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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猛子,男,創世中文網與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兩晉隋唐

【內容簡介】:

  大隋王朝為何驟然敗亡?隋煬帝是不是昏君?山東義軍為何蜂擁而起?張須陀為何不能力挽狂瀾?李密崛起中原,在鼎盛之期,為何突然隕落?群雄爭霸,最後勝出者,為何是李唐?一切秘密,盡在《戰隋》。

【其他作品】:《大隋帝國風雲》、《大秦帝國風雲錄》、《大宋帝國風雲錄》、《大隋風雲》、《大漢帝國風雲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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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0章 歷史已經改變


五月十一,大定河戰場,休息一天的安東大軍為配合李風雲攻打平壤,主動向敵軍發動了攻擊。

乙支文德目標明確,拖,你攻我守,你攻得越猛,距離敗亡就越近。

但就在這天下午,從平壤傳來急報,中土數萬馬軍神兵天降,包圍了平壤,形勢驟然險惡,丞相高建武為此懇請乙支文德,不惜代價,在最短時間內擊敗敵軍主力,唯有如此,才能力挽狂瀾拯救高句麗。

乙支文德焦慮不安,面對危局,面對強大對手,他亦是一籌莫展,唯一辦法就是在大定河戰場上擊敗敵軍,而若想實現這一目標,只有施展拖字訣,切切不可冒險決戰,所以不能急,越是危急關頭越要冷靜,必須沉住氣,按照既定策略穩步推進,確保萬無一失。

五月十二,安東大軍的攻勢更為猛烈,李子雄坐鎮前線指揮,韓世諤、羅藝諸將身先士卒,齊王亦是親臨前線督戰。

乙支文德暗自竊喜,判斷敵軍是最後的瘋狂,很快便要因糧草不繼而深陷絕境。

五月十三,雙方繼續鏖戰,戰鬥愈發激烈,雙方將帥的心理亦隨著血腥戰鬥逐漸改變。

乙支文德愈發自信,期待著轉折一刻,而齊王、李子雄等人卻是心憂如焚,糧草武器即將斷絕,若李風雲不能迅速攻陷平壤,以繳獲所得補充軍需,則必敗無疑。

五月十四,凌晨,李子雄、韓世諤接到李風雲急報,選鋒軍在高句麗投降權貴的配合下,已於五月十二夜攻陷平壤,並以最快速度向大定河戰場上主力大軍運送糧草武器。至此,大局已定,高句麗已敗,中土第三次東征順利實現了預期目標。

接著,李風雲告訴李子雄,安東軍的下一個目標便是乙支文德和青川敵軍,而乙支文德可能比李子雄更早接到平壤失陷的消息,乙支文德眼看大勢已去,必然負隅頑抗,垂死掙扎,因此李風雲要求李子雄,不要與乙支文德決戰,想方設法拖住他,只待選鋒馬軍殺到青川,置乙支文德於腹背受敵之絕境後,便可四面圍殺,如此當可報薩水大敗之仇,為死去的十幾萬中土將士報仇雪恨。

乙支文德的確比李子雄更早接到平壤失陷的消息。平壤失陷,乙支文德有所預料,畢竟高句麗與中土根本不是一個等級的對手,高句麗能堅持三年已經是奇蹟了,失敗亦在情理之中,只是不能接受的是,平壤不是被敵人攻克的,而是被自家叛徒拱手相送的,高句麗不是被中土打敗的,而是被自家叛徒出賣的,這讓他出離憤怒,絕望心死。

五月十四,凌晨,乙支文德召集似以不韙、蓋寶聞等統軍將領,宣佈平壤失陷。

這一仗終究還是打輸了,接下來高句麗面臨兩個命運,一個是最慘結果,亡國滅種,一個是最好結果,王國存留,種族保全。

乙支文德當然要爭取最好結果,而平壤投降權貴主動獻城,為王國存留、種族保全創造了最好條件,乙支文德所要做的便是「錦上添花」,便是最大程度保留高句麗的軍隊。只要高句麗軍隊在,高句麗尚有一絲元氣,高句麗就有東山再起之希望,反之,若高句麗沒有軍隊了,元氣斷絕,王國轉眼即滅,種族亦在不遠的將來灰飛煙滅。

「投降吧,投降得越快,中土人血腥殺戮的機會就越少,高句麗保留的元氣就越多。」乙支文德平靜說道,「中土人對我恨之入骨,勢必殺之而後快,所以你們投降的時候,呈上我的頭顱,以解中土之恨,如此可大大增加我高句麗的生存機會。」

五月十四,上午,高句麗軍隊全線後撤,似先不韙和蓋寶聞率先撤到大定河南岸。

五月十五,李風雲率選鋒馬軍主力西渡薩水,兵臨青川,與齊王、李子雄所率的步軍團主力一起,對乙支文德和青川敵軍形成了夾擊之勢。

正當李風雲殺氣騰騰,準備圍殺乙支文德時,似先不韙卻帶著乙支文德的頭顱向齊王投降了。

當日晚上,李風雲向安東諸軍下達命令,擄掠平壤,洗劫高句麗財富,搶在宇文述和東征主力大軍抵達平壤前,完成此次遠征的預期目標。



五月十六,鴨綠水,高句麗大將軍姜以微派出使者趕赴西岸,向中土軍隊投降。

右候衛大將軍郭榮、左御衛大將軍薛世雄和左武衛大將軍崔弘升接到這一消息,均是一聲冷笑,嗤之以鼻。從戰爭爆發開始,三年了,高句麗一次次投降,一次次出爾反爾,中土這邊早就不相信了,尤其現在安東大軍殺進了高句麗腹地,正在青川一線發力猛攻,平壤岌岌可危,這種局面下高句麗遣使投降,目的無非就是實施拖延之術,中土又豈能上當?

不過高句麗投降使者既然來了,見見也無妨,或許還能打探到一些平壤現狀。

郭榮、薛世雄和崔弘升懶得出面,於是請武賁郎將裴仁基做代表敷衍一下。三位大將軍對此事均不上心,注意力都放在安東大軍身上,且都焦慮不安,因為安東大軍已經給第三次東征創造了最好戰機,但宇文述卻堅決執行聖主和中樞之決策,寧願放棄戰機,也不願立即渡河支援安東大軍,如此一來,安東大軍孤軍深入,內無糧草,外無救兵,只能與高句麗人打個兩敗俱傷。只是,李風雲有這麼愚蠢?如果李風雲有這麼愚蠢,還能在短短兩年時間內異軍突起?李風雲必有後招,然而,三位大將軍每日沙盤推演,均是看不到逆轉之可能,這讓三位大將軍憂心如焚。

就在三位大將軍沙盤推演之時,裴仁基風風火火闖了進來。

「安東軍攻陷了平壤。」

三位大將軍互相看看,不約而同地笑了。

「琅琊公,高句麗人的謊言,你也相信?」薛世雄揶揄道,「叫你不要上當,你不聽,非要當耳邊風。」

「姜以微就在對岸津口。」裴仁基躬身說道,「只要三位大將軍許可,姜以微立即渡河投降。」

三位大將軍笑容頓斂,面面相覷,接著同時望向沙盤。這怎麼可能?從沙盤推演看,安東軍不要說攻打平壤了,就連攻陷青川,切斷平壤和鴨綠水的通道都難以完成,怎麼一轉眼安東軍就攻陷了平壤?

「平壤何時失陷?」郭榮問道。

「五月十二深夜。」裴仁基說道。

「安東軍何時包圍平壤?」崔弘升急切追問。

「五月初十。」裴仁基回道。

「好快的速度。」薛世雄拍手讚道,「我們得到的消息是,齊王和李子雄於五月初七率軍抵達大定河戰場,也就是說,安東主力於同日東渡薩水攻打平壤,五日後便攻陷了平壤,太快了。」接著他望向裴仁基,問道,「那位高句麗使者可知平壤失陷的具體經過?」

「據說是高陵舉兵叛亂,打開了城門。」

「高陵?」郭榮搖搖頭,與薛世雄、崔弘升互相看看,三位大將軍不約而同地想到了裴世矩,想到了裴世矩的秘兵隊伍,想到了李平原為何兵行險著,不惜代價也要孤軍深入,千里迢迢奔襲平壤了,原來平壤城內有內應,原來只要把乙支文德誘出平壤城,安東就有絕對把握攻陷平壤,之前的所有疑惑都在這一瞬間有了答案。

平壤失陷,青川戰場上的乙支文德,鴨綠水戰場上的姜以微,都失去了後援,失去了糧草武器的支持,再也無力回天,於是只有投降,而投降得越早,高句麗軍隊就保存得越多,高句麗的元氣就保留得越多,高句麗的未來也就更有希望。

第三次東征打贏了,以最快的速度打贏了,聖主和中樞順利實現了預期目標,而安東也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借助第三次東征迅速發展壯大了。

這是聖主和中樞沒有想到的,雖然他們借助東征的最終勝利逆轉了改革派在政治上的頹勢,但接下來的政治局勢對他們十分不利,因為李平原和安東實力的急驟擴張,因為南北戰爭的呼嘯而來,以裴世矩為首的政治勢力將在最高決策層贏得更多話語權,以五大超級豪門為首的山東政治集團亦將在與關隴、江左政治集團的鬥爭中贏得寶貴優勢,如此一來,以聖主為首的改革派就陷入了更大孤立,對朝政的控制就愈發艱難,因為不論是關隴政治集團的保守力量,還是山東政治集團和以裴世矩為首的中間力量,都必將借助李平原和安東崛起對中土政治格局所造成的巨大衝擊不遺餘力地搶奪政治利益,可以預見,從平壤失陷、東征勝利結束這一刻開始,中土的政治鬥爭將進入新一輪**。

郭榮、薛世雄、崔弘升從本心來說,都極度盼望東征勝利這個結果,但等到這個結果當真出現了,他們卻高興不起來了。李平原和安東的迅速崛起,對中土的未來肯定是個巨大危害,尤其在南北戰爭即將爆發的關鍵時刻,更是個可以預見的可怕的甚至是足以摧毀中土統一大業的禍患,怎麼辦?

聖主和中樞肯定要打擊、削弱和消滅它們,但第三次東征就是個例子,聖主和中樞的借刀殺人計失敗了,由此類推,聖主和中樞借助南北戰爭來消滅它們的目的能否實現?答案是否定的,李平原和安東勢力必然還是將計就計,借助南北戰爭來發展壯大,於是不難看到,南北戰爭結束後,內戰必然爆發,聖主和中樞必然要背信棄義攻打安東,而李平原和安東大軍也必然展開猛烈反擊,但他們打得熱火朝天的時候,中土激烈的政治矛盾必然不爆發,各大政治集團必然藉機而起大打出手,於是統一大業必然崩潰。

就當前局面來說,遏制安東發展的最好辦法就是迅速渡河,迅速控制平壤,最大程度阻礙李風雲和安東大軍擄掠高句麗財富,但宇文述已經下了命令,沒有他的命令,不能渡過鴨綠水。同樣的,宇文述也受制於聖主,沒有聖主和中樞的命令,宇文述也不敢擅自下令東渡鴨綠水。然而,等到宇文述報奏聖主,等到聖主下旨渡河,時間已大大延遲,而等到宇文述走進平壤,平壤估計已是一座廢墟。聖主、中樞和數十萬衛府大軍耗盡國力奮戰三年,最終便宜了李平原,白白為安東做了嫁衣。

郭榮、薛世雄越想越是鬱憤,而之前一直主張盡快渡河作戰的崔弘升卻突然消極了,一言不發,根本不提渡河的事。



六月初一,宇文述、郭榮率軍渡河鴨綠水,向平壤急速推進。

同日,早已進入高句麗戰場,並攻克高句麗西北重鎮畢奢城的水師,也在來護兒的統率下,由水路趕赴平壤。

六月初六,宇文述、郭榮抵達薩水,不得不停下腳步,因為十萬安東大軍就在對岸陳兵以待,雙方隔河對峙,氣氛十分緊張。

當日,齊王府長史韋福嗣、安東副都護李渾、突厥步利可汗阿史那咄爾,分別代表齊王、安東大都護府和安東諸虜諸部,迎接宇文述、郭榮和東征統帥部,至於安東副大都護李平原、安東軍大將李子雄、韓世諤等人均是一個未見。

齊王不露面情有可原,李平原避而不見就不對了,所以宇文述很不高興,質問李渾,李平原何在?

「李副大都護擔心安東安危,已提前返回安東。」

此言一出,宇文述頓有不詳之感。李渾公開撒謊,安東主力大軍都在這裡,李平原豈會丟下大軍獨自返回安東?很明顯李平原擔心遭到宇文述的迫害,擔心安東大軍遭到宇文述的攻擊,於是故佈疑陣,躲在暗處,只要宇文述和他的部下有任何異動,李平原必然搶先下手,即便反目成仇亦是在所不惜。

宇文述沉吟不語,李渾卻是哈哈一笑,請宇文述、郭榮和東征統帥部立即進駐平壤城。

韋福嗣亦是盛情相邀,說齊王正在城下翹首以待。

宇文述果斷決策,不進平壤城,東征統帥部就設於薩水西岸的青川城。



七月十七,聖主率行宮抵達懷遠鎮。

同日,東征統帥宇文述抵達懷遠鎮,當面向聖主和中樞呈奏遼東軍政。

東征塵埃已定。高句麗割地賠款,為保留王國和種族,高句麗把浿水以東所有土地及土地上的人口賠給中土,所留不足原來五分之一。大王高元及支持他的貴族皆被誅殺。平壤城及其周邊地區因為被李平原的安東大軍和諸虜部隊擄掠一空,導致戰利品繳獲甚少。

「許公,安東現在還剩下多少軍隊?」虞世基突然打斷了宇文述的奏稟,急切問道。

宇文述猶豫了一下,問道,「你是指安東大都護府轄下軍隊,還是泛指整個安東所擁有的兵力?」

虞世基不假思索地說道,「某是指李平原可以絕對控制的軍隊還剩下多少?」

宇文述看了一眼高踞上座神情冷峻的聖主,又看看坐在自己對面的趙才、蕭瑀、裴蘊等中樞重臣,遲疑少許,緩緩說道,「至少十五萬。」

眾皆變色。

聖主十分吃驚,厲聲喝問,「安東十萬大軍,千里奔襲,連番大戰,竟然越打越多,是何道理?」

宇文述嘆了口氣,「在某大軍抵達薩水之前,五萬餘高句麗軍隊的俘虜,還有五萬餘薩水大戰中被俘的我軍將士,皆被李平原裹挾而走。」

聖主勃然大怒,「為何不予阻止?」

宇文述垂首不語。阻止?拿什麼阻止?安東大萬大軍陳兵薩水對岸,李平原甚至已經做好了反目成仇大打出手的準備,宇文述如何阻止?

君臣鬱憤難當,相顧無語。

形勢嚴峻了,本來是要借刀殺人,借助第三次東征削弱安東,結果適得其反,李平原將計就計,不但掠奪了高句麗財富,還搶走了十餘萬壯勇,安東急驟擴展,短短半年之後,李平原已崛起為一方霸主,尾大不掉了。

「計將何出?」聖主環視眾臣,問道。

「北伐。」虞世基斷然說道,「牙帳已發出集結令,北虜諸部正陸續南下磧口,南北大戰一觸即發,既然這一仗已不可避免,倒不如先發制人,乘著東征勝利之際,授予李平原開疆大權,命令其率軍北伐,橫掃北虜,封狼居胥。」

聖主稍作權衡,再看眾臣,問道,「諸卿以為如何?」

這是公開的借刀殺人計,李平原除非造反,否則只能北伐,而就南北戰爭來說,先發制人亦可幫助中土打贏這一仗,所以從兵事來說,李風雲亦不能拒絕,中樞眾臣亦沒有理由反對。



八月初四,聖主下旨,東征結束,班師回朝。

同日,聖主離開懷遠鎮,返回東都。

同日,安東大都護府接到聖旨,中樞決策,北伐大漠。

裴世矩立即返回東都,輔佐聖主進行北伐籌備事宜。

李平原出任北伐軍最高統帥,總揆北伐軍事,兼領安東大都護,並立即開始北伐準備。年底前必須完成北伐準備,明年初春,只待聖主下旨,即可開始北上攻擊。

此刻李風雲已率馬軍返回安東,李風雲就在安東大都護府,接到聖旨後,李風雲笑了,對裴世矩說道,「某如願以償,但某能否北伐成功,能否橫掃大漠,尚需得到明公的鼎力支持。」

裴世矩撫鬚而笑,「你從高句麗搶來十萬大軍,利用東征擄掠到巨量財富,給中土創造了先發制人的條件,事實上已讓中土在這場戰爭中搶佔了先機,建立了優勢,接下來北伐不論成功與否,大漠都將陷入混亂,北虜都將遭遇重創,中土都將贏得這場戰爭。」

李風雲點點頭,「某已改變歷史,接下來,某將創造歷史,或許,某能封狼居胥,流芳千古。」

裴世矩略作遲疑,問道,「你決心北伐?」

李風雲鄭重點頭,「這場戰爭不可避免,打贏了,中土尚有希望力挽狂瀾,尚有可能保全統一大業,反之,中土必然分崩離析,必然再一次陷入分裂和戰亂,無數生靈必將灰飛煙滅。現在,某沒有能力力挽狂瀾,但某有能力給即將崩潰的中土創造一線生機,所以,某沒有選擇。」

裴世矩沉吟良久,嘆道,「中土國力已給東征耗盡,根本不能支撐北伐。」

李風雲微笑點頭,「北伐在聖主、中樞,甚至在明公眼裡,都是必敗之局,由此推及,在始畢可汗和牙帳眼裡,某也是有去無回,所以,北虜大軍必定傾巢而出,而這,恰好就是某的生機所在。」

裴世矩立即想到了剛剛取得勝利的東征,置之死地而後生,行險一搏,這是李風雲的特長,或許,李風雲就能把奇蹟延續下去。

「某相信你。」裴世矩笑道,「某在長城等你勝利歸來。」



全書終。

歷史上,這場南北戰爭以中土失敗而告終,而失敗後的隋煬帝政權隨即垮台。現在歷史已經被李風雲改變,安東大軍北伐大漠,中土先發制人,那麼可以預見,北伐即便打敗了,也能阻止或者延遲突厥人南下入侵的步伐,而這就能給隋煬帝政權穩定國內局勢、給中土恢復因三年東征耗盡的元氣,爭取到寶貴的時間,一旦南北戰爭延緩兩三年爆發,結果必然不同,歷史必將改變。

所以,這本書也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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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十四章 答應他

  五月初九黃昏,乙支文德抵達大定河戰場,然而,他終究還是遲了一步,就在他打算連夜渡河救援泉百草之時,正在北岸鏖戰的似先不韙和蓋寶聞送來惡訊,泉百草部全軍覆沒,敵軍已開始全線後撤。

  乙支文德又驚又怒,對敵軍過度低估讓己方連遭重創,這是他的錯誤,但他不相信敵軍依舊具備強悍戰鬥力。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就算敵軍在戰鬥中擁有兵力上的絕對優勢,但連續作戰,且還是斬盡殺絕的圍殲戰,自身損失之大可想而知,所以他認為自己的「兩敗俱傷」之計已經成功,接下來他只要牢牢拖住敵軍,讓敵軍陷入進退兩難之困境,他就能抓住敵軍糧草不繼之要害,予敵以致命一擊。

  乙支文德下令,各部連夜渡河,於大定河北岸擺下決戰陣勢,不給敵人喘息之機。

  五月初十,上午,齊王接受了李子雄和韓世諤等人的勸說,豎起王旗,以激勵士氣,同時亦給高句麗人以威懾。

  韋福嗣和李善衡極力勸阻,說這是安東人的陰謀詭計,目的是以齊王為誘餌,把高句麗軍隊牢牢吸引在大定河戰場,給李風雲攻打平壤創造更好機會。此計看上去不錯,但齊王做誘餌,對高句麗人的誘惑太大,一旦高句麗人聞風而至,鋪天蓋地而來,對齊王的安全就十分不利了。

  齊王有些猶豫,思之再三還是拒絕了韋福嗣和李善衡的勸諫。此刻大戰已進入關鍵時刻,箭已上弦,不得不發,一旦出爾反爾,引發內部衝突,後果不堪設想。

  乙支文德聞訊非常吃驚,立即渡過大定河,親赴前線觀察敵情。

  之前他判斷這支長途奔襲的敵軍由中土名將薛世雄統帥,如果事實超出了他的想像,這支敵軍統帥竟然是中土的齊王,中土皇帝的唯一嫡子,則形勢就遠比之前預估的要嚴重,己方必須立即對戰局做出新評估,拿出新對策。

  乙支文德核實了敵情後,當即下令,暫停攻擊,全力防守,同時召集各部統軍將緊急軍議,並急報大王高元,平壤高建武和鴨綠水防線的姜以微。

  高句麗軍隊不攻,中土軍隊當然高興,輕而易舉就贏得了喘息時間,這對精疲力竭的安東將士來說太寶貴了。

  五月初十,李風雲率選鋒馬軍殺到平壤城下。平壤震駭,驚恐不安。

  高建武意識到形勢危急了。如今高句麗的西部重鎮遼東、烏骨諸城都在敵軍包圍之中,姜以微和他的西線守軍則被敵軍牢牢牽制於鴨綠水一線,而乙支文德和青川守軍則被長途奔襲而至的敵軍牽制於大定河兩岸,這種不利局面下,平壤做為大後方,防守力量已嚴重不足,偏偏在這個關鍵時刻,敵糾集東胡、靺鞨諸虜數萬馬軍又殺到平壤城下,虎口掏心,給了平壤致命一擊。

  高建武臨機決斷,乘著敵軍尚未完全包圍平壤之前,派出多名使者趕赴長安和青川兩地,分別向大王高元和乙支文德報警。

  高建武對堅守平壤並無信心,目前平壤不僅防守力量不足,投降派和反叛者也是蠢蠢欲動,尤其反叛者,隱藏很深,一旦陣前倒戈或舉兵嘩變,則平壤必失,所以高建武警告高元,務必加強長安城的防禦,特別要小心內部叛逆,不要疏忽大意被宵小所乘。又懇請乙支文德,當前若想逆轉危局,唯有在大定河戰場上擊敗對手,只要擊敗這支長途奔襲而來的敵軍,則包圍平壤的敵馬軍失去支持,必定解圍而去,因此高建武向乙支文德提出建議,不惜代價傾力一戰,哪怕把青川守軍打完了也在所不惜,畢竟敵軍「要害」十分明顯,己方勝算很大,當前雙方比拚的就是時間,而敵軍缺少的就是時間,所以高建武向乙支文德做出保證,短期內他有把握守住平壤,十天半月不成問題。敵軍在糧草武器嚴重短缺的情況下根本堅持不了十天半月,勝利一定屬於高句麗。

  然而,高建武無論如何也沒到,他堅守「十天半月」的美好願望竟然在敵軍包圍平壤的第一天晚上就破滅了。

  五月初十晚上,消失已久的呼延翦、安北海,走進了李風雲的軍帳。

  年初,呼延翦等秘兵兄弟與五百天狼精騎衛,奉李風雲之命,喬裝成栗特商隊的護衛,在栗特巨賈安特爾的帶領下,長途跋涉趕至高句麗,有驚無險地進了平壤城。很快,中土開始第三次攻打高句麗,烽煙再起,歸途斷絕,安特爾的這只商隊不得不滯留於平壤,於是也就順利完成了潛伏任務。

  現在他們終於盼來了李風雲和安東軍,接下來就是裡應外合攻打平壤。

  雙方稍事寒暄後,李風雲開門見山,直言不諱地問道,「早在年初,某就說過,你們此行能否順利完成任務,直接決定了安東存亡。現在,某如約而至,而你們是否可以告訴某,你們已經順利完成了任務?」

  呼延翦和安北海互相看看,不約而同地點點頭,不過,他們眼裡卻流露出躊躇擔心之色,這不禁讓李風雲的心陡然懸了起來。

  「任務的確完成了?」李風雲再一次問道。

  「兄長安心,任務我們的確完成了,只是……」呼延翦略作遲疑,繼續說道,「只是結果與明公的預期有較大出入。」

  李風雲眉頭緊皺,心念電閃間已有所估猜,「何解?」

  「高元的叔父高陵,曾為高句麗使者,數次趕赴大漠牙帳,因此與安特爾相識,且雙方有利益往來。」呼延翦說道,「我們完成任務的關鍵便是這個高陵。」

  李風雲心領神會,當即問道,「是高陵主動找到安特爾,還是安特爾積極遊說高陵?」

  安北海立即回答道,「雙方先期試探後,遂一拍即合。」

  李風雲微微頷首,沉吟少許,問道,「高陵有甚條件?」

  「存家留國。」呼延翦言簡意賅,就四個字,直白說就是保全高句麗王國,保全高氏王族的根本利益,而這與李風雲的預期完全相反。李風雲的預期目標是摧毀高句麗,屠滅高氏王族,徹底抹殺高句麗一族。

  李風雲笑了,笑得很冷,讓呼延翦和安北海暗自惶恐。

  「高陵憑什麼相信某的承諾?」李風雲直奔「要害」。

  呼延翦沉默不語。安北海看到呼延翦沒有開口的意思,只好硬著頭皮說道,「因為安東的存亡。」

  李風雲目露質疑之色。

  安北海繼續說道,「明公傾盡安東之力攻打高句麗,只能贏不能輸,輸了安東就完了,明公就前功盡棄了,而明公率軍長途奔襲而來,致命要害就是糧草武器嚴重短缺,只能速戰速決,拖不起,久戰不決必敗無疑,所以高陵確信,明公一定會答應他的條件,且一定會兌現承諾。」

  李風雲點點頭。高陵在高句麗位高權重,深得高湯、高元父子的信任和倚重,如此人物若要獻城投降,平壤無人可以阻止,但有得必有失,正因為高陵在高句麗位高權重,勢力深厚,實力強大,也就擁有了保全高句麗的「本錢」。

  事已至此,李風雲沒有選擇。首先他需要在最短時間內拿下平壤,拿到平壤城裡的糧草武器,然後安東大軍才能在大定河戰場上堅持下去並取得最後勝利,而要做到這一點,他只能與高陵合作,如果他背信棄義,雙方反目成仇,大打出手,高陵絕望之下使出玉石俱焚的手段,後果不堪設想,最後即便李風雲「笑到了最後」,安東也未必會如願以償地獲得最大利益,一旦安東大軍損失慘重,最終能否逃脫聖主和中樞的算計,從宇文述的四面包圍中殺出去,尚未可知,更嚴重的是,接下來安東怎麼辦?南北大戰開戰在即,奄奄一息的安東又何去何從?

