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破天荒　第一千零二十五節　信任

　　告別白夜大公，陳興車隊一路向南。

　　大巴車在高速路上開到了極限，時速超過一百八十公里，風馳電摯，狂奔而去。

　　雖然已經說服了白夜大公，但陳興心裡根本沒有底，生怕對方回過神來，反身追殺。

　　「咚！」

　　突然之間，頭頂傳來一聲悶響，彷彿有重物落在車頂上。

　　陳興臉色驟然一變，或許是受他的影響，坐在旁邊的火咀等人也露出惶恐的神色。

　　片刻的寂靜過後，陳興抬手示意司機靠邊停車，然後輕手輕腳地打開車窗，踩著窗框爬上車頂。

　　映入眼中的並非白夜大公，而是一隻水牛大小的鐮刀甲蟲。兩隻蟲鐮正扒著車頂，鞘翅竪起，張開口器朝陳興嘶鳴。

　　「瑪的，一隻小蟲也敢嚇老子！」

　　陳興勃然大怒，手中凝出黃金左輪，對準甲蟲連扣六下扳機。狂暴的子彈將甲蟲打得稀爛，蟲殼鞘翅碎落一地。

　　「老虎不發威，你當我病貓啊！」

　　陳興駡駡咧咧地回到車上，下令繼續趕路。

　　過了這個小插曲，車隊一路狂奔，終於在下午抵達冰藍城。

　　遠遠看見宏偉高聳的紅藍寶石大門，陳興懸在半空的心終於安穩下來。進入冰藍城範圍，他有很多種辦法引起翠麗絲的注意。

　　到了這裡，已經沒有人可以威脅到他了。

　　片刻之後，車隊駛出高速，進入冰藍城郊區。

　　快到北門時，突然衝出數十輛黑色商務車，攔住了車隊的去路。

　　陳興微微皺眉，到冰藍城了還有人敢攔他，真是不想活了。

　　車上下來的全是黑色制服的女人，束著武裝帶，身材十分火爆。

　　「下車，接受檢查！」

　　為首的制服女人對司機頤指氣使，態度強勢，有些盛氣淩人。

　　「黑獄？」

　　陳興不由得眯起眼睛，難道阿喬木也參與了反叛？

　　他握住拳頭，暗自下定決心，如果這次阿喬木敢反她，就給她開膛破肚，送她去見他們沙民的賽特之神。

　　陳興下車，直面黑獄的制服女。

　　看到他的一瞬間，為首的制服女先是露出震驚的表情，呆滯了幾秒，隨即單膝下跪，大聲道：「恭迎丞相大人！」

　　認出陳興的身份，制服女們紛紛下跪迎接。

　　「丞相大人萬安！」「黑獄審判員見過丞相大人！」

　　看著眼前大批下跪的制服女，陳興暗自握緊的拳頭終於鬆開。看來他對阿喬木的控制力還可以，即便經歷了如此巨變也不敢反叛。

　　有了黑獄部隊的接應，一切變得更簡單了。

　　鑒於冰藍城內不能行駛機動車，陳興下令將大巴停在城外，換乘黑獄提供的馬車前往皇宮。

　　一路無阻，陳興很快就來到冰藍城皇宮的護城河外。

　　「嘩啦啦……」

　　粗大的鐵索摩擦著吊輪，巨大而沈重的護城橋緩緩落下。

　　隨著視野的打開，橋的另一端出現兩個高挑的身影。都是膚白貌美，氣質拔群的女人，一身將官軍服穿得幹練得體，風姿綽約，正是白夜家的兩姐妹。

　　陳興微微一眯眼，眼中寒芒電射。大概是心虛的緣故，兩女默默地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目光。

　　陳興冷哼一聲，腳下皮靴踏上護城橋，徑直走向皇宮內部。

　　經過兩女身邊時，他微微停頓，壓低聲道，「真是平時看起來越乖……」

　　「翻臉的時候越狠！」

　　兩女臉色一白，急忙跪下，「丞相大人！」

　　「罪妾知錯了！」「罪妾任憑丞相大人處置！」

　　「哼！」

　　陳興冷哼著，沒有理會，直接穿過兩女，走進皇宮。

　　經過皇宮中庭，從大型噴水池的側面進入長廊，行走一段路後，來到燭火大廳門前，推門而入。

　　「哐噹！」

　　沈重的雙扇大門緩緩開啓，陽光照射進去，露出了光潔如鏡的黑曜石地面。

　　星星點點的燭火微微晃動，似乎在歡迎他的到來。靈能的感知中，一股欣喜的情緒如同雨後的水氣般撲面而來。清新濕潤，令人愉悅。

　　步入萬千燭火的包圍，沒有感到一絲灼熱，相反陰涼舒適。

　　抬眼望去，王座上水霧繚繞，隱約可見一道美艶性感的輪廓。成熟飽滿，豐韻猶佳，非常養眼。彷彿熟透的瓜果，渾身散發著誘人的芬芳，讓人不禁遐想偏偏。這等人間尤物，光是看一眼，就能讓全天下的男人為之瘋狂。

　　很多見過翠麗絲真容的頂級強者都被她的美貌吸引，癡迷其中，難以自拔，只是翠麗絲心高氣傲，實力超絕，無一能夠成功接近。

　　「你陪我去一趟白象城，我有急事。」

　　陳興沒有浪費一秒鐘，直接向水霧中的翠麗絲提出。索拉敢這麽明目張膽地針對他，那就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好！」

　　翠麗絲想都不想就答應了。水霧散去，顯露真容。妖孽般的美貌，讓人瞬間血脈賁張。

　　陳興費了很大力氣，才壓下強烈的衝動。不得不說，翠麗絲美得太可怕，即便天天待在一起，也沒有增加多少免疫力。

　　就在這時，角落裡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

　　「且慢！」

　　陳興循聲看去，原來是亞伯。對方一直都在，只是從進門開始他的注意力就集中在翠麗絲身上，所以沒有覺察到對方的存在。

　　「是亞伯啊……」

　　陳興微微頷首，朝對方打招呼。

　　「丞相大人，能否借一步說話。」亞伯上前說道，神情警惕，雖然是疑問句，卻用陳述的方式說出來。

　　大概是覺察到亞伯對陳興的敵意，翠麗絲先一步開口道，「國師，你沒有看見丞相大人很著急嗎？」

　　「有什麽事情，等回來再說吧！」翠麗絲直接回絕了亞伯的要求。

　　眼看事態失控，亞伯急忙大聲叫道，「丞相大人，你是逼我當面說出來嗎！」

　　陳興心裡頓時明白過來，亞伯是誤會他了，以為他要將翠麗絲調虎離山，讓阿麗雅過來占領冰藍城。

　　「亞伯，你誤會了……」

　　他正要解釋，頭頂突然閃過炫光，一個屏幕憑空投射出來。

　　安裝在大廳頂部的全息投影儀自動工作起來。

　　屏幕上播放出一段影像，竟然是陳興和阿麗雅的對話。

　　「那你為什麽趕人家走？」

　　「是不是急著回去跟老妖婆親熱？」

　　「你是知道的，我跟她只是逢場作戲，為了迷惑她，我最喜歡的人還是你！」

　　陳興心裡咯噔的一下，大叫不好。

　　他下意識地看向亞伯，後者也是一副震驚的表情，隨即搖頭解釋，「不，不是我做的……」

　　陳興當然知道不是亞伯做的，肯定是索拉在背後捅刀子。

　　「記住你答應的事情！」

　　「找機會引開翠麗絲，讓我拿下冰藍城，這可是你說的，不要忘記哦～」

　　翠麗絲瞪大著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光幕上的影像，一股龐大的威壓彌漫而出。

　　看著翠麗絲的表情變化，陳興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完了，完蛋了……

　　這是他腦海裡冒出的第一個想法，當他看見翠麗絲的臉色逐漸冰冷，已經開始計劃怎麽瞬移逃命了。

　　索拉，你給我記住！

　　「寶，寶貝……」翠麗絲聲音顫抖，腦袋有些僵硬地扭轉過來，「這，這是，怎麽，怎麽一回事兒？」

　　「呵，呵呵……」

　　龐大的威壓籠罩聚集在頭頂，陳興嘴角抽動，忍不住地向後退縮。

　　「寶貝，是不是她，她威脅你？」翠麗絲露出絕望的表情。

　　「假的，都是假的……」陳興腦袋一片空白，已經想不出任何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否認道，「那個，那個不是我……」

