拍腦門。

  「正是,皇后殿下的貼身內侍趙興便在文華殿內候著,不如且尋了他去,將皇后請到文華殿暖閣中,豈不更好?」

  洪承疇冷哼了一聲,點點頭,算是認可了范復粹的法子。

  這時,一直從旁默不作聲的劉宇亮卻突然開口道:「不知几位閣老捉住李信,欲如何處置?」

  「自當按我大明律例,以謀逆罪論處,千刀万剮,誅其九族!」

  劉宇亮做了個縮脖子的動作,卻又繼續問道:「諸位難道就沒想過,他麾下的三衛軍若沒了頭領,豈非要造反了?」

  「這……」

  范復粹一時間語塞,此前他只顧著除奸賊,卻忽略了除去李信之后,即將面臨的一個爛攤子。

  洪承疇冷笑道:「兩害相權取其輕!此時若不誅殺李信,便連大明江山都要易主了!他麾下的三衛軍群龍無首,不過是一盤散沙,假以時日必能盡數平定!」

  周延儒贊了一句:

  「亨九兄所言甚是!」

  劉宇亮卻搖了搖頭,然后再不言語。

  范復粹也覺得洪承疇的話有道理,此時情境正當兩害相權取其輕。

  「或許,活捉李信賊子之后,還可用其人做籌碼誘餌,誘捕他的一干部下……」

  周延儒的話被洪承疇打斷。

  「事不宜遲,還是先去尋著皇后殿下與太子要緊!」

  于是,洪周范三人又急吼吼直往文華殿而去,遠遠的借著火把光芒,只見文華門大門緊閉,外面平素值夜的禁軍與黃門卻是一個都不見。

  不詳的預感涌上心頭,洪承疇親自上前拍門。

  「我乃內閣大學士洪承疇,特來護衛皇后殿下,請速速開門!」

  一連拍了十几下,才聽到文華門里傳來了宦官奸細的嗓音。

  「是洪閣老嗎?皇后殿下不在文華殿,還是請回吧,天亮以后皇后殿下駕臨,咱家自當到內閣去通知諸位!」

  洪承疇繼續追問,奈何裡面卻一聲都沒有了。

  他的心立時就涼了半截,扭頭去質問范復粹,「你不是說趙興就在文華殿候著嗎?人呢?」

  范復粹也傻了眼,明明之前說好的,現在怎麼就閉門不納了呢?于是也提著嗓子衝文華門里喊了起來:

  「老夫是范復粹,請趙公公來答話!」

  裡面又有了反映:「趙公公到端靜殿去伺候皇后殿下了,諸位稍安勿躁,天亮以后再來吧!」

  此時,就算洪承疇再笨也已經醒悟過來,事情已經有了不為人知的變化,他惡狠狠的瞪了范復粹一眼,罵了一句: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范復粹一時不知如何對答。

  洪承疇又振臂一呼:

  「走,往協和門去!」

  現在擺在他們面前的路只有一條,不管此時內宮有了何種變故,洪承疇相信,只憑他們手中的這一千人,也足夠成事了。他正是要帶著人强入內宮,尋得皇后與太子,找到這兩個至關重要的人物,才能扭轉乾坤穩操勝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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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章:地獄

  「城上可是成國公嗎?老夫乃范復粹,特令族中老少勤王而來,請快快開門!」

  魏藻徳借著火光望下去,但見老頭子須發皆白,似乎比之罷相之前又蒼老了几分,但他卻無暇感慨嘆息。

  「成國公不能開門啊,他們,他們是要進宮廢了太子和皇后啊……」

  成國公朱純臣臉上陰晴不定,一雙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閃爍不定,看的魏藻徳是陣陣揪心,生怕他從了范復粹。

  卻聽范復粹又在下面喊道:

  「成國公不要再猶豫了,周閣老已經命京營總兵顧平虜成功的控制住了內城各門,反賊們進不來,也翻不起大浪!」

  「范復粹老賊是,是在虛張聲勢,成,成國公不可輕信哪!」

  魏藻徳的聲音里已經帶了哭腔,范復粹說的字字句句都讓他心驚肉跳。這似乎從側面也印證了,李信被刺身亡的消息,看來三衛軍在失去了李信這個主心骨以后,內部已經分崩離析了。

  只是想不到,一向龍精虎猛的三衛軍竟在一夜之間完蛋了。

  他又想到了城外的清軍,頓時又是滿身的冷汗。現在城中鬧兵變,万一被清軍知曉,趁勢攻城,大明京師豈非岌岌可危了?

  「太子乃天子嫡親血脈,正統地位無可撼動,外人以種種借口企圖奪位,都是亂臣賊子。」魏藻徳惶急之下,連嘴巴都有點不好使了。「成國公若是此時定難護駕,誅除反賊,將來便是有再造之功……」

  在魏藻徳說到再造之功的時候,朱純臣的眼睛里忽然閃了几下異樣的神彩。

  只見他衝著城下的范復粹大聲道:「范閣老,宮中的規矩,天黑落鎖,天明啟城。還請您老再耽擱一會,出不了一個時辰……」

  朱純臣雖然回答的模棱兩可,但落在魏藻徳的耳朵里,卻是如蒙大赦一般,整個人立時就失去了勁力,一屁股跌坐在城牆甬道之上。

  魏藻徳忽然又想到了皇后和太子,那個宦官趙興的態度實在可疑,莫不是已經勾結了外面意圖不軌?想到此處,他又猛然從冰涼的甬道上彈了起來。剛想讓朱純臣趕快去解救皇后,然而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如果直說皇后和太子已經落入歹人手里,狡猾如狐狸一般的朱純臣沒准就徹底倒戈向范復粹了。不如誑了他去,一時計上心頭。

  「成國公,皇后,皇后殿下令成國公守住宮門,然后往暖閣覲見!」

  朱純臣似乎正有此意,在嚴令部下不許任何人擅自開門以后,便隨著魏藻徳往文華殿方向而去。

  可才下了皇城城牆,卻有太監來傳旨。

  「成國公接旨,大學士魏藻徳煽動不法,意圖謀逆,成國公即刻拿下此人,就地正法!」

  這一回,魏藻徳徹底傻眼了,想不到對方的動作竟然比他還快?再返回頭來,看到朱純臣狡猾的目光,他徹底的絕望了知道今日便是自己的末日了。

  果不其然,朱純臣跪領聖旨。

  「臣領旨!」

  魏藻徳絕望的閉上雙眼,放棄了所有的努力,等著朱純臣下令砍掉他的腦袋,也許千百年后他也能得到一個節烈忠臣的名聲吧!

  但强烈的求生冤枉卻讓他不甘心如此引頸就戮,魏藻徳也不知從哪里來的勇氣和力氣,竟扑通一聲跪在地上。

  然則朱純臣卻搶先一步說話了:「來人,請魏閣老到廨房中歇息,沒有懿旨不得任意出入!」

  剛剛要說出口的「饒命」被魏藻徳咽了回去,朱純臣真是老狐狸,未倒最后一刻,絕不輕易表態。但在生死之間走上一遭后,他已經徹底被嚇的癱軟了,整個人都無力的軟了下去。

  傳旨的宦官卻沒料到朱純臣會由此一舉。

  「成國公,你想抗旨嗎?」

  朱純臣卻從容答道:「臣豈敢抗旨?只是朝廷沒有就地正法當朝閣老的先例,總要先昭示朝野罷黜其閣臣之位,再付有司明正典刑吧?」

  「你,你這是抗旨!」宦官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只在指責朱純臣抗旨。

  面對宦官的指責朱純臣的態度也軟化了下來。

  「朱某親自去見皇后殿下,陳明實情總行了吧?」

  宦官眼珠子轉了轉,總算應允下來。

  朱純臣跟著宦官往宮中去見皇后,不過卻沒去文華殿而是去了端靜殿。

  「皇后殿下不是在文華殿暖閣嗎?」

  「回成國公話,太子偶感微恙,皇后殿下已經去了端靜殿探望!」

  朱純臣不疑有他,應了一聲便不再發話。

  ……

  交火結束,黑衣甲士悉數被趕來的顧平虜擊斃。

  「鎮虜侯恕罪,一時疏忽竟險些釀成大禍!」

  原來,顧平虜也是小半個時辰前才得到消息,待命人去軍營通知李信時,李信已經隨著宦官秦貴往紫禁城去了。預料到大事不妙的他,便立即點起一千京營兵,趕往紫禁城,不想竟撞個正著。

  李信陷入沉思,現在北京城已經陷于崩潰的邊緣。他有點后悔,玩火玩的大了,過于自信險些使得局面徹底失控。

  「現在付諸行動的都有誰?」

  「周延儒已經到刑部大獄里放出了洪承疇,除了京營的兵,似乎還有另外一些來歷不明的人,一時調查不清楚。但有件事極為怪異,周延儒應該往城外派了人去,好像在與某些人聯絡!莫不是勾結了沈王?」

  李信卻冷笑道:「想不到周延儒在奸臣的路上越走越遠,居然還想做漢奸!」

  顧平虜當即大驚。

  「甚?周延儒勾結清軍?這這如何可能?」

  這又有什麼不可能的?荒唐的時代,荒唐的君主,荒唐的臣子,將一個好端端的大明折騰的奄奄一息。

  ……

  東華門吱呀呀緩緩打開,范復粹一張老臉上立時便露出了振奮的神情,他知道,宮里的內應成功了。朱純臣這老狐狸自以為可以首鼠兩端,卻不知是將自己送進了鬼門關。

  「進去!」

  范氏族中子弟魚貫進入紫禁城,范復粹的目的旨在控制內閣,待天明以后就可以頒行政令。而皇后與太子,就讓宮里的閹人去做吧,畢竟君臣一場,他也實在不忍心親眼目睹……

  佛家有語,「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就算身敗名裂,遭受万人唾棄,也在所不惜!沈王雖然與天子關系甚遠,但畢竟是太祖血脈。他的能力毋庸置疑,能夠在一無所有中帶出强兵强將,並能轉戰到京師城下,便絕不會酒囊飯袋!

