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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1:39:22

閨秀不近男神(下) 作者:夏禾

命運實在奇妙,庾邵本以為自己會魂魄消散,居然又活過來啦,
說來也古怪,他竟莫名其妙成了鄰國美將軍虞錦城,
隨同晉國太子出使大周,讓他這輩子有機會再見到容蕪,
這個傻傻的小姑娘,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出落得如此漂亮、優秀,

還順利得了姬晏的心,不想卻招來愛慕姬晏的公主嫉妒刁難,
即便知道她身旁已有姬晏這個護花使者能護她周全,
她的日子大致上算過得安穩無憂,可他心底總放不下她,
所以冒著被當成登徒子的風險,半夜跑到她院子牆頭偷偷看她,
哪曉得把人家姑娘惹哭了……罪過啊,看她流淚他心也酸酸的,

後來她在寺廟遇無賴騷擾,衣裳還被初潮染髒,
他當然挺身踹走無賴救美人一把,只巧妙地不讓她瞧見自己真容,
從前不省心的小姑娘長大了,竟從沒忘記他,還識破他的身份,
他著實感動,也意識到自己對她的感情漸漸不同從前,卻領悟得太晚,
聽聞姬晏即將去她家提親,他還有機會抱得美人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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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5:17:11

番外篇九

    庾鄺靜靜地等待著那致命一劍,心裡微微自嘲,惠濟師父,您都說錯了,他的確淨化不了了,也不會再有機會重新走到那人面前了。

    王七聽的雙眸充血,緩緩退到了一邊,就在副統領舉起劍時,忽然聽得一個溫和清婉的聲音從馬車裡傳來道:“統領且慢!”

    馬車上走下一個緋色身影,墨發雪膚,氣質沈靜柔和,姑娘看起來年齡雖不大,但看著他們的眼神卻帶著莫名的欣喜和感激。

    “夫人,您怎麼下來了?這幾位是……”

    副統領皺了皺眉,耐著性子道:“這位姑娘還是請回車上,免得待會兒被嚇住。”

    “副統領請聽容蕪一言,這人殺不得。”容蕪沒有被嚇到,淡淡而認真道,“庾鄺雖罪孽深重,但崇安侯、崇安侯夫人和庾大小姐都是無辜的,如何能忍心再讓他們經受一次痛失至親?”

    副統領眼神掙紮了下,硬聲道:“公子的仇不得不報!待取了這人的狗命,我等便自刎謝罪,公子若怪罪,就等咱們到下麵了再算帳!”

    一席話說的眾暗衛都紅了眼圈,重重的點了點頭,“對!公子的仇必須報!”

    容蕪也深深動容,微微一笑正聲道:“諸位,可否先放他離去,再聽容蕪幾句話?這人身在朝恩寺,看模樣也沒想著再逃,若聽了容蕪所言後仍想報仇,再去取他的命也不遲。”

    庾鄺聞言抬起了頭,眼中有些迷茫,他不敢相信容蕪竟會替他求情,她不應該是最恨他的那個人嗎?惠濟師父……難道,他真的還可以得到機會?

    副統領盯著容蕪看了一會兒,又看向王七,王七自然道:“夫人的話向來有根據,副統領不如聽夫人一言。”

    其實他自己也搞不清,夫人找這些暗衛能有什麼話說?

    “如此,便讓他多活一日,滾吧!”

    庾鄺自己從地上站了起來,回頭看了容蕪一眼,便頭也不回地向著朝恩寺的方向而去了。

    容蕪也秉退了自己的車夫及昌毅侯府的護衛們,見再無外人,這才將目光一一掃過這些忠肝義膽的暗衛們,他們是跟隨庾邵多年的舊部,也是為他出生入死的弟兄,如果庾邵回來,看到他們都回來了,就在這裡等著他,不知會有多高興。

    想到這裡眼神愈發柔和,笑的有些俏皮:“下面我要告訴大家一個事實,聽後可能會有些難以置信,因為就連王七和王九也沒有發現,但這卻是真的,畢竟某人就要回來了,有什麼話,還可以當面去找他……”

    歸期日至。

    容蕪早早打扮停當,本來早就想出城去迎他,或者在街邊的酒樓定一間包廂,能看著那人入城的樣子也是好的。可二哥死活不讓,非說姑娘得有姑娘的矜貴,那人若不跪在門外侯個三天五天的,絕不能跟他見面!

    於是容蕪此時只能表面淡定,內心焦慮地坐在院子裡算著時辰。

    “王七,到哪裡了?”

    “回夫人,副統領傳話說馬上就能迎上公子了,到時候定會將詳細資訊稟報您!”

    “報……報報報!——”院外翻進來了一個小少年,慌慌張張地跑到容蕪的面前,被王七呼了一巴掌,教訓道,“王小小!你可是暗衛!有你這麼光明正大的暗衛嗎!”

    王小小委屈道:“屬下還沒當過暗衛,暗衛營就散了,也沒人教過我暗衛該是什麼樣的……”

    “好了,這些以後再慢慢訓,你快說,有什麼消息要報的?”

    王小小這才反應過來,激動地憋紅臉比劃道:“一眼看不到頭的!全是紅色!將士們都抬著大箱子,馬車都裝不下了……”

    容蕪聽的愣愣的,抓重點道:“庾邵呢?見到了嗎?”

    “見到了見到了!公子也穿著一身紅,副統領說看著可俊了!”王小小想了想,學著副統領的話道,“新郎官快到了,讓夫人也快快準備啊!”

    “……啊?”容蕪徹底愣住了,直到容芥氣勢洶洶地跑來她這裡,把庾邵從頭到尾給罵了個遍,她才紅著臉意識到,庾邵竟然直接穿著新郎服,帶著將士們所扮的迎親隊伍,一路回來直奔昌毅侯府而來了!

    “那……那咱們準備怎麼辦啊?”容蕪底氣不足地偷瞄他。

    “怎麼辦?當然是關門擋在外面了!一回來就想拐人,想的美啊!全府上下的所有護衛僕役全部出動,將所有門牆都擋的死死的,保準讓他虞錦城連只蒼蠅都放不進來!”

    “……”

    於是,庾邵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當真被擋在了昌毅侯府門外,白日嗩呐的喜慶聲能在門口響上一天,到了晚上才息了,卻又能聽到一聲聲地竹葉音調,長長短短的起伏不定,這時候王七便會冒出來,蹲在一邊來解釋……

    “夫人,公子說他想您了。”

    “夫人,公子說他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

    “夫人,公子說他……他……”

    容蕪偏頭,問到:“他說什麼了?”

    王七咽了口吐沫,觀察著她的臉色道:“公子說他相思成疾,病入膏肓,快要……快死掉了,夫人若還可憐他,就快去替他求求情吧……”

    “……”

    王七見夫人臉一沈,以為她生氣了,那公子豈不是娶不到媳婦了!連忙追問道:“夫人夫人……您,您真不去替公子求求情啊?”

    “不去!”

    “哦……那我回給公子,叫他再想想別的辦法……”說著剛把竹葉放進嘴裡,就被拍了一巴掌,差點劃破了嘴,險險吐了轉頭一看,又恭敬道,“夫人還有何吩咐?”

    “大半夜的我去找誰求情啊!”容蕪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一噘嘴,鼓起臉來別過頭去惡狠狠道,“你!去告訴他!我……我明天去找找娘親……”

    王七愣了一下,接著嘴角都要咧到了耳朵邊,大聲應了一聲,拿出竹葉,吹奏聲響亮而歡快,聽的容蕪忍不住也彎起了唇角。

    終於,在錦城將軍的迎親隊伍在昌毅侯府門外吹了五日嗩呐,全城人都知道將軍求美鍥而不捨,情根深種後,那禁閉著的大門終於緩緩打了開。

    庾邵走到前面,高大修長的身子穿上紅色的喜服顯得俊美異常,他抬起頭,清俊的眉眼緊張地望進去,忽然愣在了原地。

    在眾人的簇擁下,容芥背著一人穩步走了出來,庾邵的視線立馬黏在了那人身上,火紅的霞帔流蘇瀲灩,令他日思夜想容顏被蓋頭遮著,纖細的身子由兄長背著,一步步地向他靠近……

    容芥沒人看見時瞪了他一眼,卻見那人壓根就沒注意到他,只得不甘心地放下了自己的妹妹,拉起她的手,猶豫再三,還是放到了那人的手裡。

    當雙手相觸時,兩人同時顫了下,接著容蕪的手便被緊緊地握住,不帶一絲猶豫地用力握住,再也不會放開。

    感受到被熟悉的溫熱包圍,容蕪的心緩緩地安寧了下來,就好像飄蕩了許久,終於找到了歇腳的地方。這一世,被這個人拉著,任是人是鬼,都不會再懼怕。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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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5:13:31

番外篇八

    “這就在於施主了,許是一年,許是十年,許是一世……總歸是,尤有至期。”

    “我願入佛……望大師救我。”庾鄺朝他伸出了手,眼神迷茫怔忪,好像迷路的稚兒,“一日不淨,我便留一日,一世不淨,便留一世……直到洗淨這一身汙垢,他可還會認我?我可還能回的去?”

    “日後之事,佛祖自有定奪。所謂因果,只有先修得因,才能求得果。”惠濟師父溫聲說到,伸手將他拉了起來,“庾施主,我們回去罷。”

    庾鄺棲身朝恩寺的消息很快在閔京城中傳了開,有不明真相的公子哥還前來探望,全部被拒之門外,時日久了便也接受了這一事實。

    澍玉公主心裡隱約不安,當那巫蠱大師再次入宮時更覺得眼煩。一年前她尋到機會帶他入過靖甯侯府,蠱術已在謝氏身上落下,這種蠱需要一年引導一次,而如今又到了引蠱之日。

    人剛坐下,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麼,就見一隊宮衛闖了進來,當場擒住了那巫蠱師。

    “你們這是做什麼?造反嗎?!”司馬妗驚怒道,巫蠱師也在掙紮,甚至想放蠱蟲,更是叫人一眼發現。

    “報!這人身上的確有蠱,祈之女神所言不假!”一個護衛從巫蠱師手中奪來一個玉瓶,向首領稟報道。

    首領冷哼一聲,下令道:“將他壓走!”

    “慢著!本公主殿內,何人敢放肆!”

    “公主殿下還是最好與這人無關,若他被祈之女神定了罪,恐公主也要受到牽連。”首領不緊不慢道。

    “……容瑩?她又在搞什麼鬼!”

    “回公主,祈之女神求得神諭,道有蠻夷的巫蠱術師潛入宮內,方向正指玉瓏宮,果然如此!此人試圖下蠱危害陛下龍體,公主殿下既是被利用,便莫要再插手,讓屬下將其帶到陛下面前交差。”

    司馬妗跌回座上,心裡不明容瑩是如何得知巫蠱師的存在的,又暗恨她陰毒,不聲不響地竟把此事捅到了父皇面前!這人雖是巫蠱師,要害的卻根本不是父皇!可如今……人在她宮裡,身上帶有蠱蟲,庾鄺又跑去當了和尚,再加上深得信賴的容瑩在旁作祟……她孤身一人,根本就解釋不清!

    父皇若真信了容瑩所言,就算她能脫身,恐怕也盛寵不復……

    那是她的父皇!她從未有過壞心思對之的父皇!容瑩何其可怖!竟讓她淪落此等境地……

    “既然人出現在我宮裡,本公主便隨你一同面見父皇。”司馬妗沈聲道。

    “公主還望恕罪,陛下吩咐了,只帶巫蠱師回去,公主還是留在宮裡等傳訊罷。”宮衛直屬陛下,首領職責所在,就算面對太子也是一視同仁,更何況只是個被寵壞了的公主。說完,便壓著巫蠱師,率領手下離去了。

    容瑩身穿神女白裝,典雅清華地立於天壇上,看著被壓著的巫蠱師遠遠而來,心中一陣憤怒。阿蕪數月前曾與她提過,有暗衛查到澍玉公主身邊有巫蠱師出入,恐對靖甯侯夫人不利,請她在宮中時多加留意。她這一查,竟然發現在一年前就已經把蠱下在了靖甯侯夫人身上,若長此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她眉目冷意劃過,身姿愈發凜然若仙。

    司馬妗,你為求一己私欲而枉顧他人性命,我便要看看,你當如何再傷到我所護之人。

    得知謝氏之危已經被容瑩解除,容蕪松了口氣。上輩子謝氏於她十八歲那年去世,但她卻是在幾年前便察覺到謝氏身子有異的,只是並不知具體蠱下在何時,又是誰人動的手罷了。如今想起此事,便讓王七和王九安排人去查探一下,本想趁早防備,不料查到澍玉公主已經與巫蠱師勾結到了一處,她不敢耽擱,急忙將此時告知了容瑩。容瑩身為祈之女神,在宮中地位超然,比起暗衛許多事情安排起來更為順手,以神職身份應對巫蠱之術,也可以相克壓制,讓人信服。現在看來,由容瑩來處理此事,謝氏此生應是可以順利避過這一劫了。

    在她還在為此事高興時,王七卻帶來一件讓她心跳加速的喜事——公子歸期已定,不日將返!

    聽到這個消息,容蕪再也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又乘車前往朝恩寺拜佛,祈願庾邵歸程平安,盼了這麼久,這人總算是還記得回來。

    在寺中隨師父們用過齋飯,下午便下了山,路過從前去東市採買的那條路時,忽然聽到了兵器打鬥的聲音,一人長髮有些淩亂,身上卻穿著僧袍,踉蹌著從林中跌了出來,正好攔在了容蕪的馬車前。

    緊接著,有幾個黑衣蒙面人追了出來,另有護衛模樣的幾人與之糾纏。王七與王九見狀現身到容蕪身邊,小聲稟報:“夫人,被追殺那人是二公子。”他們原本就是庾邵的暗衛,習慣性地直接稱庾鄺二公子。

    容蕪見他們臉上也有些急色,心裡不知庾鄺這是又得罪了誰,都追到了寺廟裡,幸災樂禍片刻後還是點點頭,允他們出手。

    當王七沖到庾鄺身前擋下一人橫劍一刺,兩人視線彙聚,愣了片刻,王七忽然丟下刀撲過去,大吼道:“副統領!!”

    那刺客身子晃了下,眼神閃過驚喜,接著沈聲道:“王七,你讓開。讓我今日手刃這個賊子,替公子報仇!”

    “副統領您這是在做什麼?他是二公子啊!您怎能對二公子下手?”王七不解道。

    “是公子瞎了眼!公子去後可曾會想到,害死他的真凶就是這個二公子?!”副統領痛聲道,一把揭開了臉上的蒙面,露出真容後,庾鄺看的也是一愣,接著眼神暗了下去。

    庾邵的暗衛營副統領,他自然是見過的,畢竟庾邵做什麼都不曾故意瞞過他。庾邵下葬的那一年,暗衛營就直接散了,他打聽過這些有能力又忠心的舊部卻杳無音訊。沒想到時隔多年,竟是來要他的命了。

    “副,副統領……您這是何意……”王七愣住。其餘刺客已經解決完庾鄺身邊的護衛,此時都安靜了下來,紛紛拉下了蒙面,看著王七和王九兩人,全是熟悉的面孔……

    王大、王三、王四……

    王七一個個看過,最後見到一個十六七歲的清秀少年時微蹙眉,他不記得這人是誰了……

    卻見那個小少年牙一露,笑著道:“七哥!我是王小小啊!”

    “……王小小?!”

    這人是暗衛營中最小的一個孩子,公子把他丟進來時也才五六歲的樣子,因為懶得取名字,就直接叫了王小小,他們一群大男人又當哥又當爹的,結果不到一年,公子便去世了……

    這小傢夥都還沒養大,功夫更是一點都不會。

    “轉眼間,你都長這麼大了……這些年大家都是怎麼過的?”王七還是難以置信。

    “哼,你這小子當年跑的快,找都找不見人影!副統領因為公子的貼身暗衛,一直堅信公子去的蹊蹺,大家這些年來便暗中查探,終於找出了這個兇手!”王四說著朝庾鄺吐了一口,滿眼全是憎惡,又盯向王七,“你小子,不會這些年跟在他手下做事吧?幹的可是傷天害理之事?!”

    “不不……我前幾年心中難過,便一直在外面遊蕩,前不久才……才跟著我們夫人。”王七急忙解釋道,仍然不敢相信,“真的是……二公子?”