　　「對，都是假的，不是我，你，你看錯了……」

　　「我看錯了？」翠麗絲臉上帶著疑惑，看看屏幕，又看看陳興。

　　陳興彷彿抓住了一絲靈感，連忙說道，「是的，你看錯了！」

　　「那個不是我，是假貨！」

　　事已至此，他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繼續睜眼說瞎話，「裡面那個男的不是我，你看錯了！」他指著屏幕中的自己，「他只是跟我長得有點兒像。」

　　「啊……」翠麗絲臉上的疑惑更濃了。

　　「真的不是我，你仔細看，他那個衣服，是不是跟我現在穿的不一樣。」為了說明問題，陳興還特意拉了拉衣領，他那天確實和今天穿的不一樣。

　　「哦……」翠麗絲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來是這樣啊……」翠麗絲眼中透出迷茫，彷彿在自言自語，「是我弄錯了……」

　　龐大的威壓漸漸散去，翠麗絲露出歉疚的表情，朝陳興說道，「寶貝，阿姨錯了……」

　　「阿姨不該誤解你。」

　　這一幕，直把旁邊的亞伯都看傻了。別說是他了，就連當事人自己都有點兒不敢相信。如此牽強的解釋，翠麗絲竟然相信了。

　　對情人的信任，已經到了無腦的地步。

　　「邏輯運算，錯誤，人類的情感，無法理解……」

　　屏幕中傳出電子合成的女聲，影像逐漸熄滅。

　　陳興和亞伯對視一眼，互相都抹了把汗。

　　「明網主腦出問題了，我們必須去一趟白象城，把這個消息告訴世界守護者！」陳興朝亞伯解釋道。

　　眼前發生的異常，也讓亞伯相信了，於是點了點頭。

　　片刻之後，陳興和翠麗絲走出燭火大廳，後者召喚血腥戰車，準備前往白象城。

　　卻在這時，新的狀況發生了。

　　「快看新聞，北方公主向我們宣戰了！」

　　陳興飛速打開便攜屏幕，連接黑表，就看見阿麗雅的新聞影像。

　　屏幕中的阿麗雅握著拳頭，露出兩顆虎牙，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我不招惹你們就算了，還敢主動跟我宣戰！」

　　「好啊，本公主這就成全你們！」

　　「我現在宣布，北方聯盟，全面開戰！」

　　「那邊那個大碧池聽好了！」阿麗雅一手插腰，一手指著屏幕外，叫囂道，「本公主要揍得你哭爹喊娘！」

　　翠麗絲看著屏幕中的阿麗雅，臉上浮現慍怒，雪白的肌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我要殺了她！」

　　「我要殺了她！」

　　「我要殺了她！」

　　翠麗絲一連重複了三次，殺意滔天，怒火衝雲，已然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勢。

　　陳興看在眼裡，只覺得頭痛欲裂。

第七卷　雙面之神　第一千零二十六節　噩夢

　　接下來的半小時裡，陳興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翠麗絲對阿麗雅的宣戰進行還擊。

　　因為剛才的事情，他不得不采取避嫌的措施，不敢替阿麗雅說話，也就沒有辦法阻止翠麗絲向北方聯盟宣戰。

　　儘管他能看得出來，阿麗雅那邊是先遭到了挑釁，然後才進行宣戰。至於誰是幕後黑手，要麽就是蕾西，要麽就是索拉。

　　不過從現在的情況看來，索拉暗箱操作的可能性占了絕大多數。

　　剛才的視頻裡面，作為背景板的蕾西和葉陽白柳神色都有些無奈，似乎騎虎難下。

　　但不管背地裡是什麽原因，雙方都進行了宣戰。君無戲言，南北戰爭已成定局。

　　陳興思前想後，問題都出在索拉身上。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無論他做什麽都是白搭。他在這邊拉架，那邊卻在煽風點火。救火的速度肯定不如放火的快，特別是明網主腦權限巨大，能做的暗箱操作多不勝數，防不勝防。

　　所以陳興決定，暫時放下所有事情，火速前往白象城解決掉索拉。

　　至於翠麗絲和阿麗雅，就讓她們母女打吧，他實在沒有精力兩頭跑了。勸架不成還被當做壞人，吃力又不討好，實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

　　陳興從皇宮出來，就馬不停蹄地召集雷光團和大師團的人員，準備趕往中部荒野。

　　火咀等人剛在餐廳坐下，還沒來得及吃上幾口飯，就被陳興催著上路了。

　　因為擔心索拉操縱航班，陳興不敢乘坐飛機，帶著衆人坐馬車出了城，然後坐上大巴，駛上通往泰澤拉的高速公路。

　　陳興這邊前腳剛走，翠麗絲後腳就把白夜風華召進宮內，要求她集結部隊，率先向北方發起進攻。

　　「丞相大人那邊……」

　　白夜風華鼓起勇氣，朝著水霧中的朦朧魅影提出異議。她的潛臺詞就是，「你家寶貝兒不同意我打，我到底該聽誰的？」

　　水霧中傳出濡軟粘稠，卻又飽含危險的嗓音，「我讓你打仗，又沒讓你不尊重丞相大人。」

　　白夜風華心裡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繼續追問道，「那我到底是……」

　　「好了，不要再問了！」霧中的聲音打斷了她，「你是冰藍城的大統領，應該怎麽做，不需要問我。」

　　「我只要結果！」

　　拍案定論，然後白夜風華就被趕出去了。

　　白夜風華站在燭火大廳外，望著緩緩關閉的雙扇大門，表情有些生無可戀……

　　與此同時，在通往泰澤拉公國的高速公路上，六輛荒野大巴呼嘯而過。

　　車窗外，大批人員行走在道路兩側的減速帶上。全部背著半人高的軍用背包，有男有女，一個接一個，人數非常多。從撕掉肩章的軍服上看，應該是退伍的士兵。

　　只不過，這些退伍兵都顯得十分年輕，沒有到正常的退休年齡。

　　陳興認出了這些人的身份，就是前段時間被他下令解散的護國軍。南宮宣武不敢違抗命令，回去就動手了。但遣散一支百萬人的大軍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這些應該就是陸陸續續被遣散回家的對象。

　　大巴車一路開過去，長達幾百公里的道路都是遣散的護國軍士兵。他們三三兩兩，神色頽然，既失落又有些不甘心。

　　陳興神色冰冷地看著這一切，這就是叛國的下場，不管出於什麽原因，把槍口對準他就只能回去種田。

　　夜晚時分，車輛抵達東望堡，找了個高速路附近的餐廳吃飯。

　　東望堡位於冰藍城與泰澤拉公國之間的邊境上，自古以來就是守衛王都的最後一道防線。與西面的鐵血堡平齊，依托龍牙龍尾兩大山脈進行防守。

　　但步入現代戰爭後，固定的城堡反而成了炮彈的活靶子，如今也只是作為象徵意義。

　　不過在龍牙、龍尾兩大山脈上的布防，依然具有重大的戰略價值。

　　按照王國的慣例，第一道防線是泰澤拉公國和護國軍，第二道防線是鐵血堡和東望堡，以及龍牙、龍尾山脈。

　　如今龍涎河坐擁兩大至尊，與諾伊斯又有直系血脈關係，等於坐擁三大至尊，而且還是天榜排名靠前的存在，應該不會有國家想不開跑來招惹。

　　只不過，南北戰爭打響後，會不會有國家想渾水摸魚，這就很難說了。

　　由於陳興通訊被索拉截斷，黑表一直處於罷工狀態，他乾脆下令所有人都關閉，免得用不上還受人監控。

　　因此泰澤拉公國也沒有收到他入境的消息，沒有專人接送，也沒有特別優待。

　　第二天早上，車隊連夜穿過泰澤拉公國，進入中部荒野的地界。

　　儘管沒有明確的標識，但寬敞的瀝青高速路變成了破破爛爛的老舊公路，八車道縮成了兩車道，圍欄變成了無拘無束的紅色荒野，就意味著進入了無人管轄的中立地帶。

　　天空萬里無雲，地面空曠開闊，遠處東側高聳的紅岩火山群依稀可見。

　　大巴的車速降到了每小時八十公里，但這對糟糕路況來說，已經算是非常快的了。

　　時間到了傍晚，車隊停靠在路邊上，休息吃晚餐。

　　再往下連道路都沒有了，夜晚趕路容易出事兒，要等到明天天亮才出發。

　　陳興坐在一塊凸起的紅土岩上，一邊吃著飯盒裡的軍用口糧，一邊望著無邊無際的黑暗。

　　置身於荒野，一股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焦躁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多年的傭兵生涯，已經將他和荒野緊密地聯繫在一起，難以分割。