  權衡良久,李風雲開口問道,「高元如何處置?」

  此言一出,忐忑緊張的呼延翦和安北海頓時鬆了口氣。李風雲妥協了,事情就好辦了,局勢也就明朗了。

  「高句麗走到窮途末路,高元做為大王,當然要承擔全部罪責。」安北海說道,「但高陵提出了一個不可商量之條件。」

  「什麼條件?」李風雲冷笑道,「難道他還要保全高元的性命?」

  「那倒不是,明公多慮了。」安北海笑道,「高陵的條件是,長安城他去打,高元他去抓,然後他將高元送給中土皇帝請罪,至於高元生死,由中土皇帝決斷。」

  「這分明是要保全高元的性命。」李風雲搖搖手,「這個條件不能答應。」

  安北海猶豫了片刻,說道,「明公,高陵還有一個附加條件。」

  「這個高陵倒是厲害,竟然估猜到某不會留下高元的性命。」李風雲不屑說道,「什麼附加條件?高陵還有什麼手段可以要挾某?」

  「薩水大戰中,高句麗人俘虜了中土大約六七萬將士。」安北海說道,「這兩年因為傷病等原因陸續死去了一兩萬,但依舊有五萬多俘虜在徒太山的窮山惡水間垂死掙扎。高陵的附加條件便是這五萬中土俘虜的生死。」

  李風雲殺機畢露,不假思索地一揮手,「答應他,答應高陵的全部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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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8章 激戰正酣


五月初六,夜,乙支文德接到前線消息,少室麟部全軍覆沒。

敵兵力眾多,實力強大,己方部隊連續被其分割圍殲,若不迅速調整對策,勢必還會重蹈覆轍,所以泉百草、似先不韙急報乙支文德,請求速做決策。

乙支文德不為所動。敵人的「要害」一目瞭然,己方只要不惜代價與其糾纏廝殺,必定可以抓住敵人「要害」,一擊致命,因此乙支文德書告前線,敵連續作戰,投入全部兵力連續進行圍殲攻擊,損耗必定很大,肯定難以為繼,接下來己方各部只要抱成一團,堅決不給敵人分割之機會,堅決攻擊,必定可以予敵以更大殺傷,如此持續下去,必能擊中敵之要害,必能贏得最後之勝利。

乙支文德命令泉百草、似先不韙和剛剛抵達前線的蓋寶聞,明日繼續攻擊,但務必抱成一團,齊頭並進,千萬不要再犯同樣錯誤,不要再一次讓敵人分割包圍。

五月初七,上午,李風雲率選鋒馬軍撤離大定河戰場,飛奔薩水而去。

韓世諤接管了指揮權,命令步軍團各部依據有利地形與敵對峙,若敵主動攻擊,則佯敗而走,不予交戰。

高句麗人敗而不頹,化悲痛為力量,大舉進攻。上午,蓋寶聞率軍渡河,與泉百草、似先不韙兩部會合,三軍遂以品字列陣,攻擊前進。

雙方交手,安東軍無心戀戰,隨時準備撤離,而高句麗人擔心重蹈覆轍,小心翼翼,有些瞻前顧後,於是雙方看似打得熱鬧,鼓號喧天殺聲如雷,實則雷聲大雨點小,虛張聲勢。

五月初七,夜,齊王和李子雄率軍抵達戰場。

韓世諤率眾將相迎。

聽說今天上午李風雲率軍東赴薩水,齊王神情陰鬱,韋福嗣和李善衡亦是臉色難看,而李子雄和安東諸將卻是心知肚明,知道李風雲有意用這種方式公開打齊王的「臉」,並嚴正警告安東諸將不要站錯了隊,要求他們********安東利益,抓緊手中軍權,千萬不要讓齊王「仗勢欺人」搶走軍權、卡住安東脖子、危及安東存亡。

軍議上,韓世諤詳細述說了當前戰局,並傳達了李風雲的命令,「副大都護要求,在他攻打平壤期間,我們必須在大定河戰場保持猛烈攻勢,以拖住青川一線敵軍,不給敵人馳援平壤之機會。」

韋福嗣當即提出質疑,「將士們長途跋涉、日夜兼程而來,精疲力竭,急需休整,而虎賁、風雲等先期趕到戰場的軍隊,亦已連續廝殺多日,難以為繼,同樣需要休整,切不可倉促作戰,一旦出現意外,則不堪設想。」

「大敵當前,激戰之時,哪有休整之說?你要休整,但敵人豈會容你喘息?」韓世諤冷笑,「戰局瞬息萬變,稍有倦怠就有可能招致滅頂之災,數萬將士就有可能全軍覆沒。你這不是休整,你這是自殺。」

韋福嗣提出質疑的目的是要安東諸將「擺正」位置,讓度軍權,但韓世諤毫不客氣,寸步不讓,其態度甚至比李子雄還強硬。

韋福嗣沒辦法,只能找盟友,於是轉目望向羅藝,指名道姓地問道,「襄陽公連日激戰,帳下將士是否傷亡較大?是否已精疲力竭?是否還有餘力繼續作戰?」

羅藝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手指東方,厲聲說道,「幾十里外就是薩水,二十萬英靈正看著我們,正等著我們殺虜雪恨,此時此刻,我們當義無反顧,捨身赴死,浴血廝殺,哪怕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韋福嗣驚訝地望著義正嚴詞的羅藝,感覺他腦子進水了,就算你不支持齊王,但也不要與安東共進退。以羅藝的身份地位,自保都尤嫌不足,哪能公開站隊?公開把自己放在聖主和中樞的對立面?

齊王難掩失望之色,本來他對羅藝抱有期望,但現在看來,自己還是過於樂觀了。如今怎麼辦?孤家寡人一個,繼續與安東諸將僵持對峙下去於戰事不利,但就此妥協退讓,必然嚴重打擊自己的權威,對自身利益不利。

齊王進退兩難,只能一咬牙,堅持要休整一天。

李子雄、韓世諤、羅藝乾脆「惡人做到底」,反正「撕破臉」了,在指揮權上又不可能退讓,你要休整就休整,我們打我們的,你就站在旁邊看熱鬧吧。

五月初八,安東軍全線出擊,猛烈攻擊。

似先不韙部難以抗衡,率先表露出敗退跡象。李子雄敏銳抓住機會,把預備軍投了上去,命令周仲的羽騎軍配合呂明星的驃騎軍和岳高的烈日軍,三面圍攻似先不韙部。

似先不韙擔心自己被分割包圍,果斷後撤,向拖在後面的蓋寶聞部靠攏,但他與泉百草部是齊頭並進,互為聲援,他這一撤,等於把泉百草部推到了戰陣最前面,結果可想而知,泉百草還沒搞清楚狀況,便已被安東軍四面包圍,成了甕中之鱉。

入暮,激戰漸止,戰局再度明朗。似先不韙部和蓋寶聞部退到大定河邊,背水列陣,背水一戰,而泉百草部陷入包圍,危在旦夕。

深夜,乙支文德接到急報,意識到自己還是低估了對手,對這一仗的艱難程度還是估計不足,好在此刻平壤高建武所派出的兩萬援軍已先後抵達青川,而鴨綠水防線的姜以微也知道此刻大定河一戰已事關戰爭勝負和王國興亡,也給予了有力支援,所派出的兩萬軍隊亦已抵達青川城,這給了乙支文德打贏這一仗的信心和力量。

乙支文德決定,明日自己親率三萬大軍增援大定河,留一萬軍鎮守青川城,同時急報大王高元、平壤高建武和鴨綠水防線的姜以微,大定河進入決戰階段,請平壤和鴨綠水防線務必高度戒備,全力以赴,確保自身防務萬無一失,從而給大定河決戰以最好支持,否則自己這邊就算勝券在握,但只要平壤大亂,鴨綠水失守,這一仗即便打贏了也不能從根本上逆轉危局。

五月初九,休息了一天的齊王看到戰局於己有利,不甘心做個旁觀者,遂不顧韋福嗣和李善衡的勸阻,率軍進入戰場。

李子雄、韓世諤、羅藝等人決心速戰速決,竭盡全力把包圍圈裡的敵軍殲滅乾淨,如此一來,不論高句麗人是退守青川,還是隔河對峙,甚至不惜代價瘋狂反撲,青川敵軍事實上都已無力顧及平壤,這顯然有助於李風雲攻打平壤。

齊王主動妥協,主動參戰,李子雄、韓世諤當然熱烈歡迎。雙方磋商之後,齊王從保存自身實力出發,主動攬下了阻敵重任,而安東軍主力則負責圍殺包圍圈裡的敵人。

齊王指揮兩萬精銳衛士殺進戰場,迅速改變了戰局,本來打得有聲有色的似先不韙部和蓋寶聞部如同撞上堅固城牆,不但寸步難進,反而步步後退。

如此同時,李子雄、韓世諤指揮虎賁、風雲、驃騎、烈日、豹騎和羽騎共六個軍,如潮水般衝向被圍敵軍,短短時間內便沖垮了敵軍戰陣,開始了血腥殺戮。

戰鬥進入白熱化,似先不韙和蓋寶聞均預感不妙,擔心泉百草重蹈敗亡覆轍,好在乙支文德正急速增援而來,只要泉百草堅持到今天晚上,堅持到乙支文德抵達戰場,戰局便有逆轉希望,否則就要給泉百草收屍了。

但是,僅靠泉百草一軍之力量,顯然難以支撐,尚需友軍傾力相助,於是似先不韙和蓋寶聞也豁出去了。現在全力以赴,即便把人馬打完了,即便依舊不能救出泉百草和被圍將士,但最起碼可以給敵人以最大殺傷,可以給乙支文德爭取到寶貴的救援時間。

下午,戰鬥越來越激烈,尤其阻擊戰場,羅藝部因為連日奮戰,損失很大,將士們的體力嚴重透支,戰鬥力迅速下降。迫不得已,羅藝只好向齊王求助。

韋福嗣急忙勸阻,戰局如何發展並不明朗,能否打贏這一仗全靠李風雲創造奇蹟,若其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陷平壤,則第三次東征就能贏得最終勝利,反之,這支長途奔襲的安東軍就有可能遭受滅頂之災,一旦形勢惡化到不可挽救之地步,齊王能否全師而退,就要看自身實力的大小,所以現在不能死戰,不能死拼,不能損耗太大,像羅藝那般不顧後果的玩命,稍有不慎就會把自己玩完了。

齊王猶豫不決。事關重大,若不給羅藝以支援,讓敵人突破了防線,必然會影響到正在進行的圍殲戰,甚至會影響到整個戰局的發展。

就在這時,李子雄派人送來消息,斥候從大定河北岸探查到敵援軍正飛速趕來,且兵力較多,粗略估計有兩三萬人馬,所以留給己方的圍殺時間非常少,若己方不能在天黑前全殲包圍圈內的敵人,就不得不把嘴裡的獵物吐出來,畢竟己方傷損很大,精疲力竭,不堪再戰,一旦敵人援軍趕到後雙方打成僵持之局,勢必兩敗俱傷,對己方嚴重不利。

齊王不再猶豫,亦不再接受韋福嗣的勸諫,斷然下令,所有預備力量投入戰場,一面支援羅藝,一面堅固防線,誓死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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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7章 沒有選擇

五月初六,上午,泉百草和似先不韙再度看到了屍橫遍野的戰場,心中懼意大增。

這一仗他們輸不起,輸了高句麗就有滅亡之禍,所以這一仗不能這麼打了,再這麼打下去必然會被兵力佔優的對手吃個乾淨。之前判斷失誤,估計不足,試圖將計就計拖住和消耗敵軍,哪料正中敵下懷,被打得暈頭轉向,損兵折將,如果不立即改變策略,泉百草和似先不韙這兩軍亦有覆滅之危。

泉百草和似先不韙萌生退意。連續作戰,敵軍打累了,需要休息,正是己方撤回大定河南岸的最好機會。

但就在這時,乙支文德的命令送達,已派遣蓋寶聞率軍支援,請他們務必堅守大定河北岸,與敵殊死搏殺,不死不休。

泉百草和似先不韙當即斷絕了撤退念頭,率領本部人馬背靠大定河列陣,與敵對峙,固守待援。

五月初六,下午,李風雲接到斥候急報,青川方向又來一支敵人援軍。

這時候不要說李風雲了,就是普通的安東漢虜兩姓將領,也知道敵人持續增援的目的是什麼了,就是以添油之術拖住己方,持續消耗己方力量,等到己方精疲力竭,糧草斷絕,難以為繼,敵人便展開凌厲反攻,一擊致命。

「青川到底是有多少守軍?」

這是李風雲的疑惑,也是諸將不解之處。青川肯定沒有五萬守軍,但眼前事實卻是,在這五天內,青川每天都派出一支援軍,每支援軍都是萬人規模,這足以說明青川守軍數量遠遠超出了先前預料。

那麼,這遠超預料的軍隊從何而來?肯定是平壤,青川得到了平壤的增援。現在鴨綠水防線非常緊張,交戰雙方隔河對峙,根本無力顧及青川,所以能給青川以有力支援的唯有平壤。

如果這一推斷正確,現在平壤防守力量就沒有想像中的強大,這無疑有助於李風雲帶著選鋒馬軍奔襲平壤,有助於安東軍攻陷平壤,於是,韓世諤、羅藝和阿史那咄爾都督促李風雲盡快率領選鋒馬軍東渡薩水。

「現在青川城裡還有多少敵軍?」

李風雲在這個問題上的糾結引起了韓世諤、羅藝和阿史那咄爾的注意,三人凝神沉思,稍遲,對高句麗人和遼東戰場更為熟悉的羅藝率先發現了問題的癥結所在。

「敵人持續增兵大定河,看似要不惜代價與我們打個兩敗俱傷,實則另有後手,其目的還是要拖垮我們,然後一口吃掉,一舉奠定勝局,一戰決出勝負。」羅藝說道,「就如前年的薩水大戰,敵人不斷後退,持續消耗和疲勞我們,等到我們糧草不繼,倉促後撤之際,突然出手,一擊致命。」

說到這裡羅藝望著李風雲,鄭重說道,「現在可以肯定,乙支文德就在青川城,除他以外,無人敢行添油之術,無人敢冒著青川防線失守之危傾巢而出,而乙支文德行添油之術,肯定不是昏庸無能,而是要拋誘餌,設陷阱,要把我們一網打盡,其方法無非就是先示敵以弱,以犧牲青川守軍來消耗和拖垮我們,同時從其他地方調兵過來,四面設伏,只待我們糧草空竭,難以堅持,不得不撤時,突然展開凌厲反擊,圍追堵截,置我們於死地。」

「襄陽公言之有理。」韓世諤連連點頭,同意羅藝的分析,「當青川兵力消耗殆盡之時,乙支文德為了圍殲我們,只能從平壤調來更多援軍,甚至從鴨綠水防線抽調兵力,如此形勢就對我們非常有利了。」

說到這裡,韓世諤望向羅藝,目露嘲諷之色,「莫非襄陽公有辦法說服宇文述,讓其傾盡全力橫渡鴨綠水,與我安東大軍會師於平壤?」

羅藝不理睬韓世諤的冷嘲熱諷,繼續對李風雲說道,「如果推測正確,這一仗就好打了,我們就能佔據主動,始終掌控戰局的發展。」

李風雲搖搖手,「某明日率軍東渡薩水,後天殺到平壤城下,敵青川防線隨即陷入腹背受敵之困境,這種不利局面下,若乙支文德坐鎮青川,他的對策是什麼?他還會傾盡全力與我軍決戰於大定河?」

羅藝稍作遲疑,說道,「乙支文德絕不會放棄青川防線。青川防線一旦失守,鴨綠水防線也就失去支撐,那麼我東征大軍便能搶在雨季前殺到平壤城下,贏得充足的攻擊時間,高句麗必定覆滅,所以乙支文德哪怕深陷絕境,亦要死守青川。」

說到這裡,羅藝突然明白李風雲為何擔心了。如果乙支文德死守青川,而宇文述又遲遲不攻,鴨綠水防線的高句麗軍隊必然會相機支援,如此一來,戰局就對安東軍十分不利了,因為安東軍有個致命要害,那就是糧草武器很快就會斷絕,除非李風雲帶著選鋒馬軍創造奇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陷平壤,給高句麗以致命一擊,否則安東軍必定受困於糧草危機,最終只能飲恨大定河,敗北而去。

安東軍必須破局,必須依靠自生力量破局,如何破?

指望李風雲創造奇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陷平壤,無異於痴人說夢,所以安東軍若想破局,關鍵還在大定河戰場,還是要擊敗敵軍,並且還要速戰速決,迫使平壤不得不傾盡全力支援青川,繼而給李風雲創造更好戰機,即便不能攻陷平壤,也要橫掃平壤周邊地區,擄掠到足夠糧草以緩解自身危機,或者迫使平壤不得不放棄鴨綠水防線,如此東征大軍就能渡河而來,就能給安東軍以糧草支援。

但是,李風雲明天就要東渡薩水而去,接替他指揮的是馳援而來的李子雄,只是,李子雄能否絕對掌控指揮權?齊王與李子雄同來,齊王是否會爭奪指揮權?如果齊王執意爭奪指揮權,與安東漢虜諸將形成激烈衝突,則後果不堪設想。

羅藝看看沉默不語的韓世諤,又看看神色陰鬱的阿史那咄爾,正色說道,「千萬不要指望宇文述,若想打贏這一仗,只能靠我們自己。」

韓世諤冷笑,直言不諱地問道,「最遲明天晚上,齊王就能抵達戰場,若齊王首先找到你,要求你接受他的指揮,聽從他的命令,你怎麼辦?」

羅藝猶豫了片刻,婉轉說道,「齊王既然以身涉險,親臨戰場,其目的當然是打勝仗,是擊敗高句麗,是建功立業,我們理所當然追隨左右,浴血奮戰。」

「說得好。」韓世諤哈哈一笑,「如此一來你就可以站在一邊看熱鬧,看我安東軍浴血廝殺,屍橫遍野了,然後齊王以滅亡高句麗、剷除安東軍之功勞,重新贏得聖主的信任,而你也因輔佐有功,加官進爵,至於我安東將士,只能埋骨荒野,灰飛煙滅了。」

羅藝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李風雲,終於忍不住反唇相譏,「你可以不聽齊王的,安東軍也可以為所欲為,但此仗一旦敗北,齊王固然要付出慘重代價,某也可能全軍覆沒,而安東軍又焉能獨善其身?」

韓世諤毫不猶豫,針鋒相對,「正因為如此,我安東才要掌控自己的命運,既不能為他人做嫁衣裳,更不能被他人所算計陷害。」

「大敵當前,決戰在即,我們要團結,要齊心協力。」羅藝手指李風雲,厲聲質問,「如此關鍵時刻,你為何執意離開大定河,親率馬軍攻打平壤?只要你留在大定河,齊王即便有心爭奪指揮權也難竟全功,這無疑有利於我們打贏此仗。」

李風雲一言不發。

阿史那咄爾忍無可忍,亦是厲聲質問,「誰能指揮安東馬軍?你行嗎?你能指揮安東馬軍攻打平壤?」

此言一出,羅藝啞口無言。安東馬軍構成非常複雜,有突厥人有東胡諸種還有各個種族的馬賊盜寇,還有近萬靺鞨控弦,這些桀驁不馴的蠻荒壯勇只認李風雲,只聽李風雲的命令,而若想殺到平壤周邊地區燒殺擄掠,這支風馳電卷、來去如風的漢虜馬軍又是最合適的,所以李風雲不可能繼續留在大定河戰場。

於是事情就複雜了,而若想讓事情簡單化,就必然讓安東人控制指揮權,唯有如此,才能最大程度保障安東利益,安東軍才能竭盡全力打好這場事關生死存亡的重要一戰,但目前局面下,若想讓李子雄、韓世諤等人牢牢控制戰場指揮權,羅藝的態度就非常重要。

於是羅藝陷入了困境。支持齊王,就等於站隊了,而且還是政治上的站隊,未來羅藝百嘴莫辯,東都亦不會給他辯解機會,一棍子就把他打死了,反之,不支持齊王,就等於支持安東,結果同樣嚴重。

羅藝越想越氣,對將其推進「坑」裡的崔弘升更是恨之入骨。

然而矛盾終究要解決,此仗只能勝不能敗,所以羅藝也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必須做出一個選擇,而最好選擇無疑就是支持安東,先打贏這一仗,先拿到現實利益,但與齊王為敵,未來利益就難以保障了,畢竟聖主就這麼一個嫡皇子,誰敢拍著胸脯說齊王就不是中土的未來君主?只是當前局面下,若不能抓住眼前利益,未來就沒有了,所以羅藝實際上根本就沒有第二個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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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6章 這是我的錯

似先不韙嚴重低估了高句麗將士對挑起這場戰爭並給他們帶來深重災難的中土人的仇恨,也嚴重低估了高句麗將士對背信棄義落井下石的靺鞨人的仇恨,而上萬將士的死亡更是引爆了這種仇恨,結果當靺鞨人和東胡控弦呼嘯殺來,高句麗將士爆發了,奮勇向前,捨生忘死,殺聲驚天動地,激烈而血腥的廝殺再一次展開。

高句麗將士殺紅了眼,少室麟和泉百草也殺紅了眼,戰局悄然轉變,當高句麗人以為他們成功抵擋住了對手的攻擊,並與對手打得旗鼓相當的時候,卻不知他們已經掉進對手陷阱,正在失敗之路上狂奔。

入暮,安東步軍團進入戰場,包圍了少室麟部。少室麟因連日奮戰,傷亡較大,戰鬥力銳減,理所當然成了中土人的獵物。

李風雲親臨前線指揮,虎賁、風雲、豹騎和北平四個軍,四面圍攻敵軍。

與此同時,阿史那咄爾指揮突厥控弦、雷霆軍和龍騎軍,佯裝主力軍團,向泉百草部發動了攻擊。而背靠大定河的似先不韙部也遭到了靺鞨人和東胡控弦的四面圍攻,惶恐之下,似先不韙果斷命令收縮防守,背水一戰。

黑夜籠罩下的戰場看似一片混亂,實際上安東軍已掌控了全局。高句麗三個軍不但被分割包圍,還同時遭到了安東軍團的圍攻,不明真相之下,泉百草和似先不韙都以為自己遭到了敵主力軍團的攻擊,於是竭盡所能結陣自保,固守待援,即便有迅速靠攏互相支援的想法,但在敵軍猛烈圍攻下,亦不敢輕易冒險,以免陣腳鬆動,自取敗亡。



深夜,青川城。

乙支文德接到了大定河戰報,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師辛部全軍覆滅,由此證實己方對敵情的估猜、對戰局的判斷都是正確的,雖然己方為此付出了巨大代價,但看到敵軍實力如此之強,敵軍攻擊意圖如此明顯,對平壤安全和高句麗存亡影響如此之大,這個代價的付出還是值得的,它為己方制定正確對策提供了真實依據,甚至可能會幫助高句麗打贏這場戰場。

然而,高句麗還有多大機會打贏這場戰爭?

從師辛部的覆滅,可以大略估猜出敵方兵力至少兩倍或三倍於己,否則敵方根本不敢動圍殲的念頭,而敵方兵力如果兩倍於己,那就是六萬大軍,三倍於己那就是十萬大軍,也就是說,中土的第三次東征,其主力是由間道奔襲平壤,而陳兵於鴨綠水西岸的大軍則是名副其實的偏師,但這可能嗎?

這不可能。以乙支文德對中土軍隊的瞭解,這絕無可能。打仗打的就是錢糧,尤其遠征,要有源源不斷的糧草輜重的支持,否則必敗無疑。主力大軍取間道奔襲平壤,首先不能解決的就是糧草,所以只能由偏師行險一搏,但即便是六萬大軍,那也不能算是偏師了,而更重要的是,六萬大軍的糧草武器如何解決?退一步說,就算這六萬大軍裡有三萬是靺鞨人和東胡諸種控弦,只有三萬中土軍隊,並且由靺鞨人和東胡諸種提供牛羊等食物以緩解自身的糧草不足,但更多的疑問也就接踵而至,三萬中土軍隊就能脅迫靺鞨人和東胡諸種深入高句麗腹地作戰?

這顯然不可能,唯一解釋就是,去年中土撤離高句麗後,派出大量軍隊征服了契丹等東胡諸種和靺鞨諸部,而這有情報可查,去年底中土的左御衛大將軍薛世雄就曾以巡邊為名北上攻打扶餘,一度深入到弱洛水下游地區,由此推測,現在大定河戰場上的中土軍隊統帥就是薛世雄,那支中土軍隊就是去年底薛世雄帶著攻打扶餘的軍隊,而這支軍隊的數量正好在五萬到六萬之間。

如果這一推測接近事實甚至就是真相的話,那危機遠比之前預料的要嚴重,中土名將薛世雄,六萬中土軍隊,三萬靺鞨和東胡諸種控弦,總共九萬大軍,再加上由靺鞨人和東胡諸種所提供的牛羊等食物,甚至還有他們族人和牛馬所組成的龐大的輜重運輸隊伍,這就是一支實力強勁的主力軍,足以摧毀平壤滅亡高句麗的大軍。

乙支文德越想越震驚,不祥之感越來越強烈。

清晨這支敵軍全殲了師辛部,稍作休息後,今天下午又開始向少室麟、泉百草和似先不韙三部發動了攻擊,這事實上已經證實自己的猜測八九不離十了。

乙支文德急召蓋寶聞。

再派一軍支援大定河?蓋寶聞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現在已經有四萬大軍進入大定河戰場了,青川城只剩下自己這個軍了,如果自己再率軍支援大定河,青川就是空城一座。乙支文德目的何在?空城計?