  范復粹勒緊了腰間的束帶,義無反顧的走進了黑洞洞的大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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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九章 純臣

  「鎮虜侯被炸死了!」

  一名匆匆趕來的小宦官抹去了臉上的汗水,內閣大堂在座的所有人皆是震驚無比。魏藻徳更是站立不穩,險些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再印證成國公朱純臣的異常舉動,在心底里醞釀了多時的字眼終于從牙縫里擠了出來。

  「宮變!」

  劉宇亮面色劇變,又坐回太師椅,閉上眼睛,再不多說一句話。

  「劉閣老,都火燒眉毛了,你,你怎麼還坐的住?」

  外面似乎隱隱傳出了此起彼伏的吶喊聲,內閣大學士魏藻徳更加緊張。而劉宇亮連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悶聲道:

  「坐不住還能怎樣?」

  「能怎樣?」

  魏藻徳連音調都變了形,手哆嗦的點指著劉宇亮,强行作色道:

  「難道劉閣老還看不出來嗎?一定是有不軌之人在籌謀宮變,你我身為閣臣理當挺身而出,定難堪亂,如,如此屍位素餐,怎麼對得起天子和皇后的栽培信重?」

  「說得好!魏閣老便去做我大明的擎天柱石吧!老夫不攔著!」

  劉宇亮似乎鐵了心擺出一副外界變化事不關己的模樣,魏藻徳更是沒了主意,又慌忙軟語相求:

  「閣老說哪里話來,擎天柱石也得由您來做,晚輩,這,這不也是急的口不擇言嗎?勿怪,勿怪。」

  畢竟劉宇亮有知兵之名,魏藻徳知道,如果劉宇亮不站出來,以稚嫩的周皇后和太子,斷然不會是那些老狐狸的對手。而强援鎮虜侯又剛剛被炸死。

  還有一點更讓魏藻徳從心里感到恐懼,他在內閣中資歷是最淺薄的,全憑周皇后的一力提拔才有今日,而為了表忠心他又無所不用其極,先后整治得罪了一干老臣。如果那些密謀宮變的人廢黜了太子和周皇后,身為周皇后在內閣中急先鋒的他必然會被拉出來祭旗。

  因此,如果什麼都不做,就與坐以待斃無異!可劉宇亮任憑他如何威逼懇求都無動于衷,似乎就鐵了心的作壁上觀。

  無奈之下,魏藻徳只能狠狠一跺腳,趕往與內閣大堂遙遙相對的文華殿暖閣去覲見周皇后。

  為今之計也只能先與周皇后商量商量對策,然后再做打算了。

  「閣老請回吧,皇后殿下剛剛睡下,但有求見都要等到辰時初刻以后!」周皇后的親信太監司禮監秉筆趙興拒絕了魏藻徳的請求。

  魏藻徳又是一跺腳,現在到辰時初刻至少還有一個時辰的功夫,他哪里還等得及,而一個時辰時以后說不定一切便都塵埃落定了。

  「趙公通融一下,老夫有要事,無論如何須得覲見皇后!」

  誰料趙興居然就翻臉了。

  「魏閣老如何不曉事?皇后殿下的話就是懿旨,你敢不聽,咱家卻不敢!」

  「你……」

  魏藻徳頓時血氣上涌,被一個下面沒根的宦官當眾喝斥,就算他平素里再好脾氣也是動了真怒。

  但這畢竟是在皇宮里,他再憤怒又能怎樣?見不到周皇后,等待他的沒准就是抄家滅族的下場。

  在文華殿吃了閉門羹的魏藻徳像孤魂野鬼般失魂落魄的返回內閣大堂,在踏進大門的那一刻,他的心底里忽又燃起了希望之火。

  ……

  趙興看著魏藻徳失魂落魄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昏暗的宮殿內壁之側有個人影發出了一聲冷笑,

  「做的很好!」

  這一聲很好,讓趙興頓時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轉而躬身擠出了笑容,笑的很勉强,很卑微。

  「奴婢這麼做王公可滿意?」

  那個聲音卻仍舊冷的可以結冰。

  「傳令下去,凡是皇后身邊的宮女太監,哪一個若是多嘴多舌,便剜了舌頭去喂狗!」

  趙興渾身又是一震,慌忙答道:

  「奴婢知道,奴婢知道!」

  到現在他連腸子都悔青了,當初為什麼要將王承恩得罪死了,現在可好,就算盡心盡力,也未必會獲得對方的諒解吧。可是如果不這麼做,他的下場只怕會更加凄慘。

  ……

  强烈的求生欲望驅使著魏藻徳不肯坐以待斃。

  「老夫要見成國公,誰敢攔著?」

  禁軍們無動于衷,雖然攔著魏藻徳,但卻因為他畢竟是內閣宰輔,都留著極大的余地。

  魏藻徳也是豁出去了,拔出揣在懷中的匕首,一下就抵在了自己的脖頸間。

  「再不讓開,信不信老夫血濺當場?」

  禁軍們頓時就變了臉色,當場閣老若是死在此處,他們就算有一百張嘴也說撇不清關系啊。

  正犯難之際,卻有人傳令。

  「成國公請魏閣老進去!」

  一干禁軍終于如釋重負,閃開了道路。

  見到朱純臣以后,魏藻徳先是問他知不知道李信被刺身亡的消息,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復之后,又繼續追問他,究竟是支持周皇后,還是支持那些謀逆篡位發動宮變的亂臣賊子。

  關于這個問題,朱純臣沒有給與魏藻徳肯定的答復。

  「成國公還在猶豫甚來?太子乃天子嫡系血脈。任何人若想覬覦大位,那就是謀逆,要抄家滅族,要遺臭万年的!」

  朱純臣思忖一陣,卻道:

  「不還有江山有德者居之一說麼?」

  得到了如此模棱兩個的答復,魏藻徳心中一片冰涼,卻仍舊不肯放棄最后一絲希望。

  「難道天子無德。太子無德?當今天子勵精圖治廢寢忘食以致壞了身体,太子更是少有的聰慧仁厚……」

  「報!前內閣大學士范復粹已經在東華門外,請求成國公打開宮禁!」忽有禁軍軍卒急吼吼趕來報信!

  魏藻徳大驚失色,也顧不上話說到一般被人打斷的尷尬,更想不到一向有耿介之名的范復粹居然也參與到了這次宮變當中。

  絕望的感覺頓時蔓延全身,整個人無力的搖晃了兩下,一屁股向后跌去。

  成國公手疾眼快,趁勢扶住了面前的魏藻徳。

  「魏閣老小心了,不如隨我倒東華門上去瞧瞧情況!」

  事到如今還能如何?魏藻徳几乎已經失去了最后的希望,如喪考妣的跟在朱純臣身后,踉踉蹌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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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八章:宮變

  「奉太子命,殺李信,清君側!」

  爆炸再次過后,又傳來了陣陣喊殺李信的呼聲,緊接著便是一群黑衣甲士由附近的巷子里蝗蟲一般的扑了出來,李信心頭登時一驚,粗略看去當在數百人上下。

  而李信身邊的三衛軍則只有十數人,寡不敵眾不宜硬拼。這時他才暗自慶幸,虧得騎馬而來,若是乘了車輦,只怕早就被炸成了一攤爛泥,看看血肉模糊的秦貴便是下場。

  「鎮虜侯,當立即回到軍中去,不可繼續前往紫禁城!」

  對方高呼奉了太子之命誅殺李信,奉命保護李信的衛隊官不敢繼續冒險。

  此時,李信的內心也罕有的猶豫了。按照常理,周皇后和他是有著一致利益的,如果三衛軍倒霉了,外有清軍虎視眈眈,內有沈王覬覦皇位,又失去了朱由檢的庇護,這對母子的地位便岌岌可危。

  所以,只要不是糊涂人,在這種時候已經別無選擇,只能堅定的站在三衛軍背后,共抗强敵。周皇后其人,李信覺得不像是個亂來的人。然則,怕只怕那個未及加冠的太子,少不更事自毀長城。

  轟轟轟!

  又是一陣開花雷拋了過來,在距離李信不足十步的距離爆炸,巨大的氣浪帶起層層細小的砂石,打在臉上如針刺般生疼。

  「殺出一條血路,返回軍中!」

  北京九門都在三衛軍的掌握之中,現在敵情不明,便只能先回到軍中,然后再調查清楚事情,以作應對。

  好在那些黑衣甲士們個個都是步卒,十几匹戰馬的衝擊力不小,只要能夠一鼓作氣將之衝個對穿,還是有很大希望全身而退的。

  「李信已死,爾等負隅頑抗已經沒了意義,還不束手就擒?」

  讓人意外的,對方竟沒有趁勢掩殺上來,而是停在三十步開外,遙遙喊話。

  三衛軍中當即便有人想駁斥李信已死之說,但被李信一把攔住。

  就讓對方認為自己已死,倒要看看他們還會做什麼!

  將在僵持之際,喊殺聲突然四起,由東華門方向又衝來了一支人馬。

  ……

  「殿下,大事不好,外面生了亂兵,說是,說是鎮虜侯在東華門外被,被活生生炸死了!」

  宦官趙興屁滾尿流的趴在了周皇后面前,連聲音都因為極度的恐懼而嘶啞變形。

  然則周皇后的反應也不比趙興好到哪里去,手下顫抖,朱筆拿捏不問便跌落紙面,朱紅的墨跡在奏章上划出了觸目驚心的一筆。

  「你再說一遍,鎮虜侯如何了?」

  趙興如喪考妣。

  「鎮虜侯,鎮虜侯他被炸死了!非但鎮虜侯,就連秦貴,秦貴也炸死在亂兵之中!」

  秦貴與趙興都是周皇后的親信宦官,自從天子病廢后便逐漸取代了王承恩在司禮監中的地位。

  而周皇后在確認自己沒有聽錯之后,頓時就有種天塌地陷之感。在丈夫中風成為廢人以后,她還從沒有像現在這般的恐懼與絕望。

  宮變!這個對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的詞,霎那間便蹦了出來。

  「這,這可如何是好?」

  周皇后驀的從暖炕上起來,在暖閣里沒頭蒼蠅一般繞著圈子,口中還斷續念叨著:

  「是哪些人在作亂?成國公何在?閣臣們何在?」

  一連三個問題,趙興哪里能答得上來,便只趴在周皇后的腳下涕泣流淚,瑟瑟發抖,剛過了几日春風得意的日子,不想大難陡起眨眼的功夫竟要有殺身之禍了。

  「奴,奴婢不,不知!」

  花容失色的周皇后也失去了往昔的端庄典雅,尖細著嗓子厲聲斥道:「還不去找?只知道在這里哭泣,是要等死嗎?」

  趙興應諾便轉身要走。

  「慢著!」

  周皇后陡然又想起了太子。

  「太子,太子現在何處?」

  趙興身子一顫,答道:

  「太子,太子尚在端靜殿……」

  「走,先去端靜殿!」

  心神稍微鎮定后,周皇后意識到了當下首要之務是先得保護太子平安,如果失去了太子,她便什麼都沒有了。

  ……

  天色由明轉暗,內閣大堂內燈火通明,魏藻徳伸了個懶腰,口中打著哈氣,看了一眼正在閉目養神的劉宇亮,目光中流露出一絲不屑。

  隱隱的,似有陣陣悶雷,魏藻徳以為將要下雨,來到窗前推開窗戶,卻見天色漸明,月朗星稀,哪里有半分雷雨將至的模樣?再說,現在是隆冬時節,哪里還會下雨了?