    “不錯,是我做的。是我下的蠱,將庾邵的身子一點點拖垮的。”庾鄺坐在地上,垂眸淡淡說到,他沒有講鬼陣才是真正原因,他們查到的蠱蟲只是輔助而已。這些都無所謂了,畢竟都是他幹的,沒什麼好解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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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5:12:53

番外篇七

    新的先生走進了學堂,又是一個新的開始。

    昨日豆蔻初露,而今及笄芳華綻。

    容蕪的及笄禮上,依照大周的習俗,除了由母親親手為她挽發,還需要親近的外族長輩插上簪花,以示全福。

    崔氏眼中泛著欣慰的淚水小心翼翼地拾起女兒的烏絲,拿著木梳一點點地全部順通,而後靈巧地彎出一個好看的髮髻,露出了清晰的側顏。髮髻挽好,一旁的謝氏微笑著從懷裡取出一個精緻的木盒,打開後,裡面的玉石芙蓉簪瑩瑩生輝,連容蕪都看呆了一瞬。

    謝氏緩步走來,細細端詳著精心裝扮過的容蕪,伸手將手中的發簪插入了濃密的烏髮中,芙蓉雕花映襯著美人的芙蓉面,當真般配。

    謝氏微微失神,眼中閃過一絲心疼,在她耳邊輕聲歎了句:“如果晏兒見到了,不知該有多高興……”

    容蕪身子一震,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

    謝氏並沒有在意她的反應,掬起一縷發,聲音輕柔的只有兩人能夠聽見:“這個發簪,本是晏兒精心準備來提親時送給你的……”她聲音哽了哽,一時想起當年為了取這塊玉,姬晏親自出京尋了多少地方,又拖了晉國太子萬里才得來,一琢一刻,都是他親手做出來的,多少個夜晚舉燈不寐,草圖畫了改,改了又重畫,有著潔癖的公子晏的書房內,一段時間裡地上隨處可見扔廢了的紙團。

    她忘不了兒子將這個簪子交給自己時,既心碎又虔誠的模樣……

    ——母親,這個簪子,由您交到她手上吧。

    ——雖然已經沒有了理由,但要我扔掉,也捨不得……

    “就當是,當哥哥的祝福吧。”姬晏最後的一聲輕歎,謝氏轉述給了容蕪。

    “多謝謝姨,多謝……姬哥哥。”容蕪後退半步,認認真真地行了一禮,垂頭時忍下了泛濕的眼眶,再抬起頭來,目光堅定而溫柔。

    因果輪回,這一世她遇見了庾邵,而姬哥哥,也終會在冥冥中尋到自己的果。上輩子疲憊的糾葛落下太多的遺憾,如今,一切都向著越來越好的方向進行著,誰知道在下一刻,又會有什麼更好的相遇呢。

    在庾邵隨太子晉離開後,姬晏坐鎮閔京,牽動大周的各方勢力,總會為前方雪中送碳,緩解了不少壓力。蠻夷餘孽走投無路只要敢入大周地界,無不是有去無回,周晉兩方配合默契,短時間內讓兩國邊境重現安穩,太子晉也于上月打破敵勢的施壓,登基封帝。

    如此,歸期也該近了吧。

    鳧山,朝恩寺內香火繚繞。

    容蕪跪在佛祖面前,嘴裡輕聲道:“信女容蕪,今祈於殿前……佑庾邵平安一世,早日歸來……”

    磕過三個頭後,起身走出了殿內,一抬頭,卻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她本想直接走過,奈何那人眼神太過專注,讓她忽視不得,路過時被叫住:“你剛剛,在做什麼……”

    容蕪詫異地看他一眼,平淡道:“當然是為我的未婚夫婿祈福,怎麼,庾二公子對這也感興趣?”說完冷哼了一聲,逕直走了過去,錯過了庾鄺倏地瞪大的雙眼,裡面涵蓋了震驚、驚恐、彷徨、無措……種種情緒一同襲來,讓他仿佛承受不住,身子向後倒了好幾步。

    他身上鬼魂未淨,耳目比常人要敏銳許多,方才容蕪的祈禱他聽的七七八八,尤其那聲庾邵更是深深印在他的腦中,絕對不會聽錯……

    庾邵……竟然沒死?而她口中的未婚夫婿不就是……

    就在這時,已經走遠一段距離的容蕪又停下了腳,緩緩轉回身來,望向他語氣複雜道:“庾鄺……這麼多年了,你做過的事天在看,我本厭你至深,奈何……再無惡不作之人,也總有人願意一再給他機會,原諒他……”輕歎一聲,帶著絲無可奈何,眉眼有種疲憊,也有些勸慰與期盼,“你也好好想想,莫要……莫要總要別人失望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越被親近之人傷害,越是遍體鱗傷。某個人不在乎自己,可她在乎,她不願再見他那人用無謂眼神掩蓋受傷的倔強模樣了……

    庾鄺木木厄厄的站在佛堂門口,內心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咆哮……

    ——你聽到了嗎?!那人重生了,當年我教你在他前世身隕之地布下的鬼陣不會有錯,就算中途出了什麼意外,只要在滿十年之期後的第十一個年頭內,再次在鬼陣內滴入九滴血,鬼陣便能大成,讓他九轉不得歸一,魂魄具碎,永遠都無法入輪回轉世。

    ——走啊!今日你來的目的不就是完成鬼陣,如今更需抓緊,免得再生狀況!

    ——只要完成了鬼陣,你就永遠都見不到他了,生生世世都再無兄長壓在頭上,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記得在大成後,將壓陣的半個魂魄留給我,有了這等至純至澈的護魂,等了百年的凝形轉世終於指日可待了!

    庾鄺腦子陣陣抽痛,忍不住怒吼一聲:“閉嘴!!”

    待腦海中終於安靜下來,庾鄺拖著狼狽的身形來到了鳧山半腰,一路上記憶中兩人的形貌不停轉換,一會兒是幼時的庾邵,一會兒又是如今得虞錦城,只讓他胸口一陣積淤,張嘴噴出了一口淤血,正落在一處空地上。

    突然間,腦海中的那個聲音又大笑著響起來:“哈哈哈哈做得好!心口血乃最具靈氣的,鬼陣已然啟動,很快,你我就要達成多年的夙願了!我取護魂凝形,從今以後你再無兄長壓身,兩全其美!兩全其美!”

    “從今以後,我再無兄長……永生永世,再無兄長……”

    “是啊!怎麼樣小子,這麼多年來我沒欺你吧?哈哈哈哈你也不必太高興,我們各取所……你做什麼?!!”腦海中的聲音正得意著,突然發出一聲強烈的咆哮,吼聲之大直震的庾鄺忍不住又是一口血湧出,卻被他用手堵住,小心翼翼地吞咽了回去,

    “鬼陣啟動中間不得輕易觸動,否則將前功盡棄!!”

    庾鄺嘴角溢血,緩緩勾出一絲邪魅至極的笑來,眼中厲色駭人,他再次拿劍用力捅下了獻血覆蓋之處,使出渾身力氣紮入了土壤中……

    那道聲音咆哮不止,庾鄺手中卻不停,直把那地面攪的面目全非,這才脫力地滑落在地,靠在樹幹上張開了嘴,痛苦的聲音從喉嚨裡破出,帶著沙啞,帶著絕望……一聲聲的,眼淚流到了嘴裡,鹹鹹的。

    他用手背擋在臉上,倒在了地上,時笑時悲泣,像是瘋了一般,抓起翻松了的混著血的髒土抹到自己的臉上,接著扒在了地上,接不上氣也忍不住哭著道:“這樣可以了吧,他不會再消失了吧……”

    腦中的聲音依舊再痛駡,頭疼的讓庾鄺基欲去撞樹,卻又忽然寂靜了下來。

    一個乾燥而溫暖的手掌撫在了他得頭頂,輕輕掃去了劇痛,感到了治癒般的輕柔滋潤……

    “阿彌陀佛,庾施主在此地毀掉一方土壤,卻是何意?”

    庾鄺癡癡抬頭,看著惠濟師父慈和的眉目,伸手將他放在自己頭頂的手按住,不忍讓它離去,那治癒般的輕柔滋潤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適和放鬆。

    “施主堂間暗黑,乃陰氣所致,施主可願隨貧僧留于寺中潛心修佛,以淨心府?”

    “大師……晚了,我已經淨不了了……”

    “阿彌陀佛,佛祖慈悲,見施主已有悔悟,便不會棄之不顧。”

    “真的……還能淨嗎?那要多久?”庾鄺喃喃道,眼中淚光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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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5:12:13

番外篇六

    “天地一片白茫,你不覺得這時候騎著馬格外的有種氣吞山河的氣概……嗎……”

    “……”當看到鄭戎的眼光已經被廊中的姬洳吸引住後,桓籬總算明白今日冒著大雪跑來的目的了,剛想拽著馬扭頭就走,看到姬洳身旁那人後又漸漸鬆開了手,眼神亮了一瞬垂了下去,不聲不吭地跟著鄭戎踱了過去。

    “好巧,你們也是來跑馬的嗎?”鄭戎跳下馬背,抖了抖衣襟上的雪才邁進長廊。他本就性子憨直,此時對上姬洳冷冷的眼神後更是緊張的要命,差點連話都不會說了。

    姬洳瞟了一眼,看到一小節馬腿都被埋了的積雪厚度,哼道:“這馬也是可憐,遇上個腦子不清楚的,可遭了罪了。”

    還在外面淋雪的馬兒嘶鳴了一聲,抖了抖脖子上的落雪,蹄子嗒嗒在地上踏了踏。

    容蕪見它如此配合,忍不住笑了出來。

    “……”鄭戎臉一窘,回頭尋找桓籬求救,卻見他還騎在馬上,一臉漠然對他的視線視而不見。

    容蕪不忍讓鄭戎再尷尬,止住了笑,抬眼見桓籬還在外面騎在馬上,不由開口喚道:“外面雪大,桓公子也進來去去寒吧。”

    桓籬身子一僵,輕輕“嗯”了一聲,低頭準備下馬。就在這時,另一邊堆雪人的慕容□聽到了動靜看過來,一眼就看見了一身華麗奪目的桓籬,興奮地喊到:“桓墨離!”

    桓籬渾身一抖,詫異地轉過身去,就見一個火紅的身影向他跑了過來,地上積雪很厚,她跑的磕磕絆絆,卻不曾減慢速度,像個小狐狸般地一跳跳地沖到了近前,仰起頭來,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姑娘是?”

    慕容□一愣,想起來自己之前確實從沒做個自我介紹,便咧開嘴笑著道:“我叫慕容□,是你的……”

    桓籬剛聽到慕容兩個字臉就黑下來了,生怕她再說下去,急忙猛地提高音調壓道:“原來是慕容姑娘,久仰久仰……”

    慕容□詫異地眨了眨眼,難道閔京的公子哥都是這般客氣的嗎?不由也學著他抱著拳呆呆回道:“桓……桓公子客氣,客氣……”

    後面的話雖被壓下去了,但卻還是被鄭戎給發現了,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上前打量了下慕容□,張口道:“原來你就是與我們阿籬從小有娃娃親的慕容姑娘,久聞姑娘芳名,今日終於得見了!在下鄭戎,是阿籬的兄弟……”

    滾你的兄弟!桓籬在心裡恨不得拿刀捅他,瞟了眼容蕪,見她笑的面色不變,心裡一酸,嘴角扯了扯,忽然梗聲道:“多年前的說法,我都不記得了!”說著轉頭,看也不看慕容□。

    鄭戎咦了一聲,不解道:“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從前不是還聽你說過不稀罕京城貴小姐那般端著的假矜持,慕容姑娘如此直率,就是你看好的類型啊!”

    “哼。”姬洳聽後,直接瞪了他一眼,扭頭走了。

    鄭戎說完這才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歉意地沖容蕪笑笑,轉身趕緊追著姬洳而去了。

    閨閣形象保持良好的容蕪也尷尬地彎彎唇,也不知道自己這樣是不是也屬於桓大公子不稀罕的範圍內,只覺得不好再留在這裡,沖桓籬福了個禮,施施然也走開了。

    桓籬:“……”

    幹瞪著眼見那翩翩背影越來越遠,桓籬暴躁的甩了甩鞭子,揚起一陣雪屑……

    唯一剩下的慕容□仰臉看了看他,忽然道:“桓墨離你是想去賽馬嗎?我也想哎!咱們走吧!”

    賽個毛毛雪的馬!桓大公子一肚子的火,沒好氣地瞪她一眼,一揚馬鞭,清潤的聲音響起道:“駕——”調轉馬頭跑開了。

    慕容□眼睛一亮,俐落地翻身上了原先鄭戎的馬匹馬,清喝道:“駕!”,紅色的衣袂翻飛,追著前面那人而去。

    等慕容□回來時,鄭戎發現不見了桓籬的身影,不由問了句。

    慕容□聳聳肩:“他先走嘍。”

    “那……我的馬呢?”

    “也被他牽走了。”指了指前面不遠處,“他讓我在那兒下來,就把馬給帶走了。”

    “……”鄭戎心裡直罵這人心眼怎麼就這麼小,接著轉身可憐兮兮地看向了姬洳,又被“哼”了一聲丟在了後面。

    “姬二小姐……等一等,還請把在下也捎回去……”

    容蕪看著看著前面的兩人,只覺得這樣真好,這輩子,阿洳也一定可以得到幸福。

    “真羨慕他們啊。”慕容□也走到了她身旁,感歎道。

    容蕪偏過頭,看她:“那你們呢?”

    “我們啊……”慕容□歎口氣,長長的伸了個懶腰,仰起頭看著天上道,“桓大公子的脾氣實在是太難猜,簡直跟個小公主似的……”

    “噗……”容蕪樂了出來,安慰道,“既然是小公主,哄一哄也就好了。”

    “嗯!”慕容□眼睛亮亮的,認真點了點頭,“沒關係,本姑娘有的是耐心,從前沒被爹爹接回來時,附近院裡的小姑娘們都聽我的。”

    容蕪笑著想,若是讓桓籬知道自己被當做了傲嬌的小姑娘,還不知道會發多大脾氣。不過,說不定呢,也許就真能被阿□給哄回來。

    “對了,阿蕪你聽說了嗎?總跟你作對的那個雲菀出事了!”

    “……嗯?”容蕪一頓腳,立馬就想往四周看,心裡嘀咕是不是那兩人搞的鬼,“她怎麼了?”

    “聽說她有個妹妹,原先傳出與族學裡的男先生不清不楚的,因承受不住眾人所指投井自盡了……”見容蕪訝然睜大眼,慕容□又湊近了些小聲道,“結果現在被那個男先生指認出,勾引他的並不是妹妹,而是雲菀!當年雲菀見事情暴露了,就四處宣揚把罪名扣在了妹妹身上,眾口幽幽,是她親手將自己生性軟弱的妹妹逼入了絕境……”

    容蕪聽後,愣愣地回想起跟在雲菀身邊的那個鬼魂,每當雲菀在學堂裡說人口舌時,她都會在一旁露出痛苦的神色,不停喃喃道:“姐姐,不要說……不要說了……”

    “她這也是……罪有應得吧……”

    “是啊,我昨日才聽府裡有人說,見到雲菀出門被人發現了一路指指點點,後來不知怎麼的被路邊店家不小心潑水澆到了,當場尖叫一聲就暈在了地上,也不知受了多大刺激!”慕容□嘖嘖嘴道。

    容蕪低歎一聲,搖了搖頭。

    在回府的路上,她忍不住又喚來了王七和王九,王七道:“雲菀與她先生的那件醜事是我們扒出來的,誰叫她敢在後面說夫人和公子的是非!可是潑水嚇暈什麼的可不是咱做的,是她自己心虛!活該!”

    容蕪也是一陣唏噓,揮揮手讓他們退下了。

    等再次見到雲菀,已是年節過後女學新開學。雲菀走進學堂時,四周靜了靜,眾人竊竊私語一陣,紛紛坐的離她遠的許多,再也不似從前圍前繞後地聽她搬弄誰人是非的時候了。

    雲菀腳步一頓,眼中劃過一瞬的怯色,接著又漸漸沈靜下來,挺直了胸膛來到了她的座位上。坐下後,見容蕪的目光看來,深深與她對視片刻,露出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點了點頭,接著便移開了視線。

    “她怎麼感覺……像變了個人似的?被刺激的了?”慕容□疑惑地坐過來小聲嘀咕道。

    容蕪歪過頭來,眼神依舊凝視在她的身上,她身後常跟著的女鬼已經不見了蹤影,面上孤傲的神情也換成了寧靜似水,在陽光的照耀下好像充滿了新的期待。

    “是啊,也許是……變了吧……”容蕪喃喃笑道,轉回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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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5:11:34

番外篇五

    “這件事,被我壓下去了。”石先生說的雲淡風輕,仿佛沒有看到容蕪的震驚。

    “先生……”

    “我做你先生已有一年,對於看人有著自己的判斷,倒不至於人云亦云。女學乃做學問的清淨之地,容不得這些勾心鬥角,我北河石府雖是隱士之族,比不得如今的王侯世家,但也不屑於去聽從權貴,成為勢力之爭的棋子。”

    “……容蕪慚愧,多謝先生解圍。”容蕪聽的明白,不由得紅著臉低下了頭。能夠選擇半隱於世的大族,如何會是附炎趨勢之輩,看著石先生清瘦淡然的氣質,自有一番文人風骨,感到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不必謝我。”石先生淡淡道,“我只是未將此事傳出去,而遏制住端源的,應該是你身邊的人。”頓了頓,又道,“明年帶你們的先生另有其人,如今你的是非多,小心些也是必要的,但勿要失了本心,學問乃純粹之道,長路漫漫,你有這個天賦,莫要埋沒了。”

    “先生要走?”

    “非也。女學每升一年,都會有對應的先生教授,明年我會繼續帶新一屆的學生。”

    容蕪聽到她還在這裡,悄悄松了口氣,試探地問道:“那我以後若有不懂之處,還能來請教先生嗎?”

    石先生看了看她,點頭。

    “多謝先生!”容蕪深深行了禮,抬頭,真正地笑了起來,石先生的眼中也微微染了些笑意。

    離開了女學,容蕪想了想,忽然拐到了後門,見四周果然清淨無人,這才清嗓喚道:“王七、王九,出來!”

    唰地——

    兩個黑影落在了她的身旁,跪地道:“屬下在,夫人有何吩咐?”

    “……”

    容蕪雖然對於糾正不過來這個稱謂已經認命,但每次聽到還是會汗毛一陣倒豎,胸口砰砰直跳。

    她身邊這兩個暗衛是庾邵給她留下的,說來也巧,他們本就是從前庾邵的暗衛,庾邵去世後他的暗衛營便解散了,後來在庾邵成為虞錦城後,在東市偶見這個名叫王七的在遊蕩,也不知怎麼說的,原本倔強的毛小子就死心塌地地跟了虞錦城,後來還尋來了從前的夥伴王九,也入了虞錦城如今的暗衛營。

    因這兩人功夫過硬,對閔京的情況也更熟悉,庾邵便把他們派在了容蕪身邊保護。庾邵還在的時候她並沒有用到過他們,在庾邵隨太子晉回晉國後,有一天她心裡想他想的緊,忽然就想起了這麼兩個人的存在,便試探性地喚了一聲。至此,他們的接觸才多了起來,暗衛之間有自己的聯繫,往往傳遞消息起來,比收到庾邵寫給她的信還快,所以容蕪便開始沒事就把他們叫出來,來彙報庾邵如今在做什麼,或者套話讓他們講一些從前在崇安侯府時跟著庾邵的事情,也算是個打發時間的好方法。

    王七和王九年紀都不大,混熟了後也丟掉了身為暗衛的那套多做事少說話的做派,“夫人”、“夫人”地叫的她面紅耳赤。

    王七性子活潑些,有時還有些囉嗦,王九就看起來更憨厚老實,她曾問過王八在哪裡,兩人沈默了許久,王七才指了指同伴,“他就是在我之後被公子撿回來的,本該排行八,可他死活不願叫這個名字,公子無法,就問他那你喜歡哪個數?他就挑了九。”

    王九在一旁默默開口道:“我不是挑,只要不是八,哪個數都可以。”

    容蕪反應過來,立馬樂不可支,心裡覺得庾邵跟他的暗衛之間雖為主僕,實際上關係卻這麼好,倒是別的府上比不來的。

    這次石先生提到是她身邊的人解決的問題,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這兩個人,迫不及待地叫出來問話。

    王七嘻嘻道:“被夫人發現了,公子離開前早就叫咱們把雲菀給查了個底朝天,現在還有別的兄弟一直盯著她呢,哪點小動作也逃不出公子的手掌心!”

    容蕪見他老毛病又犯,一提起他家公子就說的好像英明舉世無雙一般,打斷道:“我與庾……虞錦城的事,就是雲菀傳出去的?那你們又是怎麼讓女學的先生們都閉口的?”

    “那群多嘴的先生就更好辦了!”王七得意道,“公子那麼關心夫人,生怕您受一點兒委屈,在您剛入學,他就把整個女學都查個清楚了。真正知禮的先生自不會言人是非,而那些品行不端者,多少都有些不為人知的齷蹉,只要一掂出來見點光,立馬就能讓她們老老實實。公子向來是未雨綢繆,將夫人身邊所有的隱患都藏然於胸,又不捨得叫夫人知道這些不好的事情,便叫咱們自己看著辦,只道若有誰不安分了,便先出手,一打一個準……”王七說著嘿嘿一笑,保證道,“夫人您就放心吧,這些事就交給我們,公子吩咐了,絕不會叫您被欺負了去!”