蓋寶聞實在忍不住了,雖然乙支文德在他心目中就是戰神一般的存在,但這個命令實在超乎常理,於是遲疑少許,小心翼翼地說道,「大將軍,我率軍支援大定河,青川就是一座空城了。」

乙支文德點點頭,「平壤援軍明天就到,而敵人尚在大定河北岸,只要你們守住大定河,青川就高枕無憂。」

乙支文德初四凌晨向平壤要援軍,足以說明青川戰局非常緊張,平壤的高建武肯定無條件支持,只是平壤防務因次要做出一些調整,所以援軍拖延到明天才能抵達青川,然而形勢不由人,乙支文德沒想到戰局變化如此之快,他亦是措手不及,只能行此下策。

蓋寶聞立即從乙支文德的話裡聽出了異常。只要守住大定河?五萬大軍進入大定河戰場,都不能擊敗敵軍?敵軍實力如此強勁?

「大將軍,戰局是否有變?」蓋寶聞試探著問道。

乙支文德神情凝重的點點頭,「師辛部已於今日清晨全軍覆沒。」

蓋寶聞霍然變色,難以置信。師辛部全軍覆沒?四萬大軍征戰大定河,竟然被敵軍硬生生吃掉了一萬人,這怎麼可能?

看到蓋寶聞一臉震驚,乙支文德不禁苦笑搖頭,「這是我的錯,低估了對手,對戰局做出了錯誤判斷,雖然連日激戰後我們已探明對手虛實,但為此付出了巨大代價。這是我的錯。」

「大將軍,大定河北岸到底有多少敵軍?」

「目前並無具體數目,但從戰局變化來推測,應該在六萬到九萬之間。」乙支文德把自己的推測簡要說了一下,「薛世雄是中土名將,不容小覷,而靺鞨和東胡諸種控弦又為其所用,更是如虎添翼,所以大定河一戰非常重要,直接影響乃至決定了今年戰爭之勝負,甚至決定了我高句麗之生死存亡,因次必須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價擊敗對手。」

蓋寶聞聽懂了,心情沉重,如山重壓讓他窒息難當,這一仗只能贏不能輸,哪怕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敵軍攻勢兇猛,白天打,晚上也打,利用他們兵力眾多之優勢,試圖在大定河北岸最大程度消滅我們有生力量,一旦讓他們得逞,整個戰局就對我們非常不利,好在他們長途跋涉,糧草短缺,必須速戰速決,而我們若想擊敗他們,唯有利用他們的這個要害,反其道而行之,傾盡全力拖住他們,與他們僵持對峙,最終把他們拖垮拖死。」乙支文德說道,「我們若想實現這一目標,僅靠青川這五個軍遠遠不夠,當然,青川五個軍如果抱著玉石俱焚之決心,還是能夠把敵軍擋在大定河一線,但這不夠,距離我們擊敗這支敵軍的目標差距甚遠,所以我們必須向平壤求援,向鴨綠水求援,持續向大定河增兵,直到我們徹底擊敗敵人。」

蓋寶聞心領神會,「大將軍要全殲敵軍?」

「敵軍長途跋涉而來,行險一搏,孤軍深入,只能贏不能輸,如果輸了,因為撤退路程太遠,又沒有糧草武器的補充,難逃全軍覆沒之厄運。」乙支文德冷笑道,「但既然來了,打到我家門口了,打死打傷我這麼多兄弟,我豈能放過他們?再說這場戰爭已經進入第三年,我們國小力弱,已難以為繼,若讓中土把這場戰爭拖到第四年,結果可想而知,所以這是個天賜良機,只要我們全殲了這支敵軍,再次給中土以重創,中土就難以為繼了,我們也就能勝利結束這場戰爭。」

蓋寶聞豁然省悟,「大將軍要以犧牲青川軍隊來拖住敵軍,消耗敵軍,等到敵軍糧草斷絕、難以為繼之時,我們再集中平壤和鴨綠水的全部援軍,來個四面包圍,一戰而定?」

乙支文德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現在形勢對我十分不利,鴨綠水防線隨時都有可能遭到敵人的猛烈攻擊,而平壤內部矛盾激烈,圖謀不軌者蠢蠢欲動,隨時都有可能發動暴亂,這種內憂外患之下,我們若想擊敗中土,保家衛國,困難重重。」

蓋寶聞暗自苦嘆,一言不發。不論是中土軍隊攻打鴨綠水防線,還是平壤爆發叛亂,正在戰場廝殺的高句麗將士都是腹背受敵,而形勢一旦惡化到這種地步,就算乙支文德不惜代價把大定河北岸敵軍擊敗了,也難以力挽狂瀾了。

蓋寶聞領命而去,連夜率軍支援大定河。

乙支文德則書告大王高元、平壤高建武和鴨綠水防線的姜以微,把青川戰局的劇烈變化、對敵情的最新判斷以及力挽狂瀾之對策,詳細告知,並再次請求高建武和姜以微在確保平壤安全、鴨綠水防線穩固的前提下,增援青川。

然而,讓乙支文德預料不到的是,就在他謀劃著如何全殲大定河北岸敵軍之時,這支軍隊再度給了他沉重一擊。

五月初六,凌晨,少室麟部全軍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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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5章 斬盡殺絕

五月初五,凌晨,隨著李風雲一聲令下,虎賁、風雲、豹騎和北平四軍,向包圍圈裡的高句麗軍隊發起了猛烈攻擊。

激昂鼓號和激烈廝殺聲撕裂了黑幕,打破了黑夜的靜謐,而熊熊燃燒的大火仿若從地獄裡衝出的猛獸,暴戾嘶吼,奪人魂魄。

少室麟和泉百草焦慮不安,麾下將士們亦是憂心如焚,上上下下雖都有心救援,奈何連日奮戰,精疲力竭,心有餘而力不足,更重要的是,黑暗裡,靺鞨人和東胡諸虜的控弦就像大漠上的惡狼,虎視眈眈地盯著獵物,只要高句麗人衝進黑暗,必將遭到瘋狂攻擊,稍有不慎就有滅頂之災。

他們只能無助祈禱,祈禱師辛和他的麾下將士們堅持到天亮,只要堅持到天亮,他們就能發動攻擊,就能有效牽制和分散敵軍力量,而同一時間,對岸的似先不韙亦能帶著援軍渡河而來,如此三軍齊頭並進,必定可以突破敵人的阻擊,成功救出師辛和他的軍隊。

李風雲親臨前線督戰,甚至身先士卒,親自上陣廝殺以鼓勵士氣,目標就是一個,天亮前,必須打破敵人的戰陣,必須完成穿插分割,必須為馬軍的衝鋒開闢出足夠多的通道。

為了完成李風雲下達的目標,韓世諤、羅藝、郭明、徐十三、鐘信和曹昆等統軍大將紛紛披掛上陣,與將士們一起衝鋒陷陣,鼓勵將士們捨生忘死,奮勇廝殺。

三萬打一萬,安東軍憑藉兵力上的優勢,憑藉如虎士氣,憑藉中土將士對高句麗人的血海深仇,一步步推進,一點點撕開敵人的戰陣,一層層突破敵人的防守。

黎明前,阿史那咄爾率突厥控弦,爾朱天嘯率雷霆軍,高虎率龍騎軍,辱紇王孟壩率奚族左軍進入戰場,蓄勢待發。

一抹曙光突然躍出地平線,黑暗迅速逝去,黎明到來。

「嗚嗚嗚……」大角長鳴,「咚咚咚……」戰鼓雷動,「轟轟轟……」萬馬奔騰。

大地顫抖,蒼穹顫慄,黎明驚悸。

安東馬軍出動了,從四面八方殺向敵軍,從步軍將士用鮮血和生命開闢的通道中風馳電摯……

這是一場血淋淋的屠殺,毫無懸念的殺戮,師辛和他的將士們就如大漠中的野草,在狂風中一片片倒下,狂風肆虐之後,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李風雲下令,一個不留,斬盡殺絕。

與此同時,少室麟和泉百草發動了攻擊,不惜代價拚死救援,同一時間,似先不韙也指揮本部人馬急速渡河,竭盡所能馳援友軍。

靺鞨人和契丹人也使出了渾身解數,一邊四下游擊,全力阻撓,一邊發動小規模的衝鋒,用盡全部力量遲滯敵人的攻擊速度。

當朝陽高懸,陽光照遍大地之時,安東馬軍的殺戮結束了,而尾隨馬軍之後的四個步軍團將士亦以最快速度「打掃」完了戰場,帶著繳獲的戰利品迅速後撤十里,依據有利地形再築防線,準備迎接敵人的新一輪瘋狂攻擊。



五月初五,上午,少室麟和泉百草趕到戰場之時,看到的是漫山遍野的屍體。

一夜之間,師辛和他的一萬將士灰飛煙滅,這給了高句麗人沉重一擊,上上下下怒不可遏的同時,也感受到了無邊恐怖和深深畏懼。

這場戰爭是中土人發動的,但高句麗人在薩水河畔擊敗了中土大軍,摧毀了中土大約二十萬主力大軍,這是高句麗人的空前勝利,對中土來說卻是奇恥大辱,勢必要以滅亡高句麗來洗雪這一恥辱,於是中土把這場戰爭無限期地打了下去。今日一戰,中土人把包圍圈裡的高句麗屠殺一淨,不留一個活口,已經清楚表明了中土人不滅亡高句麗絕不罷休的決心。這太可怕了,中土和高句麗實力懸殊,就像猛虎和豺狼,如果猛虎下決心吃掉豺狼,豺狼還有活下去的希望嗎?

匆忙趕來的似先不韙暗自驚懼,雖不至於因此而絕望,但內心還是非常怯畏,極力勸說處於暴走之中幾乎失去理智的少室麟和泉百草,暫時停止攻擊,先把灘頭陣地鞏固了,先在大定河北岸站住腳,一邊耐心觀察和阻御對手,一邊等待乙支文德的最新決策,確保萬無一失。

「一夜間師辛部就全軍覆沒,足以證明對手實力遠比我們想像的強大,敵軍兵力遠比我們預料的多,這一仗的艱難程度超過了我們的預估。」似先不韙冷靜分析道,「不過有一點卻證明我們之前的預測非常正確,敵人長途跋涉,糧草不繼,必須速戰速決,而我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打僵持仗,與其對峙膠著,一邊持續消耗對手,一邊把對手活活拖垮。」

「現在,師辛部的全軍覆滅,讓我們基本摸清了對手的虛實。對手的兵力比我們多,對糧草武器的需求肯定非常急迫,肯定要速戰速決,然而攻城對他們不利,如果久攻不下糧草必然斷絕,於是戰局必然會出現兩種變化,一是調頭向西,猛攻鴨綠水,力爭在最短時間內攻克鴨綠水防線,與他們的主力會合,繼而得到糧草支援,一是調頭向東,深入平壤周邊地區燒殺擄掠,以擄掠所得緩解他們的糧草危機。這兩種變化中,前一個會導致我們過早丟掉鴨綠水防線,會導致平壤在防禦上失去時間優勢,而後一個會導致平壤周邊地區陷入混亂,無辜生靈慘遭殺戮,會對軍心士氣造成沉重打擊,甚至會破壞平壤的整體防禦。也就是說,這兩種變化都對我不利。」

「正是基於這一推斷,乙支大將軍決定將計就計,把隊伍拉出去打,不惜代價把敵軍阻擋於大定河一線,竭盡全力拖住敵軍,拖垮敵軍,堅決不讓敵軍調轉方向去攻打平壤或者攻打鴨綠水,如此我方就牢牢掌控了戰局,就始終控制了戰場主動權,就能讓戰局依照我們預想的軌跡向有利於我們的方向發展。」

似先不韙的勸說,終於讓少室麟和泉百草從暴走中慢慢冷靜下來。

現在三個軍沖上去,敵人未必會接戰,畢竟敵人連夜激戰,亦是疲憊不堪,這種不利局面下不可能與幾近瘋狂的對手交戰,只會且戰且走,如此一來稍有不慎己方會再次掉進敵人的陷阱,再次被敵人包圍,這個後果就嚴重了。青川兵力有限,短期內已無力支援他們,更重要的是,這會破壞乙支文德的部署,一旦他們損兵折將甚至全軍覆滅,青川防線就被突破了,平壤門戶洞開,整個戰局會因此而迅速崩潰。

「我們現在不攻,就給了敵人喘息時間。」少室麟憤怒說道,「等到敵人休息好了,捲土重來,戰鬥就艱苦了,傷亡就大了。」

「這正是我們所需要的。」似先不韙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們的目標是把敵人拖在這裡,與敵人僵持對峙,只要不讓敵人殺到青川城下,殺向鴨綠水,殺向平壤,我們就勝利完成了任務,為此,哪怕我們全軍覆滅,亦在所不惜。」

少室麟鬱憤難當,仰天長吼。

泉百草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縱聲上馬,飛馳而去。



午時,李風雲、韓世諤、羅藝和阿史那咄爾相聚一起,面對戰局的新變化,商討對策。

「此役過後,我們的兵力已經暴露,我們的目的也無所遁形。」李風雲說道,「而敵人的目標也愈發明確,那就是拖住我們,不惜代價拖住我們,但考慮到我們兵力眾多,而青川兵力有限,接下來敵人勢必會抱成一團,與我們僵持對峙,不給我們任何分割包圍的機會,所以要打就是消耗戰,但我們消耗不起,而更嚴重的是,我們糧草短缺,若不能迅速緩解糧草危機,此仗必敗。」

韓世諤、阿史那咄爾都很瞭解李風雲,一聽就知道李風雲又要行險一搏了。

「我們已實現速戰速決之目標。」韓世諤稍作沉吟後,撫鬚說道,「青川獲悉此役結果後,必然會做出已查明對手真相之誤判,必定會在我們的持續攻擊下再派援軍,如此一來為確保青川防線的安全,他們必定會向平壤和鴨綠水求援,於是,戰機就出現了。」

羅藝霍然醒悟,當即知道李風雲要幹什麼了。還是既定之策,以選鋒馬軍奔襲平壤,但前提是,必須讓敵人做出誤判,讓敵人認定只要贏得大定河一戰就能第三次擊敗中土,讓敵人從平壤抽調更多兵力支援青川戰場,而戰局若發展到這一步,奔襲平壤的戰機也就出現了。

「我們的糧草只能維持五天,等到齊王和李子雄來了,糧草危機尤為嚴重。」羅藝委婉表達了支持態度,「緩解糧草危機,是重中之重。」

阿史那咄爾看了李風雲一眼,遲疑少許,問道,「何時東渡薩水?」

「時機未到。」李風雲說道,「因為我們尚未實現速戰速決之目標。」

韓世諤、羅藝和阿史那咄爾互相看看,不約而同地點點頭。李風雲說的也有道理,己方若不予敵以重創,不表露出強大的攻擊力,青川未必就會向平壤和鴨綠水求援,而平壤若重兵駐防,安東選鋒馬軍東渡薩水成果有限,最多也就是擄掠一些糧草,根本找不到偷襲平壤的機會。

「今夜再戰!」羅藝殺氣騰騰地說道,「以絕對優勢,血腥屠戮!」

「不,下午就開始打!」李風雲不容置疑地說道,「先以馬軍攻擊,把敵人分割包圍,入暮後,步軍團四面圍殺,斬盡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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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4章 唯有一戰

五月初四,上午,高句麗三軍齊發,向大定河北岸發起了兇猛攻擊。

安東馬軍亦是全部出動,利用己方優勢,半渡而擊,竭盡全力擊殺敵軍。

午時,李風雲下令,馬軍各部佯裝力竭,緩緩後撤,以誘敵深入。

下午,高句麗人終於搶佔灘塗,登陸大定河北岸。高句麗人連續攻打四天,亦是疲憊不堪,尤其少室麟和泉百草兩部,傷亡數千人,戰鬥力急劇下降,所以渡河之後,已難以為繼,唯有昨日支援而來的師辛部,士氣旺盛,體力充沛,又一戰而定,將士們意氣風發,發力猛攻,師辛更是下達命令,乘勝追擊,再接再厲,爭取天黑前殺到惠城。

幾乎在同一時間,在惠城城外十幾里外的山崗上,李風雲與風塵僕僕而來韓世諤、羅藝會合,正當李風雲向韓、羅二人講述自己的圍殲部署時,卻看到阿史那咄爾帶著一隊輕騎飛奔而來。

李風雲的臉色頓時陰沉。他已經命令阿史那咄爾率軍渡過薩水,深入平壤周邊燒殺擄掠,想方設法為大軍籌措一些糧草以解燃眉之急,但阿史那咄爾顯然拒絕了這一命令,不但沒有渡過薩水,反而回到了大定河戰場。

阿史那咄爾是中土皇帝冊封的可汗,是李風雲的盟友,不是李風雲的部屬,所以他有權拒絕執行李風雲的命令,再說李風雲的這個命令的確對突厥人不利,一旦李風雲戰敗而逃,阿史那咄爾和他的數千突厥控弦就成了甕中之鱉,試想阿史那咄爾在局勢不明形勢不利的情況下,豈敢拿身家性命行險一搏?

阿史那咄爾的藉口很簡單,大定河一戰至關重要,如果打好了,打贏了,不但可以實現以戰養戰之目標,有效緩解己方的糧草危機,還掌控了整個戰局的主動權,甚至可以決定此次東征之勝負,既然如此,他孤軍深入平壤周邊有何意義?相反,一旦打草驚蛇,把平壤嚇倒了,做出誤判,命令青川守軍全線後撤,豈不嚴重影響了大定河一戰,影響到了全局大計?

事已至此,李風雲也無意追究,把矛盾公開了,還當著韓世諤、羅藝的面,勢必損害自己的權威,破壞內部團結,倒不如忍氣吞聲,先把這一仗打完了再說。

臨近黃昏時,師辛率軍殺到了距離惠城十五里外的山野,與早已等候在此的安東虎賁軍迎頭相撞。

郭明一聲令下,虎賁咆哮而出,仿若擎天之刃,一刀剁下,山崩地裂。

中土大纛凌空飛舞,中土戰旗漫山遍野,中土偏師終於在激戰數天之後露出了虎口獠牙。

師辛夷然不懼,命令擂動戰鼓,號令將士們奮勇向前,浴血廝殺,誓死奮戰。

又急報正尾隨而來的少室麟和泉百草,與中土軍隊迎面相撞激烈鏖戰,請速速支援而來。

夕陽落入地平線,暮色降臨,天空越來越暗。

風雲軍出現了,在師辛部的左翼殺出;豹騎軍出現了,向師辛部的右翼瘋狂攻擊;北平軍出現了,羅藝指揮麾下精銳如下山猛虎,直插敵後方,斷絕了敵退路。

天黑了,師辛部被四面包圍了,而少室麟、泉百草才剛剛接到師辛的報警和求援,雖然他們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命令麾下將士奮起餘勇,奮力向前,不惜代價突破敵人的阻擊,與衝在最前面的師辛部會合,但來不及了,安東軍早已挖好陷阱,更重要的是,安東兵力數倍於敵,高句麗人寡不敵眾,久戰之後又疲憊不堪,難以為繼了。

這時,似先不韙已率軍抵達大定河南岸,正要派人渡河打探軍情,卻看到少室麟、泉百草的求援書信如飛而至。

聽說中土偏師出現,並且包圍了師辛部,而少室麟、泉百草兩部在靺鞨和東胡控弦的阻擊下,難做寸進,無法撕開敵人的防線救援師辛,師辛部岌岌可危,似先不韙非常吃驚,一邊命令麾下將士做好渡河準備,一邊十萬火急報於青川城。

深夜,乙支文德接到了前線急報。他倒是很平靜,戰局突變在預料之中,前鋒部隊掉進敵人的陷阱亦屬正常,接下來就是糾纏廝殺了,不論是兩敗俱傷還是高句麗擊敗對手,對手狼狽而逃,戰局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高句麗都能順利摧毀敵人的兩路夾擊之計,如此可確保鴨綠水防線堅守到雨季來臨,可以給平壤爭取到充足的防守時間,給高句麗贏得寶貴的生機。

乙支文德命令似先不韙,天亮後渡河,先與少室麟、泉百草會合,三軍齊發,與敵激烈廝殺,首要目標是不惜代價大量擊殺敵有生力量,其次才是救援師辛部,若戰局許可,可與師辛部裡應外合,對敵形成反包圍,予敵以重創。

又急報平壤高建武,大戰已經開始,戰局瞬息萬變,值此關鍵時刻,平壤安全至關重要,請高建武務必提高警惕,竭盡所能守護城池。

又急告鴨綠水防線的姜以微,中土主力大軍隨時可能渡河攻擊,請其務必小心在意,全力備戰,不可大意輕敵。

又報奏大王高元,目前戰局於我有利,但我要速戰速決,一旦拖延時間過長,敵主力大軍強渡鴨綠水,我便腹背受敵,後果堪憂。



五月初四,夜,李風雲接到急報,青川又有援軍抵達大定河南岸,如此一來明日一戰,己方六萬餘將士就要與四萬精銳敵軍展開廝殺,這對安東軍十分不利。

李風雲急召韓世諤、羅藝和阿史那咄爾具體商討。

「敵人的意圖很明顯,就是要纏住我們,拖住我們,而我們糧草不繼,武器短缺,一旦陷入膠著僵持,最終敗北的必定是我們。」李風雲神情嚴峻,連連搖頭,「必須速戰速決,否則這一仗必敗無疑。」

李風雲看看韓世諤,又看看羅藝和阿史那咄爾,用力一揮手,「讓將士們吃飽喝足,午夜後,虎賁、風雲、豹騎,還有襄陽公(羅藝)的軍隊,全部投進戰場,連夜展開圍殲,等到天亮,敵人傷痕纍纍奄奄一息,再由馬軍四面衝鋒,一戰而定。唯有如此,我們才能騰出手來,對抗敵之主力,否則戰局極有可能失控,而一旦失控,我們前期努力將付之東流。」

韓世諤點點頭,同意李風雲的建議,「齊王和李子雄正率軍日夜兼程而來,若以最快速度推算,初八應該可以趕到戰場,即便所有延遲,初十肯定可以到達,如此一來我們就能得到四萬餘生力軍,我們的總兵力可以超過十萬。十萬大軍傾力一戰,這一仗就算打得兩敗俱傷,最後勝利也是我們的,平壤指日可下。」

此言一出,氣氛驟然一冷。羅藝面無表情,只要打贏,不要說兩敗俱傷,就算他的人馬打完了他也願意,但關鍵是,李風雲願意嗎?突厥人、靺鞨人和東胡諸種願意嗎?韓世諤此刻說出這種話,不知用意何在,到底是警告李風雲,還是別有企圖?

阿史那咄爾一臉寒霜,在他看來這一仗可以打,但最怕的就是敵人做出誤判,一旦乙支文德認定這是中土偏師,是中土兩路夾擊之策,於是在大定河戰場上投入重兵,不惜代價擊敗這支中土偏師,竭盡全力破壞中土兩路夾擊之策,那最後結果就糟糕了,兩敗俱傷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李風雲和安東軍可能因此而衰落,甚至被中土皇帝一口吃掉了。

李風雲的眼裡掠過掙扎之色。他明白韓世諤的心思,韓世諤對這一仗的結果很不樂觀,但韓世諤既不能公開反對李風雲,打擊李風雲的權威,又迫於糧草武器嚴重短缺不得不打這一仗,於是心裡很矛盾,很忐忑,無奈之下委婉警告。

對手太厲害了,將計就計,先以一萬軍吸引住安東軍,接著又投入一萬軍誘惑安東軍,等到安東軍下定決心打了,掉進他的陷阱了,他馬上又投入一萬軍,這個添油戰術看上去很低級,卻足以把安東軍推入進退維谷之困境。

打還是不打?實際上現在打也好,不打也好,主動權都在對手那邊。安東軍不打,主動撤退,對手不戰而勝,反之,雙方打個兩敗俱傷,雖然安東軍這邊佔據了兵多將廣的優勢,可以贏得最後的勝利,但安東軍損失慘重,實力劇減,最後得不償失,李風雲、李子雄、韓世諤乃至齊王都必將因為這一仗的勝利而付出難以估量的乃至生命的代價。

就在這時,羅藝打破了沉默,「我們的糧草武器還能維持幾天?」

「糧草還能維持五天,而武器可以繳獲。」李風雲答覆道。

「三天後齊王和李子雄抵達戰場後,他們帶來的糧草武器能否有效緩解這一危機?」羅藝追問。

李風雲搖搖頭,「危機會更嚴重。」

羅藝苦笑,「如此說來,我們若要緩解這一危機,只有兩個辦法,一是崔大將軍突破鴨綠水防線,與我們會合於青川,給我們帶來大量糧草武器,一個是我們擊敗敵人,繳獲敵人的糧草武器來緩解自身危機。」

阿史那咄爾當即問道,「崔大將軍接到我們與敵激戰於大定河的消息,是否會立即渡河攻擊?」

羅藝衝著他翻了個白眼,嗤之以鼻,「做夢去吧。」

「為什麼?」阿史那咄爾忍不住厲聲質問,「天賜戰機,為何不攻?我們兩路夾攻,敵人腹背受敵,戰局於我有利,為何不攻?」

羅藝冷笑,手指阿史那咄爾,一字一句地說道,「因為你不是宇文述。」

阿史那咄爾啞口無言。宇文述是東征大軍的最高統帥,沒有宇文述的命令,崔弘升不能渡河攻擊,而宇文述與李平原的之間的仇怨,羅藝或許不知,但阿史那咄爾是當事人之一,他可是一清二楚。如今以李平原為首的安東勢力異軍突起,嚴重影響乃至威脅到了東都政治集團的利益,聖主和宇文述寢食不安,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一個打擊和削弱安東勢力的機會,他們焉能錯過?