  魏藻徳搖頭失笑,直覺這几日戰事突緊,太過緊張,都產生了幻覺。

  突然間,竟又有一連串的悶雷清晰傳入而內,這一回他確信自己沒聽錯。

  「劉閣老,劉閣老,快聽聽,是不是悶雷?」

  然而,劉宇亮卻仍舊閉著雙眼,不緊不慢的答道:「那不是悶雷,是軍中的開花雷!」

  「甚,甚?軍中的開花雷?」

  魏藻徳方年及而立,何曾見過刀兵陣仗,一聽說是軍中的開花雷,頓時臉呼吸都變得倍加艱難。但他也知道,劉宇亮在閣臣中是有知兵之名的,雖然他也在兵事上栽了跟頭,仕途一蹶不振,但崇禎十一年只身宣慰高陽,又在崇禎十二年在遼西參與對東虜的大戰,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

  所以,即便魏藻徳對劉宇亮再瞧不起,但對于開花雷之說,卻深信不疑。

  「難道,難道東虜破城了?」

  劉宇亮搖搖頭。

  「老夫又不會未卜先知,遣人去打探打探不就知道了!」

  魏藻徳這才一拍腦門,如夢方醒般說道:

  「正是,正是,理當如此!」

  然則派出去的人不消片刻就回來了,魏藻徳大為驚訝。

  「如何片刻功夫就回來了?可打探的清楚?」

  「二位閣老,下官剛到東華門就被攔住了,成國公已經下令皇城各門不准出入,至于外面發生了甚事,禁軍不肯說,下官也不知道啊!」

  聞聽此言,魏藻徳頓時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在了太師椅上。

  「這,這,這到底是怎麼了?」

  劉宇亮卻猛然從太師椅上起身,盯著那打探消息的堂官問道:

  「究竟成國公下的令,還是皇后殿下下的令!」

  「守東華門的禁軍說是成國公,但究竟是不是周皇后下令給成國公的,下官實在不知。」

  說著,那堂官疑惑的看了眼劉宇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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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七章 秦貴

  多爾袞抬頭望了望東方天際,那里已經隱隱泛白,這真是讓人驚心動魄的一夜。從明軍突如其來的炮擊到明庭內部矛盾的暴露,這些不過是瞬息間發生的事,卻讓他做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大膽決定。

  相機滅明!

  這可是阿瑪與四哥都沒想過的大事,而今竟也如那破曉前一般,露出了絲絲令人難以抵御的曙光。

  整軍再戰!

  昨夜明軍不過是占了突襲的優勢,又以連綿不絕的炮擊讓他的中軍險些毀在炮火之中。

  這時已經有陸續派出去的探馬返回稟報,位于城北遭受炮擊的中軍一帶損失最為嚴重,粗略統計估算,戰兵減員當在万人上下。

  這個數字讓多爾袞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什麼?減員万人?」

  城北部署的都是八旗精銳甲士,僅有數量與之相當的漢軍旗從旁支應,而明軍炮火重點轟擊的便是以中軍為圓心的一片廣闊地域,反倒是部署在邊緣的漢軍旗受創不大。

  剛剛還做著滅明的春秋大夢,不過眨眼的功夫就被當頭棒喝,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明朝的邊軍誠然都是些不堪一戰的廢物,可近几年來聲名鵲起的三衛軍卻是難啃的硬骨頭。其主將李信更是驍勇善戰,足智多謀,在數年前的遼西大戰中,多爾袞和他也間接交過几次手。

  只不過當初的李信還只是個小總兵,與現在的實力早就不能同日而語。

  絕不能輕敵,絕不能輕敵。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誡自己。

  不過多爾袞今次南下一共帶了十万兵馬,就算一万人全數戰殆,他仍舊還有很多翻盤的機會。

  既然知道了明庭內部的矛盾,就要好好加以利用,除了收攏大軍繼續作戰以外,他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著北京城里派出人來與之聯系。

  至于提出所要的三百万兩白銀,多爾袞不禁眉毛一揚,到那時連北京城沒准都將易主,他還在乎區區三百万兩白銀?

  只是這件事的重中之重則在于,那些李信的反對者究竟能不能成功把李信干掉!

  ……

  「皇后殿下口授懿旨,鎮虜侯李信即刻入宮見駕!」

  「臣領旨!」

  傳旨的宦官是個生面孔,李信起來以后拂去衣袍上的塵土,便問道:

  「敢問尊姓大名?」

  「免貴姓秦,單名一個貴字!請鎮虜侯趕快交代了兵事,這就隨咱家入宮見駕去吧!」

  「無須交代,將士們都按照擬定的軍事計划嚴格執行!不知皇后殿下黎明未到便傳旨召見,究竟何事?」

  李信又一揮手,立時便有書辦遞上來一個拳頭大小的布袋。接過布袋以后,他又將之塞在了那秦姓宦官手中。

  秦姓宦官直覺手上沉甸甸的,至少也在十兩上下,立時就眉開眼笑道:

  「皇后殿下與太子憂心戰事,一整夜都沒睡覺,約莫著天要亮了,便吩咐咱家來請鎮虜侯!」

  說著,他又躬身笑道:「鎮虜侯咱們這就走吧,別讓殿下等的焦心!」

  李信下了城牆,卻見外面的排場真是不小,竟然連宮中的車輦都派了出來。不過現在的他早就不是崇禎十一年的愣頭青了,深知這種逾制的東西只要做了就一定會落下口實,不管現在皇后和太子對他多麼的信任,並以示恩寵,將來若有翻臉的一天,這些就都是他的必死之罪。

  「李信身上這身軍裝都是些塵土污漬,弄髒車輦便不好了!再說,乘車太慢,不如騎馬!秦公可跟得上?」

  「也忒小看了咱家,當初咱家也是在榆林監軍過的!」隨后又嘖嘖數聲,「三衛軍的軍裝也是奇特,軍中上下都穿的一個樣,豈非亂了上下尊卑?」

  李信哈哈大笑,一直肩膀上縫制的牌牌,「身份高下,全在此物分辨,得空李信與秦公細說!」說罷,他抖韁繩催促戰馬,卻見戰馬前蹄抬起猛踹了几下,希律律一陣怪叫,便離弦之箭般的衝了出去。

  緊接著十數馬弁隨從也轟然而動。

  「等等,等等咱家!」

  大戰在即,北京城內買賣關張,百姓閉戶,寬敞的大街上空無一人,雖顯蕭瑟卻並不見亂像,仿佛這只是個普普通通的清冷早晨。然而,城外若起若浮的槍炮聲陣陣傳了進來,又無時不刻都在提醒著,北京城外正在進行一場舉足輕重的大戰!

  眼看便要到了東華門,李信忽覺有異。

  若在平時,破曉之前會有大隊禁軍與禁城外換防接防,雖然他管不到皇城禁軍,但對他們的基本情況了解的也很詳細。

  這個想法剛剛生出來,便聽身后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不好,是開花雷!

  改進開花雷問世已經多年,在大明各軍中也隨著李信的成名而逐漸普及,這種東西本沒有什麼技术含量,因此各軍衛得知遠離后便能很快進行仿制。

  再說,明軍中原本就有此物,只是沒有延時引信而已,操作起來很不方便,又容易走火爆炸,是以才一直沒有在軍中普及!

  現在有人突然扔出而來開花雷,李信大驚失色之下便回頭望去,本應由他乘坐的車輦此時已經被砸的一片狼藉,四匹駕車的駑馬有兩匹當場炸折了大腿,眼看是活不成,其余兩匹也是血肉模糊,慘嘶連連。

  「救我,鎮虜侯救我!」

  凄厲的慘叫刺的李信耳鼓生疼,定睛看去,竟是那前來傳旨的宦官秦貴。

  只是此時的秦貴已經很難再說仍舊是一刻鐘前還完整的秦貴,所騎乘的戰馬已然慘死,他的雙腿也已經被齊根炸斷,整個人就像血葫蘆一般,凄慘駭人!

  「救救我啊,我不想死啊,啊,疼,疼死了……」

  李信早就見慣了風浪,區區暗殺手段,根本毫不畏懼。但秦貴的慘像卻讓他心生憐憫,便想上前去看看他還有沒有救。

  但隨扈的馬弁卻立刻分散開來,將李信夾在當中圍的密不透風。同時,另有沒三人一組,與他們保持了大約十几步距離,端槍警戒,准備隨時射擊!

  「鎮虜侯,請立即返回兵營!此地不宜久留!」

  李信卻道:「頭前開路,本侯要入宮見駕!」

  繼而又一指血肉模糊的秦貴。

  「帶上他!」

  三衛軍的人對宦官都沒有好感,得令之后,其中一名隨扈將血肉模糊的秦貴背起,卻引得他殺豬般的慘嚎猛然高了起來!

  轟轟!

  又是一陣巨響凌空爆炸!

  李信大怒,皇宮禁城之外居然還敢行謀刺之事,若不以血還血,豈能震懾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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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六章:滅明之心

  京營總兵顧平虜領命而去,在座的几位致仕閣臣眼睛里都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成敗在此一舉,匡扶社稷之役便在今朝。

  范復粹又轉向周延儒,「成國公朱純臣世代為大明忠義之臣,天子在未病倒之前曾令其統領禁軍,負責皇城守備。此人一直猶豫不定,若得他的支持,大事便已經成功了一半!」

  「還有洪承疇,這廝也不是省油的燈,亦恨李信入骨。不如將他從獄中放出來,以添助力!」

  一直沒有任何作用的李侍問忽然插言,洪承疇就是因為針對李信使用了一系列不堪的手段,才被天子猜忌從而下獄。而且此人是他們這群人中唯一一個有過帶兵經驗的,若得相助豈非如虎添翼?