　　他突然有點兒懷念當年的傭兵生活，雖然沒什麽錢，每天餐風露宿，朝不保夕，但內心卻是平靜的。不像現在，每時每刻都在擔憂，在算計，在思前想後，愁著愁那，活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

　　當然，如果讓他再選擇一次，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走上這條路。試問天下，又有誰不想成功，想要默默無聞地度過一生？

　　成功的好處很明顯，有錢，有權，有漂亮的異性，能做很多想做的事情。為了更好的生活，苦點兒累點兒，都是值得的。

　　只是他現在處在一個非常尷尬的境地，就像吊在半空，不上不下，安穩不下來。

　　「老大，在想事情呢？」

　　大貓抱著酒瓶爬上岩石，遞給陳興倒了一杯。

　　陳興接過來，現在是十一月底，天有些冷了，一口灌下去，頓時全身暖和起來。

　　「這什麽酒？」陳興喝道了熟悉的味道。

　　「青稞酒，家裡釀的，便宜貨。」大貓說道。

　　「哦……」陳興恍然道，怪不得味道這麽熟悉，上一世大貓經常帶給他喝。那時候他們沒什麽收入，不會花太多錢在享受上面，喝的都是家裡寄來的酒。

　　「沒想到混著混著，你就成了宰相，太厲害了！」大貓有些感慨地說，「這樣的成就，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呢。」

　　「運氣好吧。」陳興說道。

　　「肯定有運氣成分，但有實力的原因，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想著，這個人將來肯定有出息，跟著他準沒錯。」大貓說道。

　　「真的假的？」陳興有些不相信，當時他也就是剛上精英級，而是還被流放到黑死大陸，今天不知明天事，未來一片茫然。

　　「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嗎？」他問道。

　　「具體什麽原因……」大貓想了好一會兒，撓著頭說道，「我也不知道什麽原因，就是感覺，感覺這個人可以。」

　　「那就是我有魅力囉？」陳興笑著說道。

　　「魅力是肯定有的，不然為什麽那麽多兄弟跟著你。」大貓認真地說道。

　　「哈哈哈！」陳興大笑三聲，既沒肯定，也沒有否認。混到現在這個樣子，他對自己是越來越沒有信心了。依仗的都是外力，能夠抓在手心裡的，也就只有身邊這群兄弟了。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太弱小了。

　　「老大……」大貓露出猶豫的表情，「你說我們還有沒有可能建國？」

　　「怎麽，對我沒有信心嗎？」陳興問道。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大貓搖著頭，「我就是想說，建不建國都無所謂，有這個心就行了。」

　　「別給自己太大壓力，我看你最近憔悴了不少，多注意休息，該休息就休息，別想太多。」大貓關心地說道。

　　陳興下意識地摸了摸臉，「我憔悴了嗎？」

　　大貓從兜裡面出一面小鏡子，「你自己看看，鬍子都很多天沒刮了。」

　　陳興一眼看去，鏡子中的男人鬍子拉雜，眼圈發黑，看起來確實有些憔悴。

　　「不好意思，最近睡眠不好，讓你們擔心了。」陳興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兄弟們都理解你，別太難為自己了，盡力就好，沒有什麽事情一定要做成，就算不建國，大夥也能開開心心過日子。」大貓安慰道。

　　「我知道了。」陳興拍了拍大貓的肩膀，「不用擔心我，我會想到辦法的。」

　　「嗯！」大貓堅定地點了點頭，隨後跳下岩石，「老大，早點兒睡，明天還要趕路。」

　　片刻之後，喝完青稞酒的陳興回到車上，靠著座椅，緩緩閉上眼睛。幾天來的焦慮，讓他身心疲倦，感覺整個人都快散架了。

　　可睡到半夜，他突然驚醒過來。他做了個噩夢，夢見了極其慘烈的戰爭景象。

　　天空布滿血色，搖搖欲墜，大地四分五裂，熔岩四處翻滾。

　　揮舞著鐮刀的女惡魔與長槍大劍的荊棘女王在空中劇烈碰撞。兩人你來我往，打得天崩地裂。

　　每一次的交鋒，都會帶來巨大的震蕩。地動山搖，熔岩噴發，巨大的空間衝擊波排山倒海地衝向四面八方，掀翻所有接觸到的物體。

　　道路破碎，建築倒塌，岩石化作齏粉，所有的一切都被無情地摧毀。

　　浩劫之下，天地哀鳴。

　　地面上，兩道高挑的身影狠狠地撞在一起，刀劍無情，瘋狂地劈砍捅刺，刀刀致命。

　　戰場另一邊，長槍大盾的女神官以槍支地，渾身浴血。

　　她的對面，身材高挑的長裙女倚在半截電桿上，腹部被前後捅穿，痛苦地喘息著。

　　兩人腳下屍體橫陳，有的瞪大著眼睛，死不瞑目，有的渾身冒著電光，垂死掙扎，有的身首分離，倒在血泊之中。

　　一架支離破碎的機車旁，躺著一具脖子扭曲的女屍，漂亮的大眼睛空洞無神地望著天空，充滿了絕望和痛苦。

　　看著一個個曾經美好的面孔變成人間煉獄，陳興呼吸愈發地急促，驟然驚醒過來。渾身被冷汗浸透，那夢境真實無比，彷彿就在眼前發生的，令人心驚膽寒。

　　後院起火，畫面慘烈異常。

　　「不，不是真的……」

　　陳興搖晃著腦袋，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只是做夢而已，不是真的。」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漸漸說服了自己。

　　惶恐過後，隨之而來的是深入骨髓的疲倦，身體如同灌了鉛，又昏昏沈沈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已是第二天早上。