李風雲伸手拍拍阿史那咄爾,「所以我們只有傾力一戰,別無他途。」

韓世諤搖搖頭,嘆道,「戰局發展至此,我們唯有一戰,但要努力爭取最好結果。或許,我們眼前的敵人,就是青川可以投入戰場的全部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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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3章 蜂擁而至

五月初一,下午,大定河南岸。

少室麟攻得越猛,遇到的阻力就越大,這讓他愈發肯定靺鞨人不是孤軍作戰,靺鞨人的背後肯定有中土軍隊,於是下令各部不惜代價全力猛攻,若能在援軍抵達前搶佔津口灘塗,那麼明日一戰,己方必將佔據一定優勢。

黃昏,泉百草率軍抵達戰場,與少室麟會合。

仔細聽完少室麟對今日戰事的描述,泉百草眉頭深皺,急切問道,「可有斥候深入到江南山東北麓乃至雩水一線打探軍情?我們對敵方狀況可有最新瞭解?」

少室麟搖搖頭,憂心忡忡地說道,「我們派出了大量斥候,但至今為止,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也沒有任何斥候歸來。事出反常,可能的解釋只有一個,被俘或者被殺,全軍覆沒,由此推斷,敵人不但來勢兇猛,其兵力之多恐怕也超出了我們的想像。」

泉百草沉吟良久,搖搖頭,「沒有道理。據我們瞭解,晦發川兩岸的靺鞨諸部就算傾巢而出,最多也就上萬控弦,而中土偏師長途跋涉而來,糧草嚴重短缺,最多也不會超過兩萬人馬。乙支大將軍正是基於這一推斷,才下定決心主動出擊,以攻代守,以己之長攻敵之短,不惜代價把敵人拖在大定河兩岸,最終把敵人拖垮拖敗。我們的推斷未必可信,但乙支大將軍的推斷不容置疑。」

少室麟點點頭,「明日你我聯手猛攻,當可探明真相。」

五月初二,高句麗軍隊氣勢如虹,近兩萬將士如潮水一般,向大定河北岸發動了一輪又一輪的攻擊。

考慮到高虎正率龍騎軍風馳電摯而來,己方預備力量充足,李風雲果斷把契丹左軍投入了戰場,命令耶律鐵力、大賀摩會和奈曼督畔各率本部控弦,從左中右三路增援而上。

雙方浴血廝殺,高句麗人無懼傷亡,為保家衛國,捨身赴死,而安東軍佔據了地利,借助河川之險半渡而擊,利用己方兵力上的優勢向登陸敵軍發起了一輪又一輪屠殺。

當天夜裡,焦慮不安的乙支文德接到了少室麟和泉百草的書信。今日己方不知疲倦攻勢如潮,而敵方不惜代價拚死阻擊,激戰一天,己方傷亡三千餘將士,血水染紅了大定河,依舊未能搶佔對岸灘塗。少室麟和泉百草根據今日戰事和斥候在戰場邊緣的觀察做出推斷,敵方兵力不超過三萬控弦,但並未發現中土軍隊,所見旗號均為靺鞨人和東胡諸種,這其中必有玄機。

少室麟和泉百草懇求乙支文德,既然己方的攻擊已經開始,而敵人亦已上鉤,亦是全力作戰,那麼己方理當再調援軍趕赴大定河,努力爭取兵力上的優勢以贏得戰場主動,逐步實現戰役目標,同時最大程度減少己方的傷亡。

乙支文德稍作權衡後,同意了少室麟和泉百草的請求。大戰已經開始,敵人的意圖亦基本摸清,敵人肯定要攻,且急於求戰,要速戰速決,那麼己方就反其道而行之,就是打膠著戰,與敵僵持不下,拖延和消耗對手,最終拖垮對手。

乙支文德下令,師辛再率一軍急赴大定河增援。

乙支文德書告大王高元,匯報戰局發展。又書告姜以微,請其在堅守鴨綠水防線的同時,適當兼顧一下青川防線,關鍵時刻給青川戰場以有力支持。又書告坐鎮平壤的丞相高建武,詳述形勢變化以及自己的攻防策略,為減輕平壤的防守壓力,青川防線要不惜代價阻擊和拖住入侵敵軍,為此乙支文德提出,平壤能否在確保防守安全的情況下,給青川以增援,再給青川增派一些援兵。

五月初二,深夜,高虎帶著龍騎軍抵達惠城城下。

激戰之後的諸軍將領戰意盎然,尤其鐵驪等靺鞨酋帥,親眼目睹、親身經歷了諸種諸族齊心協力並肩作戰,對李風雲和安東軍的信任度大大提高,如今看到援軍呼嘯而至,後續主力軍團正快馬加鞭趕來,對這一仗的必勝信心更是倍增。

「從戰局發展來分析,敵人可能會繼續增兵。」李風雲站在地圖前,親自總結分析今日戰鬥之得失,然後做出了一個結論,「之所以有這個判斷,是因為敵人正在以己之長攻敵之短。我們的短處很明顯,長途奔襲,內無糧草,外無援兵,因此糧草短缺,軍隊數量有限,只能以戰養戰,速戰速決,而敵人正相反,糧草充足,兵多將廣,有充足時間與我周旋僵持,所以戰局發展就是敵人先將計就計,先利用我們求戰心切之心理,先把我們拖住,不給我們深入平壤城下燒殺擄掠之機會,然後不斷增兵,僵持不下,打成膠著戰,如此一來我們糧草不繼必然陷入崩潰危機,結果就被敵人活活拖垮了。」

「好在我們的援軍蜂擁而至,我們在兵力上的優勢迅速擴大,但敵人不知,於是我們也來一個將計就計。」

李風雲手指地圖上的惠城,「我們圍城打援。明日,我們再在大定河激戰一天,再看看戰局發展,若敵人再度增兵,足以證明我們判斷正確,如此當後天敵人全力猛攻之時,我們佯裝不敵,相機後撤,把敵人誘到惠城城下,然後四面包圍,圍而殲之。」

李風雲抬頭看看帳內諸將,鄭重說道,「這是一場硬戰,一場血戰,我們只要把這一仗打贏了,青川防守力量必遭重創,他們只能困守城池,而我們則掌控了戰場主動,接下來就可以包圍青川,切斷平壤和鴨綠水之間的聯繫,如此向東可以殺到平壤,向西則可以包抄到鴨綠水,第三次東征的勝利再無懸念。」

此言一出,帳內氣氛驟然高漲,大定河一戰的勝負直接決定了第三次東征之勝負,這個意義就重大了,就需要諸軍將士眾志成城誓死奮戰了。



五月初三,雙方在大定河繼續激戰,南岸這邊的高句麗人捨身赴死,前赴後繼,不死不休,而北岸那邊的靺鞨人堅持不住了,不時有防線被突破,雖然竭盡全力展開反撲,但疲態已顯,敗像已出,這讓高句麗人士氣大振,攻勢更猛,突破對手防線的次數越來越多。

太陽西斜之時,師辛率援軍趕至戰場,與少室麟、泉百草會合。

三將商量了一下,決定黃昏時分停止戰鬥,讓連續作戰的將士們好好休息一夜,明日一早,三軍齊發,向對手敵軍展開最猛烈的攻擊。

這天晚上,在李風雲和眾將的期盼中,安東軍的最強主力虎賁軍、風雲軍風塵僕僕抵達戰場,近兩萬步軍團將士增援而至,這讓連日苦戰精疲力竭的選鋒馬軍欣喜若狂,一片歡騰。

郭明、徐十三、鐘信、曹昆拜見了李風雲,並告訴李風雲一個好消息,三天前,在雩水隆林城外,韓世諤與從鴨綠水對岸趕來的武賁郎將羅藝會合,兩軍會師後,日夜兼程飛速南下,距離惠城還剩下一天路程。

「羅藝?」李風雲驚喜不已。羅藝的出現,說明崔弘升已經率選鋒大軍殺到鴨綠水,而他派遣羅藝長途跋涉勞師支援安東軍,正是以此來表明他支持李風雲的決心。

「明公,當前形勢對我非常有利。」郭明說道,「崔大將軍就在鴨綠水西岸的泊汋城,所以我們只要攻陷青川,就能與其形成前後夾擊之勢,就能在崔大將軍的配合下,撕開甚至摧毀鴨綠水防線,就此打通兩軍之間的聯繫,獲得源源不斷的糧草輜重的支援。」

李風雲點點頭,問道,「羅藝帶了多少人馬?」

「五府二十七個團,五千多人馬,都是遼西邊鎮的精銳衛士。」郭明猶豫了片刻,又說道,「明公,你對羅藝其人可有瞭解?」

李風雲微微一笑,知道郭明擔心什麼,不以為然地搖搖手,「此人驕悍跋扈,但英勇善戰,屠虜如屠狗,只要投其所好,給其一個殺戮機會,他就像聞到血腥味的惡狼,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獵物。」

李風雲手指大定河方向,「高句麗人是最好的獵物,而薩水大敗又是羅藝的奇恥大辱,所以不難想像,但高句麗人困在包圍圈裡,遭遇到羅藝,將會是怎樣一個結局。」

郭明和徐十三等人面面相覷,雖然依舊擔憂,但既然李風雲如此自信,他們也只能把不安放在心裡。

「書告新義公(韓世諤),請他加快行軍速度,務必於明日黃昏前趕至戰場,以免貽誤戰機。」



五月初四,凌晨,乙支文德接到了少室麟、泉百草和師辛從大定河前線送來的戰報。

今日激戰一天,敵軍疲態已顯,防線屢遭突破,且始終沒有看到敵援軍出現,據此斷定,此次敵人入侵兵力估計也就這麼多人馬,大約兩萬餘諸種控弦,只是讓人疑惑的是,靺鞨人與契丹人聯手入侵高句麗倒是可以理解,兩者本來就是同盟,只是奚族控弦又是如何加入這一同盟的?奚族與契丹征戰不休,去年還打得你死我活,怎麼一轉眼又握手言和,並且攜手遠征高句麗?到底是因何緣由讓兩個仇人化干戈為玉帛,又因為什麼利益讓他們與靺鞨人一起攻打高句麗?

正因為這些疑惑,少室麟等三將認為,對手內部衝突嚴重,一盤散沙,明日三軍齊發,肯定可以渡過大定河。

只是問題來了,中土偏師在哪?眼前敵人都是靺鞨人和東胡諸種,中土偏師卻蹤跡全無,那麼中土偏師在哪?難道己方的判斷都是錯誤的?

少室麟等三將很坦誠,把自己的憂慮詳細告知乙支文德,請乙支文德決策。

乙支文德仔細考慮後,急書前線,明日渡河作戰,三軍齊發,但以師辛部為主力,渡河之後由師辛部為前鋒,向惠城方向攻擊前進,而少室麟和泉百草兩部則左右相隨,兩翼策應,一旦戰局有變,甚至中敵埋伏,則三軍互為聲援,結陣對抗,固守待援。

乙支文德下令,明日清晨,將軍似先不韙再率一軍增援大定河,以防不測。

又急書平壤高建武,請高建武速派軍隊支援青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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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2章 這就是戰機

五月初一,上午,大定河南岸。

高句麗軍隊在少室麟的指揮下,開始渡河作戰,一時間鼓號喧天,旌旗飛揚,百舸齊發,突擊壯勇士氣如虹,一往無前。

北岸上的靺鞨人有些驚慌,有些猶疑。

雖然高句麗人渡河攻擊亦在預料之中,但就目前戰局來說,高句麗人渡河之後勢必要與靺鞨人激烈廝殺,損失肯定很大甚至兩敗俱傷,這顯然對高句麗人不利,畢竟高句麗的主要對手是中土,而不是乘火打劫的靺鞨人,所以很多靺鞨酋帥都想當然地認為,高句麗人應該隔河對峙,不惜代價不顧一切渡河攻擊的可能性並不大。然而眼前事實給了他們迎頭一棒,一夜過後,高句麗人開始渡河作戰了。

這個就麻煩了,雖然靺鞨控弦多達近萬之眾,但這是粟末靺鞨的根本所在,從族群生存角度來說,保存實力至關重要,從諸部酋帥的個人立場來說,他們也不願賠上自己的老本,所以靺鞨控弦驚慌了,猶疑了,瞻前顧後患得患失了。

鐵驪一邊下令阻擊,一邊急報李風雲,戰局突變,高句麗人開始渡河攻擊,怎麼辦?

李風雲很驚訝,出乎預料,當即決定親赴前線查看軍情,同時命令爾朱天嘯、赤小豆鐵衣立即率雷霆軍,辱紇王孟壩、莫賀屯河、元俟折立即率奚族左軍,火速大定河北岸河谷,從左右兩個方向支援靺鞨人。

又命令耶律鐵力、大賀摩會、奈曼督畔立即率契丹左軍趕至戰場附近待命,隨時準備投入戰場。

李風雲趕到河邊時,雙方已激戰一輪,靺鞨控弦以密集箭陣射退了敵軍突擊隊伍。

「狼帥,形勢很明朗,敵人要渡河,要不惜代價渡河,今日戰鬥肯定非常激烈。」鐵驪緊張的心情因為李風雲和援軍的到來而大為舒緩,雖然他的神情依舊嚴峻,但說話語氣顯得很輕鬆,很自信。

李風雲第一時間把雷霆軍、奚族左軍調到了戰場,同時契丹左軍也正在急速趕來,並沒有讓靺鞨人獨自承擔阻擊任務,更沒有借刀殺人故意打擊和削弱靺鞨人的意圖,這讓鐵驪和靺鞨酋帥們真切感受到了李風雲的非凡氣度和結盟誠意,對他的觀感也隨即有所改變,但對他依舊充滿了高度戒備,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放鬆。

李風雲臉色陰沉,眉頭緊鎖,遠眺對岸,一言不發。

「狼帥,形勢的發展與我們之前的預測有所出入。」鐵驪繼續說道,「之前我們預測敵人將會做出試探性攻擊,一旦攻擊受阻則裹足不前等待援兵,或者主動後撤固守青川,但現在敵人主動出擊,還不顧死活地渡河作戰,擺出一副決戰態勢,其目的何在?到底是為了擊退我們救援惠城,還是為了打探我們的虛實?」

「當然是打探我們的虛實。」李風雲說道,「站在敵人的立場看你們靺鞨人,落井下石乘火打劫是肯定的,但孤軍深入直殺平壤卻絕無可能,所以敵人對今日危局的推測,十有八九認定你們靺鞨人的背後隱藏著我們中土偏師。」

鐵驪猶豫片刻,嘆道,「終究還是暴露了?」

「這是我的疏忽,過於自信,考慮得不夠周全。」李風雲點點頭,手指青川方向,「不出意外的話,平壤已經增兵青川,甚至乙支文德都已親臨青川。「接著他遙指對岸敵軍,繼續說道,「敵兵不顧後果渡河攻擊足以證明青川防守穩固,否則絕無可能行此下策殊死一搏。」

鐵驪想了一下,說道,「或許,這還是試探性攻擊?」

李風雲略略皺眉,問道,「你留在對岸的斥候可有消息送回?」

鐵驪搖搖頭,「若還活著,就會有消息送回,但不要抱太大希望。」

李風雲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如果乙支文德坐鎮青川,我們就麻煩了。」

乙支文德威名太盛,鐵驪非常忌憚,聽到李風雲的話,急忙問道,「狼帥擔心什麼?」

李風雲沒有直接回答,「我們的要害在哪?」

鐵驪一聽就明白了,臉色頓時難看。安東軍長途奔襲,優點是出敵不意攻敵不備,致命短處則是糧草武器嚴重短缺,雖然以戰養戰可以解決問題,但前提是必須速戰速決,一旦戰事膠著久拖不決,糧草武器斷絕,安東軍就完了。

昨天夜裡,李風雲已經在軍議上做出了橫渡薩水、直殺平壤的決策,其目的正是要在平壤周邊地區燒殺擄掠,而留在大定河一線牽制和吸引青川敵軍的任務,則由正日夜兼程而來的步軍團主力承擔。

然而天亮後戰局突變,敵人並沒有如預想的那般隔河對峙,而是不惜代價渡河攻擊,如此形勢就複雜了,一旦李風雲的估猜變成現實,乙支文德到了青川並看破了己方計謀,傾盡全力發動攻擊,不惜代價拖住己方,以敵之長攻己之短,則就算步軍團主力趕到了,擊敗了高句麗軍隊,迫使高句麗軍隊龜縮於青川,但最後結果卻對安東軍十分不利,首先就是損失慘重,而損失慘重必然導致安東軍難以深入到平壤周邊地區燒殺擄掠了,這就引發了糧草危機,而危機一旦演變成災難,安東軍就有覆滅之禍。

靺鞨人參加這一戰的目的是燒殺擄掠,是繳獲戰利品,是踩著高句麗的屍體壯大自己,當然,肯定要付出一定代價,但如果代價是損失慘重甚至全軍覆沒,靺鞨人肯定不願意,肯定要逃之夭夭。

鐵驪驚惶不安,稍作躊躇,問道,「狼帥,如何應對?」

「繼續觀察。」李風雲說道,「如果對岸敵軍持續攻擊,而你留在對岸的斥候又送來青川敵軍再度增援而來的消息,那麼足以證明我們推測正確,平壤不但識破了我們的計謀,看到了我們的要害,而且毫不遲疑地向我們的要害發動了攻擊,試圖給我們致命一擊。」

「如果當真如此,我們如何應對?」鐵驪急切問道,「是不是投入全部力量,與敵人決一死戰?」

李風雲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揶揄道,「難道莫弗有意與敵人決一死戰?」

鐵驪急忙搖手,「決一死戰就是上當中計,但敵人瘋狂撲來,我們不打又不行,只是一打就被敵人纏住了,就沒辦法東渡薩水殺到平壤城下燒殺擄掠了,之後糧草武器必然斷絕,後果不堪設想。」

李風雲點點頭,「這一仗不打不行,我們沒有退路,唯有一戰。」

鐵驪苦笑,「我們沒有充足的糧草武器,要打就要速戰速決,但在主力沒有抵達之前,僅靠我們馬軍之力,速戰速決的難度太大,即便達到了這一目標,我們的損失也難以估量。」

李風雲不假思索地說道,「那就憑藉河川之險,半渡而擊,竭盡全力阻擊敵軍,等待主力大軍的到來。」

這一仗肯定要打,躲無可躲,好在李風雲把雷霆軍、奚族左軍和契丹左軍都投入了戰場,除了阿史那咄爾帶著突厥控弦去薩水尋找渡河地點外,所有馬軍都在這裡,如此一來靺鞨人即便有損失,損失也有限,也在可承受範圍內。

不過,鐵驪旋即想到了一個現實問題,「如果乙支文德坐鎮青川,親自指揮,他會不會給我們速戰速決的機會?」

「他當然不會給我們這個機會。」李風雲說道,「但沒有戰機,我們可以創造戰機。」

鐵驪好奇了,當即問道,「請狼帥指教。」

「我們長途奔襲而來,糧草短缺顯而易見,但由此也帶來了另一個顯而易見的要害。」李風雲笑道,「這就是戰機。」

鐵驪豁然頓悟,「狼帥高明。」

長途奔襲,糧草短缺,軍隊數量就少,否則還沒趕到目的地人就餓死了,但安東軍是個例外。當時鐵驪也不相信,認為大賀咄羅和耶律鐵力蓄意欺騙,誇大其詞,直到他親眼看到安東主力浩浩蕩蕩殺進晦發川,他才不得不信。

現在平壤和乙支文德是否知道安東巨變不得而知,但有一點很肯定,平壤和乙支文德不知道安東有十幾萬大軍,更不知道這十幾萬大軍由晦發川方向殺進了高句麗腹地,而這恰恰就是安東軍的戰機。

「將計就計。」鐵驪說道,「敵人要打,要拖住我們,要與我們兩敗俱傷,那就遂了他們的心願,擺開架勢,與他們決一死戰。」

就在這時,對岸鼓聲如雷,大角齊鳴,又一輪攻擊開始了。

少室麟有了乙支文德的支持,有了強有力的後援,信心百倍,親臨前線,督軍猛攻。

李風雲看到敵軍不懼傷亡,攻勢如潮,愈發肯定自己的猜測。

下午,鐵驪留在對岸的斥候終於有了回音。正如鐵驪猜測,斥候十不存一,只有兩人僥倖逃到河邊,泅水而回,帶來一個驚人消息,青川再發援軍,並且是上萬人的援軍。

李風雲急召諸軍總管,齊心協力,協同作戰,對敵半渡而擊,想方設法遲滯和消耗敵軍,給步軍團主力抵達戰場贏得充足時間。

又急書阿史那咄爾,戰局突變,敵軍蜂擁而至,安東軍要在大定河北岸打一仗,能否速戰速決尚未可知,所以馬軍主力不得不放棄原定之東進計畫,但考慮到糧草危機日益嚴重,還請阿史那咄爾行險一搏,率軍孤軍深入,東渡薩水燒殺擄掠,以解大軍燃眉之急。

又急書韓世諤,大戰已拉開序幕,請其加快行軍速度,務必在最短時間內抵達戰場。

又急書李子雄,速速南下,遲恐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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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1章 說服

五月初一,凌晨,青川城。

少室麟十萬火急稟報乙支文德,因為在大定河南岸遭到了靺鞨控弦的阻擊,援軍不但未能在預定時間內抵達惠城,反而延遲到了黃昏時分才艱難殺到大定河畔。如今靺鞨控弦在大定河北岸陳兵以待,己方如果倉促渡河,必會遭到靺鞨人的半渡擊之,後果難測,所以少室麟請示乙支文德,接下來怎麼辦?是不惜代價渡河救援惠城,還是陳兵大定河畔,牽制和阻止靺鞨控弦攻打青川?

乙支文德正在焦急等待少室麟的消息,師辛和泉百草陪侍其左右,亦是憂心如焚。他們已從姜以微的急件中獲悉,隆林守將逃到了鐵山城並把靺鞨人背叛入侵的惡訊詳細告知,而這個惡訊進一步證實了他們對靺鞨人入侵真相的猜測,靺鞨人的背後肯定有中土偏師,否則就算靺鞨人乘火打劫大膽入侵,也是走一步看三步小心謹慎,不會表現得如此果斷狠辣,這不是實力有限的靺鞨人的風格,而是彪悍自負的中土人的性情。

「大將軍,敵人意圖明確,就是要圍城打援,要半渡而擊,以便最大程度消耗青川防守力量。」泉百草果斷進言,「目前局勢下,惠城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青川,是平壤,只是被動防守終為下策,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演變為籠中困獸,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敵人斷我退路,嚴重威脅到平壤安全。」

之前青川三位守將已經明確提出了主動出擊、以攻代守的積極防禦策略,但乙支文德並不支持,只是採取了一個折衷方案,命令少室麟率一軍北上支援惠城,以打探對手虛實。如今對手虛實雖並未打探出來,但惠城已凶多吉少,少室麟軍亦陷入險境,這種不利局面下,泉百草繼續堅持積極防禦,其意圖很明確,就是主動攻擊,把青川防線暫定於大定河一線,竭盡全力阻禦敵人,不讓敵人包圍青川,不給敵人一絲一毫斷絕平壤、青川和鴨綠水通道之機會。

師辛緊隨泉百草之後發表建議,「大將軍,此次中土目標明確,就是平壤,所以他們改變了攻擊策略,不再爭一城一地之得失,不再像前兩次一樣把主要兵力用來攻打遼東、烏骨等重鎮,而是圍而不攻,其主力則風馳電摯狂飆突進,僅僅半個多月後就已兵臨鴨綠水。依照這樣的攻擊速度,他們很快就會攻打鴨綠水防線,而姜大將軍若想守住鴨綠水防線,堅守到雨季來臨,堅守一個半月甚至更長時間,就必須得到平壤的有力支持。而平壤的糧草武器若想源源不斷運到鴨綠水防線,就必須確保平壤與鴨綠水之間的通道暢通無阻,這就是青川的重任。而青川若想完成這一重任,首先就要確保自身安全,就要確保青川不會陷入敵人的四面包圍,一旦青川被圍,則平壤與鴨綠水之間的通道必然中斷,如此一來鴨綠水防線失去支援,必然失守,後果不堪設想。」

乙支文德負手站在地圖前,思考良久,說道,「中土以偏師取間道長途奔襲,最大的困難就是缺少糧草武器,所以東進路上只能燒殺擄掠,只能以戰養戰,但到了這裡……」乙支文德手指地圖上的大定河和薩水,手指在兩河下游劃了個圈,「這裡距離平壤已近在咫尺,防守力量很強,他們已難以踰越,亦不敢孤軍深入,只能止步於此,發力攻打青川,與他們在鴨綠水西岸的主力形成前後夾擊之勢,一旦他們攻陷了青川,斷絕了平壤與鴨綠水之通道,則鴨綠水防線必失,平壤危矣,所以青川不能失,只是我們若想守住青川,積極防禦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必須以己之長攻敵之短,必須以最小代價贏得最大勝利,千萬不要大意輕敵,一失足成千古恨。」

乙支文德還是不支持主動出擊,但他認同積極防禦,這讓師辛和泉百草精神大振。只要有戰機,只要己方能抓住戰機,乙支文德亦會傾力一戰,就如前年的薩水大戰,乙支文德正是抓住了那一線戰機,才創造了以弱勝強、以寡敵眾的神話。

「大將軍,敵人的長處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這一點他們已經做到了。」泉百草有心求戰,極力遊說,「到目前為止,我們尚不能確定敵人就在大定河北岸,這導致我們無法看透戰局,更無法做出準確應對,十分被動,但正如大將軍所說,敵人的短處也很明顯,因為取間道長途奔襲,敵人受制於糧草武器的嚴重短缺,軍隊數量必定有限,即便都是精銳,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行軍廝殺,亦已精疲力竭,難以為繼。至於靺鞨人,不過是一群落井下石的無恥之徒,看到肉就搶,看到強敵就跑,關鍵時刻絕無可能為中土人前赴後繼、捨身赴死,所以靺鞨人正是敵人的最大短處。」

乙支文德微微頷首,似乎意有所動。

泉百草與師辛交換了一下眼神,師辛隨即開口說道,「從少室將軍所言可以看到,今日戰場上靺鞨人主動後退,足見我們對靺鞨人的推測有一定道理。靺鞨人的首要目標是生存,是保存實力,不會為了討好中土而與我們打個兩敗俱傷,所以我們真正的對手只有一個,並且短處十分明顯,內無糧草,外無援兵,不得不藏匿在靺鞨人的旗下尋找戰機。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將計就計,拱手送給對手一個戰機?」

乙支文德心領神會,知道師辛的將計就計是何計,但此計所依據的都是己方推測,目前並無事實根據,所以能否實施,實施後風險有多大,尚需仔細評估。

乙支文德正在權衡時,泉百草又說話了。

「今日靺鞨人主動撤到大定河北岸,看似做出半渡而擊之態,實則有探查虛實之意。如果我們無懼危險,大舉進攻,甚至青川還派出更多軍隊予以支援,則足以證明青川防守力量雄厚,否則在當前局勢下,我們絕無可能主動出擊,積極反攻,於是戰局會出現兩種變化。如果來犯之敵僅僅是靺鞨人,在摸清我們的虛實後,必定不敢與我決戰,其主力必定後退至江南山北麓,等待攻擊機會;反之,如果入侵主力是中土軍隊,靺鞨人打頭陣不過是誘惑我們上當中計的一個誘餌,那麼就不會有半渡而擊,敵人將誘使我們渡河,並把我們包圍在大定河北岸,然後就可以圍而殲之,甚至可以做一個更大誘餌,誘騙青川更多軍隊北上救援,繼而給青川防禦以致命一擊,最終達到輕而易舉攻陷青川之目的。」

這就是風險所在,一旦對手是中土人,靺鞨人是誘餌,大定河北岸是陷阱,少室麟只要渡河,必定陷入包圍,而中土人一旦再以少室麟為誘餌,誘惑青川出兵救援,青川怎麼辦?救還是不救?