    容蕪抿抿嘴,仰起臉來“嗯”了一聲,胸口熱乎乎的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這一刻,她突然好想他,好想見到他,聽他說起別人時都是那樣的漫不經心,卻不知原來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已經默默為她準備了多少。

    “咳,最近……那邊有什麼新消息嗎?”容蕪勾著唇一邊往回走,一邊狀似隨口道。

    王七和王九對視一眼,同時看到了對方的苦臉,再快的情報傳遞,也抵不住一天三問啊!夫人簡直把這當成了故事聽,講的太簡略不行,語氣平淡了也不滿意,他們為了這事簡直是想破了腦袋,可公子吩咐了要順著夫人,夫人說一就沒有二,他們還得繼續用破腦袋去努力想。

    “回夫人,這兩日並沒有晉國的消息。”王九人老實,實在想不出了就說了實話,果然見夫人明亮的眼眸暗了下來。

    王七捅了他一下,湊上來道:“嘿嘿,夫人安心,等有消息了屬下立刻前來稟報,絕不延誤一刻!”

    見容蕪只是“嗯”了一聲,臉上的失落之情顯而易見,王七急的撓撓頭,想起什麼就說:“要不……要不屬下給您講講我小時候被撿回崇安侯府的事情?也沒什麼有意思的,夫人全當……隨便聽聽解解悶?”

    容蕪眼睛一亮立刻精神了起來,彎了好看的唇,點了點頭。

    王七見狀也跟著高興起來,憨憨一笑道:“那時候屬下才十歲……”

    年節期間,容蕪接到了姬洳的信箋,清雅的梅花紙上還帶著淡香,上面秀氣的字跡寫道她已經聽從謝氏的安排,與鄭戎定親了,雖然說起來不情不願湊湊合合的,但那字裡行間透出的嬌嗔惹的容蕪邊看邊笑的不停,信裡最後約她去南山馬場賞雪,頓了頓,又提到他哥哥不去。

    容蕪看到這裡,嘴角的笑容漸漸收了起來,輕輕歎了一聲氣。研墨,提筆應約。

    姬晏不去,那麼容芥便義不容辭地接下了護送的重任。連下了兩日的大雪,馬場遙遙望去白茫茫一片,遠處的林子也披上了白裝,好似潔白的聖境。

    容蕪穿著的緋色大氅,小臉幾乎都埋進了一圈的白絨裡面,一雙好看的水眸含著笑意,站在廊中的木板上,手捧暖爐,看著外面慕容□蹲在地上堆雪人。

    “他怎麼也來了……”身邊,姬洳冰冷的聲音好似不耐煩,微微蹙起秀眉。

    容蕪隨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見到不遠處有兩人騎著馬,緩慢地在雪地裡踱來。

    桓籬披著華麗的紫金彩紋大氅,長長的拖到馬腹處,俊秀的臉上帶著不滿,抱怨道:“大雪天你幹嘛非要來跑馬?你倒是給我跑起來看看啊?自己要來發瘋,就別拖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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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5:10:57

番外篇四

    王七顫抖著手,終於刀嘩啦掉落在地,他將頭埋在庾邵身前,一字一句道:“公子放心,屬下定當協助穆先生查出真凶……然後就去尋公子……下輩子,王七還要跟著公子,您可要記得再去東市那條街,把屬下給買下來……”

    等姬晏踏上鳧山的長長石階,來到遇刺的半山處,那裡已經空無一人了。姬晏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後抬步,繼續往上走,一直來到後山崖處,那裡孤零零地立了個墓碑。

    他比了個手勢,隨從們都退遠了些,他這才緩緩走到了跟前,伸出手,輕柔地放了上去,像是觸摸在發間一般。

    “終歸是……我去晚了……”

    “不是你的錯,是我上了澍玉的當,她那句巫蠱大師會去南山應該是故意讓我聽到的……是我,害了阿蕪……”

    聽到聲音,姬晏轉過身來,看見容瑩一身素白,提著一個籃子走了過來。她沒有理會姬晏,逕直蹲下身子將籃中的祭品擺出來,點燃了三炷香。

    等她祭拜完畢,姬晏才淡淡道:“那日,的確有一位巫蠱師在內,司馬妗沒有那麼多腦子,能夠設計於你。”

    容瑩訝然抬頭,又聽他接道:“只不過,在那巫蠱師身邊,還帶有大量高手,他們應是另有目的,那日被我誤打誤撞了。是我沒有正確估判,自不量力貿然出手,這一切……都是我的責任。”

    容瑩盯著他看了半晌,輕聲道:“既然我覺得錯在我,你又覺得是你的責任,那麼我們就一人擔一半好了,一起贖罪。”

    “不必。”姬晏不帶猶豫地拒絕道,“你怎麼想我管不了,但我有自己的安排,不需要別人。”

    容瑩神色暗淡下來,強笑道:“哦?不知公子晏意欲如何?”

    “棲身朝恩寺,餘生伴佛。”

    “你說……什麼?”容瑩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眸,“你要……出家?”

    姬晏沒有再回話,再次看了看墓碑,轉身向朝恩寺方向走去,消瘦的背影被風吹過衣擺,仿佛下一瞬就要翩然登仙。

    “姬晏!”容瑩突然喊到,前面的身影停下了腳步。

    她顫抖著聲音一字一句問到:“你留下來,是要伴佛,還是伴她?”

    姬晏身子頓了頓,接著繼續向前走去,腳步緩而堅定。

    容瑩扶著墓碑笑出了聲,笑著笑著就流了淚,她緩緩坐在地上,將頭靠在碑身上呢喃道:“妹妹……他要留在這裡了,你說啊,我又該怎麼做呢?”

    大周的祈之女神,在這一刻哭的再沒有了平日裡的優雅雍容,等到再也沒有了力氣,她才扶著墓碑站了起來,扯出一絲無奈的笑容:“罷了,既然你要此生伴佛,我便陪你伴神好了。這個祈之女神的位置……看看還能坐多久吧……”

    庾邵去世的消息,很快也傳到了晉國。是夜,墨凰推開了禁閉的宮門,走進了漆黑一片的室內,摸索著點亮了燭燈。

    空曠的地面上,已經登基的晉帝正坐在地上,懷裡抱著一個牌位,垂著頭不聲不響。

    “你打算這樣抱著我師弟過多久?”墨凰在他對面坐了下來,聲音透著些疲憊。剛剛勸過師父元白,老先生年紀大了,聽到這個消息險些受不住,好不容易情緒才穩定下來,他這就又要來勸宮裡這位。

    明明他也難過的,怎麼就沒人來勸勸他。

    “阿邵去了……是在蠻夷手上去的……”晉帝低低道,“朕當年明明答應過他,繼位後定要肅清蠻夷餘孽,還大晉與大周邊境安穩。”

    “蠻夷部落太過分散,也並非所有族民都有異心,不可一蓋論處。這些年來,你已經盡力了,如今晉國四周已太平許多。”

    “可他們依舊猖獗,還害得阿邵喪了命。”頓了頓,又輕聲念道,“如果當年他沒有助我,說不定蠻夷就不會尋仇到他身上,是朕害了他。”

    “就算他不助你,他也不會任由蠻夷擾亂大周安寧,該做的還是會做。”

    “可是……”

    “夠了!”墨凰耐心終於耗盡,捏起一國帝王的衣領,惡狠狠道,“我就問你一句,如果下輩子庾邵站在你面前,你會不會因為知道他會因你而死,就不去與他結交,裝作陌路人?!”

    晉帝呆呆地看著懷中的牌位,半晌,終於緩緩卻堅定地搖了搖腦袋,喃喃道:“不會……如果是阿邵的話,朕一定捨不得裝作不認識他,朕一定會忍不住……忍不住靠近他……”

    墨凰松了一口氣,放開了手:“那你還在這兒糾結什麼?”

    晉帝輕輕笑了笑,揉了把眼睛,站起了身。

    “阿邵,下輩子,朕一定會護你平安,我們還要做兄弟。”

    他邁步走到了陰暗的案台前,眼神輕柔地掃過寫著“阮卿”、“虞錦城”名字的牌位,將“庾邵”放在了他們旁邊。

    墨凰也走了過來,站在了他的身側,兩人一同上了三炷香。

    燭火幽幽,映著煙霧幽散在了空中,模糊了牌位。

    初八夜,投胎夜。

    朝恩寺的大門緩緩打開,惠濟師父身披袈裟,面容慈和撥著佛珠走了出來。他來到後山崖前,眼睛看著墓碑,卻好似在跟誰說話一般。

    “今日已是最後一夜了,你們再不去投胎,就來不及了。”

    “尤其是你,你雖在鳧山去世,但卻埋在梅嶺,也一直逗留在此處又是為何?”

    “……她自己已經是鬼魂之體了,還有什麼好怕別的鬼魂?你一直護在身側,其實無用,不如早早投胎去罷。”

    轟隆隆——

    天邊一聲悶雷震耳欲聾,接著,一道光暈直劈崖邊,亮透半邊天的朦朧中,似乎可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在一瞬間擋在了另一個嬌小的身影上,雷聲滅,惠濟師父走到了墓碑前,上面一道劈痕清晰可見。

    手中佛珠撥動忽然挺止,他常年平和慈祥的面上顯出一絲詫異,接著露出一個若有趣味的笑。

    轉眼到了年末,交上最後一份策論的答卷,容蕪的腦子都是懵懵的。之前庾邵雖答應了幫她補習策論,可每日忙忙碌碌的總得不到空閒,便一直耽擱下來了,於是這次考的依舊稀裡糊塗的不知道自己都寫了些什麼。

    不過這些都不能阻擋容蕪的好心情,考完試,終於要放年假了。

    容蕪正跟謝纖與慕容□商量著要不要去哪裡轉一轉,就被石先生給叫住了:“女學長,跟我過來一下。”

    “是,先生。”容蕪一邊應下,一邊讓她們先回去,自己跟了上去。

    走進先生們的教習室,此時裡面別的先生都不在,只有石先生和容蕪兩人。

    石先生坐了下來,看了眼容蕪,示意她也坐。

    容蕪福禮道:“學生不敢,先生有何指教,學生站著便是。”

    “你好像對我很防備?”石先生突然道。

    容蕪心裡一驚,面上愈發恭敬:“學生對先生只是尊敬,不敢愈禮。”記得之前得知石先生是北河石府,皇后一族,她就暗地裡更謹慎了些,但她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不知怎麼會被察覺。

    話音剛落,卻聽到向來嚴肅的先生竟然笑了,也不拆穿,只是倒了杯茶隨口道:“前些日子從別的先生口中聽到了些關於你的傳言,說你與錦城將軍乃私相授受,定親前有過多次接觸,總學監還交代到我這裡,讓我加以約束,免得帶壞了整個學堂的風氣。”

    容蕪睜大眼,對於此事她絲毫不知情,也沒有感到身邊同窗聽說過什麼對她另眼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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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5:10:17

番外篇三

    然後在眾人的注視下,他走進了還沒滅完的火裡,伸手接下了被放開了的容蕪,抱在懷裡,感受到依舊是輕飄飄的沒什麼重量,心裡一疼。

    “公子,當心火!”護衛見他衣擺上沾了火苗,立馬上前去撲,澍玉公主也急了,厲聲道:“都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給公子晏滅火!”

    姬晏卻對這些好不在乎,他微微低下頭來,輕喚道:“阿蕪,醒一醒,我來了。”

    “姐姐!”容茂也撲了過來,握住了容蕪的手。

    他看見姐姐躺在晏大哥懷裡緩緩睜開了眼睛,像是看向他們,卻又好像什麼都沒在看。她的目光在空中飄忽閃爍,睫毛抖了抖,一滴淚順著眼角滑落了下來……

    她的嘴唇動了動,卻泄出了一口氣,頭向旁邊一歪,倒在了姬晏的胸前。

    姬晏感覺整個心臟都被撞擊了一下,整個人僵住一動不能動,他不敢低頭去看,顫抖著手緩緩撫上她枯槁的面龐,鼻息……鼻息處變得安靜,她就這麼安靜地躺在他懷裡,再也不會驚叫,也再也不會開口叫一聲“姬哥哥”了……

    這一刻,姬晏感到自己的生命似乎也跟著中止了,並沒有想要悸動痛哭的衝動,卻感到了無盡無止的哀傷與絕望。

    這麼多年來,他的一切似乎都與懷裡之人綁在一起,有為他不值的也有取笑的。他有想要幫她恢復正常的生活,但無論他如何努力似乎都無濟於事,她依舊神神顛顛,面對自己時卻又執拗難纏,於是他也厭煩過,漠視過,但無論如何,他不曾想過讓她離開,不曾想過有一天她會這麼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他這二十多年,人人都知其遠揚的美名,出眾的風姿,順遂的令人豔羨。然而他卻覺得自己其實每日都活在不確定中,甚至要用淡然的外表掩蓋下內心的焦慮。他在學識上過目不忘,天資傲人,處事也遊刃有餘,這些常人所費神費時之事於他看來再簡單不過,然而因為容蕪的存在,他永遠也不知道下一刻她會做出怎樣的舉動,明天又會傳出什麼樣的閑言。他所有需要動的心思都與她有關,生氣也罷,不得不為她處理麻煩也罷,每日都是這麼過的,二十年來都這麼過來了。

    年幼時,是母親告訴他要多照顧容家妹妹,後來是他已然習慣了去關注她的一切。這是喜歡嗎?或許也不沾邊,這種感情究竟是什麼,連姬晏自己也說不清,只是覺得,這麼個人沒有了,他也好像一下子空掉了,身邊的人和事再也沒有能引起他注意的了,只剩下無邊的寂寥。

    耳邊的噪音越來越遠,隨著容茂最後的一聲驚呼,終於都安靜了。

    等姬晏再次睜開眼睛,已然躺在了靖甯侯府自己的床上,他坐了起來,小廝立刻為他身後加上軟墊。

    “她呢?”聲音啞的不成樣子。

    “……公子指的是?”

    姬晏一怔,輕聲道:“容蕪。”

    “容四小姐……去了……”小廝說完,見自家公子臉色煞白,嚇得立馬扶住他的身子,屏著呼吸一動不敢動地盯著,足足看著他呆呆坐了許久,久到以為會一直這麼下去了,又聽到沙啞的聲音問道,“庾邵呢?”

    小廝頓了頓,小聲道:“庾大公子前日也……隕在南山了……”

    “噗——”一口血吐出,姬晏身子晃了晃,倒在了床上。

    “公子!公子您怎麼了?來人啊!傳大夫——”小廝驚叫道,手足無措地準備出去喊人,卻被人拉住了手腕。

    “前日……已經,兩天過去了嗎……”姬晏長髮垂在床邊,蒼白的面容上嘴角血紅,看起來脆弱的氣若遊絲。

    “是的,公子整整昏迷了兩日……”

    “他們現在何處?”

    小廝聽明白了問的意思,小心翼翼地答道:“庾公子葬在了梅嶺,容四姑娘是因朝恩寺的惠濟大師親自來到昌毅侯府,道容姑娘與朝恩寺有緣,望將其葬于南山,容三爺同意了。”

    姬晏無聲無息地躺在床上,也不知聽到沒有。小廝不敢大聲說話,感覺仿佛自己的說話聲都會驚擾到公子。

    小廝小心翼翼地取了巾帕擦拭公子嘴角的血跡,被頭一歪躲開了,接著聽到:“備車,去南山。”

    “公子您的身子還虛弱,大夫叮囑道要靜養!”

    “備車,去南山。”聲音毋庸置疑。

    “……是。”

    此時在南山,一高大的男子細細走在兩日前打鬥的地方,深眸高鼻,竟是個異族人。在他身側跟著一個個子略矮的人,正是為庾邵駕車的王七。

    高大的男子停下腳步,低低歎了口氣,對身後人道:“這兩日你跟著我,辛苦了。”

    “穆先生折煞了,只要能給公子報仇,屬下這條命都不算什麼。”王七抿著嘴角,目光灼灼堅定。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日他在往南山趕的路上遇見了穆驍先生,等兩人匆匆上到半山上時見到的場景……

    交戰已經結束,地上躺了許多蠻夷的屍體,他們就在另一邊乾淨到連樹葉都撥到一邊的地方,找到了安靜的像是小憩在那裡的公子。

    他家公子喜歡在午後躺在外面曬太陽,院子裡,草叢中,甚至是樹上都是他偏愛的地方。但是他家公子就像是一團火焰,哪怕是睡著也仿佛洋溢著朝氣,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他身邊的人都能夠被這種力量所感染,崇敬這個人,信賴這個人,發自內心地想要跟隨著他。

    他家公子,連病都幾乎沒有得過,身為世家公子哥卻能打過他們所有人,這樣的人,怎麼會有這麼安靜的時候……這樣的人,怎麼也有倒下的時候……

    “你來了……”就在王七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跪倒在地的時候,一聲低啞的聲音響起,不是公子的聲音,卻讓他激動的看向公子的方向。卻發現,在公子旁邊的大樹根,有一黑衣人靜靜地抱著劍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就好像融進了樹裡,誰都沒有發現他。

    “副統領!”王七一聲痛哭,跪著來到他身前,磕頭道,“都怪屬下!都怪屬下沒有保護好公子!屬下該死!”