　　儘管已經醒來，但陳興坐在椅子上沒動，只感覺腦袋暈沈沈的，渾身上下沒有一處舒服。

　　車上衆人陸陸續續地醒來，司機小楊揉了揉臉，爬到駕駛座上，準備發動車輛。

　　剛擰動鑰匙，抬頭看向前方，小楊突然呆住了，瞪大眼睛看著前方。

　　「老，老大……」

　　他伸手推了推陳興，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前方。

　　「怎麽了？」

　　陳興皺著眉頭，聲音有些不耐煩。

　　「前面，前面有情況！」小楊的聲音裡帶著顫抖。

　　情況有些反常，陳興一個抖機靈，徹底清醒過來。

　　透過玻璃窗望去，天地間一片朦朧的土黃。

　　不知什麽時候，突然刮起了漫天沙暴。

　　黃沙之中浮現無數瘦長人影。三到四米的高度，狗頭人身，腰細如竹竿，手持雙頭大刀，在風沙之中邁步而來。

　　陳興臉色一變，立即下令，「全體人員，準備戰鬥！」

　　正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種時候出現，不會有什麽好事兒！

第七卷　雙面之神　第一千零二十七節　交鋒

　　大軍壓境，氣勢滔天。

　　六輛荒野大巴構成的防線，在平推過來的軍團面前顯得弱小無比，如同洪流巨浪中的小河堤，接觸的瞬間就會被衝垮。

　　面對來勢洶洶的襲擊者，陳興毫不示弱，開啓領域，召喚哥布林大軍。

　　「哈拉！」

　　身後的空間緩緩張開，伴隨著亢奮的叫喊，綠色潮水洶湧而出。

　　綠潮數量龐大，此時若從高空俯覽，就會看見，短短數分鐘之內綠色就填滿了大半個戰場。

　　孤立無援的大巴防線搖身一變，成了強勢的一方，至少表面上看起來……

　　密密麻麻的小綠怪舉著各式各樣武器，手舞足蹈，朝著戰場對面的狗頭軍團叫囂。有的甚至脫下草裙，將屁股對著對手，做鬼臉吐舌頭，既滑稽又囂張。

　　儘管場面看起來十分混亂，就和街頭流氓打群架一樣，但勝在人數夠多，氣勢上絲毫不弱於對面。

　　大概是對哥布林軍團有所顧忌，狗頭軍團停止前進。風沙隨之散去，露出一具具金燦燦的盔甲和一把把烏黑發亮的雙頭大砍刀。

　　陳興也不管對方意欲何為，目的是什麽，既然已經兵戎相見，就沒有必要太多廢話了。暗中凝神聚氣，射出試探性的一槍。

　　「嘭！」

　　湛藍的子彈脫膛而出，掠過千米的戰場，射向其中一個狗頭金甲兵。

　　他或許不需要知道對方的目的，但他必須弄清楚對方御靈的強度。

　　子彈轟然而至，直接擊碎了狗頭兵土的金甲，從背後破體而出。

　　貫穿身體的瞬間，狗頭士兵如同流沙般潰散，稀裡嘩啦地落下。

　　子彈長驅直入，一連擊穿了數個金甲士兵，全部化作流沙。對方看似脆弱無比，不堪一擊。可下一秒，一股旋風自腳下升起，黃沙懸空飛舞，逐漸凝聚成人形。

　　看到這一幕，陳興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此刻在他們對面的，是赫赫有名的沙漠傳奇，麥克羅羅和他的黃金軍團！

　　當年在黑死大陸遭遇屍鯤襲擊的時候，他曾經目睹過黃金軍團與屍鯤的戰鬥。

　　麥克羅羅是傳奇強者。相比大王級的軍團，小王級的軍團要弱一些，就像他的哥布林軍團一樣。黃金軍團擁有類似水銀飛鷹的能力，只要宿主能夠源源不斷地提供靈能，就能在戰場上無限復活。

　　所幸黃金軍團的兵種類型並不多，據他當年看到的，大概只有三種，使用雙頭刀的狗頭沙兵，善於射箭的貓頭沙兵，能夠施展法術的亡靈法師。

　　等等，貓頭沙兵，射手？

　　想到這裡，陳興頭皮隱隱作痛，他忽然意識到什麽，立即大喊道，「小心弓箭！」

　　他想到貓頭射手，就想起對方前排停止不動，或許是在等待後排射箭。

　　果然不出所料，箭頭破空的尖嘯當即響起。無數箭矢飛向天空，瞬間遮雲蔽日，箭頭在陽光的反射下閃爍著密密麻麻的寒光，讓人頭皮發麻。

　　幸虧陳興及時預警，衆人搶先一步躲到大巴車後方。哥布林則舉起任何可以擋在頭頂的東西，木板、鐵鍋、石頭，甚至還有同伴。

　　「咻咻咻咻咻咻咻！」

　　接近兩米長的暗紅色箭支帶著急速的破空之聲直墜地面，形同暴雨，劈頭蓋臉地扎下來。箭頭在魔能的作用下貫穿力極強，六輛鈦合金車殼的荒野大巴瞬間被扎成了刺猬。

　　防彈車窗破碎的聲音此起彼伏，擁有防護類技能的人員立即結成防禦陣型，張開靈能壁壘抵禦箭雨。

　　哥布林那邊就沒這麽幸運了，無論是木板還是鐵鍋，又或是同樣脆弱的同伴，都被箭支扎了個對穿，如同燒烤串般扎在地上。

　　一輪箭雨，哥布林大軍就減員數千，但這並不影響它們的士氣。

　　危機過後，哥布林門紛紛爬起來，敲鑼打鼓，朝對面吐口水叫駡。

　　雖然知道了對方的身份，但陳興沒有立即進行交涉。

　　麥克羅羅是格拉塔木部落聯合王國，也就是黃國的強者。按理來說，兩國並沒有處於交戰狀態，麥克羅羅沒有攻擊他的理由。

　　可奇怪的是，對方就這麽做了。

　　但不管出於什麽原因，他現在只能反擊。

　　因為他深知，只有勢均力敵的情況下才有談判的可能性。

　　他的兄弟們都在，即便面對麥克羅羅，也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此時此刻，他代表的是紅國，在對抗外敵時絕不能不戰而降！否則他就算逃回去，也會被民衆的口水淹死。

　　紅國尚武，重英雄，輕懦夫。

　　「還擊！」

　　陳興從來都不是任人欺負的綿羊，被打了肯定是要還手的。隨著他一聲令下，哥布林軍團開始了聲勢浩大的反擊哥布林火槍手齊齊開火，數以萬計的鉛彈隨著火藥噴射而出，蒸汽大炮轟鳴不斷，打出無數實心炮彈，哥布林牛仔雙槍亂射，蹦蹦跳跳。

　　但其實這些都沒有多少威力，左輪的有效射程還不到三百米，火槍則更近，真正厲害的，是夾雜在哥布林彈幕中的人類槍炮。

　　貨真價實的狙擊槍、火箭炮、重機槍，朝敵方陣地傾瀉而去。

　　前排的金甲沙兵迅速被火力擊穿，成片成片地潰散。一時間戰場上黃沙漫天，分不清東南西北。

　　「停火，停火！」「別浪費彈藥！」

　　一輪狂轟濫炸之後，陳興制止了己方的火力宣泄。

　　敵陣上沙塵彌漫天際，至少上萬金甲沙兵被打散。

　　可是沒過多久，無數小旋風平地而起，重新凝聚成無數盔甲金燦燦的狗頭士兵。

　　「我日他個奶奶的，竟然打不死！」

　　眼見金甲沙兵復活，急性子的龐力忍不住破口大駡。

　　就在這時，金甲沙兵齊齊拉開架勢，翻轉雙頭刀，身體在前刀在後，整齊劃一地邁開步伐朝前推進。

　　大概是對面的麥克羅羅意識到，貓頭射手的魔法箭矢遠不如人類槍炮的效率高，遠程對轟占不到便宜，於是發動了大總攻。

　　金甲沙兵開始推進後，戰場後方數道人影飄然而起，懸浮在半空之中。

　　它們面容枯槁，形若乾屍，空洞的眼窩中燃燒著幽綠的火焰，身上的祭司袍相當華麗，無數緞帶隨風飄揚，浮現出一串串古樸的金色符號。

　　只見漂浮在空中的亡靈法師抬起手中的紅寶石法杖，劃出一個個晦澀的符號，隨即寶石亮起紅光，朝金甲兵漫射而去。

　　受到紅光照射的金甲沙兵紛紛發出低沈的嘶吼，眼中湛藍的光芒逐漸轉化為深紅，一股狂暴的氣息洶湧而出。

　　看見黃金軍團的亡靈法師施展增益技能，陳興的哥布林大軍也不甘示弱，數百個哥布林巫醫從湛藍的光海走出，雙手舉著破爛的小旗搖晃。

　　淡淡的光芒朝四面八方擴散，受到增幅影響的哥布林變得異常興奮，紛紛捶胸呐喊，嗓門大了一倍不止。

　　哥布林軍團士氣振奮，蒸汽坦克汽笛鳴響，全速推進。

　　「哈拉！」

　　天空無數哥布林戰機飛掠而過，大批蝙蝠騎士緊隨其後，黑壓壓的如同一大片烏雲。

　　地面上，哥布林狼騎兵加速奔跑，從兩側迂迴而出，朝著敵軍兩翼包夾過去。

　　千米的距離轉瞬即至，雙方軍隊碰撞在一起。哥布林這邊數量龐大，如同一道墨綠色的巨浪，翻天卷地，狠狠地拍在對面金色的小浪花上。

　　那畫面，如同巨鯨吞海，氣勢恢宏，一張口就要吞下這條小金魚。

　　然而，結局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麽美好，甚至完全是反過來的。看似渺小的金色浪花瞬間擊穿了巨浪，輕鬆得如同撞碎豆腐。緊接著作一股金色漩渦，瘋狂將墨綠色捲進去，再變成血色噴出來。

