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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5 18:32:38

《囂張王妃(卷四)》作者:臨雲

林陌染真真覺得燕樂晟是個小氣的男人,
他和她哥哥林肅起衝突,她不過上前勸阻個兩句,沒想到竟惹他不開心,
不僅跟她冷戰,就連他回鍋當皇帝也沒將她領回宮去,

好不容易想起她來了,但她一聽自己入宮後得從妃子做起就氣笑了,
這根本是他生悶氣、小心眼搞的鬼,但她不怕身分被降三級,
她可是和他拜過天地的戰王妃,看她如何以最快速度爬上去!

她一入宮,號稱是他最愛的女人貴妃柳琦就迫不及待想整治她,
可惜貴妃宮鬥的段數太低,手段簡單粗糙到她看不下去,
若非他私底下蒐羅一堆好東西送她,夜探寢宮來賠禮,又分析國家大事給她聽,

讓她知道貴妃所屬的西域小國們有造反的跡象,請求她配合演戲,
好讓他有時間處理出兵事宜,她才不會處處忍讓,讓人踩在她頭頂!
只是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貴妃什麼不好要,竟要燕樂晟取她性命,

幸好他及時解決國家大事也處理了家務事,免去她再受到生命威脅,
她被封為皇后,寵冠後宮,又替他生養了三胞胎,日子過得幸福美滿,
識相的都該給他們祝福,可太后卻橫插一腳,居然又要替他辦選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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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5 18:47:24


番外篇四(3)

彼時燕樂瑾已經懷了身孕,正是嬌貴的時候,結果脾氣一湧上來,沒控制好,語氣重了一點,燕芸竟然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了!

「他不來找我!我就自個兒去找他!」

一甩馬鞭,燕芸在山道上飛馳起來。

她一心想趕回武陵,覺得他一定是被什麼事情耽誤了,所以才來不了。

沒想到走到半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燕國小公主,竟然……迷路了。

天漸漸黑下來,她一人守著一匹馬,在山道上亂轉,滿心希望能遇到一個人指點一下去往武陵最近的路程。

卻忘了……今天剛好是七月半。鬼敲門。

路上星星點點的磷火,閃爍著綠幽幽的光,次第亮了起來,就像一雙雙猙獰的眼睛,躲在暗處窺視她的一舉一動。

方才說了,燕芸什麼都不怕,可就怕鬼!

「別怕啊!馬兒乖……」她一邊拍著馬頭說些安慰的話,一邊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其實也是在給自己壯膽。

好不容易拐出了這座荒山,看見前面有個小村落,燕芸大松一口氣,急急策馬奔了過去!

她卻忘了,這荒山野林的,哪裡來的村落?

果然,走了幾步,她就發現不對勁了。村落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卻亮著兩大火堆,遠遠看去,上面似乎還架著一個人……燕芸渾身一激靈,想趕緊回去,又架不住自己的好奇,下了馬,將馬鞭收在手裡,一步步探了過去——

火堆燃燒正旺,上面架著的,卻不是人,確切來說,是一個紙糊的人!

天!這兩堆火上的東西,竟然都是燒給死人的,紙人,衣服,房子……燕芸嚇得連忙倒退,急急上了馬——

正準備逃離現場,斜刺裡,猛地沖出一隊人馬!

為首那人高喊了一句,「逆賊!哪裡逃!」揮著手裡的大刀,竟是直直朝她砍了過來!

數十把鋒利的刀劍,齊齊刺向她!

完了完了!這距離,她根本躲不過去!燕芸嚇得面無血色,兩眼驚懼地閉上——

意料中的劇痛卻沒有襲來!

她慢慢睜開眼,眼前那恐怖的景象消失了,火還在燃燒著,那火堆旁,卻多了一個白衣翩翩的男子,正負手面對著自己,神色一片凜然。

「小妹妹,你還好吧?」低醇的聲音,是那麼熟悉。

燕芸猛地細看過去,那張臉,不正是自己魂繞夢牽的畫中人麼?!她失聲驚呼,「熾盛?!」

男子微微一笑,「看來,你父母向你提過在下。不錯,在下正是熾盛,問候燕芸小公主金安!」

他說罷,溫雅俯身作揖。

燕芸覺得自己都不會說話了,臉上一片滾燙。她從未在任何人面前出現這樣的感覺!

熾盛並不在意她的失神,走過去,輕輕揮袖將她一拂,就將她整個人穩穩地帶上了馬背,自己也坐在了馬背上,手裡持著韁繩。

「天晚了,莫要到處亂跑,今日七月半,正是陰氣重的時候,山間很多孤魂野鬼,最喜歡吸納你這種小姑娘的陽氣……」

燕芸渾身一抖,卻不是因為害怕,相反,有熾盛護著她,她巴不得再來多幾隻不長眼的孤魂,好讓她再多看幾次熾盛捉鬼的英姿!

她發抖,其實是因為,後背緊緊貼著熾盛滾燙的胸膛。在她十五年的人生中,即便是兩個哥哥,都不曾和她如此親近過!系土腸技。

等兩人一騎回到鳳淩殊的太守府時,府裡的人已經全部驚醒了,無一例外,都在尋找這個再次走丟的小公主。

林陌染狠狠地磨著牙看著她怒道:「你要是再敢出走一次,我發誓以後都不帶你出宮!回去後就立馬找個又醜又肥的男人,把你給嫁了!」

扭頭看見她身後的熾盛,又立馬換上一副熱情的笑容,「哎喲!我的小熾盛!這麼多年沒見,你都長這麼大了!」

說話間,就要將他引進屋。

熾盛依舊是那副溫文儒雅的笑容,雖然年少,卻依舊顯露出翩翩君子氣質,在一群人中,顯得如此出眾不凡。

被他們丟在身後的燕芸,想到母后的那番話,頓時又氣又怕,冷不防腦海中冒出一個瘋狂的念頭——

來不及細想,她的嘴巴已經將這個念頭付諸於實踐。

「母后!方才在路上,熾盛和我已經發生了……」

「什麼?!!」林陌染一聲低咒甩開熾盛的手,滿眼怒意,「你、你!!」

燕芸一見有戲,急忙奔過來,不由分說拽著還搞不清狀況的熾盛,猛地就跪下了,「母后!請母后成全我們!我和熾盛是真心相愛的!方才在路上,也是因為情之所至,才會……才會那個……」

「天啊!」林陌染一捂腦們,沒眼看了,朝熾盛撇去古怪的一眼,道:「小子!你這下手也太快了吧!唉,這樣也好,比你那悶騷的主人強幾百倍了……」

此刻,遠在百草谷中閉關的紫袂,冷不丁狠狠打了一個噴嚏。

熾盛已經有些明白過來了,正準備解釋。

燕芸狠狠一拽他袖子,突然臉色一變,「哎喲」一聲歪倒在地上,捂著自己的小腹喊疼。

「怎麼了?怎麼了!!」林陌染愛女心切,當即也顧不上責駡,連忙來查看燕芸的異狀。

燕芸滿臉羞澀,低聲道:「許是方才……太激烈了……」

此話一出,現場眾人瞬間石化!

熾盛更是渾身一僵。

然而此刻,已經由不得他承不承認!

林陌染怒氣衝衝朝裡屋一喊,「孩他爹!你女兒被別的男人給欺負了!!」

孩他爹燕樂晟聲音一晃,瞬間沖了出來,「光天子腳下,誰敢欺負我女兒?!」

林陌染一指熾盛,「孩他爹,就是這個人!」

燕樂晟一摸下巴,點頭道:「長得不錯,我女兒有眼光……」走過去拍拍傻掉的熾盛的肩膀,「好孩子,駙馬就是你了!」

關於熾盛被拐騙成了駙馬一事,大燕史書上是沒有任何記載的。但是日後他寵妻顧家的美名,卻流傳後世,也成就了他大燕第二美男的稱號。

你問第一美男是誰?

林陌染從被窩裡探出一張小臉,「當然是孩他爹啦!」

「專心點!」

被窩裡,專心進攻的男人不滿地將她拎了回去,猛地用力起來,「明年的目標是生兩個!生不出來,就扣你俸祿,讓你天天下不了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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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5 18:47:03

番外篇四(2)

果然,不一會兒,她趁沒人注意,掏出了自己的偷聽神器,一個小紙筒,按在了牆上。這個偷聽方法,還是她姑姑燕樂瑾教她的。

問姑姑哪裡學來的,姑姑說:「你管哪裡學來的,儘管用就是!你還未出生,你姑姑我就開始用這種方式聽你爹媽的牆角了!」

隔壁屋子,先是傳來一陣奇怪的嗯嗯啊啊聲,然後母后突然輕叫起來,再然後,一切又歸於平靜——

燕芸就納悶了,這兩人待一屋子裡,交流都不用說話的,就用嗯嗯啊啊這些象聲詞?

等了好久,又是一陣嗯嗯啊啊重複之後,母后終於開口了,卻是說:「不就沒給你吃兩天嘛!竟然餓成這樣!」

燕芸訝然地睜大了眼睛——父皇竟然被母后餓了兩天沒吃飯?父皇這是犯了什麼錯,又把母后給得罪了?

她壓根就不知道,此時屋裡的那兩口子,經歷過連續兩場的酣戰,正躺在床上享受著快活的餘味呢!

等終於平復下來後,林陌染率先挑起了話頭,「也不知道熾盛願不願意娶燕芸……唉,我們給燕芸物色了那麼多位駙馬,都是頂尖的人物,沒想到她卻一個都看不上。真希望這次見到熾盛後,能挑起她那顆少女春心。」

燕樂晟神色間頗有幾分不願,喃喃嘀咕了一句,「可是熾盛是只鳳凰……」

林陌染不樂意了,「我還是只貓呢!」

「那怎麼同!」

「那怎麼不同了?!」林陌染乾脆坐起來,「算來,熾盛比我還高一級呢!人家生下來就是仙物……」

「可熾盛永遠不死。」燕樂晟滿眼憐愛,「陌染,我們的女兒,燕芸……她只是個凡人,會老,會生病,終有一天會消失于人世。」

此話徹底戳到了林陌染的痛處。

她和燕樂晟,因為得了仙身,可以永不死,但他們的兒子女兒們,卻都是凡人。孩子長大前,兩人曾約定,等大兒子燕翎繼承皇位後,他們就對外宣佈死亡,離開江陵,四處遊蕩,再也不回來。

林陌染垂頭長歎,「那,要不還是讓他們自己去相處?」

燕樂晟輕笑摟著她,「孩子們都長大了,一個個比你當年還有主見。這些事,不需要我們過多干預,由他們自由發展吧!」

他俯身一吻印上懷中那柔滑的香肩,啞聲續道:「我們還是來幹正事比較重要……再給朕生幾個,好不好?」系以宏弟。

「滾……唔……」

第二天,林陌染自然又是神色懨懨地下了榻。

等梳洗罷,打開房門,一個嬌小的身影一溜煙跑了進來,手裡還拿著什麼東西。行色匆匆,「母后!芸兒除了他,誰也不嫁!!」

嗯?林陌染還沒搞清楚狀況。「除了誰?」她四下裡望望。沒見到其他人。

這時就見燕芸小手輕輕抖開了一副畫,畫像上,不正是紫袂所畫的那只一輩子光靠賣臉都能活下來的鳥——熾盛麼?

林陌染頓時眉間一喜,「此話當真?芸兒,你果真非他不嫁?」

燕芸沒料到母后會是這個反應,愣愣地點了點頭,「是又怎樣?」

下一秒,林陌染差點喜極而泣。提著裙角就奔了出去,「孩他爹!你姑娘終於能嫁出去了……」

燕芸突然覺得,自己這個決定是不是太草率了?

早膳過後,繼續南行的馬車裡,三堂會審。

會審官:燕樂晟,林陌染。被審問者:燕芸。

「爹,娘,這是幹什麼呢?」燕芸委屈地嘟起小嘴,「都問了我快二十遍了,我說了,我就喜歡他!」

林陌染抄起手,神色激動,「他是一隻鳥你知道嗎?」

「……」燕芸愕然,「我、我怎麼會知道。」

燕樂晟趕緊皺眉將林陌染攔下。柔聲對女兒道:「你母后的意思是,那是一隻鳳凰。」

「鳳凰??」燕芸更加愕然,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鳳凰!可是鳳凰不應該是兩隻翅膀,渾身火紅羽毛的大鳥嗎?

林陌染笑嘻嘻道:「這你就不懂了。說實話,有件事,我和你爹隱瞞你們很久了……其實啊。我們倆是仙人。而鳳凰呢,也是仙物。所以說起來……」

她側頭看著女兒的反應,卻見她根本沒有想像中那麼驚訝,頓時有些失望,不滿道:「女兒,你怎麼能這麼淡定呢!太不給你媽面子了!」

燕芸一臉鄙夷神色,「我早就知道你和爹是仙人,可是這有什麼了不起的?我若告訴你,我從小就能變成貓,還能潛入人家的夢境,你信麼?」

這回輪到燕樂晟和林陌染雙雙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燕樂晟急道:「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如何沒見你提起過?」

燕芸聳聳肩,「及笄那天吧,我夢見自己變成了貓,夜裡跑進了母后的宮殿,結果一睜眼,才發現根本不是夢,而是現實,我真的成了一隻貓。」

林陌染倒吸一口氣,「就是那天!我問你怎麼突然跑到我床上來了?你說……」

「我說我晚上睡不著,偷偷溜過來的。」燕芸撇嘴,「我才不敢告訴你實話,我怕你們覺得我是妖怪。

燕樂晟和林陌染兩兩對望一眼,眼中都是欣慰和驚喜。從前他們只道,生下來的三個孩子都是凡人,可惜了兩人一身的仙力,沒想到,這個小女兒竟然無意中繼承了兩人的部分仙為,還能在這麼小的時候,就輕易潛入夢境!

「女兒啊……」林陌染一激動,就想伸手去抱她。

燕芸趕緊退後一步,一伸手制止,「打住!回到剛才談話的重點,要我嫁,我就只嫁個你們口中所說的那只鳳凰!其他任何人,想都別想!」

林陌染感歎一笑,「果真是緣分啊!芸兒,你可知,你昨天見到的那個男子,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畫像上的人!」

昨天在大街上突然相遇,她根本沒來得及細看,就被他一陣風攜裹到了大槐樹下,然後他就消失了。是以燕芸都沒看清他的容貌。

如今咋一聽,自己心心念念的男子,竟然就是昨天遇到的那個人!心裡當真是又驚喜又懊悔!

她一拍車窗,「停車!」轉頭對林陌染道:「我要去找他!我去昨天那條街上等,他一定還會來的!」

燕樂晟揉著眉間,歎道:「說風就是雨,陌染啊,咱家女兒還真是跟你當年一模一樣。」

林陌染朝他低咳一聲以示警告,然後才轉向燕芸,哄道:「芸兒啊,鳳凰的嗅覺很靈的!不管我們去哪裡,他都一定能找過來,所以你放心好了!他既然答應了要來拜訪我們,就一定會再次出現的!」

燕芸滿懷希望等了七天,又是七天,結果一行人已經去到了嶺南,都不見熾盛前來拜訪。

即便是見了最疼愛她的姑姑燕樂瑾,也還是整日裡愁眉苦臉,誰都不肯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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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5 18:46:49

番外篇四(1)

燕和十三年,武陵以南大旱,燕昭帝親自南巡,隨行的還有皇后林陌染,和他們唯一的女兒燕芸公主。

可巧的是。燕芸公主今年剛好及笄,朝中兩個同齡的哥哥都已指婚,唯有她。因為挑不中駙馬。婚事一直拖到現在。所以有人暗中傳聞,說這次南巡,皇上還有另外一個意思,即給燕芸公主找物件!

不管皇上意思如何,燕芸自己是一點意思也沒有。自從在母后的宮中看到一幅畫像後,她對世間所有男子都不屑一顧,除了那畫中人。

那是一幅什麼畫?說來還挺神秘的。據說是母后二十歲生日那年,有人託付林奕將軍從南方帶回來。專為送她作賀禮的。母后當時一看到這副畫像,就抱著父皇哭了。結果父皇完全無視大殿上的眾人,專心致志安慰母后,安慰了半柱香的時間。

燕芸在一旁偷偷瞄了一眼,只見畫像上群鳳展翅,飛翔天際,而在這熱舞的鳳凰之中,卻出了一個清秀如仙的男子,淺笑嫣然,眉眼如畫。畫像中所有的鳳凰都圍著他飛舞。咋一看,他似乎和自己差不多般大。

小小的燕芸想不通,為什麼母后一看到這個小哥哥就哭成了淚人,難不成這是她失散多年的哥哥?她的兩個哥哥都是一表人才,俊逸非凡。畫中這個男子面貌如此姣好,說不定還真的和她有親戚關係!

只是後來她才明白,讓母后落淚的不是這副畫,而是畫上的落款。

清清雅雅的兩個字,「紫袂」。連印章都懶得刻。

「他回百草谷了……」林陌染窩在燕樂晟懷裡,斷斷續續啜泣道:「熾盛也長大了。我好想回去看看啊。嗚嗚……」

燕樂晟哭笑不得撫著她的背,「皇后莫哭了,這麼大的人,怎麼還跟小孩子一眼。朕答應你,有空一定帶你回去一趟,可好?」

林陌染抽著滴滴答答的鼻子,狠狠點頭。

也因此,這次燕樂晟去武陵整治大旱,才會帶上林陌染。

晌午的時候,百餘人的隊伍終於浩浩蕩蕩渡過長江,在武林一個小鎮歇下。用了午膳,燕樂晟體恤她們母子趕路辛苦,特意讓人在附近包下一間客棧,讓眾人都進去休息。

然而燕芸都一次出門,哪裡睡得踏實。翻了個身,見一旁的乳娘睡得香,自己一骨碌爬了起來,打開窗,順著窗外的老槐樹,爬了出去。

客棧外,大街上鬧市繁華,往來人好奇打量著這位不知哪家偷跑出來的小娘子,瞧她模樣清秀可人,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燕芸卻是沒空分神去注意周圍的人群,她頭一次獨自出宮遊蕩,看著滿大街的商品,什麼都覺得新鮮!

