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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6 23:12:15

《望族福星(卷一)篡位小主母》作者:花如錦

穿越至大順朝後,陸清寧忽然有了領悟,
什麼中國婦女傳統美德、溫良恭儉讓的,全都是浮雲,
她要真把那些東西學起來,早不知被庶姊妹害死了幾百次,
哪還能收拾欺主刁奴、鬧事姨娘,順利保住娘親肚裡的小兄弟?

不過,她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平凡人,對付小嘍羅還行,
一遇上妾室扶正,最討厭嫡妻嫡女的大魔王老太太就慘了,
總不能叫她發揮前世女警身手,把老太太當暴徒痛打一頓吧?

所以她只好一有機會就儘量表現,總算得了老太爺的青睞,
給了她學習管家、掌中饋的機會,情勢終於不再一面倒,
只是若以為老太太會就此消停,那可就大錯特錯,
她與姑母上山禮佛險遭山賊攻擊,幸虧有幾名京城來的公子相救,

這麼有正義感的事情,竟也能讓老太太扭曲變了調──
她這狐媚子上山不拜佛,四處去勾引男人,才有此英雄救美事蹟!
好吧,謠言止於智者(雖然陸家聰明人不多),她只能靜待風聲平息,
未料那公子竟莫名殷勤找上門,連她都不禁懷疑兩人難道真有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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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7 03:07:48


不管是謠言傳來傳去變了味道,被後宅這些碎嘴婆子加了無數想像;還是老太太那邊瞧她並沒動靜,便更進一步胡編起來,這個結果就已經叫陸清寧無法忍耐了。

可想起二太太在清甯園交代過她。叫她無論如何都不能上謠言的當,她只好忍。再說了。一旦就此鬧起來,就算她能將面子扳回來,太太那邊難免聽不到啊,如今天氣這麼熱了,太太不可能總在房裡窩著不是?

就因為心裡惦記著這些事兒。陸清甯完全將後背的傷給忘得一乾二淨,進了自己的內室便重重將身子扔到床上。旋即又呲牙咧嘴的跳起來,一向嘴硬的她也不由呻吟出聲,若不是強忍著,怕是眼淚也早就流了出來。

雖說她前世也算死得不明不白,小時候的日子過得也不甚如人意,可眼下這種憋屈,她真是闊別已久了!

無論是做學員時。還是後來作了正式特情人員,她哪裡受過這種委屈,哪一次不是接了任務就手到擒來!偏生到了這個該死的時代,被人指著脊樑骨說得極為不堪,還是得忍!

「姐姐怎麼了?」廳堂裡伴著腳步聲進來的、還有陸文淵關切焦急的問候。「不是都說沒大礙麼,我怎麼聽著疼得不像?」

這話音落了。他的肥胖小身子也打簾子底下鑽了進來,陸清寧迅速把哭臉換成笑臉:「你怎麼來了?今兒放學堂是不是早了些?」

陸文淵也不答她的話,只管將她從頭到腳看了又看,小眉頭也皺得緊緊的:「午後請來的郎中怎麼說?我恍惚聽著姐姐方才哎呦哎呦的,必是疼得緊,要不要再請個好大夫來瞧瞧?」

陸清寧撲哧一笑。這小子這幅小大人模樣,若是叫窗戶外人聽見了,又不知屋裡人的身份,會不會以為陸文淵是哥哥,她是妹妹?又怕他不信她的話,便拉著蘇媽媽一起作證:「我真的沒大礙,只要不碰就不疼,方才是一不小心碰了一下,不信你問奶娘啊。」

「蘇媽媽快說,我姐姐說得是真的麼?」陸文淵皺眉看向蘇媽媽,一副生怕蘇媽媽要騙他的樣子。

蘇媽媽強忍著對姑娘的擔心,勉強笑著點頭:「是真的是真的,老奴可不敢糊弄少爺。郎中走了之後,姑娘便敷了半個時辰藥,直說好多了呢。」

陸文淵很是懷疑蘇媽媽這番話的真實,誰叫蘇媽媽的神色那麼古怪來著,又拉著蘭心將方才的話又問了一遍。

蘭心之前並不曾跟著陸清寧去千疊園,一直忙著在屋裡收拾山上帶回的行李,因此並不知曉外頭發生了什麼事情,便笑著回答:「蘇媽媽說的沒錯兒,少爺只管放心!」

陸文淵恍然大悟的點頭:「我知道了,定是蘇媽媽嫌姐姐看了郎中後、沒有立時就好,因此才一臉苦笑。」

蘇媽媽這叫一個忐忑。這姑娘少爺一個個兒猴精猴精的,便連這不足七歲的小少爺都瞧得出她的神色,也怪不得姑娘總說,她這個當奶娘的得好好練練本事了!

陸清甯很是擔心奶娘繼續說什麼說漏了嘴,便拉住陸文淵:「你早早跑到內院來,是只為了來瞧姐姐的傷勢,還是有別的事?」

陸文淵呲牙一笑:「什麼都瞞不過姐姐去,我是來求姐姐的,再給我做一副華容道好不好?」

陸清寧心中奇怪。那華容道一共做了兩副,偏都在同一天沒了?她自己那副給了陸清許,六弟弟這副又是被誰打了秋風?

「還不是來給咱們家賠禮道歉的那幾位哥哥,我早幾天將那棋子拿去了祖父的書房,惦著閑來無事擺一擺,不想他們趁我不在,便跟祖父求了去,待我回來一找,祖父又教我平素要為人大方,我也只得勉強割愛了。」陸文淵這一番話又是小大人一般,在場的除了蘇媽媽和陸清甯,幾個丫頭全都笑彎了眉眼。

又是那幾個!他們還嫌惹的禍不夠麼,追到陸家來添話柄也就罷了,竟還搶上了小孩子的東西!陸清寧這叫一個憤恨,卻不能當著幼弟面前表露,只得應道:「祖父說的是,為人大方很是應該。」

「只是姐姐這幾天胳膊不會很靈巧,等過個五六天再給你做可使得?」說是她做,其實都是畫好了圖,叫那在前院當差的管事送出府去做回來的,陸清寧要做的、只是在木頭白板上畫小人寫名字。

「當然使得,當然使得。」陸文淵笑得像個小肉包子般,惹得陸清寧總想擰一把他的胖臉蛋兒,「姐姐都沒聽到那個齊大哥說的話,說什麼那副棋是可以練習佈陣兵法的,一直追問我是誰創出來的。」

「那個真有練習兵法的用處?姐姐是打哪兒瞧來的,又是跟誰學了那麼做的?」

陸清寧頓時愣住了。壞了壞了,她當初做這個的時候,不過是為了消遣,外加多做一副給陸文淵增長智力,卻完全沒想到,叫這東西突兀的出現在這種年代很奇怪啊!

前世時她愛玩這個,也愛玩魔方,眼下這年代做魔方顯然不現實,她才想到了做個華容道玩一玩,可這東西,出現在現代也不到百年而已!她這不是自己搬起石頭砸腳丫子麼,叫她如何回答陸文淵的疑問!

腦袋了轉了無數個圈圈,陸清寧方才靜下心來,笑問陸文淵:「祖父可給你講過兩本古籍,河圖與洛書?那裡面有一種遊戲叫做縱橫圖,縱橫圖的排列方式多起來後,又被稱作重排九宮,聽說過沒有?」

見陸文淵似懂非懂一樣,點了頭又搖頭,她只好接著說道:「重排九宮跟這個差不多,只是換成了一二這些字而不是人形圖畫。」

「姐姐好聰明!」陸文淵興奮地驚呼,隨即又掩住了嘴,只留著一雙大眼睛烏溜溜的望著她。

陸清寧本就一直懷疑,這個幼弟到底為何聰明的如同大孩子甚至是成年人。方才這一番對話,令她心底的疑惑更重起來——縱橫圖與重排九宮,那是她做特情之前最基礎的訓練,因此她瞭解得清楚,可陸文淵只是個小屁孩兒,卻也懂得?

方才說起古籍與兩種遊戲來,他先點頭可隨即又是搖頭,這個倒是可以看成是他在聽,只是沒聽懂,這個可以先忽略;可她才說罷用圖畫代替了文字,便做出了華容道,他就驚呼她好聰明,分明便是懂得什麼叫做縱橫圖,什麼叫做重排九宮!

若說老太爺現在便利用閒暇時間給這孩子講解縱橫圖,也未免太望孫成龍了吧?他可不滿七歲呢,眼下這種年代又不像前世那種時代,恨不得吃著奶便學上了奧數和外語!

不過陸清寧隨即釋然。何苦糾結陸文淵的來歷呢,這孩子處處都很為她和太太著想,他越聰明不是越好麼?可她還是忍不住想到,這孩子當初分明是一副不認識華容道的模樣,倒不像是現代穿來的……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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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7 03:07:31


罷了罷了,既是在她身邊伺候的,很多事兒便得學不是麼?一次學不像,多學幾次也就是了,這裡是太太的千疊園,又不比別處、唯恐一不小心再給人家落了把柄,這麼妥帖的地方,正好可以叫奶娘和小素練練本事!

陸清寧想罷便放慢了腳步,將蘇媽媽叫到身前附耳吩咐了幾句,「……您帶著小素一起吧,也好叫她替您多分分憂。」

施紅和高媽媽見她這幅樣子,多少也明白是為了什麼,只管笑著給二太太和五姑娘施了禮,便先引著往廳堂走去;二太太自然也是明白的,唯有陸清許卻頻頻回頭,直到到了門廊下終於忍不住,忙不叠出聲催促:「三姐姐你走快些呀!」

陸清寧連聲答應了,幾步走到陸清許跟前,心頭卻不免笑道,這五姑娘跟她這身體的原主兒真像啊,真不愧是嫡親堂姊妹。可幾個庶出的姑娘也都是陸家的骨血,為何就偏偏長成了歪瓜裂棗、個個髒心爛肺?

到底是嫡庶的區分導致了庶生子女自小陰暗,還是因為有所出的姨娘們太不會教導呢?陸清寧顯然更相信後者、這所謂的上樑不正下樑歪,只因那嫡庶的分別,在陸家根本就沒有什麼不同,甚至像陸清雅這樣的,反倒比她這個嫡出還待遇好些……

大太太謝氏此時也被點翠扶著迎了出來。

二太太匆匆兩步邁進廳堂門,勉強將大太太攔在當地,又小心翼翼的扶住她另一邊胳膊,語氣頗帶埋怨:「我又不是外人,大嫂作甚還迎出來呢?只管床上躺著等我進去便好麼。」

這妯娌兩人便寒暄著,又一路往內室裡走回去,大太太謝氏頗為無奈的回頭瞧了自己女兒一眼——人家迎出來,分明是擔心女兒的傷勢好不好?

陸清寧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頭笑得不行。一是笑太太表錯了情,被二太太以為是出來迎接二房母女的。二是笑二太太還真實在,遇上她喜歡的人後便沒了那麼多心計和戾氣。

進廳堂之前,她剛剛得了施紅的一個眼神,這會兒再瞧太太的面色,似乎也沒什麼不快,看來高媽媽問過湯婆子藥渣之事後,並沒叫太太知道,也就徹底放了心。正想跟在眾人身後進內室,卻聽見廳堂門外又有匆匆腳步聲傳來。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千疊園的二等丫頭忍冬。與另一個叫憐夏的平日裡經常行走於後宅,譬如往浣洗班子上送些大件衣物幔帳啊、往針線班子上送些需要裁剪繡花的布匹啊。換句話說,這也是千疊園撒出去的眼睛耳朵。

見陸清寧恰恰站在廳堂門檻裡,忍冬先是一愣,隨即便趕緊給她施禮:「奴婢見過三姑娘,三姑娘怎麼不進屋去。」

「我正要進屋。便聽得你的聲音,這麼著便站下了。」陸清寧笑道。

也就是說話的工夫。她不動聲色的打量了忍冬幾眼,見這丫頭手上並沒有什麼物什是要送進房裡的,臉上的神色和之前的腳步卻都很急切,必是有事兒要跟高媽媽或哪個大丫頭講。

這麼想著,她便有心拉住忍冬問一聲,可又怕謝氏在裡面催,只得笑問道:「反正我這便進去了。你是找高媽媽還是找點翠施紅哪個姐姐,我順便替你喚她們出來?」

「那便麻煩三姑娘了。」忍冬靦腆的笑著再次屈膝:「奴婢也逾越一回偷回懶,請三姑娘替奴婢將高媽媽喚出來吧。」

若是太太房裡的事,分明是該找點翠施紅的;而高媽媽是這千疊園的總管事,忍冬張嘴就要找高媽媽。莫不是在千疊園外面聽到了什麼?或許就和大姑娘陸清嫵有關呢!

轉念想到忍冬瞧見她站在門檻裡便是一愣,陸清寧這個怒啊。哪是什麼大姑娘的事兒被忍冬聽到了。看來是這丫頭也聽說了後院正在傳的、關於她的閒話了!

「三姐姐為何還不進屋來呢?大伯母直問你呢!」陸清許的聲音突然在她身邊響起。

「哦?哦,我這就進去。」陸清寧又深深的看了忍冬一眼,便握住陸清許的手一同往內室走去。

迎面正遇上施紅出來,看樣子是要去泡茶給二太太,陸清寧又站下看了施紅一眼,這才走進內室,笑著跟謝氏請安:「……二嬸能來陪太太說會子話兒,真是再好不過了,我瞧著太太的氣色都好看了不少。」

這才轉身對高媽媽道:「忍冬找您呢,左右這裡有我,施紅姐姐泡得了茶也該進來了,您且忙您的去吧。」

謝氏被陸清寧這幾句話逗得直笑,不由對二太太道:「你瞧瞧這丫頭,幾句話便將咱們都收買了,就連高媽媽也不放過,偏生顯得她最懂事。」

二太太豔羨的說道:「可不是怎麼著,三娘可真是越來越懂事了。只說這次回來的路上吧,她一味的護著我們小五,我們小五還是她堂妹呢,這若等大嫂肚裡這個生出來,三娘還不將這小兄弟日日捧在手掌心啊?」

「所以說大嫂只管好好養著,安心等著享兒女福吧。」

謝氏早就知道陸家的馬車在回來路上出了事,因此並沒有驚訝于二太太的話,反而笑容更甚了。外加陸清寧毫髮無傷、亭亭玉立的站在她身邊,她那顆半懸的心也終於穩穩當當落回胸腔。

送二太太和陸清許離開千疊園的時候,陸清寧終於找到了機會,能親自將於姨娘今天的行蹤問一問,也能問問忍冬到底在外面聽說了什麼。

藥渣一事,從始至終只是陸清寧自己推斷,只要沒人瞧見那藥渣就是於姨娘撒的,她便不能將人如何——左右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並沒造成什麼後果,她只想知道,這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敵對者。

倒是忍冬得多問幾句,就算那丫頭知曉的事情與她無關,畢竟很多後院閒話都是陸家的風向標。

陸清寧這麼想著,二太太和陸清許的身影已經走遠,她折頭進了院門,一眼便瞧見忍冬就在穿堂裡站著和金婆子說話兒,看來倒像在等她。

「在廳堂門口時,三姑娘給了奴婢一個眼神,奴婢便想著,也許是三姑娘找奴婢有話兒說。」面對陸清寧的疑問,忍冬如此笑著回答。

太太這裡的下人個個兒不簡單!陸清寧微微讚歎了一聲,便拉著忍冬陪她一起在穿堂坐一會兒。

忍冬不過是個二等丫頭,哪裡敢真陪她坐,就算她很真心相邀,也只敢躬身站在一邊;陸清甯見蘇媽媽和小素已經不在這裡了,分明是去了正房邊的耳房,也就不再耽擱工夫,這丫頭願意站就站著吧,「給我說說你方才在後院兒裡都聽到些什麼?」

直到陸清甯被謝氏強打發了、說不用陪著用晚飯,既是後背有傷,便早早回到清寧園歇著去,她的怒氣尚不曾完全壓抑下去。

當然這發怒的緣故便是來自忍冬的學說——她本以為忍冬聽到的話語與二太太說得差不多,誰知道……誰知道那丫頭聽說的卻是,說她在赤霞峰的七日太不老實。經常借著作罷早課滿山野亂竄,因此才結識了今日來陸宅賠禮的幾位京城少爺!

而那幾位少爺也正是發現了她不告而別,甚是不舍,方才匆匆縱馬追來,在狹窄的山路上驚了陸家的馬車。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陸家這位三姑娘,已然是被後宅的各種閒話傳成了小小年紀便會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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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7 03:07:15


二太太也是怕藥渣之事被太太知曉之後心裡膈應吧,因此才張羅著與她一同前往千疊園。既是如此,總該叫二太太先放心,於是幾人魚貫出了清寧園後,陸清甯便將郎中看過藥渣、又是怎麼說的,一五一十告訴了二太太。

「五娘多跟你三姐姐學著些,以免你娘我哪天也被人這麼膈應了一次,你只知道大呼小叫的喊著要打死那些刁奴,卻又不知道該打誰。」二太太誇了陸清寧幾句處理的極好,便如此教導陸清許道。

陸清許一路走一路還在低頭擺弄那個華容道,聞言只是嗯嗯了兩聲,連頭都不曾抬起,惹得二太太一陣歎氣,又轉向陸清寧道:「那會兒周圍僕婦多,我也沒好跟你講,這事兒你們小孩子不知道,我們心裡卻都是清楚的,一看就是老太太的手筆。」

「你三嬸娘當年才嫁進門來,根本不服氣老太太的指手畫腳,結果一夜之間,她那重萱園的花木全都變成了禿子!」

「那五太太和六太太更是如此,只要與老太太曾經有過一言不合,第二日清早起來,不是窗跟底下扔著個死耗子,便是養著的小鳥被捏死了,又被拔了滿身的羽毛……」

「那倆人兒初始時還以為是僕婦們不服她們這些庶子媳婦,不願意在她們院子裡頭當差,可日子久了,事情總出在跟老太太口角之後,傻子也全明白了。」

饒是陸清寧是個見多識廣的現代人,聽到這裡也不免大驚失色。這老太太怎麼這麼缺德!這膈應人的法子屢次三番的用,她也不嫌折壽!她就不怕死了之後被下到閻羅殿的油鍋裡!

「她才不信這個邪,」二太太撇嘴道:「她一個偏房側室,能熬到老太爺將她扶了正,該是多大的福分?不但不珍惜,反而日日作妖兒,還不是她一直認為扶正是她積德行善的結果呢。」

陸清寧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還有這麼極品的人?明明缺德事兒沒少做,還自以為自己積德行善了!

