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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6:57:48

《閨秀本賢良(卷三)》作者:棠挽

項瑤覺得和達官顯貴打交道實在麻煩多,
她那成了藺王側妃的好妹子老對她挑釁,
嘖,腦子有病才會理她,何況自己正忙著養胎呢!

不料她妹子竟對小皇孫下毒手並栽贓到她身上,
害她被迫“參觀”了一回大理寺的牢房,
所幸她早有防備,又有宋弘璟給她當靠山才倖免于難,
反正她夫君都發話說有他在了,她怎麼惹事都不怕!

然而藺王這一家子實在難搞,兩輩子都甩脫不掉,
她才讓不聽話的妹子受教訓,藺王妃就跑來要她幫吹枕邊風,
唉,只怪她家夫君太有能耐,皇子們個個都想爭取他的支持,

可惜他們都不懂宋弘璟,那傢夥滿腦子只想和她生孩子!
哪知拒了藺王妃卻換藺王親自來堵她,
最恐怖的是他竟對她說:“瑤兒,離魂歸來,本王甚是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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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1-1 17:12:11


    月光柔柔,女子眉眼柔和,懷抱孩子,刻畫入心。

    馬車駛到宮門,下車的功夫倆個小的就醒了過來,宋弘璟抱著活潑的平寶扶了項瑤一把,平寶登時就遞了身子向項瑤,一如脫韁的野馬,一隻腳還踹著宋弘璟的胸口,顯得迫不及待離開。

    “……”宋弘璟默默摟住,側過身子與項瑤並行。

    平寶依舊昂著腦袋探看,一手慣性含了嘴裡,宋弘璟拿帕子擦,小傢夥扭頭伸了爪子在他臉上按了個濕乎乎的五指印。

    “……”糟心孩子。

    項瑤撲哧笑了出聲,拿了自個絹帕給宋弘璟擦臉,“老夫人說平寶像你小時候。”

    宋弘璟感受到了來自祖母的會心一擊,一掌並不用力的拍了小胖墩的屁股上,後者咧著沒牙的嘴笑,當是玩鬧。

    兩人並行走著,前頭有宮人引路,不清楚顧玄胤是鬧哪出,只跟著走著,行徑一苑,瞧見嬤嬤拿著染血的衣裳出來,還隱約能聽到女子亢奮咒駡,漸漸虛了氣勢。嬤嬤見了二人行禮,道是驚擾,項瑤瞥了一眼上頭所書沈淵殿,暫態明瞭關押在裡頭的是哪位,那位曾經的皇后倒是活得最是長命,隨即認出其中一位嬤嬤似乎是熹妃身邊的,此刻往衣服底下藏了什麼,卻沒半點好奇心。

    是非之地,是非事,端看何人熬得出頭,就譬如現下的皇太后。

    到了周堤前,二人瞧見站在河畔的顧玄胤夫婦,一身玄錦常服,頗是低調。待近了跟前,便聽顧玄胤遣退宮人,宋平擰眉諫言跟隨,止在了顧玄胤信任笑意裡,“你是信不過你前主子?”

    “臣不是這個意思。”已經榮升侍衛長的宋平頓時一臉緊張,惹得顧玄胤哈哈大笑,搭了宋弘璟肩頭一道上了備下的畫舫。

    宮內河上飄了數盞宮燈,與月光爭輝。

    閘門開,畫舫順勢而出,駛向城外京都最是繁華的湄公河,兩岸攤販遊人不絕,舞獅雜耍共慶,饒是熱鬧至極。

    項瑤與項青妤許久未見,少不了說姐妹貼心話的,顧玄胤與宋弘璟一道上了畫舫甲板看外頭景色。

    “你當真要去邊關?”顧玄胤沈吟問道,眸中映襯月色,顯了幽深。

    宋弘璟慣是冷清表情,聞言挑了眉梢,“山高皇帝遠。”

    “……”宋將軍,你這樣很容易失去你唯一的朋友。顧玄胤眼瞼微垂,斂了嬉笑神色,“當真不留?”

    耶律宗能集結人捲土重來,本身就是件可疑的事情,周邊小國未必沒有以蛇吞象的心思,而他回去邊關將軍府既能穩定軍心又能鎮守疆土,更何況他和阿瑤都覺得京城裡彎彎繞繞多,想過平淡簡單日子,祖母願隨他們一道離開,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決定。

    見他鐵了心思,顧玄胤氣他不爭氣似的橫了眼,“這外頭的削尖了腦袋想占京城的差事,你倒好,立了功勞還非要往窮鄉惡壤跑。”語調最後落了失意,“等朕的登基大典過了再走罷。”

    “嗯。”

    宋弘璟寡言,眺著江畔人流如梭,歡聲笑語,複又啟唇,“你看,太平盛世。”

    顧玄胤亦是瞧向,與前些時日截然相反的歡騰景象,不由咧了嘴角,“每年中秋回來,朕讓你瞧瞧什麼叫太平盛世。”

    “好。”宋弘璟看著這人豪氣萬丈模樣,眼底暈開笑意。

    顧玄胤正經不到片刻,又恢復嬉笑神色,“聽說宋將軍豔福不淺,在曜城險些又成婚,嘖,真是招人的很,來讓朕看看,哪點比朕強了。”

    “……”宋弘璟看著某人伸出嫉妒的爪子就往他臉上撓來,繃著一張無表情的臉,眼底露了無奈,“別鬧。”

    “我沒鬧。”顧玄胤一本正經地看起宋弘璟面龐,直到把那死人臉給揉活沒了,笑意更甚。

    宋弘璟到底顧忌著君臣身份,卻讓某人更是得寸進尺,正好尋來的項瑤與項青妤瞠目結舌看,兩個當爹的差點滾到一起去。

    “打擾了……”

    “阿瑤!”

    “青妤!”

    煙花陡然在天空炸開,無比絢爛地映照幾人面孔,俱是洋溢幸福笑容。

    八月末,金桂飄香,顧玄胤登基的日子是欽天監仔細選的良辰吉日,諸事皆宜。世安苑裡,項瑤從床上悠悠轉醒,睜了眼就瞧見身旁躺著的宋弘璟支了胳膊瞧,不知已經看了多久。

    “怎不叫醒我?”項瑤看了一眼外頭天色,嗔怪道,不願在這日子遲到。

    宋弘璟伸了胳膊,將人壓回了軟榻,故意橫了上身過去,道。“尚早。”那聲音低沈暗啞,攜了剛睡醒不久的慵懶,撩撥耳朵。

    呼吸的熱氣攪在皮膚上,纏綿悠長,身體隱隱地泛起一陣酥麻,偏生那人像是故意似地輕輕含住她耳垂,慢慢舔咬逗弄,惹得身子輕顫,從尾椎升騰起的酥麻近乎讓她亂了呼吸。

    “宋弘璟!”項瑤竭力穩著氣息,嗔眼向自開葷後就不知節制為何物的某人,一大清早又是……卻又不敢大了聲音怕吵著在一旁小床睡著的孩子。

    宋弘璟將人囚於身下,不知怎的回想起在駱王府那次,陡然深邃了眸子,嘴角扯了一抹惡劣,“噓,別吵醒孩子。”

    話落低頭吻住了她柔軟唇瓣,探出舌尖細細地描繪著那美好唇形,卻也似乎只是止步於此。

    項瑤放鬆戒心的那一瞬間,宋弘璟忽然就那麼闖進來,勾纏著項瑤的舌尖,引領著她抵死纏綿。

    神志恍惚間,項瑤感覺胸前一緊,柔軟被人緊緊的攥在手掌中,隔著衣服肆意的揉弄著,炙熱的溫度從宋弘璟掌心傳遞出來,密切的貼合著她的肌膚,滾燙的令她忍不住顫慄不已。

    宋弘璟的大掌滑向被子裡包裹著的曼妙身子,經過這一陣精心調養,愈發顯得凹凸有致,此刻僅著的單薄褻衣下滑敞了胸口,半遮半掩的風情更是叫看的那個血脈噴張。

    項瑤眼神迷離地看他,他微微勾唇,然後俯下身,濕熱的唇落在她胸前,伸出舌頭輕輕舔舐柔軟尖端。

    兩人激烈的喘息聲中,項瑤呻吟出聲,臉紅如潮。

    宋弘璟將她壓在身下,故意磨蹭著她的身體,灼熱之處抵著她的下身,讓她感覺到他對她的渴望。熾烈的吻如燎原野火,落在耳畔的呼吸急促而粗重,項瑤的意識已經燒成一團漿糊,身子躲避似地微微拱了拱,卻更是貼合了宋弘璟弧度明顯的腰身,如此契合,惹得後者一聲悶哼,再是難忍往下沈去……

    “哇——”

    一聲啼哭驟然響徹屋子,項瑤幾乎在一瞬作了反應,便聽得宋弘璟一聲悶哼捂著某處背向了她。

    項瑤聽著小床裡小孩兒撕心裂肺似的哭聲再顧不得宋弘璟的受傷處,趿了鞋子,匆匆趕到了床邊抱起了哭鬧不止的平寶,柔聲安撫,以為是小孩兒做了惡夢。

    宋弘璟隨後面容僵硬地走到了她身旁,盯著她懷裡擾了好事的胖墩,眼刀子冷颼颼。

    平寶哭得更傷心了,睡得好好的,弟弟捏我,爹爹還瞪我,嗚嗚嗚嗚……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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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11:56


    項善明忍著想踹向兒子一腳的衝動,想著他為自己連法場都劫……忍了!而場內局勢亦是發生變化,蘇念秋是隨著一輛華貴馬車到的,馬車上還有駱王府豔陽的標識。

    駱王隨著馬車入場便凝聚了所有注意,自然一眼瞧見駕著馬車而來的宋弘璟,眸中閃過多重思緒,最終化為緊張戒備,所幸,只有一輛馬車,該是宋弘璟劫持了妧兒來的,稍是松了口氣。

    “用項家的命換你女兒的命,值當。”宋弘璟說著挑了馬車簾子,項瑤推著一名嘴上塞了布條手腳被縛的女子露臉,髮絲散亂,頗是狼狽樣,但依稀能瞧出是顧妧。

    駱王緊張地瞧向顧妧,暗忖自己擔憂的終成現實,這宋弘璟哪是那麼好掌控的……

    “宋弘璟,你是要造反麼!”

    “明明造反的是你罷。”環首刀一亮,轉瞬便橫在了‘顧妧’脖子上,大有不是我女兒一點不心疼的架勢,逼近了幾寸,刀身見紅。“這天兒太熱,曬著我夫人,選快點。”

    駱王險些被氣笑,可凝著顧妧脖子上停不住流血再笑不出來,一雙眼緊緊盯了半晌,宋弘璟回來,若這般交了項家人出去,宋家那一老一小到現在都未找著,何以牽制,心思一定,再看向顧妧眼中劃過痛色。

    後者似乎有所感應似的扭動身子,似乎是在求救。

    “宋弘璟,你若敢傷公主半分,朕定滅你滿門!速速放人,朕尚且從輕發落。”

    這話的意思便是不同意這筆交易,宋弘璟伸手在環首刀上彈了一下,撤回了刀身,在眾人以為連威風凜凜的宋將軍都受要脅束手就擒之際,一色墨衣盔甲的玄鐵營眾將如從天而降,將御林軍悉數盡擒。

    “反了,反了!”羅成高呼,一邊護著駱王後退。

    還未退至後門,就被從後門湧入的黃衫軍擒了正著,數十柄刀劍一同相向,只要人一動,隨時能捅個對穿,叫駱王與隨侍驚得再不敢動彈。

    “宋弘璟,朕是真龍天子,你敢這麼對朕!”駱王尤是叫囂。

    話音甫落,便見一道明黃身影自黃衫軍之後緩步踱出,“你說,誰是真龍天子?”

    “皇……皇兄?”駱王身子不受控制地逼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瞪著本該臥榻的景元帝。

    景元帝眸中怒火叢生,身後是跟隨而來的樊王與樊王妃,樊王瞧了眼內場情景,暗忖趕到的正是時候,遠遠與宋弘璟對了一眼,這刻才算真正放了心的,這混蛋還真是命硬,而和蘇念秋到他府上的還有一名苗疆來的蠱師,他藉著探望之名入宮,有宋平保駕護航,才有現下一幕。

    “駱王包藏禍心,謀害於朕,企圖取而代之,惡行種種,犯上作亂,押入天牢擇日問斬!”

    “是!”黃衫軍領命,將亂黨悉數帶下。

    景元帝身形微晃,幸得顧玄胤扶了一把未至於垮,本就勞損的身子因著蠱毒緣故幾近掏空,自知不長久也。遂看向眼睛恢復的顧玄胤,含了幾分打量深意。宋弘璟攜項瑤近了跟前,行過禮後,道是護駕來遲。

    “你平安無事,太后也該安心了。”景元帝凝了他良久,終是道。

    暮色四合,鴉寂無聲。

    大理寺天牢,顧玄曄老神在在地等著好消息,卻猝不及防地看到戴著鐐銬枷鎖的駱王被推進了對面那一間,猛地變了神色。

    成王敗寇,大抵是第二次經歷,駱王反倒顯得有些平靜,對上顧玄曄驚愕神色,瞟了一眼就未在關注,反而在宋弘璟來時扒住鐵欄問道,“妧兒呢,你把妧兒怎麼樣了!”

    宋弘璟提著一小孩兒進來的,赫然是顧琰,小小年紀一臉凶戾,似乎想撲上去生啃了宋弘璟,卻被他一把拎進了駱王所在牢房中,一家團聚。

    “混帳,畜生,枉我阿姐對你那麼好,你怎麼能……”顧琰像是氣得語塞,同樣扒在欄上想抓著宋弘璟咬了洩憤。

    宋弘璟置若罔聞,倒是對於駱王多看了一眼,“駱王之前不是選了皇位,不要女兒了。”

    駱王臉色一差,顧琰藉著小胳膊細腿掙動鐵欄叫囂,“你胡說,我阿姐呢!”

    “死了,在曜城就死了。”後來那個不過是找人假扮,也是料到駱王會舍,轉移注意,拖延時間罷了。

    “死……了?”駱王踉蹌退了一步,先是喃喃不置信,可看著宋弘璟一副冷淡面孔不屑欺騙模樣,心猛地揪成一團,他的女兒……轟的靠著牆倒下,不得不舍是一回事,真聽到死訊又作另一回,駱王仿若一下蒼老,喃喃念著女兒閨名,難以喘息模樣。

    “阿爹,阿爹!”顧琰當即顧不得其他,奔到駱王身邊,焦急喚道。

    牢房對面,顧玄曄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這一幕,仿若才消化完自己落敗的消息,就對上宋弘璟平靜無瀾的眸子,看著卻叫人寒氣叢生。

    “四子顧玄曄集黨營私,不思悔改,勾結反賊,謀反篡逆,同判斬立決。”宋弘璟宣了聖上旨意,看著那人終於卸了臉上偽裝,露出複雜癲狂之色,挑了眉梢。

    “朕是天命所歸,哪個能殺朕,哈哈哈……”顧玄曄忽然向後退了兩步,端是身姿氣度,不可能的,他明明位登九鼎,坐擁天下,思及此,忙是用力擦了擦蹭了髒汙的囚服,“朕的龍袍髒了,要換一身,換一身……”不願再面了宋弘璟,反而縮向了角落,碎碎自語。

    宋弘璟無甚表情地凝著他,帝王夢碎,卻不願醒,而於他們來說一場噩夢結束,始作俑者瘋了並沒有讓人有多痛快。

    “來人,好好侍候藺王。”

    又是一年月圓,紛擾落幕,京城恢復繁華喜氣景象。景元帝因身子緣故退居二線,由樊王顧玄胤執政,安心做了太上皇,與如今已是皇太后的熹妃去了避暑山莊休養,而顧玄胤在處理駱王、顧玄曄等反賊的餘黨時,項善琛等大臣勸諫因人量刑,對其餘黨從輕發落,終使一千多人得以活命,彰顯仁德。

    而當中值得說道的是藺王妃安瑾買通牢獄,把顧玄曄之前備著的項筠之墓刨了,待其死後與藺王合葬,不知三人到了底下會怎樣熱鬧。

    宋老夫人見著孫兒和孫媳婦老淚縱橫,她與曾孫兒躲在地下暗室,成日提心吊膽,如今終於放下一顆心,道是祖宗保佑,能讓二人平安歸來。趕著中秋,置辦了一大桌子坐下來一塊吃個團圓飯。

    沈氏這遭因著沈暄也是受了罪的,更理解老夫人心情,應了邀請一道過來用飯,今年多的除了沈暄一家,還有倆個小的,一下顯了熱鬧。

    桌上蔥油梭子蟹切塊後整合擱在粉絲上,蔥薑蒜爆熟,肉質細嫩、潔白;用炭火烤制的鹹香口味糯米藕,邊緣薄脆,湯汁收的略是濃稠的蟹黃豆腐,添了令人開胃的顏色……

    平寶和安寶已經是四個月多,看大家吃著,塞著手淌了口水。平寶長肉多,越發像個大白饅頭,扭著身子不老實想要項瑤抱。安寶則相對要安靜乖巧的多,窩在奶娘懷裡,烏溜溜的圓眼珠子直直盯著項瑤那筷子夾的魚肉,嘴巴微動,直把項瑤看得放不進去口,還好後來楊媽媽拿了煮熟的雞蛋,剝了殼後取了一點蛋黃加點水後,拿特製的小勺給倆小的抿巴,才好好吃了一頓飯。

    用過飯後,宋弘璟受召攜妻兒入宮,一輪圓月高高懸掛於空,馬車搖搖晃晃,坐在車子裡的倆個小的沒搖一會兒就閉了眼安睡,項瑤離開近一月,此刻滿是柔情凝視,覺得虧欠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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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1-1 17:11:41


    “從來都是你高高在上,想不到有朝一日會顛覆罷。”駱王不掩喜色,居高臨下地覷著景元帝,長久以來地壓抑爆發,露了痛快扭曲神色。“這都虧了你的好兒子,否則朕如何能這麼順利取而代之。”

    隨即揚眉,肆意笑道。“你的那些老臣就算想到朕謀逆又如何,不從朕,只有死路一條。宋弘璟是,那些世家貴族是,哦對了,也不乏貪生怕死歸順於朕的,還不在少數,皇兄啊皇兄,你這皇帝當的也不怎麼樣嘛。”

    景元帝睜著雙目,呀呲欲裂,眸中怒光恨不得撕了他般,也因著駱王所言,沈凝了心思,對於駱王起兵神速確是存疑,而後於宮裡被暗害,受他控制,若沒有人暗中助力,絕不可能……

    “妄圖跟我討價還價,真是死字怎麼寫都不知。”說罷,駱王拍了拍景元帝僵硬憤怒的臉龐,“待朕完成登基大典,就送你們父子地下團聚,屆時你再好好問罪罷哈哈哈……”

    景元帝一瞬眼睛暴突,瞪著駱王狂笑著離去背影,憤怒過後落了滿腔不甘與隱憂。大樑江山……真要落了他手中,當初與梁王推行,只怕百姓受苦……

    而出了寢殿的駱王,步子一頓,心血來潮道是去刑場觀看,順道迎顧妧回宮。羅成聽命,快速去準備,不多時,皇上攆車駛出了朱雀門。

    正午日頭毒辣辣地照在法場上,市井之地,最不缺人,來瞧看的頂著日頭探頭看,一邊議論紛紛。法場上一色白衣囚服的項家一眾跪在烈陽下,汗濕背脊,神色都是壯烈。獨獨除了……

    “哎喲,我的腿喲,我的腰哦……”項老夫人聲聲叫喚,一抬頭瞧見那鍘刀,一屁股癱軟在地,殷切切地扯了嗓子哭了起來,歹命哦……

    “母親……”項善琛皺眉略是尷尬地喚了一聲。

    項老夫人沒好氣瞪了他一眼,就是被這不孝子連累的,非要表什麼衷心,這下好了,都要被砍頭了。思及此,目光掃向來圍觀的百姓們,一眼就掃到了項允灃和他那不入流的娘,登時又火了脾氣,“狗賊,賤種!”