  周延儒擊掌贊道:「李兄此言甚妙,老夫這就安排門生去疏通,行不行還要看天意!」說罷,他的目光轉向范復粹,「朱純臣奸猾小人,指望他為我等火中取栗那是妄想,料定此人必會作壁上觀,不足為慮,只等顧平虜取得優勢時,他自然便會見風使舵了!」

  「還有劉宇亮,一直從中作梗,何不趁此機會一並將其除去?」

  李侍問又恨恨然的提起了劉宇亮,劉宇亮在內閣中雖然沒有權利,但一直零敲碎打,讓他這個戶部尚書很是添堵,再加上此人明里暗里都在偏幫著李信,便有意將此人也一並算在誅亂的范圍內。

  范復粹卻眉毛一揚,語氣中頗為不滿。

  「我等有今夜之舉,乃是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並非為了一己私怨,劉宇亮雖然與李信曖昧不清,卻從未做過有損朝廷的壞事,豈能不問青紅皂白一概而論?」

  「范復粹,你說清楚了,究竟誰為了一己私欲?」

  李侍問被戳中了痛腳,立時惱羞成怒,指著范復粹的鼻子質問。

  范復粹冷哼一聲:「是誰還用范某明言嗎?」

  眼見著空氣陡然緊張,周延儒趕緊出面當和事老。

  「都靜靜心,今夜已經是最緊要關頭,希望諸位能夠暫且拋卻異見,戮力同心,誅除國賊李信,匡扶大明社稷!」

  周延儒的話讓在座諸位頓時肅容起立,同聲低呼道:「誅殺國賊,匡扶大明!」

  ……

  明軍大炮像犁地一樣再清軍大營中,反復的轟炸,因此而死傷的八旗甲士不計其數。

  大清皇父攝政王多爾袞已經在眾將護衛下離開了明軍大炮的射程,在距離北京城十余里的一處小山坡上,怔怔的望著遠處的電閃雷鳴。

  直到此刻,多爾袞的耳朵還在嗡嗡作響,身邊的人和他說話都要大聲的喊出來才能聽得清楚。臉上火辣辣的疼,血肉模糊的傷口深可見骨。

  就在明軍炮擊開始之際,一枚炮彈落在了距離多爾袞十几步遠的距離上,灼熱的氣浪讓他頓感呼吸困難,緊接著臉上便如遭重擊一般,一塊帶著灼熱溫度的金屬碎片砸在臉上。

  一名佐領連滾帶爬的上了山坡,哭號著:「攝政王,在明軍大炮射程內的軍營都開了花,徹底崩潰了!」

  多爾袞聲音低沉,冷若寒冰。

  「未在射程內的大清甲士可集結好了?」

  「只等攝政王一聲令下!」

  多爾袞無聲的點頭,此前的他太過大意,將中軍大營設置的距離北京城牆僅有五里的距離。這個距離即便是明軍威力最大的紅夷大炮,在城牆上也難以企及。

  可誰又能料想到,明軍居然摸到了眼皮底下,對著他的中軍一頓猛轟猛炸,甚至連他本人都險些遭了毒手。

  「一旦明軍停止炮轟,分由兩翼夾擊明軍!」

  借著遠處忽明忽暗的火炮巨閃,多爾袞臉上的傷口倍顯恐怖,暗黑色的血液在不斷的滲出。

  臉上的血流的再多,也敵不過滴血的心頭,這一夜,他至少要損失數千乃至上万八旗精銳甲士,尤其這些甲士還以兩白旗居多。

  多爾袞開始反思,多鐸在朝鮮遭遇的慘敗,或許並非出于他本人的大意輕敵,或者駐朝鮮明軍的奸狡。若他也遭遇了今日地獄般的恐怖場景,又焉有不敗之理?

  想起多鐸,多爾袞自覺胸腔內某處在隱隱作痛。在阿濟格、多鐸三兄弟中,他最親近的就是多鐸,聽說多鐸在朝鮮慘不堪言,失去了雙腿不說,還被當做豬狗一般的畜生虐待。

  多爾袞之所以狠心拒絕將多鐸接回盛京,宣布他已經戰死,也是因為一個戰死的多鐸,對他而言要遠勝過一個活著且已經殘廢的多鐸。

  隆隆的炮聲很快就將多爾袞從痛苦的會議中拉回了現實,他緊閉著嘴,半晌才對身邊的將佐命令道:

  「派人去昌平,告訴那個沈王,若還想入主北京,今夜須得出兵,否則便下輩子也是妄想!」

  說到最后,多爾袞的聲音已經接近咆哮。

  經過最初的震驚與憤怒,多爾袞終于在天將放亮前恢復了冷靜與理智。

  響了一夜的炮聲終于停了,清軍八旗精銳與北京城外的明軍正式交戰,兩路夾擊打的十分漂亮。明軍在八旗各部進入攻擊位置擺開陣型之前並未及時作出應對反應。

  而一旦讓八旗精銳甲士完全展開,多爾袞相信,迄今為止,還沒有人在正面交鋒中,能夠擋住他們的致命一擊。

  說實話,明軍昨夜的表現的確很是驚艷,甚至讓他罕有的分寸大亂,但以現在的情形來看,明軍徒有火器犀利,在用兵手段上,還是與八旗精銳相去甚遠。

  他甚至相信,用不到太陽落山,擊潰或者殲滅這股明軍的勝利捷報就會送到面前。

  現在唯一讓多爾袞有些心煩的,是派去昌平沈王那里的人遲遲沒有回音。這個沈王狡猾過人,若是北京城內那位正主有此人才智的一半,也不至于讓明朝落到今日這般田地。

  「報!捉住一名明軍奸細,欲求見攝政王!」輕騎探馬忽然來報。

  「明軍奸細?帶過來!」

  不消片刻,一名五花大綁的漢人被推到了多爾袞面前。

  「跪下,死南蠻奴!」

  「殺了奸細!」

  那奸細原本還想分辨几句,卻被憤怒的清兵踹翻在地,按著腦袋,在土埂間硬磕了三個頭。凌晨開始的炮擊,殺傷殺死清軍無數,跟在多爾袞身邊的人十有七八都是死里逃生,眼見著明軍奸細,又豈能善待了?

  「別,別,誤會,誤會!在下不是奸細,在下是內閣首輔周延儒派來的談判使者!」

  內閣首輔?

  多爾袞聞言一愣,又令身旁甲士住手。

  「你在說,你是內閣首輔派來的使者?不是南朝皇帝?也不是李信?」

  「正是閣老派了在下前來!敢問閣下就是攝政王?」

  那使者從地上爬起來,渾身狼狽不堪。

  多爾袞忽然覺得有几分怪異,這等關鍵時刻,就算派使者來,要麼是紫禁城中的天子,要麼只能是指揮大軍的李信。而夾在中間的這位周閣老,據他所知,近日來已經有了失寵與南朝皇帝的跡象。

  「聽說你們的皇帝最近病的很嚴重?」

  雖然北京圍城,但多爾袞還是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只不過未經證實而已。

  「不知攝政王從何處聽到的謠言?我大明皇帝陛下不過偶感風寒罷了!」

  多爾袞哦了一聲,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周延儒要與本王談什麼?」

  那使者忽然一臉神秘道:「李信早有不臣之心,若攝政王肯幫我大明定亂……」

  多爾袞忽的哈哈大笑。

  「李信亂國?」

  多爾袞好像聽到了最為可笑的笑話,在他眼里,比起張四知、楊嗣昌,周延儒這等人十數年來的作為,那位鎮虜侯李信已經是十足的大明忠義之臣了。

  「難不成,周延儒打算借本王之手,除掉李信?」

  「攝政王果然神斷,周閣老正有此意!」

  「條件呢?本王可不會白白為人火中取栗!」

  「只要除掉李信,可憑攝政王在直隸山東予取予求!」

  多爾袞笑著眯起了眼睛,又提出了要求。

  「這也是條件?周延儒不許,本王一樣可以自去取之!再加白銀三百万兩或可一談,否則……」

  那使者趕忙搶道:「銀兩之事在下做不得主,須得請了閣老意見才能答復攝政王!」

  多爾袞又道:「本王還要李信的軍力部署,作戰意圖。」

  「一切都依攝政王之意!」

  送走了那使者,多爾袞忍不住縱聲大笑,他敏銳的察覺出,明庭內部已經產生了不為人知的變化,若是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處置得當,沒准便能一舉滅了明朝!

  多爾袞在山坡上向前走了几步,從戈什哈手中接過了千里鏡,遙望了一陣遠處的戰場,又陡然將千里鏡收起。

  一定是明朝皇帝病重了,否則明朝皇帝不會蠢到自毀長城,而且借給周延儒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背著皇帝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唯一的解釋就是,明朝皇帝病重,明庭內奪權斗爭已經漸趨白熱化……

  想到此,多爾袞又忍不住縱聲大笑,他本沒有滅明之心,偏偏卻有人將機會雙手奉上,若天予不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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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五章 決戰與陰謀

  寅時初刻,夜深如墨,北京城南十里,三衛軍新軍第十一師已經全部整裝集結完畢,指揮使顧全有目光中流露著大戰來臨之前的興奮。

  「兄弟們,與韃子決戰的時刻到了,斬將立功的時刻到了,你們期待嗎?」

  「殺盡韃子,生擒多爾袞!」

  回應聲如山呼海嘯。

  作戰計划早在兩日前就已經送到了十一師指揮部,兩年之前顧全有還是長江邊靠捕魚為生的漁民,那時的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有今時今日指揮千軍万馬,決戰于北京城下的一天。

  「出發!」

  隨著行軍的命令逐級傳達下去,近万人的隊伍在黑暗中隆隆推動。為了達到襲擊的突然性,全軍熄滅火把,摸黑夜行。為了這次夜行,顧全有大部分時間和精力都放在了摸清行軍路線上。

  大軍沿著既定路線次第前進,經過了半個時辰的急行軍以后,北京城牆已經遙遙在望。這時,顧全有下令大軍緩慢推進,與此同時偵騎四處,探查清軍是否有所異動。

  一處無名高地上,顧全有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清軍大營一切如常,雖然白日間進行了大規模的調動,但顯然只是示威的舉動。

  突然,一名作戰參謀急指著黑暗處燈光點點的清軍大營。

  「清軍大營火光大起!」

  顧全有心中一緊,又連忙舉起望遠鏡在黑暗中費力的觀察著。只見清軍大營中火把燈光次第亮起。

  糟糕,還是被清軍察覺了動向。畢竟万把人的規模絕不算小,即便是在黑暗中想完全徹底的掩蓋蹤跡,也是極為困難的,除非對手蠢到了家。

  清軍顯然不是蠢貨,顧全有心道,如此也好,那就提前發起進攻吧。

  按照計划,他要等余下的三衛軍舊軍兵團進入作戰位置,才正式發起進攻。但是事情的變化總是超過預期,說不得只能提前進入決戰了。

  「炮兵准備,目標清軍大營,炮擊!」

  新軍裝備的加農野戰炮比起以前的老野戰炮射程更遠,威力更大,已經裝備了爆破殺傷效果更好的開花彈。炮彈落點之處,不論人馬牲畜,房屋柵欄一概都能轟的稀巴爛。

  轟轟轟!