「她日日說日日講,說五六兩位老爺便是她積德行善的結果,若換了別人家,這種庶子早就死了十個八個了。」二太太越說話越多,陸清寧也巴不得千疊園再遠些,這樣她便能多知道許多事兒。

可是千疊園就在眼前了。看著千疊園的大門,陸清寧突然靈機一動——三姨娘于氏可是老太太的人!若論起來對千疊園的熟悉程度,除了那些總在內宅四處行走的粗使婆子,幾位姨娘是不是也算?

那於姨娘自打領了每隔兩日便去踏雪苑訓導雪芳的差事後,依然不忘日日到千疊園的穿堂來與幾個婆子聊上片刻,以表明她對太太的恭敬和關心;若是後院的粗使婆子在千疊園門口扔藥渣,難免不被人發現,可是於姨娘卻有得天獨厚的機會!

正這麼想著,只見千疊園院門邊的牆根下、那矮樹叢嘩啦啦一陣亂晃,隨即便有個小小的身影突然竄出,撒腿便朝西牆跑過去,看身形不過是個才留頭不久的小丫頭。

「你給我站住!」陸清寧怒喝道。

可那小丫頭的身形只是一頓,旋即便消失在西牆邊,她的怒喝聲倒將陸清許驚了一大跳,手裡的華容道打著滾兒跌落在腳下。

二太太那是什麼人,那也是在這勾心鬥角的陸家裡生活了十幾年的,早就練出了非人的本事。陸清寧一喝之下,她心中立刻明鏡兒一般——那小丫頭怕是那個撒藥渣的罪魁禍首派來探聽消息的!

「綠菊腿腳兒快,快追過去瞧瞧!」二太太疾聲吩咐身邊的丫頭。

陸清寧遺憾的搖了搖頭當做制止:「恐怕是追不上了……」

若是前世的她,別說個把小丫頭,便算是個彪形大漢飛毛腿又如何;可眼下的她,除了視覺聽覺被她練得比普通人敏銳了些,身體還是嬌弱得很,後背又新受了傷,還真是個沒用的!

二太太聽了她這話,也只得將綠菊低聲喚回來。畢竟這是在千疊園門口,是大房的地盤,跑了的那丫頭已然追不上了,何苦再鬧個亂哄哄面上難看。

可眼下這個後宅是她管著呢,怎麼能就此甘休,便對綠菊囑咐道:「你只管在這周圍隨便轉一轉吧,這青天白日的,還能叫個小丫頭上天入地了不成?」

綠菊是二太太身邊辦事最牢靠的大丫頭,明白自家太太的意思是叫她在這周圍查訪查訪,便屈膝應了轉頭離去。

被一聲怒喝驚嚇到了的陸清許這會兒也納過悶來,一臉不高興的將華容道撿起來,「那該死的丫頭,嚇死我了!」

她當然不能說是她三姐姐嚇壞了她,直截了當便將不是歸結於那個跑掉了的人。陸清寧一邊笑著陸清許的聰明,一邊攬住她的肩低聲道:「什麼嚇死嚇活的,話可不能亂說,你聽見過哪個大家閨秀天天這麼說話兒的?」

二太太歎氣:「可不是怎麼著,也是快滿十歲的姑娘了,得趕緊脫了小孩子心性兒了……」

千疊園的守門婆子雖是日日大門虛掩。可門外的聲音還是聽得清楚的。既是自家三姑娘來了,好像還有二太太的說話聲兒,豈有不趕緊開門迎接的道理,於是二太太也來不及有太多感慨,便被金婆子幾人恭恭敬敬的迎了進去。

「大嫂歇晌可起來了?」二太太亦是很客氣的與幾個婆子嘮著閒話,其實也是想問問,那藥渣子的事兒可曾不小心的叫正房裡面知道。

陸清寧倒是說過,郎中們已經看過藥渣,並不是治病的方劑,也就不存在將災病轉嫁給千疊園一說;可就算是一把沒什麼說法的人參渣滓扔在院門邊。這也是赤裸裸的示威不是?

那湯婆子聞言臉色訕訕,手腳也分明有些畏縮。卻還是上前幾步低聲道:「老奴也不瞞二太太和姑娘們,我們家太太恐怕是已經知道了。」

所謂千疊園的外松內緊,便是這個意思了。湯婆子幾人倒是極力掩飾、唯恐叫太太知曉了鬧心,可架不住裡面服侍的高媽媽眼睛尖,又不知道眾人處處掩飾的事情到底是好事賴。不免拽住幾人一陣喝問。

「我倒覺得沒大礙,」陸清寧輕笑著安撫幾人道:「高媽媽是覺得幾位媽媽不對勁。才多問了幾句,可既然知曉了真相,她也就放心了,難不成還巴巴兒的跑進去跟太太學嘴?孰輕孰重高媽媽還是分得清的。」

二太太撫胸松了口氣,又調笑著輕輕給了湯婆子一巴掌:「你個老貨真真兒嚇人。」

湯婆子雖是依然訕笑,可那笑容就有幾分輕鬆的意味了,此時跑去門廊裡給正房回稟的小丫頭、也揚聲知會了屋裡。施紅和高媽媽已經打開簾子替大太太謝氏迎了出來。

陸清寧便有些猶豫——來時的路上,她懷疑到了那藥渣也許與於姨娘有關係,本想著來了太太這裡,得先拉著幾個婆子問問於姨娘今兒來了幾趟,都是什麼時辰來的。可太太屋裡的人都迎了出來,她哪裡還有機會留在穿堂不進去?

若跟她過來的是水草就好了!蘇媽媽和小素這母女倆。都是忠誠謹慎有餘而機靈不足的,叫她們留在穿堂替她探話兒,怕是探不出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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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7 03:06:57


「轉兒,快去回姑娘,二太太和五姑娘來瞧姑娘了!」又是守門婆子童媽媽的大嗓門響起,看來往後叫小丫頭轉兒從院門跑到回廊通報的差事可以省了。

陸清甯聞聲連忙快走了幾步,走到院門口迎住二太太和陸清許:「怎麼還叫二嬸跑這一趟來瞧三娘?五妹妹你也不幫三姐姐攔著些!」

二太太一臉的不忍道:「都怪你五妹妹,在山路上出了事時也不跟我說的詳細些,只打發人去與我要藥膏,後來那隊人走了,你們倆也悶葫蘆似的,直說沒大礙。回家來安頓好了我仔細一問,原來三娘都是為了護著她才受的傷,二嬸不來看看你怎麼過意的去!」

陸清許的眉頭鼻子全都皺到了一起:「還不是奶娘學話不俐落?我打發她去跟娘要藥膏的時候便告訴她了,三姐姐都是為了護著我,誰知道她嚇壞了,只知道要藥!」

「咦,三姐姐你未卜先知嗎,知道我和我娘要來瞧你,便穿好了衣裳出來迎我們?還是祖父叫人來傳話喊你去,叫你見見那幾個惹禍之後來咱們家負荊請罪的少爺,好叫他們當面給你賠罪?」

二太太聞言立刻沈聲呵斥道:「五娘!娘告訴過沒告訴你,姑娘家家不得隨隨便便什麼話都說!什麼負荊請罪的少爺,那是外男,你三姐姐怎麼好去前院見他們,你當你三姐姐與你一樣的傻?!」

二太太和陸清許也知道那幾個惹禍的少爺來了陸宅?難不成那些人是敲鑼打鼓來的,怎麼沒一會兒工夫,這後院全都知曉了?

二太太現在是後宅管家之人,知曉得多些也不奇怪,譬如老太爺想留那幾位少爺的飯,定會差人來後院吩咐聲大廚房備些好酒菜;可水草說的是,後院兒的很多僕婦都知道了,這是前院兒故意傳進來的話吧!

陸清寧這麼想著,便有些掩飾不住臉上的驚疑了,二太太見狀便將她拉到一邊,低頭附耳道:「二門上似乎有老太太的人,你和四太太在山路上受了傷,老太太那邊已經知道了,二門又是承前啟後的地方,傳進來點閒話不是很容易麼?

「那些閒話裡,別說是幾位少爺專門為了給你賠不是來的,便連那些少爺的家世都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你姑母說,這分明是故意沖著你來的,否則我也不會慌慌張張帶了你五妹妹來瞧你。」

陸清寧垂著頭眯了眯眼,冷冷的笑了。

閒話裡說那幾位少爺專為給她賠不是來的,四太太也受了傷卻絕口不提,這是想叫後宅的人以為,她在那幾位少爺跟前露過臉,又引得幾位少爺爭先恐後嘍?又專門提了幾位少爺的家世,是將她陸清寧當成喜歡攀權附勢的傻子了,想用這些話勾引她偷偷摸摸跑到前院去?

「真是勞煩那位老太太費心了,病得這麼重還不忘設計人。」陸清寧冷笑過後,低聲說道:「謝謝姑母和二嬸替三娘著想,還勞二嬸跑一趟過來提醒,二嬸放心,三娘絕不會上這個當。」

「哎呀娘。三姐姐!」不等二太太再說什麼,陸清許不依不饒的撲了過來:「你們躲在一邊作甚,若是有好多話要講,便進屋去好不好!」

二太太很少對陸清許板臉,可這一次卻絕不留情的喝道:「你若站累了,便去廊下坐著,等要走了娘自然會喊你!」

三娘雖然受了傷,可屋裡還不如這露天的院子講話方便呢,誰知道這些丫頭婆子裡頭有沒有老太太或是大房幾個小妾的人!

陸清甯當然明白二太太的用意——她到底是做過特情的,怎麼會不知道這種一目了然的好處。

見陸清許被二太太呵斥的有些掛不住。眼淚也險險就要湧出來,忙笑道:「奶娘領著五姑娘進廳堂吃點水果。再去將我那副華容道拿出來給五姑娘玩。」

這大順朝之前到底是什麼朝代,她至今不知道,可她問過陸文淵,那孩子並不知道華容道為何物,閑來無事時她便做了兩副。一副給了陸文淵,一副留著自己打發時間。

陸清許雖是依舊不情願。可陸清甯畢竟於她有著「救命之恩」,只好撅著嘴隨著蘇媽媽進了屋。小素見此情景便又遠走了幾步,只管與守門婆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閒話。

「你姑母叫我告訴你,無論這內宅將話兒傳成什麼樣都不礙的,你也莫為此生氣,只管當成沒聽到過,反正老太爺親自接待的那幾位少爺。謠言終究只是謠言;另外那些傳話傳得最厲害的幾個婆子,也都叫人盯著呢,正好再就勢揪出一批來……」二太太繼續與陸清寧耳語道。

陸清寧輕笑著點頭。她也是這麼想的,老太太就算還有一批忠心耿耿的爪牙又能如何,還能將老太爺親自招待的客人說變了味道?至於再就勢抓上一批。也是好事,這種事再多來多少次她也不會惱!

「你姑母和我只是擔心。會有人將這些混帳話傳到咱們家外面去。」二太太之前說話的時候倒是滿心高興,可想起這件不好避免的事兒,未免又有些憂心忡忡。

陸清甯輕撫二太太的手臂安慰道:「二嬸莫急。傳話的再會傳,三娘的年紀在這裡擺著呢,多半人家是不會相信的;萬一真有那人家信了,那種人家也……」

她想說,那種人家也不配與她陸清寧結親。可她這麼大點的姑娘,哪裡說得出口?

好在二太太是一下便聽明白了,也不由扶額笑道:「可不是怎麼著,我和你姑母只顧得替你擔心了,全然忘了這些。也虧你自己既機敏又想得寬,這若換了柔弱的女孩家,不定如何以淚洗面呢。」

「老太太想要的便是叫我以淚洗面,再叫我們太太為我擔心、甚至滑了胎吧,說不準還想叫老太爺追究一個您和姑母管家不利呢,我還偏不能如了她的意。」陸清寧調皮的笑道。

蘇媽媽和幾個丫頭前些日子便咒駡過老太太,那麼大歲數又是長輩,為何偏偏與她們家姑娘過不去;陸清寧一句誰叫我是大房的正宗嫡女呢,幾人頓時便明白了。

若陸清甯這個大房唯一一個正宗嫡女不好受了,大太太謝氏能好受麼?大太太謝氏不好受了,便無法從老太太手裡接過掌家的權力;萬一陸清甯再被老太太折磨得出個三長兩短呢,謝氏說不準還會一病不起呢……

何況她陸清寧身上也流著先老太太的血。先老太太沒了,現任老太太便折磨先老太太的女兒和孫女,子子孫孫無窮盡焉。

二太太聽了陸清寧的調皮話語,立刻滿臉欣慰的笑:「真是個好孩子,也不枉我和你姑母疼你。」

「你這穿著好了走到門口被我們娘兒倆攔了,是不是要去你娘那兒啊?我還是十多天前去了趟千疊園呢,不如乾脆與你一同去,也好給你娘問候一聲。」二太太說罷這話便喊著陸清許趕緊出來:「……咱們去瞧瞧你大伯母。」

陸清許一臉不情願的拿著華容道探出半個身子:「先打發人家進屋來玩,這沒玩半刻呢又喊著走,我還一次都沒解開呢!」

「那個送給你了,拿回去玩,若是五天后你還解不開,再來問我。」陸清寧輕笑著招呼她趕緊出來,否則不敢保證二太太第三次板臉呵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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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3:06:30


而按著事件走向一分析,當初高媽媽她們四處找緣故,也分明忽略了清嫵園,那麼大姑娘身上出現了麝香,不是她做的又是誰,她是掛名在太太名下的嫡女,日日都要去太太跟前兒請安的……

可是,這二姑娘的所作所為是不是太巧了?!

「便是因為大姑娘身上掉下了裝滿麝香的香囊,才將她送到莊子上去悔過麼?」陸清寧沈聲問蘇媽媽道。

蘇媽媽方才提起太太小產,根本不敢看她一眼,想必也是很清楚不該跟一個十來歲的姑娘說這些。可既然已經說起來了,陸清寧又覺得這事兒裡面很有疑點,索性問個清楚吧!

「可不是怎麼著,」蘇媽媽恨恨的用牙咬斷了鞋底上的粗線繩,連剪刀都不用了:「那是明擺著的事兒啊,大姑娘卻死活不認帳,還張牙舞爪的抓破了好幾個僕婦的臉,甚至連老太爺在前院兒都被驚動了,不送她去莊子上,還留著她在家禍害咱們太太不成!」

陸清寧越聽越心驚。

若大姑娘的親娘疑似死在太太手裡,或是有那種小人偏要叫大姑娘這麼認為,大姑娘想叫太太死于小產也就罷了;可那碧桃姑娘分明死于太太的新婚之夜,誰會傻子一樣編造太太的不是、或是傻子一樣相信這是太太的不是?

若是說大姑娘恨死了太太當初拋棄她,將她扔給先老太太,她在老太太那裡沒享兩年福、又遭遇了老太太這個疼她的人撒手而去。後來回到大房來,便想將太太禍害一番,倒像是說得過去。

可是,大姑娘腦袋真有問題?既知道麝香能叫婦人落胎,便該知道那東西也能令人不孕。大姑娘自己也是個女孩子家啊,總佩戴著灌滿麝香的香囊,將來不想嫁人了麼?

好吧,就算無論因為什麼,總之是大姑娘傻到想與太太魚死網破吧,既然已經造成了太太一次小產。還不解氣,還要接著用老伎倆?明明身上戴著見不得人的玩意兒。還要與二姑娘撕扯?

撕扯便撕扯了,怎麼還能傳到前院老太爺耳朵裡去呢?蘇媽媽可是說了,事發的時候分明是在千疊園門口,太太那裡的僕婦都不是不懂事的,就算被大姑娘打了。也不會去找老太爺做主啊,還嫌大房臉丟的不夠?

要麼是大姑娘被人利用夠了又要捨棄。要麼便是大姑娘被陷害了!陸清寧此時已經有九成篤定——還有一成,要跟太太問過更仔細,以及見到大姑娘後再斷定。

另外陸清寧之所以不敢百分百斷定,還有一個緣故,那就是萬一大姑娘早就成了偏執狂呢?那麼害太太的事兒便是這位大姑娘做的沒錯兒了,她也只好將之前的推斷全部推翻了。

「方才奶娘問我,為何突然問起了大姑娘。我說是她年歲到了。其實是老太爺跟孫姨奶奶提了一嘴,說什麼姑娘大了,不能總在莊子住著……分明是想借著孫姨奶奶的口,叫太太知道呢。」陸清寧知道的差不多了,便對蘇媽媽提起了真正的緣故。

蘇媽媽本來拿起另一隻鞋底繼續納著。聞言立刻目瞪口呆,手裡的針線掉到了地上都不自知。半晌才喃喃道:「這怎麼使得?這怎麼使得?太太可是又懷了身孕,這不成!」

陸清寧當然明白,不管跟自己這邊人任誰提起來,要接大姑娘回來,大概都是這個反應。可老太爺都發了話,難不成還對抗到底?那這些日子苦心經營的不是白瞎了!

或許老太爺也像她一樣想過大姑娘的事兒到底是不是真的呢!大姑娘當年到底在先老太太的院子裡住過一陣子,有這個情分在,到底會特殊一些吧?她陸清甯能想到大姑娘可能是冤枉的,老太爺會想不到麼!