走走停停,待來到一處糖面人的小攤前,想買一個來遲,摸了摸腰間,才發現沒帶錢袋!

懊惱地一拍腦門——

正準備作罷,就這麼空手回去時,身邊卻傳來一道優雅的男聲,像釀酒的冰泉,潤過山間溪澗的青石面。

「老闆,麻煩來一串糖面人。」

「來咯!」小攤老闆麻利利地裝好,遞給這位一襲青衣、面容俊逸的少年。少年接過之後,一轉手,直接將糖面人遞到了燕芸手裡,嘴邊勾起的溫言笑意,滌蕩人心,「小妹妹,這個拿好。趕緊回客棧去吧,替我問候你的父母,就說熾盛辦完手頭上的事後,定當親自上門拜訪。」

燕芸歪了歪頭,正欲追問,那少年已經輕笑著牽起她的手,不見如何行動的,待燕芸眼睛一眨一睜之際,人已經到了老槐樹下。而少年,卻像一縷陽光似的,從眼前消失了。

她帶著滿腹的疑惑,又沿著樹幹爬回去。

客棧裡已經炸開了鍋——

「燕芸公主!誰看見小公主了?!」

「奴才方才四處找過,小公主……不在客棧中!!」

「誰說我不在客棧中?」

燕芸風輕雲淡吃著手裡的糖面人,眸子掃過跪了一院的一溜奴才,暗地裡卻在拼命掩飾自己的笑意。

燕樂晟負手站在院中,威嚴的目光掃過她手中的糖面人,沈聲開口,「你說你未出客棧,那這東西哪裡來的?!」

「一個好看的小哥哥給我的。他還讓我代為問候你和母后。」

眼見燕樂晟眸子又凜然了幾分,燕芸眨眨眼,眸光狡黠,「你答應不罰我,我就告訴你那個小哥哥是誰?」

燕樂晟懊惱地捏著眉心,他怎麼生了這麼個小惡魔?大兒子和二兒子都十分聽話有擔當,偏生這最小的女兒,跟林陌染未進宮時簡直一模一樣……不!比她尤甚!

燕芸還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圓溜溜看著他。那惹人憐的小模樣,看得他心裡一陣酥軟,不由得歎口氣,道:「你且說。朕答應不罰你。」

燕芸有模有樣對著跪地的奴才道:「大家可都是聽仔細了!父皇方才可是親口答應了,不會罰我!一會兒你們,誰都不許打我,知道了嗎?!」

滿地的奴才,哪有人敢應一聲。

燕芸這才滿意地開口道:「他說他叫熾盛。」

燕樂晟眸子瞬間一沈。

然而還未等他開口,裡屋又突然急急走出一個人影,猛地幾步走到燕芸面前,扶著她的肩,神色緊張,「芸兒,你方才說什麼?你有沒有記錯,那人真的自稱熾盛??」

燕芸懵懂地看著她這個成了皇后之後,就越發冒失逗比的娘親,點了點頭,「對啊!他說等辦完了事,定親自上門拜訪。」

話音剛落,林陌染一拍燕樂晟的大腿,神色激動,「緣分啊!老公,我們這一趟可真是來對了!」

一聽她嘴裡又蹦出了「老公」這個不明詞彙,燕樂晟眉宇卻是緩緩舒展,忍俊不禁,「不是說了,沒人的時候才能這麼叫我嗎?」

林陌染擺擺手,「叫順口了,一激動,就喊了出來。」

「叫順口」這三個字,顯然讓燕樂晟很滿意,竟然笑了笑,「以後他們都喊我皇上,就準你喊我老公,可好?」

哎喲喲!

看這兩人,面前還跪著一地奴才呢,也不顧及一下旁人的感受,就這麼肆無忌憚地秀氣恩愛來!還有啊,她這個當女兒的還在場呢!也不怕教壞孩子……

燕芸嘟起嘴,雖然自己也十分不情願當這個電燈泡,但一想到自己的終身大事,還是忍不住開了口,「父皇,母后,你們先把話說完再摟一塊……什麼緣分啊?」

咋聽自己的女兒開口,剛準備摟一起進屋甜蜜蜜的兩人,臉色一變。

燕樂晟掩飾尷尬地咳了一聲,「這個,你聽父皇的安排就行,天機不可洩露!先回去睡覺……」

「又睡覺?」燕芸百般不情願,還是乖乖地點了點頭。嘿,這兩口子不想讓她知道,她就自個兒偷聽牆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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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5 18:46:32

番外篇三(6)

十三被他緊緊拽著,他腳步太快,加上身上傷口疼痛,有點跟不上,好幾次一個踉蹌。

紫袂乾脆停下來,兩手一把將她撈在懷裡,打橫抱起,護在自己胸前。

那張原本俊逸的臉,此刻沈冷陰鬱,眼眸深得宛如海床下的暗湧。

他一如從前那樣替她療好了傷,卻命她跪在院中,親自折了樹上的柳枝,當著流綺的面,一鞭鞭狠狠抽向她瘦削的背部。

「我說過什麼,你都忘了是嗎?!」

他用力極狠,竟然沒有絲毫留情,一鞭下去,頓時皮開肉綻。

十三死死咬著牙,不肯開口,也不服軟,堅挺地跪著,小小的身板,挺得宛如石碑般筆直僵硬。

「你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區區妖類,怎敢和仙物鳳凰相提並論?!」

又是一鞭!那鮮紅的血沫,將地面染上星星點點的斑駁血跡。

落在紫袂眼裡,一陣膽戰心驚。

他的心,只會比正在受罰的她更痛。

可是他不能表現出來,他怕一旦流露出絲毫對她的憐愛和偏袒,天界諸神就會看破他的內心,知曉他竟然對一隻妖起了貪慕之情……他們會徹底毀了她!

九天落雷,身為上神的他都不一定能活著承受下來,更何況,她一隻那麼柔弱的小貓……

他只望這一鞭下去,能徹底斷了她對自己的癡念。他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想她,他做不到的這事,便讓她來做!

直到最後,整整二十鞭,將她光潔的背部,抽打得一片血肉模糊。

就連一旁的流綺,都深覺觸目驚心,惶然皺眉。

倔強的十三,卻死死咬著唇,在受到那麼重的鞭傷之後,仍舊依靠自己的力量,緩緩地,堅定地站了起來。

一身浴血,她面無懼色,目光坦然而堅毅,抬起沈重的腳步,根本不看院中的這兩個人,一步步,朝著百草穀外走去。

然而流綺,卻橫上前一步,再次將她攔下,「你欠我一句道歉!」

「流綺!」身後,傳來紫袂壓抑著怒氣的一聲喝斥。

流綺神色異常冷傲,「跪下來,向我磕一個頭,說句對不起,我就放你出穀!」

「不然呢?」十三忽而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意,那眸中寒光流轉,竟將流綺刺得生生打了個寒顫。

「不然我就殺了你!」

流綺掩飾著自己心頭突然泛起的恐慌,維持著一派高傲的神色,「一隻妖類,早就該死了!我流綺今日殺了你,是替民除害,為天下蒼生造福!根本沒有人會顧及你的死活!」

「是嗎?」十三眼中寒意更甚,宛如大地七尺冰封,手掌中,一股寒涼的火光,已然漸漸聚集——

「流綺!小心!」

紫袂察覺時,已經來不及了!

十三召來的九淵業火,流星火雨一般,將那張高傲的臉,徹底包圍!

一陣淒厲的尖銳叫喊聲中,紫袂一襲白衣,迅速沖了過去——

然而都太晚了!

來自地獄的火焰,可以焚盡天地萬事萬物,只一瞬間,便已將流綺整個兒活生生吞噬殆盡!

被業火焚燒而亡的結局,只有一個,灰飛煙滅。

紫袂心知已來不及,半空中一個轉身,折返回來,張開雙臂將十三牢牢護在懷中,帶出火焰包圍圈,這才念動口訣,將業火慢慢熄滅。

兩人自半空中穩穩落下。

十三力竭歪在他懷中,眉目間盡是疲憊和錯愕。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召來的業火,竟然會如此厲害,將那天地間僅存的唯一一隻雪鳳,就這麼吞噬掉,從此時間,再也沒有流綺這個人。

若非紫袂方才動作迅速,只怕她自己也是在劫難逃。

「我做了什麼……」她無助地環抱著自己。

紫袂心疼難抑,若非他一開始就用錯了方法,竟想著用流綺來刺激她,刺激她離開自己……若非他一開始就逃避這段感情,今天就不至於發生這樣的事。

「是我的錯。」他低低地勸著,用盡力氣,將懷中那小小的人兒圈住,護著,感受著她的脆弱和顫抖,她的心跳,她的身體髮膚散發出來的溫暖和香氣。

「我愛你……十三……」

這句話,她永遠都不會聽到了。

「你走吧。」

三天后,他和她在百草穀口分別。

十三依舊是懨懨的疲憊神色,眼中卻流露出一絲不舍和詫異,「你當真……不準備懲罰我?那可是唯一一隻雪鳳……」

「走吧。」紫袂輕歎。

她又哪裡知道,一千一萬隻雪鳳,在他眼中,都不如一個她珍貴。

他自袖中取出了那封很久之前,她第一次鬧出走時給他留下的書信,面無表情拋在她面前,「記住你在信中說的話。」

十三心裡突地一抽,隱約想起,那封信裡,只有很短的一句:此生恩情無以為謝,來世再報!

紫袂噙著眉宇那一道幾不可察的悲痛,冷冷續道:「來世,若你仍舊無法修成仙身,就別怪我去九淵洞天,親自將你這只區區九命貓捉拿上天界。」系亞叉扛。

夜裡,只剩下他一人的百草穀,安靜得近乎死寂。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一個人在此地居住了上千年,本該早已習慣了清冷寂寞,怎麼她小十三突然闖入又離開後,短短百年,就將他千年來的習慣改變了呢?

這小東西,就知道丟下一堆爛攤子,讓他去收拾。

「紫袂上神。」

身後,忽而無聲無息出現數十人,皆是一身黑衣。

為首那個,正是數年前曾暗中潛入穀中,給紫袂勸告的執明神君,此刻面容隱隱有些擔憂和不安。

紫袂卻是一臉無謂,「你們來了。」

有人踏前一步,神色凜然,「那只貓妖呢?」

「死了。」紫袂眸中一片平靜,「和雪鳳一同死在她召來的業火中。」

「哼!既然死了,那麼九天落雷的懲罰,自然要由窩藏包庇她的人——你來承受!」

紫袂順了順身上的雪白衣袍,神色一派悠然,「這是自然。在下,早已恭候多時。」

這一夜,百草谷附近的居民,都道遇見了百年難得一見的驚雷!

「未過驚蟄先打雷,四十九天雲不開!這是惡兆啊!」人們奔相走告的同時,都是憂心忡忡。

沒有人知道,整整三日的落雷之後,昔日昌茂的百草穀,被劈成了一片荒地,四處都是飛竄的火焰,在這其中,竟然有一人,身著白衣,擰著沈痛的眉,撐著遍體鱗傷的身子,緩緩坐了起來。

原本潔淨的白衣,早已沾染了灰,俊逸的面容,此刻也佈滿傷痕和痛苦神色,他拖著劫後餘生精疲力竭的身軀,邁著沈重的步伐,一步步往穀口挪。

好幾次,支撐不住,跌倒在地,片刻後,又固執地站了起來,繼續往穀口,一步步慢慢地挪著。

直到視線中出現了那一塊界碑。

他蒼涼的目光中,才浮起一抹心酸的笑意。

「小十三……」眼前仿佛還能看到她飛揚的笑臉,還有那眉間,妖冶的三瓣紅梅。

「這一劫我替你受了,答應我,要好好活著,在那廣闊的天地中,依舊活得那般自在無拘。」

微一凝神,他聚動光輝。

銳芒落處,只見原本平坦的石碑背後,落下了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百年好合。

「是我欠你。」

他悽愴一笑,望著那丘陵深處,喃喃重複著,「這一世的百年好合……是我欠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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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5 18:46:17

番外篇三(5)

半晌。只好披衣提燈,緩緩推門走出小屋,屋外,冬末氣候,端的是寒風徹骨,眼眸一抬,不經意發現,十三的屋子裡也隱約透著一絲燈光。

念及上午自己對她的刻薄話語。心裡就是一陣添堵,腳步隨之輕移,下意識想過去看看。

不料才邁出一步,右側不知什麼時候,顯出一道清瘦的人影來,伴隨著一道清冷低醇的嗓音。

「紫袂仙友天性凜然,又身居人間洞天福地,卻為何……周身感染了一股濃郁的妖氣?」

來者一襲黑衣,黑髮披散在肩,面容冷峻,眼角勾著一絲別有用意的嘲諷,餘光卻是掃向了那處仍在夜色中發出微弱光芒的小木屋。

紫袂的腳步,頃刻便僵在了原地。

心中一沈。

然而他不愧是修煉了數千年的上神,只是一詫間。又很快斂去了眸中的沈凝,轉而狀若漫不經心地轉向來者,悠然笑道:「執明神君素來事務繁忙,今夜怎會到我這小小的百草穀來?」

黑衣男人面色一冷,踏前一步,冷朔的目光直視著他。聲音壓得更加低沈,幾乎是咬牙切齒,「你明知道我為何而來!那個妖,你打算怎麼處理?!」

「她活得自在無拘,又不曾害人,我為何要處理她?」

男人冷冷一笑,「這麼說來,你是打算就這樣一直養著她,養在你的百草穀裡?」

紫袂沈吟不語。

「堂堂一個九天上神,竟然與一隻沒落的小妖為伍!此話傳出去,教天界的人如何看你?!」

紫袂依舊神色漠然地望著前方,隱在月色下的小木屋。

那盞小燈,即便在遮風避雨的屋裡,也依舊閃爍不定,叫人時刻擔心它會一不小心就突然滅了。

黑衣男人旋即搖頭後退,他已經明白紫袂眼中的神色,闔眼,發出一聲長歎,「雖說百草穀一帶的仙妖軼事,都是由我上報,但帝君一向洞察清明,我也不知道能替你隱瞞多久,你和她終究……」

紫袂平靜一笑,「無妨,你照實說便可。日後帝君如有怪罪,我紫袂一人承擔。」

男人驚愕,「就為了一隻妖?!紫袂,你真是越活越糊塗了!那可是九天落雷!十個上神中曾有七個被直接打得灰飛煙滅……」

「我知道。」紫袂已決然地抬起手,「執明神君,慢走不送。」

說話間,轉身返回自己的屋內,只留下一襲黑衣的陌生來客,在黑暗中無聲歎息。

其實他說的沒錯,他和她越是走得近,她暴露在天界諸神的視線中的幾率就越大,這也是他遲遲不肯接受她的原因。

他是神,她是妖……兩人終究沒有任何可能。

那一夜後,兩人又開始了長達數年的冷戰期。白日裡,十三自去林中晃悠,他自在屋裡閑翻小說,偶爾和流綺說說話,她見了,也不曾流露出絲毫的神色。

然而,不管是他,還是她,都沒有提過「走」這一個字。

五年後,十三傷勢徹底恢復。她打算開啟修仙之旅,那麼第一步,就是踏出她蝸居的百草穀,離開紫袂。

她穿上便於遠行的衣服,打算和紫袂告別。

紫袂在他一貫喜歡的那株梅花樹下,靜靜翻閱著手裡的書冊,面目清冷俊美,白衣翩翩絕塵。

然而不等她走到過去,卻被一人攔了下來。

流綺一臉冷蔑的寒意,「你還敢來?」

十三毫不退讓,「為何不敢?」

「他不會願意見你的。」

十三回以冷笑,「這得由他說得算!」語罷,仍舊固執地往前走,今天,她一定要見到他!

流綺拔出了腰間的佩劍——

頃刻間,流光溢彩,浮遊於四周。

十三從前不知道,紫袂還會鑄劍,且還能鑄成這樣好的一把流光劍。

可惜,卻不是給她用的。

流綺神色高傲,笑容囂張,「他知道你也是用劍高手,卻將這把劍給了我,而非你!十三,憑此一點,你也該看出來,他心裡最在乎的人是誰!」

十三笑意更冷,一雙明亮的眸子,將流綺那淺薄的驕傲看在眼裡。

流綺並不知道,可是她知道,紫袂對她這般好,不過是因為她是天地間唯一留存下來的雪鳳罷了!

天地諸神都在看著這獨有的一隻雪鳳,紫袂……自然得好生照顧著。

可是流綺卻因此而誤會,以為紫袂喜歡的人是她?

「真是可笑。」她薄唇吐出四個字,不由得就笑了出來。

這一笑,生生破壞了流綺打造出來的驕傲神色,她狠道:「你笑什麼?!」

十三毫不掩飾眸中的嘲諷,「流綺,你不過是一隻禽鳥。而我,卻是天地間唯一擁有九條命的動物九命貓。你下的是蛋,我十三生的卻是崽!如今你倒還信誓旦旦地反過來,在我面前擺出一副高傲的姿態……你說我在笑什麼?」

「你!!」流綺顯然被她的話激怒了,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頃刻間變得猙獰,「你這只死貓,你也就只能在嘴皮子上逞逞能而已!身為一個妖類,妄敢和仙物雪鳳攀比,還覬覦九天之上的尊貴上神!」

她哐當一聲將流光劍徹底拔劍出鞘,猛然劃向十三的臉面,「今日我便替主人教訓教訓你這個狗眼看人低的妖孽!」

十三多年來流亡于人世,反應和速度都遠非流綺能比,更遑論流綺的武藝其實遠遜於十三,但她勝在一把流光劍,劍鋒凜然,帶起的劍氣就足以傷人。

十三只能回手招架,凝神迎戰。

她雖然速度夠快,卻快不過流光劍的劍氣,不多一會兒,便渾身都是劍氣劃破的血口,異常狼狽。然而她天性不服輸,暼起一口氣,打算硬戰到底——這時,流綺的劍卻突然淩厲起來,竟然用起了狠絕的殺招!