    副統領卻沒有在乎他說了什麼,喃喃道:“既然你來了,將他們帶回去的任務就是你的了……算是,對你的懲罰吧……”

    王七聞言怔怔抬起頭來,卻被溫熱噴了一臉,他驚恐地看著副統領在他面前,橫刀自刎,臉上露出解脫的笑容,倒在了地上。

    他這才注意到,在公子周圍,倒著的數位黑衣人,都是他昔日的暗衛同伴,而他們身上的傷,全部都是脖子上齊齊的一道。

    他們將公子環在中間,就猶如生前仰慕地圍在那人身邊,生死追隨。

    不難想像,當這群暗衛趕到這裡,卻只找到了公子的屍體時,該是何等的絕望,絕望到忍不住紛紛在他身旁自刎謝罪。

    “啊啊啊!!——啊!!!”王七歇斯底里地仰天長嚎道,用力晃動著副統領的身體,又爬到庾邵的跟前,哭的嗓子都變了音,接著他猛地抽過副統領的刀往自己脖子劃去。

    “住手。”穆驍握住他的手,看著他道,“你的副統領剛剛給你下了命令,要你將他們都送回家。”

    “我做不到……不是還有穆先生你嗎?就拜託你……讓屬下要去陪公子……”

    “他是你的公子,又不是我的。況且你是如今唯一與兇手交過手的人,如果你想為庾邵報仇,就放下手中的刀,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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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5:09:40

番外篇二

    他沒動,那小丫頭就得寸進尺地踩到他的腳背上,把他當做樹想往上爬……

    庾邵臉一黑,伸出一隻手從上按住她的腦袋,“你……”話沒說完,就見小腦袋仰了起來,歇斯底里沖他張開手臂哭喊道:“抱!……”

    暗黃的膚色和泛著青的眼周,一點也不似個正常的三四歲小女娃,頭髮亂亂的衣著也不講究,長的還不討喜。

    庾邵的性子其實並不算多好,本該不耐煩立刻推開的,可是在看著她驚慌懇求的大眼睛,被那消瘦硌人的胳膊環住腿時,一種被完完全全毫無保留地依賴著的感覺讓他停住了手,無緣由地忽然想著,能夠怕成這個樣子,她說的應該是真的吧……

    彎腰將她提了起來,放到了手臂上,遲疑了下,有些僵硬地在她後背拍了拍,低低道:“好了,現在她夠不到你了。”說完自己臉都紅了,左右看了看,見沒有人,這才松了口氣,心裡暗唾這裡明明什麼都沒有,自己跟著一個小丫頭發什麼瘋。

    那小丫頭漸漸軟下了身子,輕飄飄的一個胳膊拖著也不累。她蜷縮在自己胸前,小腦袋抵在下巴下面抽抽搭搭的,不知過了多久才安靜下來,一動不動的,竟然睡著了。

    庾邵不知道她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四周沒人,容瑩的院子他不方便進,回前院似乎也不合適,只得黑著臉站在原地拖著這人在原地等著。

    好在沒有太久,一個白衣少年尋了過來,清冷的五官帶著不易察覺的焦慮,在看到庾邵和他身上趴著的某只愣了一下,接著大步走過來,直接將人似乎是帶搶的撈了過去,抱在了自己的懷裡。十一二歲的小少年個子還沒有張開,抱著一人看起來並不算輕鬆,他卻沒有猶豫,直到人在手上了,這才站定,恭敬地對著庾邵點頭問好:“蟾月哥哥。”

    “……”庾邵手裡一下子空了,回過神後眼神複雜地“嗯”了一聲,還沒來得及問你怎麼在這裡,白衣少年就又恭敬地微傾了個身,淡淡道,“不打擾蟾月哥哥了,晏告辭。”然後抱著小丫頭轉身徑直向後院走去了,連帶著庾邵後一句“後院之地男子不便進入”也沒能說出口……

    庾邵靠在車壁上睜開眼來,微微晃神。

    他當時並不知容蕪的身份,隨著今後容四姑娘的名聲越來越響,並且總是跟公子晏一同說起,他也就自然想到了那個下午,驚慌地撞到他懷裡的小丫頭。

    他想,自己能記到現在,或許是那之後再也沒有人帶給他那種衝擊,那種被人完完全全依賴而需要著的感覺了吧。

    那感覺太令人深刻,以至於在之後聽到任何關於容四姑娘所言所行的傳聞,他都忍不住會去想,那也許就是真的呢……

    他不熟悉她,卻覺得她不會說謊。畢竟會露出那種驚恐的眼神,怎麼會是裝的呢。那麼膽小的一個人,如今被捆綁在敬天臺上,也不知會怕成什麼樣子,那被垂下長髮遮掩下的神色,是不是和記憶中那個小女娃一般充滿了無助和懇求……

    這一次,若能幫忙,就再幫她一次吧。

    “公子,鳧山到了。”外面王七的聲音,打斷了庾邵的思緒。

    “嗯。”庾邵淡淡應了聲,掀開車簾走了出來。

    鳧山腳下,一眼望不見盡頭的石階就在眼前。

    “你留在這裡等著,若我與公子晏錯過了,你便告之她容四姑娘的事,讓他快些趕回去。”

    “屬下得跟著您!”

    “別鬧,我很快便回來。”

    王七還想說什麼,只見公子已經邁步走上了石階,挺拔的背影越來越遠……

    行至一半山路,忽聽兵器打鬥的聲音從林中傳出,庾邵神色一凜,閃身探了進去,隱於樹後見一身白衣的姬晏正與幾個蠻夷之人戰在一處,他的功夫只能算是一般,全靠他身邊的幾個護衛勉力維持。

    “公子!……”最後一個護衛替他擋住了身後一刀,吐血倒了下去。庾邵再不猶豫,抬手放出一顆訊號召喚暗衛,現身閃到了姬晏身邊。

    “……蟾月?”姬晏沒想到在這裡會見到他,轉頭訝然道。

    “專心些。跟著我,往山下撤。”庾邵一把將他扯到身後,擋開一人的利劍,向後退道。

    此地上不到朝恩寺,下又離山下很遠,可謂進退兩難。權衡過後,他還是決定儘快向下與暗衛匯合,一來不確定寺中武僧可否一戰,萬一讓無辜僧侶受到牽扯便不好了,二來下山容易,以姬晏如今的體力往下面走更為容易些。

    姬晏一直被護著只是衣衫不潔了些,倒未受傷,此時依言緊跟庾邵往下移著。

    過了片刻,就見山下沖上來了一人,庾邵餘光一看臉就黑了:“你怎麼來了?”

    王七提劍加入進來,回道:“屬下看到了公子的訊號,擔心公子!”

    “來的正好,你帶他先走!”庾邵說著一把將姬晏推了過去,轉身擋住幾個蠻夷的攻擊,留給他們抽身的機會。

    “屬下不走!屬下怎能留公子一人!”

    姬晏也皺眉道:“晏也不走。”

    “你必須走!”庾邵語氣一重,瞪向自己年紀不大,卻是親手訓出來的暗衛,“你帶著他!告訴他要去做什麼!”

    “……公子!”王七殺紅了眼,“誰的命都比不了您!我不走!為何要為了隨便什麼人,讓公子置於險地……”

    “這是命令!你必須遵從。”庾邵冷靜道,“其他暗衛很快會來,我不會有事。況且……這些蠻夷不除也是當年留下的禍患,是我之責。”

    “那太子晉已經登基了!公子已經幫的夠多,何須再顧慮他!”

    “當年我既決定助他,便已想到今後之事,蠻夷霍亂,于周于晉都不得不除!”庾邵不願再多言,最後沈聲道,“爺的事心裡自有分寸,你莫再誤事,立刻帶他走!”

    話已至此,王七咬咬牙,高呼一聲:“屬下馬上就回來!公子保重!”抓起姬晏,向山下沖去。

    回到馬車邊,交代完畢城內之事,本想讓他自己趕回去,卻見他已經氣竭,又氣又急,只得將他塞進馬車內,自己坐上趕了起來,邊甩鞭子邊哭著道:“公子吩咐的不能不聽,不能不聽……不能……回去……”

    “姐姐!”當容茂怒吼著用手去搬帶著火的木塊時,一輛馬車終於在人群外停了下來。

    “容茂!你回來!”

    人群自動分開兩側,讓姬晏走了進來,卻見今日的公子晏衣著竟有些狼狽,左手還不自然地曲著,像是帶了傷。

    “公子晏,此乃容府族中私事,還望勿要插手。”

    “在下無意插手,但此事既因靖甯侯府而起,便沒有被隨意扣上人命的道理。”姬晏經過路上的短暫休息,哪怕儀容不復,氣勢卻仍然清冷讓人生畏,此時靖甯侯府聽聞了消息,也有護衛趕來,圍在他身後與行刑之人相持。

    姬晏一個手勢,便有不少人上去滅火。

    “對容蕪的處罰乃祈之女神通天之結論,不可更改。”掌刑的容族長輩道。

    姬晏冷笑一聲:“既是神靈的決定,不如請祈之女神當面道出神諭可好?”

    “祈之女神如何能來這種地方,她雖沒來,可神諭卻在我手上!”一聲清亮傲慢的女聲忽然響起,只見澍玉公主手舉一卷黃軸昂首走來,直直來到姬晏面前,晃了晃手,似笑非笑地遞了過去。

    姬晏接過來,卻看也不看地丟進了火力,薄唇輕吐兩字:“假的。”直氣的司馬妗面容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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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
王室 | 2019-1-8 15:08:53

【番外篇:前世——誰的因果】

    靖甯侯府,書房內。

    姬晏一身白衣清冷若蓮,雲鬢垂下,更襯著面白如玉,五官精緻如謫仙。他在垂眸看著一紙書信,眉目輕鎖,連貼身小廝走了過來也沒有察覺。

    “公子,夜深了,早些歇息罷。”小廝小心翼翼地將新熬的一盅湯放在桌上,看見公子蒼白的近乎透明的臉色,忍不住輕聲勸道。

    姬晏沒有理會,依舊在看著書信,直到將其一字不漏地看完,指節修長的手漸漸收緊,將薄紙一點點地握成一團,接著像是脫力般地一松,滾落在地。

    “什麼時辰了……”頭側又傳來一陣抽痛,姬晏閉目用手按住,淡淡道。

    “回公子,已經丑時了,您要愛惜身子啊。”

    姬晏接過湯盅,無聲卻極快地飲掉,終於起了身。小廝心裡一松,以為公子終於肯睡覺了,自從夫人去世,公子夜夜守孝不寐,今日剛去孝衣,又不知道接到何人的信件一坐又到了大半夜……伸手剛想替公子換衣,卻被一隻白皙消瘦的手給推開了。

    “我去看看母親。”姬晏神色平淡,繞過小廝緩步走到門口,又停下腳步道,“傳黃統衛半個時辰後來書房見我。”

    小廝張著嘴看著公子又離開了,不甘地跺跺腳,紅著眼跑了出去。

    地上徒留孤零零的一個紙團,上面隱約可見秀麗的字跡:

    “公子晏親啟,謹啟者容瑩……靖甯侯夫人之蠱出於玉瓏宮,乃瑩親眼所見,證據未得,似被澍玉所察,不得輕動……今被困于宮內,分身乏術,望公子勿信佞言,救吾妹于族中……間聞明日巫蠱之師或見於鳧山,若能取之,可還吾妹清白……”

    靈房內依舊掛著白帳,正中的牆上掛著一幅畫,上面的女人美麗而大氣,眼神中甚至還帶著一絲驕傲狡黠,栩栩如生。

    “母親……”姬晏凝視著自己親手所繪的畫像,端正地跪在了前面的墊上。

    “容瑩查到了傷害您的罪魁禍首,您病中常提的,不是她……孩兒也一直都相信,不會是她……如今,您終於可以放心了。”姬晏聲音聽起來冰冰涼涼的不帶感情,卻又好似脆弱的一驚就碎,在夜晚中讓人顫慄,“明日孩兒便啟程鳧山,必讓賊子伏罪,也會……給她一個清白。”

    說完,又靜靜地跪了許久,這才重新起身,身子微顫好似站不穩,扶著手邊的案台停了片刻,再次直起身後已看不出絲毫異樣,身姿挺拔眉眼清淡,又是眾人眼中那個無所不能的公子晏。

    次日,午時將近,敬天臺附近已圍了不少百姓,這裡突然要處決人的消息來的突然,眾人也都是不清不楚地來湊合熱鬧,等看清綁在架上之人後,忍不住一陣唏噓,有叫好的,也有搖頭歎息的。

    街上駛來一輛模樣再普通不過的馬車,裡面忽然傳來低低的聲音:“停車。”

    車夫“籲——”地拉住韁繩,就見窗簾被撩開,裡面露出一張讓人眼前一亮的臉來,眉如斧刻,鬢如刀裁,俊美異常。

    “容茂?這般匆匆忙忙的要去哪裡?”

    正擠開行人不管不顧沖過來的少年聽到熟悉的聲音猛然停腳,回頭看見來人,剛忍住的淚水又崩了提,撲過來吼道:“蟾月哥哥!他們要燒死我姐姐!要怎麼辦……蟾月哥哥你救救我姐姐吧,她是無辜的……”

    “你姐姐?”庾邵皺了皺眉,走下馬車,把手放在只到他胸前的少年頭上道:“別著急,到底發生了何事?”

    容茂哭哭啼啼的把事情簡單說了,庾邵抬眼看了看日頭,喃喃道:“時辰不多了啊……”

    “是啊,我得抓緊去府上尋晏大哥了!只要他得到消息,一定會來為證明姐姐的清白的!”容茂擦了把淚,轉身就要跑開,被一把拽住了胳膊。

    “你去哪裡?早晨我在路邊用膳時,見他出京去鳧山了。”

    容茂聽後愣住,兩眼瞬間消失了神采,腿一軟就要坐在地上,被庾邵單手又提了起來,沈聲道:“容茂!振作起來,想想你姐姐,這就想要放棄嗎?”

    “我不……”容茂痛苦地捂住眼,搖頭哽咽,“可是鳧山太遠了,我趕不及……趕不及了……”

    “這樣,我替你去追姬晏,你去敬天臺那裡儘量拖延時間,能做到嗎?”

    容茂抬起頭來,看見那人眼中的鄭重與信任,怔怔點了點頭。

    “事不宜遲,快去吧。”

    容茂感激地張了張嘴,用力“嗯”了一聲,轉身又衝開人群往回去的方向跑去了。

    看著他離去,庾邵輕歎一聲,吩咐道:“啟程,往鳧山方向追公子晏。”

    “公子,咱們不是還要趕著去見穆驍先生?您方才怎麼還要讓茂公子先回去,自己接下去尋公子晏的這檔事啊……”駕車的隨從名喚王七,此時不滿地嘟囔道。

    “馬上就到午時了,容茂此時若去追姬晏,無論追上與否都是趕不及,若現在回去拖延些時辰,容四姑娘或許還有救。”

    “那姑娘據說神神叨叨的,是個怪物!公子為何插……”

    “噓……你既害怕,就莫要背後說人口舌,小心被找上門。”庾邵睨了他一眼,輕哼道。

    王七果然一哆嗦,訥訥道:“公子您又嚇唬屬下……”

    庾邵笑笑,坐進了馬車,淡淡道:“駕車,走近路。”

    王七撇撇嘴,不情不願地“駕”了一聲,馬車重新動了起來,速度比先前快了許多。

    出了城,王七還是忍不住道:“公子,您不是才說當年蠻夷之亂留下的餘孽近期有動靜,要我們出門都要小心嗎?助太子晉登位您可是出了大力,咱們現在往城外跑會不會被盯上啊?就算您最近出門都專門坐了馬車沒有露面,說不定有人認得屬下這張臉呢?還有啊,穆驍先生今日相約,會不會是發現了什麼新情況,急著告訴咱們呢?”

    “你的問題倒是多。”馬車裡的聲音平靜如常,不見絲毫懼意,“小小蠻夷,爺還得躲著不成?笑話。你就專心駕車便是,早日追上公子晏,說不定也誤不了穆驍的約。”

    “是……”王七悶悶應道,抖了抖韁繩,又囉嗦一句,“小的這不是怕因為別人誤了公子的正事麼……”

    庾邵沒有再搭理他,靠在車壁假寐,不知過了多久,又聽到外面傳來聲音:“公子……”

    庾邵睜開眼,沒好氣道:“又有何事?”

    王七沒有在意公子的語氣,坐在前面,一邊趕著馬車,一邊嘟著嘴認真道:“沒什麼事,小的就是覺得,若這容姑娘真的被救下來了,不得怎麼報答您才能全了恩情呢……”

    庾邵嗤笑一聲,不以為然,腦海中卻浮現出剛剛出城時路過敬天臺看到的情景。雖然周圍擠的都是人,但一抬頭仍能看到一個瘦弱的身子被綁在架子上,明明並不能看清,但他就忽然覺得那繩子勒在身上該是有多疼,更別提真的烈火上身了。

    他與這位閔京城出名的容四姑娘並不熟悉,如果非要說有什麼關係,就只能算在他十五六歲的時候隨父母拜訪昌毅侯府見過一面吧。那時他送妹妹庾蘭到後院找她的好閨友容家大小姐,送到門口返回沒走幾步,忽然被從拐角跑出來的小丫頭撞了個滿懷,他還沒開口,就被一聲嚎啕大哭給震暈了腦子,一雙小手攥著他的衣擺邊哭邊斷斷續續說有披頭散髮的女人在後面追她,就快要捉到她的腳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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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5:08:17


    “哈哈好啊,就算你有本事!阿蕪就像是我親妹妹,你娶了她,可就要一直對她好啊!”庾蘭笑聲如銀鈴,掐著腰指使道。庾鄺在一邊想讓自家妹妹注意些閨閣形象,卻被人家一把推開了,庾蘭美眸流轉,對著庾邵一挑眉道:“怎麼樣?你可敢向我保證?”

    庾邵心裡好笑,這都什麼輩分,全亂了……小丫頭騙子,竟然還胳膊肘向外拐著對付自己兄長!心裡泛著嘀咕,面上一本正經地清了清喉嚨,欠身對著她長長一揖,聲音華貴清潤:“庾姑娘之命,在下莫敢不從。今日在此立下誓言,此生只娶容蕪一人,必當敬她愛她,直至枯骨不休。”而後在那丫頭驚訝的目光下笑意愈深,“怎麼樣,這樣庾姑娘可還放心?”

    庾蘭呆呆地點點頭,聽到這般直白的誓言不由有些臉紅,也不似方才那般氣勢洶洶了,囁嚅著退到兄長身後。

    庾邵莞爾,最後輕聲而認真道:“小丫頭,等你出嫁時也要逼著對方立下這等誓言,讓你二哥作證,可記得了?”

    沒等庾蘭的回話,他就噙著笑轉身走開了。

    “都停腳吧,不用送了。”

    半世恩情,此身已換。唯盼安好,有緣再報。

    太子晉一行此次訪周數月,終是歸期來臨。

    送行那日,大周的太子親自將他們送到城外十裡,平日裡接觸較多的公子哥們也都自發跟了來。

    “上次跟將軍比箭法輸了,還想著下次找個機會贏回來,沒想到就到分別之日了……祝將軍此行順利!希望以後還能有機會把酒言歡!”鄭戎挺不舍的,來到庾邵跟前誠懇道。

    庾邵心裡道,你小子想贏過我,還得再混兩年吧!不過這麼多年了,這憨直的毛頭性子還是沒變,挺好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以後總有機會的,你可要努力。”

    鄭戎咧嘴一笑,看了看身邊垂頭不語的桓籬,推了他一把。

    桓籬沒有防備,直接被推的歪出去,庾邵伸手扶了一下,卻被躲開了。

    庾邵手還伸著,氣氛一時有些尷尬,連一向粗神經的鄭戎也察覺到不對,剛咳了一聲,就見桓籬抬起了頭,天生上挑的眼角此時也沒了笑意,冷冷道:“錦城將軍,可否借個地方一敘。”

    庾邵不置可否地看著他,見他往一邊樹林去了,也跟了過去。

    “阿籬!……將……軍……”鄭戎撓撓頭,怎麼有些不放心啊。

    往裡面走了一段,桓籬站住了腳,轉過頭來,庾邵也停了下來。

    四目相對,桓籬忽然沖上來就是一拳,正中他的胸口,庾邵悶哼一聲,心裡覺得莫名其妙,手上不帶反應的就直接重重回了一拳,桓籬退後兩步,兇狠狠地瞪著他。

    “會不會好好說話!”見那人又要衝上來,庾邵不耐煩的直接上前推他在地,俯下身子按住他的手。

    “你,你放開!”桓籬掙了掙,掙不脫。

    “桓籬!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桓籬從對方漆黑沈靜的眼眸中可以看到面目扭曲的自己,他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不過是……咽不下這口氣罷了。

    桓家墨少,任誰提起來都會了然地笑一笑,俊秀的外表加上出眾的家世,讓他在閔京城中混的風生水起,是兄弟中隨性的好玩伴,更是姑娘口中的風流檀郎。

    他對姑娘溫柔,也不拒別人的玩笑,但並不表示他誰都喜歡。

    至今為止,他也只對一個姑娘似乎動了心而已。

    可笑的是,在面對這個姑娘時,風月場上如魚得水的墨少卻像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一般不知該做什麼了。發現全閔京排號第一的好友也對這個姑娘不同一般,驕傲矜貴的桓家公子的底氣就不自覺弱了下來,若有若無得自卑讓他猶豫不決……

    他曾自暴自棄地想到,如果是姬晏,如果是姬晏的話,也就罷了。

    可偏偏是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晉國人,把他心裡藏著的姑娘給拐走了……

    盯著眼前之人,桓籬真想怒駡一句,是誰給你的勇氣出手的?!他很生氣,也不知道是氣虞錦城,還是他自己……

    手臂被按在地上硌的生疼,桓籬沈沈喘了兩口氣,像是泄了勁一般,喃喃道:“你以後,要好好對她……”

    半晌沒有聽到保證,桓籬蹙眉,一挑鳳眸看去,卻見身前這人臉色黑的嚇人,接著在他毫無預防的情況下,無數個拳頭就朝著他的身上落了下來……

    “……啊!虞,虞錦城!你瘋了……?!”