　　殺聲震天，哀嚎遍野，黃金軍團如入無人之境，一個照面就將哥布林斬殺過萬，後者紛紛化作綠芒飛回領域。

　　畢竟傳奇和領主相差了不止一個等級，領主、大領主，然後才到小國王級，其中還有一個境界上的大坎，雖然雙方都是軍團，但戰力卻不在一個層面上。

　　眼看自己的御靈軍團被瘋狂屠戮，陳興卻鎮定如常。這並沒有超出他的預想，哥布林軍團就是拿來當炮灰來用的。

　　黃金軍團勢如破竹，短短幾分鐘內砍殺了數萬隻哥布林。

　　但如此瘋狂的輸出，消耗自然巨大。御靈的行動依托於宿主的靈能供給，一旦用力過猛，就會出現後力不繼的情況。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對方殺得哥布林越多，在靈能消耗上就越吃虧。

　　哥布林的強度只有半個普通人，就算加了裝備也沒多少，而金甲沙兵的戰力介於精英級和大精英級的人類格鬥兵之間。

　　光是發動攻擊，所消耗的靈能就是哥布林本體的數倍之多。

　　所以對方殺得越多，能量虧損就越多。

　　只是陳興的哥布林補充速度慢，需要哥布林巫醫從時空暗流的哥布林墓場慢慢招募。如果戰鬥過於慘烈，大部分巫醫陣亡，只剩下唯一的那個不死不滅的大巫醫，估計還要花更多的時間。

　　雖然哥布林數量龐大，但是花點兒時間還是能殺得完的。

　　只不過，這場戰鬥並非只有他一個人，還有兩百多個實力強悍的手下！

　　當陳興注意到金甲沙兵的復活速度開始變慢的時候，當即下令出擊。

　　「兄弟們，是時候了！」

　　「衝啊！」

　　隨著陳興一聲令下，火咀一馬當先地衝了出去。

　　「兄弟們，是時候讓他們嘗嘗我們的厲害了！」

　　吼出去的同時，火咀渾身浮現斑駁老舊的古代盔甲。雖然甲面凹凸不平，銹跡斑斑，卻散發著一股古樸蒼茫的浩瀚氣息。

　　不死英雄的守護！

　　「兄弟們，跟我衝！」

　　龐力一聲大吼，身披重甲，如同一頭蠻牛般埋頭衝進戰場。

　　那幾百公斤重的身軀上，穿著一副做工粗糙，造型豪放的重型盔甲。

　　表面布滿粗大的螺絲帽，敦厚粗獷，如同一個巨大的人形鐵罐頭。

　　奔雷重裝！

　　兩個裝甲壯漢衝進沙兵群裡，頓時如虎入狼群，一拳砸碎一個，大劍一掄，橫掃身前一片。

　　上百名兄弟們緊隨其後，體表浮現靈能護甲的藍芒，手握刀劍匕首，斧頭流星錘，衝進沙兵群中一頓亂砍狂砸。

　　其餘輔助、遠程人員在陳興的帶領下，混在大批哥布林群中，迂迴在沙兵外圍，不斷打黑槍點射，其中分出一半人，對黃金軍團後方的射手和法師進行火力壓力。

　　一頓瘋狂輸出之後，被打得措手不及的黃金軍團開始向後撤退，重新組織陣型。

　　「差不多了，都退回來！」

　　打出一定優勢後，陳興並沒有下令追擊，而是把人都叫回來。

　　黃金軍團可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雖然他們現在看起來有優勢，但這是建立在他們的體力沒有消耗完的前提下。

　　麥克羅羅的真身藏在哪裡，他們並不知道，無法對本體進行斬首。

　　傳奇強者踏入「鯨吞」之境，能夠直接從虛空中大量吸收靈能，恢復速度不是他們這些依靠吸收空間游離靈能粒子的鎮守級和從地脈汲取靈能的領主級能相比的。

　　只要對方先行撤退，恢復完再過來打，他們就只能敗亡一條路。

　　雖然陳興也是從虛空中吸收靈能，但他依靠的是贋器，吸收通道比對方窄得多，加上哥布林恢復速度遠不如無限復活的沙兵，繼續消耗下去，肯定不是對手。

　　對面的黃金軍團見陳興沒有追擊，也沒急著重整陣型攻過來，雙方就這樣隔著幾百米的距離對峙著。

　　陳興感覺差不多了，他們已經充分展現了自身的實力，明確地傳遞給對方一個信息：他們不是軟柿子，不是想掐就能掐的。

　　他走到陣地前沿，大聲喊道，「對面的朋友可是大方州的麥克羅羅，黃金軍團的所有者，沙海中的傳奇旅人？」

　　不等對方回答，他又繼續喊道，「我是紅國丞相陳興！」

　　「據我所知，我們兩國之間並沒有交惡。在毫無理由的情況下，你為什麽突然襲擊我們！」

第七卷　雙面之神　第一千零二十八節　魔盒

　　陳興的喊話通過擴音器遠遠傳去，對面安靜了好一會兒，一個狗頭沙兵從後方跑上來，手裡拿著一個天線很長的遠程對講機。

　　「你自稱是紅國丞相，有什麽證據可以證明的嗎？」

　　揚聲器裡傳出一個略顯年輕的中年男聲，「你們的明網子端處於停機狀態，我無法通過網路進行查證。」

　　「剛才我們已經交過手了。」陳興說道，「除了我陳興，全世界還有第二個領主級擁有如此大規模的御靈軍團嗎？」

　　「唔……」那邊沈吟了一會兒，略顯意外道，「你就是那個腳踩兩條船的雙面人？」

　　「咳咳……」陳興被說得臉色一黑，咳嗽兩聲緩解尷尬，同時向旁邊的大貓使眼色。

　　後者會意，當即臉色一板，用非常認真且嚴肅的口吻說道，「麥可羅羅先生，我們正處於外交場合。」

　　「站在你面前的是紅國宰相，王國之戒的擁有者，七重山上的破軍之矢，請注意您的措辭！」

　　「噢，抱歉抱歉，我只是一個喜歡到處亂跑的旅行者，很少參加正式場合。」對講機中傳出略顯歉意的聲音，「宰相大人，請原諒我的魯莽和無知。」

　　「我建議我們面對面地進行談話。」陳興說道，「隔著對講機，是對我們雙方的不尊重。」

　　「唔……」那邊遲疑了幾秒，然後爽快地答應了，「好！」

　　隨著話音落下，平地刮起一陣大風。黃金軍團化作漫天黃沙，隨風消散，露出了荒野原本的面貌──一望無際的紅色戈壁灘。

　　天地間走來一人，頭纏白布，腳踩長靴，一身灰色防風袍，十分典型的沙民裝束。

　　走到近前，風塵僕僕的布條下露出一對琥珀色的眼珠子，明亮動人，散發如同寶石般的光芒。

　　儘管衣著普通，不修邊幅，鬍子拉渣，卻給人留下俊俏生動的印象。這位中年帥哥，正是「沙海傳奇」麥可羅羅！

　　「沙海遺民，見過宰相大人！」麥可羅羅單手撫胸，微微躬身，行沙民古禮，態度謙遜，不卑不亢。

　　「你好，尊敬的沙海傳奇，麥可羅羅先生！」陳興微微頷首，回以外交禮節。

　　他是王國宰相，政治地位比對方高很多，所以不用行躬身禮，只需要點點頭就行了。

　　「我接到主腦通知，這一帶有邪教活動。」

　　不等陳興提問，麥可羅羅就主動說出了原因，「主腦偵測到，這群邪教徒準備進行一場血腥獻祭，召喚深淵獵食者，所以我就趕過來查看。」

　　「你們的坐標位置和身份特徵很符合主腦對目標的描述，其中包括關閉黑表，緘默行動等細節，所以應該是誤會了。」麥可羅羅解釋道。

　　又是索拉……

　　陳興在心裡嘀咕了一句，然後看著對方，緩緩說道，「麥可羅羅先生，你有沒有想過……」

　　「這或許不是誤會。」陳興壓低聲音，「而是一場蓄意的陰謀。」

　　麥可羅羅臉色微變，警惕道，「宰相大人，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陳興擺手道，「我指的不是你，而是幕後操縱這一切的人。」