十三連躲數招後,漸漸無力,手中短劍又比不過流光劍。

只一瞬,錯過了躲避的時機,一抬眼,那把冰冷的堅忍已經懸在了頭頂,下一刻,狠狠劈了下來!

銳利的劍芒宛如暴風雪雨,鋪天蓋地而來!

十三心裡就是一沈,心知躲不過去,眼眸一閉,打算就這樣痛快領死。

不料就在同一時刻,耳邊突起一陣馨香清雅的風氣,一襲白衣,翩然而至——紫袂手中一本薄薄的書冊,輕輕鬆松架在流光劍劍刃上,隔開了混戰的兩人。

「流綺!夠了!」

他眼眸中那一抹肅然狠戾,毫不加掩飾。

這一刻,他是徹底選擇護著小十三。就連流綺,都詫異地看著他眼中從未有過的狠絕,渾身抖了抖。

下一刻,流光劍已經被他反手一抽,收回到手裡,「你心性太傲,此劍不適合你用。暫且放在我這,什麼時候把脾氣改了,什麼時候再來問我取回!」

說罷,竟是轉身,一手牽著小十三,帶著滿臉未消褪的怒氣,大步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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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5 18:46:04


番外篇三(4)

紫袂眸無波瀾,「那你呢?這麼早起來,不告而別。你就打算這麼回報你的救命恩人?」

「反正你也不需要我留在身邊……」

紫袂忽而毫無預兆一掌壓在她胸前,「你既要走,就先把我給你的東西還來!」

言辭間,大有要立刻抽回她身上屬於他的修為!

小十三大驚,連忙後退!

紫袂隨之而退,最後竟然一手將她撈起來,輕而易舉騰空而起——不過半盞茶的時間,就將她又帶回了百草谷住處,冷冷丟在她的小屋前。

「什麼時候把百草穀的落葉全部掃完,我就什麼時候放你出穀!」紫袂面冷如冰,語氣狠絕,「這是你的回報!」

說吧,負手離開。

留下小十三一人瞪大了眼睛,錯愕地望著他無情離去的背影——靠他娘啊!這百草穀方圓數十裡,這麼大片地兒的落葉,她掃九輩子也掃不完啊!

「想我留下就直說啊!何必用這麼卑劣的手段!」

回屋後,她氣呼呼地摔打著榻上的軟墊,嘴角卻不小心溢出一股違和的笑容……原來被人在乎,是這麼一種感覺,雖然那悶罐子嘴巴硬死不承認,可他肯定是不想她離開!

一念至此,十三又瞬間打起精神,笑眯眯地臥倒了床上。

後幾日,紫袂雖沒有找她,卻也沒有催促她打掃落葉。

十三更堅定了心裡的想法,紫袂就是不想自己走!

這個口是心非的神仙!

轉念又一想,他大概只是在在生悶氣,想等她主動道歉呢!不若今晚便去穀裡打個野兔回來,親自烤給他吃,哄一哄他!

如今正是冬季,野兔少得很,十三在林子裡轉悠了半天,才獵到一隻瘦瘦的,身上倒是掛彩七八處,疼得她直吸氣。好不容易叼回來,烤得香噴噴,興高采烈獻寶似的拿到紫袂屋前,走到門口,突然腳步僵住了——

只見院子裡,流綺正和著紫袂手中彈奏出的琴聲,舞動著曼妙的身姿,那豔麗的容顏,真真宛如天邊一抹流綺,叫人過目難忘!

十三再看一眼手裡的烤兔子,忽然覺得有點褻瀆。人家都是仙人,做事吃飯自然都是仙氣飄飄的,哪會像她一介小妖,腦海中想的嘴裡吃的,都是些俗物。

心裡不太爽利,這種悶酸的感覺,對十三來說還是頭一次。

她原地悶頭想了想,實在不想再看那院子裡情投意合的兩人的身影,果斷轉身走人!

烤兔送不出去,只好自己吃了。十三在木屋前架了簡單的架子,拿來紫袂酒窖裡的酒,一口酒一口肉吃起來。沒想到,平時最愛的兔子肉,今天卻是怎麼吃都不覺得香。

眼看著大半個兔子剩下了,兀自覺得可惜,耳邊卻突然想起一陣清朗的輕笑聲,「小十三難道沒有聽過一個詞,獨食難肥。」

抬眼一看,果然是那個濫情的紫袂!

「誰要跟你分享!」十三趕緊將兔子肉一把抓在手裡,想咽下去,又太飽,實在吃不下……想了想,乾脆一甩手,將所有兔子肉都直接丟在了地上!

紫袂頓時一愕,許是想不到她竟如此決然,微眯起眼,掃了一眼地上已經變髒的兔子肉,又緩緩抬眸,看向了她。

半晌,終是什麼都沒說,輕歎一聲。

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將散落一地的兔子肉撿起,仔細拂去上面的塵土,繼而伸手扯下一塊放進嘴裡,吃得津津有味。

吃罷,他笑道:「想不到我們家小十三的手藝,如此了得!百草穀煙火沈寂了數百年,今兒是終於迎來一位掌勺的了!」

那一笑間,不知怎地,本是氣氣呼呼的十三,心裡一下就舒展開了。望著他揚起的好看的眉眼,竟覺得有些移不開目光。

她是第一次見到活的神仙,沒想到第一次就遇到仙界中最好看的一個,只一眼,瞬間沈淪。

她生性大膽,無拘無束,喜歡什麼便去追逐。

是以這一晚後,她開始每天纏著紫袂,給他煮各種好吃的東西,施展了渾身解數。

然而紫袂從來只是誇她,再也沒有更進一步的表示。

終於有一天,她忍不住鬧了,將他堵在房門口,手裡還提著半盒剛做好的糕點,往他懷裡一塞,瞪著他的眸子,直白道:「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紫袂眼眸一沈,半晌沒有說一句話。

十三急了,拽住他的衣襟,將他推進屋,反腳將門勾上,直接將他推倒在床上,一翻身,壓了上去,目光炯炯,「你不開口,不願開口?那成!今日,你不需開口,你只需要躺在這!」

說罷,伸手就要去扯他衣服。

這一刻,紫袂再也不能無動於衷了,微一用力,反客為主,將她壓在了身下,兩手一勾,勾住她的一雙手腕,反折到頭頂,眼中一片深邃的涼意。

「夠了!」他怒道,「從前你撒野,我都忍了!今日這是要做什麼!盡是胡鬧!」

「胡鬧?!」十三滿眸不甘,「你以為我是在胡鬧?!」

紫袂再不說話,直接將她拎起來,丟下床,「出去。」

十三一臉憤然,腳步凝著不肯走,目光恨恨盯著他,「我沒有胡鬧!紫袂,我喜歡你!我就是喜歡你!我不信你對我沒有一點感覺!你若是不喜歡我,就不會強迫我留下,不會替我買一堆食材,讓我每天變著花樣煮東西給你吃,不會在我氣得撒潑將兔子肉打翻時,過來安慰我……」

她振振有詞,細數那些在她看來俱都是喜歡她的表現。系上女才。

可是卻料不到,紫袂輕描淡寫一句話,狠狠地堵上了她的聲音,「照你這麼列舉,我應該更喜歡流綺才對。」

他目光嘲諷,「你是妖,她是仙。你什麼都不會,只懂煮些俗物,她卻是琴棋書畫皆精。我撫琴時,她以舞作陪,而你呢……呵,小十三,你恐怕連琴韻都不懂!說白了,你在我眼中,不過是個寵物!」

十三踉蹌地退了一步,不相信這麼惡毒的話,會從他口中說出來。

「你嫌棄我是妖?!」她滿目瘡痍,仰頭一笑,「好!紫袂,那你便等著!等我百年後修成仙身,我定會再來找你!那時候,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麼理由拒絕我!」

她怒而甩門離去。

紫袂獨自一人,靜靜地站在屋中,凝望著那一盒被她丟棄的糕點,隨著她漸漸走遠的腳步聲,他繃緊的神色,才猛地一松,方才臉上那冰冷諷刺的神色,迅速褪下,轉而浮起一抹深邃的憐惜。

「小十三……」他自嘲一笑,滿目悲痛,「你若不是妖,那該多好……」

百草穀居於山中,此間的夜,自是比外面要寒涼些。

晚上,紫袂睡不著,點了一盞燈。靜靜坐在書案邊,手中是他一向喜愛的歷史志趣,視線落處。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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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5 18:45:45

番外篇三(3)

小十三後怕地看著那團光接近自己,動了動。

「別動。」紫袂輕輕按著她,「我給你療傷。」

柔和的光覆蓋而下,疼痛一絲絲減緩,終於肌膚開始癒合。他竟然用了極耗費靈力的癒合訣!

「你為什麼又救我?!」小十三警戒地看著他。

紫袂卻揚眉苦笑,反問她,「那你為什麼又回來?」

「我回來是為了證明我的清白!我根本沒有碰你的寶貝鳳凰!」

紫袂淡淡點頭,竟然道:「我知道。」

小十三愕然,「你知道?!你知道還對我下這麼重的手?!」

「若我不對你下手,只怕流綺出手,你就必死無疑。」他歎氣,目光一時極冷,又一時溫熱。

冷,是因為想到自己一手養大的雪鳳凰,竟然具有這麼恐怖的嗜殺之意。

溫熱的是,他竟意外發現了一隻仙賦凜然的九命貓妖,還是一隻心懷憐憫的妖。

小十三不懂他此刻心中所想,淡淡哼道:「流綺?你還給那只鳳凰起了名字!她才是惡魔!她把剛孵化的同類放在水溝裡,讓它們自生自滅!」

紫袂一手輕輕撫上她的額頭,安撫她道:「我都知道。」半晌,又續了一句,「我對不起你,這……算是我給你的補償。」

說話間,光芒微聚,一陣暖意瞬間襲遍了小十三全身。

在她詫異的目光中,自己的貓神緩緩發生改變!

紫袂竟然將自己的修為渡給她,助她化成人形!

不過片刻,她那憨萌的貓身就悉數消失,轉而成了一個身姿玲瓏的妙齡少女,肌膚白玉無瑕,額間卻有三瓣妖冶的紅梅,襯著那張芙蓉面,端的是風情萬種。

只不過……她竟然沒有穿衣服!通體赤果!!

小十三自己先是一愣,正想找東西遮掩,可是許久不曾用人形,一時竟沒有控制好力度,整個人一歪,就是直直撲進了面前紫袂的懷中!

紫袂下意識伸手去撐,結果一觸之下,是瑩玉般潤澤的肌膚!

呼吸間,是她清甜得有些發膩的味道!

再然後,全身都立刻感覺到了,她那光滑的肌膚,隔著薄薄的衣料,貼在自己身上的觸感!

紫袂瞬間僵硬!

下一刻,心頭騰起的那絲燥熱,讓他猛然清醒!

他根本沒料到會出現這樣的情形!然而一愣之下,他旋即收回手,起身,轉過去背對著她,迅速解下自己的外衣,裹在了她身上——

只是心魂仍舊蕩漾無比,腦海中,那一抹雪白的誘惑,根本揮之不去!

他竟然,在那一刻,對一隻妖……動了那種念頭?!

渾身滾燙,逼得他不得不暗自掐訣,用冰冷的咒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然而,卻再也無法淡定地面對她,僵硬地邁步,逃離似的疾走了出去——

身後還聽得那絕麗的嗓音,猶不知罪地自顧自喊著他的名字,「紫袂!喂!你好歹給我拿一套衣服來!就裹著這披風,我出不了門啊……」

紫袂走到湖邊,掬起一把冰冷的瀑布水,對著自己兜頭淋了下來!

冰冷刺骨的同時,他突然好死不死地想起,不久前,當她還是貓時,膩歪在他懷中熟睡的樣子!

原來那時候,他懷中抱著的,就是這樣一具身體,那柔軟的觸感,讓他回想起來,瞬間一滯!

狠狠阻止自己再往下想!

他猛地飛身而起,乾脆整個人直直飄到瀑布之下,任由那冰冷刺骨的水流,急速沖刷自己的全身……

紫袂一身濕漉漉地爬上岸,還來不及用內力除去身上的水跡,抬眼一看,差點壓抑著叫出聲來——

那個沒有丁點兒自知之明的罪魁禍首,竟然穿著他的一襲白色長衣。就這麼兩手提著曳地的衣袂,施施然走到他面前!透薄的布料,勾勒出她玲瓏的曲線。真真引人無邊遐想!

此刻紫袂的內心是奔潰的。

然而小十三卻是壓根沒察覺般。俯下身,彎腰湊到他面前,清甜的氣味,瞬間撲面而來——

紫袂狠狠滾動了一下喉結!

「讓你幫我找件衣服,你跑那麼快做什麼?」她抬眼四下一看,眼中露出一抹驚喜,「哎!紫袂,這地方不錯!以後我也可以來這裡洗澡嗎?」

紫袂心中低嚎。沒忍住,咬牙切齒地憋出了半句話,「不可……」那嘶啞壓抑的聲音剛溢出喉間,自己都愣了愣。

小十三歪頭,似有所悟,一伸手,雪白的纖纖玉指伸向了他,「你感冒了,快上岸來吧!我拉你!」

紫袂擰緊眉,長袖一甩,冷冷拂開她伸過來的手,起身就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間,把門狠狠一扣,直接無視了她的存在。

「什麼人啊。年齡不小,脾氣更是一大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小十三撇嘴嘟噥著,又踮著腳,兩手提起那曳地的長袍,踉踉蹌蹌地走回去。

她沒有想到。下午的時候,紫袂就親自出穀,替她買來了春夏秋冬各兩套衣服,看樣子,竟是料到她會在這裡長住。同時也順帶給流綺也買了。

流綺奉命捧著衣服敲響她的門時,那張臉噙著複雜的神色。

「主人給你準備的衣服。」語氣冷冷的。

流綺放下衣服準備走時,小十三攔住了她,眼中同樣是冷若冰霜,「你為什麼要嫁禍我?我自問從前和你並無交集,你對我的厭惡,從何而來?」

流綺聳聳肩,嘲笑道:「我就是看你不順眼!」

小十三笑了,「只怕所有出現在他身邊的人,你都看不順眼吧?身為一隻馴養的鳳凰,竟然愛上了自己的主人,嘖嘖……」

流綺顯然被捋到了痛處,狠狠地回瞪她一眼,轉身就走。

第二天,紫袂把她叫過去,「昨晚我讓流綺給你送衣服,她是哭著回來的,說你對她出言不遜?」

小十三抄著手,「你知道她是什麼德行,到底誰對誰出言不遜,你自己心裡明白。」

紫袂淡淡飲著手中茶,「流綺可能是世上唯一一隻留存下來的雪鳳,脾氣驕縱了點,你便忍著些她。」

小十三當即氣得將他面前的杯子全部掃羅在地,轉身就憤然離去。

這一次,她長達十日沒有和紫袂說過話。

如今她得了紫袂的修為,傷勢恢復大半,可以自己捕食,行動也自如,就思索著要離開。

第十一天,她給紫袂留下一封短短的書信,一大早不告而別。

快出谷時,突然兜頭降下鋪天蓋地的縛妖索,堪堪砸在她腳邊!那時的她,比後來成為林陌染時,性格更加無拘無束,當即也不管來者是為何而來,直接凝氣一道銳光就射了過去——

紫袂一身白衣從天而降,輕輕揮袖,毫不費力擋掉了她的攻擊。

「是你?」小十三抬頭看著那張清逸絕塵的面容,詫異道:「你這麼早起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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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5 18:45:29

番外篇三(2)

紫袂擰眉,本想一揮手將她趕下去,豈料手一觸到她柔軟的毛時,心也隨之柔和下來,竟改揮的動作為摸,輕輕地撫摸起她的背部。

睡夢中的小十三,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溫暖,舒適地挪了挪身子,睡得更加香甜。

於是這一天,一向準時起床餵養鳳凰的紫袂,竟然遲到了。

等小十三睡醒,邁著優雅的步子外出覓食,他才從床上起來。一邊換上自己萬年不變的白衣,一邊自嘲地笑。

鳳凰窩裡的鳳凰,早就餓得急不可耐。見他手裡拿著仙丹走來。紛紛探長了脖子要搶。

紫袂清幽的神色,也寸寸柔和下來,這些是他從世界各地搜集來的瀕臨滅絕的名貴鳳凰,就連仙界也不一定有這麼多。而其中一隻,通體雪白,神色高傲清冷,是極其難得的雪鳳凰!

平日裡,他對這一隻鳳凰就鍾愛有加。今天過去摸了摸她漂亮的羽毛,突然驚喜地發現,她周身靈氣薈萃,至多不過三日,就能化成人形!