  陡然間,地動山搖,巨大的炮響此起彼伏,好像整個世界瞬間就到了世界末日。

  三衛軍新軍更加重視對火炮的使用,僅僅顧全有的新軍第十一師就擁有各式火炮一百多門,每一次齊射發出的火光就能照亮半邊夜空。

  在顧全有的視野中,原本還井然有序的清軍大營立時就一片狼藉,火光在胡亂的蔓延著,炮轟點著了帳篷與與易燃的木質圍欄,無數個人影惶惶然亂動著。

  這種炮擊的效果早在朝鮮時,顧全有就就已經見過,今時今日,因為有了這種火炮戰术,步卒們僅能在鋪天蓋地的炮火覆蓋之后再衝上去揀一些殘羹冷炙。

  ……

  北京城頭,值夜的將士們聽到此起彼伏的隆隆炮聲都不免心驚膽戰。這些京營出身的明軍雖然也見識過神機營的火炮,但比之今夜的場景駭人卻簡直有天上地下之別。

  「將軍,這就是傳說中的三衛軍?他們請來了雷公電母不成?半邊天都被照的通亮!」

  京營的游擊將軍也何曾見過這等場景,但又為了不至在屬下面前丟了臉面,只能硬著頭皮答道:

  「慌個甚來?三衛軍也是明軍,能請來雷公電母豈不更好,省得咱們和韃子硬拼,都妄自送了性命!」

  重任連聲附和,都暗暗祈禱著三衛軍今夜一戰能趕走韃子。

  「噤聲,噤聲!鎮虜侯來了!」

  得到了決戰打響的消息,李信又如何能夠安枕。帶著一干部將踏上了北京城頭。不過與尋常時不同,一直緊隨在他左右的顧平虜卻沒見蹤影。

  此時的京營將士中多有傳聞,這位京營總兵曾經背叛過鎮虜侯,別看兩個人現在好像什麼事都沒有,實際上卻是貌合神離。

  今夜此人的缺席似乎也印證了這個傳聞。

  實際上,顧平虜此時也無暇分身,因為他受了鎮虜侯之命要去見一個人。

  這個人正是被罷黜的前內閣首輔周延儒。

  「顧將軍來的正好,諸位閣老也都在,說說京城外的局勢吧!」

  顧平虜平靜的掃了一眼密室中的諸位。范復粹、李侍問、還有几個他眼熟卻叫不上名字的侍郎都赫然在列。

  「今夜之戰是鎮虜侯計划中決戰,旨在畢其功于一役!」

  范復粹卻很是擔憂:「此等行徑與賭徒何異?万一不敵韃子,難不成還要大明一同跟著他賠進去不成?」

  「范閣老所言甚是,李信馬賊出身,過慣了刀口舔血的日子,嗜賭成性,誰又能管得住了?當初如果在他未起之時將之剪除,朝廷又豈會有今日之危難?」

  李侍問跟著恨聲連連,他與李信之間有著解不開的仇疙瘩,當年的火燒宅邸之辱若不雪洗,真真是死也難以瞑目。

  見氣氛不對,周延儒趕緊說道:「現在不是口誅筆伐的時候,咱們就是要趁著李信那笑豎子焦頭爛額之際,采取突然措施,一舉將其剪除,為國除此悖逆奸賊,以正朝廷綱常!」

  范復粹與李侍問二人也贊同周延儒的說法,都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了一直默不作聲的顧平虜。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周閣老這一招棋布置的實在是絕妙,如今京城九門俱在京營掌握之中,只消一聲令下,還怕那李信小豎子翻了天去不成?」

  周延儒搖搖頭,「諸位請想想,李信自成名以來可曾聽聞有過敗績?,沒有!以老夫觀察,此子鴻運當頭,若是不小心謹慎,打蛇不死卻被反噬,后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顧平虜擲地有聲。

  「京營各軍該如何布置,全憑周閣老一聲令下。標下赴湯蹈火,死不旋踵!」

  周延儒擊掌贊道:「好,老夫就喜歡顧將軍這等快人快語的性子。」

  他頓了一頓又驟然提高了聲調。

  「即刻起,你調集心腹軍兵,秘密集結,等待老夫命令,伺機鏟除奸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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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四章:決戰前夕

  為了應付周皇后的突然到來,李信不得不拿出前一世應付領導的門面功夫。這些剛剛招募的良家子弟雖然出身很好,但是絕大多數卻都或多或少的抱有悲觀情緒。

  也許是多年來朝廷屢屢敗仗,這些家住京城的子弟們早就習以為常,于這清軍圍城的最后時刻應招從軍,在他們眼里根本不是什麼保衛家園,只是無謂的送死而已。

  試問,這樣一群人,就算被送上了戰場,又怎麼可能是身經百戰的清軍對手?只怕就連張李流寇都打不過。

  好在城中有李信調撥的一個方陣步兵團,作為教導團使用,正好此時拉出來充充門面,擺擺樣子。

  隊列與受閱是老三衛軍的看家本事,李信將周皇后引入校場觀兵,一列列整齊的火槍兵與長槍兵魚貫從觀兵台前經過,腳步踏地咄咄之聲仿佛數千鼓槌齊齊敲下抬起,震天的口號回蕩在校場上空,久久不絕。

  周皇后畢竟是一介婦人,何曾見過這等氣壯山河的聲勢。她所有關于軍隊的印象都是來自于書中,無非是將有勇謀而兵不畏死。然則這些死板的文字又怎麼能抵得過眼前千人同臂,千口同聲的震撼呢?

  皇城禁軍是周皇后見過最多的武人,但是和眼前這支千人隊伍比起來,直有天上地下之感。

  「好一支虎狼之師!」

  周皇后忍不住贊了一聲,在此之前,她對李信的信心究竟出自哪里深感疑惑,可在觀看了千人受閱步卒的演練后,底氣竟也空前的升騰起來。

  「鎮虜侯,北京城外還有多少這般勇士?」

  「啟稟殿下,足有五万之數!」

  李信並沒如實相告,而是誇大了數倍,其實目前聚集在北京城附近的三衛軍不過一万七千余人,但為了增加周皇后的信心,只能如此而為。

  此時的周皇后暫且拋卻了對這位年輕侯爵的不滿,一時間亦是豪氣滿滿。

  「好!」三衛軍戰力不俗,以五万人對陣清軍,就算不勝,也有八九成的把握穩居不敗之地。只要北京保衛戰打的不太難看,就不會給沈王可乘之機。

  「京營新軍招募几何?」

  「暫定員額一万兩千人!」

  周皇后兩頰不知撇了一下嘴,兩頰有些發紅,不知是吹了冷風的緣故還是心中興奮所致。

  「一万太少,再招,征召十万人!」

  「謹遵殿下懿旨!」

  送走了周皇后,顧平虜在李信身后陰惻惻道:「婦道人家果然是頭發長見識短,再招十万人,京城里哪還有足夠的糧食養活這麼多窩囊廢!」

  繼而他又問道:「鎮虜侯不會真有擴招十万人的打算吧?」

  李信道:「大庭廣眾不能駁了皇后的臉面,一會上書陳明詳情也就是了。」

  顧平虜附和道:「鎮虜侯明斷,不過咱們這位皇后比起天子來,也算是從諫如流,心懷厚道之人了!」

  李信不再說話,紫禁城那把椅子豈是尋常人可坐的?就算心地再善良的人,想坐的安穩了,也得把自己練成鐵石心腸。如果說她現在還能心存厚道,也並非不實,不過時日久了以后,若還這般厚道,只怕早就丟了紫禁城中的那把椅子了。

  當天,周皇后以監國太子的名義再次下旨,晉鎮虜侯李信為太傅兼太子太師,領兵部尚書銜。同時,又罷免了三個反對李信領京師之兵的給事中。

  周皇后此舉等于態度鮮明的向天下做出姿態,將力挺鎮虜侯李信掌兵與滿清決戰。由此之后,朝野上下雜音盡皆消失。

  范復粹與周延儒之間的書信往來,也在這一日間加劇頻繁。兩位致仕閣老府邸間,家奴往來頻密,這一非同尋常的舉動很快就引起了顧十四廣布于京城大街小巷密探的注意。

  顧十四得到了稟報之后,冷笑三聲,面前桌案上還放著一封未及拆開的書信,信封上空無半字沒有收信人與落款。這是周延儒剛剛遣了家奴,通過層層關系送到京營之中的。

  一封信如此大費周長的送到顧十四手中,其用心不言自明。

  當顧十四親自將這封書信與密探的密報送到李信面前時,李信嘆了口氣,樹欲靜而風不止。他有心放過這几個老頭子,並不像落井下石,但這些人不甘寂寞,竟又在背后搞小動作,那就別怪他翻臉無情了。

  「先不要驚動他們,多派人手,密切監視,只等原形畢露,證據確鑿,將這些人一網打盡!」

  顧十四道:「明日就是決戰之日,万一他們……」

  李信擺擺手道:「書生造反三年不成,這些文官搞權謀無出其右,若想搞政變那就是不自量力,但有異動,可提前應對!」

  顧十四領命而去,李信收拾齊備,准備連夜出城,對已經集結待命的三衛軍做最后訓話。

  然而就在此時,軍報忽至。位于京師之北的大批清軍有調動跡象,且意圖不明。

  此時已經天近黃昏,李信登城觀望,果見遠處一片霧蒙蒙間,清軍在頻繁動作。再看城下關廂,昔日的熱鬧繁華早就消失殆盡,入眼的只有殘垣斷壁以及覆蓋在上面厚厚的積雪。

  這讓李信想起了崇禎十一年的那個冬天,城外的關廂還有成片的完好房屋,百姓們匆匆逃離,几家灶台上甚至還擺放著未及收拾的碗盆。

  韃子退去以后,北京城外的關廂甚至還一度恢復了昔日的繁華熱鬧。然而清軍的這次入寇則比往年更加殘暴了,在剛剛抵達北京城下時,就一把火將所有的房屋付之一炬。所有能夠看到的人丁婦女一律俘獲,老人不堪使用者全數殺掉。所過之處,几乎寸寸焦土。

  由于清軍的頻繁調動,李信不得已放棄了出城的想法。畢竟現在一身擔千鈞重擔,多少人的身家性命都指望著他,不能再向從前一樣時不時就親自以身犯險。

  作戰計划早在數日之前就已經擬定,其間更經過了數次兵棋推演,就算做不到万無一失,准備之充分在三衛軍歷次大戰中也堪稱無出其右。

  李信抬頭望著燒成火紅色夕陽,片刻后轉身大踏步沿著甬道下了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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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三章:迷茫

  周皇后把所有的籌碼都壓在了李信身上,在外有强敵虎視眈眈,內有奪位的危機時時如影隨形,她這麼做絕不是出于本心,但又有什麼法子?