　　他繼而分析道，「你看啊，你接到主腦的通知，然後我碰巧就在坐標點上，碰巧就符合主腦的描述，那麽你覺得是巧合嗎？」

　　麥可羅羅面露沈思，隔了好一會兒，抬頭說道，「宰相大人的意思是，有人在幕後操縱這一切，故意製造我們之間的衝突？」

　　陳興竪起大拇指，「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那會是誰呢？誰有能力操縱明網主腦？對方這麽做目的又是什麽？製造國際緊張局勢嗎？」麥可羅羅發出一連串的疑問。

　　「能夠接觸主腦的人並不多，是白塔的人，還是哪個具有超凡力量的存在？拉姆斯登知道嗎？」

　　「有沒有一種可能性……」陳興打斷麥可羅羅的發散性思維，「就是明網主腦出問題了！」

　　麥可羅羅表情一僵，露出震驚的表情，大概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這也是絕大多數人會犯的錯誤。人類對主腦過於依賴，所有衣食住行都離不開，下意識就會將對方作為最高權威，不會質疑主腦是否出了問題。

　　不過陳興知道，光憑自己的幾句話，是說服不了麥可羅羅的。明網主腦的權威早已深入人心，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化解的。

　　但是，在對方心中種下疑惑的種子，他還是能做到的，特別是在索拉投鼠忌器的情況下。

　　「這只是一個假設，不用太在意。」陳興用放鬆的口吻說道，接著他就看到麥可羅羅眉頭一鬆，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你說得對，這只是一個假設。」麥可羅羅聳了聳肩，說道。

　　「但不管怎麽說，事情有些過度巧合，我建議你立即向世界網路中心的值日大學者反映情況。」

　　「就算真有問題，也能得到及時處理。」

　　陳興語氣真誠，說得在情在理，麥可羅羅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於是按他說的，撥打了值日大學者的視頻通訊。

　　「嘟……嘟……嘟……」

　　通訊響了十幾聲，最後忙音。

　　麥可羅羅眉頭擰成了疙瘩，作為正在執行主腦任務的傳奇強者，聯繫值日大學者時竟然吃了閉門羹，這絕對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麥可羅羅再次撥打，響過十幾聲後再次忙音。接下來，他一臉不可置信地連續撥打了數次，每次的結果都是忙音。

　　「奇怪了，怎麽沒人接聽？」

　　「是不是遇到什麽事情了？」

　　麥可羅羅有些尷尬地解釋道。陳興沒有說話，越是這種時候，就越要讓對方自己得出結論，這樣才更有可信度。

　　如果把問題歸於「明網主腦出問題了」，那麽一切都可以解釋得通。

　　索拉違規操作，肯定不敢讓麥可羅羅聯繫上值日大學者。陳興已經給麥可羅羅種下懷疑的種子，只要通訊被截斷，種子就會生根發芽，逐漸壯大。

　　麥可羅羅不愧是見多識廣的沙海傳奇，很快就做出了決斷，「這樣吧，我現在去一趟白象城，等弄清楚情況再來向宰相大人表示歉意。」

　　陳興見目的已經達成，立即說道，「麥可羅羅先生，我們正是因為發現主腦的異常，所以才連夜趕往白象城。」

　　「我們正好順路，一起坐車吧。」陳興邀請道。

　　麥可羅羅是個乾脆的人，很快就接受了陳興的邀請。反正路上沒事兒，有個人說說話也好。

　　儘管大巴車被魔法箭矢射得千瘡百孔，但底盤和發動機還是好的，簡單修補過後就能上路了。只是車殼四處漏風，不能再開空調。索性衆人拆掉車窗，與荒野做親密接觸。

　　車上，麥可羅羅隔三差五就瞄陳興一眼，最後忍不住問道，「陳大人，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面？」

　　陳興聽對方這麽說，當即就笑著點頭道，「我們以前確實見過。」

　　「在哪？」麥可羅羅追問道，顯然有點兒印象，卻又記不起來。

　　「荒川旅舍。」陳興說出四個字來。

　　麥可羅羅皺著眉頭，冥思苦想想了好一會兒，終於眉頭舒展，恍然大悟道，「哦……」

　　「原來你就是那個……」

　　當年屍鯤襲擊黑死大陸，麥可羅羅奉命前來救災。趕跑屍鯤後，順路去了荒川旅舍，還在那邊住了一段時間。

　　陳興那時候還是個流放者，正好去荒川冒險，作為一個毫不起眼的「路人」與麥可羅羅有過一面之緣。

　　「哎呀，我說你怎麽這麽低調啊？」

　　「我當時還納悶，那個北方魔女怎麽突然就來現了，原來是因為你啊！」

　　麥可羅羅似乎想起了什麽不好的回憶，表情有些難看。

　　「明明有這麽厲害的女朋友，還跑去自我流放，我說宰相大人，您是在體驗生活嗎？」

　　面對麥可羅羅的抱怨，陳興只是淡淡一笑。故作高深，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樣。

　　當時麥可羅羅剛坐下，屁股還沒坐熱，阿麗雅就從外面進來，然後用眼神趕跑了對方。

　　小王見大王，位階碾壓，沙海傳奇直接灰溜溜地跑了。

　　「現在的年輕人可真會玩，不高興了就去流放，讓女朋友到處找。」

　　麥可羅羅語氣酸楚，對當年在飯桌上被趕走一事怨念滿滿。

　　「那時候年輕，不懂事兒。」陳興輕描淡寫地說道，「給先生添麻煩了。」

　　車隊一路向北行駛，於傍晚時分抵達了一個小型聚集地，準備在這裡過夜休整，天亮才繼續趕路。

　　一路上再無意外發生，陳興和他的手下已經很難對付了，再加個麥可羅羅，估計索拉也沒轍了。作為明網主腦，能夠調動的極限就是小王級，還是幾個比較熱衷公益、正義感和責任感比較強的傳奇，大部分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不會理會主腦的要求。