紫袂神色一喜,掂量了一下手裡的仙丹靈丸,全部賞給了她。而鳳凰一揚脖子,毫不客氣將這些原本要分給同伴的食物全部吃下,眼中盡是對其他人的挑釁神色。

紫袂不僅沒有著惱,反而含笑道:「你若喜歡,我這兩日再去尋些來!羽化成人期間,定不叫你缺了靈氣!」

出了鳳凰窩,他因一時心急,竟忘了百草穀還有一隻九命貓。就這麼不告而別。

沒想到一時大意,竟換來慘重的代價。

想當然,小十三本就在渡劫時受了傷,化成貓身,又這麼小,根本沒辦法自己捕食。紫袂離開前,也忘了給她留一點食物。

等了一夜,見紫袂沒回來,十三只好憑著自己的動物本性,一路尋到了鳳凰窩。

窩裡有幾隻剛破蛋而出的小鳳凰,十三早已餓得兩眼發昏,根本沒考慮這是多麼珍貴的動物,「嗷嗚」一聲揮爪撲上去……

於是,天明時,紫袂回來,在鳳凰窩裡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一隻小貓翻著飽脹的肚皮,正懶洋洋四仰八叉地躺在原本用來給鳳凰孵蛋的靈草堆上,而她周圍,還散落著一地的鳳凰羽毛——幾隻前不久才破蛋而出的鳳凰不見了!

紫袂瞬間明白過來!氣急敗壞!

一道淩厲的符咒就襲了過去,把熟睡中毫無防備的十三打了個正著!

十三正睡得香甜,哪裡曉得,一團炙熱的火瞬間從天而降,將她全身燙得幾分燒起來!趕緊一個翻身,四腳著地,才發現自己已經被縛妖咒給徹底捆住了,只要動一下,身子就像被割裂了一樣疼!

面前,站著的一臉狂怒神色的紫袂,雙眼嗜殺之意濃烈分明!

「你瘋了!幹嘛用縛妖咒捆住我,趕緊解開!」

十三一陣心驚膽戰,再捆下去,就以她這修為,遲早要化成一地血水!沒想到餓著肚子等他等了兩天,他一回來,就要殺自己!

紫袂面色如冰,冷笑決然,「為什麼?你還好意思問為什麼?!那幾隻鳳凰呢?!」

鳳凰?

小十三詫異地看了看四周,只見一地鳳凰羽毛,心驚動魄!她突然醒悟過來,她中計了!

「不是的!」她立刻急著辯解,「紫袂,你一定誤會了!我根本沒有……」

話還未說完,旁邊盈盈走出來一個雪白的身影。

陌生的女子揚起一臉清澈的笑意,目光澄明地望著紫袂,帶著點餘悸,卻堅定道:「她撒謊!我昨天親眼看見她把這一窩的鳳凰全部吃進腹中!」

「你胡說什麼!為什麼要血口噴人!明明是……」

「真人!那些可都是剛孵化出來,根本沒有反抗之力的鳳凰幼雛啊!她竟然狠心下得了手,不愧是妖!果然妖類都是心狠手辣毫無憐憫之心的歹惡之徒!」

小十三根本不知道這個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她昨晚根本沒有動那些鳳凰,頂多只是搶了那些鳳凰碗裡一半的仙丹而已!還免費幫它們趕走了幾隻老鼠……

她轉向紫袂,滿臉失望,「你不信我?」

紫袂凝著一雙沈冷的眸子,揮手喚訣的動作,表明了他此刻的態度,「不管是不是你,擅闖鳳凰窩禁地,也該受罰!縛妖咒!」

「唔!!」

一陣鑽心的痛,瞬間襲遍她的五臟六腑!

本就傷重的軀體,此刻更加無力承受,她稍一掙紮,就再也無力,軟綿綿地倒了下去,睜著一雙絕望的眼睛,死死盯著紫袂身後,空口無憑汙蔑自己的陌生女子!

女子卻是揚起冷嘲的笑容,眼中佈滿了寒意。

紫袂終是沒有殺她。留了她半口氣,送出了百草谷,任她自生自滅。

黑暗中,也不知躺了多久,才稍稍恢復了一點力氣。她掙紮著起身,卻突然想起那個女子陰冷的笑容,又想起昨晚自己去時還好好的幾隻小鳳凰,嗷嗷待哺的模樣惹人可憐……

不知道那幾隻鳳凰怎樣了?不會真的被殺了吧?

不行!她必須得去看看!最好能及時將它們救出來!

可不是什麼憐憫之心作怪,那種東西,她自認為自己是沒有的,她畢生追求只是為了自己能好好活著。可是……若是有比自己還弱小的生物,在她面前被生生剝奪了活的機會,她也是決不允許的!

貓爪落地無聲,趁著夜色,她飛快又潛回了鳳凰窩!

只見那幾隻鳳凰,果然不知被哪個黑心的人,塞到了一個不起眼的水溝裡,幾乎就要淹死了,此刻正奄奄一息地垂頭趴了一地,看見她到來,具是眼神一亮,燃起了求救的希望!

「別怕!我這便帶你們離開!」

十三尋到一個破鳥窩,將鳳凰一隻只輕輕放進去,然後把鳥窩叼在嘴裡,快步往鳳凰窩裡跑。必須馬上找到他們的父母!

然而她傷勢未愈,剛孵化的鳳凰雖然不大,但重量卻實在不輕,她又體型嬌小,不多時,就氣喘籲籲,勉強撐著跑到了鳳凰窩門口,體力不濟,噗通一下摔倒在地,一連滾了好幾個跟頭。

縱然這般狼狽,她還是記得將鳳凰全部護在柔軟的腹部。

這麼一溜滾了好幾圈,身子撞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終於停了下來。

正要抬頭去看,耳邊就傳來了一聲極輕,又富含無奈的歎息。系低狀巴。

「你還是回來了……」

身子被溫暖的大手柔軟地抱起,落在了更加溫暖的懷裡。

小十三抬頭,看見面前,紫袂那張清冷俊逸的面容,擰緊的眉宇,洩露出一絲淡淡的憐寵和擔憂。

他將小鳳凰放回父母身邊,又抱著她,回到自己的住處。

「傷得這麼重,你是怎麼跑回來的……」

他似並未想著她回答自己,只是斂眸苦笑,眉宇間那抹憐憫更加深邃。他抬起手,聚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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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5 18:45:14

番外篇三(1)

「我自山中居,逍遙狂仙人……」

一身飄然白衣的優雅男子,神色悠閒地坐在湖邊,手裡是一卷翻了過半的山河畫冊,腳邊斜靠著一支魚竿。細細的魚線隨意拋在湖中,也不知放了魚餌沒,老半天也不見有魚兒上鉤。

男子卻毫不在意。偶爾翻一頁畫冊。淺褐色的眸子半眯起,時不時抿一口白玉杯裡的清茶。

頭頂上,藍天碧落,櫻花簌簌而落,清香四溢。正是一年春正好。

他笑意淺漾,緩緩抬眼望向遙遠天際那一叢叢群山遠黛。

心中輕歎,如此歲月,也不知過了多少。雖不至於膩味,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麼,若是有個人……最好是個有趣的人,能在一旁和自己嘮嘮嗑,像尋常凡人那樣吵吵嘴……

「啊啊啊!!快讓開!!讓開!!」

一陣毛毛躁躁的大嗓音突然自頭頂傳來——

紫袂略一皺眉,身形未見如何動作,腳步輕移,人已如一片葉般飄忽而開。

再一抬眼,天空落下一團毛絨絨的白色物體,就砸在方才他坐著的地方。

地面的震動,影響了湖中的平靜,一圈圈輕微的漣漪,自案邊漾開,魚竿也抖了抖。歪倒在一旁。而桌上的白玉茶具,更是被震得茶水四濺。

幸而這幅流傳了三百年的名貴畫冊還被他拿在手裡,不然可就被這不明生物給糟蹋了!

紫袂皺了眉,神色間浮起一顧厭惡,真想抬腳就此走開,但礙于自己那張鬆軟的松木榻還被那東西壓在身下。嘴邊就不自禁地勾起一抹薄怒,目光冷冷地望了過去。

那物體艱難地蠕動了幾下,終於轉過身來。

毛絨絨的一張小臉上,烏溜溜的大眼睛澄澈清明,正無辜又好奇地回望著他,小小的烏黑色鼻尖一聳一聳,吸允著周圍陌生的味道,未幾,似發現了什麼,肉團團的小爪子往前一伸,抱住了那個差點被震倒的白玉杯,湊到嘴邊,粉紅色的小舌頭疏忽鑽出來,輕輕舔了一下。

就這一下,又苦惱地擰緊眉,像上當受騙一樣,氣呼呼地吐了吐舌頭,將那杯子丟了回去。

紫袂看著眼前這只巴掌大小的小貓咪,淡定自若地品嘗完自己珍藏了數百年的龍井,還一副嫌棄的表情,真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他卷好畫冊,兩指捏上貓咪的後頸,拎到自己面前,笑道:「哪裡來的小貓咪,嘴還挺叼!」

貓咪圓圓的大眼睛烏溜溜一轉,眸中狡黠目光一閃,忽而張嘴,嬌滴滴地發出一聲柔軟的「喵嗚」聲。小肉爪攀著紫袂的手,似要努力將他的手扳下來。

那滑稽的模樣,憨厚可愛,惹得原本繃緊一張冰冷面容的紫袂,竟然揚起了眉,薄唇一勾,緩緩舒展開一抹清幽淡雅的笑意。

「你叫什麼?」他的語氣帶著好奇。這種情緒,他原以為以後的萬世萬年都不會再從他身上覓得,卻不料,今日被一隻小貓咪給勾了起來。

貓咪揮舞著爪子,歪著頭看他,故作聽不懂。

紫袂無奈搖頭,苦笑道:「怎麼,方才你喊得那麼大聲,還以為我沒聽見?小小貓妖,也敢來騙我百草谷紫袂真人?」

說罷,另一手瞬間聚起淡黃色的銳芒。

「嗷嗚~」貓咪後怕地往後縮了縮,「慢慢慢!真人饒命!我不是貓妖,我是準備修煉成仙的九淵洞天裡的九命貓小十三!」

「九淵洞天?」紫袂饒有興味地笑了笑,「原來是覃夫人的子嗣。」他揚手一拋,將貓甩回松木榻,語氣又恢復了一貫的清幽,「現在的九命貓,都如此不自知嗎?明明是妖,卻非說自己不是妖,還妄想得道成仙。」

小十三被他甩得一陣頭昏腦漲,軟趴趴跌坐在松木榻上,還未回神,就聽得他這句句飽含諷刺意味,不由得心頭一怒,喝道:「你敢汙蔑我們高貴的九命貓一族?!」

伴隨著話音剛落,瞬間亮出鋒利的爪子,「嗷嗚」一聲就飛撲了過去。

別看貓平時軟綿綿的一副萌態,發起火來,也是很恐怖的!

當然,這只是小十三自己心裡覺得,而紫袂,完全沒有把她的威脅放在眼裡,側身輕描淡寫躲開,根本連手指頭都未動一下。

可憐紫袂身後就是冰冷的湖水,他這一躲,小十三收勢不及,猛地就一頭直直紮進了水中!

「啊啊啊!!救命!!」

貓天生怕水,她這一跌,只感覺自己像被鎖進了一個冰涼刺骨又無邊無盡的冰窟!嚇得尾巴都倒豎起來,眼中盡是驚懼不已!

偏偏岸上那男人,只是輕蔑一笑,轉身就負手離開,根本不打算救她!

該死!!小十三在心裡將他全家詛咒了個千八百遍,手腳亂趴,好不容易將自己弄上了岸,趕緊找了個有太陽的地方,拼命舔舐自己濕透的毛。

這時,一道溫暖的橘色光團輕輕飄飄地飛至,緩緩將她攏了進去。

好舒服!

小十三眯起眼,全身放鬆地趟在這團光芒中,直覺得這裡比覃婆給她們設置的霧瘴更舒服也更溫暖。

沒過多久,身上濕噠噠的毛就全幹了。

小十三還想再趟多一會兒呢!

冷不防眼前出現了一個頎長飄逸的身影,一身白衣飄飄欲仙。

「趟夠了?」紫袂冷冷地掃了一眼,神色嘲諷,緩緩出手掐訣,將那團光一點不剩地收了回去!

突如其來的冷,讓正徜徉在夢中的小十三不由得渾身一顫,僵硬坐起來,看一眼面前這人的掐訣姿勢,才恍然道:「這光團是你召喚出來的?」

紫袂勾勾唇,「不然你以為?」

小十三面色稍緩,站起來,一伸腿,毫不客氣跳進了紫袂的手臂彎裡,挪了個舒服的姿勢臥下後,這才抬起那一雙大眼睛,眨巴幾下看向他。

那速度快得,竟然讓紫袂一時忘了躲。系低夾號。

「你也沒有看上去那麼冷漠嘛!我以後喚你紫袂,你喚我十三,讓我住在這養傷,成不?」

那軟軟的毛絨絨的身子,還帶著他光賦訣的溫暖。紫袂微一分神,再低頭時,懷中那團軟軟的毛,已經閉上眼,安心地睡了去。

心中不由一軟。

片刻,他苦笑一聲,自歎不已,方才他不是想找一個有趣的人嗎?如今竟這麼快就靈驗了,上天還真的待他不薄!

只不過,這個不是人,而是一隻妖。

自古仙妖不兩立。得道成仙之人,基本上見妖就滅。這一隻,見了他這個九天上古之神,不僅不躲,反而還不怕死地要住在這,和他同住?

其實方才他掐出的真訣,明明是帶著冷冽殺意的弑咒訣,不知為何,臨說出口時,又突然換了……

紫袂覺得有點頭疼。

不管他是怎麼想的,反正小十三是說到做到,果然當晚就在百草穀中住下,誰在他榻旁木椅的軟墊上。只是等他醒來時,卻發現她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再一低頭,這貨妥妥地睡在自己的胸口上,正滿足地打著呼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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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5 18:44:59

番外篇二(3)

然而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麼,為了救虞一龍這個念頭十分強烈,竟讓他到了不自己親自來救,就無法安寧的地步。

等那邊酣戰進入高潮,虞一龍的人漸漸不支時,他們也終於摸到了糧草倉庫邊,早有壯丁放到了守倉的馬賊,就等林肅一聲令下。

馬賊不愧是方圓百里燒殺掠奪最厲害的一支幫派,他們倉庫的存糧,竟然如此豐盛,莫說撐一個月,就是撐半年,也是綽綽有餘!如果這筆糧草能夠拉回去,分給營地那些老弱病殘……尤其這些已經臘好風乾的肉,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飽餐一頓肉食了!

「林兄!這糧草燒了恁可惜啊!」有人和他的想法一樣。

將糧草運走,顯然是不可能的!林肅想不到更好的辦法,這時前面戰場傳來更加激烈的金屬撞擊聲,夾雜著男子痛苦的叫喊……

虞一龍還在那裡血戰著!

林肅的心一沈,再也不猶豫了,當即果斷下令,「全燒!」

正直秋季,糧草本就乾燥,一經點燃,很快燃燒成一片火海!熊熊烈火騰空而起!

醒悟過來的馬賊,全都一臉驚慌失措,再也無心戀戰,都飛快地奔回來救火。

趁此機會,虞一龍等人絕地反擊,很快迎來了壓倒性的勝利。

然而他們卻忽略了,盛怒之下的馬賊會做出如何瘋狂的事。他們抓到了縱火的人,其中就包括手無縛雞之力的林肅。

虞一龍殺紅了眼,渾身是血,然而當一眼看到被俘的林肅時,整個人瞬間死寂了下來,那眼神嗜殺之意濃烈而憤恨。

半晌,他突然瘋了似的要衝上去,眼睛瞪圓只望著那一身白衣的清秀男子,口中一陣瘋狂叫囂,「媽的!!你們!放了他!他根本不會武功!他就是個文人,你們有什麼事沖我來!我才是殺了你們幾十個兄弟的人!」

虞一龍本來就壯碩,發起瘋來,更是沒有人能攔得住,幾刀殺退身邊的人,踩著大步就飛撲過來!一路腥風血雨,見人就砍,那速度竟然極快!

馬賊們見狀亦是大驚失色,他們方才見識過這人的功夫,只道力氣雖大,卻只有蠻力,不成什麼大氣候,不料見林肅被扣押後,這人竟然變了個人似的,一身蠻力瘋了似的發揮到了極致!系叼樂圾。

「按住他!!把他攔下!」

「頭兒,根本按不住……啊!!」

馬賊慌了,一刀架在林肅脖子上,「你再過來,我就殺了他!」

他話音剛落,虞一龍瘋狂的刀鋒已然逼近,「哢嚓」一下將他的手連根斬斷!

那人痛得全身痙攣,發狂似的按著自己的傷口大叫!

虞一龍卻毫不猶豫,再揮起一刀,直接砍下他的腦袋……

眾人見頭兒身死,群龍無首,紛紛跪地磕頭,喊虞一龍為「老大」「大俠」「大力神轉世」,總之好話說盡,只求饒命。

虞一龍卻對這一切視若無睹,通紅擔憂的眸子,只是緊緊盯著那一人。

「你傻了嗎?!老子不是讓你待在營地等老子回來!你跑來做什麼,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就沒命了!」

他激動地邊大喊大叫,邊手舞足蹈,然而縱使再怎麼惱怒,都不捨得像對待別的兄弟那樣,對林肅揮上一拳!說到最後,滿心後怕無從發洩,竟然一刀深深剁進了腳下的泥地裡,直沒入刀柄!

眾人頓時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竟都摸不準眼前這人到底有多大的蠻力,又有多麼巨大的毀滅性的力量!

然而在眾人的驚愕中,卻獨有一人,竟然以袖掩面,忽而輕輕地,柔柔地,風輕雲淡地笑了出來。

虞一龍看著面前那張笑意融融的清秀面容,只覺得那一笑,仿佛奪盡天地日月星輝……不!世間任何美麗的事物,都不及林肅這一笑的萬分之一!

這一刻,他突然覺得,若能天天看到他的笑容,就算每天讓他死一回,他也心甘情願!