    這一聲暴喝惹得眾人附議,項允灃與柳姨娘所站空出一塊地兒來,京城局勢突變,老百姓們看著是是非非,對忠義之事向來熱衷,同情項家之余對奸臣走狗自然也是唾沫相向,對項允灃怕死當了新皇走狗一事作是抨擊怒駡。

    不知是誰向項允灃扔了雞蛋,啪嗒一下正中腦門,流了蛋黃糊住面孔,有這一開頭,番茄爛葉子隨之而來,紛紛往項允灃那處招呼而去。

    刑臺上項善明亦是對項允灃怒目而視,看著這幕十分解氣,早早就與他斷絕父子關係,奸商也就罷了,還沒一顆忠義之心,簡直枉為人也!

    項允灃堪堪直立,察覺一旁隨侍想要替他上前擋的意圖,暗中按住,抹開了被糊了一臉的蛋黃蛋清,勉強睜了眼,直直看向刑台父親所在,焦灼開口道。“父親,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該為祖母想想,累得她老人家一把年紀還要受這份屈辱!”

    秦老夫人原是垂首跪著,此刻捋了下被風吹亂的鬢髮,“老婆子活夠了,允灃啊,往後這日就不要來墳前磕頭了,老婆子受不起。”端得是大氣凜然,慷慨赴死的決絕。

    這話一出,項允灃紅了眼眶,一張俊臉陡然垮下,緊緊攥了拳頭,眼底露了受傷。

    突然,一聲尖銳高昂的皇帝駕到,止了項允灃單方面被扔擲的局面,一身明黃龍袍的駱王乘坐攆車到了刑場,隨行侍從將刑場團團圍住,一眾老百姓你看我我看你,稀稀拉拉跪了一片,沒膽子與刀劍真往來。

    主場官員忙是提了衣擺恭迎上前,駱王目光直落在最是顯眼的項允灃身上,隨即掃過一眾,露了深意,隨著判官上了主席。

    底下依舊跪著的老百姓偷摸瞧著,新皇上任,徵稅增多,卻因著殘暴手段敢怒不敢言。更何況被那麼多把明晃晃的大刀對著,連出的氣兒都變小心了。

    駱王像是很滿意自己所看到的效果,瞧了一眼日頭,像是詢了道,“何時了?”

    “回皇上,快到午時三刻了。”判官諂媚應答。

    而駱王身旁的羅成邁著小碎步堪堪隨上了台,隨著他附耳話落,駱王嘴角笑意擴散,終於來了……

    “那就斬了罷。”淡淡落了話道。

    判官躬身應是,折身從籤筒裡取了木牌,走到台前往下一擲,“行刑!”

    明晃銀光一閃,項允灃的瞳孔驟是一縮,一滴豆大汗珠滑落,倏地攥緊了手裡慣持的玉扇扇柄,噹啷一聲,同樣一束銀光襲向劊子手手中刀柄,擊落在地,驚起一眾冷汗。

    “有刺客,護駕,護駕——”羅成率先反應過來,扯著尖銳嗓子驚呼,一邊以身子擋在了駱王身前,隨著御林軍紛紛圍聚,慌張地瞅向了刑場處。

    項允灃隨著刺客製造起的慌亂已經到刑臺上,在一眾驚愕眼神中將秦老夫人扶起,“祖母,您還好罷?”

    “項允灃,你好大膽子!”駱王鎮定下來瞧著這幕,哪會想不通是這人要劫法場,一臉黑沈喝道。“給朕拿下!”

    項允灃長身直立,刺客等團團圍護,與御林軍惡鬥,項允灃見局勢已經拖不住,只得出此下策,已是豁出性命。看著前仆後繼而來的御林軍,從懷中掏了銀票朝空中一揚,“這銀票,誰揀著就歸誰。”便像撒紙般散了出去,人群中倏然自得,紛紛蹲下身子揀銀票,御林軍受阻,項允灃等得了喘息空隙,攜著項家一眾撤逃。

    而項善明此時也明瞭自己誤會了兒子,一身囚衣狼狽,看著身上比他還狼狽的項允灃百味交雜,效仿項善琛將上了年紀的老母背在身上,不願拖了他後腿。

    “你真當你走的了。”駱王直覺威嚴受到挑釁,看著這混亂局面,目光直追項允灃,“原還當你是聰明人,也不過如此。”言罷,伸手拍掌兩聲,於刑場外湧進一批弓箭手,盾護在前,一支支羽箭搭在弦上,蓄勢待發。

    項允灃倏地停住,與駱王堪堪對了視線,便聽他道,“你當真以為朕對你不設防?”

    “喪家之犬也敢做帝王美夢,真是笑話!”項允灃暗啐了口,拾起的劍橫在胸前,也已然是殺紅了眼。

    駱王叫他話語刺激,眯起眼瞧他,他圖項允灃的金山銀山,但若是傀儡不聽話,換個就是,遂揚手,吩咐弓箭手準備。

    場內經過方才混亂,此時都已經停歇,為了銀票打起來的也都停了手,撿到的一邊提著心關注著,一邊把銀票往懷裡塞,即使揪心項家遭遇,自個又往安全地兒挪了挪,怕殃及池魚。

    那一排弓箭手瞄準的,一個都跑不掉。

    “兒子,是我錯怪你了。”項善明忽然說道,引來項家一眾附和,都是愧疚。

    項允灃持著劍的手微抖,不知是為眼下這境況,還是為父親從未軟和過的態度受寵若驚,闔了眼,最想見的,是他剛剛娶過門沒多久的妻子,想到她沒和自個一塊,真是太好了——

    “二哥——”一聲熟悉喚聲打破英雄落幕戲碼,項允灃驀地睜眼,看著飛奔向自己的紅衣女子,登時露了詫異神色,一把扔了手中破劍,抱住了飛撲而來的身影。

    英俊不到半刻,某人膩味嬌羞道,“娘子,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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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11:26


    顧妧露了意外神色,沒想到突然從京中失蹤的玄鐵營會出現在這,難怪宋弘璟敢如此……

    “把地圖和名冊交出來,否則休怪!”宋弘璟便是聽到那對話提及,故此才決定留下來,否則絕對不會留著顧妧性命到現在。

    “勸宋將軍好好想想,單憑一個玄鐵營如何和這天下大勢作對!”話雖如此,可心中已然不抱希望,既然如此,那就同歸於盡罷……

    顧妧倏然彎了下嘴角,眸中已是主意已定,抬手瞬間驀然感覺胸口驀地一痛,便看到一把匕首插在那處,聯手中飛蠱都未來得及使出。

    項瑤捅出匕首那刻,手微可見顫抖,是因一直對顧妧抱有戒心,故此在她動作的一瞬先下手為強,然終究是第一次親手殺人,直到冰涼手心被宋弘璟握住,才堪堪回魂。

    顧妧的雙眸定格,掙著一瞬的茫然,最終化為狠戾不甘轟然倒下。

    “郡主——”

    “將所有反賊拿下!”宋弘璟牢牢抱住方才跌向他的項瑤,面無表情地下了命令。

    而地上,顧妧睜著一雙不肯瞑目的鳳眸,鮮紅自身下暈開,與喜服浸了一色。

    漆黑深夜,一輪殘月掛了雲端,不多時叫烏雲遮住,暗沈無光。大理寺天牢裡與外頭蛙鳴隔絕一線,寺吏噠噠的腳步聲在過道上回蕩響起,走到了最後一間關押顧玄曄的牢房。

    “出來,大人要審問。”

    顧玄曄順從,雖是在牢中,消息卻還是靈通,霍準已經被控制,那來審問的又是哪位大人?

    寺吏帶著人進了一間暗室,顧玄曄踏入的一瞬,抬手遮了眼,叫突然的光亮刺了眼睛。

    “退了罷。”坐在桌後的中年男子明黃袍子,金冠束髮,對了顧玄曄目光揚了笑意,“皇侄,好久不見。”

    顧玄曄亦作打量,見駱王以這幅形象出現便知這京城是徹底亂了,眼底匿了笑意,他就是要這天下亂,否則他何以出場,遂噙著淡笑喚了聲皇叔。

    “大膽,你該稱呼為聖上!”駱王身旁的近侍喝道。

    “噯,無妨。”駱王眯著眼,慣是一派和氣模樣,提了來的目的,“皇侄,那份地圖的另一半呢?”

    顧玄曄並無半點意外之色,與駱王目光相對,眸中各有算計,“若那另一半都給了,只怕我就沒命見到皇叔了,皇叔你說是不是?”說罷,揚了揚手中的鐐銬發出鐺鐺響聲,頗是諷刺。

    “皇侄哪裡的話,既是合作,當然講求雙贏,只是這幾日忙活忘了,來人,還不給藺王解了。”駱王半點不落尷尬,仿佛聽不出那話裡意思,讓人給顧玄曄解了鐐銬。

    顧玄曄活動了下手腕,故作漫不經心了道。“看來皇叔對那份寶藏很著急啊。”

    駱王被顧玄曄戳中心思,面上卻穩住不顯,實則確是焦慮,百萬大軍天天糧餉軍需都需要銀子,更別提即將登基所需後續,而當初顧玄曄托信使送到的是皇家秘寶地圖,他才有信心造反,可若再沒有銀子後繼,這位置哪兒坐的安穩。而顧玄曄知道全部的地圖,若讓他得了,只怕就沒自個什麼戲唱,故此一直冷著,於這事上,哪個急了,就輸了,然他已經等不及了。

    “我還是那句老話,寶藏平分,這天下……平坐。”以隴河為界,一分為二,各自為王。

    駱王落了沈肅神色,並不吭聲。方霸了權利,如何捨得分出去一半……

    “皇叔好好考慮。”顧玄曄並不著急他的答覆,說完慢慢悠悠地自行離開。

    一室燭火敞亮,駱王端坐於桌後,將其臉上陰沈映照無餘。

    “皇上,決不能放虎歸山!”近侍羅成皺著眉小聲提醒道。

    駱王如何不知,砸了桌上硯臺,方才顧玄曄行為無異於挑釁,偏生現下奈何不得。“朕就不信,還奈何不了一個廢皇子!”

    羅成附和,“皇上,不是還有項允灃那筆一百萬兩的白銀。”項家那倆個老的頑固不通,被下了牢獄,獨獨那位二公子算是聰明,進貢一百萬兩填充國庫,實則買命,卻沒個領情,最後只贖回了他生母,而與項家決裂。

    駱王聞言臉色稍霽,所謂民不與官鬥,這個項允灃確是個俊傑,懂得審時度勢,活得明白,有這位財神爺助勢,於他是如虎添翼!“項家總算還有個聰明的。”可那兩個老的,想到那辱駡之詞,不由又沈了面色……

    “妧兒應該啟程了,估摸著日子也就明後天抵達,就拿項家那些冥頑不靈的開道。”

    殺雞儆猴。

    流火七月,蟬鳴聲聲添了躁意。樊王府門口守門的侍衛百無聊賴地躲了蔭翳處,長矛垮垮抓著,背抵著槍休憩。

    “咱倆可真倒楣,派了這地方看門,一個瞎子有什麼好看的。”其中一人抹了抹額頭的汗,垂頭喪氣說道。

    另一人亦是同樣滿頭大汗,被那厚重盔甲捂得不行,“可不是,陳家那倆兄弟跟著去抄秦家,說道起秦家那些珍寶,嘿,那一個個眉飛色舞的,我看一定私藏了!”

    新皇上任三把火,把所有反對的安了名頭抄家的抄家,下牢的下牢,明顯前者是個撈油水的活兒,對比起來自然生了不滿。

    “唉,算了,往好了想,等皇上登基後,咱們這些從曜城跟著來的,定不會差了待遇的。”前面說話的那個自我寬慰道,忽然聽到馬蹄噠噠聲響,忙是叫喚起地上癱坐的同伴,一副嚴陣以待模樣。

    馬車在樊王府門前停下,從裡頭出來個頭髮花白的老者背了藥箱,步履蹣跚地下來,原還挺得筆直的侍衛嗛聲,又都垮了身子,臉上露了不耐,原來是替小皇孫看診的老東西,嚇他們一跳。

    “官爺。”老者撐開笑臉喚了一聲,身後帶著的徒兒背著只大藥箱子,作勢要給檢查。

    “行了行了進去罷。”侍衛攔過兩回後就再也懶得翻看,畢竟動一下都流汗的熱天氣,驅趕道。

    老大夫帶著徒弟進了樊王府,兩名侍衛又恢復之前狀態,一邊還罵了句老不死的麻煩東西。

    樊王府裡,顧宗保躺在床上睡著了,項青妤在旁打著蒲扇輕輕搖著,雙眼無意識地落了一處,顯然神思已經飄遠,噙了憂色。

    顧玄胤拄著盲杖進來,因著房中安靜,敲地面都小了聲兒,走到項青妤身旁收起,“在擔心項家?”

    項青妤回神頷首。項家一眾除了項允灃那支未被下牢,餘下的,連秦老夫人都……叫她怎能不擔心。雖不認同項允灃賣主求榮的行徑,可他花錢贖人的做法她是認同,卻偏偏沒個肯聽的,到今個……就是行刑的日子了。項青妤抓了蒲扇,眼淚不受控地掉下來,思及父母,再是傷心難忍。

    顧玄胤斂眸,拿帕子替她拭了眼淚,“去法場見一面罷。”他一個瞎子,還不至於連府邸都離不了。

    而後進來的老大夫躬身向二人行禮,身後的小徒兒取下背囊,露了一張嬌俏臉龐,令人大感意外。

    “蘇姑娘?!”

    巳時近末,皇城內,黃牆琉璃瓦折射陽光點點,晃了人眼。駱王,不,如今已是黃袍加身的萬歲爺撩了袍子一角踏入寢殿,臉上揚了笑意,是估摸著日子,他的掌上明珠該到了。

    而龍床上,景元帝僅著褻衣筆挺躺著,在見到來人後一雙眼睜得極大,蹦出強烈憤恨。

    “皇兄。”駱王喚了一聲。

    景元帝顯然被控制,不能動彈身子,只一雙眼骨碌轉著,傳遞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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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11:11


    宋弘璟的食指摩挲著女子瘦削肩膀,對於她的投懷送抱咧了嘴角,底下不著一縷的身子一覽無餘,用更熱烈的行動表達心中情感。

    活著遇見真好……

    項瑤有些受不住,捂住嘴不讓津液溢出,偏宋弘璟故意地用舌尖描摹她的耳廓,專挑著她的敏感點下手,眼神已近迷亂。

    宋弘璟略略撐起身子,注視著身下極端誘人的美豔景致,但見素梅雪白的素顏染上緋紅,半睜牛合的媚眼如絲,紅唇也因他的激吻而泛著異樣的潤澤光采,像是正在邀人採擷的嬌豔花朵。

    一向平穩的呼吸因她而急促起來,幽黑深邃的眼神也染上濃濃的快感。

    項瑤無意抬眸便對上那樣一雙眸子,身子發軟,幸得還記著大夫交代,她這才出了月子不久,在感受到底下蓄勢待發的灼熱物件時,背脊下意識地繃直,連腳趾頭也微微勾起,滿面緋紅,“別……”

    “我不進去。”宋弘璟低沈黯啞的聲音響起,混著不穩的氣息,極是勾人。

    話落,項瑤便被他翻了過去,兩腿被抓握著併攏,身後覆上來的強健身子緊密相貼,於腿根處緩緩摩擦,不緊不慢地撩撥著人。因著看不到他此刻表情,反而身子的感受愈發敏感,隨著每個細小的動作甚至是噴薄在她頸項的粗重呼吸,都令人瘙癢難安。

    後來果然如宋弘璟所說,他並未進去,而是在那股間馳騁,不知過了多久,才叫那禁欲許久的人饜足……

    事畢,項瑤抱著喜服並著腿垂頭喪氣離開,待離了丫鬟視線範圍,趕忙急急跑了兩步,只覺得大腿根快燒起來了,想到宋弘璟所為,抱著喜服的手還在抖的,把沾了不明物體的一面緊緊折在裡面,一臉的羞憤欲絕。

    “阿瑤,衣服髒了啊。”始作俑者半點不知羞。

    “……我洗!”

    七月初十,黃道吉日,宜嫁娶,忌入宅。

    日子雖是匆忙,可婚禮籌備卻一點不馬虎,顧妧的這樁婚事驚動了整個曜城,風光隆重,王府門前賓客絡繹不絕,項瑤混在其中,拿了蘇念秋昨個弄到的請帖入內。

    府內紅綢布將府邸裝飾得喜慶非常,連是項瑤都不得不感歎,顧妧為了這場婚禮大抵是下了血本,佈置極是奢華。項瑤暗暗撇嘴之際,忽覺身旁嘈雜聲音隱匿,只有低低的抽氣聲,不由看去,便看到了宋弘璟不知何時出現在正廳裡。

    喜慶的紅色吉服襯得他整個人面若冠玉,俊美無暇,而臉上慣是清冷的表情,若細看,還能發現比往常更冷了幾分,一貫的生人勿近,也沒人敢提醒這位大喜日子別繃著死人臉,畢竟現在府裡這位爺最大。

    而顧妧的出現更叫現場氣氛掀了熱潮,倆人站了一道,底下紛紛道是郎才女貌,隱在人潮裡的項瑤忍不住磨了牙根,待視線與正廳站著的那人不經意相撞,那人一臉淡然地撣了撣腰側衣裳,項瑤因他這個動作騰地紅了臉,她明!明!洗!得!很!幹!淨!!

    禮官高唱,直到夫妻對拜,宋弘璟卻像是木頭人似的杵著了,禮官略是尷尬地又高唱了一聲夫妻對拜,拚命眨眼示意而那人卻始終無動於衷。一旁已經作勢彎身的顧妧慢慢直起了身子,自行揭了紅蓋頭,紅衣鳳冠,端是美豔,然面上亦是落了冷色,攜了嫉恨不甘。

    “宋弘璟,演不下去了嗎?”一出聲,驚了一眾,畢竟大傢夥可都不知道今兒個的新郎官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宋將軍,還有,那位宋將軍不是……死了?!

    顧妧心想若是他能陪著自己演下去,自己未嘗不能給那人一個好結局,“若沒有項瑤,你可會選我?”顯然已經知道宋弘璟恢復記憶一事,而之所以還陪著自己演到這出,是為了她藏在嫁衣的名冊罷。

    隨著話落,大批士兵從王府四角湧出,其中一隊擒住了混在暗處的蘇念秋,明顯經了打鬥,嘴角沁血似是負傷,此刻被人推著走了出來,看向宋弘璟饒是愧疚,沒想到竟著了那妖女的道,早有埋伏。

    人群因著這一變故,亂作一團。

    宋弘璟的臉色倏地沈下,原想直取名冊離開,沒想到竟生變故,在身形動的一瞬就聽顧妧開口,“宋將軍可以試試是你的人快,還是我手下的刀快。”隨著她話落,抓著蘇念秋的人便將刀湊近了那細嫩脖子,堪堪劃出一道血痕來。

    “你想如何?”宋弘璟繃著沈肅面色問道。

    顧妧直勾勾凝著人,嘴角浮了嘲諷笑意,“我想要什麼宋將軍不該最清楚麼?”對於宋弘璟,心中仍是欣賞,竟然能破了她的噬心蠱,就是這樣一個求而不得的男人叫她甘願卑微到塵土,明知他留在自己身邊另有目的,都滿心歡喜,只要自己有他能所圖的,也是資本不是嗎?