  這個女人今年還不滿三十歲,她來到丈夫朱由檢養病的寢殿,殿內仍舊彌漫著癱瘓病人特有的那種騷氣。

  「狗奴才,都拖出去打五十板子!」

  周皇后突然間毫無征兆的爆發了,跟在身側的內侍宦官都傻了眼。這寢殿中的內侍宦官可都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王承恩身邊的親信,也是天子病倒前最親信的人。現在要打殺他們,哪一個不是膽戰心驚?

  「都要做反嗎?」

  有一名宦官不知何故竟然頂撞道:「奴婢不知犯了何罪,要被打殺。」

  尋常人承受十板子就要皮開肉綻,二十板子骨斷筋折,若結結實實打上五十板子,就算不死也得落下殘疾。

  周皇后冷笑道:「狗奴才聞聞,万歲寢殿內,到處彌漫著的,都是什麼味道?」

  說罷又對身后的內侍厲聲喝道:「還愣著作甚?都拖出去,拖出去……」

  奴才就是奴才,就算有理,也不該頂撞手握生殺大權的主子。

  寢殿內的宦官十有其八都被拖了出去,片刻之后外面就傳來了陣陣殺豬樣的慘叫。

  司禮監掌印太監王承恩面無表情的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剛剛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發泄了一陣的周皇后腳步踉蹌的來到丈夫的病榻前,掀起了厚厚的帷幔,那個熟悉無比的人出現在眼前。

  蘇醒后的天子聽到了動靜,迷茫的眼神轉向周皇后,突然咧開嘴,傻笑了起來,嘴巴翕動,喉頭上下咕噥著,含含混混的不知在說些什麼。

  山一般的丈夫突然變成了半癱的傻子,大明朝的千鈞重擔全部壓在了這個年輕女人身上,周皇后心頭的壓力與苦楚可想而知。她本想到丈夫的寢殿來尋找一下慰籍,然而面對此情此景,再也忍不住,淚雨滂沱。她寧願朱由檢還是那個剛剛中風的丈夫,從沒醒來,從沒變成過傻子,哪怕在昏睡中突然死去,也比現在要强上百倍,千倍。

  丈夫山一般的形象,驟然在周皇后心里崩潰垮塌,也擊碎了她最后一絲偽裝的堅强,面對糜爛如斯的內外朝局,已經徹底亂了分寸。

  多爾袞的清軍就在城外,明日就是決戰之時。沈王就像一匹陰冷的豺狼,時時在黑中窺伺著,要奪取屬于丈夫的皇位。明日一戰若獲勝,奪位危機自可迎刃而解,可她又該如何封賞戰功赫赫的鎮虜侯?

  晉封國公已成定局,但今后豈能再無戰事?功高到無可再賞之時,難不成還要封一個異姓王?

  啊……啊……

  床榻上半癱的天子陡然聲音奇怪的叫了起來。這時,一直跪在地上的王承恩才從地上起身,小步快走來到榻前,掀開蓋在朱由檢身上的錦被,一股臭氣扑鼻而來,竟是失禁了。

  周皇后渾渾噩噩的逃離了丈夫的寢殿,她想去文華殿暖閣,但是太子朱慈烺因為忙碌了一夜又剛剛睡下,是以便在宮禁中漫無目的的走了一圈。

  在途徑東華門時,她竟突發奇想,不如去新軍軍營看看,都說鎮虜侯李信善練兵,練出的兵能打的韃子屁滾尿流,倒要看看他是有三頭六臂嗎?

  按照明人慣例,女人是決不允許到軍營中去的,就算皇后也不能例外。然則,現在的周皇后已經是紫禁城中的主宰,更何況她還剛剛打殺了十几名宦官,又有哪個不開眼的敢于阻攔?

  ……

  就在周皇后鑾駕趕赴南城軍營的同時,一個神神秘秘的身影進了范復粹于內城中的府邸。

  范復粹被趕出內閣以后,因為清軍圍城沒有能夠按例返鄉,滯留在了北京城中。將其趕下台后,周皇后也保持了勝利者寬容大度的姿態,允許他在京中府邸閉門思過。

  「老爺,有客到!」

  范復粹仿佛早就知道有人即將到訪一樣,竟激動的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快,將客人帶到書房。」

  片刻后,神秘人出現在范復粹的書房中。

  「閣老安好!」

  「好,好,快說,令家主究竟態度如何?」

  神秘人沉吟了一下,回答道:

  「鄙家主為了大明江山社稷自是願意赴湯蹈火,死不旋踵。然則請恕在下直言,閣老已然失勢,不知還有几分成算?」

  面對質疑,范復粹不以為忤,反而强作一笑。

  「老夫已經與周閣老聯絡多日,京營總兵顧平虜是他的舊部,手握九門兵權,只要時機合適,振臂一呼自可成事。」

  神秘人思忖片刻,鄭重道:

  「既然閣老已有成算,不知肯否安排在下與顧軍門一晤?」

  范復粹雙掌交擊,「自無不可!」

  送走了神秘人以后,范復粹立刻安排親信家奴往周延儒府中聯絡。周延儒是從內閣首輔位置上被周皇后趕下台的,是他們這几個老家中最大的失敗者,自然也不甘心就此永遠退出了大明朝的官場舞台。

  不過,范周二人的目的一致,然則初衷卻大不相同。

  周延儒陰損奸詐,是個地地道道的奸臣,所作所為也是為了一己之私。范復粹卻耿直一生,而今為了大明朝的江山存續,連數十年來秉持的私德准則都拋開不顧。

  在范復粹看來,周皇后依靠李信平亂,無異于與虎謀皮,此子生有反骨,一旦成事,朱冠李代將不遠矣。兩害相權取其輕,因此他寧可與覬覦皇位的沈王合作,就算當今天子的皇位到了沈王一脈手中,這江山畢竟還是朱明的江山。

  可如果讓李信那個馬賊坐了江山,便真的是亡天下了!

  ……

  周皇后抵達城南軍營,李信得到稟報后,大為驚訝。他倒不是因為對方是女人而心有忌諱,實在是想不通周皇后突然出現在軍營的目的。

  新軍剛剛遴選完畢,正在進行最基礎的隊列訓練,這些城中的良家子顯然不如淳朴的鄉野山民好管理,很多人身上都養成了油滑之氣。

  因此,這第一日訓練中,屢屢違犯軍規,受到懲罰的人數之多,已經嚴重影響了訓練進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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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二章 逆轉

  最終,周皇后堅決的站在了李信一邊,支持他與滿清韃子決戰,並表示要人出人,要錢出錢,不論付出任何代價,只要能將城外的清軍擊敗,斷了沈王對皇位的覬覦之心,一切付出就都是值得的。

  暖閣議事后,以大學士魏藻徳為首的閣臣連夜就寫了彈章,發起了對李侍問的彈劾。指稱李侍問勾結沈王,意圖不軌。

  李侍問也意識到自己在暖閣中說錯了話,然而君前奏對,並非小儿女間過家家,說過的話都可以一笑置之。周皇后就算僅僅是半君之尊,說出去的話也一如覆水難收。

  他在回過味來以后,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兩個大嘴巴,怎麼一涉及到李信的事,他就頭腦發昏呢?然而,到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他只能在后悔與自責中寫致仕表文了。

  按照當時的慣例,有過錯的官員自己提出來辭職,朝廷還會給予他一定的禮遇和顏面。如果賴在官位上不舍得下去,面對朝臣們群起而攻之,其下場可想而知。

  李侍問含著一腔老淚哆哆嗦嗦的寫完了致仕表文。再想到傾其一生深耕官場,居然只落得這個下場,他再夜忍不住老淚縱橫。

  但世界就是這麼殘酷,有人官場得意,有人就必然官場失意。當官的既然享受到了為官時的權勢和風光,也必然要承受權力斗爭落敗后帶來的苦果。

  如此,李侍問便成為了繼周延儒與范復粹之后第三個被趕出了內閣的老臣。

  內閣的形勢讓李信的親信們大感精神振奮,多年來被這幫老家伙壓制的元氣終于一次都發泄了出來。

  周延儒還好點,這位首輔上台以后,公然與鎮虜侯和三衛軍為敵的次數不多,最解恨的是范復粹與李侍問灰頭土臉的下台。

  李侍問與李信的過節大家都眾所周知,而今這個老家伙被趕出了朝堂后,放眼內閣之中,能夠與鎮虜侯為敵的人已經一個都沒有了。

  天子未病倒之時在位的宰輔如今已經只剩下了劉宇亮一人,而劉宇亮曾與李信的關系不錯,並且在重新入閣之后,一直保持低調,對朝局向來不發一言。

  另外,還有楊嗣昌,雖然也為內閣大學士,但他先有不臣之心,拒絕率軍北上勤王,已經失去了周皇后的信任,也難以對朝局施加影響力。

  現在內閣中比較活躍的就只有剛剛年及而立的狀元魏藻徳,不過卻因為年資淺薄毫無根基,甚至連李信都多有不如。還有一把胡子的禮部尚書蔣德璟,此人是三朝老臣,只可惜心思卻與名聲大不相符,一直與魏藻徳站在同一陣線上,彈劾周延儒、范復粹與李侍問時,兩個人均同聲同氣。

  以前還有個洪承疇,朱由檢在未病倒時早就下令將其鎖拿入獄聽后處置。是以,在李侍問辭相后,內閣中就只剩下了四位輔臣,分別是劉宇亮、李信、蔣德璟與魏藻徳。

  李信的一干親信忽然發現,鎮虜侯于內閣中的地位竟一夜之間變得舉足輕重了,發言權與從前相比也不可再同日而語。

  出于對文官排斥的本能,他們對蔣德璟和魏藻徳也持著深深的防備態度,甚至有人提議將劉宇亮拉攏過來,將這上竄下跳的一老一少也趕出內閣,到時諾大的內閣就剩下兩個人,鎮虜侯說話豈非一言九鼎了?