    “快停手!……你特麼往哪兒打呢!”

    庾邵悶著頭一邊手下不停,一邊冷笑一聲道:“打的就是你!看好了,任何覬覦阿蕪的人都是這個下場!疼不疼?疼不疼!讓你小子記住教訓!”

    桓籬也被打急了眼,也不顧對方身份了,奮力揍了回去。

    “你還沒成親呢!別在這兒給我囂張!”

    “哦?究竟是誰囂張?誰囂張!”

    兩人一你一拳我一腳的打成一團,不知過了多久,齊齊倒在了地上喘著粗氣。

    “桓公子,你有婚約了。”忽然,躺在身邊的庾邵開口道,氣的桓籬就想爬起來。

    什麼婚約!根本沒問過他就隨便定什麼婚約,那將軍府的小姐長的是圓是扁他都不知道!

    “你若不喜這個婚約,就回去好好說一說,省的誤了別家姑娘,等以後再遇到動心的姑娘,你還能更有底氣一點,別再縮頭縮尾猶猶豫豫,等到沒機會了又跑出來發瘋。”躺了一會兒,氣息也穩了下來,庾邵平靜地說完就站了起來,抖掉身上的樹葉,又正了正衣冠,回過頭問到,“我走了,你走不走?”

    桓籬依舊躺在地上,一隻手背搭在臉上,沒有反應。

    庾邵撇撇嘴,自己轉身朝林外走去,剛走沒幾步,就聽到身後一聲:“喂!”

    “幹嘛。”如果他再敢不自量力地說什麼“好好對她”,他一定揍的他連鄭戎都認不出來,絕不留情。

    “拉我一把,腳崴了……”

    “……”

    等兩人重新出現在眾人面前,隊伍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鄭戎驚奇地發現轉眼的功夫,這兩人好像關係更好了,走路還拉著手……

    等庾邵重新翻身上馬,太子晉最後沖送行的人點點頭,揚聲道:“眾軍,出發!”

    “是!殿下!”

    馬隊有序地走在不寬的道路上,庾邵驅馬在前,與太子並肩。

    他遙遙向後看了一眼,姬晏一身白衣在人群中格外出眾,今日相見從始至終他們都沒有說過一句話,轉回頭來,勾了勾唇。

    這又怎樣。他的阿蕪,曾經分開五年之久,再見面也還是他的。不論他是人是鬼,都是他的。

    回想起昨晚偷遛進房間去見她的樣子,他的姑娘溫順地窩在他的懷裡像只小貓,沒有怪罪也沒有哭鬧,只是認認真真地靠在他的胸前算時間,她什麼時候及笄,自己又最快何時可以歸來,直算的他心裡軟的一塌糊塗,只想帶著她一起走。

    看了眼身側威風堂堂的太子爺,目光滑向他的身後空位,輕歎一口氣,此時阮卿一定膩歪地環在他身後吧,突然就有點羨慕了……

    “錦城。”太子突然開了口。

    “嗯?”

    “很快的,很快我們就能解決掉這堆麻煩。”太子的聲音沈而意氣風發,“到時,孤定會派紅妝萬里,讓你風風光光地回來迎親。”

    庾邵愣了下,接著彎唇笑出聲,抬眼,看向遠方的焰陽,漆黑的鳳眸彙聚起萬丈光芒。

    “是啊,很快就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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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5:07:36


    然後就聽到某人又陰陽怪氣地來了句:“哼,除非你是怕我功高蓋主,想趁機收了我的將軍令,那就另說……”

    “……放屁!”太子晉睚眥欲裂,吼道,“虞錦城你特麼的又放屁!孤就在這兒給你保證了,今後孤若為帝,就封你為……”

    “我不當你皇后,我有阿蕪了。”

    “……”

    太子晉鬆開他,上下瞪了好幾眼,只得呸了一聲,悶悶道:“你想的美,孤的皇后才不是那麼好當的!”

    “嘖。”

    “……錦城。”

    “嗯?我可是有主的了,你再求我也沒用。”

    “……我想卿卿了。”

    庾邵頓了頓,眼神默默也轉向了太子晉身旁的位置,雖然他看不見,但是以阿蕪剛剛表現,阮卿一定就在他們身邊。

    輕歎一聲,拉著太子晉起身就走。

    “……你去哪兒?”

    “茶太淡了,到外面找酒去。”

    “哈哈好!喝就喝!虞錦城,今晚咱們兄弟倆不醉不歸!”

    晚風吹過兩人的長髮,衣袂翻飛交纏在一起,勾著肩朗笑著走了出去。

    如果容蕪在這裡,一定會看到一個妙齡的姑娘坐在石凳上笑的花枝亂顫,笑著笑著淚水就流了下來。她擦乾了眼淚,從石凳上一跳而起,追上了前面的兩人,身後挽住了其中更壯碩那人的手臂,親昵地貼著跟著往前走著,好像可以這樣走到永遠。

    庾鄺第二日醒來,看到自己身處在陌生的地方,不由愣了半晌,有小丫鬟進來發現他睜開了眼,立馬高興道:“公子您醒了,奴婢這就去取巾帕為您淨面!”

    “……不必,我自己來吧。”庾鄺說著從床上坐了起來,竟然覺得神清氣爽了許多。他還記得受傷那一晚,那得寸進尺的小鬼竟妄想趁他虛弱奪他身體,似乎是有誰一直陪在他身旁的,那雄厚的陽氣最終將小鬼的戾氣給壓制下去了,他揉了揉眉心,開口問道,“這裡可是……晉國太子府?”

    “回公子,正是。”小丫鬟麻利地端來水盆,待庾鄺淨了面後,遞過去巾帕。

    打理完畢,又束了發,除了身上略大的衣袍和蒼白的臉色外,庾邵整個人也恢復了平日的公子風度,對小丫鬟點頭道了聲謝。

    “請問錦城將軍住在何處?鄺想去親自答謝救命之恩。”

    小丫鬟噗嗤一笑,指著這裡道:“公子睡的便是將軍的房間了,將軍昨晚和太子殿下出去了,回來沒有奴婢就不清楚了。”

    庾鄺聽後微怔,再次環視這間異常整潔有秩的房間,點了點頭。

    “公子可還有什麼吩咐?”

    “並無,你去忙吧。我在這裡等候將軍回來便是。”

    “是,奴婢告退。”

    等門關上後,庾鄺在房間內隨意走動著,他來到書櫃前,上面書不多,兵法、詩詞各類的倒挺雜,一看便是臨時閒置的。書案上有打開的信件未收,庾鄺只掃了一眼便移開目光,推開門走到了院子中。

    剛出來,就見一人從外面對著走了進來,見到他像是嚇了一跳,接著挑眉道:“醒了?”聲音醇而好聽。

    庾鄺看著面前之人頭髮散亂,衣服上散著酒氣也是大開眼界,憋了憋,“嗯”了一聲。

    “那正好,我就直接進去換衣服了,去叫人給我打盆水來。”那人流利地吩咐道,直接大步進了房間。

    庾鄺:“……”

    救命之人,去傳個話也不算什麼。這麼想著,他便到院門口找到了之前那個小丫鬟,交代了庾邵的話。小丫鬟果然很快的又端著一盆水回來了,庾鄺想了想,還是跟了進去。

    小丫鬟手腳麻利地置好水盆搭上巾帕,又找來乾淨的衣袍疊在一旁,之後便出去了,臨走時還好心解釋道:“將軍洗漱從不喜叫人伺候。”

    庾鄺見狀估計自己留在這裡也不合適,便打算到院子裡等著,結果剛邁步,就聽到身後清晰的命令道:“巾帕。”

    “……”庾鄺看了看已經走遠了的丫鬟,發現這個房間裡只剩他一人了,嘴角抽了抽,還是轉身拿了巾帕遞過去。

    庾邵洗漱完畢,再沒指使他做別的,自己換好新衣,又將頭髮重新束上玉冠,等出現在面前就又是那個人人稱頌“美姿容”的將軍了。

    庾邵看向庾鄺,上下打量了一番,開口問道:“身體可有不適?”

    “鄺已無礙,有勞將軍費心了。”庾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抬頭見到對方似笑非笑的神情又感到困惑,一時間也摸不清這位將軍的脾氣了。

    “也罷,你自己心裡有數就行。”庾邵輕笑一聲,“接下來有何打算?”

    “回家與父母報平安,兩日未歸,恐家人會擔心。”

    庾邵走在前面的腳步頓了頓,出聲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庾鄺對他的反應感到驚訝,嘴裡道:“將軍的救命之恩還未報,不敢再勞……”

    身前之人擺了擺手止住了他未說完的話,頭也不回地先走了。

    送到府門口,自然是要請人進去坐一坐的。

    崇安侯在家,可崇安侯夫人外出應約未歸,庾鄺覺得他沒有看錯,在聽到這個消息後這位元將軍眼中閃出一瞬失望。

    崇安侯在正堂接見了虞錦城,只見他全程坐的端正,一臉的嚴肅與在太子府上判若兩人,他的話不多,只有崇安侯問及什麼了才會回答,一板一眼的,竟也聊了一個時辰。庾鄺在一旁坐著,有好幾次他都覺得話題已結束了,卻總能被兩人給莫名其妙地續了下去,直到虞錦城回答完何時歸晉,氣氛冷了冷,就見他眼神現出微柔,緩緩起身來告別:“叨擾多時望侯爺勿怪,今日一別,願侯爺和夫人福祿無雙,多多保重。”

    崇安侯似乎也沒想到他會突然就告辭,看著這位少年將軍身子挺拔,凜然風骨,忽然就想到了很多很早以前的事,明明精神矍鑠的模樣,聲音卻忽然透出絲老人般的蒼老無奈:“我還有一個大兒子,他從小就想做一個將軍……”

    庾邵垂著的頭眼睛忽地睜大,握緊了拳頭克制住顫抖的身子。

    “如果他還在,也一定會是個好將軍。”

    “父親……”庾鄺上前一步,愣愣地看著自兄長去世後一直表現很平靜的父親,這還是第一次聽他提到庾邵……

    他從前,不是一直反對大哥入軍營的嗎?

    “小將軍啊!”崇安侯突然提高了聲音,激的庾邵立即抬頭凝神看去,身子站的筆直。

    “以後,你也好好保重。”

    庾邵仰頭盯了片刻梁上雕刻的籠花,而後看向崇安侯,沒有說話,認認真真地行了完整的一個禮。

    轉身,離開。

    庾鄺送他出去,剛到院子裡,就見庾蘭風風火火地沖了過來,喊了聲:“二哥!”拉著他好好檢查了一番,見無礙這才松了口氣,埋怨道:“你怎麼就受傷了?兩天沒有回家,可急死我了!”

    “多虧了錦城將軍,這才沒出大事。”

    庾蘭這才注意到站在身邊溫笑看著她的虞錦城,立刻笑起來道:“錦城將軍可以啊!短短幾個月,就把我們阿蕪給拐到手了?”

    庾邵笑開,低低的聲音顯示出他的愉悅,勾唇道:“能拐到手,自然是有真本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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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5:06:53


    可如今容蕪竟然主動道要跟他去見庾鄺,一時間讓他有些受寵若驚,不確定道:“真的嗎?那……等你下學我來接你?”

    “算啦,還上什麼學,你的事比較重要……”容蕪擺擺手,看著他的表情覺得呆呆的可愛,抿嘴笑著沖他眨了一隻眼。

    “阿蕪……”庾邵被這個眼神勾的渾身都酥了,試巴巴地就像湊上去,卻半路被一隻湯包塞了滿嘴。

    “快吃早膳吧,吃完我就跟你回去。”

    “……嗯。”

    這是容蕪第一次來到庾邵的新住處——太子府。再次見到太子晉時,竟然有一種微妙地到家裡見長輩的感覺,倒有些拘謹起來。

    庾邵很快打發他去準備些茶水,便拉著容蕪繞到了後面他的房間。此時庾鄺正靜靜躺在庾邵的床上,陰厲深沈的容貌舒展開來,眉目平和的就如同鄰家病弱的少爺,有為他換冰額頭的絹帕的小丫鬟立馬退了出去。

    “他在發燒。”庾邵耳語道。

    容蕪點了點頭,走到了床邊,庾邵似乎擔心她看到什麼會害怕,拉著她的手一直沒有鬆開。

    容蕪靜靜看了他一會兒,輕聲道:“果然有問題……”

    庾邵皺眉:“你是說,有東西附到阿鄺身上?”

    “嗯,平日裡隱藏的好讓人看不出異樣,如今庾鄺為身體最虛弱的時候,倒可以看出額間透著團團黑氣了。”容蕪想了想,又解釋道,“這個情況與我三姐姐當時一樣,鬼魂與人融合的極深,很難察覺。”

    庾邵聽到這裡便明白了,對於鬼魂之類,他比容蕪清楚的多,此時有些艱難地開了口:“也就是說,阿鄺是自願與之達成協議的……愛恨貪嗔癡,他又是因為什麼做出的這個選擇?”

    容蕪來到書案前,默下了全套的《淨物經》,和庾邵一起找來冬日用的碳火爐子就地燒了。外面的小丫鬟看到屋裡在冒煙也不敢進去,戰戰兢兢等到門推開,將軍拉著那位姑娘出來了才鬆口氣。

    “門開著透透風,一會兒煙散了就關上,別讓公子受涼了。”

    “是,將軍。”

    庾邵安排妥當了,這才帶著容蕪回到了前院,太子晉的茶具已經擺好,一壺熱水正沸騰著,見到二人過來連忙招呼來坐:“錦城,弟妹這邊來。”

    容蕪:……

    太子晉樂呵呵地親手給兩人添上茶,容蕪謝過。

    “哈哈一家人不必拘謹,話說回來孤與弟妹也是有緣,接風宴上澍玉公主第一個點你出來參加擊鞠賽,在賽場孤又不小心將弟妹撞下馬哈哈……哈……”

    接收到庾邵愈發冷厲的視線,太子晉就“哈”不出來了,摸摸鼻子道:“咳,還好弟妹沒事,不然孤可就是罪人了!不過你們兩人能修成正果,也少不了孤的幫襯啊,畢竟孤認識阿蕪姑娘的時候,錦城你還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呢哈哈哈!”

    庾邵在心裡腹誹道:爺認識阿蕪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晉國哪個宮殿一個人吹涼風呢……

    容蕪也不拆穿,彎了彎眼睛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目光不自覺地轉向太子晉的身側位置,那裡正坐著一位妙齡姑娘,美目盼兮,風情種種地偎著太子的肩膀,俏皮地想去夠他面前的茶杯。感受到容蕪的視線,姑娘轉過臉來,歪著頭觀察著她,容蕪視線不躲任她打量,還沖她笑著晃了晃茶杯……

    妙齡姑娘鼻子皺了皺,忽然抱緊了太子晉的胳膊,像是宣告主權般地仰起下巴哼了一聲。

    容蕪失笑,往旁邊看了看,也挪動了些位置靠近庾邵,學著她的動作圈住了庾邵的胳膊,回撅了撅嘴……

    庾邵本正跟太子說著話,忽然感到身邊一暖,低頭就見容蕪主動向他靠了過來,溫溫軟軟的全是親昵和依賴,腦子瞬間就僵住了,嘴巴也卡殼忘了要說的話,渾身一動也不敢動,生怕會驚走了這小人兒。

    太子晉看著面前這兩人如若無人的模樣,心裡發苦,看了看自己身邊空蕩蕩的位置,似乎想到了什麼,炯亮的眼神暗了一瞬。

    容蕪也就停留了片刻就坐直了身子,惹得庾邵一陣失落,忍不住自己往旁邊去湊合,都被嫌棄地推開了,心裡默默念著翻臉不認人也無可奈何……

    院內的陽光很好,不大的石桌旁正好擺了四個石凳,兩位俊朗公子身旁各坐了一位美貌姑娘,四人言笑晏晏,風華正好,輕鬆的氣氛彌蕩在空氣中。

    容蕪沒坐太久,庾邵便親自送她回府了,等再回來時,發現太子晉還維持著之前的姿勢坐在石凳上,桌上的茶具也沒收,爐上沸水滾滾。

    “晉!怎麼了?”庾邵拍了他一掌,掀開衣角坐到他對面。

    “我們兩次遇刺的事都查清楚了,是蠻夷所為。”

    “我查的,我當然知道。”

    “而他們背後的指使者,來自于晉國……內亂已起,孤不能再不回去了。”

    “嗯,我明白。”

    太子晉倒上一杯茶,手有些微抖灑出來不少,扯了扯嘴唇牽出一絲笑:“孤在想……也許你之前的想法也挺好的。”

    “我之前什麼想法?”庾邵皺眉想了想,疑惑道。

    “娶妻隨妻啊!然後跟著阿蕪留在大周……”

    庾邵看出太子晉的不對勁,打斷道:“你在說什麼?”

    “錦城,我是認真的。”太子晉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看著他一字一句道,“從小到大我在哪裡你就在哪裡,你已為我付出了太多,如今遇到了阿蕪……我看的出你對她的在乎,她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你們很般配……”

    庾邵硬著頭皮聽著太子殿下繼續婆媽。

    “或許留下來與阿蕪成親,然後幸福美滿一輩子才是你最想要的吧……孤雖為太子,但也是你兄弟!孤不願,不願每次都命令你去做你不喜歡的事……”

    庾邵總算聽明白了,冷笑一聲:“所以你的意思是讓我留下,自己回去掃平蠻夷,再與宮中那群兄弟鬥個你死我活?”