    可他竟連這都等不及……顧妧隨之眸色黯了下去,心中難過之極,臉上卻笑得比誰都好看。

    “想要這本名冊,端看你本事了。”顧妧話落,護衛出動,將宋弘璟團團包圍,既然他不仁,就休怪她不義,心中戾氣叢生,既然她得不到的,也絕不讓別人得到,毀了才好!

    宋弘璟以一敵十,起初是瀟灑自如,可不知那些人使的銀鉤子塗了什麼,竟生恍惚,在身上連中了兩鉤子後起了濃重殺意。

    顧妧一眨未眨地瞧著場中,心中感受複雜,終是忍不住出聲,“鉤子上的迷粉吸多了會使你神智盡失。”到時還不是成個傻子留了自個身邊,言下之意便是讓他放棄抵抗,束手就擒。然宋弘璟聞言卻是倏然後退,卻再未分給她一個眼神。

    眸中沈痛之餘更是恨色,看著他身上又添幾道傷痕,怨這人寧死都不肯從了自己。

    便是這緊張時刻,顧妧只顧盯了宋弘璟,並未看到身後一名粗衣丫鬟動了動身子,一雙白皙手緊緊攥著,在眾人都未注意之際,取了腰間匕首猛地上前挾持住顧妧,“別動。”

    匕首抵在咽喉,只稍稍一動,便劃出血痕來。

    顧妧一怔,但看宋弘璟微是停滯的動作以及嘴角漾開的淺淡笑意,頓時猜出身後之人的身份,眸光中再是不掩的嫉恨,恨不得將人千刀萬剮,從此再不能出現在宋弘璟面前,再不能佔據他所有目光。

    “把解藥交出來。”項瑤饒是鎮定,努力握緊了匕首道。

    而因主子被擒的王府一眾,都不敢亂動。宋弘璟翩然到了項瑤身旁,眼中贊許,依在身旁,一副得了靠山的反差模樣。

    “宋弘璟,即便你得了名冊又如何,這天下已定,識時務者為俊傑,你……”顧妧尤不死心。

    項瑤一抬匕首,喝道,“閉嘴。”

    宋弘璟與她對峙而立,眼眸沈沈,即便夏日炎炎,在那目光裡也感受不到半分,只覺得寒意肆虐,顧妧笑對,帶著篤定,卻在看到他嘴角倏然扯開的笑意時晃了心神,記憶中似乎從未見過他對自己這般笑過,忍不住同樣牽了嘴角,當他是要妥協,然下一瞬這想法就止在了刀光劍影中。

    參加婚禮的人已經被這場面嚇傻,擠了角落,然突然從府外沖進來的將士們更叫他們往一邊縮去,就怕刀劍無眼傷了自個。

    黑甲武士將王府衛兵團團圍住,宋平帶頭,見了一身喜服的宋弘璟幾乎落下男兒淚,而宋弘璟沒死更是助長了玄鐵營的氣勢,喝了一聲,以氣勢便足以震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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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10:58


    臨到進房門口,看見一名丫鬟侍弄著苑子裡的花草,手裡捧著的赫然是一盆花期已落的山茶,似乎是要移植到花壇裡。

    “山茶喜濕潤,但土壤不宜過濕,盆土過濕易引起爛根。然灌溉不透,過於乾燥,葉片則會捲曲,影響開花。”話落,宋弘璟愣在當下,仿佛那段話是刻在腦子裡的,脫口而出。

    丫鬟因為宋弘璟的搭話也是驚住,忙是行禮,“公子。”

    宋弘璟扶了越來越疼的額頭,虛虛點頭,正要推門進去的時候發現慣是侍候自己的丫鬟不在,便問道,“碧瑤呢?”

    丫鬟沒想到他會問起碧瑤,驀然一慌,心道若非公子在郡主面前多念了兩回她的名字,何至於讓郡主……思及碧瑤下場,丫鬟跟宋弘璟對話也不由緊張了起來,“碧瑤……她……她有事回老家了。”卻能讓人明顯瞧出是在說謊。

    宋弘璟深深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推門進了房間,隨即捂著仿若要炸開的腦袋,陷入重重迷霧,而那迷霧中漸漸顯了一抹窈窕身影來,娉婷婀娜,白若霜雪的素錦上赫然是一樹連理而生的桃花,燦若雲霞,灼豔輝煌,可任憑宋弘璟如何仔細瞧,都看不清楚容貌。

    “弘璟……”女子輕喚。

    “……兒?”

    正午時分,花廳四角各擺了個小腿肚子高的大口瓷瓶,裡頭盛滿了冰塊,擱了一會兒,廳裡顯了涼快。

    黃楊木繪獸描金紅漆大圓桌上旁,顧妧與宋弘璟一道用膳。油汪汪,色澤金黃的蜜汁烤鴨腿被切成薄片裝了盤中,水煮肉片澆了熱油,嘶啦一聲噴香四溢。龍利魚柔嫩無骨,特質的醬料與魚肉融合,鮮甜無比……

    後天就是定下成親的日子,明兒個就見不著,顧妧一直沒動筷子,反而搭著下頷盯著宋弘璟瞧。

    “我臉上有東西?”被看了一會兒,有些架不住熱情似的,宋弘璟問道。

    顧妧笑咧了嘴,直白熱烈道,“好看。”

    宋弘璟微微扯了嘴角,夾了碟子裡的一隻魚餃擱了她碗裡,已經是習慣她動不動的調戲。

    顧妧夾起咬了一口,眉心輕蹙,宋弘璟本就關注,“有刺?”

    顧妧搖頭,本就最討厭吃魚,不管怎麼個燒法都覺得有腥味,可是宋弘璟夾的,她怎麼捨得不吃。

    “郡主,墨淵居的師傅來了。”丫鬟進來通報,恰好解了顧妧的圍,讓人進來。

    老師傅提著吃飯的傢夥事給顧妧二人行過禮,,身後還跟著名小徒弟,抱著宋弘璟那身喜服規規矩矩站了他身後,恰好聽見宋弘璟那句你最愛吃,目光瞟過了桌上那碟魚餃,垂了腦袋。

    “郡主,郡馬的喜服已經制好,就趕緊過來給您瞧瞧試試,要有不合適的還能改改。您的……最遲明個一早就給您送到。”

    顧妧起身拿了宋弘璟那身,拉著人起來比劃,大抵是中了意的,未有責怪,亦或者是因著宋弘璟在收斂了脾氣,輕輕頷首作是知曉。

    老師傅見狀暗暗松了口氣,當即又懸了心眼兒,眼珠子轉了半刻,鼓了氣兒道,“郡主,郡主的喜服老夫不敢馬虎,想必郡主也不願落了俗套,剛好掌櫃的從京城那取了些花樣過來,您要不要瞧瞧霞帔的繡樣?”

    顧妧聞言,自是道好,讓宋弘璟回房試衣服,自個與老師傅商談起樣式。

    小徒弟仔細捧著喜服,費力跟著宋弘璟的步子,一副畏手畏腳模樣,實則帽檐底下一雙眼暗暗溜了四處,最終停留在宋弘璟寬厚筆挺的背上,眼眶一熱,險些落下淚來。

    宋弘璟不愛人在跟前杵著侍候,故此顧妧安排的丫鬟都是在外候著,見宋弘璟身後那名少年捧著的喜服,猜著是回來試衣服的,識趣地不作打擾,看著門在眼前闔上了。

    扮作小徒弟的項瑤先是巡視了屋子,見只有宋弘璟的物品氣息暗暗松了口氣,卻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一雙漆黑深邃眼眸。

    “……公子,試衣服罷?”項瑤故意粗著嗓音,垂眸遞了衣服道。

    “寬衣。”清冷的聲音於頭頂落下,攜著一絲慵懶霸道。

    真夠大爺的……項瑤一邊心中腹誹,一邊將衣服擱了小凳,伸手去解宋弘璟的衣裳扣子。倆人身高到底是有距離,項瑤不得不踮腳夠著,鼻端縈繞著熟悉氣息,可現下卻成了陌生人,一時心思複雜,臉上正竭力掩著悲傷,卻被一雙有力臂彎攫住,驚愕抬眸,連著唇都被堵上,那聲驚呼被堵在了喉嚨裡,不置信地盯著眼前用力深吻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兩人氣息淩亂,宋弘璟仍未鬆開對項瑤的鉗制,抱著人像是要把人融進骨血裡似的,喃喃念著她的名,“阿瑤……”

    項瑤堪堪回神之際,明瞭宋弘璟分明都記得,那之前……恨恨一拳捶上他的胸膛,因他之前對自己視若無睹咬牙切切。

    宋弘璟抓住她的拳頭,拿到嘴邊親了一口,目光掠向外頭落了深色,大掌摩挲向下,幾下除了項瑤身上男裝,在那具曼妙身軀上點火。

    “這兒小了,這兒也小了。”

    門外探聽的丫鬟聽著宋弘璟挑剔著說道,暗暗想著墨淵居出來的竟這麼不仔細,聽了會兒後覺著無聊便聚了一塊躲懶了。

    屋內,項瑤滿面通紅地瞪著宋弘璟……那只大掌落處。

    “這兒倒是大了。”宋弘璟抓了抓手感極好的兩隻白兔,一本正經地說著極不正經的話。

    項瑤掙動,又怕動靜大了惹得外頭注意,只得由著宋弘璟獸性大發,在她身上為所欲為,拼著最後一縷神智未亂,咬牙道,“你知不知道你……那個假冒你的屍體運回京城後宋家有多亂!”

    宋弘璟眼眸微沈,在她緊咬著的下唇輕輕舔了一口,含了歉疚,“是我的錯。”錯過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時候。

    原本忍著眼淚的項瑤只覺得眼前又起了白霧,整個人被他壓著倒在床榻上,底下是那件做工精緻的大紅喜服,烏絲散在其上,咬唇隱忍模樣,叫人看著起了狠狠疼愛之心。

    宋弘璟俯身,再次攫住柔嫩紅唇。柔軟而有力地貼在她唇上,輾轉廝磨的間隙便將舌尖探入,勾過她的舌尖輕輕一吮,頓時有種熟悉的酥麻感,從舌尖直傳遞到背脊上,一如記憶中香甜溫軟,是只要一靠近便會有的悸動,絕非誰能替代。

    項瑤被吻得氣息盡亂,無意識地攀住了他的臂彎,待用力時長,覺出些濕熱來,目光掠去竟發現自己抓著那處滲出殷紅液體,忙是停下來推開了宋弘璟身子,脫了他衣服察看。

    宋弘璟像個沒事人一樣,由著她動作,“只是小傷。”

    項瑤擰著眉自顧解開,叫眼前那個似乎被利器剜出的傷口倒抽了一口冷氣,抬眸定定看向他……

    宋弘璟低歎一聲,作了解釋,“顧妧擅使蠱毒,我被她手下帶回後她就種了蠱,我清醒後確實沒了記憶,經歷一開始的迷惘到最後是越來越多的疑團,當我越是努力想起,蠱蟲便會努力壓制,當我看到它鼓起的時候就……取了出來。”

    他說的雲淡風輕,項瑤卻聽得心驚膽戰,尋了布條替他重新包了傷口,避著那處緊緊環住了人,埋首在他寬厚胸前,心底是從未有過的慶倖,慶倖又一次的相逢,慶倖他們還有餘生能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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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10:43


    而項瑤得知後便不顧要出城,依著當下情況,她的身份敏感,只怕連城門都出不了,她便主動擔起護送她之責,可此行去,要是二哥猜測錯誤……

    大抵瞧出她神色意思,項瑤像是急於旁人認可似說道,“我知道我說宋弘璟沒死你們都當我是不願承認,可我真的感覺,他還活著。”可以說是直覺,雖是虛無,可她真能切切實實感受到。

    蘇念秋被她抓了手,看她眼眸發亮,心底卻不無擔憂,這些日子以來在他們都覺得她撐不下去時這人都挺了過來,她不知道若是真到了曜城發現是一場空後,這人是否還能承受得住。

    “他一定在等我。”項瑤望著無盡夜色,露了這些時日以來頭一次笑容。

    馬車從京城出發不眠不休跑了三天,於第四日清晨到的曜城,得虧是項允灃親挑的紫燕騮,也給累得趴下,車夫隨著夥計把馬牽進了客棧馬廄,打了個呵欠去睡覺,直歎這活要命。

    “你也去休息會兒罷。”蘇念秋看著三日來幾乎都沒闔眼過的項瑤,見她反而愈顯精神,怕物極必反,已是強弩之末。

    “我不累,你去歇會兒,我想去外頭看看。”項瑤猶記掛著宋弘璟的下落,心不在焉道,擱置了行禮,便想去外面。

    蘇念秋見她那模樣忙是伸手拉了她一把,哪裡放心讓她一個人出去,無奈歎了一聲道:“我陪你一道。”

    倆人剛走到客棧門口就叫外頭的熱鬧景象看得一愣,才一轉眼的功夫,外頭已經開市,十裡長街,花車遊道,歌舞騰歡,遊人車馬川流不息,一派熱鬧景象。

    “今個是曜城一年一度的花朝節,熱鬧罷?”同在門口瞧看的夥計目光流連在花車上扮了花仙子的女子們,咋舌說道。

    正說著,就見一輛華貴馬車駛到了隊伍中央,珠寶鑲嵌,輕薄紅紗作簾,用玉鉤勾著,裡頭的景兒一覽無餘。

    蘇念秋先是瞧見,倏地瞪圓了眸子,“那個……”

    “那是我們郡主,和她的未婚夫婿,再過兩日就要成親了,這會是去花神娘娘廟祈福呢!”夥計再次自來熟地開腔說道。

    郡主……未婚夫……婿?項瑤亦在同時瞧見了馬車上的人陡地變了神色,幾乎是一瞬沖向了花車隊伍,蘇念秋暗道不好趕緊追了上去。

    “外鄉人就是外鄉人。”夥計搖著頭,當她們是去瞧熱鬧的,待花車駛過就回去做事了。

    而追著花車前行隊伍的項瑤被人潮擠在最外頭,努力探頭想往那處瞧,卻被眾多看客擋著,“弘璟……弘璟……”眼看馬車越行越遠,項瑤忍不住哭著喊道,卻淹沒在熱鬧鑼鼓聲中。

    身旁嘈雜喜慶的歡聲笑語如潮水褪盡,消弭于耳,項瑤遠遠凝著宋弘璟,那人沒事,還活著……淚水模糊雙眼,長久以來的故作堅強全線崩潰,他沒事,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馬車上宋弘璟似乎有所感應地回頭,幽冷目光掠過,項瑤迷濛著淚眼瞧見,忙是抹了臉,綻了笑顏要往人潮裡去,卻被身旁一胖婦人推了一把,直接推了地上,“擠擠擠擠什麼擠!人都快被你們擠散了!”

    項瑤沒理會胖婦人沒好氣地矯情,也沒顧上磕在地上被石子劃開的傷口,滿心滿眼都是宋弘璟漠然停駐的目光,只片刻,就因著身旁女子的喚聲收回了注意,仿若她於他只是個陌生人,瞧得項瑤遍體生寒。

    “瑤兒!”蘇念秋見一錯眼,項瑤差點讓人踩著,忙是拾起塊小石子打了那人膝蓋,迅速扶了項瑤起來,“你沒事罷?”仔細查看了遍,所幸只是傷了手,可人卻像是丟了魂兒。

    項瑤噙著淚眼搖頭,望著人潮遷徙,以及那只露了紅纓寶頂的馬車蓋。曾幾何時,那人連讓她被蚊子叮咬都不舍,夏日午後守著午睡小憩的她,扇風打蚊子,如今卻與別人……

    顧妧……

    蘇念秋要幫她處理手心傷口,卻見她失魂落魄地攥著手心,好像不知道疼似的,露了心疼,“瑤兒,許是長得相像……”未必就是宋弘璟,若是,怎忍心棄項瑤不顧。

    “……是他。”項瑤堪堪回神,在京城一直忍著不落的眼淚在見到宋弘璟後決堤,她不想的,卻怎麼都止不住。

    那個人明明是他,為什麼像是不認得自己了……

    蘇念秋見周圍投來好奇的目光越聚越多,畢竟是在駱王地界,怕身份暴露惹了麻煩,拉著項瑤到了一處不顯眼的面攤子處,“你真確定?”

    項瑤含著淚點頭。

    “兩位,要點什麼?”面攤子老闆走到跟前問道。

    “倆碗牛肉麵,一碗加香菜,一碗不加。”蘇念秋止了話題,沖老闆道。

    “好咧。”老闆應了之後邊走還邊多看了項瑤兩眼,著實是這姑娘長得好,不像這旮旯能有的水靈漂亮,哭得怪惹人憐的。

    項瑤蹙眉,“我不餓。”

    “不餓也得吃,你也不瞧瞧你現在是個什麼模樣,待會你先暈了怎麼辦?”蘇念秋強勢道。

    項瑤也是真沒胃口,待面上來,吃了兩口作是應付。

    蘇念秋夾了自個碗裡的牛肉片擱到項瑤碗裡,“吃飽了才有力氣。”

    項瑤無奈瞧她,尤是可見眼底微有青黑,知道她一路陪著自個來辛苦,順了她的意。“夠了,你也多吃點。”

    “老闆,來碗雪菜肉絲麵,肉絲要多!”只見一人喊著在項瑤旁邊那桌坐下,眼圈底下還帶了青黑,似乎也是熬了宿的。

    老闆端了湯麵上桌瞧見,“元小六,這才兩天沒見,怎麼把自個弄成這幅樣子。”顯然是相熟。

    “別提了。”那青年顯然一肚子苦水,一邊自個調了醬料,一邊跟老闆倒起了苦水,“你也知道,掌櫃的接了駱王府的活兒,要給郡主和郡馬做喜服,就五天的功夫,可不得趕工了麼。”說著打了個呵欠,“我都連兩宿沒睡了,困死我,總算郡馬的好了,吃完就回去趕緊睡覺去。”

    老闆點頭,“你吃,吃。”

    在倆人不遠聽了對話的蘇念秋與項瑤對了一眼,眼中俱是對方明瞭的精光,在那人付了面前離開之際,亦是起身隨了上去。

    馬車從花神廟回來,停在了駱王府門口,宋弘璟先行下了馬車,伸手扶了她下來,在顧妧伸出手想要挽上他胳膊之際,卻被他下意識躲開,氣氛一瞬顯了凝滯。

    “好吧,是我一時太高興忘了,你不喜歡在人前那麼招搖。”顧妧笑吟吟地不見半點尷尬,圓了話。

    得顧妧解釋,宋弘璟為自己的反應減輕了愧疚,落在顧妧身上的目光愈顯深情,“妧兒,給我時間。”他一定能想起這個自己深愛又深愛著自己的女子,畢竟由她說的,於他來說都覺得陌生,總覺得還是自己記起來的好。

    顧妧含笑頷首,心底卻是盼著他這輩子都不要想起,她的蠱,可沒有解。“等忙過了婚事,我們就回京城見阿爹,到時在辦一回。”阿爹已經得了皇位,只等她風光回京。

    “好。”宋弘璟慣是依從。

    終於得到自己一心愛慕的男子這般相待,顧妧心花怒放,愈發期待起二人的婚禮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從今以後,他們就是結髮夫妻……

    因著還未舉行儀式,兩人回了自個房間,不同於後者去換身衣服,宋弘璟是覺得頭又痛了,回去歇下,只是沒同顧妧說,私底下不願她為了自己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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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10:26


    “王爺,歇會罷。”而顧玄胤自從宋弘璟出事後,亦是在書房忙得日夜顛倒,她知道眼前這男人有更大的抱負,亦見證他為了她與孩子努力變強的過程,能做的唯有陪伴與支持。

    顧玄胤神色一暖,想她代己奔波,眸中不乏心疼。一手端過她手裡的參湯,一手拉著她近了跟前,“孩子睡了?”