這麼想著,陸清寧在床上便趴不住了。左右那敷好的藥也到了時間,也該擦洗一下穿好衣裳了,索性去趟千疊園給太太請個安,捎帶手探探太太的話吧。

「我知道奶娘不喜歡她,我也不喜歡她呢,可老太爺已經發話了,總得將這話帶給太太不是?」陸清甯安慰蘇媽媽道。

「也許太太有好法子也說不準,實在不成呢,等接回她來、免了她的請安便好,反正太太這次有了身孕後,一般人進不得千疊園的門,她又是個有前科的。」

「何況太太還有我呢……她陸清嫵再能,還能能過老爺那些姨娘不成?等她回來後,若能老老實實眯著還則罷了,否則我叫她有的好看!」

說到這裡,她便喚著小素和蘭心進來幫她歸置後背,再給她找出來平素請安常穿的衣裳。四太太罵那郎中沒名氣,她倒覺得那郎中甚好,不過才按方敷了一次藥,她已經覺得傷處輕鬆多了。

「姑娘傷成這樣子,還要去給太太請安?」蘇媽媽一臉的不忍心和心疼。

陸清寧笑著擺手:「我不礙的,本就離家七天了,回來便該去見太太的,若我遲遲不去,太太更會擔心我的傷勢,我全須全尾兒的去了,才能叫她放心不是?」

太太跟她說,曾經在她落水之後找無念師太來給她算過,說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可眼下看來,福還好像挺遠的呢,否則怎麼在山路上遭了這麼一次無妄之災!曾經死過一次後,如今的她可真怕死啊……

收拾完畢的陸清寧才帶著蘇媽媽和小素從內室走到廳堂,便見水草撩簾進來回稟:「姑娘,有幾位少爺來咱們家拜訪老太爺來了。我聽後院的婆子們嘮叨,說是專門來負荊請罪的,是不是在山路上衝撞了姑娘和四太太那幾個人啊?」

陸清寧先是一愣,隨即笑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吧,什麼負荊請罪說得好聽,總之不能叫我打上兩拳踢上兩腳,怎麼賠不是也難解我心頭恨。」

蘇媽媽驚疑的低聲提醒:「姑娘啊,這話……豈能隨便亂說?」

陸清寧不免嗔笑:「奶娘!若是在清寧園還不能隨意的說幾句心裡話,哪裡還有活路!出了清寧園,我自會管好自己的嘴,您就放心吧。」

蘇媽媽又氣又笑。氣得是,姑娘的嘴越來越厲害了,有些話根本是在自己屋裡也不能說的,偏偏到了姑娘嘴裡就成了應當應分的;笑得是,姑娘太明白了,還知道出去後要管好自己的嘴。

姑娘自打落了那一回水,當真是越來越有能耐了。就說老爺那幾個姨娘吧,被姑娘整治成什麼了?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承認,還就是這樣的姑娘活得更痛快。

看著眼下姑娘這幅樣子,她就知道,根本不用擔心姑娘幾年後到了夫家,再受太太受過的這種氣。

蘇媽媽既得意又知足的打量著陸青寧,心道既是如此,且隨了姑娘的心吧,不過是幾句話而已,說了就說了唄,依著她,也想將那幾個混蛋少爺打上一頓才解恨呢!

「我去千疊園看太太,也許會留在那邊用晚飯,水草你幫著你蘭心姐姐將我帶回來的行李歸置歸置,該領我的晚飯還得領,我若不回來,你們合著吃了便是。」陸清甯被蘇媽媽的目光盯得有些發毛,慌忙叮囑了水草幾句便往外走。

莫不是叫蘇媽媽瞧出來她的不對勁了?陸清嫵的事兒她不該追問太多,問多了漏了餡兒?不應該啊,方才蘇媽媽還說呢,她當時年歲太小,好多事兒她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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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3:06:10


叫她對著蘇媽媽說,怕大姑娘拖累別的姑娘嫁不出去,她是說不出口的,她才不滿十二歲,操心這些事兒也太早了些。一樣的話兩樣說。這是她在前世頻頻接受的教育,到了眼下這個時代。更是不能忘記的立足法則。

蘇媽媽一琢磨,姑娘說的還真是這個理兒。反正姑娘的背也受了傷,又是才敷了藥,既沒法子去理事花廳學中饋,又無法守在窗邊學女紅,跟她講講過去的事兒也好。

「姑娘漸漸大了,眼見著就成了太太得力的幫手。奶娘真高興。」搬來小杌子又端來針線笸籮,蘇媽媽端坐在陸清甯床邊,一邊納著鞋底兒,一邊嘮叨著……

大姑娘陸清嫵,生母是陸廷軒第一個通房丫頭碧桃。當年跟於姨娘是同一撥兒進後宅服侍的,被賜給陸廷軒之前。是陸廷軒生母、也就是已故老太太院子裡的二等丫頭。

官宦人家確實都有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正妻不進門,通房不得有孕,可這種規矩到了商人家裡,根本便是沒用的空文。

碧桃服侍大老爺、也就是當年的大少爺尚不滿一年,便傳出有了身孕的喜訊,這可是陸家孫輩第一個,怎麼能輕易去子留母呢,於是大姑娘的出生很是理所應當起來。

「只可惜,那碧桃姑娘早不發作晚不發作,偏偏趕上老爺和太太的大喜日子,孩子倒是順順當當生出來了,僕婦們都在忙碌著各項事宜,也未免忽略了那娘兒倆,第二日清早一瞧,碧桃姑娘不知何時斷了氣兒……」

蘇媽媽未曾說出來的,還有當時的慘狀。那碧桃姑娘身下的褥子,早就成了血紅色,分明是產後血崩。

「咱們太太當時才嫁進陸家門兒,哪曾見過這陣仗?才剛剛新婚便遇上個喪氣事不說,又有個沒了娘的庶女嗷嗷待哺,當時便慌了手腳,還因此惹得老爺好幾天不高興。」蘇媽媽皺眉回憶著。

這麼些年了,她總是弄不懂太太那麼寬厚溫柔的一個女子,長相身家全不差,為何偏生不得老爺尊重疼愛。

今兒被姑娘引著回憶起了過去,她似乎有些明白了,難不成老爺將當初那場血光之災全怪在了太太頭上?還是怪罪太太當時慌了手腳,處理起事情來不夠爽利?

太太當時可是個新嫁娘!太太還沒訴委屈呢,便稀裡糊塗背了這麼多年黑鍋,老爺這麼做,也著實太不公平了些!

何止是蘇媽媽替太太鳴不平,陸清寧心裡也是一樣的惱怒非常。還有比陸家更爛的人家兒麼?這麼下三濫的事兒都做得出來,這麼些年竟然沒敗家,看來還是底子夠厚,否則早就老老少少沿街要飯去了!

「後來太太回門,咱們家老太太知曉了這事兒,雖是萬般惱火加後悔,太太已經成了陸家的媳婦,還能如何?只得教給太太說,反正大姑娘甫一出生就沒了生母,不如養到自己身邊,一是生恩不如養恩大,二也是叫陸家和老爺都瞧瞧,咱們太太是如何敦厚懂事。」蘇媽媽絮絮的說著。

陸清甯倒是挺理解謝家老太太這番安排的。事情當時擺在那裡,恐怕也沒有更好的法子了,太太才嫁進來沒兩天,難不成便有膽量將那沒娘的孩子弄死不成?

先不論那也是一條命不說,太太那種心性兒,肯定是下不去手的;那孩子的生母早亡、本就惹得老爺對太太不喜,太太若主動提出親自教養大姑娘,興許還能翻盤……

不過事情也得分怎麼說。眼下已經是時隔十四年之後了,再回頭看當初那個安排,似乎並沒起到奇效——老爺對太太似乎一直都是不冷不熱,何談什麼改變;而那大姑娘,似乎也沒在太太身邊待上幾年?

「那大姑娘可是我娘有了我之後無暇顧及她,便將她從我娘的院子挪了出去?」原主兒留給陸清寧的印象裡多少還有那麼一些,那便是陸清寧長到三四歲有了記憶後,大姑娘陸清嫵已經單獨有了小院子。

蘇媽媽歎氣點頭:「自打太太將大姑娘接來親自教養,老太爺和已故老太太一直覺得對不住太太,後來太太懷上姑娘後,已故老太太便發了話,將大姑娘接到了她自己院子裡,又從自己身邊挑了兩個穩妥的媽媽,專門打理大姑娘的衣食住行。」

「大姑娘當時哭得啊,說什麼也不願意離開太太,太太也為這事兒狠狠哭了半天……要不是礙著肚子裡還懷著姑娘,恐怕三天兩頭以淚洗面也說不準。」

「好在大姑娘當時年紀小,太太又經常去老太太院子裡瞧她,沒幾日也便熟悉了,可惜老太太沒多久便患了惡疾,等姑娘生下來不等滿周歲,老太太便撒手西去。」

「大姑娘似乎從那時起,性子就變得愈來愈古怪。太太重新將她接回來,她竟然哭死哭活的也不在太太院子裡住了,見到太太也沒有一句話。太太實在不得已,又專門商量了老太爺和老爺,將老太太那裡兩個媽媽要過來,跟著大姑娘單另住在了清嫵園。」

陸清寧聽到這裡也不免歎氣搖頭。這陸清嫵分明是受了太多打擊……恐怕後來被送到莊子裡去,又被按上個惹禍精的名頭,全跟幼年這些事兒有分不開的干係。這若放到現代心理學範疇裡講去,分明就是個很嚴重的問題兒童啊。

想當年她不是也一樣,跟著祖父相依為命的小時候,什麼野種啊,撿來的孩子啊,小孤兒啊一類的惡毒言語,她聽得太多了。後來之所以被選去做特情,小時候的鬥智鬥勇也起了好大作用吧——她可是從小就學會了如何圍追堵截各種「仇人」了!

身世淒慘要麼造就天才,要麼造就魔鬼。若陸清嫵稱得上是魔鬼,那麼她陸清寧是不是可以叫做天才呢?天才就是對付魔鬼的剋星,有她陸清甯在,陸清嫵被接回來又如何!

「我知道姑娘最想知道的便是大姑娘為何被送去了莊子裡,又遲遲不將她接回來。」

蘇媽媽放下手裡的活計,瞟了眼老老實實趴在床上的陸清寧,又迅速垂了頭:「當年姑娘年歲太小,很多事兒都不好叫姑娘知道……」

「太太生下六少爺之後不到兩年、又懷上了一個,本來大夥兒都挺高興,又都百般在意,比眼下這一次也不差,誰知那一胎莫名其妙的、不滿三個月便小產了。」

「陳郎中來給太太診脈,說是久聞麝香引起的。高媽媽幾個老傢夥將千疊園翻了個底兒掉,又找了幾個藉口,將幾個姨娘那裡也都翻了個遍,也不曾找到可疑之物,這事兒便一直懸而未解。」

「直到去年春天,大姑娘和二姑娘在千疊園門口、不知為何起了爭執,推搡之中打大姑娘身上掉下來一個香囊,那香囊裡裝得滿滿的、都是麝香!」

又是二姑娘,怎麼處處離不開這個二姑娘?陸清寧這具身子當初落水,便有二姑娘在身邊,大姑娘身上掉出了香囊,還是跟二姑娘推搡之間!

陸清寧並不傻,更不會傻到忽略了蘇媽媽提起大姑娘便滿眼含恨的神情,分明是極其相信,大姑娘便是使得太太小產的那個罪魁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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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3:05:51


她本想就此叫蘇媽媽拿上幾百個大錢將婦科聖手和看老病的都恭送出去,突然便想到太太門口的藥渣子,忙改口道:「蘭心,你拿上一錠銀子,帶著那位看老病的郎中去千疊園,偷偷找到湯媽媽,切記莫驚動太太!」

轉眼又想到這裡是內宅,叫自己的丫頭帶著人走來走去的,這個做法未免不穩妥,又改吩咐道:「罷了罷了,郎中都是外男,還是不要叫他們四處走動了,蘭心你出去打發水草跑一趟,將湯媽媽找來更好。」

「你叫她跟湯媽媽講,我這裡有什麼樣的郎中,湯媽媽自然明白該如何做,切記萬萬不可驚動太太,記住了沒有?」

這才忐忑的轉頭問蘇媽媽道:「奶娘啊……看跌打損傷的郎中,是不是得……」

蘇媽媽當然明白她話裡的意思,笑著安慰道:「姑娘莫怕,除了看老病的那位,其他兩位都帶著女藥童呢,若遇上他們不適合直接看的病或者傷,便有女藥童給她們師傅轉述。」

陸清寧微笑著點頭,表示這便放心了。雖說病不忌醫,那畢竟是她過去的想法不是,誰知在這大順朝有沒有這個說法,還是小心謹慎些更好。

「可那女藥童……妥當麼?」她又有些擔心,怕女藥童看不出病情實質。藥童之所以叫藥童,不就是小學徒麼?叫她們看病情憑口轉述,會不會誤診?

「妥當,怎麼能不妥當,」蘇媽媽笑答:「她們這些女子說是叫藥童,若是男子,也早該出師了。」

原來如此啊,陸清寧恍然大悟。敢情就因為是女子,便當不得郎中,只得一輩子給郎中做助手,稱呼也永遠叫藥童。

「既如此,奶娘便請那位看跌打損傷的藥童進來吧,小素呢,叫她來幫我解解衣裳。」陸清甯重新爬回床上,後背疼得她又是一咧嘴。

送走了所有郎中和藥童,已經是大半個時辰後。

女藥童轉述給郎中的各種情況令那位元郎中判定,陸家三姑娘不過是外傷,只給開了幾副外敷的藥方子;蘇媽媽為求穩妥,又給她放下幔帳,將看內科的郎中請進來把了一回脈,說辭也是沒有妨礙。

看著自己屋裡的奶娘和丫頭們全是一塊大石落地的表情,陸清寧暗笑——若真是受了內傷,她還能挺回家來?不是早就吐血而亡了麼!雖是這麼想著,她還是悲憤的暗罵了那夥子少爺幾句,若不是那幾個人太過魯莽,她何苦受這種罪!

「藥渣子可叫幾位郎中分頭看過了?」湯婆子不能離開千疊園太久,只將藥渣送來便離開了,陸清甯便問蘭心道。

「回姑娘,都看過了。」蘭心微微有些皺眉:「可幾位郎中全說不出那些藥渣來自什麼方劑,幾種藥根本便是不挨邊兒。」

「那有什麼奇怪。」陸清寧輕笑:「不管是誰幹的,誰也不會傻到拿著自己吃的藥來試這個水,否則不是給了我們順藤摸瓜的機會。只要這個藥渣子給大夥兒添堵了,那人便算是稱心如意了。」

「是不是郎中還說了,幾樣藥材全是一般人家裡常備的,任何一個人屋裡都能找出三五樣來?」她根本不用看那些藥渣子,便想得到這個結果。

「郎中還真是這麼說,」蘭心一臉奇怪:「看來姑娘是早想到了,那為何還要叫郎中們挨個看一看?」

就因為那些藥渣子,蘇媽媽和她可沒少給幾位郎中打賞!姑娘早想到了還要這麼做,這不是浪費銀子麼!

陸清寧微笑:「我肯定有用意啊。你想想,萬一千疊園那邊沒瞞住,叫太太知曉了,這事兒是不是很堵心啊?民間是有這個說法不假,說是將藥渣子倒到誰家門口,病便會移去那人家裡,可太太門口這些藥渣子並不是為了治病的,太太也就省得鬧心了不是?」

蘭心恍然大悟,看向陸清寧的目光裡不由帶上了敬佩。過去她只是以為,既然姑娘是主子,她盡心伺候主子便好,至於別的她根本不曾想過。

只有今日她才徹底明白,原來主子與主子也是不同的。她蘭心能跟了這麼聰慧的姑娘,這是哪輩子修來的福份?

一旁的蘇媽媽卻有些驚訝。姑娘還是原來的那個姑娘麼?怎麼小小的孩兒什麼都懂,就連民間亂倒藥渣子轉病移災的說法都懂得?

陸清甯當然看出了蘇媽媽的懷疑,忙指點著床旁的小幾道:「蘭心去問問水草,我不在家的這些日子,將我擺在這裡的那些遊記雜談都收到哪裡去了?多虧我在書裡看過各地的民俗,否則也想不起叫郎中們看一看藥渣。」

見蘇媽媽的驚疑漸漸淡去,這才繼續問道:「四太太那裡也瞧過傷了吧?說沒說四太太的傷勢要不要緊?」

「郎中來姑娘這裡之前先去了四太太的榴花園,說四太太只是扭傷了腰,貼幾天膏藥靜養便好,至於足上那個老傷,也好的差不多了。」蘇媽媽猶疑著:「可水草說,四太太正在院子裡罵大街呢,說是嫌棄孫姨奶奶差人請來的郎中不夠出名……」

陸清寧趴在床上笑了一陣,方才道:「這四嬸娘也真是的,她是這陸宅正兒八經的太太,難不成連個人都沒得使喚?嫌棄孫姨奶奶請來的郎中不好,儘管去請相熟的好了。」

四太太也就這麼大本事了,根本不足為懼,一聽一笑也就過去了。她現在還有別的事兒要操心,就算四太太將孫姨奶奶的祖宗八代都罵了個遍,也輪不到她出頭。

本以為老太太先遭禁足後遭奪權,又氣得大病一場,已經沒有還手之力了,誰知這次才從赤霞峰回來,老太太便還了一個示威;這到底是管家之人不在,後院的僕婦得偷懶且偷懶了,還是老太太的人本就無處不在,隨時都可以將這後院攪得一團糟?

陸清甯若沒得了孫姨奶奶的事先提醒,此時就算後背疼得厲害,也要堅持著去見見二太太和姑奶奶,問問她們對這藥渣事件的看法。可她已經知道,老太爺想叫太太主動提出接回大姑娘,還是先顧自己房頭兒的事最要緊吧。

「奶娘若是得閒,給我講講大姑娘的事兒吧。」陸清寧期盼的看著蘇媽媽。

她這身體的原主兒,最不喜跟庶女庶子打交道,外加大姑娘比她大上好幾歲,她根本就不知道大姑娘是誰生的,太太也從不跟她嘮叨這些。

後來大姑娘犯了錯兒,連老太爺和陸廷軒都被惹得大發雷霆。這闖禍的大姑娘也就在所難免的被遠遠送到莊子裡住著去了,美其名曰是叫她靜靜心。原主兒還是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麼。

直到前些天在太太房裡,高媽媽被太太提起的大姑娘嚇了夠嗆,陸清寧才隱隱覺得,這位大姑娘怕是不遜於二四兩位,恐怕還比那兩位有過之無不及。

果然,眼下就連蘇媽媽也被陸清寧嚇了一跳:「姑娘問她作甚?那個惹禍精……」

陸清寧皺眉:「她很能闖禍?可她既然還是陸家的姑娘,總不能一輩子住在莊子上吧,她都快十四了。再不將她接回來,恐怕咱們家的女孩兒全得受她拖累呢。還有太太。不被人傳揚的很不容人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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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3:05:25


陸清寧嘴角輕翹:「嗯,我聽明白了,姨奶奶放心吧。」

太太之所以提了一嘴卻遲遲不曾動作,想必也是在等老太爺這句話;而她方才沒答應一定會說服太太,也是因為這個。雖然她有把握拿捏住那個不曾謀面過的大姑娘,可也得眾人配合不是?

老太爺的話是陸家的尚方寶劍不假。可孝順兒女聽令的同時,這尚方寶劍也得鎮一鎮妖魔鬼怪,否則有一天那孝順的兒女累了身子傷透了心……

這麼想著想著,前面已經到了通往各處小院的分岔道口。孫姨奶奶先于所有騾車站下,剛想說先請幾位太太和姑奶奶姑娘們回院子洗塵用飯,郎中稍後便到,便見大房那邊的岔道裡飛快跑來一個婆子。

是千疊園的湯婆子?陸清寧皺眉——她們到了府門口便有腿快的婆子進內宅來稟報了,太太卻還是等不及,叫湯婆子出來迎她了?不可能啊,湯婆子分明是一路飛奔而來,滿額頭都是汗水,這必是出了什麼事情了!