那劫後餘生的激動和驚險情緒,在這一思量間,突然混合爆發出一種更加暴漲的情緒,急需發洩!

他忽然發現,沒錯,自己要的人,那個人就在眼前!

虞一龍猛地踏前一步,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動作!

他就這麼張開手臂,猛地將林肅整個人納入懷中,緊緊相擁!

回程的路上,兩人一前一後,各自走在隊伍前後兩端,都是默默無語。

說實話,那一抱之下,虞一龍已經後悔了。他察覺到懷中人的僵硬和抗拒。是啊,這世間哪有男子相愛的道理?事後想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抽了什麼風。

回到營地後,兩人長達數日不曾相見。

林肅更絕,他甚至連自己的木屋都不踏出一步,平日裡只讓同住的好友給他帶一餐飯。

每天就吃一餐?虞一龍看在眼裡,心疼得要死。

又過了兩日,他按捺不住了,撞開木屋的門,直接闖了進去!

「林肅!老子來給你道歉了!你要是不想見我,想躲著我!儘管跟我說一聲,我離開這裡就好!何必整日裡藏在這屋中,連飯都不出來吃!」

然而,他絕想不到的是,林肅的狀態其實也比他好不到那裡去。只見他衣冠不整、披頭散髮地頹坐在鋪墊上,面前攤開了亂七八糟的書,都是胡亂翻了幾頁又隨手丟開,還有一地的紙,揉成團,丟得到處都是。

看得出,林肅的心情也很煩躁。

虞一龍忽然就靜下來,他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這樣的林肅,要知道,從前的林肅,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一貫的優雅淡定,甚至有些冷漠……他怎麼會想到,林肅也會有遇到想不開的事情,也會有頹然煩躁的一面?

「你來了……」

就連他的聲音,都是如此嘶啞無力。

虞一龍更加心疼難抑,幾步走過去,一下就將他擁入懷中,「你怎麼把自己折磨成這個樣子?!」他拍拍自己的胸脯,「你看老子,雖然也是日日裡苦悶不已,可也不至於如此頹然啊!」

林肅苦笑搖頭,「你不懂……你不知道,這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

虞一龍頓時自責不已,「老子怎麼不懂!老子沈思了這幾天,也想明白了!這世間哪有男子和男子相愛的道理?!是我錯了,連累你受了委屈!」

「不!」哪知林肅突然神色激動坐起來,拽著他的手,「你不懂……你可知道,從前我一貫是對這些殺人放火的事避而遠之,然而那日想著救你,竟然有了不顧一切的力量!我這輩子,出了對母親和妹妹外,從未對任何人有這種不顧一切的感覺……」

他聲音哽咽,「然而,正如你所說,這世間絕沒有男子和男子相愛!我們……註定不可能!」

虞一龍雖然早已知道了會有這樣的答覆,卻仍是不禁滿腔悲切從心生,他緩緩放開林肅,逼著自己沈靜下來,望著那張就連夢裡也朝思暮想的臉,一字一句道:「不能言愛,那麼至少,我還能一直守著你吧!」

說罷,不給林肅任何拒絕的機會!轉身決然走出木屋。

此後,虞一龍仍如從前那般,在他面前嬉鬧爽朗,無拘無束。而林肅,亦是從前那一貫的清冷淡然。然而在心中,他們倆都知道,有什麼不一樣了。在無人的靜謐夜晚,還是會偶然想起,那一天,在木屋裡,兩人曾經有過的最接近彼此內心的時刻。

許多年後的某一天,身著白衣披麻戴孝的林肅,站在一塊無字的墳墓石碑前,神色清雅平靜。

「你說過,不能言愛,那便一直守著我。如今卻怎麼食言了呢?呵。」他低頭自嘲一笑,幽幽道:「那便換我來守著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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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5 18:44:44

番外篇二(2)

虞一龍的看法卻和他大相徑庭,「我們是粗人!不懂你們文人死諫的那一套,更不信什麼因果報應!我們只知道,自己的命在自己手裡,是要自己去爭的!狗皇上殺我爺爺,我爹爹和叔叔們便先殺了他!沒想到讓他僥倖逃了,爹爹和叔叔卻死在亂軍之中……虞家軍其他人則統統被抓起來,流放嶺南。我和哥哥不甘心,帶著眾人殺了獄卒,逃到武陵,你現在見到的這些人,都是當時逃難倖存下來的。」

林肅知道他心中憤恨,便安靜地聽他說。聽到「自己的命自己去爭」時,不由得也是心頭一沈,想起了林府後宅那些糟心的破事。

「你別嫌我囉嗦!」虞一龍說到最後,又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我難得遇到一個像你這樣的,一肚子文墨,定有很多道理可以教我!所以我才來問你,你說我們這樣恨著那狗皇帝,卻又奈何他不得,那這恨……到底值當不值當啊?」

林肅被他問得一愣,沒想到他快嘴快舌地抱怨一通後,最後竟然丟給他一個如此富含哲理性的問題。

這豈不是跟他自己的處境一樣?庶母庶妹為爭得父親的寵愛,百般損辱母親和他們兩兄妹,正院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偏生母親又是個不愛爭的人,常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由著偏院去了。他只盼著自己能儘快謀出一份事業,當家作主,然後將庶母趕出去……

那麼他對偏院這入骨的恨,如今無處可解,只能給自己平添愁緒,他又值不值當去恨呢?

虞一龍見他久久不回答,有些急躁,搖他手臂,「你別怕我心裡難受,你想到什麼,就照直說!我這個人,看似兇橫,其實很通情達理的!你瞧我跟你相處這麼多天,從來沒為難過你吧?」

林肅失笑,「虞兄何止沒為難過我,還天天替我到山上打獵,給我煲湯,在下感激不已,一一銘記在心。只是虞兄這個問題,實在難以回答。恨此一物,由心而不由人,通常是沒有道理可言。莫說在下肚裡筆墨尚淺,就算你找來當世的大文豪,他也不一定能為你解說一二。」

虞一龍歪頭思索,半晌,也是呢喃地點了點頭,「說的有道理。」忽而又眼睛一亮,「只要你說出來的話,都很有道理!林肅,不若你給爺當軍師,我們上山把那幫馬賊的窩給捅了吧?!」

林肅當即面色一變。

「馬賊人數眾多,又有武器,我們如何等敵得過?」林肅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虞一龍卻不以為意,「我們從前可是帶兵打過仗的!怎會怕了他們這些小賊?!」

林肅張口就反問,「那如何你們從前不去打他們。卻在今日突然提起?」

虞一龍張口一愕,他總不能說,自己是想在他面前逞能耍帥吧?支吾了片刻。眼睛一亮。好不容易尋到了個說法,「再過半月,我們就進不去了!今年雨量大,錯過了這幾天,就要等上足足一個月!老子可不想等!」

「慢著!」林肅見他神色興奮,還以為他找到了什麼好理由說服自己,不料聽他胡謅幾句,仍舊不明白他在說啥。「什麼半個月就過不去,和雨量有什麼關係?」

然而虞一龍也不知是太興奮還是在他面前怕露陷緊張,結果一句話沒答他,就自顧自出去點兵了。

林肅追出來時,他已經領了三十四個壯丁,穿上昔日的盔甲,雄赳赳氣昂昂地列隊在院,整裝待發。

他面帶擔憂神色,上前拽著他,「莫要冒失前往!你若真想去,我們坐下來,先商量一個對策!不才雖沒有帶兵實戰過,但自小飽讀兵書,倒是可以為你們略盡一分綿力!」

虞一龍一聽。自己去打馬賊,還要一個斯斯文文的秀才幫忙,可真是太丟臉了,當即說什麼也不肯再耽誤,定要馬上就走,甩下一句話。「你一個秀才,就在這裡呆著,莫要添亂,安心等我回來!」

說罷,帶著身後的壯丁們,就大步踏上了山道。

這一晚,林肅輾轉難眠,心中十分不安。對付馬賊,和上陣打仗根本不是一回事,像虞一龍這樣,對那片林子不熟悉,又沒有林中散兵作戰的經驗,定然會不知不覺中進了對方的圈套,使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

「虞兄救過我!我何嘗能對他見死不救?!」

林肅想通後,猛地坐起,找來一個最近相熟的同齡男子詢問,「你們的虞頭領,為何非要趕在這半月內去打馬賊?為何說過錯了這幾天,就得等上足足一個月?」

那人一細想,明白了,「虞頭領是怕山上那水庫,半個月後這片地方就要進入枯水期了,那個水庫就會開閘放水,屆時,出入馬賊窩的唯一一條山道,就會被瀑布淹沒。今年雨量大,看這情勢,那水閘一旦打開,瀑布溢出,恐怕沒一個月是乾涸不了的!咱們就沒辦法進去,更沒法打馬賊了!所以虞頭領才著急!」

林肅略一皺眉,思索道:「我們進不去……那馬賊也出不來了?」

那人笑了,「林兄,瞧你說的!我們進不去,難不成馬賊就長了翅膀,能飛過那道瀑布?你們這些文人啊,就是滿腦子不切實際的想法!」

林肅並不計較他話語中的輕視,相反,他心裡已隱隱有了計較。

第二日,在他的遊說下,一部分擔心虞一龍的人,也自發跟在他身後上路了。

林肅的打算是,暗中找到馬賊存放糧草的地方,等虞一龍那邊發動進攻,他們的人就趁亂將他們的糧草一把火燒掉!

過了這半月,馬賊足有一整個月的時間無法出入,自然也不能外出覓食,若糧草再被燒掉,而短時間內恐怕也無法籌集足夠多的糧草,那麼水閘放水後,他們就要餓一個月的肚子!

這根本就是死路一條!所以,馬賊肯定會先去護糧草!

那麼最好的結果就是,馬賊為了護糧草,自亂陣腳時,虞一龍能夠趁亂將他們一舉擊敗!再不濟,虞一龍等人起碼能脫困。

其中有一些人,聽到不是去幫助虞一龍,而是去偷襲糧草,都有些不願意,自發離開了林肅的隊伍,找到虞一龍後,將這邊的計畫轉告他。一向心直口快的虞一龍聽了,竟然難得沒有說話。

等到了山道深處的馬賊窩,境況果然如林肅所料,馬賊的馬養得肥碩彪悍,一把把砍刀磨得鋥亮,顯然就在等他們到來。

虞一龍心知不妙,但又怕損了弟兄們的志氣,只要撿了些鼓勵的話,道:「兄弟們,跟著哥上!見一個砍一個!殺光了這幫滿手血汙的惡人,他們的糧草,他們的馬就都是我們的了!屆時,我們再也不用委屈躲藏在那片貧瘠的山谷!我們就能在這裡,自耕自足,過上我們曾經夢寐以求的世外桃源的生活!」

他的所言皆道出這群早就餓瘋了、也受夠了拘束的漢子們的心中所想,是以話一出口,很快得到了熱烈的回應。所有人齊聲高喊著,跟著他沖入馬賊隊伍。

亂戰開始了!

不時傳來的高喝聲,讓遠在山道這頭的林肅等人,聽了一陣心驚膽戰。尤其林肅,他自詡聰明,但並不膽大,更不喜歡這種喊打喊殺的場面。當初進京考試,他知道自己在排兵佈陣上頗有天賦,但卻也明白自己更喜歡坐守後方,最好永遠都不用親臨真正的戰場。所以他的目標,一直都是兵部尚書等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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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5 18:44:30

番外篇二(1)

「宰夫之職,掌治朝之法……」

武陵前往燕都的山道之上,五輛馬車前後緩緩地行著。倒數第二輛車內,傳出一陣清朗溫潤的朗誦聲。

忽而又被一陣嘈雜的笑聲所打斷。

「林生,你快瞧瞧!」

發出笑聲的那人。一手撩起車簾,拽著身旁一個模樣清秀的男子的衣袖,目光促狹望著車外。「那個壯漢。又來看你了!」

車裡眾人聽罷,具是朝那清秀男子投去曖昧的眼神。

「不得了!我們的林生,沒惹得郡主千金垂憐,倒是惹了一個壯郎君回來!」

「可不是!眼瞧都跟了我們的車走了整整三天了!」

林肅苦笑著放下手裡的書,餘光掃過那高坐馬頭上的人一眼,眸子並無半分漣漪,淡然道:「他愛看便由他看罷。這荒山野林的,還指不定那人是不是想趁火打劫的馬賊。諸位須得提防一二。」

眾考生只當他這番話是託辭,為了掩飾自己的窘迫,自然都沒往心裡去。

沒想到車行到夜裡,竟然真的出事了!

當時車夫貪圖方便,將車都綁在一起,若是有人偷偷將車趕跑,勢必會牽連後幾輛車,發出巨大的動靜,如此勢必將所有人驚醒。而十三個考生們各自在車上睡,車夫就聚到其中一個車旁打盹。

到中夜時,半山坡上突然傳來嘈雜的馬蹄聲,伴隨著一聲聲張揚的呼嘯。

「弟兄們!都給老子搶!」

馬背上的男人們揮舞著手裡的砍刀,從半山腰裡一湧而下,沖到這群黑夜裡手無寸鐵的人們面前。見人就砍,見物就奪!

驚醒的考生哪裡是他們的對手,尖叫奔走間,瞬間就被放倒在地。

刀鋒尖銳,夜色中如流星劃落,瞬間身首異處者數不勝數。屍橫遍野,腥臭的血漿將馬車四周染成泥潭般的黑色。

林肅自然也嚇得不清。他是林府嫡長子,從小生活在深宅大院中,見過最血腥的畫面,也頂多不過父親用鐵棍打下人們板子,何曾見過這種一命相搏的場面?

好在他勝在頭腦清醒,趁夜色鑽到一輛馬車下面,一時之間,倒是沒有人發現他。

黑暗中不知躲藏了多久,耳畔盡是同伴慘呼的聲音。越到後來,慘呼聲越弱,漸漸變成了絕望的呻吟和低哼,最後只剩下一片死寂。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顫巍巍從車底探出半張臉,眼前的地面上全是黑漆漆的血,和被翻到在地的衣物書籍,被胡亂地散放在四處,此外,便是那些早已沒有任何氣息的一具具可怖的屍體。白日裡,這些還曾經是他的同伴,在同一輛車裡拿他的趣事開玩笑,不過一夜間,卻成了這副模樣,背部、頸部、身體各處都是猙獰的刀傷……

林肅再也看不下去,捂著翻騰的小腹,在雜物堆裡胡亂尋了一些想來還有用的東西,跌跌撞撞就往山道旁的樹林裡跑去。

也不知奔出來多久,樹林裡黑洞洞的不可辨物,他找到一個空曠處,借著月光,才看清自己手裡抓著一本染了血的《周禮》,和一件不知誰家的大麾。也不知馬賊們嫌棄它顏色不好,還是下擺縫了個補丁,竟然沒有被掠去,時刻他撿拾起攏著自己的冰寒的身體,倒也在這個絕望的夜晚裡掙得了幾分溫暖。

林肅在黑暗的樹林裡輾轉難眠,周圍一有點風吹草動,他就會驚醒,驚恐地四處打量。

不知道這是第幾次,他又聽見樹林裡傳來落葉被踩碎的聲音。

有什麼人,或是什麼物品正往自己身邊靠近?

他嚇得裹緊了大麾,驚慌失措地想挪到更隱蔽的地方,不料手掌一壓,竟壓在了什麼滑溜的物體上,應聲傳來一陣蛇信子的嘶叫聲,旋即就是蛇曳地的逃竄聲。

林肅愣了愣,心瞬間沈底。

與此同時,那道正在接近自己的腳步聲,也停了下來。

他知道,自己被發現了!

對方正在確定他最終的方位!他要來抓自己了!

林肅驚恐地站起來,正準備撒腿就跑,忽而腰間一熱,耳邊一陣灼熱的氣息噴灑而來,緊接著,雙腳突然離地而起,他被穩穩地托到了樹幹上!

他正要扭頭看,身後那人輕輕「噓」了一聲。並示意他低頭看。

這一看,林肅倒吸一口涼氣。只見方才他站立的地方,此時已經多了兩個陰森森的身影。

其中一人壓低聲音彙報,「頭兒,那隊馬車確實少了一個人!想來應該是逃竄到這個樹林來,方才聽得聲音趕過來,可不知為何卻沒見到人……」

另一人聲音沈冷,「繼續搜!萬萬不可讓他走漏了風聲,把我們捅到官府那裡去!」

兩人又分頭趕往別處。

過了許久,身後那人才將林肅又輕輕送到樹下。

林肅回頭看時,借著月光,這才發現那人竟然跟了自己三日的壯漢!

他一詫之下,憑著多年來的良好教養,並未顯出任何情緒,依舊不失禮節地拱手,謝道:「多謝少俠今日相救!」

那人憨厚一笑,自報家門,「叫我虞一龍便可!什麼少俠不少俠的,聽著怪彆扭!」

林肅莞爾,倒是個爽朗的人。但略一細想,這虞姓……不知是否和那年的大案有關係?

他沈吟著未有發問。

虞一龍倒是熱情道:「要不今晚你且跟我回去,我們的人在山道另一邊紮了個營地。」他抬眼瞧了瞧山道那邊,略有些擔憂道:「你可還有什麼物件要取?你要是怕,就別過去了!告訴我要取什麼,我幫你拿來就是!」

林肅見他說得急,知道他既在擔心自己,又在擔心那兩人會再尋回來,心裡一熱,忙搖頭道:「不取了,都是身外之物。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裡吧!」

虞一龍帶他往山道深處走,並細心地指點他注意腳下,又替他撥開擋道的樹枝。

林肅默默看在眼裡,心中有些驚訝。初見時,只道他是個魯莽的大漢,沒想到這短短的時間相處下來,竟發現他其實心思細膩縝密不輸自己分毫。

好比他懂得沿途抹去行走的蹤跡,以免被別人發現他們的行蹤。又好比他雖嘴上說不會替他去馬車上拿東西,但還是借著月光,連夜替他搬回了好些書和衣服。

「我們這裡住的都是粗人,怕你不習慣,有些書看看還是好的!這衣服嘛,先將就穿幾天,我們這裡只有粗糙的麻布,小心擦破你的皮膚,還是棉質的好啊……趕明兒做得一樁好生意,一龍哥我再替你買幾件新的!」

他拍著胸脯打包票,笑意爽朗,容光煥發。

林肅在這裡住了幾日,也瞭解到一些他們的人的情況,虞一龍對林肅沒有絲毫隱瞞。

這裡的虞姓族人,果然就是背叛了皇上的虞家軍餘黨以及他們的家眷!