「這就給了我們將計就計的機會。」泉百草信心百倍地說道,「我們的長處正是敵人的短處,以己之長攻敵之短,必能一戰而勝,或許我們就能籍此擊敗中土的第三次入侵。」

中土軍隊即便數量有限,兩萬精銳還是有的,否則靺鞨諸部不可能迫於生死威脅不得不傾巢而出,跟隨中土軍隊一起攻打高句麗,而靺鞨控弦應該有數千乃至近萬之眾,這從國內城和隆林城傳出的消息中亦可得到證實,所以單純從兵力對比來說,少室麟和他的一萬援軍處於劣勢,而這支軍隊的覆滅亦將對青川防線造成沉重打擊,因此肯定要救援,而且還是全力救援,達到將計就計之目的,反過來把入侵敵人包圍住,以己方兵力多糧食足兼具地利人和之優勢,將其殲滅或者是給予毀滅性打擊,徹底摧毀敵人前後兩路夾擊之圖謀。

師辛和泉百草對這一計策持樂觀態度,認為風險在可承受範圍內,畢竟青川現有五萬大軍,而坐鎮青川的又是「戰神」乙支文德,這一仗就算打得很艱苦,損失慘重,但確保了鴨綠水防線在雨季來臨前的安全,可以換回來兩個多月的寶貴防守時間,而這個時間直接決定了高句麗的生死存亡,所以很划算,很值得,不能有絲毫猶豫。

乙支文德權衡良久,終於心動。

己方的優勢是肯定的,而敵方的短處也是顯而易見,首先靺鞨人靠不住,其次長途奔襲將士勞累,糧草武器又嚴重短缺,急於求戰,這種情形下,若己方固守青川,據城不出,堅決不給對手機會,那麼對手為瞭解決吃飯問題,只能主動暴露蹤跡,縱兵擄掠。幾萬大軍在青川周邊燒殺擄掠,甚至渡過薩水深入平壤周邊燒殺擄掠,高句麗腹地飽受荼毒,其所造成的後果之惡劣、對人心士氣打擊之嚴重可想而知,搞得不好就是全盤崩潰,亡國滅種。

就算損失慘重,也要把敵人拖在青川城下,不給敵人混亂高句麗腹地之機會,竭盡所能把亡國滅種之風險降到最低,所以權衡利弊得失的結果就是,青川戰場必須服從高句麗整個戰局,為此哪怕青川戰場打得很慘,哪怕防守計策不正確,也要堅決實施,不惜代價去執行。

「命令少室麟,今日上午開始渡河攻擊。」

乙支文德斷然下令,接著看看師辛和泉百草,稍作沉吟後,手指泉百草,「你去支援少室麟,黎明前出發,輕車簡從,快馬加鞭,務必於午時後趕至大定河。」

乙支文德的命令讓師辛和泉百草有些驚訝,有些疑惑。

遲疑少許,泉百草說道,「大將軍,戰局如何變化,尚需等待少室將軍渡河之後才有結果,而我們的支援速度如果過快,必然適得其反,將對戰局產生無法預料之影響,可能不利於我們將計就計。」

乙支文德笑笑,不以為然地說道,「敵人既然要打,既然要速戰速決,那就遂了他們的心願,大家擺開戰陣,各憑實力,一較高低,一決雌雄。」

此言一出,師辛和泉百草頓時熱血上湧,血脈賁張。殺!殺他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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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0章 調轉方向

四月三十,下午,大定河下游北岸,惠城東南方向三十里外。

晴空萬里。湛藍蒼穹下,朵朵白雲仿若蕩漾湖水泛起的層層漣漪,綿綿不絕。驕陽似火,疊嶂山巒和蜿蜒河谷在陽光的烤炙下,汗流滿面,空氣似乎燃燒了,萬物生靈飽受酷熱之苦。

李風雲身著單薄的黃色戎裝,手執馬鞭,站在河堤上遠眺對岸,眼裡露出焦灼之色。

深入高句麗腹地了,逼近對手防禦要隘了,此刻全民皆戰的高句麗人如果還不能發現敵蹤並迅速做出反應,那此仗根本就沒有任何懸念,所以鎮戍青川的高句麗軍隊火速北上增援惠城,在李風雲的預料當中,只是對手增援軍隊的數量多達上萬人馬,這讓李風雲有了不好預感。

以平壤對靺鞨人和鐵驪等靺鞨強者的瞭解,靺鞨諸部背信棄義,轉投中土乃在情理之中,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良禽擇木而棲,這是基本的生存規則,可以理解,但不能理解的是,在戰局尚不明朗的情況下,靺鞨人有什麼理由傾巢而出直殺平壤?為中土衝鋒陷陣亦可以理解,但靺鞨人的第一要務是生存,背叛高句麗轉投中土正是為了生存,既然如此,靺鞨諸部又豈能冒著損兵折將的危險,行鷸蚌相爭之蠢事,讓中土漁翁得利?

然而事實是,靺鞨控弦正呼嘯殺來,這背後必然隱藏著什麼秘密。換位思考一下,站在平壤的立場去推測,靺鞨控弦呼嘯殺來的唯一可能就是被逼無奈,而能夠逼迫靺鞨人不得不傾巢而出的唯一可能,就是擁有強大實力的中土軍隊已經把刀架在了靺鞨人的脖子上,所以,靺鞨控弦的背後,必然隱藏著一支中土軍隊,靺鞨控弦不過是是幌子,是煙霧而已,高句麗人一旦上當,後果嚴重。

平壤如果如此推測,必然陳重兵與大定河、薩水一線,固守青川,一方面給西面的鴨綠水防線以有力支撐,一方面給東面的平壤以有力保護,如此一來,高句麗人只要在雨季來臨前守住鴨綠水防線,在鴨綠水防線沒有失守前牢牢守住平壤城,則戰局就對高句麗有利,就能在絕境中抓住那一線生機。

青川在斥候發現靺鞨人的蹤跡後,馬上派出萬人規模的援軍北上惠城,很明顯就是一種試探性攻擊,就是驗證自己的推測是否正確。

靺鞨控弦數量有限,諸部之間又有矛盾和衝突,很難齊心協力,因此僅靠靺鞨人的力量,看到高句麗人萬人規模的大軍北上支援惠城,必然不敢正面攻擊,亦不敢強攻惠城,而是避敵鋒芒,以免與敵打個兩敗俱傷,但是,假如靺鞨人的背後還有中土軍隊,靺鞨人和中土人攜手作戰的目的是攻打青川,威脅平壤,與鴨綠水西岸主力形成前後夾擊之勢,則靺鞨人即便裹足不前,中土軍隊亦會義無反顧地殺出來,大打出手。

李風雲現在就處在為難窘境。

面對上萬人的高句麗支援軍隊,靺鞨控弦絕無可能沖上去拚死攻擊,就算李風雲強行命令也不行,畢竟靺鞨諸部要顧其本,站在旁邊搖旗吶喊行,沖上去捨身赴死就不干了。如此就只能讓安東馬軍攻上去,但奚族、契丹、突厥控弦只要一露面,平壤就算消息再閉塞,對安東現狀一無所知,也能估猜個八九不離十了,接下來平壤肯定會派出大量軍隊死守青川,死守薩水,甚至與鴨綠水防線守軍協同作戰,東西夾擊安東軍,則形勢對安東不利了。

李風雲長途奔襲的目的是以最小代價贏得最大利益,如果為了攻陷平壤而付出慘重代價,他的謀劃就失敗了,他不但未能將計就計,利用東征壯大自己,反而葬送了安東,讓聖主和中樞得償所願。

然而就目前局面來看,形勢正向不利於安東的方向發展,安東軍可能要受阻於青川,止步於薩水,為自己的行險一搏付出難以估量的代價。

李風雲努力爭取最好結果,而鐵驪等靺鞨諸部酋帥暫時亦沒有消極怠戰,畢竟形勢尚不明朗,誰也不敢斷言己方意圖已完全暴露,所以靺鞨控弦還是堅守在大定河南岸,以游擊之術阻擊高句麗援軍,遲滯高句麗人的推進速度。

李風雲和鐵驪等人的判斷是,高句麗人看到靺鞨控弦從四面八方撲來,人多勢眾,繼續渡河已極度危險,一旦遭到靺鞨人的半渡而擊,則損失必然慘重,到那時不要說救援惠城了,自身都難以保全,所以必然會慢慢停下腳步,一邊與靺鞨人周旋,尋找對策,一邊急報青川尋求支援,而青川做出的反應,肯定會讓局勢迅速明朗。青川守敵數量有限,若平壤沒有支援,為確保青川安全,這支援軍極有可能撤回去,反之,若平壤援軍已大量抵達青川,青川必然會再次派出援軍,強勢攻擊,以探查來犯之敵除了靺鞨人外是否還有中土軍隊。

但是,隨著時間流逝,驕陽西移,戰局並沒有如李風雲和鐵驪等人所預料的那般發展,這支高句麗援軍不但沒有停下前進腳步,反而攻得更凶了,大有黃昏前殺至河畔,然後在夜色掩護下急速渡河之態勢。

高句麗人堅決攻擊,大踏步前進,使得靺鞨人的游擊騷擾發揮不了作用,這時若想阻止高句麗的前進,只有沖上去真刀真槍的干,但靺鞨人擔心自己傷亡過大,不願意殊死一搏,於是戰局就對安東軍不利了。

鐵驪已經三次徵詢李風雲的意見,怎麼辦?是不是任由高句麗人殺到大定河邊?

阿史那咄爾飛馬而來,手指對岸河堤,焦急說道,「敵人距離河堤還有二十里,以目前攻擊速度,黃昏前必定可以抵達河堤,到那時,被動的就是我們了。」

馬軍作戰需要地利,而開闊平坦的河谷非常有利於馬軍衝鋒,四面圍攻更是有利於馬軍撕開敵陣,可以把馬軍優勢發揮到極致,反之,若讓高句麗軍隊衝到河邊,借助大河之利堅固了戰陣,雖背水一戰,卻也有了一戰之力,如此一來,安東馬軍就算不惜代價猛烈攻擊,殲敵時間也會大大延長。而此處距離青川不過一百餘里,青川援軍一天之內就能趕到,所以戰局一旦打成了膠著之態,安東馬軍就十分被動了。

李風雲神色冷峻,一言不發。

「不要心存僥倖了。」阿史那咄爾勸說道,「若青川沒有防備,絕無可能在發現靺鞨人之後,派出上萬軍隊支援惠城,相反,他們會放棄惠城,會把有限力量全部用在守城上,以確保青川安全,確保平壤和鴨綠水之間的暢通,這一點毋庸置疑。」

李風雲微微頷首,「我擔心的不是青川有防備,不是擔心青川再派援軍,而是擔心青川寧願捨棄這支上萬人的軍隊,也不願再派軍隊拯救他們,如此一來我們就更被動,就被阻擋在青川城下,就將陷入糧草武器迅速斷絕之危,到那時我們就完了,不戰而亂,不戰而敗。」

糧草武器是安東軍的「要害」,長途奔襲,孤軍深入,最怕的不是敵人強大,而是自己飢腸轆轆餓趴下了,所以李風雲要速度,要速戰速決,一路風馳電卷燒殺擄掠,根本不敢浪費時間攻城掠地,不敢與敵人爭一城一地之失,更不敢被敵人牽制住了困在一個地方動彈不得。

阿史那咄爾一聽就明白自己白擔心了,李風雲不是優柔寡斷之人,關鍵時刻更不會瞻前顧後,之所以遲遲不下命令,是因為他看得遠,看得準,他現在的目光根本不在前方戰場上,不再已是大軍雲集的青川城,而是投向了其他地方。

阿史那咄爾遲疑少許,試探著問道,「直殺平壤?」

李風雲點點頭,「我們若想解決糧草危機,就不能停下前進腳步,不能停止燒殺擄掠,所以青川這條路過不去,我們就立即調轉方向,另尋一條路殺過去。我的計策是,將計就計,兵分兩路,一路留在大定河北岸與敵對峙、周旋,竭盡所能吸引平壤的注意力,一路則乘著戰局尚不明朗,敵人尚未查清真相,尚沒有做好正確應對之前,迅速渡過薩水,直殺平壤城下,先在平壤周邊燒殺擄掠,混亂和惡化平壤局勢,積極尋找破城殲敵之良機。」

阿史那咄爾眉頭緊皺,稍事思考後說道,「平壤及其周邊防守力量十分強大,若要東渡薩水,選鋒馬軍就必須全部過河。」

「韓世諤所領的虎賁、風雲和豹騎正日夜兼程而來,距離我們只有三天路程。」李風雲不假思索地說道,「你立即率軍尋找合適的渡河地點,從明天上午開始,諸軍陸續渡河東進,三天後,靺鞨人將最後一批渡過薩水。」

阿史那咄爾一口答應,飛身上馬,風馳電摯而去。

「傳某命令。」李風雲衝著傳令兵大聲說道,「命令靺鞨人立即撤到大定河北岸,任由敵人殺至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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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9章 威脅

     四月三十,齊王、李子雄率軍抵達國內城。

李子雄接到李風雲急書,選鋒軍已攻陷隆林,越過雩水,沿著江南山東南麓直殺大定河、薩水一線而去,即將與高句麗的主力軍隊展開激戰,步軍團必須立即跟進,不可有絲毫耽擱,以免貽誤大事。

李子雄帶了六個步軍團,其中韓世諤已帶著虎賁、風雲和豹騎三軍先行渡河東去,距離李風雲和選鋒軍最多也就三四天的路程,所以李子雄並不著急,他最著急的是齊王怎麼辦?是跟著大部隊一起渡河東進,冒著極大風險深入高句麗腹地作戰,還是留在國內城靜觀其變,力爭在最安全的情況下獲得最大利益?

齊王與李風雲雖然沒有反目,但安東事實上已不可能再與齊王結盟,再為齊王所用,為齊王衝鋒陷陣。今日安東內部派系林立,李風雲即便實力強悍,亦難以隻手遮天,只能在謀求共同利益的基礎上妥協妥協再妥協,這種艱難局面下,齊王為一己私利毫不客氣地捅了李風雲一刀,陷安東於困窘,李風雲焉能打落牙齒和血吞?當然要反擊了,至於如何反擊,李子雄無從揣測,不過有一點很肯定,在雙方沒有任何信任的情況下,合作純屬自欺欺人,如此一來齊王深入到高句麗腹地作戰,不但給自身帶來難以預測之危險,還給安東大軍帶來難以估量之危害,一旦內部崩裂,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李子雄的態度很明確,齊王可以止步了,可以在國內城暫作休整,一邊觀察前線戰局,伺機而動,一邊等待李渾和安東後續大軍的到來,如此進退無憂,對雙方都有利無害,可保萬無一失。

李子雄主動找到了韋福嗣和李善衡,希望通過這兩位勸諫齊王,而他現在因為利益訴求不同,立場發生轉變,不再堅決支持齊王,遂與齊王的關係急轉直下,因此如果由他親自出面勸說齊王,可能適得其反。

李子雄開門見山,說得很直白,安東軍主力進入高句麗腹地後已無隱藏蹤跡之可能,必然要浴血廝殺,而高句麗人亦是窮途末路,必然拚死反擊,所以每仗都很艱苦,甚至都很慘烈,這種危局下如果齊王親臨前線,必然以身犯險,一旦出了人身意外,甚至以身殉國,僅存的嫡皇子戰死沙場,那後果就嚴重了,不但大家的腦袋保不住,就連我們的家族都有夷滅之禍。

韋福嗣一聽就知道李子雄的意圖,當即問道,「這是聞喜公(裴世矩)的要求,還是白發的建議?」

「這是某的建議。」李子雄鄭重其事地說道,「還請當陽公和文城公從大局出發,仔細權衡,切莫因小失大,自取其禍。」

韋福嗣點點頭,「留守國內城確是上策。」接著目露苦色,無奈嘆道,「但問題是,現在齊王急於向聖主證明自己,急於用開疆武功保全自己,甚至還奢望以此來打動聖主,再次為其打開進入東宮之門。」韋福嗣向李子雄攤開雙手,苦笑不迭,「他始終沒有勇氣直面現實,始終對聖主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徒呼奈何。」

李子雄眉頭緊皺,轉目望向坐在一邊神色陰鬱的李善衡,「文城公有何見教?」

「事已至此,大王已無回頭路,輸了就一無所有,唯有攻陷平壤滅亡高句麗,贏得第三次東征的勝利,他才能從絕境中殺出一條血路。」李善衡倒是決絕,斷然拒絕李子雄的提議,「大王絕無可能止步國內城,而某和兩萬將士亦不會留在鴨綠水西岸作壁上觀。」

李子雄暗自苦嘆。他既然說服不了韋福嗣和李善衡,也就不可能勸阻齊王,於是不得不妥協,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前線作戰,戰場指揮權要高度集中,只能有一個最高統帥,一個最高決策者。」李子雄正色說道,「安東軍若想實現預定目標,贏得此次東征的勝利,就必須絕對服從於李副大都護,絕對遵從李副大都護的命令。」

指揮權是最頭痛、最棘手、最難解決,同是也是最容易導致內訌的問題。在安東軍這邊,齊王身份地位權力最大,雖然聖主和東征統帥部都沒有公開、明確指示齊王是這邊的最高統帥,但於情於理於法,齊王到了前線當然就是最高統帥,就是最高決策者,他往哪一站,安東軍上上下下就必須服從,就算要陽奉陰違,也是背後暗地裡的事,如果公開反對齊王、對抗齊王,極有可能招致眾怒,成眾矢之的。

這是李風雲、李子雄、韓世諤等安東統帥們所擔心的事,卻是齊王、李渾、韋福嗣、李善衡等居心叵測者所願意看到的局面,他們等的就是這一刻,就是用勝負存亡來脅迫李風雲和安東將領們,迫使他們不得不低頭,不得不接受被齊王強行拉上賊船的現實。

這是陽謀,打得李風雲和安東軍毫無辦法,而聖主和東征統帥部因為對齊王擅自北上扶餘做出了悲觀判斷而雙雙「沉默」,這等於變相幫了齊王一把,導致安東內部矛盾隨著戰局的高速發展而迅速惡化。

李子雄忍無可忍,只好公開挑明了雙方根本矛盾所在。

齊王千里迢迢跑來與安東軍會合,就是衝著最高指揮權來的,最後不論齊王能否實際奪取安東軍的最高指揮權,他的尊崇地位和事實存在對安東軍上上下下都是一個極大鎮懾,這不但會損害李風雲的個人權威,破壞安東軍的內部團結,還嚴重危及到安東軍的安全,對安東軍的東征目標亦是造成了難以估量的惡劣影響。

韋福嗣和李善衡相視而笑,眼裡不約而同地掠過一絲得意之色。任你如何桀驁猖狂,只要在中土範圍內,就逃脫不了中土禮法的約束,關鍵時刻就不得不低頭。

「你想得太多了。」韋福嗣撫鬚笑道,「安東軍當然要遵從李副大都護的命令。」

「但是……」李善衡不動聲色地「回擊」道,「齊王是遼東撫慰大使,並承擔監督東征大軍之職責,而安東軍是東征大軍的一部分,理所當然接受齊王的監督,也就是說,安東軍的任何一項重大決策,都必須告知齊王,並徵求齊王的意見。」

李子雄把矛盾挑明了,而韋福嗣和李善衡也把話說開了,齊王肯定要去前線,齊王也肯定要參與並監督安東軍的所有決策。這一仗關係重大,不但直接關係到了安東的存亡,也直接關係到了齊王的存亡,所以雙方唯有擱置前嫌,精誠合作,才有可能取得勝利,各取所需。

李子雄笑了,怒極而笑。

現在李子雄的個人利益與安東的整體利益牢牢捆綁,安東的底線就是李子雄的底線,李子雄要爭取東征的勝利,要保全將士們的性命,而齊王、韋福嗣和李善衡等人政治利益至上,為了政治利益無視安東將士的性命,置東征勝負於不顧,這觸及到了安東的底線,越過了李子雄的底線,李子雄出離憤怒了。

「安東兌現承諾,給了齊王足夠利益。」李子雄說道,「而齊王並沒有兌現自己的承諾,關鍵時刻甚至背信棄義,在安東的背後插上一刀,如今更是變本加厲,為了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竟然要以安東的存亡為代價。」

李子雄望著沾沾自喜的韋福嗣和李善衡,一字一句地問道,「你們是否想過激怒安東的後果?」

齊王不願兌現承諾沒關係,但不能出賣飛狐留守軍團,如果不是李風雲早有防備,預留後手,必然會被齊王這背後一刀砍得鮮血淋漓,而現在齊王更是變本加厲,追著安東「痛下殺手」,這問題就嚴重了,畢竟李風雲不是一個善於之輩,當年他一介秘兵,都敢直接與宇文兄弟為敵,挑起榆林風暴,更不要說現在他稱霸一方,背後還有裴世矩的公開支持,其實力之強就連宇文述都忌憚三分,更不要說「四面楚歌」的齊王了。

韋福嗣大笑,嘲諷道,「激怒安東又如何?難道白髮還敢公開對抗齊王,公開打聖主的臉?」

李子雄哈哈一笑,看看韋福嗣,又看看李善衡,眼裡露出一絲憐憫之色,「你們戰死沙場,對齊王是個不可承受之損失,但對聖主來說,卻樂見其成。」

李子雄的公開威脅,讓韋福嗣、李善衡霍然變色,勃然大怒。



四月三十,鴨綠水西岸,泊汋城。

崔弘升心花怒放,他最擔心最害怕的事,自出征以來就始終籠罩心頭的陰霾,突然間一掃而光。

十二娘子送來了密信,李風雲帶著三萬諸虜控弦為選鋒,所向披靡,日前已越過雩水,正沿著江南山東南麓風馳電摯而下,直撲大定河、薩水一線,直殺高句麗腹地而去,但行蹤已洩露,平壤很快就會做出反應,高句麗人勢必拚死阻擊,接下來的戰事將非常激烈。

行蹤洩露,戰事激烈,這都在崔弘升的預料當中。如此大規模的深入敵境的長途奔襲,根本不可能悄無聲息地殺到平壤城下,安東軍早晚都要暴露,只不過暴露得越晚,敵人的反應就越慢,安東軍對平壤的攻擊就越是有利。

羅藝亦來信告知,他已於途中獲得安東軍越過雩水之消息,為此他決定只要與安東軍取得聯繫,就立即渡河東進。

如此一來,兩路夾擊平壤之勢已成,衛府東征大軍已具備強渡鴨綠水之條件。

崔弘升立即趕赴烏骨城下,向正在圍城的右候衛大將軍郭榮和左御衛大將軍薛世雄匯報這一喜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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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8章 兄弟合兵

四月二十九,韓世諤率軍抵達雩水隆林城。途中他接到選鋒軍消息,知道李風雲已風馳電掣南下大定河、薩水一線,深入高句麗腹地,逼近平壤,激戰即將開始,所以他亦不敢怠慢,命令將士們休息一夜,明日繼續南下。

四月三十,晨曦初起,韓世諤突然接到急報,武賁郎將羅藝就在鴨綠水西岸的石柱口,距離鴨綠水東岸的隆林城不過五十餘里,近在咫尺。

韓世諤又驚又喜,這個消息若真實可靠,足以說明東征主力大軍已兵臨鴨綠水,而安東軍亦不再有孤軍深入之危,反而在主力大軍的有力支援下,可進退無憂,如此兩路夾擊平壤之勢已成,戰局對中土非常有利,東征形勢一片大好。

為求證消息的真實性,韓世諤果斷決定,滯留隆林半天,同時命令郭明、鐘信、高虎率虎賁軍和龍騎軍先行出發,快馬加鞭直奔江南山。

臨近午時,羅藝渡河而來。韓世諤早已候在岸邊。兩人相見甚歡,把臂而談。

韓、羅乃是世交,成長環境一模一樣,都是出自荊襄名門,父輩都是輔佐先帝開國稱帝、統一中土、功勛顯赫並深得先帝信任委以重任的當世名將,所以兩人都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將門之後,不但性情相投,驕橫跋扈、傲慢自負,且人生經歷也基本一致,從軍殺敵建功,步步高陞,直至衛府武賁郎將。然後,兩人的命運因與楊玄感親疏有別而發生了截然不同的變化,韓世諤是楊玄感的同黨,是叛賊,而羅藝則追隨聖主征戰遼東,兩人由兄弟變成了敵人。然而,命運無常,一年時間不到,韓世諤因開疆安東有功而獲得赦免,雖不過是一介平民,但他這個「平民」和普通平民完全不一樣,他手上有軍隊,此次只要在東征戰場上再建開疆功勞,或許聖主法外開恩,韓世諤就能重返貴族行列。

羅藝對韓世諤這一年的「起伏」充滿了好奇,有無數疑問,但安東和李平原現在是政治上的禁忌,再加上又牽扯到了齊王和皇統之爭,所以羅藝即便是衛府有名的驕橫之徒,也不敢橫著膀子不顧後果的觸及他不能碰的底線,不該問的絕對不能問,不能知道的即便知道了也要拋之腦後。

親熱寒暄後,羅藝馬上就把崔弘升率選鋒軍兵臨鴨綠水,並命令自己火速北上石柱口,以策應和配合安東軍突破敵側翼防線一事詳細告知。

「某在北上途中遇到了李副大都護派往烏骨、泊汋一帶尋找崔大將軍的斥候小隊,遂知道安東選鋒軍不但已經攻陷國內城,渡過鴨綠水,還橫掃了咸鏡和隆林兩城,並馬不停蹄沿著江南山東南麓呼嘯而下,直殺大定河、薩水一線。」羅藝最後說道,「某喜出望外,遂督軍急進,抵達石柱口後立即派斥候橫渡鴨綠水,直奔隆林城尋找你們,但萬萬沒想到的是,某竟然找到了你,竟然與你會合於雩水。」

韓世諤撫鬚而笑,亦無意與羅藝敘說舊事,直奔主題,「你我會合後,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某要火速南下會合李副大都護,你是與某合兵一處,攜手南下,還是暫留隆林城,等待宇文大將軍或者崔大將軍的命令?」

羅藝看了韓世諤一眼,哈哈一笑,「你話裡有話啊?你是不是懷疑某北上石柱口別有隱因?」

「你有什麼理由北上石柱口?」韓世諤嘲諷道,「不要拿策應和配合安東軍做幌子,這話說出來你自己都不信,更不要說某了。聖主逼迫安東參加第三次東征,正是要借刀殺人,要打擊、遏制和削弱安東,這種情形下,宇文述根本不可能支援我安東軍,所以你北上石柱口只有一個可能,被崔弘升所逼,不得已而為之,於是消極怠戰。」

羅藝笑得更歡了,「如今形勢這麼好,某為何要消極怠戰?某跟在你安東軍後面搖旗吶喊就能搶到功勞,何樂而不為?」

「搖旗吶喊就能搶到功勞?」韓世諤嗤之以鼻,「安東是聖主的眼中釘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後快,而你和我們安東人並肩作戰,等於公開與聖主為敵,你想過後果嗎?一旦秋後算帳,你搶到的就不是功勞,而是殺頭的罪過了。」

「你想說什麼?」羅藝懶得繞圈子,開門見山問道,「你是願意與某攜手南下並肩作戰,還是直接拒絕?」

「當然是拒絕。」韓世諤亦不再委婉,鋒芒畢露,直奔要害,「某可以與你並肩作戰,但你聽誰的命令?聽你自己的,你想怎麼幹就怎麼幹,為所欲為,還是聽我們的,接受李副大都護的指揮,遵從李副大都護的命令?」

指揮權才是雙方合作的關鍵。韓世諤非常瞭解羅藝,以羅藝的性格絕無可能接受李風雲的指揮,而更重要的是,無論從衛府權威出發,還是從東征指揮體系來說,羅藝都不會接受李風雲的指揮,除非聖主或者統帥部向他發出明確命令,將其暫時納入安東軍編制受李風雲節制,否則於法不合,羅藝授人以柄,即便立功了也會留下後患。

既然羅藝不可能接受李風雲的指揮,那還談什麼合作?又如何並肩作戰?