匆匆撩開紗簾,陸清寧麻利的跳下碧油車,後背又是扯得一陣劇痛,卻也強咬牙關問道:「怎麼了這是,叫媽媽跑得如此急切?」

二太太和姑奶奶也在此時下了車。陸清寧想得到的事兒,她們當然也想得到,不趕緊下車還端坐著念經,不是她們的性格。

「千疊園……千疊園門口不知為何多出了數堆藥渣子,老奴小半個時辰之前出院門張望高媽媽,還不曾見過那些醃臢玩意兒啊!」湯婆子抹掉滿頭的汗水,委屈的眼淚卻又冒了出來。

是誰這麼惡毒,青天白日的給太太下這種詛咒!大白天的叫人偷偷摸到院子門口,這門是如何守的?真真丟死先人了!就算當家的太太姑奶奶能查出來罪魁禍首,她這個守門的婆子頭兒也難逃罪責!

陸清甯看看二太太,又看看姑奶奶,兩人分明也與她一樣、一臉的不敢置信和氣憤。

之前借著小澄一事換掉的僕婦,不過是老太太心腹中的一部分,二太太和姑奶奶全都明白,還有眾多藏在暗處的沒被揪出來,因此才商量了上山禮佛的對策。

不想漫長的七天裡,蛇卻沒引出來——按她們的設想,她們離開家這幾日,老太太的人一定會不歇腳的鬧妖兒;實際上人家卻一直挺老實,她們往內宅來的這一路上聽孫姨奶奶說起,還頗有些遺憾。

誰知待她們到了家,蛇卻竄出來咬人了。這分明是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們,老太太早就看透了她們的伎倆,之所以不動不是害怕,而是不屑!孫姨奶奶不過是個暫時理家的傀儡,還不值得人家動手!

「大太太知曉了麼?藥渣子差穩妥的人收起來了麼?不會已經丟掉了吧?」陸婷姝微微眯眼,看來是強行鎮定了一下心神,問了這幾句。

這也是陸清寧想問的話,既然姑奶奶先問出口了,她只管等著湯婆子回答便好。

湯婆子雖比金婆子年紀小,卻比金婆子更穩妥精明,應該不會太冒失吧?想是這麼想,她望向湯婆子的目光還是不禁帶了無數的期待……但願別叫她失望啊!

「老奴不敢叫大太太知曉,藥渣子也都親自收起來,藏在穩妥之地了。」湯婆子果然不負眾望。

陸清寧立刻點頭並搶先一步說話道:「幾位太太和姑奶奶舟車勞頓了一路,不如先各自回去梳洗用飯吧?事已至此,也不急於一刻。」

孫姨奶奶的臉色早就黑了。大太太的千疊園門口莫名出現幾堆藥渣子,敢情這是趁著她不在內院、而是在府門口迎接眾人,給她示威呢?

可一是三姑娘已經如此說了,二也是真正管家的人已經回來了,她若是再迎難而上,未免顯得她要奪權,只得換了臉色應和道:「三姑娘說的是,太太們與姑奶奶還是先回去吧。」

說著話的時候,孫姨奶奶也想通了。這不是以前的時候兒了,添芳園那位可以隨意的在內宅作妖;如今管家的人已經換了,老太爺又一心還內宅一個清靜,老太太還如此執迷不悟,這不是要逼老太爺與她徹底決裂,便是豬油蒙了心看不出火候啊。

既是如此,就算那幾堆藥渣子打了她喜墨甚至二太太與姑奶奶的臉,又能如何。接下來的事態走勢明擺著,若那藥渣子真是老太太派人倒的,這分明是個昏招。

孫姨奶奶都能想到這些,二太太和姑奶奶又怎麼會想不到,什麼藥渣子,充其量是給她們這些人心裡添噁心罷了。於是一眾人便在岔路旁分手,各回各窩兒……

陸清甯回到清寧園,勉強吃了些粥墊墊肚子,便趴在床上起不來了。從打到了家,她怕被人看出來她的傷有點重,一直強挺著身子板兒。這疼痛的後背挺久了,稍稍一鬆勁就疼的撕心裂肺,此時的她只想好好趴在床上睡一會兒,睡一會兒就行……

「姑娘,姑娘醒醒!」她睡得正沈,只聽得耳邊有個聲音一直在喚她:「郎中來了,姑娘醒醒好看傷。」

不耐煩的睜開眼一瞧,正是蘇媽媽,陸清寧忙揉揉眼:「奶娘給我擰個冷毛巾來,我擦把臉。」

這覺睡得看起來像是酣暢舒服。其實卻累死人了。夢裡的她不停在懸崖邊徘徊著,一忽兒險些掉下去。多虧雙手及時扒住了一塊突出的大石,一忽兒又用力爬了回來,還來不及欣喜,再看身邊又是深淵萬丈。

奶娘喊她之時,她正像猴子一樣攀岩呢。眼瞅著便要爬到頂兒了。不再覺得怕,反而覺得樂趣甚多。還惦記著再下去從頭再來一回,便被從夢中拉了出來。

前世的她雖是女特情,受過的訓練卻一點不比男同事們少,尤其像攀岩這種事,從來不曾令她退縮;為何到了夢裡卻那般駭人,若不是她極力冷靜手腳並用,好幾次都險險跌個粉身碎骨?

恐怕這夢是來提醒她的。這分明是告訴她,別以為她曾經是個女特情,在這種時代便能保護自己的安危了。

且不說眼下的身子不是她原來那一具,處處不聽使喚;只說這年代的各種禁錮各種規矩,她根本還不大瞭解。必須處處小心翼翼打起全部精神來。

在這種時代保住小命再博取順風順水甚至富貴榮華,對於一個女子來說真是太難了……陸清寧將用過的毛巾遞還給奶娘。又搭著奶娘和蘭心倆人兒的胳膊緩緩坐起,「來的郎中是哪一位?是陳老先生麼?」

蘭心忍不住笑道:「姑娘可莫提了。在前院大門口,孫姨奶奶打發了個婆子出去請郎中,那婆子本是碧油車的趕車娘子,長年拉著馴騾在府內來回,哪裡懂得外面的事兒。」

「聽了孫姨奶奶的囑咐才跑出去,那婆子就五迷三道了,她根本都沒問請郎中是要做甚,到底是給誰看病,也不知道該請誰、請擅長看什麼病的人呀。」

「於是乾脆一跺腳,婦科聖手、跌打損傷、慢性老病的各請了一個回來,現如今這三位全在偏廈裡候著呢……」

陸清甯聽罷,強忍住哈哈大笑——後背太疼了,大笑難免加重傷情,卻還是忍不住笑道:「那婆子糊塗,你們也跟著糊塗了?明知我不過後背受了傷,還留另外兩個在這裡做甚?尤其是那個婦科聖手……」

「若宣揚出去,陸家三姑娘才不過十一二歲,便請上婦科大夫了,豈不是笑掉人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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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3:05:06


那聲音立刻氣結。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該怎樣?

陸清甯才不管車外的人如何糾結。她方才不過是發發牢騷而已,誰叫這人站在馬車外偷聽她說話來著?見他沒了下文,立刻高聲道:「不是已經賠完了,您可以走了!」

她和陸清許兩個小姑娘坐在馬車裡,雖說還有奶娘蘇媽媽在,車外站著個陌生男子算是怎麼回事?要知道這一行可是還有個四太太呢,那人最會借機生事了!所以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姑娘!」蘇媽媽急切的低聲制止道:「如此高聲大氣要不得!」

陸清寧撲哧一笑:「奶娘!他一個陌生男子,必不是像四喜離得這麼近,難不成我還淑女一般、柔聲軟語的說話?就算我能說,他能聽到?」

陸清許也緊跟著撲哧一笑:「可不是!平媽媽也總像蘇媽媽這樣,不分場合的訓導,全然不管當時是什麼情景。」

兩人的話將蘇媽媽弄了個大紅臉,喃喃的半晌說不出話來。陸清寧耳朵尖,卻聽得車外一聲輕笑,不由惱怒的掀開側簾,想給那男子再來幾句狠話——這是什麼人啊,都攆他走了,還在外面偷聽!

不想待簾子掀開,那人已經遠遠離去。看背影倒像個翩翩少年郎,可惜太自負了些,還想拿金子砸姑奶奶,門兒都沒有!陸清寧對著那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路上折騰了這麼一出兒,未免耽擱了行程,等一行車隊回到了天穎府城內金果巷陸宅,已是午後過了飯點兒。不單單是大太太謝氏派了高媽媽頻頻在門口張望,便連孫姨奶奶也親自等在門裡——家裡接人的車隊夜裡便走了,披星踏月只為趕路,一行人在午時之前到家才對啊。

待終於望見車隊在巷子口上冒了頭,高媽媽長長松了一口氣,立刻高聲吩咐門房的小廝們撤門檻,好叫車隊駛進院子。孫姨奶奶聞聲也連忙打發身邊小丫頭:「去跟老太爺回稟,太太和姑奶奶姑娘們回來了。」

那在山路上惹了禍的幾位少爺告辭後,蘇媽媽便給陸清寧的背上敷了厚厚一層藥膏,藥力的清涼過後,令她更覺得肢體麻木不堪,這一路簡直就像木頭人一樣,硬生生的挺了回來。

四太太和另一輛車裡的僕婦們也好不到哪裡去,之前在山路上遇險,幾人全在轎廂裡摔了個七葷八素,這一路上都是呻吟聲叠起,直到離開山路、周圍人煙漸密,幾人才勉強閉了口,忍痛堅持了這一道兒。

而家裡出來迎接的幾位,哪一個不是火眼金睛。見陸清甯被蘇媽媽扶下馬車,動作極其古怪,高媽媽立刻想到可能是出了事,可這畢竟是在前院兒,問也不好問,只好將埋怨的眼神瞪向蘇媽媽。

蘇媽媽頗覺得委屈——不相識的馬隊驚了自家馬車,她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婆子哪有回天之力?

不過想到自家姑娘和五姑娘只說了句不用她貼身伺候,她便與姑娘分頭坐了車,事發之時確實是無法護著姑娘,老臉暫態通紅。

孫姨奶奶此時也連聲吩咐著碧油車旁的婆子們速速套上馴騾,先將幾人送回內院再細說也來得及。

又拉來一個立在旁邊傻愣著的婆子耳語了幾句。那婆子慌忙點頭,腳下隨即便起了風聲,轉瞬已經撒腿跑出了大門,一直跑到近巷子口方才傻眼站下:孫姨奶奶叫趕緊去請郎中,也沒說請哪一家的呀?

幾輛碧油騾車緩緩駛進內宅垂花門,垂花門內還有一行人等候著,二姑娘陸清瑩也在其中。

僕婦們低聲說著話,分明是在議論著車隊怎麼回來的這麼晚,難免有那麼一句半句飄進了二姑娘的耳朵。

怎麼,三妹妹她們這一行在路上出了事?

陸清瑩的嘴角登時翹起了幾分——活該啊。當初她還沒來得及多瞧慈濟庵一眼,便被你一言我一語的趕回了家。如今可好,她陸清瑩躲過了一劫,陸清寧卻險些掉下山崖摔死呢!

菩薩有眼!最好將陸清寧摔個半殘才好!是嫡女又怎麼樣,傷殘之軀也不要想過好下半輩子!陸清瑩如此惡毒地想著,卻見一輛碧油車被微風掀開了紗簾。裡面端坐著微笑的不是陸清寧又是哪個?

也就是紗簾掀開的這一霎那,陸清甯將陸清瑩那一臉幸災樂禍和怨恨惡毒全看在了眼裡。心頭不免低歎。也許這人從生下來那一日起骨子裡便帶了邪惡,想指望三五日七八日便能改頭換面?下輩子再說吧!

從大門口往內宅裡走的路上,孫姨奶奶也弄明白了事情經過,此時正在慶倖著,遣了個婆子去請郎中還真是做對了,可旋即想起老太爺一早兒的吩咐,不禁黯了臉色——四太太和三姑娘全都受了傷。根本不是商量事的好時候,恐怕得將老太爺的囑咐推遲到明日去吧?

「姨奶奶想什麼呢,可是有什麼為難之事?」陸清寧輕聲問道。

孫姨奶奶雖是老太爺的寵妾,到底還是奴僕,是沒有權利坐碧油車代步的。她黯下臉色後。腳步也慢了下來,此時正巧緩緩走在陸清甯車旁。

碧油車本就是在內宅來回行走的代步工具。並不用像出門的馬車那般講究遮擋,夏日裡又怕悶,四周全換成了透氣的細紗,因此陸清寧將她的臉色全看在眼裡,不免低聲發問。

孫姨奶奶猶豫了下,可能覺得跟三姑娘先打個招呼也好,若是三姑娘願意幫忙,總比她親自去向大太太傳達老太爺的命令好得多,便低聲回道:「老太爺清早想起了大姑娘……大姑娘快滿十四歲了呢。」

若先老太太還活著,或是現在的老太太還算著調,這點小事自不用老太爺操心;若大太太沒懷了身孕,這點小事也不用曲曲折折的叫她一個姨太太想方設法來傳遞;若二太太和姑奶奶沒去上香,她沒在這七天裡代管家事,老太爺更不會逮住她來做這個惡人。

可哪有那麼多如果?她早就清楚,老太爺既然在這種年紀又抬了她做姨奶奶,便是要借她這張嘴。她既想得了姨奶奶的實惠又明哲保身,哪有那麼容易?

「唔,」陸清寧皺眉沈吟了一聲,「我知道了。這事兒看似小事,可太太還懷著身孕呢,不如姨奶奶替我跟老太爺回稟一聲,便說……說我會找機會跟太太提一提。」

太太早些日子便提過,也該將大姑娘接回來了,雖是如此,她也不能直截了當告訴老太爺,說我們太太早有此意。

在古代這種大宅子裡頭,骨肉至親相處比職場也容易不到哪兒去,該拿捏便得拿捏一把不是麼。一味的裝孝順裝久了,保不齊最先犧牲的便是裝孝順這個呢!

陸清寧這話雖然說得模棱兩可,並沒說一定能保證大太太能答應,孫姨奶奶卻松了口氣。

大老爺前些天抬進來那個青樓女子,至今還禁閉在踏雪苑,這都是三姑娘的手段厲害;至於大太太,那是老太爺口裡最替陸家臉面著想的媳婦了,大姑娘都快滿十四歲了,再不說人家兒、便會影響下面的姑娘,大太太豈會看不透這個?

「老太爺說,請大太太放心,大姑娘的為人……他心頭有數,就算接回來,也該安心在院子裡備嫁了。」饒是孫姨奶奶松了口氣,該說的還是得說,畢竟這是老太爺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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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3:04:45


「若是在庵堂裡的日子不用跟著做早課晚課,便更好了……盤腿在靜室裡坐一個時辰實在太磨人了!」眨眼便到了離開慈濟庵回陸家的日子,陸清許留戀的看了眼山門,對坐在她對面的陸清寧又埋怨又無奈的說道。

陸清寧不由笑道:「這話只你我姐妹說說便罷了,若叫二嬸娘知曉了,當心下次不再帶你來。既是來上香祈福,不做早晚功課又來做甚?」

和這個五妹妹一同玩耍了幾天,陸清寧早就看透了這丫頭的性子。還不是不捨得離開慈濟庵,眼下不得不走了,便趕緊給這庵堂挑出些毛病來,以免走得心不甘情不願?

求而不得的時候,說一句此物此人不過爾爾,之後的日子裡便省得太過惦記——單看這一件小事,這五姑娘便比二四兩位高明多了,眼下這丫頭才不過九歲,再過兩年又該如何?

因此陸清寧立刻打定了主意,要將這小五丫頭收入自己的陣營。她自己也才不滿十二歲,就算過幾年要談婚論嫁了。在娘家的日子還有好幾年可過,沒有個年歲相當的好姐妹怎麼成。

而二太太待她一直都如同親母,就沖這個,她亦要對陸清許好一些。二房的庶女六姑娘現在才六歲,可那丫頭的姨娘不是個省油燈,跟著生母再長幾年、保不齊一樣長成個壞坯子,她可不想叫陸清許像她的前身一樣,被庶姐庶妹害死。

陸清許顯然是被她這話提醒了,慌忙掩住口忙不叠點頭,直到馬車車輪的碌碌聲響起。才放開嘴邊的手:「多虧三姐姐提醒,否則等到了家我便得去找我娘抱怨……」

她這話音還不等落下。便聽車外一陣馬聲嘶鳴,她們這輛車的拉車馬似乎受了驚嚇,車廂旋即被甩成蛇形,左晃晃右晃晃擺得厲害,惹得陸清許立刻一陣尖叫。

好在陸清寧眼疾手快。先是一把撲住向她跌來的五妹妹,又一把將她按在自己懷裡。同時高聲喝問帷幕外趕車的車夫:「四喜,怎麼回事!」

只聽得四喜慌得走了調的聲音傳來:「三姑娘,五姑娘,方才過的是一個彎路,不想下面有馬隊迎頭上來,驚了咱們這邊好幾輛馬車!」

馬隊!那便是一隊男人咯!

陸清寧本想撩開側窗的簾子瞧一瞧到底是怎麼回事,聽得四喜如此回話。立刻死了心思,就連之前想抱著陸清許一起跳車的想法兒也趕緊打消了。

且不說跳出去會被騎著馬上山的男子看了個清楚,既狼狽又丟了姑娘家的體面,萬一跳出去又被馬隊踩上兩腳呢,會丟了小命兒的!

「四喜你別慌!趕緊拉緊韁繩莫想別的!」陸清寧一邊緊緊攬著陸清許。一邊亦不忘大聲提醒。

馬聲還在嘶鳴,車廂還在蛇行。陸清寧甚至聽不清四喜又喊了些什麼,只管一隻手抱著陸清許蜷縮在車廂的地板上,另一隻手緊緊摳住對面的座椅,以免被甩出轎廂去。

一,二,三,四,車廂每甩一下,都會將她的後背心磕在後面座子上。怕嚇到懷裡的陸清許,雖磕得生疼,她卻也只能咬牙忍著,默默的數著被撞的次數,漸漸覺得傷處變得極其麻木,正待咧嘴笑一笑,卻有兩行淚緩緩流下來——她可是才穿來一個月,就又要死了?

耳邊的各種喧囂聲已經不見了,她真的要死了,就像她才穿進池塘那一刻,聽不見亦看不見,就連手腳也都不聽使喚。當初好不容易把那一段熬了過去,又換了具身子重新活回來,還來不及高興呢,怎麼又要死了?她的命還真苦……

「姑娘,三姑娘!五姑娘!我的姑娘啊,快叫奶娘瞧瞧傷到哪裡了?」耳邊分明是蘇媽媽的哭聲,似乎還有陸清許的奶娘平媽媽?