一開始,他和眾多北燕人一樣,以為虞家軍都是十惡不赦之徒,身上背著一條條諸如弑君、謀殺大臣、放火打劫等血淋淋的罪名。然而相處之後卻慢慢發現,他們不過亦是一群可憐人。系豆在號。

「狗皇上要殺我爺爺!換作是你,你會怎麼做?!」

某天夜裡,虞一龍睡在他身側的草堆,談起了這樁往事,問他道。

林肅不置可否,他心想,自己大概會以死明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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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5 18:44:13

番外篇一(3)

林陌染卻似並未聽出他話中的自嘲,反駁道:「在女人看來,沒有什麼比一生一世一雙人更重要。」

辰靳連忙執起她的手,輕笑道:「如今我們不正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為夫只覺此生足矣!」

林陌染笑駡,「沒出息。」歪倒在他懷中,半晌,自他懷中悶聲傳出一句話,「只是天下依舊有許多人並不知足,不懂憐取眼前人。」系來住劃。

辰靳忽而不知如何回答,他對陳昭儀,算不算是不懂憐取?

夜幕漸沈,辰星璀璨如初,細看之下卻能發現依然有鬥轉星移的變化。天地如此龐大,尚能一朝一夕旋轉不止……何況人心呢?

「回去吧,天涼了。」他牽起林陌染的手,帶她往小院走去。

路上,林陌染瞧著幾處飛在半空的螢光,興奮起來,指著對辰靳喊,「螢火蟲!是螢火蟲!」

辰靳悶笑,「你喜歡?」

「喜歡!」林陌染用手去捕捉,兩手一握,卻抓了個空。

辰靳挽起袖子,「為夫給你抓!」

他身懷武藝,眼明手快,區區螢火蟲自然難不倒他,不一會兒,便抓了好幾隻,拘禁在兩手掌內,遞到林陌染面前給她看,「三隻,捉了回去纏在布裡,可以當燈用!」

林陌染笑著看了幾眼,臉上一陣滿足笑意,突然又攤開了他的手,讓螢火蟲四散飛逃。

辰靳目光詫異看著她。

她卻笑道:「你把他們捉了拿回去做燈,殊不知他們也是這天地之間的燈。你捉了三隻,天地之間就少了三盞燈呢!」

「這是什麼歪理!」辰靳嘟噥了一句,可心裡分明有種奇怪的念頭,總覺得林陌染今天內說的好些話,都特別有道理。

「快走!」林陌染抓了他的手,「快到中夜了,屋後面的那株曇花今天就要開了!」

辰靳道:「你還喜歡花?」

誰知林陌染搖搖頭,喜滋滋道:「我一直在等它謝啊!花謝之後,我才能摘了它,曬成花幹,以後用來煲湯……」

辰靳頓時失笑。

兩人攜手趕回小院,只見曇花果然已經開了一半。

辰靳搬來兩個小木椅,兩人靠著坐了,一直守在花旁邊。開它緩緩綻放出風華,又在暗夜中悄悄地收斂,謝落。

「真可惜。」林陌染摸著謝落的花瓣,又有些於心不忍,「都說女人如花,其實女人還不如花。花開時,起碼有人在一旁欣賞它的美。而有些女人,花容月貌就那麼短短數年,偏生還無人欣賞,只能獨自老去……」

「你今天一直在感歎。」辰靳摟著她,一手勾起她下頷,「是不是我去打獵時,你又胡思亂想了?」

「我還能想什麼。」林陌染推開他的手,「無非是材米油鹽!你胃口那麼大,我光想著怎麼喂飽你已經很頭疼了!哪還有空想別的!」

說話間,她提著裙子就奔進了裡屋,「呯」的一下將門給甩上,留下一串清脆的笑聲。

辰靳笑著喊了一聲,「小妖精,別跑!」步子一邁,大步趕了上去。

他吹熄蠟燭,摸到被褥上蜷縮的小小身影,一陣心亂如麻,胡亂地欺身而上,手掌觸到那滾燙的肌膚時,百感交集,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又顫巍巍地將手縮了回來。

「睡吧。」片刻後,他只是擁著她,在黑暗中強迫自己理順繁雜的心跳。

第二天,他照例出去打獵,不知是因為昨晚,還是為什麼,心神始終不安寧。箭法也失了準頭。結果一上午就打了一隻瘦小的野鴨。

即將回到院子時,他敏銳地發現,院裡多了一個人!

辰靳悄悄地挨過去,從半掩的院門閃入,院中多了一匹馬,見了他,正不安分地噴著鼻息。他躡手躡腳踱步到房門,耳朵剛貼上去,就聽到一陣熟悉的聲音。

「等他回來,我們便走吧。說來,這麼多天,還得感謝他替我照顧你。」

竟然是燕樂晟!

他竟然沒死,此時此刻,竟然又要來搶走他的林陌染!

一陣難以壓抑的怒火竄上辰靳心頭,辰靳猛地將門推開,手裡的弓箭尋了屋裡那聲音的方向,就猛地刺了過去。

那一刻,他一定是瘋了!他知道自己不能這麼做,可那一刻,手裡的箭還是不管不顧地刺了過去——

屋裡並沒有人。一個人也沒有。

他猛地睜大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

是一場夢。一場持續了很長時間的夢,他夢到了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得到的一切,甚至還夢見自己欲殺死最親的摯友……

辰靳兩手撐著額頭,又疲憊地躺倒在床上,手指沈沈按著眉心。

屋外人影晃動,陳佩儀的聲音透過厚重的木門,隱約傳來,「姑爺這場風寒來得突然,一病就是七八天,整日裡也不見睜眼,就這麼昏沈沈睡著……奴家守了他七八天,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大夫,求你一定要好生看看!」

門被推開,辰靳睜開沈沈的眼皮,看見一個年邁的大夫正一手搭在他的手腕處,不時叮囑一旁的陳佩儀該抓什麼藥。

一旁神色焦急的陳佩儀,眼睛早已哭得紅腫,仍然堅忍地點著頭,一道道記下來。

大夫把了脈,站著等陳佩儀給診金。

陳佩儀毫不猶豫摘下手腕最後一個玉鐲遞了上去,「這玉鐲是陳府的家傳之寶,值五十多兩,還請大夫拿剩餘的錢替奴家把藥也抓了,姑爺這個模樣,奴家實在是不敢走開……」

辰靳的心忽而就揪痛起來。

他昏迷的這些天,陳佩儀就一直這樣?守著他,哭紅了眼,為了治好他,將身上的首飾都變賣了。

「咳……」他掙紮著坐起來。

陳佩儀猛地一喜,走過來撐著他的肩,將他扶起來,「姑爺醒了?姑爺你終於醒了!」

原本一直強忍的淚水,在這一聲呼喚中頃刻決堤。

辰靳笑著將她擁入懷中,「為夫病重這些天,辛苦娘子了!倒是娘子,也該改口喚我夫君了吧……」

他懂得了,林陌染帶給他的那場夢,並不是為了圓他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心願。而是為了告訴他,憐取眼前人。

那個等著和他過一生一世的人,等著將風華美貌悉數展現給他欣賞的人,已經在他身邊了,此刻他要做的,就是放下曾經的執念,重新真正地愛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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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5 18:43:57

番外篇一(2)

兩日後,他們隨著人群出了城,一直往南奔逃了數十裡,才尋了一間破舊的山中小院,暫住下來。

這期間,林陌染始終沒有說話,也沒有問他燕樂晟的去向。

他雖然心中存疑,卻始終沒有說破。

直到方才,他從山溪取了水回來,讓她梳洗乾淨。

她解著發釵,突然揚起臉,滿眼疑惑地問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辰靳這才肯定,她果然失憶了。

「我從前,認識你嗎?」眼前的小女人還眨著那雙無辜又茫然的眼睛,固執地追問著。

她不知道此時此刻對辰靳來說,她的樣子有多迷人!

衣衫半解,風塵僕僕,面容卻依然如中月般皎潔,碎發淩亂散於胸前,半遮著白玉無瑕的脖頸……

辰靳聽見自己心猛地跳慢了一拍。

在那雙黑曜石般眸子的注視下,他頓時有些六神無主,

鬼使神差般,他張了張嘴,聽見自己堅定而溫柔的聲音,清晰地回答她道:「陌染,我是你的夫君,辰靳。」

話音剛落,他覺得唇焦口燥,心跳狂烈。

原來得到她時,是這樣一種感覺;原來想要獲得甜頭,也不過是說一句謊言而已。

然而下一刻,他卻沒料到,還有更加巨大的狂喜等著他!他幾乎難以自抑,甚至寧願就在這一刻死去算了!

林陌染眨了眨眼,歪頭思索了片刻後,竟然抿唇一笑,梨渦淺淺如梅盛開。

她輕聲,帶著點嬌羞道:「原來我的夫君,長得這般好看……」

他是在做夢吧?曾經夢寐以求的人,如今就在自己面前,喊著自己「夫君」!

辰靳激動地執起她的手,「娘子可是餓了?為夫替你獵些野味來!」

說罷,不顧她微微驚訝的神色,將小院門鎖好,交待了一句,「我回來之前,千萬不要離開小院,好好照顧自己!」

晚晴飛揚,秋高氣爽,正是一年好時節!

他心情愉悅無比,獵起野物來,竟然也是從所未有的得心應手!不過小半個時辰,就一手提一隻野雞返回了小院。

見林陌染已經梳洗完畢,正挽起袖子,拿著院中被主人遺棄的掃帚,仔仔細細整理著院子,心中又是漾起一股暖意。

從今以後,他和她就要這樣生活在一起嗎?他打獵,她持家,荊釵布裙,一世安穩。

原來陳昭儀所言極是,只不過,他想要一心一意對待的那個人,只有林陌染而已。

林陌染瞧著他滿載而歸,喜上眉梢,原就俏麗的容顏,一笑之下,仿佛梅花瞬間綻開。

看得辰靳更是心神蕩漾,當即三下五除二將野雞弄好下鍋燜煮,不一會兒,就端上了一鍋香噴噴的油燜雞!

這一夜,兩人吃得飽極,神色滿足地並肩臥在四合院堂屋裡。原主人的床,他們思來想去,還是沒有睡,而是找來被子鋪在地上,和衣而眠。

一整晚,林陌染就睡在自己身旁,辰靳眯著眼,卻是一動不敢動,更不敢睡著。生怕一覺醒來,發現一切只是一場夢。

一夢了無痕。

而腦海中,除了浮現日後和林陌染相依為命的生活外。還不時浮現燕樂晟的臉。

他知道自己對不起他。

「可這於她。於我們,都是最好的結局。」他在心裡默默發誓,若有一天她想起來,他絕不會阻止她為燕樂晟守孝。

但這一次,他絕不會再放手!

兩人在院中過了三日,才得知大燕發生了什麼事情。

陳將軍反了!只因燕樂晟不由分說處死了他的女兒陳昭儀……陳昭儀不是在自己的四合院裡嗎?什麼時候被燕樂晟處死的?

他甩了甩頭,決定不去想這些,畢竟此刻照顧好林陌染。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事。

林陌染今天已經換上了院子主人的衣服,絳紅上衣配煙色褲子,雖然稍顯樸素,卻絲毫掩蓋不了她那渾然天成的俏麗。

「又要出去打獵嗎?」她一雙眸子不放心地凝著辰靳。

讓辰靳心中頓時一暖,點點頭,「前幾天的存糧吃完了,我今天再去打多點,以後就能歇個六七天再出去。」

「我前些天去院子外尋了些果子,後院還種了小半畝的豆苗,摘下炒了,還能頂一天,不礙事,你打些野雞就回來,不要走遠。」

聽她細細絮叨。辰靳心中暖意更甚,鄭重地點頭,「為夫知道!」

林陌染又小步走過來,挽著他的肩,在他臉頰旁輕輕落下一個吻,依舊有些不舍。「小心點,快些回來!」

「嗯!」他輕快地應了聲,邁出去的腳步有些虛浮,帶著濃濃的不舍。若是可以,他真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天天陪在她身邊,哪裡也不去。

辰靳打來獵物滿載而歸時,林陌染已經在屋裡生了火煮好了飯,他從來不知道嬌生慣養的林府嫡長女,竟然也會幹這些粗活,一想起是為了他,就又是心疼又是驚喜,搶過去說什麼都不讓她繼續幹了。

「這些讓我來!你去那邊坐著等就行!」

林陌染隨手抹著額上的汗,道:「哪有丈夫辛辛苦苦打獵回來,妻子還坐著等的道理?」

辰靳喜在心頭,嘴上依舊心疼她,「莫要傷了手!」

林陌染乾脆搶過他手裡的碗,「我心疼你,你又心疼我!這飯乾脆別做了!」

辰靳愣了愣,突然又覺得,這才是他從前認識的林陌染。

有點小霸道,不讓人。

嘴角不自禁一勾,就撐著手,在一旁細細看著她將飯煮了,碗筷擺好,下油鍋開始燜雞……

「我從前並不知道你懂這些。」辰靳望著望著,就脫口而出,「還道你是千金小姐,只有那潑天的富貴才配得上你……」

林陌染頭低低的,埋在菜籃子邊,小臉上神色並不能看得太清。她邊摘著豆苗,邊輕聲回了一句,「我從前也並不知道,有一天我會和你過上這樣的生活。」

辰靳聽罷,本是暖意溫熱的心頭,突地就是一沈。

他站起來,目光自那張小臉上逡巡而過,聲音沈悶得幾乎將自己嗆住,「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你覺得我應該想起什麼?」林陌染抬起頭,卻是朝他清澈一笑,那雙明亮的眼眸中依舊如這幾天相處時那般無邪真誠,帶著點茫然。

辰靳一時琢磨不透,不敢再開口。

晚飯後,他攜了她的手,趁著夜色,帶她走到山腰一個開闊處,並肩看著山下燈火悉數的江陵城。

陳家軍的鐵蹄踏過,大燕都城江陵完全淪陷,如今戰事剛結束不久,整個江陵還未恢復生機,夜裡看去,如同死城。

頭上繁星都比城中的燈火明亮。

「在男人看來,奪得王位,就那麼有成就感嗎?」林陌染悶悶一歎。

辰靳不知如何回答,又想起燕樂晟,只能閉上眼驅散關於他的一切,低笑回道:「也許因為……只有得了天下,才能得到他一直想要的某些東西。」

比如說心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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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5 18:43:40

番外篇一(1)

謫仙何處,無人伴我白螺杯……那,若是在夢中呢?

辰靳被迫成了有家室的男人這一天,依舊早早起來,先到廂房。看新娶進門的娘子還未起身,便換一身白玉長袍,拿了他的錦扇。又逛到江陵城中的玉樓春。

玉樓春正是早市。往來小販在外吆喝,絲竹喑啞在內彈唱,熱鬧非凡。

他搖著錦扇,尋了個好位置,叫上一壺武陵的鐵觀音,點了幾個宮廷點心,神色悠閒地聽臺上唱著黃庭堅的《水調歌頭》。

「我欲穿花尋路,直入白雲深處。浩氣展虹霓。」

他眯了眼,跟著哼了幾句,也不知是一大早嗓子沒開,還是想到了自己的處境,竟一時聲音啞了,哼了哼覺得實在沒趣。又默默地拾起桌上的杯子,心事重重地抿了一小口。

這時,臺上的小倌開始唱起下闋。

「謫仙何處,無人伴我白螺杯。我為靈芝仙草,不為朱唇丹臉,長嘯亦何為?」

他一口茶輾轉在喉間,聞見此句,又是悲寥又自嘲的,竟覺得喉間的茶也苦澀了幾分。

長歎為何?

若她能聽到。聽到後還會對他產生幾分憐憫……他倒是不妨多歎幾聲。只是,那人深居宮裡,莫說聽,就是平常想見一面,也是極難。

辰靳舉杯飲罷,將口杯往桌上一扣。滿目人海潮湧。他卻宛如隻身漂泊,實是寂寞得很!

一曲絲竹唱罷,又悠悠地轉了腔調,這一次,卻是唱起了另一首更加為人所熟悉的《水調歌頭》。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敢情今天一大早的,玉樓春就在趕客人走吧?怎麼盡唱些悲傷切切的曲兒?!

辰靳再也沒有心思坐下去。將兩枚銅板丟在桌上,起身便搖著錦扇,搖搖晃晃往小院走。

小院門開著,前些月買回的一個小丫鬟,正舞著掃把在院裡艱難對付著滿地的落葉。

辰靳習慣地抬頭看了看隔壁小院,一樹枯葉越過了牆頭。

又是一年秋啊!這個惹人苦惱的季節。

廂房裡,小娘子剛起,正在指點著陪嫁丫鬟替自己梳妝打扮。

望著窗紙隱隱映出的人影浮動,聽那一聲聲輕言細語,辰靳眼中神色複雜,不由想到,她本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不管她打扮得多漂亮,在他心中,也終究抵不過那人一分一毫。

可是仔細一想,又覺得她實在可憐,原是宮裡的昭儀,堂堂陳府嫡女,被無緣無故打發到他這間小四合院裡,同他這個窮人一起過上了荊釵布裙的生活。

嫁過來這麼些日子,倒是沒聽她抱怨。每日裡默默替他做飯洗衣。夜裡他躲去偏房睡,她也不曾過來質問一句。

一念至此,辰靳倒覺得有點對不住她,腳步一拐,不由得就往廂房走了過去。

不料才邁了幾步,卻聽得從屋裡傳來一聲低低的說話聲。

「你整日裡哭著那張臉做什麼?本小姐倒是覺得,在這裡的生活,要比在宮裡好!起碼在這裡,娘親給我準備的那些個毒物都用不上,我不必去害人……」

她輕笑一聲,聲音染上幾分羞怯,「在這裡,只有他和我兩個人,一夫一妻,一心一意,生活簡單而安穩……」

一夫一妻?一心一意?