    “是這個意思……錦城你不必多慮,拿著你的將軍令孤也一樣能上戰場,小小蠻夷孤還不放在眼裡!”

    “哈哈哈哈哈!”庾邵突然大笑起來,嚇的太子晉猛地抬頭,卻發現他的眼中並無笑意。

    笑聲驟然停止,庾邵冷下臉來盯著他道:“你以為你多大能耐?從小到大哪次比武贏得過我?跑馬、射箭、布兵推演你都是我的手下敗將!你憑什麼以為沒了我,你也可以戰無不勝?”

    “虞錦城!你別……”太子晉先是一怒,那句“別不識好人心”還沒說完,就被他得眼神給堵到了嗓子眼裡……

    “太子殿下你又把我想成什麼了?沒錯,你剛剛說的與阿蕪成親然後一輩子都在一起的確是我最想要的,但這些爺會自己爭取,不需要你來插手!你現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好好動動你那不怎麼管用的腦子,想想回去後怎麼在你那群虎視眈眈的兄弟中活下來!至於其他……”

    庾邵緩緩站起身,走到太子晉面前,看著他的眼睛單膝跪下,眼中透出笑意柔聲道:“你的江山,還是由臣來守吧。臣以性命保證,一切蠻夷及不忠於殿下的敵軍,都將拒之滅之,讓殿下無後顧之憂。”

    “錦城……”太子晉一哽,忽地猿臂一攬,將庾邵緊緊摟住,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那麼高大的個子也在無人發現的地方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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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5:06:07


    因為後面坐了人,那救下他命的長弓自然被他抱在了懷裡,觸摸著淩厲的鋒勾,庾鄺莫名產生了一種似曾相識之感。

    在年幼之時,他也常常被人提到馬背上,抱著箭筒等著送箭,好像抱緊了兄長的腰,不懂射獵的他也成了馳騁山原的焦點。

    最後清點獵物時是他最緊張的時候了,當隨從高聲報出兄長遠遠高出他人的數目後,他才松了一口氣,在其他公子或沮喪或羨慕的目光下挺直了胸板,自豪地緊緊拉住兄長的手。

    多少年過去了,庾鄺突然發覺他其實很想念那寬厚溫暖的大手,想念被它摸著頭的感覺。如今他也可以騎著馬與人一決高下了,但是卻再也沒有一個人會驕傲地道:“有阿鄺為我遞箭,贏過你們實在是太輕鬆了哈哈哈!哎呦別瞪呀,誰讓你沒個弟弟……”

    庾鄺一晃神的功夫,忽然一陣暈眩,險些栽下馬去,身前那人卻好似背後長了眼般,一把拉住了他手,放到了自己腰間。

    “不想掉下去,就抓緊些。”聲音冷冷的,讓庾鄺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小聲道了聲謝,便輕輕地扯住一角衣襟。

    點到為止,並不敢靠的太近。

    雖然迄今為止這是在馬上跟他說的第一句話,但庾鄺就是覺得,這個人正在生氣,而且怒火還不小……但奇怪的是,雖然他不知為何竟有些怕這個人生氣,卻可以感受到他的身上沒有惡意,以至於這份害怕的心情還摻雜了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悅和依賴。

    “錦城將軍……怎會深夜到此?”為了壓下心中陌生情緒,庾鄺啞著嗓子開口道,不自覺地帶了小心翼翼的意味。

    “獵雁晚歸。”

    庾鄺一愣,繼而了然,不由扯了扯嘴角道:“將軍對容四姑娘當真用心……”

    大周提親有送女方活雁的傳統,“孤雁一世”,成雙的大雁如果有一隻去世,那麼另一隻也不會獨活,有著對愛情忠貞的含義。然而如今大雁不好獵,更何況還要是活的,已經很少有人還遵守這一習俗了。一些有心的世家子或許還會讓家中護衛去獵獵試試,自己親自跑出來一直等到深夜的就從沒聽說過了……

    庾鄺說完等了一會兒,也沒有聽到前面人的回應,不由訕訕。他的背後一直在流血,再加上體弱又受了驚嚇,此時精神也不太好,不一會兒眼皮就沈了下來。在意識快要消失的時候,他似乎感到馬停下了片刻,身子被移動了地方,他沒有了力氣,失去支撐後便向後跌了過去,卻好像靠在了一片堅實上。

    馬兒再次顛簸起來,卻沒有先前那麼難挨了,連帶著臉上冰涼的觸感也不知為何能讓人有了溫暖的感覺……

    容蕪這日清晨剛乘馬車來到女學門口,便感到有些不尋常,姑娘們好似比平時裡多了不少,面色緋紅竊竊私語,磨磨蹭蹭地都堵在門口不願進去。

    她疑惑地下了馬車,隨意看了兩眼便打算穿過人群進門,卻不料看到了十分惹眼的某人,頓住了腳步。

    歪過頭來瞪著眼睛觀察著某人,見他像是特意打理過的樣子,長髮高高束在腦後,精緻的玉冠中扣著一顆藏藍螢石,更趁著面白俊美,清貴逼人。身穿白底錦衣,上面是與玉冠螢石同色的藏藍暗紋,腰帶系的一絲不苟,端端是寬肩窄腰,公子如玉。

    他就這麼斜靠在女學對門的書畫店鋪的柱子上,一手還牽著馬繩,狹長的黑眸微微垂下像是在走神,保持著這個姿勢已不知過了多久,一點也沒有意識到自己被圍觀的狀況。

    容蕪:……

    一大早就跑來招蜂引蝶?她也不出聲,就這麼歪個頭瞪了一會兒,見他還沒發現自己,臉一拉,扭頭就往門裡進。

    這人真是,不管他了!

    剛進了半個身子,忽然聽到身後低沈好聽的聲音喚道:“阿蕪!這邊!”

    擺出一臉冷漠地轉過身來,卻在見到他笑的開心的俊臉時差點破功。

    那雙黑眸睜了開來,亮如點漆,當被他看著時就仿佛是他得唯一,那樣專注而深情。

    容蕪甚至可以聽到,在他走過來時身邊的低呼聲,而對於這些,庾邵全然不在乎。他來到容蕪近前,彎唇道:“阿蕪,借一步說話。”

    “……”容蕪輕瞪他一眼,在眾人的圍觀中跟著他上了旁邊的茶樓。

    一直等他們消失在視線中,才有人猛吸一口氣,按捺住激動的心情道:“那位就是晉國的錦城將軍了吧?被贊有‘美姿容’的冷面將軍?”

    “……他哪裡冷了?剛剛笑的好溫柔啊,而且也不像將軍,更像是個世家公子……”有人捂著臉輕喃道。

    “他是來專程等容四姑娘的?我來的早,看他等了好久了!”

    “聽說錦城將軍去昌毅侯府提親了,一開始我還覺得遠嫁晉國真可憐,現在覺得容姑娘好幸福……”

    “是啊模樣俊秀又溫柔的夫君呢,好幸福……”

    留下一眾姑娘的感歎,容蕪卻在茶樓包間裡無視了這張臉的魅力,沒好氣道:“一大早跑來門口讓人看,是打的什麼主意?”

    庾邵將茶點推到她面前,又為她一邊倒著熱茶一邊道:“先吃點東西。”

    “……我在家裡吃過了。”

    “唔……我還沒吃。”說著夾了個湯包塞進了自己的嘴裡,被燙了一下。

    這回換成容蕪一臉無奈地為他吹涼熱水,還沒吹好就被迫不及待地搶過去灌了下去,然後對著她委屈地伸出舌頭……

    “別鬧了,可是出了什麼事?”容蕪忍住笑,推了他一下問道。庾邵不是個張揚的人,從前就算來找自己也是在後門處等,若不是有事,不會跑到女學門口被人圍觀。

    庾邵笑了笑,換上了認真的語氣道:“阿蕪,若是睡夢中一直做噩夢,還卡住自己的脖子大喊著滾開,會不會是……”

    容蕪聞言沈下眸子,蹙了蹙眉道:“你說的人可是太子晉?他身邊一直跟著個女鬼,但我見她並無惡意,也就沒有再跟你提及。”

    “並不是晉,而是……”庾邵頓了頓,有些忐忑地瞟了她一眼,小聲道,“是阿鄺。昨夜我派去監視蒙拓的人來報說蒙拓約了阿鄺在城外西亭見面,我不放心便過去看了看,正好從發了狂的蒙拓手中救下阿鄺。他受了傷,現在在太子府昏迷不醒,昨夜整夜不安穩,看起來很不對勁。”

    容蕪本想拍桌子走人,已經知道庾鄺不是什麼好人,這人還上趕著跟著,真是要氣死她了!但看著對方小心翼翼又著實擔心的模樣,她咬了咬嘴唇,還是哼了一聲泄了氣:“他這個樣子倒是與從前書生附在我三姐姐身上後的樣子挺像,會掐著自己脖子,就算不是被附了身,恐怕也是身邊有不乾淨的東西……不過也說不定是他自己幹了壞事心虛!”說到最後又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庾邵趕緊又討好地夾過去一個湯包。

    容蕪把湯包當成對面那人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具體情況我也不能確定,你這是幫我當成神算子了不成?究竟有沒有,我還是跟你去看一看好了……”

    庾邵知道容蕪對庾鄺不喜,來問一下也是因為被折騰了一晚心裡不安,如果阿蕪肯定了是鬼魂作祟,他便打算帶庾鄺上朝恩寺求見惠濟大師,對於容蕪不喜歡的人和事,他絕不捨得委屈她去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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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5:05:37


    蒙拓渾渾噩噩地回到那間絲綢鋪子,卻忽然見到關閉的大門,上面還貼著封條,立馬愣在了原地。

    問過周圍的店鋪才得知,就在昨日來了一群官府之人將絲綢鋪子查封了,店裡的人全被押進牢裡了,罪名好像是有出售蠻夷的布匹,這在大周是嚴禁的,甚至有奸細的嫌疑,一旦被帶走了是寧可錯殺也不會輕易放過的。

    蒙拓呆呆問到:“那……我娘呢?”

    隔壁一家賣首飾的婦人面露不忍之色,壓低聲音道:“你娘也被押進去了,被搜查時讓我轉告讓你快跑吧!離開閔京再也不要回來了!喏……這是趁亂她塞給我的一包銀票,說是原本攢給你娶媳婦的,現在……唉,阿拓啊,你快逃吧!當心讓官兵查到,你也要被押牢裡的!”

    蒙拓身子晃了晃,握著銀票的手一直在顫抖。他是知道這間鋪子作為庾鄺的產業之一,似乎一直與蠻夷有著一些不可告人的聯絡,但這些生意上的事一直都是那個裝扮成他娘的婦人操辦的,事實上,這五年來那婦人似乎真的把他當成了兒子來關愛照顧,他的日子過得堪比一般富足人家的紈絝。

    但如今他卻成了逃犯……不只不是將軍府的貴少爺了,竟然連個普通人都當不了了?這間鋪子……這間五年來可以稱之上家的小絲綢鋪子沒有了,連娘也沒有了……

    忽然間,蒙拓體會到了何為孤家寡人,無家可歸……

    不理會身後首飾鋪老闆娘的呼喊,他沖出了店鋪,往左將軍府跑去。那是他最後的稻草了,或許慕容將軍得知他如今的遭遇,會再次將他接進府裡,就算當不成少爺,給他一個安穩的容身之地也滿足了,可事實卻是他被門衛阻擋在了門外。

    明明剛出來不到兩個時辰,這些門衛卻好似根本不認識他一般,無論如何苦苦求見將軍都不為所動。

    最終蒙拓力竭,這一日他經歷了太多大起大落,疲憊地順著將軍府的牆根滑坐在了地上。究竟是因為什麼使他落到這種境地的呢……?他抱著頭痛苦地想了半晌,忽然怔悟!

    庾鄺!一定是他搞的鬼!

    慕容左將軍重情,不會是忽然改變主意的人,他這麼做一定是聽說了什麼,難道是庾鄺覺得他沒有利用價值了,便過河拆橋?

    是了,一定是他!以他做事那般謹慎小心的作風,如何會被人發現絲綢鋪子與蠻夷交易的證據?除非是他故意透漏,想斷掉他最後的退路……鋪子剛被查封,第二天他就被趕出了將軍府,一切竟是這般湊巧!

    蒙拓眼睛一紅,一拳狠狠地砸在牆上,留下一圈血印,他低吼道:“庾鄺!你敢做事這般絕,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是夜,崇安侯府書房內,庾鄺正為絲綢鋪子被封而焦頭爛額,這間鋪子是他個人的產業,家中並不知情,也不能動用家族的力量去干預。若只查出與蠻夷交易也就罷了,頂多關了便是,但他擔心的是這是人為作梗,以他行事的縝密,從蠻夷低價進入上好的布匹再高價賣出這等事若非刻意為之不會輕易被查出來,怕就怕有人以此做文章,給他安上與蠻夷勾結的奸細之名就不能善了了。

    就在這時,有人咚咚敲門,庾鄺語氣不好地來了句:“進來。”

    暗衛應聲而入,遞來一張紙條垂頭道:“公子,蒙拓約您現在到城外的西亭見面,說關於那間絲綢鋪子有重要的事稟報。”

    “……現在?!”庾鄺驚的摔了帳冊,“他瘋了不成!而且,他此時不應該在將軍府中等著當他的少爺嗎,怎麼會知道鋪子被封的事?”

    “跟蹤的人說他今日忽然從將軍府中出來了,不知為何會去了那間鋪子,已發現被封。”

    “呵,小小的鋪子而已,封便封了!他不老老實實當他的少爺管這麼多閒事作甚!就算本公子不出手,憑左將軍的能力也不會讓他捲入此事中,激動個什麼!難不成還跟別人扮母子扮出感情來了,想來求情?”庾鄺沒好氣道,只覺的諸事不順讓他頭都疼了起來。

    “那公子的意思是,不去理會他?”

    “……罷了,給我備馬。”庾鄺揉了揉眉心,淡淡道,“你們都不必跟著了,別被府上人發現。”

    “是。”

    伴著夜色,一人騎馬悄悄從後院而出,馬蹄聲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留下一串“嗒嗒”聲,更顯幽寂。

    半個多時辰後,庾鄺來到了約定的西亭,果然見一人背對著他坐在亭中。

    心裡因他不侯在外面迎接而不悅,但特殊時期還是忍了下來。庾鄺大步走了進去,冷聲道:“蒙拓,這麼晚你最好真的有重要的事要稟報。”

    “……公子來了?小的此時約見公子,自然是有重要的不能再重要的事要說了……”蒙拓的聲音在夜色中顯得有些幽幽,讓人不適。

    庾鄺皺皺眉,不耐煩道:“那就快說吧!”

    蒙拓緩緩轉過身來,庾鄺這才發現他此時衣著不整,頭髮也有些散亂,不明白他發生了何事,就見他忽然抽出一把劍向他刺來,怒吼道:“重要的事就是取你的狗命!庾鄺,你自作自受!”

    庾鄺一驚,身子憑直覺地往旁邊一躲,從石凳上滾了下去。蒙拓沒想過養尊處優的貴公子也能躲開這一擊,冷笑一聲,又提劍沖了過來。

    “蒙拓!你瘋了?!”庾鄺睚眥欲裂,不顧形象地爬起來,向亭外跑去。

    “我瘋了?這不都是你逼的?!庾鄺啊庾鄺,我什麼都沒有了,被將軍府趕出來,連絲綢鋪子也回不去了,還成了逃犯……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你就受死吧!”蒙拓是真的豁出去了,發瘋一樣地追著庾鄺就刺,混亂中劃破了他的衣服,後背有血滲了出來……

    庾鄺沒時間反應蒙拓都說了什麼,他只有小時候被庾邵逼著鍛煉過幾日,完全比不過窮苦出身又在軍中待過的蒙拓,眼見兩人越來越近,庾鄺忍不住驚慌地喊到:“來人!快來人啊!”

    他這一喊似乎更激怒了蒙拓,只見他追的更迅猛,可見他喊了之後並無人前來後,蒙拓也愣了一下,繼而哈哈哈地大笑起來:“庾鄺啊庾鄺,你叫啊?你叫人來啊!怎麼都沒人啊?哈哈哈——”

    笑聲忽然戛然而止,庾鄺回頭,眼睛倏地睜大。在他面前,月光輝映下可以看見蒙拓忽然止住了步子,面色扭曲在一起,身子頓了頓,忽然一口血噴了出來,不少噴在了庾鄺的前襟上……

    蒙拓艱難而難以置信地回頭,見到一人立於馬上,手中的長弓緩緩放下,慢步向他踱來,玄色衣袍幾乎融入了夜色中,離近了方見美如冠玉的五官如雕如塑,明明謫仙般的姿態,卻在嘴角牽起時帶出了些邪肆,他就這麼居高臨下一字一句道:“你看,人來了。”

    蒙拓又噴出一口血,瞪著眼睛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庾鄺在這一瞬間忽地癱軟在地,像是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捂著胸口大口喘息著……

    然後,他就見那人來到他的面前,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朝他伸出了一隻手,聲音輕而安穩。

    “回家吧。”

    庾鄺坐在馬背上,還是覺得今晚發生的一切都好像不真實一般。身前那人腰背修長挺直,長髮垂下時而掃過他的手指,玄色衣袍在夜色中透著涼,讓人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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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5:04:59


    除此之外,還有一份意料之外的賀貼讓容蕪拿著有些燙手,是來自于澍玉公主司馬妗的。賀貼的字裡行間對她的敵意少了許多,但其中的高傲以及言語間的幸災樂禍仍是清晰可見,於她來看,遠嫁晉國就好比被發配邊境一般,永無翻身之日了,但不論如何,容蕪遠遠的被送離閔京,最好和公子晏永遠不再見面的結果是她最喜聞樂見的了。

    既然容蕪已經沒有了威脅,那麼她就可以將所以精力都放在公子晏的身上了。至於那個雲菀……也沒必要再跟她多有瓜葛,那一身子的小家子氣著實令她瞧不上眼。

    “公主,奴婢已吩咐下去了與雲小姐切斷聯絡,那庾公子那邊……?”貼身大宮女一邊為司馬妗按摩,一邊低語道。

    “嗯?他那邊又有什麼消息?”司馬妗蹙眉,仿佛不舒服般地在軟榻上換了個姿勢,大宮女立馬貼心地為她添了個靠枕。仗著陛下的寵愛,整個玉瓏宮裝點的極盡奢華,甚至比之太子東宮也毫不遜色。

    “左將軍已經得知了蒙拓的存在,雖然在靖甯侯府順位宴上沒能如約與姬二小姐見上面,但一個義子的身份應是跑不了了。解決了姬二小姐事情,庾公子的意思是下一個目標放在靖甯侯夫人身上,他請來了一位巫蠱高人,等待公主殿下的召見……”

    “巫蠱?!他這是要做什麼!”澍玉公主猛然一驚,鳳眸睜了起來,“一個姬洳還不夠?他這是要讓公子晏變成孤身寡人不成?”