現在安東軍構成非常複雜,漢虜兩姓派系林立,除了李風雲無人可以指揮,這也是李子雄、李渾、韓世諤等老將即便資歷老戰鬥經驗豐富但也不得不甘居其下的重要原因,然而羅藝不瞭解安東軍的複雜性,亦不瞭解李風雲在安東的絕對權威,他想當然地認為跟在安東軍後面就行了,平時冷眼旁觀,關鍵時刻沖上去頂一把,很簡單的事,但這對李風雲和安東軍來說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而是一個不確定的風險極大的變數,原因無他,雙方之間沒有任何信任,且聖主、衛府和東征統帥部都公開了「借刀殺人」之意,這種情形下桀驁不馴驕悍跋扈的羅藝突然出現,要求合作,要求並肩作戰,你讓李風雲和安東諸將怎麼想?當然以最大惡意去揣測羅藝的真實目的,結果可想而知。

「遵從李副大都護的命令?」羅藝翻了個大白眼,鄙夷問道,「他有什麼資格指揮某?誰授權他可以指揮某?」

韓世諤無心爭執,果斷說道,「既然如此,你我休談合作,亦無可能攜手南下。」

羅藝有些意外,他預料到安東軍很難接受他,即便站在面前的是老兄弟韓世諤也是一樣,但安東軍實力有限,尤其對糧草武器的需求非常急迫,為此必然向他妥協,以極力改善雙方之間的關係,竭盡所能爭取鴨綠水東岸給予己方有力支援,如此他即便不能擁有一部分安東軍的指揮權,但最起碼可以向安東軍施加重壓,繼而直接影響到安東軍的決策,這也等於間接控制了一部分安東軍的指揮權,有助於他對整個戰局的掌控,有助於他巧妙利用安東軍的力量來實現東征目標和他個人之目的。

當然,安東利益不在他的考慮當中,安東軍的死活亦與他無關,相反,安東利益損害越大,安東軍傷亡越是慘重,就越符合聖主和中樞的利益,就越對羅藝有利,所以當初羅藝提出渡河攻擊建議後,崔弘升遂將計就計,讓其北上石柱口配合安東軍,雖然崔弘升未必心懷善意,但羅藝還是義無反顧地執行命令,原因就在如此。將計就計大家都會,關鍵是誰笑到最後,誰能獲得最大利益,這就要看各自的本事了,而羅藝很自信,富貴險中求,若想在仕途上更進一步,贏得一個輝煌未來,唯有劍走偏鋒,行險一搏。

只是他想到了開頭,卻沒想到結尾,沒想到韓世諤拒不妥協,一口拒絕了自己,讓自己陷進了進退兩難之窘境。

現在怎麼辦?以羅藝手上的四千人馬,進入鴨綠水東岸作戰,內無糧草,外無援兵,純屬找死,唯一辦法就是與安東軍並肩作戰,否則就只能留守隆林,錯失立功良機,至於不經安東方面同意就擅自跟在安東軍後面伺機而動,此等不負責任的荒唐之舉,羅藝想都沒想過。在雙方沒有信任且聖主和東征統帥部均已公開表露出「借刀殺人」意的情形下,安東上上下下高度戒備,對羅藝充滿敵意,任何一個誤會或者一個誤判,都有可能導致雙方大打出手,最終結果是羅藝性命難保,裡外不是人,兩頭不討好,自作孽不可活。

羅藝稍事躊躇,斜瞥了韓世諤一眼,冷哂道,「你我雙方是否合作,還輪不到你做主吧?你既代表不了安東大都護府,亦代表不了李副大都護,你憑什麼一口拒絕?」

韓世諤笑了,目露嘲諷之色,「你我是兄弟,所以某實話實說,如果你聽不進去,那就左耳進右耳出,權當沒聽到,不過在你做出決定之前,某提醒你一下,在安東,李子雄、李渾、來淵、周仲,包括某,行事一向都很低調,對李平原亦是忌憚三分,原因無他,實力過於懸殊。」

韓世諤舉起馬鞭,指著羅藝的鼻子,厲聲說道,「以你現在實力,李平原殺你,比碾死一隻螞蟻還簡單,而你到了鴨綠水東線戰場上,卻不聽李平原指揮,李平原為了杜絕隱患,必然痛下殺手,至於如何向聖主交待,那根本不是事,因為李平原麾下叛賊、蠻虜如雲,隨便找個理由就能搪塞過去,到那時,聖主又能如何?難道為了你這麼個驕悍跋扈、自以為是的衛府郎將,聖主還要與李平原反目,與安東成仇,把大好局面葬送乾淨?」

羅藝大怒,火冒三丈,「你知道某進入鴨綠水東線作戰,對安東軍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糧草武器,源源不斷的糧草武器的支援,否則崔弘升為何要冒著得罪聖主和宇文述的危險,命令某東渡鴨綠水?他只有以某為幌子,以支援某的名義,才能光明正大的向鴨綠水東岸運送糧草輜重,才能給安東軍以有力支持。」

「這才是關鍵,才是某站在這裡的真正原因。」羅藝手指身後江水,衝著韓世諤怒聲叫道,「即便沒有某的主動請纓,崔弘升也一樣會派人東渡鴨綠水,派遣軍隊與安東軍會合,從而給他支援安東軍找到一個恰當理由,但某的主動請纓,卻拱手送給崔弘升一個掩飾其真實目的並為其日後推卸脫罪的絕佳機會。這是個陷阱,某一不小心掉進去了,但某是什麼人?豈能束手就縛,任由宰割?想榨乾某,從某的身上撈盡好處,就必須付出代價,拿出足以打動某的利益,否則某就拼了這條性命,魚死網破。」

韓世諤不屑一顧,對羅藝的威脅置若罔聞,不過讓他好奇的是,李風雲與崔弘升聯手佈置的這個局,羅藝又是如何看破的?崔弘升絕無可能透露機密,羅藝肯定是從其他地方得到了某些相關機密,而今天局勢已逐漸明朗,羅藝推斷出這個結論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誰會給羅藝提供相關機密?

韓世諤馬上想到了一個人,長孫安世。

羅藝是關隴武川系的一員大將,而今日武川系雖然還以獨孤氏為首,但核心成員已有巨大變化,比如虜姓長孫氏就因長孫晟的崛起而成為武川系的核心成員。安東大都護府成立,長孫晟之子長孫安世出任大都護府的長史,位高權重。長孫安世自小從軍,一直跟在父親長孫晟身邊征戰大漠,而長孫晟同樣是秘軍統帥,是僅次於裴世矩的秘軍統帥。當年正是長孫晟把危難之中的啟民可汗救了出來,一手開創了長達十餘年的南北和平之局,而追隨其左右的秘兵中就有李平原。由此推斷,長孫安世與李平原的關係應該非同一般,再聯想下去,此次長孫安世出任安東大都護府長史,應該得到了裴世矩的鼎力舉薦,如此一來,長孫安世於情於理都要在第三次東征中幫助一下安東軍和李平原。

韓世諤嚴肅起來,鄭重其事地問道,「你主動請纓渡河東進,內中是否另有玄機?」

羅藝冷笑,「事實擺在這,你若拒絕合作,非要把某留在雩水,那激戰開始後,崔弘升用什麼理由給你安東軍運送糧草武器?就算崔弘升膽大包天,豁出去了,但其他人擔心受到連累,又豈敢縱容包庇?」

韓世諤遲疑良久,說道,「事關重大,如果出了事,某肯定要承擔責任,而某現在的處境……」

羅藝心領神會,當即拍著胸脯說道,「某可以做出承諾,而你要像過去一樣相信某。某不是小人,也不屑於做小人,到了戰場上更不會陰謀詭計。」

韓世諤點點頭,對羅藝的為人很放心。羅藝雖然桀驁不馴,飛揚跋扈,但為人剛直,寧折不屈,這種性格在戰場上無往不利,而在朝堂上就很吃虧,遇到小人算計,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韓世諤權衡再三,不得不妥協。他向羅藝伸出一隻手,「你我兄弟擊掌為誓,你可以不接受李平原的指揮,不聽從李平原的命令,但你不要任性妄為,更不要胡作非為,關鍵時刻必須聽兄弟一句勸,千萬不要把兄弟我害死了。」

羅藝大笑,與韓世諤擊掌為誓,「你我兄弟合兵一處,並肩作戰,生死與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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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7章 敵蹤現

高句麗的青川城位於大定河和薩水交匯區的中心,其向西十餘里便是大定河,有川西津口,過河再西行兩百五十餘里便是鴨綠水,而向東則是薩水,有川東津口,由此過河東行一百五十餘里就是平壤城。

青川城的重要性可想而知,其在與中土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中承擔了拱衛平壤之重任。如果說遼水和遼東城是拱衛平壤的第一道防線,那麼烏骨城和鴨綠水就是拱衛平壤的第二道防線,青川城及其東、西兩側的大定河和薩水則構成了拱衛平壤的第三道防線,所以青川城一旦失守,平壤就門戶大開,將直接面對對手的兇猛攻擊。

前年薩水大戰這裡是主戰場,一片汪洋,屍橫遍野;去年高句麗人重兵駐防青川,但中土人並未渡過鴨綠水,青川城因此贏得了寶貴的喘息時間,高句麗人隨即抓住這難得機會,竭盡所能修繕、鞏固和加強了青川城的防禦;今年大戰再起,傷痕纍纍奄奄一息的高句麗已難以為繼,只能殊死一搏,只能把有限力量用在「刀刃」上,爭取再創奇蹟,而鴨綠水防線和青川防線就成了平壤的「救命稻草」,能否牢牢抓住這兩根「救命稻草」,直接決定了高句麗的命運。

四月二十九,乙支文德趕至青川,親臨前線指揮,決心利用青川兩水一城之有利地形,以及青川三萬戍軍和剛剛從平壤增援而來的兩萬精銳,打造成一道不可踰越的鋼鐵防線。

午時過後,青川守將少室麟、師辛、泉百草聯袂趕到川東津口迎接乙支文德。

乙支文德下了船,與少室、師、泉三將稍事寒暄後,馬上轉入正題,「可在江南山東南麓及大定河中上游一帶髮現靺鞨人的蹤跡?」

平壤接到靺鞨人倒戈一擊的消息後,立即命令青川派出大量人手,沿大定河北上尋找敵蹤。雖然平壤對局勢還抱有一線希望,認為粟末靺鞨即便乘火打劫,亦不敢孤軍深入到平壤周邊一帶行險一搏,畢竟靺鞨人實力有限,為圖自保和安全,攻陷國內城、侵掠咸鏡城等高句麗北部重鎮已是極限,在局勢沒有發生顯著變化之前,南下高句麗腹地作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這畢竟是推測,當前平壤對粟末靺鞨的現狀並無準確瞭解,所以也就無法對粟末靺鞨的行動做出準確推斷,為預防萬一,當謹小慎微,全力備戰。

乙支文德問得很隨意,並不指望有答案,畢竟平壤那邊前天才下達命令,就算青川這邊不遺餘力全力以赴,亦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探查到四五百里之外的軍情,所以他的目的就是督導一下,敦促下邊的統軍將領們要嚴格執行命令,不要敷衍了事甚至陽奉陰違。

少室、師、泉三將聽到乙支文德問起軍情,臉上笑容頓時消散,神情驟然嚴峻。

乙支文德察覺到異常,很驚訝,當即問道,「你們發現了敵蹤?」

三將同時點頭。少室麟做為主帥,躬身答覆道,「今天上午有一支斥候小隊傳來消息,他們在青川以北大約一百二十餘里外的山野裡,與一隊靺鞨斥候遭遇,雙方稍有接觸後,那隊靺鞨斥候便飛遁而走。」

乙支文德吃驚了,「那隊靺鞨斥候有多少控弦?」

「百餘騎。」少室麟答道。

乙支文德的眉頭頓時皺起,神色十分凝重,「消息準確?」

如果靺鞨斥候只有零星數人或十幾人的小隊,那還有可能是前哨,但百餘騎的斥候隊伍,肯定不是敵人前哨,敵軍主力十有八九就在後面。

少室麟不假思索地說道,「準確。我已派出更多人馬火速北上尋找敵蹤,最遲明天上午,我們就能接到更準確的消息。」

乙支文德點點頭,一邊凝神思索,一邊追問道,「這兩天可有北部邊鎮送來的消息?」

「沒有。」少室麟說道,「這兩天我們並沒有接到北部任何一座邊鎮的消息,但今天我們卻在距離青川城一百餘里外的地方發現了敵蹤,兩下印證,再大膽假設一下,或許背信棄義的靺鞨人已呼嘯而來,意圖在我們的背後插上一刀,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給我們致命一擊。」

乙支文德沉吟不語。

「大將軍,以我們對靺鞨人的瞭解,還有對粟末酋帥鐵驪、回跋酋帥乙典等靺鞨強者的瞭解,就目前這種局面來說,他們落井下石乘火打劫是肯定的,但孤軍深入直殺平壤,置自己於九死一生之險境,卻十分反常。」泉百草看到乙支文德遲遲不言,於是大膽進言道,「大將軍,事出反常即為妖,這裡大有玄機,或許風馳電卷而來的並不只是靺鞨人,還有中土人,中土的偏師,他們的目的是配合和幫助中土主力大軍迅速渡過鴨綠水。」

乙支文德的表情愈發陰沉,蒼老面孔上的皺紋也似乎更深,而挺直削瘦的身軀似難以承受無形之重壓,漸呈疲憊傴僂之態,隨風飄拂的灰白髮須在這霎那竟給人一種瞬間變白的錯覺。

「大將軍,這種估猜雖有危言聳聽之嫌,但並不是不可能,只要有一線可能,我們就必須全力防備。」師辛也及時插言道,「中土人連遭重挫,對我高句麗恨之入骨,必欲殺之而後快。今年他們的進攻更為兇猛,攻擊速度更為迅捷,足以證明他們亡我高句麗之心不死,為此肯定無所不用其極,而收買靺鞨人,取間道偷襲平壤,等等諸如此類卑鄙無恥之手段,亦必層出不窮,不可不防。」

少室麟緊隨其後,剛想進言,卻被乙支文德舉手阻止了。

「你們的推測很有道理,你們想迎頭痛擊,把來犯敵人殺個乾淨,這也未嘗不可,但是……」乙支文德看看三將,平靜說道,「目前軍情不明,戰局撲朔,不可妄下結論。稍安勿躁,以不變應萬變,只要牢牢抓住主動權,這一仗我們就有勝算。」

三將意圖明顯,就是要主動出擊,利用援軍來臨兵力充裕的有利時機,給來犯敵人以迎頭痛擊,反過來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大將軍,中土人來勢兇猛,姜大將軍亦已退守鴨綠水,這種危局下靺鞨人由側翼撲來,若不能以雷霆之勢將其擊敗,則我軍必陷腹背受敵之窘境,鴨綠水防線一旦因此而失守,後果不堪設想。」少室麟不顧乙支文德的阻止,毅然進言,「大將軍,情勢危急,被動防守只會讓形勢愈發惡化,唯有主動出擊,以攻代守,予來犯之敵以重創,我們才有逆轉危局之可能。」

乙支文德抬頭遠眺,凝神沉思,良久,他蒼老面孔上的冷峻之色漸漸散去,一絲淡淡笑容緩緩綻放,接著他深深吸了一口河畔清新空氣,轉身望向焦慮不安的青川三將,說了一句重複的話,「你們的推測很有道理。」

停頓了片刻,迎著三將期盼目光,乙支文德慢條斯理地問道,「如果這個推測不幸言中,如果靺鞨控弦的後面確實有一支中土軍隊,有一支中土偏師,那麼你們主動出擊之策是否正確?能否奏效?是否恰好中了敵人之奸計?」

三將略一思索便已明白乙支文德的意思,雙方之所以分歧嚴重,關鍵在於對來犯敵軍實力判斷不一。

三將認定即便有中土偏師聯合靺鞨人一起來犯,數量也十分有限,畢竟取間道奔襲,長途跋涉,山高路遠,崎嶇難行,糧草運輸極其不便,中土軍隊根本沒辦法大規模行動,而靺鞨人要保存實力,亦不可能殊死一搏,如此一來己方只要出動出擊,予敵以迎頭痛擊,必有勝算。

然而乙支文德的判斷恰恰相反,他認為如果有中土偏師聯合靺鞨人取間道奔襲而來,那麼為了確保勝算,確保達到預期攻擊之目標,中土偏師必定要達到一定規模,如此一來己方貿然出擊,必然掉進對手陷阱,遭到對手猛烈攻擊,一旦損兵折將,甚至丟掉青川防線,後果就不是嚴重了,而是要亡國了。

三將面面相覷,雖持有異議,但乙支文德現在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他的一言一行都具有不可置疑的權威性,而薩水大捷就是典型例子,之前高句麗上上下下誰能相信這個近乎神蹟般的勝利?所以關鍵時刻,難以抉擇的時刻,大家還是毫不遲疑地相信乙支文德。

「平壤對靺鞨人早已做好了最壞準備,對目前這一惡劣狀況有所預測,但有一點我們還是有所忽略,甚至可以說是估計不足。」乙支文德繼續說道,「靺鞨人與中土仇怨甚深,即便靺鞨人改弦易張臣服中土,亦不會贏得中土的信任,雙方之間的合作十分艱難,然而就目前局勢來看,靺鞨人既然敢於孤軍深入直殺平壤,必然得到了中土的支持和承諾,拿到了讓他們無法拒絕的巨大利益,而尤其重要的是,能夠讓根本不可能信任中土的靺鞨人,不惜代價傾盡全力攻打平壤,唯一可能就是靺鞨人根本沒有選擇,而能夠讓靺鞨人屈服的唯一手段就是絕對實力,足以屠滅他們的強大實力,從而迫使靺鞨人不得不言聽計從,不得不為中土衝鋒陷陣。」

聽到這裡,三將連連點頭,對乙支文德的分析頗為認同。

「真實狀況是否就像我們推測的一樣,目前並無證據,所以主動出擊顯然不妥,當然,一味被動防守亦為不利,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丟失主動權,因此我的建議是,先派一軍立即沿大定河北上,支援一百五十里外的惠城,一邊據城堅守,遲滯敵軍攻擊速度,一邊四下打探,摸清敵軍底細,只待形勢明朗,再做決策亦為不遲。」

少室麟、師辛、泉百草躬身應諾。

「另外把敵斥候軍逼近青川一事速報平壤,不可延誤。」

少室麟連聲答應,然後問道,「北上阻擊一事亦不可貽誤,還請大將軍速下命令。」

乙支文德毫不猶豫,手指少室麟,「你即刻率一軍北上,輕車簡從,日夜兼程,務必於明日上午抵達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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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6章 一種可能

四月二十九,鴨綠水東岸,鐵山城。

姜以微接到靺鞨人背信棄義、倒戈一擊的惡訊時,正在鴨綠水東線巡視防務,雖然他對此已有所預料,但只要沒有發生,就始終抱著一絲僥倖一線希望,然而該來的終究要來,危難時刻,仗義相助的少,落井下石的多,弱肉強食,生存法則就如此殘酷。

「消息是否可靠?」姜以微望著前來送信的心腹僚屬溫陽,神色木然地問道。

「可靠。」溫陽抓著頜下灰白鬍鬚,削瘦而憔悴的面龐上陰雲密佈,鬱憤、無助、沮喪等各種負面情緒糾纏在一起,讓其心力交瘁,但他沒有絕望,低沉語氣中透出一股強烈的決絕之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最不濟也就是與高句麗共亡而已。

消息由隆林守將親自送達,確切可信。溫陽把事情始末詳細告知,最後說道,「隆林守將不戰而逃,按律當斬,但他以最快速度把靺鞨人倒戈一擊的消息送出來,卻是有功,只是功過不能相抵,如何處置,還請大將軍示下。」

姜以微不以為然地搖搖手,「大敵當前,非常時期,需靈活變通,不要拘泥小節,以免因小失大。依我看,功過足以相抵,還是官復原職,讓其繼續領軍作戰,為國效命。」

溫陽略作躊躇,欲言又止,顯然對姜以微的處置方法有異議。正因為大敵當前,軍紀尤需嚴明,不可鬆弛,更不可縱容姑息,否則人人效仿,後果嚴重,但姜以微是高句麗右大將軍,與左大將軍乙支文德同為軍方最高統帥,質疑姜以微的決策就是挑釁姜以微的權威,所以溫陽即便是姜以微的親信,此刻也不敢公然反對。

「我知道軍紀不可違,但正值用人之際,且其在大兵壓境之時,不是盲目衝動與城池共存亡,而是非常冷靜和理智地做出了最有利之決策,很了不起。」姜以微知道溫陽持有異議,對此事的處置有失偏頗,有可能造成負面影響,於是正色告誡道,「為將者,所做決策首先就要利益最大化,若非走投無路,切不可逞匹夫之勇,所以在我看來,那位隆林守將關鍵時刻處置得當,功勞很大,足以抵償他棄守隆林之過。」

溫陽不敢反對,躬身應諾。

姜以微想了一下,又說道,「你把這件事遍告全軍,要明確告訴全軍將士,當前形勢下,生存第一,我們唯有生存下來,唯有保全有生力量,才能確保親人和家園的安全,才能確保高句麗的生存,而為了生存,我們要用盡一切手段,要無所不用其極,切不可與敵人同歸於盡,更不要每戰必玉石俱焚。將士們都戰死了,軍隊都打完了,誰來守護親人和家園?誰來守護高句麗?」

此言一出,溫陽心裡頓時湧出一股冰冷寒意,即便夏日陽光高照,汗水淋漓,但那種徹骨冷意,還是讓他如墜冰窖,恐懼不已。

形勢不妙,現在就連好戰而自信的姜以微都對此仗不再樂觀,甚至公開要求全軍將士務必保存實力,其言下之意很明顯,一旦走投無路了,不要捨身赴死,亦不要玉石俱焚,而是要活下去,頑強堅持下去,只要人在,高句麗就有希望。

溫陽心神俱震,霎那間有窒息之感,情不自禁張大嘴巴長長吸了口氣,稍事舒緩後,他馬上說道,「這是大將軍的命令?」

姜以微沉默稍許,點點頭,「這是我的命令,必須執行。」

「大將軍可曾考慮後果?」

「你擔心影響士氣?」姜以微笑了,「我相信他們,相信他們的勇氣和鬥志,但這場戰場對我高句麗很不公平,對手太強大,我們堅持到現在是空前奇蹟,而我們若想把這個奇蹟延續下去,首先就要給將士們以生存的希望,而不是絕望。只要有希望,將士們就能繼續堅持,哪怕流盡最後一滴血也不會輕言放棄,而高句麗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堅持,哪怕只剩下一座城池,一條河流,一個人,高句麗也決不能放棄戰鬥。」