    “嗯。”項青妤眉眼顯了溫柔之色。

    “你先回去歇著,明個一早陪我入宮看望皇祖母罷。”顧玄胤歎了一聲,說道。

    項青妤掃過他桌案上紛雜信封,頷首應下,只柔聲道,“王爺也早些歇息。”看著顧玄胤用過參湯後端了空碗離開。

    待人走後,顧玄胤眸底繾綣之色漸漸隱去,回落於案前,一枚僅餘下半塊造型古樸的古玉靜靜躺在一旁,另一半在宋弘璟手裡,鎮魂玨是調遣玄鐵營用,如今宋弘璟身死,玄鐵營成了誰都想要的神兵利器,雖歸了景元帝名下,可攔不住旁人打主意。

    隨著藺王下放天牢,京中局勢呈了亂象,景元帝扶植蔡秦兩家,當中亦有不少他的人脈,假以時日,這些人必能發揮大用,可偏生當下最缺的就是時日。

    太后年事已高,得知宋弘璟消息後亦是一病不起,每況愈下,駱王此時打著親情牌進京探望,目的絕沒有那般單純。

    燭火跳躍,映照屋內忽明忽暗,而顧玄胤的臉色徹底沈黯了下去,饒是嚴陣以待。

    大風天,黃沙起,一隻白鴿撲棱著翅膀撲簌簌地落在了黛瓦青牆內,一抖擻,甩出不少細沙子落了桌上。女子伸手拈了穀子擱在了小碗裡,取下白鴿腿上綁著的一卷信紙。

    隨著目光掃過,顧妧臉上露了燦爛笑意,阿爹已經到了京城,上面寫著宋家等都把那具屍體當了真,局勢大亂,于他們十分有利。

    “真是一群笨蛋呐。”豔紅丹蔻輕輕叩了叩桌子邊緣,眼中明晃晃的得意笑意。

    “咕咕——”信鴿似是迎合。

    宋弘璟到的當日,阿爹設宴款待,她便頗有先見的,在他手下酒裡下了蠱毒,為她所用,既能知道宋弘璟的一切消息,也未令他起疑。而絕谷一役她原是逼宋弘璟就範,沒想到他竟用這等決絕的法子,幸好巴勒一直暗中跟隨,在爆炸那刻替宋弘璟擋了,被震傷的宋弘璟則被她的人帶回。

    耶律宗死,‘宋弘璟’死,而如今在房裡躺著的是她未來的夫君。

    思及此,顧妧嘴角笑意愈發擴散,裙擺輕揚,步伐輕快地往那間屋子走去。

    床上躺著的男子一身黑色錦袍,容貌俊美,即便是昏迷,也顯了淡漠神色,平添了三分拒人千里的冷硬,令人難以親近。

    “郡主……”端了水盆進來的丫鬟福身行禮,浸濕了帕子,就被顧妧接了過去,眸光閃閃,想郡主為宋將軍也真是用心至極了,從小被王爺捧在手心裡長大何時做過侍候人的活兒。

    顧妧拿著巾帕替他擦汗,描摹過他漠然眉眼,心底浮了隱憂,自帶回來那日起算已經一月有餘,宋弘璟還是不醒,不免擔心當初用蠱是對是錯。

    “郡主,墨淵居的師傅已經到了,在偏廳候著。”從外頭進來一名身著鵝黃色衫子的丫鬟如是稟道。

    顧妧聞言,嘴角輕扯,“帶過來罷。”

    不多時,丫鬟便領著人進來,身後跟了名小徒弟,手裡抱著幾匹錦緞,瞧著都是好面料,一色的喜慶紅色。

    “郡主,這是鋪子裡最新到的江南貨,一共就十匹,全拿過來給您過目,您選選罷。”老師傅示意過郡主,費力把懷裡幾匹擱了桌上,供她挑選。

    顧妧感受著雲錦滑溜手感,丹蔻同色,洋溢喜氣,眼前不由浮現起自己鳳冠霞帔嫁予宋弘璟的畫面,眸中掠過異彩,沈吟道。“就這匹罷,我給你五日時間,俞時小心性命。”她等不起,越是近在眼前,就越想占為己有,中原人講求的名分,她亦看中,五日過後,不論是人醒還是未醒,婚禮照常舉行。

    “五日……”因是手工趕制,老師傅仍覺得時間緊張,然止在顧妧強勢的目光中,應了下來。

    隨即拿了尺子替顧妧丈量,小徒弟作了記錄,隨後轉向床上躺著的宋弘璟,靠著隨侍幫忙,踮著腳才堪堪碰了宋弘璟肩頭,一邊腹誹這人吃什麼長那麼高,一邊費勁夠著,卻不期然撞上一對黑沈眸子,驚叫一聲倒了後頭,得虧小徒弟手快扶了一把,才沒摔折腰。

    老師傅哎喲喚著,捂著胸口,顯然給嚇得不輕,換誰被這如狼般直愣愣的目光盯著都會嚇出病來。顧妧卻是一把推開人,站了宋弘璟跟前滿是喜色,“你醒了!”

    宋弘璟的目光從老師傅轉到顧妧身上,眸色沈沈,並無言語,似乎是在觀察。

    顧妧笑得眉眼彎彎,對上他的打量,任由他瞧看,一手摸向手腕處的銀鈴,輕輕甩動兩下,鈴鐺無聲而動,宋弘璟卻一下捧住了腦袋,踉蹌後退,倒坐在床榻上,扶著腦袋顯了痛苦神色。

    鈴動倏然而止,顧妧自是不忍心上前,“弘璟!”

    宋弘璟抬眸,對上女子緊張神色,張了張口似乎想喚名字,溜到嘴邊硬是記憶全無,只眼神透了眷戀。“我……叫弘璟?你是……”

    顧妧何曾被他如此注視,一顆芳心如小鹿亂蹦,但聽他說話,瞬間反應過來,應當是體內蠱毒奏效,從此宋弘璟便忘了前塵,在她身邊,完完全全屬於她了。

    “你喚我妧兒的忘記了嗎?我們快要成親了,我是你的妻。”

    “……兒?”宋弘璟呐呐重複,卻覺得極是陌生,妻子……麼?不知為何,腦袋複又痛了起來,額上沁出薄汗,極是忍耐,然握著顧妧手腕的手卻是溫柔相待。

    顧妧抑著心底激動,眸中是赤裸裸的情深與共,咬唇說道,“若真不記得了,就不要想了,我慢慢說與你聽。”

    “……好。”

    而此時離曜城百裡外的京城已是風雲暗湧,駱王進京,五萬大軍於城郊安營紮寨,自己親率一支親衛隊進城,入宮探望過太后,與景元帝相談甚歡,甚至被邀留宿宮中,跌破了一眾熟知當年事情的朝臣,然更出人意料的是兄弟倆不止重修舊好,景元帝在自身身體不佳,孩子們尚未成年的情況下,將皇位禪讓,這一舉實實在在驚了朝野上下。

    平陽侯等但凡有質疑的,都被駱王秘密控制,城外大軍虎視眈眈,是以未過兩日,再無異聲,都知道駱王這是反了,而景元帝恐怕也是被控制了。

    是夜,一輛馬車從將軍府偏門疾馳離開,臨到城門口,用的是項允灃的出城牌子,道是辦事。項瑤蜷縮在馬車內襯隔板躲過搜查,待放行後,蘇念秋將隔板折疊擱下,扶了人出來。

    馬車疾馳在寂靜官道,項瑤瘦弱的身子堪堪忍著顛簸,一雙杏眸在黑夜中卻是亮得驚人。

    蘇念秋似是欲言又止,瞧著她模樣半晌,開了口道,“許這只是二哥猜測,你……”抱了希望越大,怕到時候失望就更大。

    二哥給宋弘璟送物資,不乏藥材,與當地藥商亦有交道,尋求當地稀缺藥材運回京城,也就是這機會發現駱王府恰好在宋弘璟死訊後買了大批止血等重傷藥材,故此大膽作了猜測,宋弘璟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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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10:11


    隨後跟著出來的趙玉珠等皆是怔在當場,誰也沒料到在這大喜的日子迎來的卻是宋弘璟的屍體。

    “瑤兒……”項青妤反應最快,滿目擔憂地虛扶了項瑤,這時才瞧清楚項瑤臉上神色,雖是小臉煞白,卻是堅定如炬,遮住了安寶的眼,低吟道,“安寶乖,這不是你父親。”

    眾人傷心震驚之際紛紛瞧向,暗忖項瑤是太過悲痛,不願承認這事實。趙玉珠已是淚珠子不斷,從那露出的一截胳膊瞧見了一個月牙鉤似的疤痕,那是小時候帶她一塊抓魚時被鉤子劃傷留下的,語帶哽咽地喚了聲弘璟哥哥。

    項瑤卻是搖頭,“玉珠,你再好好看看,他怎麼會是呢?”

    “嫂子……”

    而堅持己見的項瑤正要張口,卻是眼前一黑,昏過去前死死護住了安寶,落下眼淚。

    宋弘璟,你說你從不食言。

    項瑤醒來已是半夜,恍惚憶起白日,分不清真實夢境,可心中痛楚猶在,便聽雲雀道老夫人得知將軍消息後在祠堂已經待至現在都未進食,似乎這時才覺了真實,來不及悲痛,便急忙下床匆匆趕去祠堂。

    宋家祠堂,燈火透出窗櫺,老夫人跪著的影兒倒映在窗紙上,挺得筆直。貼身侍候的婆子在旁一臉擔憂地杵著,手裡端著小米粥和一些糕點,勸了老夫人半天,都不見人動一下。

    “老夫人。”項瑤進門瞧見的就是這麼一幅景,瞥見老夫人略是蒼白的側臉,擰眉落了同樣痛色,稍是提了精神,從婆子手裡拿了碗,亦是跪在老夫人身旁,“老夫人用點罷,您是弘璟最掛心的親人,您這樣子……他如何心安。”

    宋老夫人聽到宋弘璟的名字拈著念珠的手指一頓,緩緩睜開眼來,對上項瑤泛紅的眸子,故作堅強的模樣,這是她曾親身經歷卻再不想看到的一幕,偏偏重蹈在媳婦和孫媳婦身上。

    “瑤兒,我知道你心裡苦,想哭就哭出來罷。”歲月沈澱的臉上垂下眼淚,又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老夫人心裡頭痛極,跪了祖宗們面前,是請罪,也是怪罪,為何就不能庇佑,她的好孫子……

    項瑤搖頭,即便眼眶發紅,卻是再未有眼淚落下,聲音清冷而肯定說道。“老夫人,弘璟答應過我會回來,他還要給孩子起名……”

    宋老夫人與那雙清冷又固執己見的眸子對上,這一月來愈顯清減的身子在燭火掩映下如此單薄,卻蘊著力量,當她是無法承受這打擊,自欺欺人的模樣叫老夫人瞧得更是心疼,抱住了她再止不住哭泣,一聲聲的,略是忍耐壓抑,飽含著對逝者的眷戀與悲痛。

    項瑤亦是伸手,輕撫老夫人後背,眼神清明而銳利,望了遠處黑盡的夜空,那個人……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死了呢?

    仿若憑著那念頭,項瑤撐了下來,宋老夫人大抵在祠堂受涼病倒,宋家亂作一團,她不能事事都靠旁人,作為當家主母,擔起宋家重任,依舊打理井井有條,好像這樣就能等著宋弘璟歸來,邀功討賞,卻攔不住聖上收回宋弘璟身上那枚虎符,宋家因宋弘璟榮耀滿門,而今孤兒寡母,少不了被有心人覬覦想分一杯羹,項瑤白日裡應付,夜裡哄睡了兩個小的,卻是整夜整夜不能成眠,整個人迅速消瘦了下去。

    是夜,項瑤喝下雲雀準備的安神湯,躺在床上睜著眼依舊一片清明,卻是無盡疲累,這樣的日子日復一日,她不知能撐到何時,可是眼下卻能垮,甚至不能在眾人面前露了脆弱。

    躺了片刻,項瑤便記起還有一樁事情未處理,趿了鞋子開門的一瞬就瞧見雲雀坐在外頭守著,見她出來,並無意外之色,默默隨了身旁。

    項瑤沒有說話,逕直去了宋弘璟書房,雲雀點了燭火,一下亮透,桌椅擺放依舊,連桌上的書籍冊子都是他離開時的樣子,一側書架旁宋弘璟已經著人將羊毛毯子換成藤席,這塊地兒是弘璟專辟出來讓她看書用的。

    一個處理公事,一個窩了角落看書,一抬頭就能望見,項瑤站了書架旁,望著書桌方向,仿佛看到宋弘璟一手拿著冊子,目光卻落向她處,嘴角揚起微小弧度,不知看了多久,卻好像看不夠似的。

    眼睛酸澀,一眨,景象全無。項瑤心中驀地湧起巨大空落,坐在了書桌前,“不用在這侍候。”

    雲雀明白主子想一個人待一會的心情,依從地退了出去將門帶上,卻沒走遠。

    書房裡縈繞的書墨香外,還有那人慣用的沈水香,混成一種好聞的味道,項瑤抓著他曾用過的筆,於紙上落字,寫的什麼不知,腦海裡全是宋弘璟提筆疾書的模樣,皺眉的,豁然的,沈凝冷肅的……佔據全部。

    寫到最後竟是一團亂遭,項瑤擱筆,揉了紙團擲開,膝蓋卻是不期然撞了個物件,鎖扣輕撞發出的聲響,俯身尋去,卻是看到一個黑檀木的箱子,掛著鎖,似乎之前瞧見宋弘璟往裡頭塞什麼東西,被她撞見還難得顯了絲慌亂,如今想來愈發可疑,便從書桌暗格中取了幾把鑰匙,一把一把的試過去,試到第四把的時候喀噠一聲開了。

    打開木箱蓋子,入目之物,琳琳朗朗,多是項瑤熟悉之物,有些甚至記不清她何時用過,只記得丟了很久。

    “不知阿瑤可聽過和松陵?”

    “聽過,前朝有名的大師……”

    項瑤拿起宋弘璟的親筆之作,浮起那人為難神色,“阿瑤,我盡力了。”

    還有一副,卻被仔細框起,畫卷攤開,庭院海棠花落,身著錦緞羅裙的女子抱著一粉雕玉琢的女娃兒,握著那胖乎乎的小手一筆一畫描摹著什麼,離著不遠還有一名眉目肖似宋弘璟的男童舉著木劍,與父親同步刺出,連面癱臉都如出一轍。

    一旁並附了張字條,攤了手心瞧看,吾妻之願,吾心甚同。來年庭前栽山茶,煮茶對弈,兒孫繞膝。

    項瑤盯著那熟悉字跡,終忍不住落下淚來。

    “這花真好看,以後我要在園子裡栽滿,能開得多多的。”圓臉的小女娃小心地捧住了一朵嗅了嗅,“還很香呢!”

    小男孩端著一臉冷傲表情,像是想了一會兒,問道:“我家園子種好多好多,你要跟我回家嗎?”

    “唔,好啊。”女娃似懂非懂地答應,很快就拋諸了腦後,而小男孩在她答應後卻露出了許久不曾有的笑容。

    所以,栽了一園子山茶等我來,如今……換我等你了麼?

    一輪彎月高高懸掛,漠然看盡世間百態,銀輝傾灑,樊王府書房透出隱綽燈火,顧玄胤慣是風流眉眼此刻一片沈肅,捏著手中紙張用力至極。

    同項瑤一樣,作為多年摯友兄弟,顧玄胤亦不願相信宋弘璟會這麼死了,可偏偏探子回報的消息確是證實,宋弘璟與耶律宗惡鬥,僵持不下陷入絕境,最終引了炸藥同歸於盡。

    上一役,耶律宗父兄死在宋弘璟手中,自己亦是負傷逃出,如喪家之狗敗走,卻沒想短短幾年又集結勢力捲土重來,姿態囂張。宋弘璟親率精銳部隊卻敵不過一幫烏合之眾,落那慘澹收場大出意外,若說當中沒內情,誰信!

    倏地攥緊手中紙張,狠狠一拳砸了桌上。

    正端著湯水進來的項青妤嚇了一跳,再看樊王沈痛之色已是明瞭,親眼目睹送回的宋弘璟心生悲憫,而瑤兒要強,怕是什麼都忍著,就是這樣才更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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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09:54


    項瑤等宋弘璟走後再沒睡著,右眼皮跳著,總覺得不妙。待宋弘璟沈凝著臉回來發現她還未睡,擰眉坐了榻前,眼中流露愧疚之色,半晌躊躇開口,“耶律宗率族人破了曦城,邊境垂危,此人極是狡猾,我與他交鋒數次,結怨甚深,他當年被我弄斷了一隻手臂,直言要我付出更大代價,此人不除,我心難安。”

    言下之意,便是要出征,無法陪伴項瑤左右。

    “……嗯。”項瑤沈吟良久,輕聲應道,“等你回來給孩子取名。”

    曦城外狼煙嫋嫋,風卷飛沙,耶律宗七次探城,於最後一次聲東擊西,兩日破城可謂神速,而相距不到三十裡的曜城,戰火卻沒有綿延,還是因著當年宋弘璟布下的防線緣故。

    主城駱王府西隅,顯了女兒家精緻佈局的閨房裡顧妧披著長髮赤腳踩在地上,尚是五六月,曜城已經像個火爐,桌上攤著的衣裳首飾俱是從京城而來,長途跋涉,需要小半月,到了這地方已經成了京城裡的舊款,但在曜城是難得一見的亮眼之色。

    顧妧換了衣裳,手裡拿了包物件尋去父親書房,嘴角微揚,因剛得到的消息而感到愉悅至極。她去了京城一遭,原就是攪和去的,局勢一如她所想般,皇子們自相殘殺,甚是妙極。她在京城裡留了探子,用飛鴿傳書傳遞京中訊息,證實顧冥所言非虛,當初若非藺王重傷不明,她未必不會選他合作,而成王那麼快倒臺亦是證明藺王能力,如今談合作未嘗來不及。

    而最令她高興的,莫過於宋弘璟即將到來的消息。

    書房裡,兩鬢斑白的中年男子一身絳紫錦服,氣質儒雅,正教一七八歲孩童寫字,見了顧妧讓男孩兒自個寫著,便與她到沒有阻礙的隔間,男孩兒沖顧妧耷拉下臉,抖了抖練得累極的手,投了祈求目光,期望阿姐能幫自個說說。

    “父親,妧兒覺得時機已成,該是您大展宏圖的時候。”

    “那人可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駱王擰眉,目光沈凝,似乎憶起過往之事,搖頭道。

    顧妧挑眉,只道父親是當年奪嫡之爭時給嚇破了膽兒,做事畏縮,偏又不甘心縮在這窮鄉僻壤,照她以為敢搏才有機會,何況眼下大好時機,不該錯過。“阿爹,成大事者必要有舍有得。”

    駱王側眸看了眼越來越像自個的兒子,又轉回了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兒身上,落了深意。

    顧妧撞上他打量目光,旋了下自個水銀紅的裙擺,“阿爹,我好看嗎?”

    “好看好看,你娘當年就是數一數二的大美人,你呀,跟她像極了。”駱王凝著顧妧,像是透過她懷念誰似的開口道,再看女兒從京城回來後愈發會打扮,顯是春心萌動,笑著打趣道,“女為悅己者容,妧兒可是有意中人了?”