陸清寧激靈一下睜開眼,低頭就瞧見懷裡的陸清許蒼白著臉,一雙眼瞪得老大傻傻的看她呢;再抬頭看,果然是蘇媽媽和平媽媽也進了轎廂,正一人一個的撫著她們兩姊妹的頭,一邊哭一邊喊。

原來她沒死,方才只是被撞暈了……驚馬都攔住了?馬車也沒掉到山崖下麵去?我的乖乖,看來這七天的早課晚課做得很值得啊!陸清寧匆匆從轎廂地板上爬起來,又將陸清許也拽起來,卻覺得後背撕裂般疼痛,不由低呼出聲。

「奶娘奶娘,快去告訴我娘,三姐姐後背撞得夠嗆,都是為了護著我!」陸清許這會兒也醒過神來,張嘴就是急切的哭腔,「眼下沒處找郎中,先將那各種藥膏子藥丸子全拿來!」

陸清寧苦笑。各種藥膏子藥丸子,這是拿她當藥罐子了?見平媽媽匆匆應了聲就要下車,她連忙出聲阻攔:「媽媽莫太急切,沒得叫二嬸娘她們掛心。我只是後背撞了幾下,有那止痛化瘀的膏藥拿些來便好。」

見蘇媽媽傻傻的蹲在一邊滿臉是淚,又忙著安慰蘇媽媽:「奶娘莫哭了,我真沒大礙,抹些藥膏便好。」

「到底是誰家的馬隊闖的禍?這赤霞峰上都是尼姑庵,怎麼會有男子來?別的馬車裡有人受傷沒有?」問到這裡,陸清寧不免皺眉——這大順朝亂成這樣子了?

蘇媽媽聽她這麼說,忙扯出帕子擦了擦眼淚:「回姑娘的話,是幾位不識得的少爺走錯了道兒,剛好見到咱們的車隊,便興奮的迎上前來打算問路,可他們突然從拐彎處躥出來,難免驚了咱們的馬車。」

「好在那幾位少爺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一個個如飛一般便將咱們這邊幾匹驚馬制服了,這會兒正在前面給二太太幾位賠不是。」

陸清寧輕撫胸口。原來是走錯了路啊,還好還好,沒她方才想的那般齷齪。

可這一撫胸口,難免又扯動背後的傷,她疼得又是一咧嘴,不禁倒豎柳眉罵道:「他們捅了這麼大的婁子,只賠個不是便算了?那乾脆將我和他們掉個個兒,叫他們坐在馬車裡被我驚嚇一下,再將後背撞個稀爛,我給他們賠個不是好了!」

「既是出來遊玩,便該事先探好路不是麼,哪有這麼魯莽的少爺,隨處亂走隨處亂闖,也不知是誰家的,如此上不得檯面!」

「姑娘教訓的是,確實是鄙人一行太過魯莽,只顧遊山玩水忘了道路,鄙人代我那幾個魯莽的兄弟給姑娘賠不是了,這裡是黃金十兩,聊作姑娘延醫問藥之資吧。」一個很低沈的男子聲音非常突兀的在車廂外響起,隨即便有一樣物什穿過帷幕飛進來。

陸清甯一張手,刷的一下將那物什接在手掌心,看也不看又拋了出去,同時怒聲道:「你當這是打發碰瓷兒的小人呢!既說是賠不是,便得有個賠不是的樣子,拿著黃金嚇唬誰!」

咦?難不成是這七天在山上東竄西竄的長本事了?這具身體竟然能接住快速拋來的飛行物了?陸清寧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滿心不敢相信。

那男子的聲音又在車外響起,「那……姑娘想如何?如若不然姑娘下車來,鄙人登進轎廂裡去,姑娘再差幾個力大的僕婦,將這轎廂推幾個跟頭可好?」

陸清寧將目光離開自己的手掌,凝神想了想,似乎沒聽見方才那個疑似荷包的物什墜地之聲,立刻撇嘴嘲笑道:「看來你是個練家子,如此的話……恐怕推你翻一百個跟頭也沒甚大損傷,不如還是算了罷,省得叫人以為我得理不饒人。」

「再說了,這馬車可是我們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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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3:04:28


擦掉了眼淚的三太太又恢復正常,微微皺眉道:「才來到庵裡便出了這麼多的麽蛾子,真是叫人笑話咱們陸家啊。看來下次再出來,得換個藉口了,省得不管什麼人都要跟著一道兒出來,沒得惹人心煩。」

陸清寧笑道:「換藉口怕也不中用,四太太方才還說呢,她來慈濟庵主要是為了八娘,因此就算腿摔斷了她也不下山。」

三太太嗤笑道:「若真是為了八娘,便不該在山門外便起了害人的心。我瞧著啊,若不是無念師太說了那麼一句真心禮佛善有善報,恐怕她當時便會發飆。」

藉口誰沒有?老太太鎮日裡欺負大房二房三房還有藉口呢,來來回回便是那麼一句為了陸家子嗣,為了陸家門風,可日子久了,誰瞧不出來藉口後面的壞心眼子!

藉口多了,惹得老太爺這個大家長急了眼,編藉口的那人頭一個不得好兒,卻還有人不長眼,有樣兒學樣兒!

「要麼三娘再去瞧瞧,若四太太執意不肯走,留下便留下吧。反正她的腳扭成那樣,人也動不了窩兒,這幾日多防著她的丫頭婆子也就罷了。」陸清寧站起身來徵詢三太太道。

「你去瞧瞧也好,萬一趕不上中午的齋飯,我也好叫婆子們準備飯食,左右之前已經拜過山門丟過臉,不在乎多丟一回了。」三太太笑道:「好在這庵裡的姑子們都是有眼色的,只要香油錢不少添,輕易不會出去散播什麼。」

「三嬸娘說的是,那個知客只將咱們送到小院門口便告辭了,淨源師父也不曾多做停留,分明都是明白人。五妹妹你好生陪三嬸娘坐著,不要再往那邊跑,有事我會過來告訴的。」陸清寧說罷話,便輕手輕腳離開。

三太太沒法子隨她一同過去,畢竟還有五太太六太太呢,一會兒找過來不見人影,少不得到那邊去攙和,那邊本來不過是小事情,攙和的人越多越亂套,反倒如了四太太的意。

至於三太太說姑子們拿了香油錢便守口如瓶,陸清寧還真不敢相信。

今兒陸家人來了,明兒張家後兒李家,大後日來了錢家孫家,這種地方本就不是能斷了人的,什麼事情瞞得住?不是說太太們還專門願意來尼姑庵打聽各種消息,或是來給自家少爺姑娘說親的?

所謂的佛門清淨地,也不過如此了!陸清寧盯了一眼院門口外那撒丫子跑掉的小尼姑,冷笑了一聲,才輕輕推開二太太和姑奶奶所在的房門。

「我過來時,院門外有個小尼姑正朝裡面張望呢。」進得屋來。她也不好問商量的怎麼樣了,便說起門外的事兒——尼姑都來看笑話了,能消停且消停吧,莫將陸家的臉都丟到菩薩跟前來!

陸清瑩聞言狠狠剜了她一眼,想來是埋怨她不留下幫忙說話,反而跟著陸清許跑掉了?陸清寧假裝無視這位二傻姑娘,只管抬頭看向二太太和姑奶奶。

二太太便擺了擺手:「也許那小師父是來問要不要過去用齋飯的,我看不如這樣,喊幾個婆子去將齋飯領回來便好。」

「再將二姑娘的丫頭婆子喊個腿快的,去山門外留一輛馬車。等二姑娘吃了午飯再回去也不遲,反正傷已經擺在這兒了。何苦再餓著肚子急匆匆趕路。」

陸清寧能想到的最好結果也是如此了。將齋飯領回來吃很是兩不耽誤,一是二太太既然這麼提議了,可能許多人家的女眷都是如此,她們如此做也不算出格兒,二是還省得她們這一行人啃乾糧。

至於誰走誰留。四太太肯定是不願意走的,於是陸清瑩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把她留在這裡分明是個禍害,至少也給四太太留下一個大缺口;而陸清瑩又是相對比較弱勢的那個,既然四太太不走,也只能她走了不是。

見陸清瑩聽了二太太的話也不吭聲,瞪著她的目光卻更憤恨了,陸清寧實在忍不住,立刻回瞪了一眼。這跟她陸清寧有什麼干係啊。憑什麼這樣瞪著她!

陸清瑩立刻又是滿眼的淚水,分明是不甘心——這慈濟庵周圍的景色她還沒來及看一眼呢,用罷午飯卻得立刻趕回陸宅,為何摔跤的那個不是陸清寧,反倒是她!

若說四太太刻意想跟人過不去。也不該是她陸清瑩啊,她一沒幫著二太太和姑奶奶對付老太太。二沒仗著是個嫡女便將眼珠子長在頭頂上,憑什麼從她身上下手啊,敢情是她陸清瑩好欺負!

若摔了跤的換成陸清甯或是陸清許,二太太肯定不張羅著往回送人,反而會噓寒問暖的,甚至還能叫丫頭婆子帶著,去後山上散散心……如今她受了傷,便嫌棄她拖累人了!

而陸清寧回瞪了陸清瑩這一眼後,突然想起自己前世已經是二十七歲的大姑娘了,如今卻跟這十二歲的小孩子置起氣來,自己也覺得好笑。慌忙跟二太太姑奶奶念叨了一聲,便出去到廂房裡喊僕婦們,按著二太太的吩咐、該領齋飯領齋飯,該留一輛馬車備用的便趕緊出山門。

跟著陸清瑩前來赤霞峰的除了奶娘馮媽媽,還有個小丫頭。那小丫頭叫燈芯兒,是前些日子清理幾個院子時、重新安排進去服侍的,又曾經親眼得見三姑娘掌摑四姑娘,自然很是服帖聽話,很是乖巧的應了聲:「馮媽媽年歲大了,還是奴婢出趟山門留車子去好了。」

馮媽媽心頭苦澀極了,怎麼二姑娘又惹禍了?

她帶了二姑娘十幾年,如今是二姑娘身邊僅存的一個老人了,可她吃的是陸家的飯,穿的是陸家的衣,主家如何吩咐便得如何做不是麼?可憐她受的這種夾板氣,也不知二姑娘能不能理解,往後能否乖乖的,別再做些出格兒的事兒了呢?

「等回了家,媽媽多花些心思勸勸二姐姐吧。」陸清寧似乎看出了陸清瑩這奶娘的想法兒,並不曾忙著離開。

這媽媽裝得可憐,可誰不知道奶娘才是姑娘最貼身的下人,陸清寧就不信了,當初陸清瑩籌畫著與陸清雅一同推她落水,這奶娘就一點不知情。若是知情,就算不去告訴太太,跟三姨娘說一聲、再或者自己攔一攔也好,哪有這種不作為的下人!

馮媽媽自然被陸清寧的話唬了一跳,慌忙蹲身回應:「三姑娘說的是,老奴往後會常勸著二姑娘些……」

陸清寧的話她聽懂了。奶娘的勸導職責她總要盡,至於二姑娘聽與不聽她就管不著了,若姑娘實在是不聽話還想出去惹事,也該速速回稟太太去——這是三姑娘教她自保呢。

「這就對了,」陸清寧輕笑:「馮媽媽也是陸宅的老人兒,自然明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哪裡消我多說呢。」

慈濟庵裡少了個小禍水二姑娘陸清瑩,四太太又當真扭傷了腳,接下來的日子還真是波瀾無驚過得飛快——赤霞峰中本就景色極好,無念師太收了幾位太太不菲的香油錢、又暫時辭了其他香客,分明就是一個天生美妙的度假之地。

而五太太六太太兩人,看似都是那種明哲自保的性子,二太太三太太和姑奶奶又是真心心疼陸清甯和陸清許,心頭都明白也就是做小姑娘家還輕鬆些,這姐妹兩人便只管像撒了韁繩的野馬,日日長在山裡,日日玩個大汗淋漓才肯回到庵堂後院梳洗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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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3:04:09


陸清寧垂著頭假作沒聽見。

被四太太這麼一說,陸清瑩的傷勢顯得更嚇人了,大熱天的可不是容易化膿麼;可又說什麼既是來禮佛,便要心誠,陸清瑩到底是走還是不走?走吧,落個心不誠的名聲,不走呢,又擔心破相……

可畢竟這些話只是針對陸清瑩一個人的,只要不涉及她們大房,她才不管,反而巴不得旁觀陸清瑩吃癟。

陸清瑩哪裡想得到陸清寧想的這些,她本就嚇壞了,此時更是擔心起額頭上的傷勢來,哭得更委屈了,一邊哭還一邊嘮叨:「都怪四嬸娘那個丫頭,明明是山路也不瞧著些,一腳便踏在我的裙角上!」

四太太正在等著二太太回答她的話,聽罷二姑娘這番哭訴,立刻壓不住怒氣了:「二姑娘說話好沒道理!難不成我的丫頭是故意踩你去的!」

「三娘和五娘都跟你差不多大小,還得叫你一聲姐姐,她們兩個做妹子的都知道微微提著些裙角才好上山,為何二姑娘卻不懂!」

「我倒覺得你是故意留著那裙角來害我的……怪不得誰都說,庶女的教養終究比嫡女差些!」

陸清寧無聲歎氣。才覺得四太太今兒變了性子,變得能忍耐了,轉眼便聽見又一出兒挑撥離間。

二太太和陸婷姝顯然也聽出四太太話裡話外的意思了,可不待哪個開口,便聽得房門被輕輕叩響,隨即便是五姑娘陸清許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母親。姑母,我三嬸娘她們都梳洗好了,你們也快些吧,否則便趕不上齋飯了。」

不過是兩個人受了點小傷,既不能耽誤眾人梳洗,亦不能耽擱晌午的齋飯;因此跟隨著四太太和二姑娘到這屋裡來看傷的,只有二太太和姑奶奶,還有陸清寧,其他人都各自回房間忙碌去了。

如今三太太專門叫五姑娘過來提醒,想必也是怕這邊起什麼口角。二太太看了眼陸清寧。陸清寧忙站起身來拉門出去——五姑娘都來喊人了,她去給三太太說一聲吧。萬一趕不上庵裡的齋飯,也得叫婆子們將乾糧點心準備出來不是。

出了門的陸清寧首先將眼睛看向陸清許的裙子。裙子還是來時的那一條,並沒換上新的,而裙邊果然很乾淨,與她自己的一樣乾淨。

看來四太太真是用心良苦啊。幾個姑娘的裙角都被她看遍了。唯有陸清瑩是拖遝著裙角走路的,不踩陸清瑩踩誰呀。只是四太太這麼做著實失算,還搭上了自己的一隻腳丫子。

「三姐姐這是看什麼呢?是我哪裡不夠得體麼?」陸清許今年才滿九歲,同父的庶妹也還小,無法跟她爭這個爭那個,顯然還是個天真無邪的標準嬌養嫡女模樣。

陸清寧輕笑著抬高了聲音:「我看看五妹的裙角髒不髒,若是上山時拖髒了,便得換一條乾淨的不是?」

門內的你一言我一語立刻便無聲息。陸清寧知道自己想表達的意思裡面都聽見了,便執了陸清許的手,朝三太太的屋子走去。

三老爺和三太太在端午節前回到陸家,便被老太爺留下不許再走了——逼迫他們離家的老太太顯然不好再複起,又本是老太爺的主意才導致了這個結果。哪裡還能再叫陸家嫡子帶著妻子四處抛頭露面去?

可三太太顯然已經嘗到了內宅之外的舒坦了,前兩日一聽二太太和姑奶奶張羅起來、要出府到慈濟庵小住。立刻躍躍欲試的搶先報了名。等陸清寧挽著陸清許走到三太太房前,便見三太太正倚在窗裡微笑,分明是來了庵裡還不足,還要打開窗戶看風景。

待陸清寧進了屋,三太太將丫頭打發出去,又將門和窗都關了個嚴密,聽她簡單的將事情低聲學了學,立刻眯眼笑起來:「你們這四嬸娘……有長進了,開始對晚輩下手了,不愧是咱們家老太太的親媳婦。」

陸清許根本聽不懂這些話,懵懂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陸清甯想起二太太經常託付她,叫她自己長本事的同時別忘了五妹妹,便低聲告訴陸清許道:「二姐姐說,是四太太的丫頭踩了她裙子,害她站不穩,她才滾下去又絆摔四太太的。」

「四太太卻說,你和我都知道微提著裙角上臺階,唯有二姐姐是故意拖著裙角,分明是成心去絆她的丫頭。」

陸清許更迷糊了,「那到底是誰故意的?」

三太太輕輕打了陸清寧手背一下,嗔笑道:「三娘你個壞丫頭!要麼就不叫你五妹妹知道這些醃臢事兒,要麼就給她講清楚了,講一半留一半算怎麼回事兒?」

陸清甯很喜歡三太太,因為三太太有著一副和陸婷姝差不離兒的性子,或許這便是出去經商的好處?

她便一邊笑著應聲說三嬸娘教訓的是,一邊又轉頭問陸清許:「二姐姐只顧得哭,一口咬定是四嬸娘的丫頭故意的;四嬸娘卻連咱們倆提著裙子走路都看得清楚著呢,你說她們兩頭誰是故意的?」

陸清許乾脆不依了:「三嬸娘您看看三姐姐,明明說您說得對,然後還裝成老先生叫我回答!」

三太太很是配合,立刻佯裝瞪了陸清寧好幾眼,只當是為陸清許出氣了。陸清寧亦是假裝一縮脖兒,逗得陸清許立刻咯咯笑起來。

等她終於笑夠了,陸清寧這才輕拍她的胳膊道:「四嬸娘既然看見了咱們倆提著裙子,也知道二姐姐拖著裙子,肯定是從打爬山便開始四處打量了,對不對?可惜她給說漏了嘴,這便可以斷定,是她和她的丫頭故意的了。」

陸清許恍然大悟。立刻站起身來:「這也太壞了!這也太欺負人了!是哪個丫頭啊,趕緊提溜出來打一頓!至於四嬸娘……也不用打了,反正她害人反害己,自己的腳丫子也險些扭掉了,就算菩薩懲罰她了罷!」

三太太和陸清寧相視一笑,皆伸出手來拉陸清許坐下,又低聲囑咐她不要嗓門太大,以免叫隔壁的人聽見——五姑娘雖小,也明白善惡終有報的道理,怎麼偏生那四太太卻不明白?