溫陽暗自苦笑,雖然不知道姜以微的真實想法,不知道姜以微義正嚴詞的背後隱藏著什麼,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靺鞨人的背叛對姜以微衝擊很大,甚至讓姜以微在瞬息之間便失去了對這場戰爭的自信,而姜以微對未來戰局的悲觀態度,直接決定了高句麗的命運。這很可怕,細思極恐。

溫陽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提醒道,「大將軍的這道命令很快就會傳到平壤,而目前局勢下,這道命令背後所傳遞出的訊息一旦被平壤誤解,誤會大將軍的立場發生了變化,其所導致的後果不但對大將軍不利,對高句麗的存亡更為不利。」

姜以微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多慮了。如果大王害怕了,已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甚至對我和姜氏都不再信任,還有誰能拯救高句麗?」

溫陽點點頭,無意繼續這個敏感話題,隨即話鋒一轉,「如今靺鞨人殺來了,已越過雩水,正沿著江南山東南麓呼嘯而下,一旦渡過大定河,兵臨青川城,則我後路斷絕,有腹背受敵之危,而更嚴重的是,平壤對此事可能還一無所知,一旦被靺鞨人打個措手不及,形勢就嚴峻了,所以我認為,當務之急是火速支援青川城,加強大定河、薩水一線的防守,確保鴨綠水與平壤之間的暢通無阻。」

姜以微斷然搖手,「那是平壤的事,是乙支大將軍的職責所在。」接著他以手中馬鞭指向滔滔江水,「我的戰場在這裡,守住鴨綠水才是我的頭等重任。」然後又把馬鞭指向溫陽,「立即把靺鞨人背信棄義倒戈一擊之事,十萬火急告知平壤。」

溫陽遲疑少許,還是進言道,「大將軍,靺鞨控弦風馳電卷,速度極快,而大定河、薩水一線又毫無防備,一旦靺鞨人偷襲成功,青川失守,糧道斷絕,則戰局就對我鴨綠水一線十分不利了。」

「我雖然不敢低估靺鞨控弦的實力,但也不會高估粟末酋帥鐵驪的膽略。」溫陽微微一笑,問道,「以你對靺鞨人和鐵驪等靺鞨酋帥的瞭解,你認為這件事正常嗎?靺鞨人就算背叛了我們,倒戈一擊,要乘火打劫,最多也就是攻佔國內城,如果膽子更大一點,也就是渡過鴨綠水,侵擾一下咸鏡城,燒殺擄掠一番撈點實惠,至於說南下江南山,偷襲青川城,深入我高句麗腹地威脅平壤,能給他們帶來多大的現實利益?顯然是無利可圖,弊大於利,十有八九會遭到我軍的迎頭痛擊,得不償失。由此推斷,不難看到靺鞨人呼嘯而來的真正目的,就是衝著我們來的,衝著鴨綠水來的。他們從側翼突破我們的防線,包抄到我們的後方,斷絕我們的糧道,威脅我們的安全,最終目的就是要逼迫我們不得不棄守鴨綠水,全線收縮於平壤,從而幫助中土軍隊搶在雨季來臨前殺到平壤城下,給中土軍隊攻打平壤贏得更充足的時間。」

溫陽一點就透,吃驚地說道,「眼前戰局,恰好可以證明靺鞨人已倒向中土,並遵從中土的命令,與中土左右夾擊鴨綠水。」

「你還是低估了靺鞨人和粟末酋帥鐵驪。」姜以微冷笑道,「唇亡齒寒,高句麗的今天或許就是靺鞨人的明天,而以靺鞨人與中土之間的仇恨,中土只要抓到機會必定置其於死地,因此靺鞨人若想好好活著,首先就要保存實力,實力越弱,死得越快,所以從鐵驪和靺鞨諸部酋帥的立場來說,投降中土可以,但不會為中土衝鋒陷陣打我高句麗,那純屬找死。」

溫陽愈發吃驚,「難道,那是一支中土軍隊?打著靺鞨旗號的中土軍隊?」

「雖然沒有證據證明那是一支中土軍隊,但就目前情況來推測,靺鞨人即便投降了中土,積極主動配合中土打我高句麗,也絕無可能冒著全軍覆沒的危險孤軍深入。」姜以微眉頭緊皺,稍作沉吟後,慢慢說道,「然而,現在靺鞨人的確孤軍深入了,隆林守將親眼所見不會有假,所以只有一種可能。」

「靺鞨人的背後,有中土軍隊,而且還是大量的中土軍隊,否則靺鞨人不但不會孤軍深入,更不會有上萬控弦呼嘯而出。」溫陽當即做出了大膽推測,「今年中土人一反常態,推進速度非常快,半個月內就兵臨鴨綠水,其原因可能就在如此,就在於有偏師聯合靺鞨人突破我們的側翼防線,包抄到我們的後方,對我們形成前後夾擊。」

「這個可能性非常大。」姜以微說道,「所以我們不能動,不論我們的側翼和後方出現了何種狀況,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堅守鴨綠水,如此一來不論對手有何陰謀詭計,我們都不會上當。」

溫陽連連點頭,「這一推測,是否連同靺鞨人背叛的消息,一起告知平壤?」

姜以微不假思索地斷然搖手,「沒有證據的推測就是不負責任的胡說八道。」

兩人正在商討之時,有快馬飛馳而來,「大將軍,平壤急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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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5章 有所取捨

四月二十七,平壤。

大王高元,丞相高建武,還有大將軍乙支文德,君臣三人望著案几上的急報,臉色陰沉,相顧無語。

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大難臨頭之際,靺鞨人背信棄義,倒戈一擊,使得局面驟然惡化,高句麗立即陷入了中土、新羅百濟和靺鞨族的三面圍攻之中,形勢岌岌可危,亡國之禍近在眼前。

這個消息是從國內城十萬火急送來的,是丞相高建武暗中部署在國內城的密探,於城池失陷後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傳出來的訊息,因此高建武深信不疑。高建武拿人頭擔保消息可靠,高元和乙支文德當然不會懷疑,所以君臣三人面對險惡困局,首要之務便是謀取對策。

「現在我們的敵人增加到了三個,如果把內部叛逆也算上,那就是四個敵人,內外夾攻,平壤岌岌可危。」高建武率先打破沉默,語氣沉重,憔悴不堪的臉上寫滿了無奈和鬱憤,「這邊中土人剛剛把我們派過去的使者殺了,斷絕了談判議和之路,那邊靺鞨人就背叛了我們,倒戈一擊,並且渡過鴨綠水,直殺平壤而來,其目的很明確,就越是要踩著我高句麗人的鮮血和白骨,向它的新主人獻媚邀寵。」

雖然目前並沒有證據證明靺鞨人已倒向中土,但自去年中土第二次攻打高句麗開始,前粟末靺鞨首領、現中土遼西太守突地稽,就變本加厲,派出更多親信趕赴粟末水兩岸遊說靺鞨諸部,好在中土第二次攻擊因國內叛亂而匆匆結束,使得靺鞨那邊的形勢並沒有惡化,然而今年中土第三次攻擊高句麗,擺出一副不死不休的局面,而高句麗卻被年復一年的戰爭活活拖垮了,形勢明擺著對高句麗不利,這種情形下就連平壤自己都不相信靺鞨人還會信守盟約,所以不難想像困境下的靺鞨人如何選擇了,當然是識時務者為俊傑,良禽擇木而棲,搶在形勢尚可操作範圍內,早早倒向中土,抱緊新主子的大腿,為新主子衝鋒陷陣,拿舊日兄弟的頭顱邀功領賞了。

前年薩水大戰,中土敗北,高句麗贏得空前大捷,靺鞨人功不可沒,正因為如此,靺鞨人與中土結下了死仇,即便中土許諾既往不咎,但靺鞨人豈肯相信中土人不會秋收算帳?所以去年高句麗尚未陷入絕境,靺鞨人面對中土的招撫始終搖擺不定,但今年不一樣了,今年高句麗窮途末路,靺鞨人如果繼續跟著高句麗一條道走到黑,結果可想而知,只是投奔中土又沒有安全保障,怎麼辦?唯有納投名狀,靺鞨諸部唯有盡起大軍攻打平壤,付出血淋淋的代價,拿出豐厚的切實利益,才能打動中土,才能讓中土相信靺鞨人的投誠誠意,相信留著靺鞨人還是有作用的,如此才有可能讓中土放棄打擊報復甚至是滅殺靺鞨族。

所以站在靺鞨人的立場去推演局勢變化,可以肯定靺鞨人的目標不會僅是一座國內城,亦不會止步於鴨綠水東岸、江南山北麓,而是劍指平壤,殺到平壤城下,迅速惡化高句麗局勢,把高句麗逼上絕路,繼而策應和幫助中土大軍攻打平壤。唯有如此,靺鞨人才有資格跪倒在中土腳下,抱著中土的大腿叫主人,乞求中土的饒恕和接納。

對高建武的這一悲觀推斷,高元和乙支文德均無質疑,均認為靺鞨人正在鴨綠水東岸燒殺擄掠,縱馬飛馳,很快就要兵臨大定河、薩水一線,直接威脅平壤。

高元很憤怒,咬牙切齒,厲聲叫道,「無恥叛逆,殺無赦。只要它敢來,我們就殺它個片甲不留。」

高建武略略皺眉,告誡道,「大王,平壤現在三面受敵,若三線作戰,局勢必然失控。」

高元氣極,衝著高建武吼道,「之前你曾建議以割讓扶餘故地向靺鞨人求援,結果如何?結果靺鞨人根本不上當,根本不敢從中土手上搶奪扶餘故地,反而倒戈一擊,調過頭來打我們。如今靺鞨人打來了,上萬控弦呼嘯而來,你說怎麼辦?你還要割地議和?現在就算你把平壤送給靺鞨人,靺鞨人也不會停下攻擊,因為事實很明顯,我們三面受敵,四面楚歌,危在旦夕,靺鞨人豈肯仗義相助,與我高句麗共存亡?」

「大王冷靜一些。」高建武夷然不懼,極力勸諫,「目前形勢下我們當然不可能向靺鞨人妥協退讓,事實上我們就算妥協退讓,靺鞨人也不會理睬我們,但以我們現有力量,三線作戰只會加速敗亡,因此我們必須有所取捨,有所側重,可以先集中力量打一路,只要打退其中一路,我們就能迅速逆轉困局,就能從絕境中搶到一線生機。」

打退其中一路,這話說得有道理,但紙上談兵毫無意義。高元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轉目望向沉思不語的乙支文德,問道,「計將何出?」

「丞相言之有理。目前我們逆轉危局的唯一辦法就是集中力量打一路,只要打敗其一路,局面就好轉了,堅持下去的機會就大了。」乙支文德手撫花白長髯,緩緩說道,「大王,現在我們雖然有三個敵人,但真正對我們構成生死威脅的只有中土,而來自北面的靺鞨控弦和來自東南方向的新羅、百濟聯軍,實力平平,只要抓住機會,憑藉我們現有力量,足有給他們致命一擊。」

「在這三個敵人中,中土亡我之心最堅決,不把我高句麗摧毀誓不罷休,所以中土最難對付;靺鞨控弦既無亡我之心,亦無亡我之力,他們的背叛和倒戈一擊不過是走投無路之下的無奈選擇,為了生存不得已而為之,所以靺鞨人最好對付;新羅、百濟聯軍亦有亡我之心,但無亡我之力,所以只能寄希望於中土,只能窺伺一側乘火打劫,只能牽制我們,分散我們一部分力量,卻不能給我們以實質性威脅,所以他們就像附骨之疽,讓人不勝其煩。」

高建武心領神會,頗為認同,連連點頭。他的想法實際上與乙支文德不謀而合,只是同樣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沒有份量,從乙支文德嘴裡說出來就是計謀,原因無他,乙支文德創造了薩水大捷的神話,權威正盛。

高元也是若有所悟,凝神傾聽。

「對待附骨之疽的最好辦法就是置之不理。」乙支文德繼續說道,「我們在東南邊境上故佈疑陣,暗地裡把防守主力抽調出來,調到平壤,同時把平壤防守主力調到大定河、薩水一線,於青川設下陷阱,誘敵深入,集中力量打靺鞨控弦。」

「我剛才說了,靺鞨人最好對付。靺鞨人看似來勢洶洶,實則色厲荏苒,惶惶不安。靺鞨人為了生存不得不倒戈一擊,同樣的,他們為了生存,就必須保存實力,沒有實力他們就連給中土**的資格都沒有,所以靺鞨控弦絕無可能傾盡全力攻打平壤,更無可能與我高句麗決一死戰,他們呼嘯而來的真正目的,無非就是混亂形勢,乘火打劫,同時給中土人東渡鴨綠水創造機會。中土人只要搶在雨季前東渡而來,就能贏得更多攻打平壤的時間,如此勝算就能大增,而若形勢發展到那一步,靺鞨控弦和新羅、百濟聯軍必定與中土人會師平壤城下,三路大敵同攻平壤,則高句麗亡矣。」

乙支文德的目標是靺鞨控弦,為此平壤就只能放棄東南防線,就只能向新羅、百濟聯軍敞開大門,而此機密一旦暴露,一旦給新羅、百濟聯軍知道了,蜂擁而入,形勢就可怕了,敵人快馬加鞭數日之內就能殺到平壤城下,如此平壤腹背受敵,危在旦夕。

所以高元稍一思量後,急切問道,「若機密洩露怎麼辦?現在誰敢保證孤的王宮內就沒有叛逆?中土楊玄感、斛斯政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叛逆就在中土皇帝的身邊,但中土皇帝懵然不知,倍加信任,委以重用,結果一敗塗地。」

「我們不能讓形勢惡化到極致,不能讓平壤陷入三路敵人的圍攻,更不能讓高句麗生機盡絕。」乙支文德泰然自若,不慌不忙地搖搖手,「為了達到這個目標,我們首先就要把中土大軍阻擋在鴨綠水一線,不讓他們搶在雨季前渡河而來,為此我們必須有所取捨。」

取捨?高元愈發焦慮,躊躇不安。

「相比起來,我們寧願讓新羅、百濟聯軍兵臨平壤城下,也不能讓中土大軍、靺鞨控弦和新羅、百濟聯軍三路圍攻京府。」高建武以非常決絕的口氣說道,「新羅、百濟聯軍實力有限,並無攻陷平壤之可能,高句麗尚有一線希望,反之,則高句麗就有亡族滅種之禍。」

「現在的問題是,除了你們,孤還能相信誰?整個王宮,整個平壤城,現在還有多少人願意與孤共進退、願意與平壤共存亡?」高元激動了,揮舞著雙臂,衝著高建武、乙支文德大聲叫道,「如果平壤形勢遠比我們想像得更惡劣,那麼只要新羅、百濟聯軍兵臨城下,則平壤就有失陷之危。」

平壤失陷了,支撐高句麗人的最後一線希望破滅,高句麗也就轟然坍塌,霎那灰飛煙滅。

乙支文德和高建武互相看看,眼裡不約而同地掠過一絲陰霾。

高元的擔心不無道理。東南防線形同虛設,門戶大開;平壤主力傾巢而出,決戰薩水;藏在內部的叛逆窺伺一側,蠢蠢欲動,幾個不利因素聚集一起,後果之嚴重可想而知。

「大王去長安。」乙支文德果斷建議,「丞相守平壤,我去薩水。」

高句麗也有長安城,是平壤的陪都,距離平壤兩百餘里。大王高湯時期曾遷都長安城,是高句麗的政治中樞,但因為各種複雜原因,長安城終究未能取代平壤。高元繼位後,又把都城遷回了平壤,長安城則成陪都。

高元是高句麗的王,是高句麗的政治中樞核心,平壤可以失陷,高元卻不能淪亡,所以乙支文德的建議恰好可以暫時緩解一下現實危機。

「孤要去薩水。」高元象徵性地表達了一下個人意願。

高建武和乙支文德不假思索地一口否決。在這個關係到高句麗存亡的重大決策上,高元的個人意願被直接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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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4章 郭榮難做了

四月二十六,右候衛大將軍郭榮、左御衛大將軍薛世雄率東征主力軍團抵達烏骨城下。

左武衛大將軍崔弘升早早便從鴨綠水畔的泊汋城趕回烏骨城下,與負責包圍烏骨城的武賁郎將裴仁基會合後,遂率十幾名將官僚佐和數百衛士,西行十里迎接主力軍團的到來。

郭榮和薛世雄來得極快,與選鋒軍包圍烏骨城的時間僅隔兩天,這足以說明郭榮、薛世雄和李景的立場明確,態度堅決,在崔弘升直殺鴨綠水戰局對我十分有利的局面下聯袂向宇文述施壓,迫使宇文述不得不妥協讓步,如此一來第三次東征在短短半個月時間內就兵臨鴨綠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戰場上贏得了決定性優勢,雖然遼東城、烏骨城等數座高句麗重鎮尚未攻克,但就目前兩國懸殊實力來說,中土事實上已經重新奪回東征大軍在過去兩年內的攻擊成果,基本上完成了對鴨綠水西岸的佔領,奄奄一息的高句麗根本無力反攻,它唯一存活的機會,就是寄希望於中土人的憐憫,以割讓鴨綠水以西國土來換取種族的苟延殘喘。

而這正是聖主和中樞的最低目標,也是宇文述向軍方主戰派退讓的原因所在,畢竟聖主還是要御駕親征的,隨時都可能來前線,留給宇文述和軍方以自己所認定的正確快捷的軍事手段,來實現這一軍事目的的時間太短,而崔弘升的獨斷專行和風馳電摯所創造的有利局面,正好幫助軍方主戰派和宇文述達成了妥協,所以從這一點出發,崔弘升還是很感謝郭榮、薛世雄和李景三位大將軍的鼎力支持,如果倍受掣肘,崔弘升亦是有心無力,難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實現預期目標。

郭榮和薛世雄見到崔弘升,急切詢問鴨綠水一線的戰況。

宇文述有底線,沒有聖主詔令,即便是選鋒軍亦不能渡河作戰,這也是他妥協後馬上命令郭榮、薛世雄火速趕赴烏骨城的重要原因之一。他最怕的就是崔弘升不聽指揮,擅自渡河作戰,若果真如此,給他帶來的不僅有軍事上的風險,更有政治上的危機。聖主和中樞兩次御駕親征都失利了,你和統帥部獨自指揮一次就大獲全勝,這不僅是公開打聖主和中樞的臉,還充分證明衛府上上下下對改革都嚴重不滿,始終與聖主和中樞對著干。這個後果就可怕了,必定會給宇文述和衛府帶來政治災難,所以寧可不渡河,寧可放棄攻陷平壤滅亡高句麗的機會,也不能公開激怒聖主和中樞,犯政治上的錯誤。

崔弘升詳細述說,其中重點就是派遣羅藝北上石柱口。

「李平原和安東軍是否兌現承諾,是否經由晦發川、國內城渡河東進直殺平壤,目前我們不得而知。」崔弘升給自己的這一決策做出解釋,「但是,我們若想贏得攻打平壤的機會,尤其在水師不知何時渡海的情況下,就只能先寄希望於安東軍。只要安東軍取間道成功,由鴨綠水中游東渡而去,由江南山東南麓殺出,迅速突破敵側翼防線,形成兩路夾擊之勢,則敵鴨綠水防線不攻而破,高句麗人只能全線後撤,死守平壤。接下來我們就能輕鬆渡河,與安東軍會師於平壤城下,其後水師亦來會合,三路大軍共擊平壤,高句麗必亡。」

郭榮和薛世雄四目相顧,神情凝重,雖不置一詞,但態度明顯,對崔弘升此舉頗有異議。

然而,崔弘升與李平原之間,博陵崔氏和趙郡李氏之間,冀北幽燕豪門世家與安東新興勢力異軍突起之間,存在著必然聯繫,這是公開秘密,所以聖主和中樞未雨綢繆,想方設法把他們全部拉上東征戰場,試圖借助外力遏制、打擊和削弱他們,以便最大程度減少可能存在的危害,而這也是公開的秘密,所以他們必然籌謀反制,必然將計就計借助第三次東征來鞏固和加強自己的實力。

對此郭榮和薛世雄心知肚明,他們做為聖主的親信股肱,站在聖主一邊,與聖主共進退,理所當然是崔弘升和李平原的對手,只是內訌不好,互相掣肘甚至自相殘殺更是不利,而這正是統帥部拒絕安東軍南下懷遠會合的重要原因。

但安東軍不來會合,並不代表崔弘升與李平原之間就沒有默契甚至是約定。站在冀北幽燕豪門世家和安東這股新興勢力的立場來說,贏得第三次東征的勝利,建下開疆拓土的武功,是緩解與聖主、中樞之間的嚴重矛盾,有效遏制雙方激烈衝突的唯一辦法,而從崔弘升這段時間一系列異乎尋常的舉動來看,他的目標的確是平壤,由此做出大膽估猜,李平原的承諾是可信的,安東軍的確有可能克服一切困難突破敵側翼直殺平壤。

當然,李平原取間道奔襲平壤之計的風險是巨大的,所以需要崔弘升的有力配合,而從目前崔弘升的激進舉措和戰局的急驟變化來看,形勢對李平原和安東軍非常有利,現在高句麗人已被中土主力大軍的犀利攻擊所吸引,敵防守力量亦已被牢牢牽制於鴨綠水一線,只要李平原和安東軍銳意進取,猛烈攻擊,一往無前,必能輕而易舉渡過鴨綠水,迅速突破敵側翼,就此形成兩路夾擊之勢,如此三路大軍搶在雨季前會師於平壤城下不再是一句空話,而是順理成章之事。

郭榮和薛世雄肯定不會相信李平原,但他們對崔弘升有信心,因此對此仗抱有希望,若未來戰局如他們所期望的那樣發展,則得償所願。然而,聖主御駕親征就像一把懸在頭上的刀,讓他們心神不安,而聖主和中樞政治第一的理念讓他們不惜代價攫取一切權力,只是對東征來說,軍權的高度集中卻是一場災難,如果平壤城下的攻擊尚需要遠在千里外的聖主親自下達命令,戰機還能抓得住?平壤城還能攻得下?

時間寶貴,必須抓住一點一滴的時間進行攻擊,必須抓住所有能夠抓住的戰機,把戰局向有利於攻陷平壤的方向發展。只要戰局有利,只要戰機在手,即便聖主來到了前線,面對大好局面,恐怕也不得不調整策略,牢牢抓住戰機,而不是固執己見到愚蠢到地步,任由戰機擦肩而過吧?

「黃台公,以你估猜,安東軍現在應該位於何處?是晦發川,還是國內城?」郭榮試探著問道。

「安東軍絕無可能滯留晦發川,而靺鞨人亦不會狂妄自大到與安東軍決一死戰,所以以某的估猜,安東軍肯定到了國內城,早已兵臨鴨綠水。」崔弘升稍作遲疑後,緩緩說道,「當初攻打安州的時候,這支軍隊亦是電捲風馳,原因無他,在內無糧草、外無援兵的困境下,唯有出敵不意攻敵不備,一舉攻克目標,才能在絕境中殺出一條血路,才能抓住那稍縱即逝的一線生機。這次亦是一樣,安東軍若想實現預期目標,唯有風馳電摯,稍有遲滯,蹤跡暴露,則後果不堪設想。」

此言一出,郭榮和薛世雄互相看了一眼,眼裡都掠過一絲喜色。崔弘升以謹慎保守出名,從他嘴裡能聽到這番肯定之辭,能拿自己乃至博陵崔氏的政治前途做賭博,足以證明安東軍正在東進道路上風馳電摯,所以當前形勢是好的,戰局亦是有利的,而他們所要做的,就是把這個好勢頭推動下去,讓戰局向更有利的方向發展。

「如果安東軍已包圍國內城,兵臨鴨綠水,接下來他們會不會行險一搏,果斷渡河?」薛世雄問道。

「毫無疑問,安東軍肯定會行險一搏。」崔弘升不假思索地說道,「之前打安州他們就是如此,打完安州不待喘氣,他們又殺向了弱洛水兩岸,打了東胡諸種一個措手不及,所以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置之死地而後生,正是安東軍屢戰屢勝的妙訣所在。」

「既然你對安東軍信心十足,為何還要派遣羅藝北上?」郭榮問道,「你應該知道,許公獲悉此事後,必定憤怒,甚至誤會你得寸進尺,故意要挾他。」

同為山東豪門,同為山東一系,郭榮的告誡是善意的,雖然他可以適度支持一下崔弘升,但他畢竟是聖主的親信,對崔弘升的支持非常有限。

「以防萬一。」崔弘升撫髯而笑,「戰機是搶來的,不是等來的,主動出擊比被動防守要好。」

崔弘升有意敷衍,郭榮不以為意,一笑了之。

「黃台公言之有理。」薛世雄倒是明確支持,「如今大軍雲集烏骨城下,而戰機又在眼前,我們是不是主動攻城?」

不待郭榮和崔弘升表態,薛世雄抬手指向站在一側的武賁郎將裴仁基,「琅琊公,剛才你說城內有高句麗人射書,要獻城投降,願意為內應,是否確實可信?」

這是昨天的事。裴仁基負責包圍烏骨城,出了這事後,裴仁基很積極,一邊稟報崔弘升,一邊做好攻城準備。唾手可得的功勞,豈能不拿?但崔弘升嗤之以鼻,不予理睬,甚至都沒有向郭榮和薛世雄稟報。裴仁基很急切,於是悄悄求助薛世雄。他和薛世雄都是河東一系的中堅人物,又同是衛府大將,關係很好,薛世雄當然會支持他,所以明知崔弘升反對攻城,還是公開提了出來。

是否攻城,他和崔弘升說了不算,郭榮才是關鍵。

裴仁基拍著胸膛保證消息可靠,積極要求攻城。

郭榮看到崔弘升神情冰冷,暗自苦嘆。薛、裴都是關隴河東系,軍方實權派,而崔弘升這個山東豪門貴胄常年在地方任職,領軍作戰不過是臨時「客串」,衛府根基較淺,因此讓他駕馭羅藝、裴仁基這兩位衛府悍將,實在是強人所難。

「黃台公以為如何?」郭榮可不想得罪薛、裴兩人引火燒身,馬上轉移矛盾,公開徵詢崔弘升的意見。

崔弘升冷笑,毫不客氣地厲叱道,「高句麗人卑鄙無恥,反覆無常,這兩年他們投降了多少次?又出爾反爾了多少次?我們有多少將士為此付出了鮮血和生命?吃不完的虧,上不淨的當,我們為什麼就不能吸取教訓?此次東征,在我崔某兵鋒之下,只有滾落的頭顱,沒有跪地的降者。凡投降者,殺無赦!」

郭、薛、裴三將面面相覷,想到崔弘升在東進途中一刀砍下高句麗議和使者的頭顱,根本無懼聖主和中樞的責難,不禁暗自凜然。

不過敬畏歸敬畏,三將對崔弘升的心思還是一目瞭然。

如果安東軍已經渡河東進,那麼安東軍很快就會突破敵軍側翼,一舉摧毀高句麗人的鴨綠水防線,如此一來崔弘升就要給安東軍運送補充大量的糧草輜重,幫助安東軍深入高句麗腹地作戰,這種情況下如果郭、薛、裴指揮數萬主力狂攻烏骨城,每日耗費數量驚人的糧草武器,崔弘升拿什麼去支援安東軍?安東軍內無糧草,外無援兵,在鴨綠水東岸與高句麗人打得兩敗俱傷,豈不正好遂了聖主和中樞的意?