    “我知道我知道,阿姐喜歡宋將軍!將來阿琰也要像宋將軍那樣,做個阿不日格!”顧琰搶了發話,言語之間對宋弘璟亦是滿滿的崇拜,當年宋弘璟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守護曜城,他只有兩三歲,滿心滿眼都是想要成為像宋弘璟那樣的大英雄。

    駱王聽到那名字,先想到的是其父宋鴻儒,隨後又想到前兒個京城裡來的那人帶來的消息,落了沈思。

    “阿爹可是在擔心宋弘璟不好說服?”顧妧見狀出聲詢問。

    “就怕他和他爹一樣是個冥頑不靈的,到時就是個要人命的煞星了。”駱王不無擔憂道。

    “即便如此,妧兒另有法子,阿爹你就放心罷。”顧妧眨了眨眼俏皮說道,心底大定,她對宋弘璟是志在必得!

    “阿爹是天命所歸,真龍天子,那狗皇帝把宋將軍一家害那麼慘,宋將軍一定會歸順我們的。”顧琰聽了一會兒,又是插話。

    駱王揚眉,心底亦有這種想法。得宋弘璟助力,那位置……

    “阿爹,顧玄曄為保命提供的名冊與地圖,我派了探子前去探路,父親待他們回報即可帶兵上京,待我解決了這邊的事,就與你們匯合。”

    “我也去!”顧琰忙不叠央道,到時阿爹龍袍加身,他和阿姐就成了公主皇子,不用在這苦地方飽受黃沙侵襲。

    駱王沈吟良久,最終答應了下來,顧琰高興地撲向了顧妧,滿是興奮。

    顧妧被他顛得有點暈,笑著讓他鬆手,不多時就聽下人來報,道是宋將軍已到曜城,顧妧眸光一亮,便叫駱王察覺,笑呵呵地帶著她出去迎接。

    六月初八,是平寶和安寶滿月的日子,將軍府張燈結綵,極是熱鬧,兩個小的裹著大紅雲錦繈褓,裡頭亦是同色的小衣裳,襯著白嫩皮膚,顯得喜慶。

    項瑤剛出月子,勞碌不得,滿月宴是趙玉珠回來幫忙辦的,宋弘璟尚未歸來,她這個當姑姑的,自然不能讓小侄子差了去,辦的頗是隆重。

    “這小孩兒真好玩。”蘇念秋擠了一旁瞧看,瞧著白胖胖的平寶,覺得跟白饅頭似的。

    趙玉珠輕輕點了點平寶略圓乎的肚子,“太能吃了。”不像安寶,乖巧安靜地跟女娃娃似的,眼睛水汪汪的,哎喲,瞧一眼心都化了。

    “我就說妹妹那會肚子大的估摸有倆,還真叫我給說中了,宗保,你看弟弟。”項青妤抱著顧宗保湊了倆小只面前,後者大抵是覺得新奇,眨巴著眼瞧了一會兒抓了平寶肉嘟嘟的爪子就啃,讓項青妤給拽了回來,惹笑了一眾。

    小孩兒多了熱鬧,項瑤被宋老夫人親自照看,身子亦是恢復得很好,顯了紅潤,暗忖今個就少了宋弘璟……一想到人,眉宇落了些許念想。

    “想我弘璟哥哥了?”趙玉珠瞥見,噙了促狹笑道。

    “那邊戰事吃緊,二哥送了不少物資過去,等回來能問問。”蘇念秋如是說道,沒改了成親前的稱呼。

    “比起嫂子惦記,弘璟哥哥怕是更掛心,我瞧了那信封可堆得厚厚。”趙玉珠當即就賣了項瑤,“從前在外,也就一月一封報個平安。”

    項瑤臉頰一熱,面上雖是笑著,可心底有些莫名發慌。自宋弘璟離開,兩人便是書信往來,幾乎是不斷,但自打幾天前到今個都未收到宋弘璟的信,叫她忍不住多想。照玉珠說的,自個應當是太緊張了,許是忙的罷。

    待時辰差不多,項瑤和趙玉珠各抱了一個出了屋子,正臨著門口,卻看流螢慌裡慌張地跑了回來,一張臉煞白,“小姐……”喚了一聲頓在了項瑤身前,難啟齒道,“將軍……回來了……”

    項瑤原被她嚇了一跳,卻聽她後面道掩不住喜色,焦急問道。“在哪?”

    流螢見她這樣卻更像是要哭出來的樣子,指了垂花門的方向,沒往下說。項瑤抱著安寶歡欣趕去,卻在看到垂花門前景象時,猛一踉蹌,血色倏然褪盡。

    從馬車上抬下的人闔眸躺著,身上是慣是愛穿的墨色,鮮血浸染,此刻已經成了濃墨。右邊袖子空蕩蕩的,血跡已經乾涸,臉被灼傷大片,面目全非,以及那半邊身子都是翻起焦爛的皮肉,因著被抬舉的動作,鬆開了緊握的左手,露出一枚玉雕鴛鴦紋玉墜,紅線纏著一顆微小剔透的玉珠,鴛鴦相依相偎。

    “耶律宗率族人破了曦城,邊境垂危,此人極是狡猾,唯有我與他交鋒數次,結怨甚深,他當年被我弄斷了一隻手臂,直言要我付出更大代價,此人不除,我心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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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09:38


    “顧玄曄,從始自終你最愛的只有你自己,花言巧語騙的是別人的心,為你利用,最終敗在女人手上落得此下場也是活該。”沈吟良久,項瑤啟了紅唇,俯瞰望去,執念煙消,心底是從未有過的鬆快。

    話落,側眸瞧了面容冷峻然握著自個手卻火熱的宋弘璟,嘴角笑意擴散,輕道了聲走罷。

    牢房裡,目送著二人身影遠去的顧玄曄陡地沈了眸子,那一縷明麗裙擺消逝轉角,宛若在心頭的蝴蝶翩然飛走,飛往別處,生生扯斷了聯繫,似乎在心底捅了個窟窿,他所想的,統統失去,卻怎麼都補不上,只能眼睜睜瞧看著,漸漸化作不甘。

    憑什麼,你在他身旁就能得了幸福?

    顧玄曄目光一直凝了項瑤離去方向,直到眼底血絲滿布,一灰衣僕從拎著只大食盒子分發飯菜,一碗清水,一碗味兒有些餿掉的白飯拌了只用水焯過的三兩根青菜。

    送飯的見顧玄曄一動不動,稍作停滯,低低喚了聲王爺。

    顧玄曄聞聲眸光微亮,緩步作是前去端拿,湊近之際快速從懷裡掏了一紙樣物件遞了他手裡,後者極快收入胸口,“速去曜城。”

    送飯的不著痕跡地點了頭,加速了分飯的動作離開。顧玄曄重新走向石床,瞥了一眼手中豬食不如的飯菜放了桌上,背身而立的面容顯了陰鷙笑容,顧冥是他的暗子,一直藏了手中,也是他為何即使下獄也不見慌張的緣由。

    瑤兒,我可是很期待我們再重逢的畫面。

    項允灃和蘇念秋的婚事定在了五月初八,是賀氏與柳姨娘一塊找算命的合了日子,到了迎娶蘇念秋過門那日,項允灃這個財大氣粗的幾乎是撒銀子的架勢轟動全城,盛極一時。

    而項瑤已是七月餘的身孕,肚子大的驚人,臨到出門要上馬車之際卻是忽感一陣腹痛,霎時白了一張小臉抓住宋弘璟衣袖,疼得說不出話,下一瞬便感覺整個人騰空被抱起,只瞧著宋弘璟緊繃的下頷線條,以及抱著自己微是僵硬的身子。

    接下來丫鬟僕從忙得人仰馬翻,速速請了產婆前來,隨著婆子一到,總算有了個主心骨,這些人在宋弘璟眼皮子底下能喘口氣,裡頭傳出項瑤斷斷續續的痛呼聲。宋弘璟早在第一聲時就貼了門板,若非宋老夫人攔著,只怕要拆了門板進去了。

    “做女人的哪能不挨這一遭的,等等,興許快點就出來了。”宋老夫人在一旁見宋弘璟黑著面兒,即是欣喜又是擔憂道。算著日子該是還有好一陣,孩子來得這般著急都是料不到。

    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宋弘璟的臉色一分一分沈了下去,暗暗攥著手,緊緊盯著門,仿佛能看到裡頭似的,突然聽不到項瑤聲音,宋弘璟猛地一頓,當即不顧就要撞門進去,卻聽得一聲嬰兒啼哭。

    “生了……”宋老夫人拄著拐杖抑不住激動,臉上笑開了褶子。

    宋弘璟卻是緊抿著薄唇,始終盯著那道門,抱著孩子來開門的雲雀生生止步,“恭喜將軍,老夫人,是個公子。”

    “讓我瞧瞧。”宋老夫人激動地上前,正要拉著宋弘璟一道看,就發現人直接闖了裡頭,快的沒影。

    屋子裡產婆手裡還抱了一個,臉上不掩高興,一個勁兒地同宋弘璟道喜,卻被後者直接忽略,抱著娃愣在了當場,宋將軍……好可怕。

    冷面將軍遇著床上闔著眼大汗淋漓的蒼白女子,周身寒意化作虛無,因著她胸脯微小起伏而放下了心,輕聲喚了阿瑤。

    前後反差叫產婆看得怔怔,直到老夫人進來才緩過神,把孩子給老夫人瞧,“這個乖得很,打娘胎裡出來就睡。一開始以為就一個,估摸是出來的時候費了老大力氣累著了。”

    宋夫人聞言更樂,瞧著兩個寶貝疙瘩笑眯眼了,多看了兩眼後,近了項瑤跟前,讓婆子端上紅棗湯,“這會兒虛,喝點補補,好好休息。”難怪瞧著肚子那般大的,原來是一舉得倆,難怪沒足了月就出來了,老夫人心裡頭直念多謝祖宗保佑。

    項瑤只是短暫昏睡了會兒,被宋弘璟喚醒,此刻揚了虛弱笑容,得知老夫人亦是跟著在外頭等了一天,便勸老人家也回去休息。

    雲雀抱著的那個大抵是哭累了,也呼呼睡了,兄弟倆被擱回了項瑤身旁安睡,老夫人欣慰地瞧了又瞧後點頭帶著下人產婆等一塊出去了,留了小倆口溫存。

    項瑤的注意力全在倆個小的身上,嬰孩的手小小軟軟,有些小心翼翼地抓握著,體會著兩輩子加起都不曾有過的特別感受,一低頭地霎時覺得一陣暈眩,就被宋弘璟緊張攬住,落入一雙漆黑幽沈的眸子裡,不掩擔憂。

    “只是有點脫力,不礙的。”項瑤靠著軟墊坐著,寬慰他道,餘光仍不自覺向身邊躺著的孩子看去,“你瞧,多像你。”

    宋弘璟拿著湯碗,舀了一勺喂向項瑤,這時才仔細看了去,良久道:“……醜。”

    項瑤險些噎著,宋將軍你臉上的嫌棄有點明顯!

    宋弘璟心裡嘀咕,怎麼就不是像阿瑤那樣的女兒呢,能帶著她一塊撲蝴蝶,幫她紮小啾啾多好……

    完全不知宋將軍少女心的項瑤直勾勾瞧著略是走神的人,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驀然伸手捂住他鼻子下半部分,在他不明視線中彎起了嘴角,悠悠啟口。“竹林上下一寒寺,他儒我僧少一仙,風中一人丘上立,矢口否認想成仙,爾等一人身旁站,百駒過隙空長歎,低頭不語連疾走,遍山找尋頭頂冠?”

    宋弘璟驀然一怔,險些灑了湯水,一雙漆黑眸子凝了她,暗潮翻湧。

    “宋將軍下回要表白該先刮了鬍子,好好收拾一番,這樣定有不少姑娘願意的。”就是方才昏迷,竟不知怎的憶起了當年元宵節出遊的情景,在遇上顧玄曄之前,她還叫一個滿臉絡腮胡的高大男子搭訕過,當時還給嚇著,被硬塞了字謎後連解都未解就跑了,而今與宋弘璟熟悉,自然能分辨得出,將他與絡腮鬍子一聯繫,不得不感歎當時緣分。

    宋弘璟默然,當年進京匆忙,在塞外多年便有了這等偽裝,向來對容貌不甚在乎的他見著認定的小媳婦難掩心緒激動,搶了旁邊書生用來跟某家小姐表白的字謎上前,沒成想愣是把人給嚇跑,事後才反應過來是鬍子礙事,正猶豫要不要用環首刀刮一刮卻看到她與藺王走到了一塊,英雄救美,入了他人懷抱,生生……錯過。

    察覺到身旁之人驀然低落的情緒,項瑤反手抓握住他的大掌,在他腕上用力咬下,印了兩排深深牙印。“打了標記,就不會再認不出了。”

    宋弘璟望著腕上漸漸泛紅的齒印,驀地傾身吻住她的唇瓣,輾轉描摹,輕輕壓著廝磨,“這樣才算是標記。”

    項瑤臉頰緋紅一片,氣息不穩,宋弘璟顧忌她的身子片刻即離,將人扶著躺下,守著她睡。

    不知過了多久,項瑤閉著眼睫毛輕顫,顯然在宋弘璟柔情目光注視下並未睡著,聽了外頭響起的叩門聲睜開了眼。

    宋弘璟擰著眉去開門,卻見宋閔站在門口一臉糾結,稟報了道,“宋將軍,曦城破了,宮裡來人請您即刻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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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09:21


    顧玄曄喝得興頭,雖是矜持,可嘴角揚起的弧度切實說明此刻愉悅心情,正喝著,卻見一隻黑狗叼了一事物猛地闖入宴席,經過女眷,惹得一眾懼怕的慌亂逃竄,項瑤被蘇念秋牢牢護著,半點沒事,隨著黑狗而去的目光裡並不掩飾興奮之情。

    待黑狗將宴席攪得天翻地覆終於停下來之際,被幾名侍從圍住撲下,嘴裡的事物掉了地上,沾著濕漉漉的口水被攤了開來,原是因著好奇聚過去抻著脖子瞧的,待看清楚之際驀地瞪大眼珠,嚇得魂飛魄散。

    黑狗叼的赫然是一件明黃衣服,上面用金線繡的祥龍栩栩如生,仿若要一飛沖天。

    顧玄曄登時扭頭睨向安瑾,自是知道這條狗是安瑾的寵物,後者與他遙遙相視,仿若等的就是這一刻般露了痛快之意,隨即一掩,伸手扇向隨後驚慌跟著來的丫鬟,“叫你看牢,你又讓它進了房裡!”

    這話一落,又似覺了不妥,一雙美眸慌了神色覷向顧玄曄,驚恐地喚了一聲王爺。

    項瑤離得近,自是看得清楚她這番唱作俱佳的表演,恐怕顧玄曄亦是清楚,否則此刻臉上不會顯了想殺了她的神色,一眾旁觀都落了沈默。

    私藏龍袍,可是死罪,藺王野心勃勃在場眾人皆知,可都沒想到叫一條狗打了臉,不由退了離藺王稍遠,面面相覷。

    “今日是有人陷害本王。”顧玄曄朗聲道。

    黑狗嗚咽一聲,畫面顯了可笑。

    安祿在事情發生的一瞬便想推了畜生頭上,道是不知哪兒叼來,或是被哪個有心人利用,可安瑾一開始說錯那話叫他沒法再張口,此時呐呐作是附和,“定是有人圖謀不軌,陷害王爺!”

    顧玄曄神色幽冷睨向安瑾,“王妃,你用這報復我不覺可笑麼!”

    安祿聞言驚詫神色定格,瞠圓了眸子想也未想地揚了聲調,“這不可能!”瑾娘怎麼會做這種事!

    眾人亦是驚駭,畢竟藺王與藺王妃秀恩愛得高調,夫唱婦隨,藺王這出指證也來得太莫名其妙,難免有了推脫之嫌,令人猜測紛紜。

    安瑾從一開始的詫異,到最後眸中水光微閃,淒淒喚了聲王爺,“我怎會拿關乎自身性命之事報復,不,又何來報復不說?!”

    在場的聽著對話多是同情藺王妃多一點,可畢竟關乎私藏龍袍的大事,又見宋弘璟將現場控制,一副拿人的架勢,都恨不得站遠了旁觀,明哲保身是大家都懂的道理,可今兒來的哪個和藺王一派沒些個牽扯,生怕宋將軍一個鐵面無私,通通抓去審問那可就不妙。

    而牽扯深的如安祿等,此刻已經酒醒,沈著一張臉自發地護了安瑾身旁,已是表明了立場。

    “身為王妃無容人之量,工於心計,害死本王心愛妃子,又毒害與其長相相似女子,手段殘忍叫人髮指,本王教訓措辭激烈些,卻不料其不思悔改,反而懷恨用計陷害!”顧玄曄這時也沒了遮掩,矛頭直指安瑾。

    安瑾抽泣,“王爺莫要忘了當初是項筠趁王爺喝醉爬床,若我真無容人之量,大不會提議王爺納作側妃,王爺如今這話未免也太令人寒心了罷!”於氣勢亦是半分不讓。

    顧玄曄眸光愈發沈黯,嘴角微扯了一抹譏誚,“芸娘是項筠的妹妹,本王不過是著人照顧,你都忍不得,真當應了筠兒所說不過是表面大度,私底下手段戾得很。”

    安瑾聽他一口一個筠兒,耳膜鼓噪,心口那傷處再度裂開,哼哧冷笑,“什麼照顧何必說的那麼好聽,試問在場哪個會信,一個卑賤戲子,學得她姐姐秉性,我出手教訓有何錯了?何況事後已得王爺教訓,抄經禁閉,擔不起王爺今日這誅心字句!”

    顧玄曄怎麼都想不到最終會遭安瑾出賣設計,心底窩著火,那些話雖有一半是想將罪名按回她頭上,更多也是出自肺腑,著實氣瘋了。

    眾人叫倆人互撕的一幕看得是目瞪口呆,說好的恩愛甜蜜呢,都是騙人的麼,果然王府深不可測。

    宋平帶著玄鐵營的人趕到,宋弘璟終止了這場鬧戲,將那明黃袍子收作證物,連人帶狗一塊著人押走。

    安瑾直身佇立,鐐銬加身,未見一點頹勢,反而眼底湧了解脫,撞上顧玄曄投來的目光時扯了嘴角,眼裡明晃晃同歸於盡的意味,他想要皇位,她偏要他身敗名裂!

    隨著人被帶走,藺王府人走茶涼,顯出與方才相反的清冷來。蘇念秋輕輕撞了項瑤胳膊,附在她耳邊輕聲道,“我的繡工如何?”

    項瑤眯了眼,笑應。“妙極!”

    顧玄曄私藏龍袍的事傳回宮裡,聽說皇后當下就昏了過去,正和皇后一道享用的景元帝震罵逆子,拂袖離開,連陳皇后死活都未管。

    藺王私藏龍袍,包藏禍心,下放天牢,事情發酵月餘,先前受了邀請的人心惶惶,生怕有牽扯。直到四月,有藺王妃供詞,及因此尋獲的證物,藺王謀逆之罪板上釘釘,而當中亦不乏與太子成王有聯繫,落實了景元帝的猜測,當即於朝堂定了死罪,於秋後問斬。

    支持藺王的安家步了嚴家後塵,大勢已去,安祿尤不死心,再勸說安瑾無果後夜劫天牢,人沒救走不說,更是給安家帶了滅頂之災,藐視國法,滿門覆滅。

    天牢裡,伴著女子呵呵瘋癲笑聲,項瑤隨宋弘璟入了裡頭,見是宋弘璟沒人敢攔的,得了打點的銀子識趣地退至了最外把守。

    “……臨別慇勤重寄詞,詞中有誓兩心知。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唱詞道盡心酸事,原還在笑的女子驀地嚶嚶哭了起來,披頭散髮正是安瑾。原是一人赴死,撇淨安家,卻沒想安祿竟為她冒死,反被誣陷為藺王劫獄,一門俱滅,得知消息後就變成了這副樣子。

    瞧著甚是可憐。

    一雙淚眼突兀地對上了項瑤,呈了灰敗之色,連動彈都懶,堪堪垂面掩了一半,一副等死模樣。

    宋弘璟擁著她走向天牢末端,裡頭一張簡陋床鋪,一張破舊木方桌配了一張木凳,別無其他,除了一角顯了髒亂,床鋪等都似乎被拿了乾草清理過,顧玄曄坐在草席鋪著的石床上,如老僧入定,聞著聲音堪堪睜了眼,見了項瑤,目光落在她愈發凸起的腹部,“宋夫人也不怕牢房潮濕,沖了孩子,還是當真那麼惦念本王,捨不得?”