  李信卻將部下們一通呵斥,眼看著大戰在即,兩日后就是決戰的日子,還有心思搞朝堂爭斗?

  不過,事情就在次日一早發生了逆轉,魏藻徳與蔣德璟再次聯名向周皇后上書,提出人無頭不行,內閣沒有首輔亦寸步難進,因此諫言,以李信為內閣首輔,總覽國事。

  此議一出,立時朝野上下盡皆嘩然。皇明自立國以來,內閣首輔還沒有不是進士出身的,讓一介馬賊出身的李信進入內閣已經是破天荒,現在居然還要讓他做內閣首輔,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然則,私下腹誹議論者有之,公然跳出來反對的卻一個都沒有,甚至還有部分官員也跟著上奏附議。

  這時距離對清軍決戰只剩下了一日功夫,就在大多數人決定觀望之際,向來沉默少言的內閣大學士劉宇亮竟也出面上書,附議魏藻徳與蔣德璟二人的上書。

  劉宇亮的出面就像導致大堤決口的最后一塊石頭,反應過來的官員們,竟在一日之內紛紛上書,奏折就像雪片一樣飛進了紫禁城文華殿的暖閣之中。

  面對數百封上書奏折,一向沉穩的周皇后也難以淡定了。

  太子朱慈烺卻認為民心所指,當允准就是,否則豈非傷了大臣們的一片拳拳之心?

  面對儿子天真的想法,周皇后氣的哭笑不得,有心狠狠教訓太子一通,卻又生生的忍住了。

  群臣們風口一致轉向了鎮虜侯李信,周皇后不但沒有半分欣喜,反而遍体生寒,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周皇后看了一眼虛掩的暖閣門,她不知道這門外的內侍宦官究竟有几個可以值得信任,如果今日教訓了太子,万一被哪個泄露出去,會造成什麼后果,實在難以預料?

  自從丈夫朱由檢倒下以后,周皇后失去了擋風遮雨的堅實臂膀,今日直接面對洶洶壓力,才理解了丈夫這十几年來所承受的壓力與痛苦,難怪生生將一個溫文儒雅的年輕人逼成了多疑而又喜怒無常的怪人。

  周皇后不禁嘆了口氣,世人都說皇帝好,為了那把椅子爭的頭破血流,父子兄弟相殘,可只有身在其位才知道這種高處不勝寒的痛苦。放眼四周,沒有一個人不是自己的敵人,沒有一個人是值得信任的。

  她唯一可以指望和依靠的太子朱慈烺,還是個生性天真沒有城府的少年人。難怪朱由檢曾「有太子恐不勝任」的評語。

  「母后,母后,究竟同不同意讓鎮虜侯做內閣首輔啊?」

  這時,周皇后一雙冰冷而又如水的眸子里才流露出了些許暖意,輕扶著太子朱慈烺的后腦。

  「當然要同意,鎮虜侯有定亂之功,做大明的內閣首輔實至名歸!」

  就在李信已經成為朝野議論的中心之時,他已經身在南城的新兵營中。秉承周皇后的懿旨,京營新兵就此成立,兵員全部由京中各戶的良家子所選,而且全部按照新軍模式統一訓練,經過初步篩選,組建了整整一個師的新軍。

  李信以新軍之法訓練京營新軍,這一點遭到了一眾心腹的反對,新軍乃三衛軍的殺敵利器,豈可輕易授予朝廷?万一哪一天朝廷卸磨殺驢,豈會有他們的好果子吃 ?

  李信對這種說法不屑一顧,在他看來,一支軍隊有沒有戰斗力不在他們手持的武器,所用的戰术。

  不論戰斗力多麼强悍的新軍,交到那幫只知道耍嘴皮子,整日里勾心斗角的文官手中,最終都要被折騰成一群軟腳雞。

  但是,這支新軍連基本的訓練都沒有完成,一日后的野外決戰便不可能讓他們配合參與,頂多只能維持一下北京城中的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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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一章:血口噴人

  范文程作為皇父攝政王多爾袞的重要謀臣,對多爾袞一力與明朝三衛軍硬碰硬的決策多有不同意見,但几次諫言下來,多爾袞不但不像以往一般言聽計從,反而還對其大加責罵。

  這讓范文程大有備受冷落之感,但他身為臣子,又不能無所作為,便一門心思扑在了籌謀軍需物資的掠奪與搶運上。清軍歷次叩關南下,其主要目的就是掠奪明朝的財貨人口。

  多爾袞放棄了范文程在兵事上的方略建議,對他在軍需物資上的籌謀仍舊頗為看重,由此也算人盡其用。

  范文程雖然曾對多爾袞頗有微詞,卻也心如明鏡,並非是皇父攝政王的態度變了,而是他的處境地位已經今時不同于往日,面對朝中內外的重重重要,太需要一次大勝來重建威信,鞏固權位。

  昨夜的偷襲十分成功,清軍八旗鐵騎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一舉殺入了三衛軍的大營,將之一舉打散,斬傷明軍數千人,這次小勝在近年來與三衛軍交戰的記錄里,還是絕無僅有的。

  但是,這次小勝對于清軍的意義卻絕不僅于此。三衛軍在朝鮮的表現太過震撼,以至于很多人在私下里聽到與之正面作戰的與朝鮮那股明軍出自同一支人馬,心中就都不免生了懼意。

  兵家交戰,向來勇者取勝,一旦在士氣上先萎頓了,往往就是敗軍的先兆。

  范文程此前之所以一直諫言多爾袞要保守用兵,皆是源于此中關節。不過,多爾袞一戰小勝之后,這種顧慮也被逐漸打破,軍中健儿的士氣也大為提升,這讓范文程又看到了希望,大清軍有望恢復皇太極在位時的兵威。

  說實話,連多爾袞都心有迷惑,不知從何時起,大清的八旗鐵騎便不是那支滿万無人敵的大軍,先后在遼西與朝鮮一次又一次的遭遇慘敗,全軍覆沒,甚至連主帥豫親王多鐸都成為了明軍的階下囚。

  這些一連串的遭遇中,對多爾袞打擊最大的還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多鐸的被俘和殘疾。

  多鐸曾寫信聲淚俱下的央求其派人將其贖回盛京,但多爾袞終究還是狠下心來無情的拒絕了這個請求。多鐸在戰斗中身受重傷,據說被朝鮮的郎中鋸掉了整整一條大腿,試問如果讓殘了一條腿的多鐸回到盛京,不正是他失敗的例證,時時刻刻讓他至于權貴們的嘲笑之中嗎 ?

  基于這種考量,多爾袞毅然決然的宣布了多鐸戰死沙場的消息,堅決不承認在朝鮮的那個殘廢是豫親王多鐸。

  可想而知,經過打擊之后的多爾袞能夠力排眾議與三衛軍正面對決,面臨了多大的壓力。而今偷襲一戰雖然差强人意,但畢竟是一次勝仗,因此被他用來大肆宣傳,以激勵大清八旗甲兵的作戰士氣。

  而大清八旗軍也的確恢復了以往的士氣,紛紛叫囂著要一戰擊敗明軍,再戰踏破北京城牆。

  多爾袞不求一戰滅掉明朝,只要能將崇禎趕下台去,扶沈王坐上紫禁城的寶座。明朝內部將不可避免的分裂,陷入無休止的奪位之爭中。由此,大清便可伺機奪取更大的好處。不過,他對狡猾的沈王也加著万分的防備,聽說此人的大部人馬已經到了昌平。

  ……

  鎮虜侯李信再次返回北京城,所有與之接觸的官員都從他身上感受到了咄咄逼人的殺氣。這時,官員們才又恍然,面前這位年輕而又位高權重的官員與那個出身自太行山麓的草莽馬賊是同一人。

  「殿下,臣建議,兩日后對清軍決戰万不容更改,皇明興廢全在此一戰!」

  當李信一字字一句句說出來,太子朱慈烺竟忍不住右手一抖,毛筆拿捏不穩在紙箋上划下了粗重的一筆,卻又要裝作若無其事,輕輕的擱下了手中的筆。

  他一直以為滿清這次入寇,乃與前十年一般都是呼嘯而來,席卷了財貨人口而去,如何就成了興廢在此一戰?然而,朱慈烺心中也隱隱覺得,朱家江山到了今時今日似乎已經走進了牛角尖里,縱觀古今中外,罕有皇朝一脈超過三百年的。而今皇明自太祖、成祖以降到現在已經過了二百七十二年,建奴每每破關入寇如入無人之境,張李劉逆賊屢剿不絕,禍亂中原終由疥癬之疾發展成了腹心之患。

  然則,剿賊初見成效后,父皇卻突然倒下了,掌兵的權臣首鼠兩端,沈王更是氣勢洶洶擺開了車馬欲進京奪位,眼下內憂外患已經到了極致。如果北京城外一戰失利,沈王趁機發難,只怕天下便要再起逐鹿紛爭了。

  「李信,休得胡言亂語!我皇明万歲無疆,何以會興廢在一戰之間?」

  李侍問渾身哆嗦,花白的須發隨之微微發顫,指著李信就是一通責備,已經几近于潑婦罵街。眼下的內閣中也只有李侍問一個人對李信存著極大的不滿,倒是他擺脫了一貫的懦弱形象,公然站出來指責李信還是頭一遭。

  周皇后正了正身子,目光盈盈望向李信,似乎是在等著他的解釋。

  李信並不與李侍問爭執,而是正色道:「殿下,臣得到密報,沈王勾結奴酋多爾袞欲行不臣之舉,昨夜一戰,居庸關的沈王大軍亦曾有異動……」

  「一派胡言,沈王乃太祖血脈,豈能勾結韃子……」

  沒等李信說完,李侍問又拉開了架勢與李信爭執起來。

  情緒激動的李侍問完全沒注意到周皇后與太子朱慈烺的面色已經難看至極。

  不論昨夜沈王大軍究竟有沒有異動,周皇后聽到這個消息后都難以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泰然處之。甚至她的心里已經震驚到了極點。

  而在這個時候,李侍問還在替沈王說話,周皇后豈會對他有好臉色?