郭榮難做了,是攻還是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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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3章 爭先恐後

四月二十六,晦發川。

聯盟左司馬袁安、錄事參軍事蕭逸、功曹參軍事李孟嘗,率馮鴻和李屹所領的驍騎右軍,阿會川和元俟折所領的奚族右軍,還有鷹揚郎將薛萬徹所領的五團衛士,近一萬餘步騎將士,風風火火趕到晦發川。

這是後軍的先頭部隊,這支部隊抵達晦發川後,接下來李渾就要帶著後軍十幾萬人馬隨後跟進。

李渾急於東進,這可以理解,這實質上就是向李風雲施壓,迫使李風雲不得不加快攻擊速度,不得不盡快殺進平壤腹地,不得不傾盡全力攻打平壤以實現預期目標,如此一來,不論安東軍和諸種控弦是否損失慘重,戰局都有利於中土,李渾和齊王都能借助安東之力建下功勛贏得利益。

齊王同樣急於東進,當他從李子雄處得知李風雲已攻陷國內城,已渡過鴨綠水,心情尤為急切,恨不得立即動身,但李子雄不同意,由間道奔襲平壤,人生地不熟,且路途艱險,可謂步步驚心,危機重重,稍一大意就有可能出事,所以前中後三軍之間的銜接非常重要,必須做到互為聲援、互相策應,如此方能進退無憂。李渾和後軍不到晦發川,中軍主力就不能東進國內城。

齊王憂心如焚,好在李渾「善解人意」,不待齊王「望眼欲穿」,後軍的先頭部隊就不期而至,正好解了齊王的燃眉之急。

李子雄與諸軍總管商議之後,當即下令,驍騎右軍留守晦發川,驃騎軍、烈日軍、羽騎軍和奚族右軍,連夜開赴國內城。

命令下達後,鷹揚郎將薛萬徹找到了李子雄,要求隨主力一起東進,「某雖然只有五個團,一千衛士,但激戰之刻,膠著之時,五個團殺上去,或許就能決定勝負。」

李子雄不理睬,不答應,命令他立即率軍返回扶餘城。

薛萬徹當即擺出紈袴嘴臉,「死皮賴臉」地纏著李子雄不放,甚至搬出自己的父親薛世雄。

李子雄與薛世雄同是關隴人,同是衛府統帥,但李子雄是隴西一系的中堅,又是老帥楊素的親信干將,與河洛一系關係密切,而薛世雄是河東豪門子弟,是河東一系的中堅,兩人之間有利益衝突,泛泛之交而已,不過就下一代而言,他們都是長者前輩,在無仇怨的情況下,於情於理都要對晚輩招撫一二,畢竟抬頭不見低頭見,你給我面子,我也會給你方便。

李玟站在父親身邊,看到薛萬徹這小子不知好歹,糾纏不休,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很頭痛,於是叱責道,「你是衛戍扶餘城的鷹揚郎將,卻擅離職守,擅自率軍離開戍地,後果太嚴重。雖然那邊有安東駐軍接管你的防務,但這並不能減輕你的罪責,一旦追究下來,你不死也要脫層皮,所以你還是立即返回扶餘城的好,看在舞陰公的面子上,我家大人也就睜隻眼閉隻眼,權當沒這事。」

薛萬徹叫屈,「你們誤會了。某絕不敢擅離職守,某是接到安東副都護李渾的命令才離開扶餘城的,否則給某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擅離戍地一步。」

李玟冷笑,「你自取其禍,怨得了誰?」

李玟一聽就知道這是薛萬徹自己惹得禍。以李渾目前的處境,絕無可能招惹薛世雄,更不可能利用薛萬徹給薛世雄下套子,所以唯一可能就是薛萬徹自己想參加東征,想到東征戰場上搶功勞,而李渾將計就計,既然你自己要去,那我乾脆何不順水推舟,乾脆利用你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你父親拉到齊王這條船上來,退一步說,即便拉不過來,亦能給聖主添堵,讓薛世雄心塞。

李子雄一眼就識破了,他無意給自己和安東樹敵,於是命令薛萬徹立即返回扶餘城,否則後果自負。

薛萬徹又不是衝動少年,豈能自負後果?再說自己既然決心到東征戰場上搶功勞,而父親大人也在書信中明確給予暗示和支持,擺明了就是要給自己「兜底」,自己還怕什麼?只不過凡事都要謹慎,如果自己把事情處理好了,不麻煩父親,不需要父親出面善後,豈不可以更好證明自己的能力?

但李子雄顯然比李渾更難對付,所以薛萬徹權衡再三,不得不透露一些「底細」,否則根本過不了李子雄這一關。



四月二十六,國內城。

韓世諤率虎賁軍、風雲軍和豹騎軍連日急行軍,終於以最快速度趕到國內城。

途中他們接到了李風雲的書信,知道國內城已拿下,選鋒馬軍亦已渡河東進,所以心情更急切,奔走速度更快。沒辦法,糧草嚴重短缺,長時間滯留窮鄉僻壤,無助於緩解危機,唯有火速殺進平壤腹地燒殺擄掠,以戰養戰,才能解決問題。

龍騎軍總管高虎出城相迎。

稍事寒暄,韓世諤立即詢問,「可有副大都護和選鋒軍的消息?」

「有好消息。」高虎笑道,「四月二十三下午,選鋒軍攻陷了鴨綠水東岸北部重鎮咸鏡城,一夜擄掠後,於次日南下,直殺雩水而去。從路程上推算,今日選鋒軍應該抵達雩水,開始攻打雩水下游的隆林城。」

韓世諤驚喜不已,圍在他身邊的郭明、徐十三、鐘信、曹昆、荀長子、牛進達等諸軍總管亦是喜笑顏開。

「可有糧草補充?」韓世諤緊接著問道,「為加快行進速度,我軍輕車簡從,所帶糧草甚少,急需補充。」

高虎略作遲疑,韓世諤馬上說道,「若這邊補給困難,我軍可立即渡河東進,火速趕赴咸鏡城。」

「不可。」高虎急忙勸阻,「你們從扶餘出發至今,每日行軍百餘里,早已人困馬乏,急需休整。某的建議是,你們暫駐國內城,一邊補充糧草一邊恢復體力,同時做好渡河準備,只待與後續大軍會合,即可渡河東進。」

韓世諤心領神會,「你要帶著龍騎軍先行渡河?」

「選鋒軍已至江南山,龍騎軍若再不追上去,就要掉隊了。」高虎語含雙關,提醒韓世諤,他的龍騎軍是選鋒一員,如果不是為了等待中軍主力,龍騎軍早就渡過鴨綠水了。

韓世諤微微一笑,與身邊諸軍總管交換了一下眼神,不假思索地說道,「好意心領了,副大都護既然把衛戍國內城的重任交給了龍騎軍,你就要恪盡職守,豈能擅自渡河?」

接著他舉起馬鞭指指身邊諸軍總管,厲聲喝問,「各軍是否已人困馬乏、疲憊不堪、難以為繼?」

諸將一口否定。

韓世諤用力揮動馬鞭,聲色俱厲,「各軍是否尚有餘力渡河東進?」

諸將轟然應諾。

「傳某命令,今夜河畔紮營,明日渡河東進!」

諸將轟然領命,然後調轉馬頭,如飛而去。

高虎苦笑不迭,「明公,咸鏡城已成廢墟,你若立即渡河東進,不但將士們得不到休息,糧草亦得不到補充,就算窮盡力氣追上選鋒軍,亦無力作戰,反而成了累贅,一旦出了意外,豈不毀了明公一世英名?」

「某還有英名嗎?」韓世諤毫不客氣地指著高虎的鼻子罵道,「某如今整日與你這些馬賊流寇一起廝混,一世英名早已付之流水,哪裡還有什麼英名?某若想東山再起,唯有攻陷平壤滅亡高句麗,建下赫赫武功,所以某要渡河,馬上渡河,日夜兼程趕到江南山會合選鋒軍。至於你……」韓世諤非常囂張地用手上馬鞭捅了捅高虎的胸膛,「收起你的那點齷齪心思,給某老老實實留守國內城。平壤城很大,若想拿下平壤遠非一日之功,因此這仗還有得打,你也不愁沒仗打,更不要擔心自己沒有擄掠機會,日後等你殺進平壤你就知道了,這世上原來還有你根本搬不完的金山銀山。」

高虎雖然有氣,但他的地位與韓世諤天差地別,他這個總管和韓世諤這個總管沒有可比性,所以他只能陪著笑臉忍氣吞聲,只能連連應諾。

韓世諤有求於高虎,也是適可而止,話鋒一轉,「既然咸鏡城已成廢墟,無法得到糧草補充,而某明日又要率軍渡河東進,又急需糧草補充,那只好麻煩你了,還請高總管鼎力支持,傾力相助。」

高虎也是油滑,一邊連聲答應,一邊察言觀色,看到韓世諤面色稍緩,於是不動聲色地說了一句,「明公,選鋒皆為馬軍,速度非常快,再過數日,恐怕已過江南山,兵臨薩水河。而此去薩水路程遙遠,至少有七八百里,不但路途艱險,更深入高句麗腹地。明公人生地不熟,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遭遇不測,若有一支馬軍為斥候,前方開道,兩翼偵探,則風險大減。」

這句話進了韓世諤的耳,立即見效。

高虎說的對,大軍深入敵國腹地作戰,且還是地形險峻之地,等於是聾子瞎子,危險之大可想而知,但若有一支馬軍為斥候就不一樣了,尤其高虎的龍騎軍,其控弦之士大部分來自松漠一帶的馬賊流寇,涵括東北疆的各個種族,很可能連靺鞨人、扶餘人、高句麗人都有,而這些人打仗可能欠缺一些,但若論打家劫舍、殺人越貨,那個個都是行家裡手,深入敵國腹地做斥候綽綽有餘,完全可以為主力大軍保駕護航。

韓世諤果斷決策,至於是不是自己否定自己,自己打自己的臉,那根本不是問題。

「國內城的衛戍,某來安排。」韓世諤伸手拍拍高虎的肩膀,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明日上午,龍騎軍渡河先行,某率諸軍隨後跟進。」

高虎大喜,躬身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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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2章 暴露

李風雲攻佔國內城後,馬不停蹄,立即揮師渡河,雷霆軍、長霸軍、奚族左軍和契丹左軍大部控弦,以及粟末靺鞨十二部控弦,全部進入鴨綠水東岸作戰,第一個目標便是位於高句麗東北部的重鎮咸鏡城。

咸鏡城措手不及,再加上衛戍力量十分薄弱,又對靺鞨人防備不足,結果稍一大意就把城門丟了,城池遂告失陷。

兩萬餘控弦一擁而入,燒殺擄掠,大肆洗劫,一夜間咸鏡城就面目全非,幾成廢墟。

李風雲不加約束,縱兵擄掠,以便補充糧草提振士氣。四月二十四,選鋒馬軍沿著鴨綠水東岸繼續南下,一路風馳電摯,爬山涉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到了雩水北岸,包圍了雩水下游城鎮隆林。

隆林亦是措手不及,而城內守軍不過數百人,面對從天而降、鋪天蓋地殺來的靺鞨人,根本沒抵禦之力。

靺鞨人背信棄義,倒戈一擊,這對高句麗來說是驚天噩耗,有滅頂之災,必須以最快速度報於平壤,所以隆林守將非常果斷,毅然棄守城池,兵分兩路撤退,一路乘船順水而下,由雩水轉鴨綠水,直奔烏骨城報訊,這是最快線路,一路則南渡雩水,沿江南山東麓撤離,一邊向途中城池村落報警,一邊經大定河到薩水,直接向平壤報警,但這條線路耗時較長,且隨時都有可能被靺鞨人追上。

四月二十六,下午,選鋒馬軍攻佔隆林,再一次燒殺擄掠。

李風雲站在雩水河畔,望著遠處濃煙滾滾的城池,臉色陰沉,心情惡劣。

爾朱天嘯站在李風雲的身後,神色緊張,忐忑不安。剛剛他接到急報,提前穿插到雩水南岸的三個團的雷霆騎士,雖然成功截殺了由陸路撤離的敵軍,卻從俘虜口中得知,另有一隊敵軍已從水路逃亡,也就是說,消息洩露了,安東的好運氣到頭了,很快平壤就會知道靺鞨人不但背信棄義,而且倒戈一擊,靺鞨諸部控弦正從江南山方向呼嘯殺來,高句麗人必將做好防備,傾力反擊,這對安東很不利,會大大增加安東軍攻打平壤的難度。

就在這時,一隊突厥騎士從城池方向風馳電摯而來,蹄聲如雷,由遠而近,轉眼即至。

李風雲緩緩轉身,看了一眼疾馳而來的突厥人,又看看爾朱天嘯,輕輕揮了一下手中馬鞭,「百密一疏,這事怨不得你,亦不能怪罪將士,大家都盡力了,無須自責。」

爾朱天嘯頓時吁了口氣,急忙躬身一禮,剛想開口自責幾句,卻被李風雲一眼瞪了回去。

「十二娘子是否已經派人順水而下,急赴烏骨、泊汋一帶尋找崔大將軍?」李風雲問道。

崔家十二娘子很謹慎,為確保秘密和安全,她並沒有與李風雲同行,而是要求藏匿於雷霆軍,在爾朱天嘯的嚴密保護下衝在最前線。最危險的地方也最安全,對十二娘子的這一觀點,李風雲倒是非常認同,於是也就欣然接受,只是苦了爾朱天嘯,整日提心吊膽,唯恐出了差錯。

爾朱天嘯搖搖頭,「人生地不熟,不敢輕易派遣,需要靺鞨人同行,並且需要嚮導,以免耽擱行程或者出了意外,貽誤大事。」

李風雲微微點頭,「慎重一點好。現在局勢對我不利,若能迅速與崔大將軍取得聯繫,得到他的有力支援,則形勢必然改觀。此事你要親自過問,確保萬無一失。」

爾朱天嘯躬身應諾,猶豫片刻,問道,「明公,若與崔大將軍取得聯繫,且崔大將軍已經兵臨鴨綠水,是否擇機將其送至崔大將軍帳下?」

「這事由不得我們。」李風雲不假思索地說道,「她要恣意妄為,我們又能如何?」

爾朱天嘯愣了一下,驚訝說道,「大戰在即,誰能保障她的安全?若出了意外,由誰承擔?」

李風雲知道爾朱天嘯急於甩包袱,但自己又的確說服不了崔鈺,這事很麻煩。若崔九還陪伴在崔鈺身邊,崔九可以做她的主,但如今崔九去安東大都護府任職了,崔弘升又自顧不暇難以兼顧,崔鈺當然天高任鳥飛了,只是「飛」到李風雲軍中,卻讓李風雲頭痛欲裂,倍感棘手。

蹄聲驟止,塵土飛揚,緊接著,阿史那咄爾的聲音遠遠傳來,「副大都護急召,有何要事?」

李風雲正不知道如何答覆爾朱天嘯,阿史那咄爾這一來恰好解了圍,於是衝著爾朱天嘯招招手,兩人一前一後迎了上去。

聽說消息洩露了,阿史那咄爾亦是一臉陰鬱。看形勢發展,終究還是要與高句麗人殊死一搏,但高句麗深陷絕境,走投無路,必定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如此一來對安東軍就非常不利,一旦損失過大,傷筋動骨,不要說攻陷平壤,就連安東恐怕都回不去了。

很快,奚族酋帥辱紇王孟壩、契丹酋帥耶律鐵力,還有粟末靺鞨酋帥鐵驪,先後趕來,聽說戰局突變,接下來十有八九要與高句麗人決一死戰,興奮的情緒頓時有些低落。

「既然暴露了,敵人有準備了,我們南下的速度是否減緩?」阿史那咄爾首先提出建議,「如果我們繼續飛馳南下,迅速越過江南山,進入大定河、薩水一線,則孤軍深入,內無糧草,外無救兵,難以久持,一旦遭遇高句麗主力大軍,也只能避而不戰,北撤而走,既然如此,我們倒不如緩緩南下,一邊向平壤施加威脅,牽制和分散高句麗兵力,一邊等待從懷遠方向殺來的主力大軍兵臨鴨綠水,繼而形成兩路夾擊之勢,迫使高句麗人不得不全線後撤,死守平壤。」

此言一出,酋帥們心領神會,知道阿史那咄爾和他們的想法一樣,都有心保存實力,無意與高句麗人決戰,於是紛紛表示支持。

此刻諸種部落必須支持阿史那咄爾,而這也是阿史那咄爾率先提議的目的所在。

實際上諸種部落都有同樣想法,只是他們實力小,勢弱,不敢得罪李風雲,藏在心裡不敢說,而阿史那咄爾就不一樣了,人家是中土皇帝欽封的可汗,實力不行地位高,只有實力足夠,就能憑藉可汗地位搶奪到一部分話語權。之前沒有恰當契機,諸種部落不好明目張膽地抱成一團,現在有了這樣的契機,當然不會錯過,所以阿史那咄爾「一招手」,諸種部落立即響應,局面馬上就不一樣了。

李風雲嗤之以鼻,目露鄙夷之色,冷聲說道,「現在我們有兩大劣勢,其一,糧草不繼,若要以戰養戰,就必須飛速越過江南山,突破大定河、薩水防線,殺進平壤腹地燒殺擄掠,否則就只能後撤,根本就不存在緩慢推進之可能;其二,我們在聖主眼裡都是隱患,都是打擊、遏制和誅殺的對象,因此一旦我們與東征主力會師於平壤城下,我們就是砧板上的魚肉,只能任由聖主宰割,聖主要我們攻城,我們就得攻城,聖主要借高句麗人的刀殺了我們,我們也只能認命,任由宰殺。」

李風雲舉起馬鞭先指向阿史那咄爾,接著又挨個指向諸位酋帥,「如果你們想死,想死在平壤城下,那你們就緩慢推進,等待會合東征主力,如果不想死,那就老老實實跟著我殺向薩水,殺向平壤。至於你們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誰都想保存實力,我也想,但世上沒有不勞而獲之事,當前困境下,我們若想生存下去,若想活得更好,就必須從刀山火海中殺出一條血路,就必須踩著高句麗人的屍骨走向勝利,否則就只能像喪家犬般苟延殘喘,甚至,連狗都做不成,被聖主剝皮抽筋,連皮帶骨頭吃得乾乾淨淨。」

阿史那咄爾毫不示弱,針鋒相對,「目前我們只有劣勢,沒有優勢,若主動攻擊,與高句麗人決一死戰,便是兩虎相爭,兩敗俱傷,最後白白便宜了東征主力,中土皇帝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我們誅殺一淨。」

「沒有優勢?」李風雲冷笑,「我們當然有優勢,而且還是相當大的優勢,足以決定東征勝負的巨大優勢,否則我安東軍焉敢取間道奔襲平壤,孤軍深入?」

阿史那咄爾當然知道李風雲所說的優勢是什麼,只是相比劣勢,這個優勢根本發揮不出來,如今更是成了累贅,而辱紇王孟壩、耶律鐵力也知道李風雲的倚仗是什麼,當初他們正是看中了這個優勢,才毫不猶豫地追隨李風雲遠征高句麗,唯有粟末靺鞨酋帥鐵驪不清楚,所以他看到阿史那咄爾等人遲疑不語,於是急切問道,「優勢何在?請明公指教。」

「安東有十萬大軍。」李風雲說道,「這就是我們最大優勢。」

鐵驪愈發疑惑。安東有十萬大軍,這他知道,這也是靺鞨諸部畏懼害怕,紛紛臣服的重要原因,只是安東糧草短缺,不要說支撐十萬大軍長途遠徵了,就連養活他們都困難重重,所以這雖然是安東的優勢,但就目前狀況來說,卻是安東最大劣勢。

「你們知道安東有十萬大軍,正分批東進,很快就會陸續渡過鴨綠水,向平壤逼近。」李風雲看了眾人一眼,不緊不慢地說道,「這對你們來說不是秘密,但對平壤來說卻是秘密,並且到目前為止,我安東大軍還沒有暴露,暴露的僅僅是靺鞨諸部。」

李風雲舉起馬鞭指向鐵驪,語含雙關地問道,「現在,莫弗知道我優勢何在了?」

鐵驪略略皺眉,沉思少許,有所估猜,遂試探問道,「明公莫非示敵以弱?」

李風雲微微頷首,「既然形跡暴露了,再想悄悄殺進平壤腹地已無可能,至於你當初所獻反間之計更無實施之條件,所以理所當然即刻變計,而最好辦法莫過於示敵以弱,以靺鞨控弦為誘餌,誘敵出擊,引蛇出洞,把高句麗人誘到野外決戰。我們以己之長攻敵之短,畢其功於一役,一旦成功,則平壤唾手可得。」

鐵驪猶豫不決,難做決斷。阿史那咄爾、辱紇王孟壩和耶律鐵力則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個重要問題,李風雲是不是過於自信、過於樂觀了?

此計雖妙,李風雲的陷阱雖挖得好,但此計的關鍵是速戰速決,如果安東主力大軍不能及時趕到戰場,或及時趕到戰場了,卻遲遲不能決戰,優勢轉眼就化為劣勢,數萬將士、數萬匹戰馬飢腸轆轆,大軍深陷困境進退兩難,後果不堪設想。而更重要的是,高句麗有乙支文德、姜以微、高建武這些足智多謀的統帥,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誰敢說他們就會判斷失誤、上當中計?一旦他們識破了陷阱,或者另有對策,一門心思據險而守,重兵防禦平壤,就是不出城,更不到野外與敵決戰,李風雲便無計可施,安東遠征軍將何去何從?

爭論由此開始。

阿史那咄爾、辱紇王孟壩、耶律鐵力和鐵驪等諸種酋帥,站在高句麗人的角度,以高句麗人目前所處困境出發,推斷高句麗人不可能兩線作戰,不可能在抵禦中土人攻擊的同時,還積極與靺鞨人決戰,這分明就是主次不分、本末倒置,一旦因小失大,高句麗必亡,高句麗的統帥們不可能犯下如此低級錯誤。

由此質疑李風雲的計策,如果誘敵失敗,高句麗人據險而守,閉門不出,十萬安東大軍雲集鴨綠水以東,內無糧草,外無援兵,怎麼辦?

所以他們謹慎保守,不到迫不得已不願行險一搏,畢竟此次東征,中土勝券在握,安東大軍只要突破側翼,有效牽制和分散高句麗兵力,幫助東征主力迅速渡過鴨綠水,接下來兩路大軍會合,幾十萬大軍攻打一座搖搖欲墜的平壤,輕而易舉,然後大家坐在一起興高采烈地分發戰利品,多好。

至於李風雲說什麼中土皇帝要剷除他們,這個可信,雙方本來就是仇敵,敵對是長期的,臣服是暫時的,中土皇帝有機會當然要殺他們,但正因為如此,安東這邊才要保存實力,不能因為一時衝動就與高句麗人打個兩敗俱傷,白白讓中土皇帝撿個便宜「一鍋端」了。

李風雲做出妥協,做兩手準備,選鋒馬軍還是風馳電摯南下,先殺到大定河、薩水一線燒殺擄掠,同時命令安東步軍團主力迅速由國內城方向渡河東進,大踏步南下會合。在此期間,若高句麗人上當中計,主動出擊,主動尋找靺鞨人決戰,則在時機合適的情況下,充分發揮己方兵力上的優勢,以多擊寡,予敵重創,反之,若高句麗人據城堅守,拒不出戰,根本不給對手機會,則安東軍就主動暴露,集中優勢兵力橫掃薩水兩岸,大肆燒殺擄掠,以戰養戰,在牽制和打擊高句麗人的同時,給東征主力在最短時間內強渡遼水創造機會。

總而言之一句話,李風雲要向平壤挺進,安東大軍亦不會在前進的道路上停滯或倒退。

決策形成後,李風雲命令,十萬火急傳訊留守國內城的龍騎軍總管高虎,只待步軍團主力抵達國內城,移交防務後,便渡過鴨綠水,南下江南山會合。又十萬火急敦促李子雄,戰局有變,請他克服一切困難,率步軍團主力日夜兼程東進,力爭在最短時間內趕赴江南山會合,以便贏得兵力上的優勢,竭盡所能控制戰局發展。

李風雲又書告李渾,進入晦發川後,盡快兵臨國內城,做好渡河準備,只待戰局對我有利,則迅速渡河東進,會師平壤,洗劫高句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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