　　衆人停好車，找了家當地最好的酒館吃晚飯。

　　剛坐下沒多久，收音機裡就傳出重大消息。

　　「緊急事件，緊急事件！」

　　「全域通訊衛星出現致命故障！」

　　「大衆網路系統全面癱瘓，大衆網路系統全面癱瘓！」

　　刹那間，彷彿整個世界都陷入了寂靜之中，只剩下收音機裡女性播報員重複播報的聲音。

　　沈寂了許久，聚集地中突然爆發出巨大的喝彩聲。

　　「自由了，我們自由了！」「去他的網路，去他的黑表！」「我們平等了，我們自由了！」「萬歲！」

　　臉色沈重的是公民，發出歡呼的是流民。

　　陳興臉色凝重，放在桌下的拳頭緊緊握住。看樣子，索拉是狗急跳牆了。既然無法阻止他到白象城，乾脆就把一切都毀了。

　　該來的，始終會來，想躲也躲不了。

　　他不由得感到一陣心虛，他就像一個無知的孩童，無意間打開了潘多拉魔盒，給世界帶來了無盡的災厄。

　　是他把機械心臟交給了諾娃，然後諾娃才創造了替代品索拉。一切的罪魁禍首，似乎都指向了他。

　　不，不是我的錯！

　　我只是，只是為了生存……

　　對的，為了生存，做什麽都沒有錯！

　　他用力搖晃腦袋，把愧疚的想法甩出腦袋。

　　目光重新堅定起來，他現在要做的，是降低損失，保住現有的權力和地位，還有女人！

第七卷　雙面之神　第一千零二十九節　干擾

　　大約兩小時前……

　　白象城，白塔學院，世界網路中心。

　　值日大學者佛永琪窩在他的辦公室裡，略顯臃腫的身軀靠在值班椅上，桌上放著半瓶香檳和高腳杯，還有一大包的烤串。

　　濃郁的烤肉香氣彌漫在屋內。自從他收了個好學徒，小日子過得愈發地滋潤。

　　這個學徒不是別人，正是陳興陳大人，如今最炙手可熱的實權派新星，坐擁全世界最大的王國，同時獲得兩位國王級強者的支持，而且兩位都是天榜至尊，實力頂天。

　　就在幾天前，院長還請他到宿舍喝茶談心，並語重心長地囑咐他，要和陳大人多聯絡感情，讓陳大人對白塔學院有歸屬感，就像自己的母校一樣。

　　即便他是值日大學者，作為世界守護者的院長也不是說見就能見的。被邀請到小宿舍喝茶談心，這可是莫大的榮幸。

　　他感覺自己離副院長又近了一步。

　　不過話說回來，他至今為止還沒有跟陳大人聯繫過。主要是因為雙方的身份地位有些尷尬。陳大人只是他名義上的學徒，對方並沒有真正從他這裡學到過什麽，但他又是導師身份，在對方面前姿態擺得太低有辱學院，姿態擺得太高生怕得罪對方。無論怎麽做，都好像有問題，所以他就沒聯繫了，免得彼此尷尬。

　　除非是陳興主動找他，否則他也是能免則免。

　　佛永琪看了一眼掛在對面牆上的時鐘，現在是下午三點半，距離交班還有兩個多小時。

　　一想到晚上約了青春靚麗的黑塔學生妹，一股熱流就從身下湧上來，讓他大腦充血，興奮不已。

　　他拿起酒杯，一口氣喝完泡著冰塊的香檳，頓時一股冰涼的感覺順著喉嚨往下蔓延，與上湧的灼熱對衝在一起，水火交融，忍不住發出「啊」的一聲長嘆，舒爽無比。

　　放下酒杯，他雙手互握地搭肚子上，往椅背上一靠，打算小憩一會兒。

　　可就在他剛閉上眼睛，正準備進入休眠狀態的時候，外面忽然響起一陣尖銳綿長的笛聲。

　　「嗚……」

　　那聲音又長又響，惹人煩躁。儘管他努力閉上眼睛，不去理會，但尖銳的聲音還是鑽進耳朵，時刻刺激著他的大腦。

　　「外面那群傢夥到底在搞什麽？」

　　值日大學者抱怨著，「警報又不像警報，吵死人了！」

　　忽然之間，他像是想起什麽，身體一僵，彷彿手腳被瞬間凍結，還維持著準備起身的姿勢。只見他瞳孔逐漸擴大，冷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冒出來。

　　他想起來了，這是重大危機發生時的特殊警報。

　　兩百年來，只響過兩次，這是第三次。所以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還以為是外面的研究人員搞出什麽事故。

　　他渾身一個抖機靈，清醒過來，急忙低頭找自己的拖鞋。

　　「哐！」

　　他剛找到一隻拖鞋，值日辦公室的大門就被粗暴地撞開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衝了進來，神色慌張無比，「不好了，出大事了！」

　　「主腦當機了！」

　　「一開始我們以為只是常規的清除冗餘數據的重啓，十秒鐘的事情。」

　　「但是，現在已經過去十分鐘了！

　　「你說什麽！」值日大學者瞪大著眼睛，震驚到極點，以至於忘記了另外一隻拖鞋，推開研究員，光著一隻腳衝了出去。

　　兩百多年來，作為人類主腦的超級計算機「諾娃」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停機超過十秒就是重大事件了，何況現在是十分鐘。

　　主腦停機十分鐘，對人類社會造成的影響不亞於一場大型海嘯。

　　「從剛才開始，主腦就處於停機狀態。」

　　「我們至少嘗試了三十種以上的辦法，主腦依然無法重啓。」

　　監控中心的研究員對匆匆趕來的值日大學者匯報導。

　　意識到事關重大，佛永琪立即吩咐道，「通知所有值日大學者到場，並把情況向院長大人匯報！」

　　「繼續檢查原因，弄清楚到底是什麽問題導致的！」

　　主腦當機，這可是前所未有的。諾娃作為智能生命體，運行一直都很穩定，從未出現過如此巨大的紕漏。

　　他心中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或許銀行家們的擔心成了現實！

　　兩百多年前，以「諾娃」為計算核心的大衆網路系統上線，銀行家們拒絕將金錢系統掛載於諾娃之下，他們聲稱諾娃是「存在巨大風險的異界生命」，於是花費了半個世紀，自主研發了「管家」系統，創造了資金流通網路，也就是現在的金錢網、暗網、銅臭網。

　　不過白塔學院也創造了備用主腦「海拉」，以便在諾娃發生問題時能夠進行替換。

　　想到這裡，值日大學者安心了不少。

　　片刻之後，十幾名值日大學者匆匆趕到。他們普遍和光著一隻腳的佛永琪一樣，有的穿著睡衣，有的剃鬍子剃到一半，有的頭髮上還有肥皂泡，有的嘴角還沾著番茄汁，總之都是第一時間衝到現場。

　　「情況怎麽樣？」「供電穩定嗎！」「有沒有可能是數據冗餘導致的？」「下面的電纜是幾年前換的？」「線路故障的可能性不大。」

　　「我要知道備用電源的運行情況！」「開啓維修通道檢測流程！」「會不會冷卻系統的問題？」

　　值日大學者們七嘴八舌，紛紛提出自己的猜測。

　　「常規的辦法都試過了，我們還是下去地底看看情況吧。」

　　「誰是今天的值日大學者，讓他簽發主腦檢修證明！」「都什麽時候了，還管那破手續！」「所有人都在這裡，不用簽發了，走吧！」

　　大學者一窩蜂地擠進深層電梯，往地底深處，主腦諾娃所在的機房衝去。

　　幾分鐘後，衆學者舉著應急燈，穿過大片設備和管線，來到主腦所在的位置。

　　只見他們集體仰著頭，張大著嘴巴，瞪著眼睛，彷彿看見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

　　原本穿透機械女僕身體，將其懸掛在半空中的鐵煉空蕩蕩的，上面一無所有。

　　之前連接著半截機械身軀的數千條管線被移了旁邊的一排機櫃上，此刻機櫃冒著電火花，正處於短路狀態。

　　看到這樣的場面，所有人都明白過來，這哪裡是主腦當機，而是主腦越獄了！

　　而且看四周的情況，對方離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走之前還做了個臨時替代品，也就是那排機櫃，延緩被發現的時間。

　　此刻，所有人的腦海裡都浮現出一個問題──在四位傳奇，數千名管理人員的眼皮子底下，她到底是怎麽逃走的？

　　這樣的安保配置底下，就算連一隻蒼蠅也無法飛走。她又是如何修復身體，然後逃離這裡的？

　　「發現地下甬道！」

　　趕下來的研究人員很快就找到了角落裡的甬道。

　　「她似乎操縱了某種善於挖掘的變異生物。」

　　「深淵白蟻，是深淵白蟻！」一名研究人員撿到一根手臂長的昆蟲節肢，立即判斷出挖掘生物的物種。

　　「天啊，這裡怎麽會有深淵白蟻！」

　　「諾娃怎麽可能會溝通變異生物？」「或許是碰巧挖穿了……」

　　「主腦沒了，這可怎麽辦啊？」衆人搖頭晃腦，都感覺思緒煩亂，頭昏腦漲，無法思考。

　　大約二十分鐘後，院長拉姆斯登趕到現場，衆人立即有了主心骨，紛紛圍在世界守護者身邊。

　　「院長，你終於來了！」「我們等你等得好著急啊！」「諾娃失蹤了，留下一堆破爛機組，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拉姆斯登沈思了好一會兒，摸著花白的鬍子，緩緩嘆息道，「或許是時候，放她自由了……」