    目光越向宋弘璟顯了陰沈。

    真是天殺的煞星!

    宋弘璟仿若未覺地站了項瑤身側,半點不為所動。

    項瑤瞟了僅著了單薄囚衣的顧玄曄,榮華已去,到了末路,忽而想起前一世初識那人遞了簪子予她,眉目溫潤,顯了少年人的意氣奮發,揮斥方遒的模樣,似乎就在昨天,可是卻又那樣遙遠。

    顧玄曄見她不說話,目光隱隱,心底驀地一動,眸底湧了複雜,“若當初……沒有誤會,興許我們不會成這樣。”言語之中露了濃濃惋惜。

    這個當初指的是上一輩子項瑤身死,還是這輩子分道揚鑣,無從考究,卻生生叫項瑤揚了嘴角,這人到底是多情呢,還是無情?不愛她,故此能下得去那麼重手,可項筠呢,死了之後還有個芸娘,豈不可笑?

    而一心愛慕且付出全部的安瑾又何其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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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09:07


    安瑾聞言見事情敗露一反常態地不再遮掩,“我確是嫉妒,項筠在時我嫉妒地發狂。當初若沒有念想也罷,可偏得你柔情相待,我自是貪婪,可若沒有你刻意為之,我又何嘗會到今時這地步,還是我於你只不過是利用!”

    見顧玄曄陷入沈默,安瑾扯了嘴角,心中愈痛面上笑得愈發好看,“那姐妹倆一樣的卑賤貨色,一個比一個不入流,你念著那個賤貨,我偏要斷了你念想!不過是個戲子罷了,死就死了,反正活著也是拖……”

    累字止在啪的清脆耳光聲中。

    安瑾捂著右頰不置信地凝向了他,被扇的地方泛起一片火辣,卻怎麼都沒有心口上的傷口那麼疼。

    “顧玄曄,項筠死了,你再找個替身慰藉你那虛偽的情意麼,我看項筠在底下未必會感動。只要我在府邸一天,我就容不下她們活著!”

    啪——又是一聲,安瑾連臉都不捂了,噙著眼淚卻是哈哈笑出了聲,屋子裡侍候的丫鬟早在顧玄曄進門時就已經退下,此刻的安瑾完全沒了平日裡端莊模樣,因著耳光散亂的髮髻垂下髮絲,又哭又笑,活像個瘋婆子,顧玄曄抬手似乎是想攥住她細嫩的脖子,卻又放下,最終像是受不了她笑聲擾耳似的垂了手離開。

    安瑾倏地止了笑,睨著那道頎長背影,目光有過眷戀,最終化作濃烈的怨恨。

    顧玄曄,你想殺了我?

    我也一樣……想殺了你……

    隨著賓客陸續到齊,由管事安排下紛紛落座,顧玄曄離開時間不短,卻也正好卡了點上,心中雖有兒女情長的惆悵,不過瞧了眼前眾人敬仰神色,騰了權力欲望。

    上一世就是舍的這股狠勁兒,一舉登上皇位,可那夢中花水中月般的模糊記憶,卻不如現在的種種來的真實,反而那黃粱一夢卻更加刺激的他要登上頂峰,坐擁江山,手握權力生死,一時間那種悸動一下子便壓過了芸娘的死帶給他的陰鬱,笑容裡多了幾分真實,遂宣佈席開。

    底下並沒有因為他的離席而減淡熱鬧,觥籌交錯盡是舉杯碰撞的聲音,讓藺王心中更是激動,眾人舉杯中還不時有人誇讚那蛇虎肉質鮮美,堪稱絕品,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藺王面上浮著滿意的淺笑,那肉哪裡是象徵祥瑞長壽的蛇虎,不過是不常見的野味,請來的廚子燒出別樣的味道,他自然心知,一些通透的大臣也是心如明鏡。他如今是東宮太子機會最大的繼承人,識時務者為俊傑,這些老臣見風使舵倒是有一手,不過也遂了他的願,就連宋弘璟這等傲氣的,都不請自來,怕是有心與自己修好,一時間胸腔中似乎有什麼盤踞,滿了都快溢出來,油然的生出一種仿若已經登上九五之尊的感覺。

    陳太尉掃過一堂和樂景象,舉杯時與藺王眼神對接,遂不動聲色地點了下頭,放下酒杯站起來,像是喝醉了樣子搖晃了幾下,鼻子紅紅的,眼神卻不見渾濁,“藺王此番狩獵能獵到這等祥瑞,可見王爺乃是天之驕子呀。”

    此話一出,眾位大臣雖對那“天之驕子”頗為敏感,卻也應和著點頭贊同,心中紛紛思量,今日這宴會怕乃是鴻門宴啊,不由摸了摸脖子,若是今日不應承怕是就會歸為異黨,現在太子被廢,成王流放,樊王兩眼一抹黑的幾乎不再露面,其餘皇子又太小,不成器後,朝廷上下已然沒有人能與藺王抗衡了,而皇上這幾日身子越發不爽利,底下亦是有微言怕是撐不了幾年了,這樣思量,哪還有半分異心,陳太尉說什麼便是什麼罷。

    項瑤所坐女眷席只隔了一道蘇繡屏風,能瞧見人影綽綽。酒至半旬,方瞧見安瑾的身影,身邊隱約還有一撮黑影,臨了廊簷下似乎作了驅逐的動作,蘇念秋是練武的,一眼就瞧出是條威風凜凜的黑狗,跑了開去,低聲與項瑤道。

    待人施施然近了跟前,坐在了項瑤的左手側,這麼一近瞧,那撲了厚重脂粉的臉上明顯是不自然。

    “王妃身子好點了罷?”項瑤坐在她身旁,拿顧玄曄方才所說作是關懷問道。

    安瑾浮了淡笑,似乎牽扯了嘴角,暗暗抽了口冷氣,道是不妨事。目光確似不經意似的溜向廊簷方向,顯了一絲不經心。

    “那黑乎乎的是個什麼東西?”項瑤這回也瞧見了,問道。

    “是我養的一條狗,看著怪凶,性子倒是溫順,黏我黏得很,得兩三個人才拉得住,讓人看著省得壞了宴席。”安瑾笑笑說道。

    京都貴婦們都喜歡養通體雪白或者靈巧的小哈巴,安瑾卻獨獨選了一隻體型大的,也不知道是哪國進貢的品種配的,通體黑色,看著兇猛,性子卻溫順的很,不過才是送來王府幾天,卻是聰穎,一般教個幾遍就能聽懂似的,故此得了安瑾歡喜,常常對著說話傾訴,亦是當了孩子疼寵。

    同樣付了真心,那人卻還不如一條狗。

    安瑾朝著顧玄曄所在的方向瞟過去了一眼,咧了嘴角,嘴角笑意隱了一絲詭異。

    項瑤坐了她身旁都感覺到一絲森冷,順著瞧去,與宋弘璟的目光對了正著,就見人被安祿拉著敬酒,雖是笑言,眼底卻沒多少恭敬的意思,也是,兩人慣是被比較,存了敵意也屬正常。

    “宋將軍不待在邊境,這把環首刀怕是生銹了罷?”安祿喝了不少,此時伸手便向宋弘璟腰間探去,被扣住了手腕,齜了嘴角。“宋將軍莫要這麼小氣。”

    “先皇賞賜家父之物,不經外人手。”宋弘璟冷然,一副沒得商量模樣。

    安祿摸摸鼻子訕訕,心底卻是不服,同是開國功臣,安家卻被宋家一直壓制,直到宋鴻儒死才有翻身跡象,而他亦逃不了一直被和宋弘璟作是比較。

    “如今羌族於曦城外蠢蠢欲動,我可是很期待能和宋將軍一同上戰場殺敵。”安祿抿了口酒,目光尋向女眷席,“宋夫人身懷六甲,怕是要擔心了。”

    宋弘璟擰眉,這些貴族子弟多是外秀中幹,安祿許是當中算是能看的,可真要上戰場擔不起那差池,遂沈吟道,“戰場刀劍無眼,並非兒戲。”

    原是好意的話,由宋弘璟耿直說道,落在安祿耳裡生生變了味道,當是這人瞧不起自個,呵的嘲諷一笑,“宋將軍心有牽掛,才該是小心,莫和宋老將軍……”

    “安祿!”顧玄曄適時出聲,看到宋弘璟倏沈的面色噙了淺笑調解,“這人喝多了就容易胡言,醉話當不得真,宋將軍可莫要生了嫌隙。”

    宋弘璟目光冷然與顧玄曄相視,嘴角輕扯,“自然,畢竟被狗咬了一口還不至於咬回來。”

    “你……”安祿猛地拍桌,卻被一旁陳太尉按下,一時火藥味甚重,然當事者卻雲淡風輕地抿酒,不甚在意。

    顧玄曄凝了宋弘璟良久,垂眸稍掩情緒,依舊吃不準這人心思,若不能為自己所用,安祿所言不失良策,戰場刀劍無眼,有了牽掛,更容易分心呐……

    陳太尉說了些體面話轉了沈滯氛圍,氣氛恢復熱絡,藺王與大臣們暢飲,其中不乏有精通溜鬚拍馬之道的,說話極到好處,引得席間爆出陣陣附和歡笑。

    隱隱有慶祝的意思。慶祝什麼,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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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08:52


    她大概是真瘋了……

    翌日,顧玄曄下朝歸來,帶著滿面春風喜色,安瑾瞧著一雙美眸再無半點起伏,反是顧玄曄於用飯之際說起安祿獵到一形似虎頭羊尾的神獸,有年長者認出是蛇,道是食之長壽,遂協商于藺王府舉辦屠蛇宴,邀一眾門客及交好官員等於府裡聚聚。

    “屆時怕是又要有勞王妃了。”顧玄曄從來不小看安瑾這個賢內助的能力,而送去宮裡的是最好一部分,皇上與陳皇后分而食之,顯是高興。

    上位者哪個不希望自己長命百歲,顧玄曄這禮算是送了心坎上,稍稍緩和了父子倆略是緊張的關係,顧玄曄因著安祿待安瑾愈發溫柔。

    安瑾笑笑,夾了一筷子魚肉擱了他的碗裡,“是安瑾的分內事,王爺辛勞,多吃點。”

    用過飯,安瑾的替身丫鬟青蓮便過來請示,該是做換季衣裳春衫,道是什麼時候約寶衣閣的師父過來量尺寸。

    顧玄曄挑眉,似乎是嫌麻煩。

    安瑾見狀,出了聲道,“王爺近日繁忙,直接拿了衣裳過去做個樣板就行。”

    顧玄曄微笑頷首同意,“就照王妃說的辦。”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安瑾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法子,令芸娘的屍體隔了好幾日才被發現,屍體在井水裡浸泡久了整個腫得可怕,一雙眼珠子外凸,五官猙獰,死不瞑目。

    項瑤聽了探子稟報,對芸娘的死並無意外,她仗著那副皮囊著實太張揚了,原以為依著安瑾的性子能讓她多活一陣沒想到這麼快就去底下陪了她姐姐,女人終究不可能在情之一事上冷靜。

    不知芸娘死了的消息傳到顧玄曄耳裡,會惹起什麼風波來。

    今個正是藺王府舉辦宴會的日子,項瑤怪想瞧瞧安瑾的,方要上門口的馬車,就見一輛珠寶鑲嵌十分貴氣的馬車停了門口,項二哥騎著馬緊隨在旁,眯著眼笑著同宋將軍二人打招呼,蘇念秋亦是招呼項瑤上她的馬車。

    項瑤瞟過像被銀子砸傻了的二哥,在宋弘璟身上微是停留,隨即上了蘇念秋乘坐的馬車。

    “想著你們也去藺王府,便過來接你們一道。”蘇念秋如是說道。

    項瑤微是挑眉,在瞧向項允灃,亦是聽說藺王這次借蛇虎宴籠絡人心,二哥在列也屬正常。

    宋弘璟原是和項允灃並行的,最後受不了他那笑似的微微落後了一步,與項瑤的目光對了正著,宋將軍表示你二哥有病。

    坐在馬車裡的項瑤甚有同感,“我二哥他……”

    蘇念秋聽她驟然提及,臉上浮了一抹紅暈,“我應了他的婚事後就成那樣了。”

    “……”項瑤露了恍然表情,“難怪我二哥樂傻了。”

    蘇念秋嘴角漾了恬淡笑意,隱了一絲甜蜜,那傻子還以為自個是要借他接近藺王,即便被利用也是心甘情願,怎麼會有……那麼傻的人。

    “我二哥瞧著怪不靠譜,可性子單純,心裡揣了個姑娘一條路摸到底的好漢子,但若是無望,我寧可他這麼在心裡揣一輩子,也別到頭來受了傷害好,念秋你說呢?”項瑤覷了她片刻,悠悠開口,語調換了鄭重,確是為二哥著想。

    蘇念秋對上項瑤誠摯眸子,亦是落了沈凝之色,“念秋不是委屈自個糊裡糊塗就嫁了的人,項二哥值得……”值得她真心相付。雖一開始以為是登徒子,花言巧語又不正經,可跟在他身邊那麼久,漸漸的發現他有許多面,漸漸的移不開眼,入了心。

    項允灃待她極好,好到她再不忍心抱著仇恨推拒開。一個能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人,一個處處包容且深愛她的人,她想這輩子再遇不到第二個能令她患得患失輾轉難眠的人了。

    項瑤撲哧一聲笑泄了嚴肅氛圍,也是難得見英姿颯爽又高冷的蘇念秋有這副小女兒家嬌羞模樣,見兩人終於能修成正果亦是真的高興。

    “二嫂,二哥就勞您多照顧了。”項瑤隨了打趣。

    因著她的稱呼,蘇念秋一張俏臉愈發豔麗,不經意撞見項允灃傻呵呵的模樣,眸底落了笑意,一回眸轉落項瑤身上,想起了樁正事,“那個像項筠的戲子死了你可知道?”

    項瑤頷首,表示知情。

    “那位藺王妃也是狠,割了舌頭,毀了容貌,屍體在井裡快是泡爛了。”蘇念秋微是蹙眉道。

    項瑤對安瑾算是瞭解,這人如今背上毒婦駡名,於前世已是大大不同,定是芸娘這樁徹底叫她失了理智。

    “她不止對那戲子狠,她還……”蘇念秋挨近了她耳畔,落了絮絮低語,告知自個所知。

    項瑤隨之睜大了眸子,隨即浮了巨大欣喜,這一行,是愈發期待了。

    此時藺王府裡,丫鬟僕從正有條不紊地照著王妃的吩咐行事,數十張如意雲紋圓桌鋪開,正中供桌上擺著蛇虎,個頭極大,叫早來的賓客瞧著嘖嘖稱奇,紛紛打量,因為傳聞裡是長壽之物,都不掩興奮之情,略是期待。

    而在外同賓客暢談的藺王瞧著這景,心中亦是高興,來的都是現下或將來于他有利之人,得此機會鞏固勢力再好不過,回頭見宋弘璟也到了,心思愈發得意,想這人也不能免俗。正要上前招呼之際,忽然見自個身邊的隨侍奔了跟前,附耳道了幾句,臉色倏變,道是有事離席片刻,同那隨侍匆匆離開。

    項瑤和蘇念秋故意殿后,自然瞧清楚藺王奔向的是後院垂花門的方向,仔細瞧,隱約可瞧見白布一角,不禁揚了嘴角。來而不往非禮也,她備的這份賀禮,想必顧玄曄是收下了。

    這廂顧玄曄立了芸娘的屍體前,尤其在那張劃得可怖的臉上停留稍久,一垂眸,命人遮了白布,吩咐厚葬,遂折身回了府內,逕直往一處疾步行去。

    “王爺,酒窖裡的梨花白不夠,用桑青替代可行?”管事的于路上碰見,忙是上前請示。

    “隨意。”顧玄曄繃著俊臉與人擦肩而過,周身包裹的陰沈氣息叫人不敢再多問一句,垂首退下。

    玲瓏閣,安瑾正坐在銅鏡前執著畫筆仔細描眉,便聽門彭地一聲被踹開,執著畫筆的手隨著一顫,在眉梢劃了濃重一筆,蹙了眉頭,在瞧見來人時挑了意外之色。

    安瑾瞟了一眼又轉過了身子,像是沒瞧出來似的,又或者知道故作不知,拈了桌上一罐玉膏仔細抹去了畫壞了的那處,複又提了畫筆,專注於鏡前,“王爺怎麼那麼大火氣?哪個惹你了?”

    “安瑾,本王真是小看你了。”顧玄曄聲音沈冷,死死凝著她道。

    安瑾一手扣上了玉制蓋子,啪嗒一聲落了迴響,“王爺這話什麼意思?”