三太太更是語重心長的說道:「三娘真是長大了。越來越懂事,五娘多跟你三姐姐學著些。可惜三嬸娘是沒有女兒啊。否則便可以跟你們姐兒倆一同學習一同玩耍了。」

話是這麼說,三太太的心裡卻如同刀絞。

外人皆以為五少爺陸文敏是三太太的第一個孩子,可只有陸家人才知道,三太太在五少爺之前小產過一個七個月的胎兒,是個女孩兒。若是養大了,也有八歲了。

而三太太小產的起因。便是老太太一口氣給三老爺塞來兩個通房。當年的她才過門兒不久,氣性大不說,又不大知道老太太的性子,挺著大肚子去找老太太哭鬧不休,反被一通擠兌外加一通臭駡,回到重萱園便破了水,保了三天后。終於……產下個死胎。

陸清寧輕輕遞過乾淨的帕子,示意三太太擦掉眼角的淚水,也許是三太太想得入神,她將帕子伸過來半晌都沒回應,只得出言提醒:「三嬸娘。」

三太太一驚。趕緊接過帕子來沾了沾眼角。陸清許坐在一邊看傻了,又不敢問——當年她和陸清寧都還小呢。哪裡知道這些背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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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3:03:52


陸清寧知道自己是個孩子,這種場面也不好上前,便一面兀自琢磨著這些有的沒的,一面立在那裡等一等幾個腿腳吃力的。卻聽下麵傳來幾聲驚呼,抬頭時,幾階臺階下的二姑娘陸清瑩與四太太已經滾作了一團,險些就快跌下去了。

別說她現在的身手不夠,就算這是她前世那一具跳躍騰挪皆佳、搏擊攀爬皆優的原身,她也不會暴露自己去解救不相干的人。

特情工作者最忌諱隨便管閒事了。你自以為是救了平民百姓,殊不知你的對手就在暗處觀察著你的可疑,一旦顯露了身手,那就是告訴對手,不用再懷疑其他備選了,你就是他們要找的人。這也就算了,最大的隱患還是任務失敗啊,哪一個特情人員扛得起又輸得起呢?

更何況,四太太和陸清瑩怎麼會撞到一起去!若說兩人偏巧走在一起了,又能一路閒談相扶,她是不信的,大房的庶女跟四太太走得再近,也不會這麼暴露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

這慈濟庵山門下的臺階造得極好,每五六階中間都是一個很寬的緩衝平臺,想必也是為了給前來進香的貴婦人太太和嬌小姐們緩緩急切的呼吸。

陸清寧離得遠,別說不想伸手幫忙,就算是想伸手也是夠不到,其他人亦是自顧無暇,生怕被那兩人帶掉下去,一路紛紛躲閃。於是所有人都是眼睜睜瞧著四太太和陸清瑩迅速的滾到下面平臺上,又重重的摔在那裡,耳邊隨即就響起了那兩人的呼痛聲與呻吟。

正和無念師太相談甚歡的陸婷姝伸手挽過才剛站穩腳跟的二太太,兩人對視了一眼,便聽二太太呼道:「喲!這是怎麼話兒說的,這也太虔誠了些,離著山門老遠的便要給佛爺行禮了?真要燒香叩拜,進了大殿也不遲,你們幾個婆子也別只傻看著了,快快將人攙扶上來吧!」

慈濟庵裡也有不少做粗活兒的尼姑,無念師太本想開口喊幾個來搭把手,聽二太太這麼說了,也便宣了一聲佛號,矢口不提幫忙一事了;只等兩人被連拖帶抬的背上來後,低聲吩咐知客速速幫二人安排個屋子,再將會些醫術的淨緣帶過去,給兩人看看傷勢。

陸婷姝此時便換上一臉抱歉的微笑低聲道:「都是鄙府僕婦們服侍不力,險些血濺慈濟庵山門,還請師太多多諒解才是。」

「陸施主客氣了,」無念微笑著沈聲道:「我佛慈悲廣結善緣,誠心禮佛者善有善報,定不會出現陸施主所言之事。」

正被個粗使婆子背著往裡走的四太太本是一臉的憤怒和埋怨,聽了無念這一句,立刻正了神色低下頭;而陸清瑩本還在雪雪呼痛,亦是立刻沒了聲音。

陸清寧冷眼瞧著這一幕幕,心頭冷笑。四太太也太不長眼了吧,想從陸清瑩身上下手對付大房也好,想給陸婷姝和二太太按個罪名也罷,選什麼時間地點不成,卻偏偏選了這庵堂!

她倒要接著看看,這位老太太的幫兇打得什麼主意!這麼想著,她便緊緊跟在四太太身後朝裡走去。

慈濟庵的後院分成幾個小院,每個小院中都有數個房間,雖不奢華卻很是乾淨——這便是庵堂為前來上香禮佛的女眷準備的梳洗小憩之處,若有哪家太太姑娘為了祈福或是淨心、要在此齋戒一陣子,也是個臨時居所。

庵中的知客師父淨慧擔任這個職位也有些年頭兒了,因此也不消與陸家眾女眷商議,便將她們一行人引至地字型大小第二個小院。

這個小院是陸家女眷前來庵中上香常住的,陸家一行人自然毫無異議;僕婦中打頭的管事娘子們也有條不紊的吩咐著手下,再次出了山門將攜帶來的各種常用物什取進庵來。

只是待那會醫術的淨源師父給四太太與陸清瑩分頭看過傷勢、又留下些藥膏藥草吩咐過用法離開後,陸婷姝與二太太的臉色立刻變得難看起來。

這次來赤霞峰敬香之事,可是她們姑嫂二人一力主張的,除了三太太徐氏和陸清寧真心贊成,另外一眾人皆是各有各的小算盤,反正是經得住舟車勞頓的都沒落下就是了;可誰知山門還沒進,就出了這麼一檔子事,看來真有那麼幾個便是跟來添堵的!

陸清寧也緊緊盯著哭啼啼的四太太和四太太腳踝上那個大青包不說話。她不喜歡陸清瑩不假,可誰若想把陸清瑩當成好捏箍的、從這位二姑娘身上尋找突破口對付大房,那也不能夠!

老太太被禁足,起因是因為大太太謝氏被她罰跪,謝氏受罰前又不曾說過已有身孕;等老太太好不容易解了禁足,想著肯定能將內宅的掌家權利拿回去,卻不想老太爺隨口一句、叫孫姨奶奶幫著大房打理納妾之事,敬茶環節便給免了。老太太因此舊疾復發……

就這麼前前後後兩件事,已經足以令老太太一黨恨大房更加入骨了。陸清寧不知道別人誰是老太太一夥兒的,可四太太杜氏根本就是老太太的親媳婦,上一次在理事花廳前,四太太沒得到便宜,今兒分明便是捲土重來了!

可就算她不容四太太拿陸清瑩當藉口,事兒已經出了,眼下她又有什麼好主意打消四太太的念頭?四太太的腳丫子已經腫起來了,可並不妨礙哭泣和埋怨吧,也不妨礙回了陸宅後拿著棒槌就認真吧?

正在猶豫間。便聽二太太冷聲道:「四弟妹的腳踝都這幅模樣了,這幾天看來是無法為老太太祈福了?既說是祈福。每日早晚的功課得做吧,難不成還天天叫婆子們搭著去靜室?就算菩薩不嫌棄,這種傷情也不能盤腿坐久了……」

「不如趁著馬車還沒走,叫他們將四弟妹再帶回家去吧,回了家也好再請郎中看看。除了這腳踝還有什麼傷處,以免耽擱了。」

「還有二姑娘。那臉上的擦傷也忒嚇人了些,也趕緊回去醫治醫治吧,小姑娘家家的若被毀了容貌,嘖嘖……」

四太太想必還有未了的心願,此次前來上香並不僅僅是想對付大房一家,所以不想走,聽了二太太的話便垂頭琢磨著怎麼拒絕。也沒來得及答言。

陸清瑩卻被二太太說委屈了,也嚇到了,本來正拿著小靶鏡照臉呢,此時立刻扔下鏡子哭起來——二太太沒講出口的話是說,若是毀了容。這輩子恐怕都嫁不出去了!

其實陸清瑩只是腦門上被磕出了個大包,大包表面又破了油皮而已。方才那淨源已經用草藥水給她擦洗過傷口。又敷了特製的草藥泥,說是不會留下疤痕。

可哪個姑娘家不愛惜自己的容貌呢?陸清瑩本來自襯她雖比不過陸清雅,好歹與陸清寧不相上下,長相完全稱得上清秀可人,可若真如二太太所說,她可就成了陸宅裡最醜的那個姑娘了!

聽她哭得令人糟心,四太太不由抬起頭白了她兩眼,可又感受到陸清寧的目光一直盯過來,到底也沒好埋怨什麼,只得對二太太道:「二嫂說的有道理,不如叫二姑娘隨著馬車回去吧。天氣逐漸熱起來,萬一那傷口化了膿,還真是會破相。」

「至於我麼,別說只是腳踝扭了下,便算是腿兒斷了我也不走的;我這次來慈濟庵,不單要為老太太祈福,還要給我們八娘點個無盡燈,再請無念師太替她念念藥師經……」

「若是我和二姑娘都走了,豈不是說咱們陸家信不過淨源師父的醫術。既是來上香禮佛,心意就得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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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3:03:35


這樁婚事當時看起來很是門當戶對,陸婷姝的前夫也很是一表人才,可是那人的身體——便是陸婷姝三年無出以致和離的緣故。

當然這個緣故直到陸婷姝和離歸家後,那一家上下也是抵死不認,可那人又迫不及待的娶了繼室進門,至今好久依然膝下空虛,房裡的妾室也不曾有哪個是開過懷的。

如果一樣的事情擺在陸清寧眼前,她也是寧願學姑母選擇外出經商,畢竟那是為了保護性命。婚姻算什麼東西,如果命都被惡毒的繼母搞沒了半條,還能有什麼好婚姻等著?

如今陸婷姝雖是和離歸家了,老太太包氏卻難以再跟她對陣——在外面經商幾年磨練出的性格和經驗,老太太這種內宅婦人哪是對手。陸婷姝又有大筆銀錢傍身,打垮老太太之後找個好人再嫁,也是一樣幸福。

「這老太太……到底為何要如此做呢?她如今要地位有地位,要親生兒子也有,咱們陸家又不缺她的衣食,她這是何苦來的?」陸清寧終於把這個忍了很久的問題問出了口,她也是瞧著陸婷姝並不忌諱與她講這些了。

陸婷姝卻苦笑著搖頭:「你個小孩子家家,莫問這麼多了,聽多了會髒了耳朵髒了心。你只需知道,她除開不恨四老爺那一家,姓陸的便沒有一個不招她恨的就成了,甚至連陸氏族人,她都恨到骨子裡去了。」

陸清寧只得垂了頭不再作聲。馬車已經緩緩駛入林蔭道,道路漸行漸窄也漸漸有了坡度,時不時還有愈來愈濃郁的花草氣息傳來,看來是要上山了。

許是看她有些可憐兮兮的,又或是看她一副想不明白的樣子,擔心她愁腸百結,陸婷姝終於低聲說了一句:「當年……包氏夭折過一個孩兒,若不然,你爹便是二老爺了。」

陸清寧也不知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話語聲嚇到了,還是這話的內容太過駭人,頭依然垂著,遲遲不答言。

陸婷姝忙攬住她的肩柔聲安慰:「你瞧瞧你瞧瞧,你還是太小了不是,這些話本不該說給你聽的,等過個一年半載的再教你也不遲。」

其實陸清寧還真是先被這赤裸裸的內宅鬥爭嚇了一跳,又被自己過去的想法驚了心……

她本以為野史就是野史,小說就是小說,原來現實的古代生活還真是這樣?看來她真是小瞧了這古代人的「智慧」了!高估自己,小瞧對手,可是要命的錯誤!

即便是在現代,她也是少數的、手上沾過鮮血的人,自以為心性再堅定狠戾不過了;結果才一聽到莫名死去幾個嬰兒便嚇了一跳,這還是她陸清寧麼?

先是在心頭「詆毀」了自己一番,陸清寧旋即又擰起了眉頭——被陸婷姝這麼一學說,先老太太還真是……怎麼說呢,夠糊塗?本該給小妾們提前服用避子湯的事兒不做,反倒等不該出生的生出來再弄死,還真是本末倒置了!

轉念又想到自家房頭那兩個比陸文淵大上好幾歲的庶子,她那眉頭擰得更深了,太太甚至比先老太太還不如呢!老太太包氏的庶長子早已夭折,自家房頭的這兩個,卻恐怕要長成禍害了吧?

陸婷姝便在此時長歎了一口氣:「既是已經說給你聽了,我不妨多說些。包氏的手段何止是這十來年養成的,當年她便是個心機極深的。」

「若不是她買通了僕婦們欺上瞞下,倒了每天的藥湯,又日日以寬布纏縛……何至於如此。都是她不將心計用在正路上,害了她自己和孩子,她反倒遷怒於人罷了。」

「三姑娘莫擔心,我有個藥方,等三姑娘出門子生夠了兒女,我就給你謄錄一份。」一直都不曾說話的梅媽媽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陸清寧不由探尋的望向梅媽媽。什麼藥方?給姨娘小妾們吃的避子湯麼?那東西……不是家家正室太太都有的?

卻見陸婷姝咕嚕一聲笑,又伸手輕擰了梅媽媽胳膊一下:「媽媽正經些!既說了等三娘出門子生夠兒女才謄寫,現在說它作甚,三娘還小!若被老太爺和大嫂知曉我過早的教導侄女這些,豈不打斷我的腿兒!」

陸清寧記得,慈濟庵坐落在天穎府西郊赤霞峰的半山腰。可只有真正坐著馬車上了路,她才真正體會到,這所謂的西郊半山腰原來很遠很遠,遠得足夠她當年在國內和某島國打個來回。

唉,既然來到這個時代,她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了。十幾裡山路靠著幾匹馬拉車走上兩個時辰又如何,權當是當年做各種體力訓練了——坐著馬車走山路著實太痛苦了些,眼下雖是慈濟庵的山門遙遙在望了,陸清寧卻覺得胳膊腿和內臟全被顛散了。

再看坐在她對面的陸婷姝,卻沒有一點點痛苦的神色,梅媽媽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她不由暗暗歎氣道,姑奶奶當年跟著老太爺出門經商,恐怕長期顛簸在路上,早就習慣了;而梅媽媽是個有功夫底子的,這點兒事更是不算什麼,只有她自己,真是該抽空把前世的本事練起來了!

馬車是進不得山門的,距山門還有幾百階臺階時,半山腰赫然出現一大片空場,這便是慈濟庵的「停車場」了。

十幾輛馬車紛紛停好之後,先下來無數僕婦,再便是僕婦們分頭伺候自家主子下車了;梅媽媽才掀開馬車帷幕扶陸婷姝下了車,正要再去攙扶陸清寧,便見蘇媽媽一瘸一拐的挪了過來。

看來奶娘也被顛的不善,陸清寧笑想。將手輕輕搭上梅媽媽和蘇媽媽的胳膊,她猶豫都不猶豫便提腳噗通一聲跳下車,惹得蘇媽媽眉梢一陣亂跳——這是埋怨她沒個姑娘家的沈穩了。

還是梅媽媽最好了,「三姑娘顛簸了這一路,還跳的動,這身板兒倒還挺結實……」

蘇媽媽很想瞪梅媽媽,因為梅媽媽這話根本不是禮儀教導嘛!礙于姑奶奶就在身邊,又不敢,憋得很辛苦。好在這時無念老尼也帶著一眾人迎出山門,二太太和陸婷姝同時出聲招呼大家可以上山了。

幾百個臺階看起來是不多也不遠,可對長期蝸居在家裡的後宅女子來說,那也是頗為累人的事兒了。若不是一心向佛的,或是天生身子骨結實的,爬到山門前還真是太吃力了些,等陸清寧在山門前站定便發現,大部分都是靠著丫頭婆子「挾持」上來的,唯有她和陸婷姝、還有六太太看來輕鬆些。

這六太太……比她也不過大了五六歲而已,據說娘家是個祖傳幾代的木匠世家,難不成六太太在娘家時便鎮日幫忙搬木頭搬家具,因此練就了結實的身子?

六太太似乎感受到了陸清寧的目光,微微抬頭對她善意一笑。陸清寧深知伸手不打笑臉人的說法,也回了六太太一個天真的笑容,遍尋記憶卻尋不到過去與六太太何曾有過交集。

恐怕這也是沖著她最近跟隨二太太和姑奶奶打理後宅的緣故吧,再不便是聽說她幫著謝氏將幾個小妾姨娘修理得團團轉,很是讚賞她的舉動。但凡是個正室,都樂於看見不管誰家的小老婆吃虧受罪不是麼。

本就是腿腳很靈便,又有梅媽媽這個得力助手相攙扶,陸婷姝上來得最早,已經與無念師太寒暄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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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3:03:15


這一次離開陸宅,還是今年來的頭一次。本來清明前後,二太太也曾攛掇著說不如一起出去踏青,陸婷姝一想那踏青的人山人海,立刻望而卻步,最後也只得是幾位太太帶著孩子們走了一趟,她自己依舊是窩在房裡獨自望天。

「三娘裝不下去可不是因為別的,而是……」陸清寧忍不住翹起嘴角。

姑奶奶找的這個上香的藉口實在太可笑,竟然堂而皇之說是要去慈濟庵替病重的老太太祈福,老太爺竟然也還答應了!