呵!辰靳嘲笑地揚了揚眉,心裡又浮現那個人的影子,這邁出去的腳步,是怎麼都不能繼續了。

在半空中僵硬地一抖,又掉頭返回了自己那座小屋。

將門一關,和衣便躺倒在木榻上,屋裡有早開的淡淡梅花香,讓他更加想念起某人,和著他身上的茶香,倒也不失為一種催眠的好熏煙。

臥了半晌,正迷迷糊糊間,忽聽得門外有人激烈地叩門,把木榻都震得抖了起來。

他猛地坐起,幾步沖過去,將門一開——

只見屋外赫然站著一個神色焦急、渾身浴血的人!

細眼一看,竟然是燕樂晟!

他大驚失色,立即伸手撐著他腋下,「你怎麼了?!為什麼會傷成這個樣子!」她呢,她可曾有事?!

然而這後半句話,卻生生咽了下去……

因為他敏銳的洞察力正告訴他自己,眼前這個曾經英武不可一世的帝王,已經不行了……

燕樂晟嘴邊溢出血沫,一股股,豔如殘陽,心驚動魄!

「帶她……走……」

他虛弱地伸出手,指著玉樓春的方向。

辰靳立刻會意,林陌染在那裡等著,情況危急!

「你且放心養傷!我這便去玉樓春!」

他話音剛落,燕樂晟似了卻心願般,終於沈沈地闔上了眼睛。

良久,再也沒有睜開。

辰靳顫巍巍地伸出手指,去探他鼻翼,觸手沒有絲毫的空氣微瀾。

他的心,在這一瞬間,狠狠地扯痛!

到底是什麼人,把燕樂晟傷成這樣!這可是弑君啊!

陌染……陌染!

他的心,驚慌失措地默念著這個名字,腳步一躍,旋即奔出院子,直徑奔往玉樓春!

早上還繁華熱鬧的大街,此刻宛如末世!百姓攜家帶口奔逃出城,城門方向擁堵成黑壓壓的一片,而燕宮方向更是硝煙四起!

有人謀反!這是辰靳的第一個念頭!

然而當看到玉樓春陷入一片火海時,他瞬間什麼念頭都沒有了!

她還在裡面!他能仰頭看到她小小的一張臉,驚恐地探出三樓窗外,正茫然絕望地看著自己!

「陌染……」他低咒一聲,迅速撥開人群,飛蛾一般紮進了火堆裡。

樓外大火肆虐,樓裡竟然還未波及,看來是有人故意縱火,要封鎖樓裡某些人的出路。他毫髮無損地輕鬆竄上了三樓。

「陌染!」

伴隨著他嘶聲大喊,窗邊的女子回過了頭。系池豐亡。

這時他才看清,她額上被什麼擦傷,鮮血直流,往日裡那本就無辜的大眼睛,此刻更是茫然失措。

辰靳頓時心疼莫名,來不及細想,跨前一步猛地就將她擁入了懷中!

擁緊之後,腳步輕躍,幾個縱跳,從窗戶躍了出去,抱著她穩穩落在地上。

「沒事了!」

他第一時間捧起她的臉,細聲安慰。

而她卻依舊是那副茫然的神色,似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好半晌,才客氣而生疏地擠出兩個字,「謝謝。」

那語氣,就像在跟陌生人說話。

辰靳的心一涼。

然而情勢所逼,容不得他細想,抓緊她的手,帶著她藏進了嘈雜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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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5 18:43:23


太后不禁喜上眉梢,越看此女越是滿意。又問了幾個問題,此女一一作答,神態大方得體,回答得也十分圓滑。

眼見著就連燕樂晟都在一旁附和地點起頭來,林陌染頓時覺得很不是滋味,偏偏她被欽點了不能說話,也不能插手,只能幹坐著,眼睜睜看著太后在名冊上輕描淡寫一勾!選中了這個女子!

她忿忿不平扭頭去看燕樂晟,只見燕樂晟竟然也沒有絲毫要幫襯的意思,任由著太后宣佈,將此女迎入從前柳琦的翠柳齋,封號昭儀。

接下來,太后再也沒有選中哪個滿意的女子,片刻後,就宣佈選秀結束。

林陌染騰地從座椅上站起來,朝太后請了安告退,帶著一臉恨恨的神色就走了出去。

趙容在大殿中看著她的身影,朝燕樂晟一陣歎氣,「她從前也是個頗識禮數的,卻是被你給慣壞了。」

燕樂晟失笑,道:「朕定回去好好約束她!」

陳昭儀就這麼被接入了翠柳齋。

只是燕樂晟當晚並沒有去翠柳齋就寢,而是出政陽殿一拐彎,命轎子直徑抬到了陌雪坊。

陌雪坊裡燈火通明,他站定在門口,隱約可以聽到裡面傳來女子的啜泣聲。

「娘娘莫哭了……娘娘從前可不曾這般小氣……」

林陌染抽著鼻子。「從前?哼,都是被他害的!你說,好幾百年了,這宮裡都沒有別的女人跟我爭寵,突然冒出來一個,要和我分享皇上,我能不難過,能不哭嗎!」

頓了頓,又非常憤恨道:「我為他做了多少事,一口氣生了三個孩子,選秀前對他多好,選秀時那麼賣力去阻止秀女入宮……結果呢!昭儀昭儀!還是那麼年輕漂亮的小妞……」

似乎又傳來一聲摔鏡子的聲音,伴隨著一聲哀嚎。「天啊!我都有魚尾紋了!!」

燕樂晟站在門外,當真是哭笑不得。斤木農圾。

悄悄推開了門,正準備暖言安慰幾句,冷不防就是一個不明物體摔到自己面前。「出去!誰都不要來告訴我,皇上今日去了哪裡!哼!他肯定是留宿翠柳齋了,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

燕樂晟皺眉,將那個不明物體伸手接住,甩到一邊時才發現,竟然是女人的肚兜,當即眉頭皺得更深,噙著薄怒道:「誰說朕去了翠柳齋!」

屋裡的聲音一下子靜下來。

陌鴛等人見是燕樂晟,匆匆請了安告罪,就趕緊溜出去。順帶關上了門。

燕樂晟手裡拽著那個肚兜,緊緊蹙眉走過去,將肚兜擲回她榻上,「這玩意兒是能隨便丟的嗎?!萬一剛才進來的是個太監呢!」

林陌染聲音一下子矮下去,「我就是順手拿的……」

「這玩意兒還能順手拿?!」燕樂晟扶額,心裡想像著她從懷裡猛地一拽。將肚兜拽出來,丟出去,心裡就是一陣又怒又燥的火!

林陌染抬起一張淚痕未幹的臉,眼神無辜又可憐,撇著嘴道:「這可不是我的肚兜……是方才陳昭儀來探望我時,不知怎的落下的。」

燕樂晟愕然,「她來探望你,還能落下肚兜??」

林陌染後知後覺,「是啊,就藏在她給我的食盒裡,也不知道怎麼會藏在那裡……」

燕樂晟頓時氣不打一處,一把抓起她的手,將她拽到自己面前,恨鐵不成鋼道:「我不過把你養在這宮裡寵了十年,你怎麼如今。竟笨得連女人間最基本的宮鬥陰謀都分不清了?」

林陌染滿臉莫名其妙,「唉?陳昭儀才剛進宮,就敢欺負到我這個皇后身上了,她膽子也太大了吧!」

燕樂晟恨恨低聲道:「分明是你太笨!」

林陌染抄著手,「那你說說,她準備如何害我?」

燕樂晟眼光銳利地掃了一眼那個肚兜,猜測道:「方才送食盒來的,一定是個小太監?」

林陌染愕然,「你怎麼知道?」

「我不光知道,還知道他並非真太監,而是假太監!他奉陳昭儀之命,將藏了肚兜的食盒送來,待會兒一轉眼,陳昭儀必定會到太后處誣衊你和這個假太監偷情!而那個太監屈打成招後,一定會承認,他從你房間出來後,隨手將你的肚兜放在食盒裡,準備一會兒去取食盒時拿走……」

林陌染驚得渾身一抖索,「這麼狠毒!」

燕樂晟亦是後怕道:「幸好朕來了!否則,就你這個豬腦!」他一指頭戳上林陌染的額頭,道:「照你這個速度退化,你說朕如何敢將別的女人娶進宮來?你肯定會被吃得渣都不剩!」

林陌染趕緊點點頭,滿眼「吾皇聖明」的崇拜目光。

燕樂晟看了看肚兜,左思右想,決定先去太后那裡稟告一番,這陳昭儀如此狠毒精明,城府高深,實在不宜放入宮來為妃,他可不願將來枕邊睡著這麼一個惡毒的女人,遂道:「你且乖乖留在院中,一會兒太監若是來了,你就讓人將他抓住。朕先去一趟太后宮裡,以免陳昭儀那女人惡人先告狀!」

林陌染乖乖應道:「嗯!你趕緊去!千萬別讓那女人把我害了!」

燕樂晟哪裡知道,當他步履匆匆離開陌雪坊後,林陌染再也忍不住,彎腰捂著肚子就笑了出來!

「還真信了!燕樂晟,可不是我真心想騙你,這陳昭儀今晚雖沒有用肚兜害我,可柳十八等人卻打探得清清楚楚,她確實從家裡帶了幾味極陰寒的毒物進宮!我不過是先下手為強罷了……」

她笑聲還未止住。

突然屋外又傳來腳步聲,未幾,門被「呯」的一聲打開,露出燕樂晟那張哭笑不得又怒又憐的臉。

林陌染一下子蒙住了,「你、你怎麼又回來了……」

燕樂晟佯裝生氣,「該是朕問你,你為何竟如此歹毒,設計害那才剛入宮的陳昭儀?!」

林陌染捏著衣角不說話了。

燕樂晟眼神銳利地盯著她看了幾秒,直看得她身子越縮越矮,心裡直發毛。

半晌,她幾乎承受不住就要主動求饒時——

燕樂晟忽然一聲輕笑,猛地將她擁入懷中,聲音瞬間柔和了,「朕知道你委屈,眼看著太后又塞了別的女人進宮,生生插足在我們之間。莫說你,若是眼看著你有了新歡,朕心裡也會難受的。」

林陌染的心,快被他這一句話融化了,她何德何能,竟然能贏得這位帝王的寵愛,贏得他為自己而換位思考!

燕樂晟撫著她的背,續道:「朕答應你,明天就將陳昭儀和她帶入宮的那些毒物,統統清理乾淨!」

燕樂晟果然說到做到。第二天就尋了個理由,將陳昭儀連人帶物統統打包出府。

然而出乎林陌染意料的是,他竟然一直婚約,將陳昭儀賜婚給了一直隱居在江陵城郊小四合院裡的辰靳!

可憐的辰靳,當天接到諭旨,看到那太監身後領著的哭哭滴滴的小娘子時,一個頭都兩個大了!

又見小娘子可憐得緊,不得不先暫時收下。

於是,一向逍遙自在的辰靳,終於被迫成了一個有家室的男人。

而深宮中,燕樂晟聽聞魏喜回來稟告後,終於長長舒了一口氣,這麼多年來,辰靳這個隱患終於被他解決掉了!既哄回了娘子,又除掉了多來來的情敵,真可謂一石二鳥!

嗯……今晚要去陌雪坊好好「放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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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5 18:43:07


那秀女怯怯地邁進大殿,規規矩矩朝太后皇后請了安,還未說一句話,主位上的林陌染已經直接開口了,「太醜,不要!」

眾人都愣了。哪有第一個進來選秀,就這麼不給面子的?

秀女更是差點就要當場哭出來!

一旁的太后愣了愣,深吸一口氣,好歹克制住了脾氣,只低低道:「皇后,第一個你就不由分說罵人家醜,若是得罪了人,可不要怪哀家!」

林陌染挑眉一笑,淡定道:「臣妾自有分寸。」

為了這場選秀,她昨晚可是通宵做功課。哪個秀女是哪家的,早就把一張張臉強記下來。而眼前這一位,是普通家庭出身,父親只是個小縣尉。一心想把女兒嫁入宮裡,為自己博一份出路……可是可想而知,這樣沒有權勢的女人,進了宮也是個炮灰的命!還不如放出宮去嫁個富貴人家,享一世安穩呢!

所以她林陌染第一批要淘汰的,就是這種娘家沒有權勢的秀女。其次才是那些沒有才情、性格驕橫的官家千金。

秀女見沒有任何回轉的餘地,終於又氣又羞,哭滴滴地跑了出去。

接下來又進了兩個,都被林陌染三言兩語打發了,其中一個當場就被她的毒舌給毒哭了。

太后又在一旁說了幾句,這次語氣重了點。

林陌染面上乖巧地應了,心裡卻渾不以為然。殊不知,前面打發的這些都是打醬油的,厲害的角色還在後面呢!

再進來一個,卻是方才暗中編排林陌染脾氣差的秀女,一腳走進來。不由分說先借先朝幾個皇后不能容人,被打入冷宮的典故,明裡暗裡責怪了林陌染一番,然後才驕橫地請安,滿眼挑釁神色。

對於這種人,太后也是不喜歡的,性格太厲害了,將來把後宮鬧得腥風血雨不說,還給皇上添堵,於是給林陌染添了個眼色,讓她趕緊將此人打發。

林陌染早有準備,一開口就笑道:「本宮倒是不知,喜愛背後說人壞話的女人,如今倒還有資格在本宮面前信誓旦旦地指責本宮疏於禮儀?」

那秀女面色一僵。

林陌染繼續幽幽道:「方才你不是說,本宮脾氣太差?這話委實可笑了些,本宮長得如此好看,脾氣好還得了?屆時只怕別說選秀了,就連是直接欽點進宮的女人,皇上恐怕都不會多看一眼。」

哪有人這麼厚臉皮,自己說自己長得好看的?可林陌染是皇后,全大燕最尊貴的女人,她這樣說了,倒真沒人敢站出來說自己比她好看……

秀女氣得狠狠跺一腳,匆匆施禮,轉身就走。算是自己棄權了。

一旁的趙容有些看不下,低咳一聲警告道:「恰到好處就行了,于人於己總是要留點分寸,沒必要嘴巴那麼毒。」想了想,又道:「下一個進來後,你還是不要開口了。」

林陌染卻是想,最好能再毒點,讓全天下都知道燕樂晟有個狠毒不能容人的皇后,看以後誰還敢往燕樂晟的後宮塞女人!

這事又傳到了燕樂晟耳中,那時他正在禦書房會見大臣,太監在他耳邊說完,他兀自一拍桌案,哈哈大笑起來,惹得眾大臣都是一臉莫名其妙。

他也顧不上事情還沒談完,起身笑道:「今日家裡有事,明日再續!各位辛苦,請回吧!」

說罷,迫不及待就出了書房,直徑往選秀的地方去。

邊走還不忘自嘲道:「這小東西,霸道起來真是沒邊了!偏生朕聽後,心裡怎麼還這麼樂呢……」

禦書房其實就在政陽殿后面,他步子邁得急,一會兒就到了。來到門口,卻不讓隨行的太監通報,就領著魏喜一人,悠閒自在地負手穿過人群。

眾人見他來了,紛紛愕然,旋即跪倒一地。

整齊響亮的請安聲中,燕樂晟面帶淡淡笑意,昂頭邁進了大廳,剛一進去,視線就急不可耐地尋到了那個坐在龍椅旁的女人。

見她雖然緊緊閉著嘴,面上卻是隱隱有些焦急的神色,坐在椅子上的小身板也是扭來扭去很不安分。

而另一邊,太后正詢問大殿上一名秀女,不時滿意地點點頭。

看來,她就是為這個在發急呢!

燕樂晟頓覺好笑,正準備走上龍椅坐著看戲。他估史巴。

不料前方林陌染一眼瞥見他進了大殿,猛地眼眸一亮,像尋到救星似的,騰地就站起來,邁起小碎步,遠遠就迎向他走來。

燕樂晟一看她這神情,就隱隱覺得事出不妙,正想著該怎麼躲避一二,腳步一退,林陌染的喊聲就傳來了!



皇上!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來的正好,如今選秀剛開始,臣妾瞧著幾個秀女的品性都比從前那位德妃好!想來日後入了宮,應該不會落得和德妃娘娘一樣被亂棍打死的結局……」

燕樂晟正想說,前任德妃不就是你麼?然後醒悟,她說的德妃應該是之前被毒死的那位。

而一旁的秀女聽了林陌染這句話,頓時就是渾身一顫,眼中流露出一絲恐懼的神色。

四妃之一的前德妃,據說是趙府出身的嫡女,入宮八年,素來位高權重,突然一日之間就傳出暴斃的消息!沒想到,竟然是被亂棍打死的!身世背景這麼厲害的女人都遭殃了,她這種小官小吏家庭出身的,還哪有本事自保啊?