    “你敢說芸娘的死與你無關!”那般手段殘忍的不禁叫他想起了他曾經的藺王妃項瑤,而安瑾更是虛偽,極是厭惡她將那醃臢手段用了自個身上,上一輩子的項瑤他不得不忍,然換了安瑾他是半點容忍度都沒,便有了這質問一幕。

    “那戲子衝撞與我,我堂堂王妃還不能處置個不懂規矩的戲子了?”安瑾反問,堪堪起身與顧玄曄相對,眸底幽色浮沈。

    “芸娘性子軟弱,又養在閨房,你若不是跟蹤我去如何能發現,她又如何衝撞你,割捨毀容,我看你分明是嫉妒!”顧玄曄眸色愈發冷厲,他並非蠢的,之前項瑤佈局陷害筠兒當中若沒了安瑾助力定不會那麼順利,新仇舊怨,目光愈發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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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08:38


    “弘璟,天不老,情難絕。”說完她便熱切地摟住他,獻上熱情一吻,媚眼如絲,嘴角情濃。

    宋弘璟胸腔微震,籠住她垂下的青絲,擁得更緊,嘴角彎起的弧度擴散,露出從未有過的愉悅笑容。

    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黛瓦青石的巷子口,一輛華貴馬車悠悠停了折角,恰好對了一處兩層高的僻靜宅院,燈籠鋪疊,蒙了一層緋色紗緞,顯了喜慶。

    “主子,到了。”一名丫鬟沖著馬車裡頭稟了一聲。

    半晌未得回應,底下也沒有個敢催的,紛紛垂首侍立。就在眾人以為裡頭那位不會出來時,馬車的簾子被撩起了一角,露出一張妝容精緻的臉來,襯著層層疊疊繁複華貴的衣裳,正是安瑾無疑。

    安瑾讓馬車停了巷子折角,並不急著下馬車,反而站在這門口正對的暗處一動不動,細細打量起那處宅院來,目光顯了深沈,她就這樣掀開簾子凝著,二月雖說已經是暮冬春初,可這般光景的寒風還是能鑽進人的衣襟,不禁讓人打著寒顫,安瑾穿的並不厚重,丫鬟擔憂勸主子端坐馬車候著,安瑾一聲不發愣是給了那丫鬟一巴掌,原本白淨的手指因為辰時的寒氣凍的通紅,其餘人見狀就更不敢吭聲了。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辰,宅院的門被一名婆子打開,躬身送了人出來,那人穿著一身紫色直裰朝服,腰間紮條同色金絲蛛紋帶,黑髮束起以鑲碧鎏金冠固定著,修長的身體挺的筆直,整個人豐神俊朗中又透著與生俱來的高貴。

    在男子側身之際,顯了一道女子纖細身影,但見男子親昵地揉了揉她發頂,嘴角溫潤笑意不散,帶著幾許繾綣,隨後離開。

    然馬車上的安瑾看到這幕,一隻手按著馬車內壁,幾乎要將壁內摳爛,一雙清麗眸子凝著男子離開的方向氤氳漸起。

    宅院門口,婆子方要關上門,卻被青衣丫鬟抬手推著,姿態囂張。

    “哪來沒規矩的丫頭,這地兒是你能闖的?”婆子險些被撞了鼻子,躥了火氣,當即沒好氣喝道。

    “俗話說咬人的狗不吠,今兒倒是反常。”丫鬟也是個嘴利的,半點沒落下風,伸手抵著門,向身後走來的女子恭敬喚道,“王妃。”

    婆子正驚疑著哪位王妃,門內還未走遠的芸娘倏地停了腳步,回身堪堪對上安瑾投過來的冷厲視線。

    “原來是藺王妃。”芸娘堪堪施禮,婆子知道了來者身份再沒了囂張氣焰,老實閉嘴。

    安瑾此時正細細打量,面容白淨,媚眼如斯,雖未著粉黛,比之戲臺扮相更有一番動人,因為的花旦,那身段婀娜的是個男人看了都會血氣翻湧,今個這麼看真真是像得叫人覺得心驚,然一想到她為何會出現在這,陡地落了冷色,與她姐姐是如出一轍的低賤貨色,又跟要出彩。

    “不知藺王妃造訪,有何要事?”芸娘見她沈默半晌,只得開口詢了道,畢竟站了風口冷颼颼的,更別提她那眼刀子了。

    “就是這幅皮囊迷惑了王爺,來人,給我撕了她。”安瑾也不拐彎抹角,剛才在寒風中積攢的怒氣直接湧上胸腔,迸發直達眼底,越發血紅般的幽沈,一出口便招呼人上。

    芸娘當下嚇得大驚,下意識地護住臉,“藺王妃,王爺前腳剛走,你要是敢對我做什麼,他很快就會知道,到時我看你怎麼跟王爺交代!不,即便是想想也能知道是誰要害我。”芸娘當然知道自個是憑著這樣貌得了藺王青睞,更知道是托了自個已故姐姐的福,她被藺王從梨園帶離那日就知,藺王還帶她去了姐姐墳前,打那時起她就發誓要替姐姐得到她未得到的,而藺王的溫柔深情更是讓她迷戀不已,怎能讓別人毀了她唯一的籌碼。

    “交代,我為何要向他交代?”安瑾氣急反笑,身旁的丫鬟隨之而上,一左一右鉗制住了芸娘,由著安瑾的陪嫁婆子左右開弓扇起了耳光。

    芸娘憑著容貌也算是被寵著長大的,何時受過這般委屈,那一記記嘹亮耳光聲回蕩,堪堪是叩擊在心頭,再看周邊沒一個人敢上前攔的,更是怨上心頭,“姐姐得了藺王寵愛,你懷恨在心暗害我姐姐,怎的,如今還想害我,王爺叫我防著你點果然沒錯,他定是知道你毒辣性子,這回決不會再姑息!”

    安瑾聞言,嘴角方浮起的痛快之意僵住,驀地抬手令丫鬟止了動作,見芸娘捂著臉頰怨恨瞧著自個,眼底落了沈色,扯了扯嘴角,化了一絲扭曲笑意,“給我撕爛她的嘴,看她還敢不敢亂吠!”

    “是。”

    “王妃,王妃饒命啊。”芸娘身旁的婆子也是真怕鬧出人命來,雖知道侍候的是金絲雀,也擋不住正室拿人,可瞧著王爺疼人那勁,還指著能謀個好差事,生怕給攪沒了,便出言攔道,“王妃息怒,息怒啊,這打壞了臉王爺若是問罪,王妃您也……”

    不好交代四個字還未出口,怒火更旺的安瑾氣得呵笑了一聲,“我倒要看看,我今個打了又如何!”

    婆子得了吩咐,下手沒留一點情面,也不知是故意還是怎的,那粗的銀戒子登時就在芸娘臉上刮出了一道血痕,惹得芸娘驚聲叫了起來,手一摸摸了鮮血,亦是紅了眼的。

    “王妃你如今這般,我今個就算死了也會化作厲鬼纏上你,看你日日憔悴,夜夜被王爺厭惡,哈哈哈哈。”芸娘再無半點遮攔,真是直戳安瑾的痛楚,當即安瑾就跟炸了毛的貓一般,哪裡還有半分王妃的端架,一聲冷笑,便是幾巴掌呼上去,最後冷冷道:“扔到井裡面去。”

    芸娘聞聲登時冷了心思,聲聲啼呼救命,她聲音嬌美,叫的每一聲都如黃鶯亂顫,安瑾聽的刺耳命人先割了她的舌頭,看著芸娘落了慘相笑的可怖,良久,像是自言自語,“天下女子當真如我這般可笑。”

    安瑾回到王府已是傍晚,顧玄曄正讓人備了一桌酒菜等她,大抵是等久了,先行小酌,白瓷酒盞襯了那手指修長玉潤,鳳眸染了些許醉意瞧人,雙眸微是迷離曖昧。

    “王妃去了哪,可讓本王好等。”顧玄曄聲音染笑道。

    “王爺不是約了林大人他們,還以為要用過飯才回來。”安瑾垂眸,斂去心緒浮動,呐呐回道。

    “林大人懼內,便早早散了,正好回來陪王妃用膳。”顧玄曄笑得促狹,拉了安瑾的手將人帶了身旁坐下。

    安瑾亦是隨之淺淺一笑,陪著一道用飯,卻食之無味,目光似是不經意地瞟過仿若無事的顧玄曄,悲從心起,一拳擱了腿上指尖止不住輕輕顫抖,這些時日的恩愛堪堪是打臉,是為安撫她,亦或是安撫安家?

    有那麼一瞬,安瑾想掀了面前這桌子,甚至想對峙,逼得顧玄曄原形畢露,可生生按下了,太難看了,這樣子實在是太難看了,可是心已經千瘡百孔,痛得無法呼吸,卻偏偏還要對著他笑。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愛了十載的人,是石頭也該捂熱了,為何那麼殘忍。

    是夜,顧玄曄攜著淡淡酒氣擁著安瑾而眠,待人熟睡,安瑾離了他的身邊,不住揉搓著方被搭著的肩膀,覺得噁心至極,藉著皎潔月光看著溫潤如玉的男子,眼淚不受控制落下,漸漸起了變化,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好像瘋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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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08:23


    顧玄曄噙著的笑意微是一僵,宋弘璟便隔斷了他的目光,帶著人前去給安國公送賀禮。

    而這一出的爭鋒相對,不多時就傳到了今個參加壽宴的一眾官員耳裡,紛紛落了猜想。

    宴席分開兩座,項瑤自是隨了呂夫人等去了女眷席,恰好和扭到腳的安瑾坐了一桌,呂夫人慣是個多話的,詢了安瑾後瞥見項瑤不解神色便作了解釋,“方才藺王妃扭著腳,叫藺王抱著回的房,哎喲,那一下子別提多讓姑娘們動心了。”

    “是啊,沒想到藺王文文弱弱的,這麼有力氣!”范夫人跟著搭話,眸裡閃著興奮。

    “看你們說的,藺王妃個子嬌小,當然能抱起了。”安瑾的嫂子劉氏瞥了眼安瑾含羞模樣,出了聲兒道。

    這話一出自是得了幾名婦人附和,打趣過了樂呵呵成一片,項瑤亦是笑,與呂夫人對了一眼,讀出了對方眼裡明晃晃的看熱鬧意味來,畢竟秀了恩愛可得一直幸福美滿,否則叫這些旁觀又沒恩愛可秀的人情何以堪。

    戲臺上的琴姬不知何時退了下去,鏗鏘的鑼鼓敲了起來,劉氏特意挑了兩出喜慶祝壽的戲開場助興,安國公是今個壽星被拱在主桌正中,不時同藺王說上幾句,顯得十分高興,坐在女眷席的劉氏一直留心,此刻微微放下了心,暗忖這次全是她精心籌備定能得了好。

    項瑤瞥見,暗笑於心,視線溜向了戲臺上,油墨重彩,抑揚唱調,一撥人來來去去卻一眼瞧見了那最顯眼的窈窕身段,甩了水袖,盈盈水眸亦是往男客席上掃了去。

    一曲唱罷,咚的一聲,鑼聲一轉,換了細膩曲調,“最撩人是今年。少什麼低就高來粉畫垣,元來春心無處不飛懸。”一曲繾綣撩人的《懶畫眉》悠然而起,不著痕跡地傳遞到全場的每一個角落,如蕩漾的三月春水,似飄拂的二月新柳,輕輕撩動著人的心尖。

    鵝黃的繡花帔,婀娜的碎步,女子半側著身子,從重重帷幔的一端迤邐飄來,眸子只是輕輕的一掃,眼波流轉而生動。

    妝容淡色的洛神宓妃妖冶俏麗,嫵媚迷人。這一登場自是引了轟動,吸引了全場目光,而主座旁的安祿聽著底下悄聲議論徹底黑了臉。

    女眷席,自女子出場安瑾的目光便投了對面顧玄曄處,自然也就沒有錯漏他眼底的震驚,甚至代表心緒激動的食指勾動亦是未錯過,到底是顧忌了場合,只瞧了兩眼,那些議論入耳,如老僧入定般淡然相對。可始終注意著他的安瑾還是發現了他未來得及隱去的驚詫欣喜,以及懷念……

    “噫。”項瑤低低驚呼了一聲,道出了在場人的心聲,“那戲子怪像一個人的。”

    這話一落,眾人隨著項瑤的目光一道落了安瑾身上,後者臉皮輕微可見抽搐,攥著帕子勉力維持住了笑容,“宋夫人這麼一說,倒真有幾分,呵呵。”

    這何止是幾分,分明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眾人呵呵笑著,並不點破,可那目光都不經意地往安瑾與顧玄曄方向溜去,一個人一個看法,沒什麼都給瞧出什麼來。

    劉氏聽著了議論才覺出不對勁來,果不其然撞上安祿略是兇狠目光,登時嚇得一個哆嗦,慌了神。她不過是聽了呂夫人說起,才找了這麼個戲班子,壓根沒想會是這樣……

    項瑤端著鮮滑的龍骨菌湯舀著小口喝著,待議論稍止,擱了手邊,狀似不經意地歎了一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惜投了個戲子身。”道的是芸娘單憑那妝容就讓人明瞭的心思,更遑論不經意地眼波暗送,往的是安家的那些小輩還是別個,就不得而知了。

    “呵,我看就是個狐媚子!”說話的范夫人暗暗瞪了眼男客席坐著看直了眼的范大人,話一出口自個覺了滿口酸味。

    “范夫人慧眼如炬啊。”呂夫人掩著唇打趣笑道。

    旁邊還有幾個婦人癡癡笑出了聲,范夫人臉上有些掛不住,忙扯了別個道,“男人麼,哪個不喜歡年輕貌美的,自詡風流多情,這不盯著看的有像宋將軍那般心裡只有宋夫人的,也不乏心裡有鬼的。”

    安瑾聞言面色倏地一白,攥著帕子的手鼓了青筋。

    呂夫人暗暗瞟了范夫人一眼,念著平日相熟,示意她說話收斂,後者卻像是嫌不夠似的呵呵一笑,“我說的是徐大人,看著沒,一個人來的,聽說才和徐夫人鬧了和離,京城裡頭都傳遍了,為了個妾鬧的,自打那個妾進門後,寵妾滅妻,聽說是怨徐夫人當年害死心愛的表妹,找了個跟表妹容貌相似的妾室膈應人。”

    “看徐大人悶不吭聲的,沒想到這麼狠的。”有人應聲,呐呐說道。

    范夫人見有人附和更是來勁,“這已經死了的表妹已經成了徐大人心頭的白月光,怎麼怎麼好的,徐夫人那就是個惡婆娘,哪還有半點夫妻情分。”

    “這還真是活著,爭不過一個死人。”呂夫人最後落了話道。

    安瑾握著茶盞的手縮回到了膝蓋上,面色聊白,堪堪是戳了心窩上的痛處。夫妻一場,如何瞧不出顧玄曄在見到那戲子時的真情流露,可不就是死了的成了白月光,無法遺忘。

    項瑤嘴角莞爾,瞧得熱鬧。

    待夜幕降臨,將軍府的馬車離開安國公府,宋弘璟攜著的淡薄酒氣縈繞在車廂內,微闔著眼眸圈著人似是閉目小憩。

    項瑤貪他身上溫暖,拿著他腰間配著的玉墜子把玩,忽然喚了出聲。“弘璟。”

    “嗯……”狹長冷清的眸子睜了開來,一瞬如墜繁星點綴的沈夜,星華璀璨。

    這人不論自己看幾回,心跳仍是不受控,難怪當初每回宋弘璟進京,都有世家小姐喬裝了去瞧,回來還能心神激蕩許久,以前沒什麼機會見甚是不覺,沒想到也淪為其中一員。

    “臨走之前我瞧見顧玄曄身旁的隨侍找去了戲班子。”而安瑾能撐著淡然到宴席結束堪堪是內心強大,項瑤發覺自己還是低估了。

    宋弘璟抬眸,專注而視,似乎在等她的下文。

    項瑤有些難以抵擋地垂了眸子,“他對項筠可算癡心。”

    “不過是心中愧疚,找個替身罷。”宋弘璟嗤然,“若愛一個人,不會把旁人當成替身,因為心中那人,無可替代。”

    “若不可相守白頭,寧可孤零于世,修來世之緣。”

    宋弘璟話語淡淡,然話裡的鄭重沒有人懷疑這話真實,項瑤墜入幽深溫柔的漩渦,不知怎的又回想起離魂時所見,只一想到在自己離世之後宋弘璟孤單身影,心就猛地揪起。

    伸手環住了他的腰身,深深埋在他的胸前,眼淚不自覺浸了他的衣衫,上一輩子錯過,今生何其有幸……

    她如羊脂白玉的纖細手指慢慢摩挲在宋將軍的大掌中與之十指緊握,一路過來,她才發現自己已經離不開眼前的男人,但願永遠,生生世世都不要離開他,他的氣息讓她安慰貪戀,如同他曾經的日日夜夜匍匐在她的身上,情到濃時喊著她的名字,讓她永遠別離開他,宋將軍的寵愛向來是霸道的,項瑤即便也未從來不曾回應過,只因為上一世的記憶清清楚楚,她有多少悔意,就有多麼愛他,牽牽絆絆的走來,她終於解開心結,只是後來宋弘璟再不曾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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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08:08


    宋弘璟依舊維持著舉起的姿勢,執拗的性子亦是像極了他的那位摯友。

    景元帝心中頗不是滋味,僵持片刻,終是敵不過他似的歎了出聲,“……弘璟可是怪朕?”

    “臣不敢。”是不敢,卻非不怨。

    宋弘璟長身玉立,殿內金柱的陰影在他眉宇間落下了些淺薄的陰鬱,無甚表情的臉上噙了淡淡悲傷,看著殿上的九五之尊神色複雜地望著自個,仿若透過他在看著誰般。而鬢角白髮叢生,不知何時已是顯了蒼老姿態。

    可他卻記得這個人策馬揚鞭帶著自個狩獵時意氣奮發的模樣。

    判若兩人。

    沈滯良久,景元帝目光直視了宋弘璟,猶記得他年紀尚小時依著自個看山河圖時立下的宏圖大志,要像他父親一樣守衛山河,而自己用的是何表情來著……是羞於面對,漸漸冷著了那孩子,而那孩子也在不知不覺中長成了冷漠性子,當中何嘗不是自個的關係。

    “這虎符,朕不收,江北兩營盡數歸於你名下,暫代兵部尚書一職,直到有合適人選為止。”景元帝徑直下了決定,原屬顧玄曄的江北兩營于上回被景元帝收回一直無主,併入玄鐵營也未嘗不是好事。

    宋弘璟眼底掩了意外,暫代兵部,可謂是真落了實權,再對上景元帝委以重任的神色,薄唇抿成了一條線,呵,這就是那人認錯補償的方式。所以母親臨終前拉著他的手硬是要他答應莫生怨想就是為了今時這一幕?宋弘璟心底苦笑,

    “大樑江山還得宋將軍坐鎮方可保太平,沔城遞的摺子,道是羌族對清北一線一直虎視眈眈,近來更有活動跡象……朕離不得你。”

    宋弘璟垂眸,除盡羌族亦是他畢生心願,便躬身斂了眸底情緒慣是冷清道。“臣,遵旨。”

    待宋弘璟離開,景元帝眸色漸漸沈冷,恢復了帝王一貫的冷靜自持,方才旨意確是有補償宋弘璟的意思,但也不僅僅是補償,如今之勢把宋弘璟抬到一個高度,兩相抗衡,確是良策。

    老虎打盹也有醒的時候。

    高公公一聲熹妃娘娘的喚聲扯回了景元帝的注意,便見身著蘇繡木槿靛藍色暗紋宮裝的熹妃端著紅漆海棠花方盤向他福身請安。

    “愛妃又做了什麼好吃的?”景元帝臉上浮了笑意,這些時日嘗熹妃做的吃食算是樂事。

    “淮南風味的牛肉湯,三鮮豆腐,碧玉白菜卷,都是些家常的小菜,不知合不合皇上的胃口。”熹妃慣著謹小慎微隱著局促道。

    景元帝端了碗嘗,對熹妃的手藝表示了肯定,笑眯著眼瞧了她,女子噙著溫柔笑意不說話的樣子分外恬靜,心中甚是熨帖。

    “玄胤可還好?”

    熹妃一怔,聽景元帝問起,掩了眸子答道,“御醫說只有不到五成的可能治好,樊王妃昨個進宮,道是精神不錯,嬪妾已經知足。”

    景元帝覷著她一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模樣,難怪能養出玄胤那性子,可在帝王家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允了她陪著一道看摺子。

    項瑤被找回來,宋氏又趁著宋弘璟不在的時候找上一回,被項瑤以身子不適推拒門外,後來得知宋氏被老夫人召走,拿著拐杖狠狠敲了一頓,命人去苑子裡收拾逐出了府去,回頭還勒令宋弘璟不準管天牢裡趙瑞和尤氏死活,道是宋家沒這個外甥,顯然是氣得不輕,還數落了宋弘璟一頓,這麼大的事都給瞞著,一邊又心疼項瑤得不行,一天三頓的補湯往世安苑送,把項瑤補得快哭了。

    宋氏離府,趙玉珠最先得了消息,沈暄原是想把宋氏接了一塊住被她拒絕,而是在城裡另外找了宅子安置,宋氏有了落腳處卻不念著趙玉珠半點好,收了銀子細軟,卻把上門探視的趙玉珠阻了門外,惹得趙玉珠一頓傷心落淚後再沒上門自討沒趣。

    日子一晃就到了元月初十,安國公壽宴當日,國公府張燈結綵、大擺筵席,正門處更是燃爆竹,分灑花生、糕餅與百姓同慶,隨著藺王攜藺王妃安瑾出現氣氛更是熱鬧。

    安祿陪著安國公招呼往來賓客,待藺王一到便陪著入了裡頭,只見當中偌大的庭院戲臺高築,琴聲淙淙作是開場。

    安瑾瞧著佈置一時沒顧了腳下,不知怎的一崴,登時疼得嘶了一聲,藺王見狀蹲下身握住她受傷的那只腳踝,“扭了?”