「噓!」陸婷姝調皮的豎起指頭放在嘴邊輕噓:「就算四太太的馬車跟咱們距得遠,還是不說破為妙。」

陸家後宅的變天僅限於陸家後宅知曉,面上的和美還是必須裝樣子,否則老太爺也不會便這麼應了這種蹩腳藉口;自家人覺得這藉口好笑,等到了慈濟庵,以那無念師太為首的一眾老尼,卻會讚不絕口的說她們純孝呢。

其實無念老尼什麼不知什麼不曉?陸清寧落水後昏迷不醒,大太太謝氏便請她來過,大戶人家內宅裡、勾心鬥角鬧出人命來的事兒多了去了,誰不是心裡明鏡兒似的,即便真是個意外,還攔不住人家胡思亂想呢。

陸婷姝只不過是覺得這次出行跟隨的人太多了,有些不大滿意。可這種機會對於她來說,本就是很難得,於是也不在乎多來幾個不喜歡的人,只管珍惜這難得的機會好了。

「慈濟庵的火頭師傅做得一手好素齋……」陸婷姝一臉嚮往。

這話卻令陸清寧險些笑個倒仰。她只聽說過火頭僧的說法,難不成尼姑也能這麼稱呼?不過不叫火頭師傅又該叫什麼呢,總不能說慈濟庵的廚子不是。

至於姑奶奶的嚮往,恐怕也不全是對著素齋去的,更多的還是迫切需要體會廣闊天地和鄉野情趣吧。

在深宅大院關久了,誰不盼望著有這麼個機會呢。一眨眼,她已經穿來一個月了,雖說前世受訓時也曾被圈在很偏僻的院子裡,一關就是好久,可那時心中明知之後有海闊天空等她啊,跟眼下哪能同日而語。

就這麼嚮往著雀躍著,馬車碌碌的行進了有小半個時辰,終於出了城。

陸清寧只覺得沒了那高聳的城牆阻攔,就連空氣都變了樣,吸進肺裡潤潤的叫人舒服。只可惜,這大順朝雖不曾在歷史文獻裡出現過,看來只是個架空王朝,女子地位依舊不高,不單單是經商就學,就算是抛頭露面都不容易……

「姑母,三娘有句話不知道當問不當問?」她使勁呼吸了幾口新鮮的郊野空氣,終於強迫自己靜下心來。

陸婷姝輕聲一笑:「這樣的三娘反倒叫姑母不適應了呢。你先叫我猜猜……是不是跟這次出府有干係啊,你是想問姑母,除了上香、去世交之家參加花會暖爐會,還有什麼能當出府的理由吧?」

陸清寧咬唇搖了搖頭,笑道:「姑母雖猜中了些,不過還不大一樣。三娘是想問,女子成年出嫁後,不是都有自己的嫁妝產業麼,可女子鎮日裡都在後宅,若有鋪子需要打理,那該如何?」

陸婷姝輕瞟了梅媽媽一眼,梅媽媽只管裝聾作啞的模樣令她放了心——其實她一直都對梅媽媽挺放心的,這才低聲道:「怎麼,你娘已經將你的嫁妝告訴你了?這也忒早了些吧?」

「姑母!」陸清甯裝作小女兒家神色,拉住陸婷姝的手搖晃著不依不饒。

若說婚後的嫁妝可以請管事打理,她是不是現在也能做些什麼?

當然她如今只是個小姑娘家家,並沒太多私房錢,又沒有得用的人手,也許大半都得靠謝氏;可若是謝氏信任她,她也可以費些心思給謝氏和自己姐弟賺更多的錢財傍身啊……同時還能提前練練本事。

至於說到底要做什麼生意,那不是現在能想的事兒;她眼下只想知道,這內宅裡的女子到底是用什麼路徑打理生意的。

見她有些羞澀又有些迫切,陸婷姝也就不再打趣她,笑指了指梅媽媽:「姑母的陪嫁鋪子和莊子,都是梅媽媽每月月中和月尾各自出府一趟替我打理的。鋪子也好,莊子也罷,都有能幹的管事們支應著,也都是用慣了的老人,梅媽媽除開替我傳些話,便是看看帳冊。」

敢情還是得有得力的媽媽媳婦子來回出入傳遞消息,陸清寧微微有些失望。

她本以為,成了婚之後的女子便能親自打理產業呢,原來還是和未嫁之時沒什麼區別。既是如此,在這種年代成婚有什麼好處,不但不能自由行動,還要跟好多女人分享一個男人……

「不過我告訴你,你可不許給姑母說漏了……連跟你母親也不能講。」陸婷姝拉著她與她耳語了一陣子,聲音之低,就連梅媽媽也聽不見她們姑侄倆到底說的什麼。

只見陸清寧的眼神越來越亮,頻頻點頭,等陸婷姝打她耳朵邊離開,她又覺得有些驚訝:「姑母……這真的行得通?」

她怎麼覺得這跟做夢一樣?陸婷姝給她出的主意,她也不是沒想過,可等真有人告訴她可以那麼做了,她倒有些猶豫了……

陸婷姝眯了眯眼,方才道:「那就要看你到底想不想做生意了。你若真是那麼想做,便先將你身邊的人都調教好,否則你提早做了只是害你自己,賠錢事小,甚至還會影響今後的婚嫁。」

陸清寧凝重的點了點頭,她明白陸婷姝說的道理,那便是欲速而不達。

她身邊的幾個丫頭在屋裡伺候伺候還行,可卻沒有一個是能替她打理生意的料,就算有,那也是姑娘家,出府不會比她容易半分,至多只能叫幾人學學識字看帳,捎帶替她保守秘密而已。

至於說影響婚嫁,那便是說她自己了,若是哪裡行動不慎影響了名聲,婚嫁當然也就大生波折。

既是如此,陸婷姝的「那個」主意也遠遠不能稱之為主意,最最要緊的還是聽從後面幾句,抓緊調教身邊人並完善自身最重要了。

若她做得夠好,最遲明年便能開始賺錢行動,若她成長得太過緩慢,至少也能積累些經驗,以便成人之後也能親手打理自己的那份財產。

想透了這些,陸清甯便對陸婷姝綻開一個很真誠的微笑:「三娘明白了,多謝姑母教誨。」

她始終不敢太過相信,陸婷姝這麼幫她只是為了不叫她重蹈覆轍,或被老太太太調教的上不得檯面,或被老太太胡亂安排了婚事;今日她卻終於百分百相信了,陸婷姝還真是這麼想的。

因為陸婷姝根本便不是尋常女子,方才在她耳畔說的那幾句話,講得便是陸婷姝自己過去的經商經歷。

陸婷姝的生母去世後,幾位老爺尚不成才,老太爺根本沒精力照顧這個唯一的女兒,只顧忙活著陸家的各項生意;誰知繼室老太太卻對這個女兒屢次下手,老太爺不得不將陸婷姝打扮成男孩兒帶在身邊行走。

就是這種經歷,使得陸婷姝有一得也有一失。一得是她在老太爺身邊跟隨著,學會了做生意的同時也開闊了眼界;一失便是老太太包氏趁著父女倆經常不在家,隨意給她安排了一樁看似不錯實則要命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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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3:02:55


如今連謝氏都認可了這主動出擊的好處,正是她陸清甯大展身手的好時候兒到了!她這具身子已經快滿十二歲了,總不能便隨著謝氏一起這麼忍著,忍來忍去到了出嫁的年紀,再換個人家兒繼續忍上下半輩子!

千疊園鬧了這一場之後,若擱到早以前,曉月苑和吟風苑恐怕不出盞茶工夫便已經知曉。

可如今兩個小院兒早都換了下人,千疊園這邊又不曾吩咐金婆子幾個故意放出風聲去,等宋姨娘和于姨娘先後知曉時,已經是晌午飯之後。

即便如此,這消息也不是倆人兒院子裡的僕婦們打聽出來的,而是金婆子湯婆子上門來替太太吩咐說,叫兩位姨娘午後歇過起身,便前往四姨娘的聽琴苑、替太太賞四姨娘二十記手板兒,一人負責打十下,手下不得留情。

宋姨娘聽罷這吩咐便慌了神兒。身邊的丫頭婆子全被換掉了,該找誰商量這件事兒?打的時候不留情,自然討好了太太,可四姨娘不是就此恨上她了?留了情分高高舉起輕輕落下,又得罪了太太,便算是太太軟弱,那也是正室不是麼?

「二姨娘稍安勿躁,還有另一件事沒吩咐呢。」金婆子稍帶了些厲色:「從明日起,每三日一輪值,由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分頭前往踏雪苑,替太太對雪芳姑娘進行訓導。」

宋姨娘登時愣住。雪芳姨娘怎麼又成了雪芳姑娘?這到底是發生什麼事兒了,她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太太這一招來得也太突然了些,全然不是過去的作風了,這該怎麼辦才好!兩個婆子交代罷還不等離開,宋姨娘便當兩人已經走了,自顧自的團團轉起了圈兒。

金婆子立在一邊見她半晌都沒一句話,看似冷眼旁觀,心頭卻有些不大樂意——這宋姨娘也忒沒規矩了些,平素裡還不忘給些賞錢或是送些茶點,今兒怎麼連句話都沒有!

還是湯婆子有眼色,輕輕拉了金婆子一把,兩人便退出了宋姨娘的房門,又朝院門外走去。湯婆子便趁機在金婆子耳邊道:「姐姐忘了今兒是替太太來傳話的?這可不是以往了……」

金婆子恍然大悟。可不是怎麼著,以往都是被授意出來「嚼舌頭」的,今兒卻是正兒八經替太太來吩咐差事,差事辦好了回去也有賞,就算屋裡那個賞了錢,她們也不該要啊!

「多虧妹子提醒,否則你老姐姐今兒就給太太丟人現眼了。」金婆子笑著攬住湯婆子的肩膀,耳語道:「妹子你說,咱們家三姑娘是不是太膽大心細了?那雪芳姑娘抬進門來,不過是一夜的疼寵,眨眼便什麼都不是了,全靠三姑娘機靈啊!」

湯婆子那經年累月的煙酒嗓兒嘎嘎一笑,將曉月苑守門的婆子驚了一個腿兒軟,傻愣愣看著兩人勾肩搭背出了門,依然站在門邊不知所措,還是湯婆子扭頭瞪過一眼來,方才慌手慌腳將門虛掩了。

見身後再無眼睛盯著,湯婆子止住笑,低聲道:「這算什麼,三姑娘的後手兒才狠呢,就說咱們這差事吧,這是打算叫幾個姨娘互相打成烏眼雞呢。老姐姐你只管瞧著吧,太太有孕,人又寬厚,高媽媽年紀也大了,恐怕往後替太太當家的便是三姑娘了。」

金婆子歎了口氣。三姑娘替太太當家沒什麼不好的,畢竟從此也能真正揚眉吐氣了;可過去她們是經了太太允許,靠出去散播消息換賞錢的,這往後……

「敢情妹子我方才的話老姐姐都沒聽懂?今兒是出來辦正經差事的,回去自有賞錢,往後不也一樣?再者說,咱們老姐兒倆今兒可是對著好幾個人動過了手,往後咱們倆再說什麼,恐怕也沒人敢信啦。」

湯婆子說是叫婆子,其實不過四十出頭,依著她的性子,當然覺得跟個狠戾些的主子,每日裡出來發號施令更得臉。出去散消息嚼舌頭的事兒,她早就膩了,這些年可沒少有人指著她的後脊樑,說她是個背主的小人呢!

金婆子給了自己一嘴巴,訕訕笑道:「還是妹子明白,又體貼老姐姐,時刻不忘提點。唉,也是老姐姐目光短淺,只顧盯著眼巴前兒那麼一點子賞錢,全然忘了揚眉吐氣過一輩子最要緊。」

她的小孫女今年也有八歲了,就快能進府辦差事了。就算她自己看重嚼舌頭得的賞錢,總不能叫自己的子孫也過跟她一樣的日子。

「可不是怎麼著,老姐姐就是要把眼光放長遠些,有個好主子最要緊。我不止一次聽三姑娘念叨過,說是她院子裡缺人呢,咱們只管好好給太太和三姑娘辦差,回頭也好求太太個恩典不是?」湯婆子也有個媳婦為了養孩子在家歇了一年多……

話說到這份兒上,吟風苑就在眼前,兩人立刻心有靈犀的閉緊了嘴,直到進了於姨娘的廳堂,於姨娘又歡快的迎出來笑問、是什麼風將兩位媽媽一起吹了來。

她這小院兒,兩個婆子都沒少來過,可都是分頭前來,又皆是偷偷摸摸的,唯有今天還真是破天荒。

因此於姨娘雖是臉上掛著笑,心裡卻如同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起來——四姑娘被禁足的事兒可是嚇死她了,難不成兩個婆子這次又是對著二姑娘來的?

兩個婆子並不搭理於姨娘的熱情,這使得她心頭更是忐忑了,便是請兩位落座的話語聲,都帶了些顫音。

待金婆子冷臉立著、將那些差事一一吩咐出來,於姨娘臉上的笑容立時如同被凍住了,很是尷尬的停在面上,鼻子眼睛眉毛嘴巴沒有一樣兒會動了。

這是太太的吩咐?這真是太太的吩咐?等她終於納過悶來,立刻一臉的不敢置信。

「怎麼著,難不成於姨娘以為我兩個膽大包天到這個地步了,敢假借著太太的名頭傳這種話?」湯婆子明知金婆子是個軟面子,拿人家的拿多了便有些抹不開,立刻搶先開口問道。

「不是不是,兩位媽媽誤會了。」於姨娘慌忙擺手,卻說不出自己之前先是愣神後是不信的緣故。

難道她能直白的告訴兩個婆子,說她根本不相信太太變了個人一樣,本來軟弱可欺,突然卻變得雷厲風行了?!

又抬眸望了一眼陸宅的大門,陸婷姝示意梅媽媽可以放下簾子,再叫車夫趕車離開了。

陸清寧端莊的坐在陸婷姝身邊,從打上了馬車便垂著腦袋不曾抬眼,直到梅媽媽遵從吩咐、將那馬車帷幕放下,她這才變了個人兒似的,昂起頭笑著握住陸婷姝的手:「三娘多謝姑母。」

陸婷姝輕笑:「我就知道梅媽媽將簾子一放下,你便會裝不下去了,果不其然。」

說實在話,她也裝不下去了。好不容易找個藉口說去上香才離了這深宅大院,誰的心裡不像小鹿一樣躍躍欲試?

她陸婷姝雖是個婦人,照理是比年輕姑娘家規矩寬鬆,可以時不時出去逛上一番,可她畢竟是個和離的婦人,為了陸家的名聲,她想那麼做卻不能做!

和離的婦人便該隅居於娘家最偏僻的那個角落,輕易不出房門,以免叫人家覺得晦氣。老太爺給了她跟著二太太一同管家的機會,便是要叫她出了自己的院子來散散心,她不能不識好歹,反倒日日出宅閒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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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7 03:02:38


陸廷軒伸手朝陸清寧頭頂摸來,嘴裡還欣慰的說道:「三娘真是長大了,看來這些日子跟著二太太和你姑母學了不少啊。」

陸清甯強忍心頭厭惡,任由他那大掌在頭頂撫了撫,依舊垂頭低聲道:「爹爹說的是,全靠娘親和二嬸娘、姑母的教導,三娘早日長大,也好為爹爹和娘親分憂解難。」

「你娘被她們胡鬧嚇到了沒有,要不要找個婆子去請郎中來?」陸廷軒破天荒的知道關心起謝氏來。

陸清寧搖頭:「娘親確實不大舒服,可方才那些事兒沒處置清楚,娘親也不敢輕易叫哪位媽媽出去請郎中,說是怕郎中撞到院子裡的不像,平白給爹爹丟臉。」

又抬臉綻開欣慰的笑容:「眼下可好啦,爹爹來得及時,替娘解了大心寬,三娘這便叫高媽媽親自去請郎中回來給娘親把脈,爹爹只管回前院忙去,等郎中走了,三娘便找個媽媽去給爹爹報平安,爹爹放心罷。」

陸廷軒頻頻點頭,「既是如此,爹爹便不去打攪你娘歇著了,若有需要的珍貴藥材,記得寫下來給爹爹送到前面去,爹爹立時打發人出去採辦。」

陸清寧一邊應聲,一邊將陸廷軒一路送達大門外,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方才狠狠的咬牙暗道,恐怕這大種馬是沒臉見她娘罷,跑得倒快!

在外面折騰了這麼半天,也不知道太太有事沒事?

等陸清寧急急忙忙回了正房,低頭穿過西次間欲往內室走,卻覺得西次間裡有動靜兒,抬頭一瞧,謝氏倚在木炕上笑盈盈的望著她,高媽媽站在炕邊一臉欣慰的笑容,就連槅扇門邊的施紅和點翠亦是滿臉微笑。

敢情這幾個人都躲在西次間裡偷聽呢!怪不得她在院子裡時總覺得不大對頭,可惜今世這身子不是她原裝兒,各種反應都不如前世靈敏,說什麼也沒想出是哪兒不對……

見謝氏伸出手欲拉她上炕,她小心翼翼的打量了謝氏好幾眼,見的確是平安無事的模樣,方端端正正坐在謝氏身邊,這才靦腆的笑道:「都這樣瞧著我,我都害臊了。」

謝氏撲哧一笑,伸出手來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個鬼精靈,心眼子真不少!」

點了她這下,謝氏又頗帶些撒嬌的意味朝高媽媽埋怨道:「奶娘您說,我這麼老實一個人,怎麼偏生養了一對鬼精的孩兒呢?」

跟這孩子方才鬧起來的那些事一比較,她那不同式樣的兩種賞賜,還有那四啊五的排行,實在是說不出口的小伎倆啊。

雪芳在老爺嘴裡都成了姑娘,幾位姨娘還要輪番去踏雪苑做惡人,這孩子,將這水攪得夠混!