    大宮女福身退後兩步,小心翼翼道:“庾公子這也是為了公主殿下考慮,以靖甯侯府的勢力和公子晏的能力,若不傷其根本,如何肯拋下實權而選擇尚公主?”頓了頓,那宮女立刻跪倒在地,恭敬道,“奴婢失言,還望公主贖罪。”

    司馬妗臉色變了幾變,壓下胸口的怒意,淡聲道:“起來吧,去傳話庾公子,多謝他的好意。那位巫蠱高人……本公主定是要見一見的,就定在後日吧。”

    “是,公主。”

    “若無他事,你退下吧,換璧珠進來,她這按摩的手法比她差遠了!”司馬妗不耐地揮了揮手。

    “是,奴婢告退。”大宮女面色不變,恭敬地行完禮倒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另一個與她衣著相同的大宮女走了進來。

    “……公主。”

    “璧珠啊……”司馬妗重新睜開了眼,眼神複雜,看了看門口。

    “公主放心,奴婢看著她出去了。”璧珠移步來到榻邊,輕柔地撫上澍玉公主的額頭兩側,手法老練地按摩著穴位。

    司馬妗松了一口氣,精緻的臉上難得顯出疲憊來:“璧珠,你平日裡多留意些那人,看她都與什麼人見了面,任何消息都要及時告知於我。”

    璧珠手一頓,輕聲應了下來,又道:“公主是擔心她不忠心?”

    “呵,本公主從來就沒相信過她的忠心,就算忠心,也是忠於她的主子!”

    這個宮女是前不久澍玉公主特地從浣衣房提過來的,據說某日路過時見她正被人欺負心生可憐要到了玉瓏宮,後又因她辦事細心升為了貼身大宮女,地位等同於從小伺候的璧珠。外人都道公主純善,可璧珠卻知道,這人是崇安侯府庾二公子特地安□□來的,以方便與公主傳信,而公主前些日子過於聽附於這位庾公子,連帶著對這個宮女也關照有加。

    就在璧珠安靜地繼續按摩時,又聽司馬妗喃喃像是自語道:“太狠了……做到這般狠絕,不怕遭報應麼……”

    就算是有了婚約在身,容蕪依舊要每日準時去上女學,還好石先生管的嚴,除了多了許多關注的目光外,倒也沒有太多的不便。

    一下學,慕容□便神秘兮兮地湊了過來,拉著容蕪和謝纖到了沒人的地方,再也掩飾不住好心情地笑了起來:“哈哈哈阿蕪我跟你說,回府後我就將蒙拓的惡行告訴了父親,還有阿秀在一旁作證,當場就把父親氣的火冒三丈!從小到大我挨過不少訓斥,還是頭一次見他這麼生氣!蒙拓啊,他這義子的位置是不保嘍……”

    謝纖那日提前被姐姐叫走了,並沒有偷聽到蒙拓與庾鄺的對話,容蕪見左將軍府沒有被他利用,心裡也是解氣,不由追問道:“然後呢?左將軍打算將他怎麼辦?”

    “還是阿秀心細,提醒到若讓蒙拓知道了別人已發現他對阿洳的別有用心,恐怕會破罐子破摔,將此事宣揚出去壞掉阿洳名聲。於是父親便裝作並不知情,表面上對蒙拓無異樣,卻絕口不再提收他為義子的事了!你們是沒見啊,這兩日那蒙拓忐忑討好又焦心的模樣哈哈哈……實在是太好笑了!”

    容蕪和謝纖也跟著笑了起來。

    “還有可氣的!父親打算給他點銀子,再在閔京城外尋個住處安置他們母子,也算是對得起他的副將了。可就在派人去安排時,竟然無意中查到蒙拓的母親五年前就去世了!那如今在閔京城開絲綢莊子的婦人又是誰?看來蒙拓此次入西北軍營,也是圖謀已久啊……”慕容□說著打了個寒顫,“幸虧發現的早,不然不止耽誤了阿洳,可能連我們家也要跟著遭殃!”

    容蕪倒是很早就聽過庾邵的分析,他說那絲綢鋪子的老闆娘與蒙拓間的相處不像是母子,倒像是下屬,但今日聽阿□道他的母親已去世那麼多年,心裡也忍不住一寒。

    無論什麼原因,竟然可以在親生母親屍骨未寒時就與他人裝成母子,一裝就是這麼多年,蒙拓此人可謂心狠。更甚者,如今知曉了蒙拓背後之人正是庾鄺,那麼就說明庾鄺早在這麼多年前就尋上了當時還默默無聞的蒙拓,為的恐怕不止讓姬洳誤嫁,其真正目的更是讓人提心吊膽,究竟是因為什麼,讓他去費盡如此大的耐心與決心,來佈置這麼長遠的局……

    說到蒙拓本人,經過幾天的惴惴不安,當慕容左將軍將銀兩遞到他手上,並為他安排好車馬準備送他出京時,他才意識到事情有變,驚訝地質問道:“義父這是何意?可是阿拓哪裡做的不好?義父只管提出……”

    “蒙拓,義子只是先前隨口一提,後本將想到已故去的阿□她娘親,深感這輩子對她有愧,在子嗣上更不該再隨意定奪,此事就休要提了!本將已為你置以住處,你若願意留在西北軍中,踏實訓練自有出頭之日,若想另尋出路,這些銀兩也足夠你周轉……”慕容左將軍說到這裡,不禁又想起了從前和副將征戰沙場的日子,再看到如今的蒙拓,忍不住重重歎口氣道,“你父親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在軍營時常提起你們母子,他說能娶到你母親是這輩子最大的幸運,有她在身後持家、教養兒子,他全無後顧之憂,等他晚年退伍後,他兒子一定會接替他來守衛大周,走的比他更遠,當上大將軍……蒙拓,莫要辜負了你父親的期望,今後,好自為之吧!”

    “……義!”見慕容左將軍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蒙拓腦子一陣慌亂,失聲喊到,“將軍!將軍!……”

    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何突然間他本唾手可得的一切,都不見了?

    明明前幾天還風光地參加了靖甯侯府的宴席,和閔京最尊貴的公子們一同投壺,想像著從今以後他也是將軍府的少爺了,有了能夠迎娶姬洳的身份,此生再不必遭人冷眼,可以活的體面、高高在上……可如今呢?他又要變成那個西北軍營中最低等的士兵,裝成商人之子受制於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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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
王室 | 2019-1-8 15:04:17


    這邊太子晉在水深火熱中煎熬,那邊某人正悠閒地攬著姑娘聊天。

    庾邵是同太子晉一起來的,但他沒有露面,而是直接鑽到了後院。容蕪對於他的突然出現早已習慣,隨手遞給他一個橘子,不一會兒又返回來一個剝好了的。

    塞進嘴裡一瓣,立馬被酸的倒了牙,但還是強忍著面色不改,將剩下的全部塞進了那人的嘴裡,然後看著他俊臉皺到一起,艱難地嚼著,好像每一下都在經受著極大的磨難。

    庾邵喜歡吃辣,喜歡吃甜,唯獨受不了酸。看著他想吐又不敢吐的模樣,容蕪忍不住捧著臉笑彎了眼。

    庾邵好不容易咽下去最後一口,一抬眼就看見對面有人笑的古靈精怪,他扯了扯嘴角,忍住想跟著她一起笑的衝動,欺身過去,抬起她的下巴,毫不猶豫地吻住了那弧度好看的嬌唇。

    “唔……”容蕪毫無防備地就被渡了一口橘子酸味,小臉也皺了起來。

    庾邵吻的很溫柔細心,輕輕地品嘗著每一寸柔軟,但在容蕪看來他就是故意要讓她也嘗盡橘子有多酸!等到庾邵終於滿意地稍稍離開寸許,容蕪立馬鼓著臉瞪了過去。

    “噗……”庾邵看著她滿臉緋紅卻仍裝作凶巴巴的模樣,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低低顫著身子將容蕪的小腦袋安進了懷裡。

    呼吸間全是熟悉安心的味道,容蕪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在他懷裡仰起臉看過去,與庾邵漆黑明亮的眼眸對上,彎的更很了。兩人的臉離的很近,鼻子微側就能碰在一起,容蕪被他的看的不好意思,紅著臉用手去捂他的眼睛,被庾邵連人帶手一下子都摟緊了懷裡,溫溫軟軟的,感覺抱一輩子也抱不夠。

    午後的陽光暈黃一片,洋洋灑灑地透過窗子投進來,映著庾邵白玉般的面容愈發如雕如塑,棱角分明,看的容蕪有一瞬間竟然呆住了。回過神來後,慶倖庾邵沒有發現,不好意思地揉揉臉問道:“你今天怎麼又跑了過來,感覺好閑的樣子啊?……”

    “來盯著不靠譜的太子辦重要的事。”

    “……嗯?太子也來了?他來做什麼?”

    “當媒婆,來提親。”

    “哦……提,提什麼?!”容蕪一呆,“提親?他看上了誰?我大姐姐嗎?”

    庾邵無奈而溫柔地看著她不說話。

    容蕪很快反應了過來,臉漲的通紅,支吾道:“難道……他,他是……”

    “是啊,我在這邊沒什麼熟識的長輩,只能讓他來了。”庾邵輕歎口氣,大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容蕪的頭,“如果能請母親來就好了,晉……唉,我怎麼這麼不放心啊!”

    看著庾邵皺眉的模樣,容蕪忍不住逗他道:“那要是我祖父和爹爹不答應太子殿下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那就只好爺親自出馬了,不過這是不是不太和規矩啊?”庾邵是真的有些苦惱了,沒有長輩坐鎮,會不會讓人家覺得他不夠重視啊?虞錦城的家底都遠在晉國,他匆匆備下的彩禮是不是太簡單了些?越想越覺得委屈了阿蕪,若太子搞不定也是有情可原,他現在滿腦子都在想一會兒輪到他上場時該怎麼扳回局面。從前見到容慕和容芥都是當小弟般隨意指喚,可現在風水輪流轉,人家搖身一變都成大舅哥了,想到這裡庾邵不禁一陣頭皮發麻,頭一回有了怯意,擔心自己會不會把事情給搞砸了……

    庾邵臉色在這裡變化莫測,容蕪看在眼裡就覺得這人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時候啊,簡直想讓人不停欺負下去……但又覺得,可愛成這個樣子,真是不忍心讓他再這麼擔心下去了。

    容蕪清了清嗓子,作勢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怕,你不行了,還有我呢。”

    庾邵抿著嘴抬了抬眼,微挑的眼角無端自成風情,看的容蕪心都化了,伸手捉到他的兩隻耳朵扭了扭,又擠住他的兩側臉頰笑著道:“這麼委屈啊!放心吧,祖父和爹爹都疼我……”

    庾邵消瘦的臉還是被擠成了一坨,嘴唇嘟在中間動了動,猛然間反應過來容蕪話中得意思,眼神倏然亮的光彩奪目,大手蓋住她的纖手,緊緊握住。

    “……阿蕪!”這是表明她死了心的打算嫁給自己了吧?對吧?是這個意思吧?!

    “嗯?”容蕪好笑地應了聲,還沒解釋就腰間一緊,接著輕呼一聲身子就離了地……“庾,庾邵……你快放我下來!”

    “不放!就不放!一輩子都不放了!”庾邵攬著她的腰大笑著在屋子裡轉圈,雖然小心地避開了桌椅,但還是讓容蕪緊張的直拍他,這人怎麼忽然跟小孩子似的就胡鬧起來了!

    院中的丫鬟婆子早早都被容蕪給支開了,可以聽到從屋裡傳來男子爽朗的笑聲,還伴著隱約嬌呼,都被風吹散在了空中。

    或許是三房的容三爺和崔氏事先都知了底,連帶著覺得從小虧欠了容蕪許多,小小年紀就常在外面不比家中什麼都有,是以在親事上他們早早就商量好以女兒的意見為主,對於太子晉一直以禮相待,雖沒有直接應下,但也不曾說過拒絕。既然那位晉國將軍是女兒看中的人,想必也不會差到哪裡,更何況是能把公子晏給比下去的……

    雖然怎麼也想不通還有誰能比得過姬晏,但讓容三爺他們不肯鬆口的原因還是晉國和大周的距離……這一來一去的,簡直跟和親似的,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了啊!

    太子晉也是頭疼不已,這個問題他也不好多保證,雖然虞錦城說要“娶妻隨妻”,但他可不依啊!不帶這麼見色忘友又不忠君的!

    就在這種舉棋不定之時,門外有丫鬟通報道錦城將軍侯在門外。太子晉先是一愣,接著松了一口氣,這種事還是他自己來解決吧……

    昌毅侯府眾人也沒想到正主會親自前來,老侯爺與容三爺對視一眼,肅聲道:“請將軍進來。”

    當高大修長的男子邁步走了進來,那清俊的容貌還帶著笑,雖有幾分疏離卻謙遜而有禮。他穩步來到正間,不慌不亂地行了禮,舉止間不遜于任何閔京城內家教最嚴格的世家公子,而那身上更是多了一絲歷練過的沈穩和氣勢。

    太子晉清晰地看到老侯爺和容三爺板著的神情鬆弛了不少。

    如果是這個人,看起來倒也不是那麼難接受。

    昌毅侯府容四姑娘與晉國錦城將軍定親的消息在閔京城中不脛而走,不僅在侯門世家間引起不小的轟動,也成為了百姓間茶餘飯後津津有味的話題。

    美人配將軍,哪怕是總角頑童也能編出許許多多個故事來。

    因容蕪年紀尚小,又還在女學念書,最終庾邵與容府長輩商議決定親事不著急操辦,起碼等容蕪及笄後再說。

    這一結果庾邵自然沒有什麼意見,只要他的身份先被承認了,把媳婦娶回家也就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了。

    消息一傳出來,平日裡與容蕪交好的姑娘家紛紛遞來賀貼祝福,容蕪翻了翻,沒有看見靖甯侯府的,她不禁無聲地歎口氣,將賀貼都推到了一邊。

    庾邵身份特殊,他們之間的相識更是與外人說不清,所以她和庾邵的事情誰也沒有告訴過,慕容□、謝纖她們雖然驚訝,但也很快接受了,只有姬洳……她想撮合自己與她兄長的心思一直不曾掩飾過,而自己卻對她一味隱瞞,也不知她是不是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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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
王室 | 2019-1-8 15:03:37


    “……胡鬧!”姬晏終是忍耐不住,拂袖而去,眼中的怒氣一點也不加以掩飾地第一次明顯暴露在外面。

    庾邵隨後也拉著容蕪走出了長廊,容蕪剛想再問什麼,被庾邵輕“噓”了聲制止了小聲道:“有人盯著,明日我去尋你細說。”

    容蕪頓了頓,雖然不甘心,但也只能點了點頭,垂眸道:“那我先走了。”

    剛轉身,就聽到身後一聲輕喚,低轉溫柔地似乎包容了滿腔繾綣。

    “嗯?”

    “你剛剛說的話……我很歡喜。”那人摸摸後腦勺,模樣竟有些羞赧,低著頭偷笑。

    “……哪句話?”容蕪疑惑,忽然又瞪道,“你不是還說沒有偷聽嗎?!”

    “……”

    容蕪鼓起臉,又好氣又好笑,礙於好像有人盯著,只得先記下來,明日再好好算一算,扭頭準備繼續走,就又聽到身後低低的聲音。

    “我剛剛說的,也都是認真的。”

    “……”容蕪停住了腳步,並沒有回頭,但嘴角卻忍不住彎了幾彎,微不可聞地哼了一聲,挺直腰背窈窈而去。

    等容蕪的身影不見了,庾邵這才收回目光,嘴角的笑意也消失了。他隨意向後方某個拐角處掃了一眼,接著裝作也出府的模樣大步走出了長廊,拐了個彎不見了。

    過了片刻,才見方才那個拐角處緩緩走出兩位女子,一人華服秀麗,金釵點綴,正是澍玉公主。今日她特地求了父皇,作為皇室代表前來參加靖甯侯府的順位宴,原本這個身份是她兄長太子的。

    而她身後唯唯諾諾站著的,卻是與容蕪女學同窗就讀的景義侯府雲菀。此時她因嫉妒而有些面目扭曲,湊近了司馬妗道:“公主殿下都看到了吧?並非雲菀信口雌黃,那容蕪當真是個水性楊花的貨色!在女學時我就親眼見過她偷跑到後門去見男子,而那人正是那位晉國將軍。現在可好,竟然連公子晏都敢勾……”

    “住口!公子晏何等身份,也是你能隨意胡說的?”司馬妗鳳眸顯出一絲恨色,不耐道。

    “是是……雲菀失言了,還望公主殿下勿怪,雲菀都是一片好意,看不慣那容蕪得意忘形!”

    “你既然看不慣容蕪,不如替我做一件事,事成後自有你的好處。”

    雲菀眼睛一亮,心道不僅去了澍玉公主得眼,還能藉機給容蕪些教訓,簡直一箭雙雕,立馬快聲道:“但憑公主吩咐!”

    “如此……”

    待司馬妗交代完畢,雲菀興致衝衝地點頭應下,兩人離開後,長廊的盡頭這才又走出了一人,冷漠地看著現在空無一人的那處。

    “將軍。”

    “去給我好好調查一番那個雲菀,挖的越細越好。”

    屬下聽的一激靈,低頭利索道:“是!”心裡卻著實為那人擦了一把汗,能令自家將軍這樣吩咐的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上一個是那個叫蒙拓的,他已經能感覺的那人要倒楣了,如今將軍提到這個姑娘時的口氣比之前更加陰森可怕……

    看樣子,這個雲菀姑娘也是好日子到頭了。

    次日,適逢休沐,昌毅侯府有貴客登門。

    寬敞的正廳內,太子晉高大的的身軀竟然沒有坐到主位上,而是謙遜地居於側,這讓老侯爺及府上的幾位老爺都有些忐忑。容大爺給小廝去了個眼色,讓他去催促容慕和容芥兄弟倆趕快過來,這裡也就他們倆與這位太子爺有些交情了。

    太子晉努力讓自己笑的更和善可親一些,心裡卻早已將虞錦城給罵了個七八百遍,想他堂堂太子爺,平日裡在他面前沒什麼地位也就算了,竟然還被指使來當媒人提親!

    媒!人!