    “唔。”安瑾略有些羞赧,便要扶他起來。環顧四周,賓客都是帶著善意的笑,臉上飄著紅雲之餘心底甚甜,這些日子以來顧玄曄像是補償般待她真真是極好。

    藺王替她揉搓片刻,在安瑾的驚呼聲中攔腰將人抱起快步行向了安瑾原來的閨房。

    身後落了紛紛議論,連著安祿瞧向亦是滿心欣慰,此生最大的願望莫過於妹妹幸福。在其身後,妻子劉氏瞥過一眼,暗暗撇了下嘴,轉頭換了笑臉與交好的呂夫人攀談道,“上回打馬吊你說那趙家班唱戲的不錯,聽不過癮,今個點出你喜歡的。”

    “你真請了那戲班子?”呂夫人聞言,眼底掠了詫異最後化作不明。

    “那還有假,圖個熱鬧嘛。”

    呂夫人應聲,掩唇笑隱了深意,可不就熱鬧了嘛。

    巳時末,宋弘璟攜項瑤到了安國公府,一對明豔的璧人立刻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宋弘璟今日穿了一身荷色雲錦服上繡的數朵紅豔的海棠風流,金絲邊繡的緊束窄袖,寬幅扁絲嵌玉腰帶上綴了鏤空鐫刻卷草花卉紋玉牌,下擺寬幅上的銀繡如意紋在陽光下微閃。

    身旁與其配色相同的項瑤盤上素日喜愛的淩虛髻,戴上八寶攥珠飛燕釵和八葉桃花細銀鏈,即便是孕五月都難遮美貌,與宋弘璟相攜走著時不經意流露的清淺笑意叫人瞧出明晃晃的幸福。

    二人甫一到場,就不乏有官員上前作是巴結,宋弘璟只冷著臉應聲,有些膽大的不著邊際的官員說話沒個把持,誇了幾句宋夫人是天仙之姿,目光甚是灼熱,叫宋將軍一眼剮過去,陰沈了面色,那官員登時覺得後背如爬上一條小蛇,冷颼颼的,當即再不敢想那不切實際的孟浪之事,訕訕溜了。

    這麼多人瞧著,項瑤想抽回手卻被宋弘璟抓得更緊,惹得她無奈瞟去一眼,自打回來後好幾天,宋弘璟都是恨不得把自個拴了身上,在府裡也就罷了,這外頭的多羞人啊!

    然宋大爺就是大寫的霸道,瞪誰誰懷孕的架勢開道,十分高冷!

    旁人竊笑,這一對可真是珠聯璧合,男才女貌,令人羨慕。

    行至半道,便遇著了落單的顧玄曄,後者噙著一貫溫潤笑意與宋弘璟打了招呼,目光從兩人牽著的手上掃過落在了項瑤此刻已經十分明顯的小腹上,“宋夫人平安歸來真是萬幸。”

    知道他有了上一世記憶,又有項筠那事在後,項瑤怎聽不出他話裡隱著的惡意,揚了淺淺笑意道。“托王爺的福。”

    顧玄曄眸光微沈,不意外地瞧見旁邊聚著的人不一的考究神色,還真當自個是綁架她的幕後之人了。

    不禁自嘲一笑,作了玩笑口吻道,“這事鬧得本王都快成罪人了,看來還得宋夫人幫著解釋解釋。”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王爺無需在意,況且流言止于智者不是嗎?”項瑤這話答得卻是模糊,甚至隱隱有敵對的意思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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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07:53


    “弘璟,在嗎?”門外忽然響起宋氏的聲音,打斷房內二人談話,項瑤起身避了屏風後頭,雲雀端了她的碗筷隨後,有簾子作了遮擋。

    宋弘璟神情肅冷地去開了門,與宋氏目光一對,可見雙眼通紅,仿若剛剛哭過,叫宋弘璟那幽冷目光瞧得訕訕。

    宋氏進門瞥見桌上飯菜,當他是這會才吃上,更顯歉疚,惹了哽咽,“弘璟……你大哥糊塗,竟作了這樣的事,我……我真是無顏見你。”

    躲在屏風後的項瑤嘴角勾起一抹嗤笑,可這半夜的不還是來了,這般及時,怕是一直等著。

    “姑姑有事不妨直說。”宋弘璟對上宋氏這副模樣,語調直冷道。

    宋氏一哽,叫他這耿直性子噎得說不出後面的話來,可一想到自個去牢裡探望時趙瑞那落魄樣子,只得厚著臉皮。“弘璟,當姑姑求你,放了你哥哥罷。”

    “表哥參與成王謀逆,能不能放是大理寺說了算。”連著稱呼間都落了冷淡,攜著隱隱憤怒。

    宋氏自知理虧,尤其項瑤還沒找著,可又不信依著宋弘璟的本事不能從天牢把人給撈出來,只怕他是不願意……

    “弘璟,千錯萬錯都是姑姑的錯,是姑姑沒有管教好你哥哥,你……能不能看在姑姑面上,饒過瑞兒這一回,姑姑就這麼個兒子,你要是不幫,那就是要姑姑的命呐……”宋氏一邊拿帕子抹著眼淚,說著說著就沒道理,豁出老臉硬是要宋弘璟相幫,不幫還顯了宋弘璟無情無義。

    這回路叫人稱奇,項瑤在後頭險些氣笑,就聽宋弘璟聲音愈發寒徹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趙瑞落得這麼個結局,姑姑還是看開些。”

    “你——”宋氏沒想到這回他真這麼不留情面,暗惱之余更氣憤趙瑞,動誰不好偏就動了這人的寶貝疙瘩,這下就算是天王老子都難救,真是要急死她這個做娘的。更怨那個通風報信的趙玉珠,就知道這丫頭胳膊肘外拐,沒想到連自個哥哥都這麼坑害!

    宋弘璟瞥見她幽怨神情,落了暗色,姑姑若是能明事理,事情未必沒有轉圜,但瞧她這樣更是懶得費口舌,直接請了人離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趙瑞會如此,他不信宋氏一點不知情。

    項瑤‘失蹤’第三日,宋弘璟已經快把整個京城都翻過來,更有不少宋弘璟的追隨者自動自發地幫著尋人,成了京城第一要事,也是老百姓近日最常掛在嘴邊的事,見面都要問問宋夫人找著了沒。

    聽說還沒找著,都是歎聲連連,宋夫人還懷著身孕,這不遭罪麼!但在這些議論中蹦出個不一的聲音來,且說的是有理有據,說這宋夫人沒有失蹤,而是遭人囚禁了,不同于成王要逼宋將軍造反,後來囚禁宋夫人的怕的恰恰是宋將軍造反,還把陸揚那事添油加醋那麼一說,衍伸出更多臆想來。

    都說皇家無情,一點不錯,然這些也只敢私底下議論了,老百姓盼著世道安穩之餘莫不都是同情宋將軍的。

    民間的風言風語自有途徑入了景元帝耳中,正在養心殿休養的景元帝對著桌上大理寺呈遞上來的摺子,只手掩了唇咳嗽,臉色顯了難看。

    “皇上,您要保重龍體啊。”高公公不掩憂心道,這剛見點好的身子怎麼能勞累動火,忙是拿了明黃披風小心翼翼搭了景元帝肩頭。

    景元帝目光凝了那摺子上,就聽一名小太監匆匆進來稟報,道是藺王在外求見,斂了眸子道了聲宣。

    顧玄曄身著紫紅色團花蟒緞長袍,披著藏青色的披風站在堂下,銀狸毛在頸邊一圈襯得人越發的豐神俊朗,原是瞧著最像自個的,可仔細了一瞧,未必沒有陳皇后的影子……

    “兒臣參見父皇。”顧玄曄一個頭叩下去,半天沒有回應,他自然也不能起,卻也不顯了難堪,身姿清影,不露怯意。

    景元帝凝了人許久,眸色微動,“起罷,近日傳言你可聽說?”

    顧玄曄落落起身,“回父皇,民間向來不缺這類談資,不過是茶餘飯後的閒話罷了。”言罷,稍頓片刻,又道,“宋將軍心切,兒臣已經差人一道搜尋,只要宋夫人尚在京城,定能很快找到。”

    景元帝瞧著他,而這回答亦是無懈可擊,若是以往興許就信了,可事情接二連三發生,樁樁扯了聯繫,不得不令他沈思,這個兒子並非像表面那般溫順,甚至,有更大的野心,眸色不禁轉了暗沈,轉而道,“去看看你母后罷,昨個又昏過去,到這會沒醒,御醫說是時日無多。”

    顧玄曄瞳孔一縮,心底猛地揪起,堪堪應了聲是,卻在臨走之際,折身對上景元帝探究視線,眸底隱了深意道,“父皇去看過母后嗎?”

    “朕……稍後過去。”景元帝被問的一窒,隨即掩眸避過了他的目光道。

    顧玄曄仿若就那麼隨口一問,旋身出了養心殿,臉色也是逐漸陰沈了下來,卻見迎面走來一道頎長身影,鐵面將軍冰冷的盔甲襯著墨衣黑髮,攜了濃重寒意。

    “宋將軍請。”一名身著太監服色的內侍垂首躬身引著宋弘璟入了養心殿,便見侍候皇上身邊的高公公走了下來,得了他一記眼神暗示,殿內內侍紛紛隨著退出,門複又闔上。

    “弘璟,人可尋著了?”景元帝目光眺向,語調不乏關心道。

    “回皇上,已經尋著了。”宋弘璟拱手回道,“好在並未受傷,只是受了點驚嚇。”

    景元帝聞言大喜,“瑤……宋夫人懷著身孕,驚嚇也非同小可,著大夫瞧了沒,是在哪兒找回的?”

    宋弘璟應對景元帝一串問題不急不躁地答了道,“大夫開了安神湯,只需休養便好,人是在京中一處無主宅子內發現的,只有兩名啞奴照顧,問不出什麼。”

    啞奴……景元帝默了一瞬,幕後之人心思縝密,外頭傳言紛紛,若不是宋弘璟這番強勢尋人,怕是未必會這麼輕易交了人出來。

    “咳咳,人平安就好,平安就好。”景元帝掩著唇咳嗽了兩聲,思及這樁事情所牽扯的人,沈凝了面色。

    成王敢豁出背水一戰,未嘗不能證明宋弘璟如今權勢滔天。至於後來那個綁了瑤兒的存了何種心思,景元帝心中隱隱作了猜想,外界傳言紛紛擾擾,尤其是陸揚的死加劇了當中矛盾,若宋弘璟真以此反了,要為父報仇,自個不定能逃得過一劫,而那人便能以除逆賊的名義……

    而宋弘璟恰恰沒反,看著同宋鴻儒年輕時甚是相像的面孔,景元帝心底頗是五味陳雜。

    “臣今日來是有一事懇請。”宋弘璟察覺景元帝略是深沈的目光注視,唇角抿了一條線,拱手道。

    “有什麼但說無妨。”景元帝散了眼底陰霾,對宋弘璟的態度極是和藹。

    “臣想請皇上收回爵位封賞,連這一併。”說著,宋弘璟捧了一枚虎符作了遞呈的姿勢。

    景元帝大驚,“弘璟這是何意?”

    “臣能力低微,所圖也不過是家人安康,世道太平,如今後者已經達到,而前者卻為臣所累,著實於心不忍,請皇上另擇能人,以免虎符在臣手裡再生了事端。”

    景元帝心中一震,怎麼都料不到宋弘璟竟有辭官打算,隨即斂眸落了沈肅神色,“朕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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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07:37


    趙瑞叫那話刺激地瞳孔猛地一縮,暗暗攥緊了手,手背青筋暴起,“弘璟,這話差了罷。”

    宋弘璟依舊沈沈看他。“把人交出來,事情還有轉圜餘地。”

    隨即有人帶上尤氏,後者一副花容失色模樣,眼淚汪汪地凝向趙瑞,“夫君……”

    趙瑞見她被抓敗露,原想說的受人所迫被堵了回去,心中湧起豁出去的狠戾來。抬首與他相對,就是這種處處高人一等的姿態,照顧?分明是把他當了乞討者施捨,用來襯托他的能耐,卻要他感恩戴德,簡直笑話!

    “外祖父當年沒把你掐死真是可惜。”趙瑞說的是宋鴻儒死後不久,宋老將軍發病險些掐死宋弘璟那回。

    宋弘璟眼神一凜,指尖一抖,周身寒氣更甚,“趙瑞!”

    隨著宋弘璟進來的一眾屏息,沒想到會是兄弟反目的劇情。

    “怎的,怕我道了你齷齪身世,讓世人笑話?也是外祖母受你蒙蔽,把一個雜種當了親孫子養,說出來得多傷她老人家的心呐。”趙瑞五官微微顫動,算是清秀的臉此刻盡顯扭曲,不無痛快說道。

    “我看你是真的失心瘋了。”宋弘璟瞧著他那模樣,斂過錯愕沈沈開口,亦是回想起祖父當年發病時的樣子,與如今的趙瑞也沒什麼分別,皆是執念作祟。

    “是,我是瘋了,那也是被你逼的。”趙瑞啐了一口,卸了平日偽裝,滿是戾氣道,“你女人如今在我手上,我說了啊——”

    算字未出口一條胳膊就被宋弘璟卸下,當即疼得冷汗直流。

    “我只問,人在哪?”宋弘璟顯然耐心告罄,一手搭上他另一條胳膊,隨時重複上個動作。

    趙瑞抖著牙關咯咯作響,哪裡回答得出宋弘璟問題,卻也做不出求饒的事,索性咬緊牙關念著替嚴棣成事,“只要你助成王起兵成就大業,項瑤自能安然無事。”

    “荒唐!”

    “別忘了你父親是怎麼死的,當今聖上無容人之量,殘害忠良,換個人坐那位置又何妨!”

    宋弘璟眸光微閃,似乎是觸動。

    “呵,你若不同意,項瑤……項瑤的命就保不住,端看你如何選。”趙瑞忍著劇痛,見宋弘璟遲疑模樣,再度開口。“只要你助成王成事,定能比現下風光,封王封侯不在話下,盡享榮華富貴。”

    話落,半晌未得回應,只當他是考慮,依他對項瑤的感情,並不擔心他最後不答應,顯了老神在在。

    “若真有那一日,你該仔細你的性命。”

    趙瑞背脊陡的一涼,躥起一股森冷,扶著被卸下的胳膊,露了複雜。

    “我要看到她平安無事,否則免談。”宋弘璟提了要求道。

    趙瑞下意識瞥了嚴棣手下,後者離開須臾,回來在趙瑞耳邊回復,道是帶宋弘璟去五裡外的王家祠堂。

    一眾人等轉移,時近傍晚,天色微暗,遠遠就瞧見王家祠堂前官兵駐守,是宋弘璟帶來的人的幾倍戒嚴。宋弘璟甫一靠近,那些人便提劍阻擋,便聽宋弘璟身後亦是響起刷刷一片,兩方對峙。

    嚴棣被隨侍推著出來,臉色顯了一抹不正常的蒼白。“宋將軍。”待他要靠近,便拿輪椅一擋,阻了去路,“宋將軍在這看也一樣。”

    火把燃著的火光映照宋弘璟沈肅面龐,宛若修羅,雙目凝向祠堂,只依稀瞧見項瑤微垂著腦袋似是昏迷中。

    宋弘璟瞳孔微縮,手中環首刀驀然橫在了嚴棣脖子上,“你真當能這麼糊弄我?再玩花招,我定取了你的命!”

    “我如何敢糊弄將軍……”話未盡,環首刀便逼近一分,令他再不能詭辯,再維持不住臉上一貫笑意,浮了驚慌之色。

    “好一出狗急跳牆的大戲,哈哈哈,惹上宋弘璟真是令人倍感期待。”藺王府書房,顧玄曄笑著仰到在紫檀木椅背上,覷向站著的安祿。“你方才說項瑤不見,該是在嚴棣手裡。”

    卻是對這事做了觀望狀,那輩子陸揚出現,宋弘璟都沒反,不信憑著嚴家那沒落之勢,能逼得宋弘璟反。而顧玄廷……在他從自個手裡劫走人時就已經註定悲劇收場。

    “原是在嚴棣那,可不知怎的不見了,宋弘璟把嚴棣一眾通通送了大理寺,如今正四處尋人。”安祿稟了最新打聽到的消息,心中暗忖那夥人倒是跟成王團聚了。

    顧玄曄挑眉,顯了詫異,沒想到嚴棣也有算漏的時候,亦是脫離了他的預計,落了沈思。

    夜靜深沈,幾點星光稀稀疏疏掛了夜空,宋弘璟攜著山谷寂靜冷風一身霜寒地回了世安苑,正吩咐宋閔讓北營的人一道去尋,隨後推門進了屋子,原以為的一室清冷卻在瞧見裡頭景象時呆住。

    “……”

    “……”

    兩相對視,宋弘璟眼底深情夾雜失而復得的喜悅,風雲湧動。項瑤不合時宜地嚼了下剛放入嘴裡的脆蘿蔔,嘴角剛要扯開笑意去就被宋弘璟強勢抱住,寒涼撲面,不知浸了多久才有這般深寒。

    宋弘璟抱得很緊,仿若要融入骨血般,直到確認懷裡人兒的真實才戀戀不捨地松了手,將人從頭髮絲到腳趾蓋仔仔細細審視了個遍,項瑤還配合地轉了個身,示意無礙。

    “唔,宋平沒告訴你嗎?”宋弘璟的模樣太過不對勁,項瑤咽了蘿蔔問道。

    宋弘璟搖頭,他壓根就沒碰到過宋平,只是項瑤平安無事懸了一天的心擱了回去,才有心思瞧了其他,但見那一桌子算是豐盛的宵夜默了聲兒。晶瑩剔透的翡翠白玉卷,裹著滿滿餡料的糯米豆腐丸白胖喜人,一碗滑溜的蝦仁燉蛋……

    他把附近山頭的匪患端了個遍都未尋著的人,卻好端端地在屋子裡吃宵夜,這反轉得一時叫他說不出話來,但眼底的慶倖卻是真實。

    沒事,便是萬幸。

    項瑤拉著人坐下,倒了熱茶給他,“我確是叫嚴棣綁去關在祠堂,不過沈暄帶了宋平來把我送了回來,之後就讓他去找你,沒遇著?”

    宋弘璟默然點頭,大抵是中途錯過,竟白白耽誤這些功夫。“你說沈暄和宋平?”頗是疑惑怎和他扯了關係。

    項瑤拿湯匙攪著面前的桂花栗子羹,暗忖這回確是自個大意,有宋弘璟安排的人手保障,卻沒防了尤氏,她恐怕也是聽趙瑞行事,“是玉珠讓沈暄去的玄鐵營報信。”作為宋弘璟的副手,宋平的能力也是不容小覷,得以安全而退。

    “總算有個好的。”宋弘璟聞言斂了眸子道。

    項瑤自然曉得他說的是哪個,想到那一家子也確是無言。想宋弘璟在外怕是找了她一天,讓雲雀添了碗筷,沈吟開口,“我回來的事沒幾人知曉,已經作了打點,就當我還未找回。”府裡因為她的失蹤亦是慌作一團,反而沒什麼人注意她回來,只著了雲雀去老夫人那通報一聲,連宋氏都不知。

    宋弘璟挑眉,等候她的下文。

    “如今局勢,亂些于樊王有益。”她既然決心不讓顧玄曄達成所願,目前來看,樊王是最佳人選,更遑論樊王與宋弘璟私下的交情。

    成王一派已呈敗勢,底下人被藺王端了一半,又叫宋弘璟折了半數,氣數已盡,嚴家所占空缺自然需要人補上,顧玄曄顧忌景元帝自然不會做的太過,而這就給了樊王可趁之機,不論職位高低,皆是滲入了人去。在加上項允灃遍佈各地的商鋪酒樓,籠聚情報,密密大網暗中鋪開,等候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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