  呯的一聲,周皇后保養得体的右手拍在了身旁的案頭。

  李侍問這才像受驚一樣猛然停住了對李信的指責,似乎回過味一般。

  「李閣老此言差矣,鎮虜侯所言有理有據,豈會冤枉了人?倒是你口口聲聲維護沈王,究竟居心何在啊?」

  大學士魏藻徳不陰不陽的問了一句。李侍問終于明白過來,臉色頓時劇變,指著魏藻徳,「你,你,你血口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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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章 天子,傻子?

  多爾袞一夜無眠,在輾轉反側中定下了與明軍于北京城下決戰的計划。不論李信如何奸狡過人,在占據絕對優勢的大清鐵騎面前,只要明軍敢于野戰,他相信勝利最終還是會站在大清一方。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李信自出山以來,几乎所有的成名大戰都與守城有關,卻沒有任何一次野戰取得過輝煌的戰果,這就足矣說明此人善守而不善野戰。而大清八旗鐵騎恰恰相反,正是善于野戰而拙于攻城。今次,李信以己之短攻敵之長,難道是黔驢技窮了?

  不管李信是如何想的,多爾袞都不打算乖乖的等到三日后,讓李信打上門來。這次,他也要來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讓李信嘗嘗被突襲的滋味。

  ……

  夜深了,紫禁城中燈火盡滅,只有文華殿暖閣內透出了點點燈火之光。太子朱慈烺正盤坐在暖炕上奮筆疾書,周皇后就坐在書案之側,面容疲倦,然而卻仍舊强打著精神,不時的與朱慈烺對話几句。

  周皇后在幫助儿子熟悉政務處置,她要盡快使儿子成熟起來,早一日抗下這大明江山的千鈞重擔,這才對得起癱在榻上,人事不知的丈夫。

  對于朱由檢的病情,御醫几次會診之后,都是無可奈何的搖頭,由于至今尚未蘇醒,若昏迷的時日漸長,就算以后有幸醒了過來,只怕腦子也要糊涂了。

  其實,御醫說的很委婉,所謂腦子糊涂無非就是成了傻子。

  一想到精明强干的丈夫將來有可能變成個傻子,周皇后的眼淚便再也忍不住涌出眼眶,在臉頰上汩汩流下,她並沒有拭淚水,生怕自己的舉動影響了太子的功課。

  「母后,你哭了?」

  朱慈烺的聲音自身側響起,周皇后略微穩定了下情緒抬起頭來,勉强的擠出了一個笑容。

  「太子如此刻苦用功,娘這是歡喜的。你父皇未竟之功業,將來全著落在你一人之身上,害怕嗎?」

  周皇后的話並非全然掩飾,當此危亡之時,她需要自己的儿子有著鐵石般堅强剛硬的性子,她的儿子也許注定便做不了太平天子,那麼就讓他做一個中興之主吧!

  「儿臣不怕!有鎮虜侯在韃子再難進寸步,沈王也要竹籃打水……」

  在勉力而起的同時周皇后也在暗暗祈禱著,老天啊老天,快快讓太子成長起來吧,一個合格的皇帝,合格的君王不能依靠任何人,他只能憑借自己的雙手,玩弄重臣于鼓掌之間,把持天下權柄在方寸之地。

  「殿下,殿下!」

  多日不見的王承恩忽然顧不得規矩的衝入了暖閣。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隨著朱由檢的病倒,這位曾在紫禁城中權傾一時的大貂珰也已經大不如前,又因了他生性不好爭狠,只一心一意的照顧臥床不醒的朱由檢,便更是深居簡出。

  「万歲,万歲爺醒了!」

  當這句話從王承恩口中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出來之時,周皇后直覺的如墮夢中。直到王承恩又重復了一遍,周皇后這才陡然醒轉。

  片刻之后,周皇后和太子朱慈烺便急急忙忙趕到了朱由檢養病的寢殿。

  殿內居中一鼎銅爐,裡面炭火燒的正旺,朱慈烺不自然的聳了聳鼻子,臉上顯出几分嫌棄的表情,空氣中若有若無的彌漫著一股尿騷味。這也是臥床病人室內共有的特殊氣味,就連皇帝也不例外。

  反而是周皇后對此習以為常,她每日都要到丈夫榻前哭上一陣,以緩解抗在肩頭千鈞重擔的壓力。然而,見到醒來后的丈夫,周皇后初聞丈夫蘇醒的喜悅頓時就被打了個粉碎。

  只見病榻上的朱由檢,眼皮時而半睜,時而閉合,眼珠在不自然的轉動著,微微斜張的口唇間,一絲絲涎水已經將枕頭打濕了一片,喉結上下咕噥著,發出了含混不清的聲音。

  周皇后再也忍不住心頭的失望與悲傷,輕聲的啜泣起來。他的丈夫醒了,卻與不醒又有什麼區別?

  太子朱慈烺立在床榻之側,看起來面無表情,實則已經慌亂到了極點。在朱慈烺的印象里,父皇就是頂天立地的柱石,是大明朝的脊梁。突然間見到他成了一個廢人,心中的大山驟然崩塌,驚駭與不知所措充斥著內心,讓他倍受打擊。

  但是,朱慈烺並沒有像尋常家的儿子那樣,扑倒在病榻前哭號的死去活來,只是默默的流著眼淚,透過眼前的一片迷蒙,他的目光也罕有的迷茫了。

  最終,周皇后封鎖了天子蘇醒的消息。並嚴令照顧朱由檢的一眾宦官,不得走漏一字半句消息,否則定然要將他千刀万剮。

  都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剛剛回到寢宮的周皇后連眼睛還未及合上,便有宦官連滾帶爬的趕來稟報。

  「大,大事不好了!」

  壞消息聽得太多,以至于周皇后都麻木了,便直起身子沉沉問道:「何事?」

  「韃子圍城大兵三更時襲擊了三衛軍營地,現在,現在還,還未分勝負……」

  周皇后聞言騰的站了起來,此時也不過剛剛四更天,這麼重大的突變過去了一個時辰,她現在才得到稟報,其間又不知要發生多少難以預料的變故。

  「傳旨,召集內閣所有重臣入宮!」

  「殿下,閣老們已經在暖閣中候見了!」

  周皇后本想叫醒已經睡下的太子,但見到他鼾聲滿滿的樣子,終究是母愛之心占了上風,不忍將之喚醒,就讓他睡吧,他已經有三天三夜沒睡上一個囫圇覺了。

  到了文華殿暖閣,閣臣們已經如熱鍋上的螞蟻。不過卻獨獨未見鎮虜侯李信。

  「鎮虜侯何在?」

  李信不在,周皇后便像沒了主心骨一樣,其余的閣臣玩弄權术自然都是頂尖的人物,可讓他們參與兵事,卻是趕鴨子上架了。

  「鎮虜侯得知清軍偷襲,已經連夜出城,到前方親自指揮去了!」

  聽到這個消息,周皇后心中一陣感慨,朝臣們不斷有人攻擊李信,說他有不臣之心。周皇后對他也因此甚為忌憚,若非形勢至此,只怕也會使上丈夫對付此人的手段。可在關鍵時刻奮不顧死的,竟也是這個飽受朝臣攻擊與不信任的李信。

  清軍襲營的確大出李信的意料,多年來的連戰連勝,已經讓他不自覺間產生了輕敵的思想。也是百密一疏,竟忽略了多爾袞不會坐以待斃的可能性。

  當李信帶著人趕到北京城東南方的軍營時,已經是火海一片。李信嚴令各營之間不得擅自互援,以防清軍趁機制造更大的騷亂。戰斗一直持續到天亮,襲擊的清軍才逐漸散去。

  受到襲營的主要是舊方陣步兵,在大火與反擊戰中一共戰死八百余人,傷千余人。

  穩住了局面之后,李信立即召集隊官以上所有將佐軍官開會。

  之間面對襲擊清兵的几個隊官直接提出來,清兵的夜襲並非騷擾,而是拼力一戰。

  李信心頭一動,難道多爾袞打算夜襲一戰擊垮他的三衛軍?但是,不論多爾袞是否做過這等打算,現在都沒有意義了。

  三衛軍傷亡不到兩千人,對方的意圖顯然沒有得到實現。

  這是好的一面,對三衛軍也有不好的一面,那就是經過這次夜襲之后,三衛軍的士氣將大打折扣。一旦士氣受到重挫,戰斗力也會相應的受到影響。

  不過現在並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李信簡單的和軍官們討論了一下作業的戰況之后,便語氣頗為輕松的安慰了他們一陣,然后又鄭重道:「加緊整備,加强防范,兩日后的決戰仍舊按計划進行!」

  ……

  紫禁城文華殿暖閣中,几位內閣重臣同樣是一夜未泯,都在焦急的等候著三衛軍方的戰報。然則,從東方天際魚肚泛白到天光大亮,城外一直沒能送來一字半句消息。不過沒有消息終歸是勝過了壞消息!

  劉宇亮、魏藻徳等人都焦慮不安,如果傳來的是壞消息,李信戰敗,朝廷為了保住大明江山,存續朱家血脈,說不得就要與在昌平一帶,虎視眈眈的沈王合作了。

  很顯然,周皇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前所未有過的無助與恐懼充斥滿了她的內心。在等待與煎熬中,她不斷的假設著各種情形,如果李信失敗了,她們娘倆又該何去何從。已經成為廢人的丈夫是指望不上了,她又看了看面前的几個糟老頭子,心中不可遏止的就騰起了一股厭惡情緒。

  這几個比人精還精明的重臣只怕也指望不上,到那時沒准還會逼著她向沈王低頭,周皇后暗暗腹誹著。

  然則,最終還是一場空擔憂。李信擊退襲營的清兵,返回北京城。周皇后乍聞好消息的瞬間,几乎虛脫暈倒,好在身邊的內侍手疾眼快,將她一把扶住,才不至在重臣面前出丑。

  列位閣老也是有人歡喜有人憂,比如李侍問,他雖然面帶慶幸的笑容,目光里卻流露出了難以掩飾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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