    太子爺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了頭髮梳的一絲不苟在腦後箍成一個圈,抹了大紅唇,鼻下再有一顆痣的婦人形象,立馬渾身一激靈,晃晃頭驅走這一可怕的印象。

    媒人究竟長什麼樣,又要做些什麼,他一個太子爺自然是不知道,這些事萬萬與他沾不上邊,他也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擔任這麼個角色。當虞錦城以沒得商量的口氣通知他明日來為他提親時,太子晉的眼睛都快要瞪掉了,掏了好幾遍耳朵才確定自己沒有聽錯,本想哈哈哈地笑話他異想天開,就被他一句話給蔫滅了。

    “我在這裡舉目無親,誰也不認識,就只有你了。”

    “……”

    太子晉默默背過身去,他才不會叫他發現自己此時一臉的滿足與感動呢。

    虞錦城的雙親去世的早,他也沒有什麼兄弟姐妹,府中常年空落落的,太子晉總是讓他乾脆搬進宮中跟他一起住,卻都被拒絕了。少年將軍,多年來在軍營裡摸爬滾打才走到現在這個地位,而今舉手萬軍應,終是為他的江山鑄造了堅實的鐵壁。每當感到四面危伏時,只要想到這個人還在身邊,太子晉就覺得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

    有他在,真好。

    而現在,他竟然說自己是他的唯一……啊啊啊啊啊啊!!!

    (虞錦城冷漠臉:我這麼說過?)

    太子晉在心中擠著眉毛狂蹦了幾下,恢復了面目,轉過身來輕咳道:“一轉眼我們錦城都長這麼大了,這門親事,當哥哥的自然義不容辭……”

    虞錦城:……

    怎麼辦,好嫌棄,好像回崇安侯府認親,讓他娘親去為他提親啊!

    為了早日娶到媳婦,他忍了。

    “那就……麻煩太子殿下了。”虞錦城咬牙道。

    太子晉受寵若驚:“不麻煩不麻煩,小事一樁!”

    “……小事?”

    “不。不不……這是天大的事,是孤這一趟來周最重要的任務了。”

    虞錦城看著他這幅樣子,還是不能放心,歎口氣道:“容三爺和三夫人對阿蕪很是看中,我擔心他們會不舍的讓女兒遠嫁。”

    太子晉也正色道:“錦城你就放心吧,有孤出馬,總會讓你娶上媳婦的。”

    虞錦城挑眉:“哦,這個我倒從來不擔心。畢竟阿蕪我是娶定了,實在不行我就留下來,相信昌毅侯府也不會多養不起一個人。”

    “……”太子晉張大了嘴,愣愣地看著他忘記了反應。

    他剛剛說啥?要留下?虞錦城要留下?他晉國的第一將軍、邊關的活城牆要跟著媳婦留在大周?

    那他怎麼辦啊!

    太子晉危機感頓生,眉目間忽然變得嚴肅而認真,終於有了絲太子爺的架勢。

    果然當好這個媒人,真的是他此次來訪大周最艱苦的任務啊!

    太子晉深吸一口氣,對著老侯爺微微一禮,客氣道:“今日晉貿然來訪,實是受人之托,若能成事,也為美事一樁。”說完意味深長地露出一個笑容。

    老侯爺心裡一緊,面上不變道:“哦?不知太子所為何事?”

    “不瞞侯爺,府上容四姑娘純惠端賢,美名遠播,我國錦城將軍深慕之,晉此次前來正是為他提親的。”

    語閉滿座驚然,容慕和容芥剛踏進來就聽到這麼一句,對視一眼紛紛看到了其中的肯定,果然上次出遊時,晉國那位將軍對小妹就已經有所圖謀了。

    太子晉心裡苦,餘光掃視一周,見眾人眼神中無不是我們府上的姑娘怎麼能被隨便拱了?更是想冒虛汗……

    就算再怎麼嫌棄,那個想來拱的也是他兄弟,是晉國不可缺少的將軍!今日哪怕是用刨的,他也得幫著把人給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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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
王室 | 2019-1-8 15:01:38


    容瑩手一僵,怕被發現異樣急忙放開了容蕪,眾人回頭,見是姬晏沈著臉走了過來,來到容三爺和崔氏面前深鞠一躬,恭敬道:“三叔叔,崔姨,可否借阿蕪一敘?有些話,若不親耳所聽,晏不死心。”

    眾人一片沈默,就連喝醉了的容芥也晃著腦袋皺起了眉。容蕪只覺得有無數的視線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她強忍著不適依舊挺直了腰板,神態平常地站在那裡。

    許久,容三爺才道:“你與阿蕪自□□好,想說話我們自不會干預,只是今日天色已晚,不如……”

    “只有兩句話,不會耽擱太久,還望三叔叔成全。”姬晏身子又向下壓了寸許,閔京四公子排名第一的公子晏就算面聖時也不曾如此懇求,立刻驚住了周圍路過的所有人。

    容三爺也是一臉為難,夫人與靖甯侯夫人交好,姬晏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一聲“三叔叔”更如對待靖甯侯府的長輩一般稱呼,他也著實不願難為這個孩子。但如今這麼多世家高門看著,他總不能將容蕪一人留在這裡,卻又不能任府上這麼一大家子都堵在這裡等著……

    “沒關係的三叔,不如我帶著阿芬阿菱留在這裡等阿蕪,您就和父親兄長先回馬車稍等片刻好了。”這時,容瑩溫雅的聲音響起,笑著建議道。

    不止容蕪一人留下,府中幾個姑娘都在,就像是世交小輩們尋常的交談一般,不會顯得愈禮。容三爺松了口氣,感激地對容瑩點了下頭,府中其他人便先離開了。

    容菱對於莫名其妙被留了下來表示不滿,一旁的容芬扯了扯她,又指了指大姐姐,容菱便也就撇撇嘴不再吭聲。這些年來她安分了許多,尤其是經歷過女學時其他人的冷眼,她才知道族學時府上姐妹們的好,從前她做夢時似乎與什麼奇怪的東西達成了交易,雖迷迷糊糊的但也有印象是容蕪幫她才擺脫的,後來女學結業前也是大姐姐和容芬一起幫她補課才得以勉強通過……是以她雖很多時候仍表現的不耐煩,但心底裡還是懂事了許多,對於府上這幾位姐妹的話也能聽的進去。

    姬晏因容瑩的話也看過去了一眼,容瑩沒有過多反應,只是淡淡福了個禮,帶著兩個妹妹往一邊涼亭去了。

    姬晏又看向容蕪,沒等她開口就轉身向另一方向去了。容蕪左右看了看,只得移步遠遠跟上前面那個雪白修長的身影。

    看到姬晏轉進了一處長廊,容蕪緊走兩步,剛到拐角處,就被人拉住胳膊給拽了進去,驚魂未定間,就見姬晏鬆開了她,站到了她面前的位置,定定看著她。

    “姬哥哥……叫我來有何事?”容蕪暗自鎮靜,調整好情緒問道。

    “……”姬晏沒有回答,只是將她看的更仔細些,不肯放過她的任何表情,在容蕪不自在地別過臉去時終於開了口,嗓音清冷,“為何拒絕?”

    “什麼?”容蕪抬頭,沒有錯過姬晏眼中劃過的受傷,心裡一縮。

    他又重複道:“阿蕪,為何拒絕我去提親?”

    “因為……這種事既然可以私下先溝通,就不必大費周章了,姬哥哥名聲在外,傳出去不好……”

    “名聲?你以為我會在意這個嗎?”姬晏輕笑一聲,語氣降了下來,帶著些落寞與自嘲,“阿蕪,別拿這莫須有的理由來敷衍我,到底是因為什麼?連一個上府的機會都不給我。”

    怎麼會不在乎……上輩子不就是因為怕跟我扯在一起而壞了名聲,而萬般遠離的嗎?如今我先替你想周全了,為何還要被質問?容蕪被問的心中也冒出了一股無名的衝動,柳眉蹙起,仰起臉道:“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這樣不是對你更好嗎?我每次都盡可能地為你著想,但你總是這幅雲淡風輕的模樣,我猜不透你到底在想什麼,到頭來無論做什麼都是錯的……”

    “我沒有覺得你做錯過任何事!”姬晏也激動起來,第一次提高了嗓音,“你不知道我在想什麼嗎?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在想你!在想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在想怎樣跟你相處才不會讓你覺得唐突,每次相見前的場景我都要想過千遍萬遍,想的真正見面時卻只剩緊張到手心冒汗!”他說著突然抓住了容蕪的手,被包裹住的地方真的涼涼濕濕的……

    “還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我在想你到底是怎麼看我的,是不是也如我一樣忐忑而小心翼翼?在想我可不可以去提親?在想可以送給你什麼,什麼才是你需要的……在想……”

    “……夠了!不要再說了……”容蕪啞著嗓子阻止道,臉上現出疲憊,“姬哥哥,不要再說了。現在再說這些有什麼用呢?我已經不再是從前的我了,若是你見到了以前的我,你就不會這樣想了……”

    “為何會這樣說?”姬晏皺眉,“你我自幼相識,這些年來我是怎樣待你的?我不信你感覺不到。”

    容蕪還想急著說些什麼,張了張嘴,忽然啞然笑了:她這是在較什麼真呢?拿上輩子自己的模樣,來反駁這一世姬晏不會真心待自己?不帶這麼霸道的……

    只能可惜在她滿心是他時活的太過一塌糊塗,白白斬斷了緣分;而當她活的像模像樣後,已經有另外一個人不知不覺間將她的心重新沾滿了。

    “……你笑什麼?”姬晏莫名不願看見她這個神情,哪怕剛剛像只炸了毛的貓兒一樣跟他吵都可以。

    容蕪揉了揉眼睛,彎唇道:“我在笑……我們在這兒爭什麼呢?這種事,本來就沒有什麼理由啊……姬哥哥以後會遇到真正的那個人,而我,也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你說什麼?!”姬晏忽地瞪大了眼,心臟在一瞬間仿佛停止了跳動,伸手想去按住她的肩,聽她說剛剛都是他出現了幻聽,手腕卻在半空中被人給攔住了。

    姬晏緩緩抬頭,發現身站著另外一個人,此時正堅定地擋住他的手,並把容蕪遮在了身後。

    “錦城將軍?”重新站直了身子,聲音也恢復了平日裡的清冷。

    “公子晏。”庾邵淡淡回道,接著直接轉過頭對著身後那人道,“我不是故意跟著的,在外面等了許久也不見你出來,就……我還有堵住耳朵,什麼都沒有聽到!……”

    “……”容蕪看著他面上帶著討好地在小心翼翼解釋,手上還不耽誤強硬地繼續擋住姬晏,嘴角抽了抽。

    姬晏也一把甩開了他的手,看著容蕪冷冷道:“就是他?”

    容蕪默默點了點頭。

    “……不知錦城將軍在短短幾月裡做了什麼,真叫人佩服。”究竟是因為什麼,可以比過他幾年來的步步斟酌,處處掂量。

    庾邵看了容蕪一眼,勾唇淡笑道:“其實也沒做什麼,多虧了緣分吧!”

    姬晏眼眸一暗,忽然道:“聽說太子晉歸程已近,禮部籌辦送行正忙的緊,不知將軍對此又有何打算?”

    他要走了?

    容蕪也是第一次聽說,不由緊張地抬頭看向庾邵。

    庾邵在背後安撫地捏了捏她的手,面色不改道:“太子歸程又與我有何干係?若非要說打算,自然是先提親,再娶親,一切規矩晉國與大周並無不同。”無視姬晏不好看的臉色,他繼續道,“再之後的打算,就要聽阿蕪的了,畢竟娶妻隨妻,她要去哪裡我除了跟著也沒有什麼別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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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4:58:12


    庾邵黑眸露出笑意,柔聲道:“阿蕪,看著我。”說著就注視著她的眼睛,欺身再次吻住了那片嬌唇,試探性地伸出舌頭細細描摹,如觸碰裡面緊閉的貝齒。容蕪睜大了眼睛,她發出唔唔的聲音,看著那人肆意的行為一時忘記了閉眼,也忘記了阻止……她就這麼與那人幽深的眼眸對視著,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被裡面透出的濃濃深情給吸引地走了神,在她不知不覺間唇角的關卡已經被攻破,長舌正糾纏著自己的嫩舌嬉戲追逐,而自己的手臂也不知何時繞上了他的脖子……

    等庾邵終於喘著粗氣將頭埋進容蕪的頸窩中讓自己冷靜下來時,容蕪也軟的直不起身。但反應過來後心中就冒出了一團火,這人怎麼……怎麼敢如此蹬鼻子上臉!先是在她面前示弱,然後引的她心軟就……就……

    “阿蕪,我好高興……”那人又拿頭在她頸間蹭了蹭。

    容蕪鼓起臉來:“你剛剛不是還在難過,怎麼現在又高興了?還有把你那腦袋拿起來……起來!”

    庾邵抬起頭來,與她面對面,眼睛漆亮漆亮的:“現在高興了,都是你的親親治好了我!”

    “……”容蕪忍了忍,終於沒有一巴掌呼上去,扭過頭去,“現在滿意了?還不快帶我下去……”

    “遵命。”庾邵笑眯眯地摟著她的腰穩穩地回到了地面上,猛一站在地上容蕪還有點腿軟,被庾邵一提撐住了腰。

    “……”那充滿小得意的笑容怎麼看怎麼讓人生悶氣。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誰要你送?被人看見了怎麼辦……”

    “你說的有道理。”庾邵忽然冷靜道,乍變的語氣讓容蕪一愣,不由扭頭看他。

    見那人臉上笑意盡除,換上了一副深思的模樣,忍不住問到:“你在想什麼?”

    “在想聘禮應該準備的差不多了,乾脆明日就上府提親去,然後早早娶過門,到時候爺就可以無時無刻都跟著你了。”

    “……”容蕪找不出反駁的話來,只覺得心裡的甜蜜有點小溢出來,趁著此時還沒走出樹林,試巴試巴地伸出小手勾住了他的手指,微頓一瞬,小手就被包裹握了進去,暖暖的,唇角也彎彎的。

    兩人安靜地走了片刻,容蕪又想到庾邵今日反常的原因,想了想還是問到:“……庾鄺那裡,你有什麼打算嗎?”

    庾邵神情不變,再沒有方才的失態,拉著她的手道:“繼續查下去,找到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然後把他拉回岸。”

    “如果……他做了不可原諒的事呢?”

    “那就帶他去找他做錯事的人,請求那人的原諒。”

    容蕪心一抽搐,緊聲道:“那如果……他傷害的是你呢?”如果,他是讓你這一世早早殞命的兇手呢?

    “如果是我啊……”

    容蕪抬起頭,認真地等待著他的答案。

    “如果是我,那就好辦了……”庾邵笑了笑,輕聲道,“我應該會直接原諒他的吧。”

    “庾邵!你怎能如此姑息養奸!你,你不能因為他是你弟弟就……”容蕪氣極,有些語無倫次。

    “可是,他確實是我弟弟啊。”庾邵握緊了她的手,邊走邊歎口氣道,“長兄如父,教導不善是我的失職,沒能早日發現他誤入歧途,更是我這個兄長的引導不利。現在被我發現了,就沒有再眼睜睜見他如此走下去的道理。做錯了事,我會帶他盡力去彌補,更會好好教訓一頓!這臭小子,也不知什麼時候染上的壞心思,真是一頓揍都不夠揍的……”

    見容蕪不吭聲了,庾邵伸手摸了摸她柔順的長髮道:“只要他不把壞心思放在你的身上,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只有你,誰也不能動。”

    “……嗯,我知道了。”容蕪還是很賭氣,低著頭憋了半晌,又開口恨恨道,“他也不能再動你,現在被我知道了,若再敢打主意到你身上,我也不會放過他!”

    前院的投壺比賽終於告一段落,公子哥們可算是松了口氣,互相拍拍肩以示安慰。

    鄭戎之前喝了點小酒,還真的躺在樓上的圍欄內小憩了一會兒,等再睜開眼,樓下的人都散了,連桓籬也不知去向。輕啐了一聲,暗道桓籬不夠兄弟,只能自己站起身抖了抖衣袍,下去轉轉等逮到他好好教訓一頓。

    宴席已經開始了,鄭戎過去打了一鉚發現沒有桓籬的身影,便往花園裡尋去。穿過一片林子,忽然聽到有輕輕的哭泣聲,像是小姑娘的。鄭戎嚇的一頓,第一反應是扭頭就走,大晚上的若不小心衝撞了哪家小姐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悄悄後退幾步,那細細弱弱的哭聲卻像是撓癢癢般地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最後一咬牙:男子漢大丈夫的,怎能畏畏縮縮只想著逃避?!萬一那姑娘有困難呢!這般想著,便邁腿向那聲音處走去。

    在一顆大樹後,他果然發現了一個蹲在地上的小姑娘,衣著打扮非尋常人家,看樣子不是個小丫鬟了。

    鄭戎摸了摸下巴,遲疑片刻,還是輕咳一聲出聲道:“姑娘深夜至此,可有難處?”

    姬洳專門尋到了後院一處偏僻無人的地方,根本沒想到還會被找到,聽到聲音後一驚,訝然回頭,一張冰雪容顏上還帶著淚光,就這麼出現在了鄭戎面前……

    “姬……二小姐?!”

    這一夜雖然發生了許多事,但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仍是場賓主盡歡的順位宴。

    容蕪與容瑩她們回到了母親那邊,準備一同告辭回府。剛走到門口,就看見一身白衣的姬晏站在新任靖甯侯的身旁,輕輕冷冷的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只是在送到長輩時微微頷首見禮。

    容芥今日有些喝高了,容慕一邊拉著他,一邊有些無奈地沖姬晏搖搖頭,姬晏難得地笑著和他說幾句話,還上前拍了拍容芥站的不穩的身子板,引的靖甯侯和容府的幾位老爺都笑了出來。

    看著二哥迷糊的模樣,容蕪也不禁抿著嘴笑彎了眼睛,忽然感覺有人在看,順著轉過頭去,發現姬晏不知何時將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姬哥哥。”容蕪笑容不變,向他問好,卻見姬晏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很快地轉開了。

    “……”容蕪笑容僵在了臉上,緩緩地低下了頭,看樣子……他應該是知道自己的答覆了吧……

    其他人並沒有發現兩人的異樣,靖甯侯府中還有不少姬晏的堂兄弟在旁,聽到容蕪的問好聲上前玩笑道:“阿蕪妹妹的這聲姬哥哥叫的是誰?這裡的哥哥們都姓姬,沒道理讓晏弟獨佔了!”

    “……啊?”容蕪被問的一愣,回味過來也有些不知所措。上一世在她的眼中只有一個姬晏,這一聲“姬哥哥”自然是叫他的,至於其他人,她根本就不知道誰是誰……現在想起來還真是只有她是這麼叫的,就連茂哥兒也是喚的“晏大哥”。

    容蕪不自覺地就看向了姬晏,卻見他似乎也在走神。這時靖甯侯將這些小輩們給哄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讓昌毅侯府不要在意,容三爺也知道姬晏與容蕪的事,心裡本就有些不是滋味,連忙擺擺手道玩笑罷了。

    容瑩看了眼姬晏和容蕪,輕歎口氣,伸手拉著容蕪的手,帶著她跟在家眷中繼續往外走。還沒走幾步,忽然聽見身後一個清冷的聲音道:“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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