高媽媽呵呵笑了個夠,方才說道:「三姑娘瞧見沒有,太太這哪裡是埋怨,分明是炫耀呢。」

又正顏道:「過去的些許年裡,太太守成守得多難!今兒老奴才從三姑娘的作為中嘗到了攻城拔地的歡快!」

陸清寧輕呵了一聲:「高媽媽好像女將軍!還要攻城拔地!」

她這一聲大驚小怪的輕呼,立刻惹來滿屋的笑聲,可謝氏隨即便掩了口:「會不會聲音太大,叫外面聽見?哪有我們這樣幸災樂禍的?」

高媽媽笑得不行:「三姑娘將太太都帶壞了,說話像個孩子似的如此促狹。這偌大一個千疊園,難不成都不敢笑了?」

說是如此說,高媽媽心頭卻感慨道,可憐的姑娘,怕是從打嫁進陸家門兒那天起,便不曾如今日這般淋漓盡致的高興過吧。

甚至連她都記不起上一次大笑是何時了,是六少爺降生那一天麼?不是的,那時的她和姑娘,更多的擔心是壓在六少爺頭上的兩個庶子吧……

「高媽媽,勞您親自跑個腿兒請陳爺爺來一趟吧,方才老爺問起太太,我說太太不舒服呢……」陸清寧不好意思的商量道。

高媽媽的感慨立刻被打斷,卻沒有半點不快,反而笑著應聲:「老奴只顧得高興了,倒把這茬兒給忘了,老奴這就去。」

謝氏卻在一邊幽幽的來了一句:「奶娘年歲大了,我真不忍心叫奶娘這麼日日擔驚受怕的,還要時不時的出宅替我跑腿兒。」

高媽媽一驚,立刻顫抖著聲音問道:「太太……太太莫叫奶娘出去養老,奶娘還能伺候太太幾年呢,還想替太太照顧小少爺呢。」

謝氏心下衡量了良久,方才又道:「恐怕最遲明年秋,您的娘家侄子便又得來接您,我再想留您也留不住啊……」

「大姑娘在莊子上待了快一年了,什麼樣的性子也該磨礪得差不多了,等我抽空商量了老爺,便將她和石媽媽都接回來罷!」

高媽媽緊著擦掉眼角的淚。明年秋,還好還好,太太的產期在今年臘月底,她還能幫著太太帶帶小少爺。可是那大姑娘……

「等太太生產之後再接她們不成麼?三姑娘好不易打發了外面一群虎狼,太太為何又要再接回來一個放在身邊呢。」高媽媽急得嗓子都啞了。

陸清寧垂眸回憶,這個大姑娘到底是個什麼樣兒的人。可腦海裡的記憶裡只有那麼零星的片段,譬如幾年前的一個春天、太太似乎小產過一次?之後大姑娘也被禁了足,在清嫵園裡一關便是兩個月……

再結合起那位姑娘沒多久又被送到莊子裡去,還有高媽媽的急切阻攔接她回來,這大姑娘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呢!陸清寧如此判定後,忙抬頭附和高媽媽的話道:「媽媽說的是,太太急需養好身子,不忙著接她們回來。」

「便算是石媽媽回來,太太多了個助力,也不急在一時,太太還是從長計議吧。高媽媽擦擦淚洗把臉,先去辦差,別的事兒回頭再說。」

也許謝氏從今兒這些事裡嘗到了主動攻擊的快樂,便想趁勝追擊,將那大姑娘也提溜回來好好訓誡一番,不想再留著她在莊子上逍遙自在了。可大姑娘若真不是個好鳥兒,又能自在多久,何必眼下給自己這邊添麻煩。

謝氏聽了高媽媽和陸清寧的話,也緩緩點頭。她方才只是心疼奶娘,全然忘了自己這不足三個月的身孕了,「是我想的不周到,千疊園打今兒起也許能真正寧靜些日子了,我偏生要給自己個兒找事兒做,真是個不會享福的。」

高媽媽被陸清寧吩咐了一遭,又聽太太這麼說了,心裡的大石頭終於落地,洗了臉出去請陳郎中過來把脈不提。

這廂陸清寧便喊著點翠施紅扶太太進內室:「這木炕又硬又窄的坐著不舒服,不如還是回床上躺一躺吧,娘親只管好好歇著,外面有我呢。」

什麼一動不如一靜的說法,對於陸清寧這個做過特情的人來說,遠遠不止是字面的意思。

她認為所謂的一靜,不過是靜靜觀察破綻,以期之後的一動能達到雷霆一擊的效果;而不是說就像謝氏常年所用的這種法子,你動你的我靜我的,彼此兩不相干。

既是從今日敬茶之事上下手了,效果又異常的明顯——雪芳的姨娘身份被大老爺一口否定,沁玉雖如願以償,想必短時間內也不敢如何,便從今日開始,將大房裡裡外外換個模樣兒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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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3:02:18


又轉頭吩咐另一個婆子道:「金媽媽您往前院跑一趟找老爺,就說是我說的,雪芳姑娘出身不好,動輒便想往前院兒男人紮堆的地方跑,需要學的規矩實在太多了,踏雪苑閉園一個月,先叫她學學規矩再出來見人,省得給老爺丟臉!」

「至於教雪芳姑娘規矩的人,也不用另選了,便叫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輪流教導便好,其他人不許在踏雪苑隨意出入!」

陸清寧只管交代來交代去,一不留神便被雪芳欺到了身邊,一個指頭險些指到她鼻子上:「你、你欺人太甚!」

陸清寧大怒,揚手便是一揮,揮飛雪芳那胳膊的同時,一隻手迅速照著雪芳的脖頸而去,只聽哢吧一聲,又聽得雪芳哎呦一聲慘叫,人便軟軟的朝地上癱去。

她陸清寧才不屑去抽這臭女人的臉,她那一掌,是直直奔著雪芳的頸動脈去的。雖然眼下這幅身子骨不盡如人意,可位置選準了,依然一砍一個準兒。

「住手!」似乎是陸大老爺陸廷軒的聲音,聲音裡還包含著無數的震怒。

陸清寧緩緩回頭,果然是陸廷軒來了,見他身邊還站著一臉忐忑的金媽媽,顯然是沒等出門便跟他撞上了,她不由一臉淒然的笑容。

這個種馬男這麼不放心太太?太太一直這麼寬厚忍讓,他都不放心,還扔下前院的庶務不管,跑到後院來給新姨娘撐腰?

陸廷軒方才也沒想到,動手打他新姨娘的人竟然是女兒三娘,還以為是哪個小丫頭撒野呢,怒喝自然便擋不住般溜了出來。

再看陸清寧一臉悽楚,他只覺得渾身發涼,良心也稍稍有些不安不起來,可隨即便冷了臉大步走來:「三娘這是做什麼!你雪芳姨娘犯了錯,便找個媽媽好好教她規矩麼,怎麼你個小姑娘家如此不矜持!」

陸清甯依然一臉的悽楚:「找個媽媽教導她?三娘身為陸家長房唯一嫡女,都沒個教養媽媽,只有個奶娘身兼數職,給她找個教養媽媽?四妹妹犯了錯,至今還關在清雅園禁足,都沒個教養媽媽,給她找個教養媽媽?」

陸廷軒不由一臉訕然:「爹爹不是那個意思,爹爹是說,金媽媽湯媽媽便能勝任……何勞你個金貴的姑娘動手?」

「老爺要給奴做主啊!」雪芳此時也悠悠醒轉,抬眼瞧見陸廷軒來了,立刻連滾帶爬的過來求救,一雙素手緊緊拉住他的袍子不放手,宛然是抱住了救命佛爺的大腿了。

陸清甯早發現了陸廷軒的些許歉疚,既是如此這戲也好演了,又是淒苦一笑:「爹爹說得是。誰不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叫幾位媽媽替太太教導她一下便好。」

「可您問問雪芳姨娘,她同意麼。大清早尚不等見到太太的面兒,便在這院兒裡跟沁玉姨娘撕扯起來,嘴裡還不乾不淨的罵罷這個罵那個。」

「您再問問幾位媽媽,哪個不是拼命的勸阻,直說敬茶是件大事,勸兩位姨娘以大局為重,這位姨娘卻不依不饒,將幾位媽媽嚇得根本不敢再開口,只因一勸她她便要往前院兒跑。」

陸清寧並沒撒謊。她之所以早早的來了,又端端的撞上雪芳和沁玉打架,卻不叫高媽媽進去跟太太回稟,便是想看看這雪芳是個什麼路數。誰知這也是個上不得檯面的,打不過便要去告老爺……

陸廷軒聽了她的話,立刻狐疑的望向雪芳。要知道這裡可是陸家後宅,這雪芳也不再是什麼客人都招待的青樓女子,怎麼能夠不顧臉面隨意往前院兒跑?

雪芳自小長在青樓裡,因了天生貌美,老鴇總想待價以沽,因此也不曾叫她輕易接客;她認識陸廷軒時,確實也還是個清倌兒,陸廷軒被她的美貌吸引,立時便花了大價錢將她包下。

可就算她當真是個清倌兒,青樓裡又不比尋常人家,怎麼會教給青樓女子如何在後宅生存?便是教過,也不過是說,靠你的美貌和千嬌百媚將爺拴住便萬事大吉,哪是什麼正經路數。

因此雪芳也確實不知道,在這種大戶人家裡,是不能隨意往前院那種男人聚集之處隨意亂跑的。如今被陸清寧當著陸廷軒說破,她立刻覺得滿面羞臊,之前想好的、諸多撒嬌賣癡之類的話語也再說不出口。

陸廷軒見雪芳面有羞愧,立刻怒火上頭,撩開大腳便將她從自己腿邊踹開……

雪芳挨了這個窩心腳,心口疼得更說不出話來,陸清寧卻猶覺不夠,一臉委屈的對陸廷軒說道:「雪芳姨娘沒來之前,誰不說太太寬厚賢良,因此使得老爺妻妾和美,子女成群,真真兒是個天大的福分,就算在天穎府,也是一段美談。」

「誰知她一來,便說老爺的妻妾是以太太為首的一群怨婦。沁玉姨娘替太太分辨兩句,便被她薅下好大一撮頭髮,若不是幾位媽媽拉得緊,沁玉姨娘昨日大喜,今日破相……」

「三娘被雪芳姨娘這些舉動嚇得夠嗆,毛媽媽直說不叫沁玉姨娘帶壞了三娘,雪芳姨娘卻依然口不擇言,三娘、三娘哪裡受過這種委屈啊!」

陸清寧說到這兒,便有淚珠滾滾落下,「有個這種不守規矩的姨娘,三娘往後如何做人!咱們陸家的姑娘如何做人!」

陸廷軒是個軟耳朵,這是原主兒給她留下的寶貴記憶。既是軟耳朵,今日聽了今日信,明兒再聽了不一樣的,也許便會轉頭信別的。

於是她今日最要緊的事兒,便是給這雪芳搞個長期的禁足出來,日子久了,他聽得雪芳的不是越來越多了,饒是這女人有萬般手段,恐怕也不好扭轉乾坤吧!

果然,陸廷軒是越聽下去臉色越精彩,不由回想起前些天老太爺罵他的那些話:若要納妾,有的是良家女子和家生丫頭,為何偏偏要選個青樓女子!

青樓女子自小缺乏教養,除了學些諂媚男子的手段,處處上不得檯面,你一要當心她背著你勾引外男,二要當心她帶壞咱們陸家姑娘的名聲,三是可能要白白養著她一個癟肚皮,你何苦來哉!

他當時還覺得老太爺實在太言過其實了,如今再回頭一看,老太爺說的可不是句句在理!

這種不顧他臉面的臭婊子,挑撥他妻妾不和的臭女人,妄圖帶壞他家姑娘的爛汙貨,竟值得他豬油蒙心的抬舉,他陸廷軒也當真瞎了眼,偏生忘了青樓女的不貞不淑!

「金媽媽毛媽媽,你們倆人兒再帶上兩個精幹的婆子,將雪芳姑娘送回踏雪苑,沒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出入!」陸廷軒紫著臉膛吩咐道。

兩位媽媽強忍著歡喜麻利的應了聲,轉眼間,幾人已經拖著雪芳消失了。

陸清甯趁著媽媽們拖人時,偷偷抬眼望瞭望陸廷軒的臉色,見他確實是怒到極致,便垂頭低聲道:「方才爹爹沒來前,三娘也這麼說來著,正想叫金媽媽去徵詢下爹爹的意見,誰知爹爹便來了。」

「三娘還想叫金媽媽給爹爹帶個話兒來著,左右雪芳姨娘……」

「什麼姨娘,叫雪芳姑娘!」陸廷軒怒喝般打斷陸清寧的話。

她慌忙點頭:「是,左右雪芳姑娘已經進了陸家的門,成了爹爹的人,一直關著也不好,總得叫她學些規矩,等規矩學好了,也不是不能不出來見人不是?」

「太太懷著身孕,身邊又離不開伺候的媽媽們,好在其他幾位姨娘都是懂規矩的,不如叫幾位姨娘替爹爹和太太分分憂,輪班換著往踏雪苑去,該教導教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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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3:02:01


陸清寧微微皺眉低頭看她,眼神冷得嚇人。沁玉頓時嚇得一哆嗦,趕緊將手中的裙角放開,卻依然還是痛哭流涕懇求,反反復複就是饒了奴婢那幾個字。

要知道她做了好幾年通房丫頭,昨晚好不易抬了房,三姑娘一句話便將她打回原形去,這叫她情何以堪!

卻見陸清寧沈吟了片刻,終於笑道:「你……還不錯,雖然有時候潑了些,喜歡來給太太添麻煩,動輒便是長跪不起,不過關鍵時刻還知道維護太太,這便很不錯了。」

「不過你方才做得真不對。雪芳姑娘再是如何不敬太太,畢竟馬上便要敬茶了,你便該先顧全大局不是麼,你在太太的院子裡跟她扯什麼?等正事兒完畢,再要個誰是誰非的說法兒也不急不是?」

「你這麼一弄之下,倒叫我看不懂了,你到底是想維護太太啊,還是想給太太抹黑啊?你也曾經是太太身邊的人,怎麼這麼點子小事都看不清?」

「太太是賞罰分明的好主子,跟在太太老爺身邊伺候是你的福氣,你偏偏自己給搞得一團糟,若還是不知悔改如此糊塗下去,我今日救得你,明日救得你,我還能天天救得你?」

沁玉一時聽不懂陸清寧到底想說什麼了,這一會兒誇讚一會兒訓斥的,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啊?

卻見陸清寧又是一聲冷笑:「敢情我這麼多話都對牛彈琴了!」

沁玉慌忙伏倒在地:「三姑娘,奴婢知錯,奴婢往後再不敢給太太添麻煩,再不敢來千疊園撒潑耍賴,太太召奴婢來伺候奴婢便來,不召奴婢來,奴婢、奴婢便好好在院子裡繡花做衣裳,念經替太太和姑娘少爺祈福!」

「這就對了嘛!」陸清寧輕笑:「不過咱們且將醜話說到頭裡,方才那些話,只當你發了誓了,今後若有反悔或有違犯,天打雷劈!」

這話是她低身附在沁玉耳邊說的,隨後便直起腰身對著廳堂裡喊道:「施紅姐姐沏一碗茶,再請太太到廳堂就坐,四姨娘要給太太敬茶!」

又低聲對沁玉道:「四姨娘莫以為敬了茶便萬事大吉,稍後的懲罰也免不了,你忍一忍……」

沁玉才不管什麼懲罰呢,只要不要了她的命,什麼懲罰她都能受。立刻含著淚抬頭道:「奴婢謝過三姑娘的大恩大德!」

俗話說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三姑娘說得好,她沁玉確實是潑了些,可她卻也是為了爭個名分,爭個做回真正母親的權力。

如今名分有了,還能壓那個雪芳賤人一頭,避子湯也停了,保不齊哪天便能懷上一個,就此說三姑娘是她的再生父母也不為過!從此她沁玉就是三姑娘一條狗,三姑娘叫她咬誰她絕不猶豫!

此時的沁玉並不知道,便是她眼下這決定救了她。今後的許多年裡,雖然她並不曾給陸大老爺陸廷軒生下一男半女,直到老死,卻也始終衣食無憂……

而那個雪芳,雖是被毛媽媽給了幾個大嘴巴,卻是耳不聾眼不花。尤其是聽到陸清寧高喊四姨娘要敬茶,她幾欲瘋狂。那個該死的通房丫頭都能壓她一頭,這怎麼可以!

卻見陸清寧轉身朝她走來,雪芳立刻勉強壓住心頭怒火。

方才那個通房丫頭伏低做小得了好處,都被她看在眼裡,她也明白不能跟眼前這位三姑娘對著幹,越對著幹越不討好。

可叫她跪在地上磕頭求饒,無論如何她也做不出啊,那麼她該如何是好……

「雪芳姑娘的膝蓋好金貴,卻全然忘了自己已經是我們陸家的奴才了!」陸清寧冷冷的話語響起,就像灌進雪芳耳廓裡一個大炸雷,「若早知道雪芳姑娘跪不得,這茶壓根兒便不用準備了。」

「難不成你聽說過誰家的姨娘是站著給正室敬茶的?」

雪芳又驚又喜的抬起頭,三姑娘這話是說,她也可以進去敬茶?只要太太願意接她的茶,跪一跪也無妨麼,老爺今兒早晨還交代來著……

陸清甯卻根本無視她的驚喜,只管冷冽的盯著她打量:「嘖嘖,這臉上的傷怕是得養上十天半個月了。」

雪芳頓覺滿心委屈,淚珠子也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滾落:「請三姑娘給奴、給奴婢做主!」

陸清寧只覺得渾身一冷。這是什麼作風,不管對上男女老幼都是這幅腔調這幅模樣兒,還真不愧是青樓出身的紅姑娘!

毛媽媽站在一邊將這一幕看得真亮兒,立刻低聲呵斥道:「快快收起你這套嘴臉!若是帶壞了我們家姑娘,重新將你買回窯子裡去!」

陸清寧低頭忍笑。這毛媽媽真有趣,先頭一句還像模像樣的呵斥人家呢,後面這半句可真是不著調,當著她面兒說什麼窯子,笑死個人!

毛媽媽也立刻覺察到自己的話語不對勁,可當著雪芳的面兒又不能自抽嘴巴,只好對著陸清寧擠眉弄眼,言之意下便是您大人大量饒了老奴這一回。

陸清寧不在意的對她擺了擺手,心中卻道,若是可能的話,真該跟太太張回口,將這毛媽媽要到清寧園去。

經過這小一個月的觀察,近身服侍她的幾個已經瞭解得差不多,都是可以信賴的,穩兒轉兒兩個小丫頭和廚房的兩個媳婦子也不錯。

可那幾個粗使婆子……除了守門的童媽媽,分明沒有一個好鳥兒!不是借著抬水進淨房時四處亂瞧亂看,便是偷懶躲清靜的懶蟲,她陸清寧的院子裡可不需要這種混飯吃的貨色!

而那被毛媽媽呵斥了一回的雪芳,此時只管低頭抽泣,抽泣聲越來越大不說,瘦削的肩膀和腰肢還隨著抽泣的節奏一抖一抖的,分明是過去那種惹男人垂憐的手段。

陸清寧見狀,也顧不得再打自己的小算盤,只管一臉厭惡的看著她,好想一腳將她踹飛——宋姨娘便是朵小白花了,如今又來個更甚的,真真是討厭死人了!

正在拼命的壓抑怒氣,便聽得高媽媽的聲音在身邊響起。陸清寧抬頭看去,原來高媽媽是送沁玉出來的,看來敬茶還挺順利。

沁玉見她抬起了頭,也慌忙走過來給她施禮告退:「奴婢這便回去了,三姑娘可有何交代?」

陸清寧微笑搖頭:「四姨娘只管守好自己的本份便好,還有……我方才跟四姨娘提起的懲罰,午後便到。」

沁玉格外恭謹的應聲,便側身退後直到下了臺階,又恭敬的跟高媽媽說了聲請回,沒一會兒便消失在千疊園大門外。

高媽媽也便往廳堂裡走回去,臨進門檻前,還不忘給了陸清寧一個贊許又鼓勵的笑容,隨後便將廳堂門口卷起的竹簾放下了。

雪芳被高媽媽這個舉動徹底嚇到了。看來太太這是真不打算接她的茶了?於是也不再猶豫,一跺腳便要朝門外跑。

「毛媽媽將她拉住!」陸清寧這個氣呀,那真是不打一處來。

這個死女人想跑哪兒去?去前院兒找老爺告狀?她不要臉,大房還得要臉,太太還得要臉!

「雪芳姑娘還真是沒規矩!太太的院子是你想來就來、想走便走的地方麼?毛媽媽,替太太掌嘴十下!」陸清寧怒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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