沒想到林陌染指著大殿上的修女,緊接著又說了一句,「這位妹妹看著水靈,想必也是個聰明的角色,想來以後入宮,也是不會跟柳貴妃一眼,盡做些糊塗事,最後被皇上您親手所殺……對了,還有柳妃,她是怎麼死來著,哦對了!是利劍穿心,嘖嘖!那血都飛濺幾尺高了!」

秀女是再也聽不下去了!發出一聲尖叫,匆匆一屈身子算是請安,掉頭就往殿外跑了出去!

太后趙容面色十分不虞,眯眼盯著林陌染。好半晌,神色嚴厲道:「哀家怎麼覺得,皇后娘娘今日不是來幫忙的,倒是來阻止皇上選秀的?」

林陌染背對著太后,沖燕樂晟擠了擠眉眼,換來後者無奈一聲苦笑。她這才轉向趙容道:「太后明鑒!臣妾不過是據實而論,那些個秀女心性不堅定,聽聞些困難就自己放棄入宮而已!臣妾可沒有逼她們離開啊!」

太后恨恨地盯了她一眼,將手裡的茶杯一放,「還請皇上到龍椅上坐好,皇后接下來不準插手!哀家要親自替皇上選一個妃子入宮!」

林陌染聳了聳肩,吐著舌頭往自己的位置上走。

燕樂晟在她身後輕笑一聲,一手自自然然地就將她的手牽著,帝后並肩牽手一同走向他們各自的位置,看在眾人眼中,盡是豔羨。

這般深厚無間的感情,要說能被一個小小的秀女所取代,那是誰都不信的。

太后拿了名冊,親自挑了一個秀女,喚入殿中。

咋一看,這秀女冰肌玉骨,眉目如畫,確是好看!就連燕樂晟也不自禁誇了一句,「陳將軍養得謫仙般的一個好女兒!」

那陳氏秀女頓時面色飛霞,落落大方地道了謝,揚眉笑道:「是大燕近來國泰民安,百姓宜居,人與人相處平和,心境和環境都好了,人自然也養起來了。」

一句話將赤果果地盛讚了一番燕樂晟治國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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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5 18:42:53


難得能吃上她自己做的糕點,更難得她親手喂自己,燕樂晟生怕是夢境,趕緊張開嘴,一口吃了下去,味道甜而不膩,確實非常美味。

燕樂晟點點頭,「味道不錯。」卻隻字不提選秀之事。

林陌染柳眉沈了沈,這貨擺明瞭是要狠狠敲詐她一筆,只能按捺下內心的急躁,給他泡了一壺茶,遞上去,柔聲道:「這是臣妾今早趁著朝露摘的茶,說來這株茶樹還是臣妾剛當上皇后那會兒,皇上您親手摘下的。如今也有七八年了,一年比一年泡的茶香。只可惜太少,每年五月摘下的茶葉,也只夠泡一壺的。」末了,不忘討好道:「皇上如今喝的這一壺,可就是全燕宮裡唯一的一壺呢!」

燕樂晟泯了一口,入口甘甜,唇齒清香久久不散,確實是壺好茶!

只是放下茶杯,他依舊不提選秀之事。

林陌染更急,沒辦法,只能使出殺手鐧!

遂又娓娓道來:「明兒就是翎兒他們的生日宴,你答應給他們仨準備的禮物,可不準賴帳啊!」

燕樂晟心知這不是她今日來的重點,滿口答應下來,只是態度依舊是不冷不淡的。

果然,繼而又聽她道:「這幾日也不知怎的,頭疼得十分厲害,夜裡也經常靨著,睡醒時一身冷汗,白日裡總是魂不守舍,走路也時常犯暈……」聲音越說是越低了,還隱約可聞一絲擔憂。

「臣妾如今倒也不盼什麼,就盼著三個孩兒平安長大,盼著臣妾能健康長壽活著看到翎兒當上太子那一天。只是近日來身體越發不好,就難免想到些不好的事情。」

燕樂晟聽了,微微坐直,眉頭皺了起來。

林陌染見他臉色正經起來,心道有戲,趕緊趁熱打鐵,換上低低的哭腔,「你說,若是哪一天,臣妾不幸去了,這宮裡新進的皇后,待他們不好,那可怎麼辦?若是將來皇上和新後有了自己的孩子,翎兒不再得陛下歡心,被罷黜太子之位,滿懷才情無處展示,鬱鬱寡歡,那可怎麼辦……」

「胡說什麼!」燕樂晟終於猛地轉過來,又是皺眉又是無奈地看著她,苦笑道:「不就是一個選秀,看把你急得!開頭倒還好好的,後來怎麼滿嘴盡胡亂說些不好的事情!」

他語氣微惱,說的音調不覺大聲了些。

倒把林陌染給震了一震,蒙在當場。

他只能歎氣,起身笑著將她擁入懷,道:「朕答應你,沒有別的女人。你也需答應朕,好好活著。」

林陌染頓時從驚訝轉為訝然,等反應過來,眼眉一折道:「你不是一心盼著選秀,多找幾個年輕貌美的女人入宮嗎?我前些日子做了那麼些事,你滿不在乎,就說了四個字,由我去吧,就連魏公公都來安慰說,望我珍重!如今怎生又說沒有別的女人,燕樂晟,你是耍我呢?!」

燕樂晟一愣,自己一時心急,怕她當真亂想,想壞了身體,不自覺露了陷,須得趕緊扯謊騙回來,不然她若是知道自己心裡只有她,裝不下別的女人,以後也根本不需要宮鬥邀寵,就不會這麼殷勤待他好了……那損失多大啊!

他旋即飛快板起臉,「朕答應你沒有別的女人,又沒答應你說太后不會給朕塞女人。選秀這事是太后的主意,又是後宮之事,朕向來是不會插手的。要想朕身邊沒有別的女人……」他眸光一閃,深笑,「皇后還請自己想想辦法吧!」

鬧了半天,還是要她自己想辦法!

林陌染氣得一跺腳,茶也不給他喝了,收拾糕點一併帶走!

這麼鬧鬧騰騰,五日過去,林陌染一心顧著籠絡燕樂晟的心,倒也沒把翎兒他們的生日宴給怠慢,張羅好了一切,又在政陽殿和清正宮兩處同時設宴,分別邀請大臣權貴以及他們的家眷赴宴。

因算是林陌染登上後位操辦的第一個宴會,太后有心辦得熱鬧些,所以讓不是命婦的女眷都來參加。各方女眷也十分配合,各方各府是一個都沒少,清正宮內外熱熱鬧鬧的。

一個個請過安後,按著品級坐下。林陌染和太后分別端坐主位和下首,邊吃邊應酬,眼睛還不時到處瞄,竟是不約而同替三個孩子尋覓起夫家來。

「禮部尚書有個孫女倒是不錯,聰慧開朗,模樣喜人,只是家族勢力弱了點,將來指給熾兒倒是不錯……」林陌染分析得頭頭是道。

結果一旁的阿九插嘴道:「聽說禮部尚書最小的女兒剛及笄,正準備參加這次選秀呢!」

林陌染一嘴的茶差點兒噴出來。斤夾腸技。

正巧太后和一個命婦寒暄完,扭頭來問:「女兒孫女都迎進宮來如何?」

林陌染趕緊擺手,「剛聽阿九說,這家人的小女兒有怪癖,半夜睡覺愛打鼾,著實有些失禮,且會影響皇上夜裡休息。」邊說邊一腳踢向桌下的阿九。

阿九吃疼,「哎喲」一聲,在太后質疑的目光中也是忙道:「可不是嘛!樣樣都好,就這點著實要不得!」

太后半信半疑,竟然也沒有再提。

結果一晚上,但凡是家裡有剛及笄的女兒想要送進宮來的,都被林陌染以各種理由推掉了。

這事後來傳到燕樂晟耳中,在場的人說,小太監在他耳邊嘀咕完什麼之後,本還是淺笑的他,忽然就如風吹柳絮般猛地笑開了。

晚上送走大臣後,某人聲稱吃得太飽要消食,負手一路「閒逛」到了陌雪坊,結果一晚上都沒有再從屋裡出來。

宮人卻紛紛表示,夜裡主屋鬧了一夜,什麼動靜都有,笑聲求饒聲,後來是低低的喘氣聲,床榻搖擺聲,再後來又吵起來了……亂七八糟,曖昧不已。

第二天,眾人又開始傳,帝后感情和睦美滿,難分難舍,實屬大燕立國以來頭一樁美事。

若問,既然這兩口子感情怎麼好?幹嘛還要選秀?

年齡稍長的宮女就羞著臉道:「就好比那道醋排骨,甜甜的太膩味,要加點酸醋來調劑一番才好。」

轉眼就到選秀的日子。

這一天,林陌染穿上皇后的冕服,帶上鳳冠,梳一頭淩厲的朝天髻,妝容也是華麗霸氣。手指上六個金指套尖銳鋥亮,眼神裡透露出來的盡是生人勿近。

接著,一行數十人,八抬大轎,把她轟轟烈烈送到了政陽殿。

今日皇上已經放出話來,他不參與選人,所有事宜一概由皇后和太后負責。

彼時,秀女們已在殿外等候多時,遠遠見著鳳輿來到,都是紛紛讓開道路。

林陌染戴著沈重的頭飾,慢悠悠步下轎子,只是抬眼隨意掃了一眼人群,也不讓眾人起身,就這麼踩著她們讓開的路。一路神色高傲地走了過去。

她氣勢淩人,難免有些心高氣傲的秀女不服。

走了幾步,果然聽見身後有人小聲嘀咕,「不能容人,脾氣又這麼差,真不知道皇上是看重她哪一點,竟然讓這樣的女人母儀天下當上皇后……」

林陌染嗤笑一聲,默默記住了這把聲音,繼續不聲不響地往前走。

她和太后都不能坐龍椅。只能各自搬了一張椅子,分坐龍椅左右,算是坐在主位上。坐定後,她朝也是剛剛到來的太后請了安,目光淩厲一掃大殿內眾人,聲音空靈嚴厲,「把第一個秀女帶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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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5 18:42:38


這時燕翎顯擺夠了,又插嘴道:「那太后有沒有收藏什麼稀罕的寶劍,或者字畫?」他撓撓腦袋,目光在一雙弟妹身上一晃而過。

林陌染笑道:「這孩子!得寸進尺了,是想送給熾兒和芸兒吧。」

燕熾和燕芸當即亮起一雙渴望的眼眸望向趙容。

趙容看著燕翎小小年紀就這麼懂事,而燕熾和燕芸更是知書達理,不是自己的東西,他們不強求,也不會哭鬧著去討要。

當即心情舒暢,道:「有有!都有的!先皇有一把小短劍,正適合燕熾!字畫就更是多了,燕芸一會兒跟趙嬤嬤去藏書閣取,看中了哪副,直接拿便是!」

一旁的趙嬤嬤領命應了聲。

而燕熾和燕芸更是樂不可支,要知道,就連他們的爹爹,皇上燕樂晟都沒這個待遇走進太后的藏書閣一步!

燕熾分得了好東西,斜眼想燕翎投去嘚瑟的目光,燕翎一笑而過。

兩人的這番神情,被趙容和林陌染盡數收在眼中,兩人私下裡回望一眼,知道彼此想法是一致的,燕翎性子穩重大度,是太子的最佳人選。而燕熾,年輕氣盛,還需經過一番歷練才行,他這麼愛武,興許放他帶兵打仗幾年也是好的。

打發了三個孩子去玩,趙容才轉向林陌染,談起了正事,「五日後的十周歲慶生宴,皇后打算如何操辦?」

林陌染道:「橫豎不過是請幾家關係特別要好的大臣,帶著家屬入宮赴宴。」這些年來,由於她懶,大大小小的宴會都是避之不及,能小搞就絕不大搞,能小搞還不若不搞。

果然,趙容面露幾分不滿,「皇長子十周歲生日,這是大事,如何能如此敷衍了事!你身為皇后,理應將這後宮諸事打理起來!悄悄哀家不在這幾年,後宮就沒辦過幾場像樣的宴會,如此太過冷清!」

林陌染想了想,沒有出聲,心道皇上還沒說什麼呢!這後宮又不是你老人家的後宮。她這幾年專寵,有點兒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又因為沒了宮鬥物件,不僅懶惰,腦袋也鈍了,拙于應付宮裡女人這些舌戰。

所以今兒太后隱隱有發怒跡象時,她乾脆不說話,明哲保身。

不料趙容一語盡了,緊接著又道了一句,「你既然不愛管,那就莫怪哀家設立大選,從良家子裡選幾個進宮,替你管這後宮!」

什麼?又要大選?!

林陌染一下子坐直了!

看趙容神色無比堅定,根本不是說笑的。

她剛想開口辯解幾句,趙容一句話大發了她,「大選諸事,你不需要插手,哀家親自來辦!皇后這便回去,講皇長子的生日宴準備好就成了!」

林陌染頓時心中哀嚎遍野!完了完了,若這大選真的選了幾個姑娘進宮,年輕貌美不說,肯定又是出身朝廷重臣權貴之家,背後有權有勢的……

就她這將宮鬥技能早八輩子忘光的半老徐娘,可怎麼鬥得過啊?!

林陌染決定先從燕樂晟下手!夜裡回去,趕緊湊他耳邊說了這事,哪知燕樂晟竟十分贊同地點頭,「母后所言極是!這次選秀,多招幾個女人入宮。正好治治你的懶病!」

林陌染當晚就氣得將他趕去禦書房睡了。

第二天起來,沒成想,燕樂晟竟然不吭聲就去上朝。林陌染坐在榻上發呆,總覺得心裡十分空虛,他從前不管走得多早,都必定會給自己一個吻,替她掖好被角!

今日這是怎麼了?難不成……他得知即將有新人入宮,就開始冷落她了?!

男人都是見異思遷,沒一個好貨色!

林陌染恨得牙癢癢!一咕嚕爬起來,決定制定一個詳細的作戰計畫!決不能讓燕樂晟被那些個年輕貌美的陌生女人蠱惑走!

第一日,她積極督辦採買皇子皇女生日宴的各種物品,招來全江陵最好的繡樓繡娘,給孩子們各量身訂作了八套衣服。按布料薄厚分為夏冬兩季,又按款式分為宮裝便裝。

第二日,她差人去清正宮打探消息,看是準備迎哪家的女兒入宮?又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打探起皇上最近對哪家大臣更倚重?

第三日。她開始琢磨燕樂晟近來的喜好,大到家國政事,稗官野史,小到用膳口味如何,喜歡哪種甜食,穿什麼衣服,聽什麼曲子……

魏喜將這些事細無巨細稟告給燕樂晟聽,燕樂晟在禦書房裡拾筆批閱奏摺,只是挑眉笑笑,「由她去吧,有事做。總比沒事做在那兒發懶來得好!」

瞧他那眼角帶笑的,根本是在幸災樂禍!

第四日,林陌染找了個無人的時候,偷偷把魏喜袖子一拉,討好地遞上一枚金元寶,道:「魏公公昨日將本宮這些日來的行為告知皇上後。皇上是什麼個態度啊?」

魏喜得了燕樂晟的吩咐,不能點破皇上是在治她懶病,只能板起臉,有些擔憂道:「皇上聽了之後,只對老奴說了四個字,由她去吧……唉,還望娘娘好自珍重啊!不過這後位,也不是誰都能當得起的,娘娘只要不出差錯,即便不受寵,還是能在後位上待一段時間。」

林陌染一聽,腦袋轟就炸了!

尼瑪她做了這麼多事,就換來四個字,由她去吧?!

如今,魏喜還用這副表情安慰她。說橫豎不過是失寵……失寵已經很嚴重了好嗎?!她才不要把燕樂晟和別的女人分享!

一想到以後清清白白的燕樂晟變成了公用的黃瓜……嘖嘖!她也挺燕樂晟擔憂啊!就他那不到一個時辰絕不偃旗息鼓的旺盛精力,夜夜和不同的人這樣折騰,哪裡吃得消?!

不行!為了改善夫妻關係,更為了燕樂晟的健康著想,選秀這事,她管定了!而且,既然暗中來不行,那就明著來!

於是,當天下午,她就領著兩個宮女,提著兩盒膳食,自己親手捧了一壺好茶,親自到政陽殿給燕樂晟送去。

燕樂晟剛送走安成祿等一批大臣,正歪靠在龍椅上閉目養神,抬眼見林陌染遠遠走來,眉眼一笑,又迅速斂去笑容,故作一副深沈模樣。

林陌染進了屋,見他無動於衷,神色冷淡,心裡一沈,又安慰自己他肯定是累了。

剛成為皇后那會兒,她經常午膳時領著宮女親自來伺候他用膳,給他捶背,皇后賢慧體貼,一時傳為後宮美談。後來她懶了,就許久沒來政陽殿,燕樂晟只好一到午膳時候,就自己走去陌雪坊,午歇過了又自己走回來。

再後來,七月大暑,燕樂晟也嫌熱,午膳就變成各吃各的了。

這會兒林陌染來送下午茶點,他其實是十分懷念的。但為了搪塞一下她,還是閉著眼不作理會。

林陌染給他擺好茶,沖泡好,就轉到他身後給他捶背按摩,動作行雲流水,一時自己也怔惘起來,原來從前自己做這些事時是如此熟練。

而龍椅上,燕樂晟眯著眼,感覺肩膀上的嬌柔小手,時輕時重地按捏著,只覺得半天的疲憊都頃刻間煙消雲散,全身無比舒坦,不禁內心感歎,好久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了,真是難得!為了能讓自己多從陌染那兒討得些享受,母后應該多搞幾次選秀!

按摩了小半會兒,林陌染估摸著時機差不多了,下手的力道輕下來,有一搭沒一搭地,從一旁取來也不知道是誰做的糕點,遞到燕樂晟面前,聲音也酥軟了幾分,帶著點撒嬌的意味,「這是臣妾今早親手做的糕點,皇上您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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