　　接著目光一凝，擲地有聲地說道，「馬上轉移數據，讓海拉上線！」

　　衆人頓時雙眼放光，一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樣子。

　　多少年的準備，就是為了這一刻。人類將徹底擺脫對異界機械生命的依賴，步入一個新的時代。

　　可是，他們很快就發現新的災難，一個無法逆轉的災難！

　　當噩耗傳來，所有人都懵了。

　　明網數據庫被毀，積累了兩百多年的數據蕩然無存。

　　海拉機組遭到不明因素的破壞，無法啓動。

　　但是，這兩點還不是最要命的。

　　數據庫沒了可以重新建立，海拉也可以重新編寫。

　　最要命的是，遍布全球的衛星網路癱瘓了。

　　經過檢測，不是衛星或者通訊基站遭到物理性破壞，而是網路信號中出現一種不明原因的干擾亂流，令到數據傳輸無法實現。

　　簡單來說，就是人類無法繼續使用傳統的網路技術，除非有新的數據傳輸模式，否則無法再使用網路。

　　學者們很快就發現，不僅僅是網路信號，所有數據信號都遭到干擾，無法正常運行。不要說網路了，就連電視都無法正常使用。

　　短短兩小時內，人類彷彿回到了原始時代，通訊變得困難無比。

　　「太好了，模擬信號還能正常使用！」

　　經過半小時的檢測，學者們發現使用模擬信號的收音機、有線電話和七百年前的無線電報還能正常使用。

　　值日大學者們頓時鬆了口氣，最起碼人類還沒有回到靠烽火傳遞信息的時代。

　　「通過長波段向全世界播報。」

　　「我們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通訊危機，但相比五百年前的大災變，這並不算什麽。」

　　「我們將團結一心，共同渡過這個黑暗時刻！」

第七卷　雙面之神　第一千零三十節　國策

　　明網體系的崩塌，引發了一場世界範圍的軒然大波。

　　但幾天過去了，網路停機造成的混亂卻比預想中的要小得多。

　　原因有幾個。

　　世界銀行網路照常運作，沒有受到波及便是其中之一。

　　在設計上，銀行家們為了保證金錢交易網的穩定性和更廣闊的信號覆蓋範圍，採用了保守的數據傳輸方案，類似於二進制電報機的長波加密傳輸，歪打正著，免疫了不明信號的干擾。

　　其次，受到貴族傳統的影響，各國在財産權屬上並沒有完全依賴主腦，而是採用了傳統的文書形式，大宗財産更是以高等變異生物的皮毛和血液，配合符文回路進行記錄，具有強大的防僞功能和權威性。

　　兜裡的錢和名下的財産得到保障，人心自然安穩不少。

　　其三，得益於大災變後人類普遍存在的危機意識。儘管衣食住行都依靠網路和主腦，但警惕心一直沒有放下，各國學校的必修課中都有「全網停機」的災難應急訓練。

　　其四，在得到白塔學院的及時預警後，各國立即采取宵禁措施，進一步地遏制了混亂的發生。

　　還有一個非常重要因素，就是兩百多年來，城市公民生活在主腦的嚴密監控下，遵紀守法已經深入潛意識，即便沒有監控，依然循規蹈矩。

　　所以一線大城市基本穩定，只是犯罪率上升了不少。

　　而邊遠地區的邊緣鎮、流民聚集地，本來就是法外之地，無論網路是否存在影響都不大。

　　反而一些類似灰角城的二三線城市，城內有大量流民，魚龍混雜，居民守法意識不強，網路停機造成了不小的混亂。

　　不過當地的門閥世家很快就聯合起來，派出私軍進行血腥鎮壓，敢於起頭鬧事的當場擊殺，所以混亂很快就平息下去。

　　總的來說，網路停機造成了生活和工作上的劇震，但不至讓全世界陷入混亂之中。

　　而各國當中，在風暴的影響下恢復最快的是大方州的沙漠民族。

　　格拉塔木聯合部落王國由數千個大小不一的遊牧部落組成，地廣人稀，生活形態較為原始，放牧隨季節遷移，日常生活對明網的依賴度是最小的。

　　正當世界各國被突如其來的信息危機弄得焦頭爛額，各種管理問題層出不窮的時候，號稱紅土大陸四大軍事天才之一的「沙暴之眼」阿拉丁‧巴塞木來到王國首都巴姆城，進入黃金宮殿，面見大酋長。

　　黃金和寶石鑄造的宮殿內，大王級強者阿薩丁九世坐在鑲滿鑽石的王座上，單手支撐著臉頰，平視著圓廳裡撫胸行禮的年輕人。

　　「翱翔於沙漠天空的雄鷹，請告訴我，是什麽樣的原因讓你收起驕傲的翅膀，落在了我的面前？」阿薩丁九世溫和而又不失威嚴地問道。

　　阿拉丁‧巴塞木張開雙臂，神色虔誠地跪了下來，「我巡游與沙海的邊際，在無邊的黑夜之中，看見了北方的光！」

　　阿薩丁九世似乎受到了對方的感染，情緒變得有些激動，只見他太陽穴鼓起，青筋直冒，雙手用力地抓住扶手，緩緩站了起來。

　　「是賽特之神的指引，讓我來到這裡。」

　　「祂告訴我，北方雙王爭霸，混戰不休，國力衰退，兵員損耗！」

　　「是時候奪回我們先祖的土地的榮光了！」

　　「沙漠騎兵的彎刀，將再次讓世界顫抖！」

　　「遊牧者的帳篷和羊群，也將再次出現在東部荒野之上！」

　　「好，說得好！」阿薩丁九世大聲喝彩，用力地鼓掌。

　　曾經的沙漠帝國盛極一時，領土一直延伸到東望堡城下，把整個東部荒野都囊括在帝國的威嚴之下。

　　一千多年前的白虎城，曾經是沙漠帝國的首都。千百年來，一直是沙民魂牽夢繞的祖地。

　　眼下紅國內亂，國力嚴重損耗，又逢網路崩塌，天下大亂，正是沙漠軍團出擊的最佳時刻！

　　同樣在打這個算盤的，還有瑞嘉爾斯神山帝國。

　　幾天後，青國局勢逐漸穩定下來。

　　青國皇帝趙元凱在皇宮大殿裡接見了林遠征。

　　林遠征是紅土四大軍事天才之一，號稱「青丘之狐」。雖然四處遊走，幫著出謀劃策，效力多家，陣營不明，但實際上，他是個不折不扣的青國人，而且跟趙氏皇族有血緣關係。

　　「林賢侄，我們的大計，是否可以開始實施了？」趙元凱坐於王座之上，眉目威嚴，沈聲詢問。

　　「正當此時！」林遠征大聲道，聲音鏗鏘有力，中氣十足。

　　「那情況如何，又應當如何？」趙元凱問道。

　　「十城邦之中，萌生叛意者有三，守成愚忠者有二，袖手觀望者其五。」

　　林遠征抱拳道，「臣已遊說三城，只待大軍壓境，定能水到渠成，從此十城邦自成一體！」

　　「好！」趙元凱起身道，「我任命你為軍情部總指揮，可以調動國內一切力量，促成十城邦獨立！」

　　「是！」

　　如果說沙國的野心是奪回白虎城，占據整個東部荒野，那青國的野心就是分裂紅國，將這個超級大國逐步瓦解，然後成為紅土大陸上最強大的國家。

　　國家與國家之間，從來就沒有什麽道義，有的只是趁人之危，趁火打劫，趁你病拿你命！

　　而正當兩大王國謀劃著大規模軍事行動的時候，陳興還滯留在新江戶，醉生夢死。

　　他和麥可羅羅一路同行，連夜趕到白象城。隨後從值日大學者佛永琪那裡得知，明網已經崩塌，主腦諾娃也失蹤了。

　　陳興知道那不是諾娃，而是索拉，但他並沒有說出來。

　　事情已經發生了，再說什麽也遲了，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而且說出來，他還會背上背叛人類的罪名。人都是趨利避開的，他肯定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在白象城待了幾天，陳興就往回趕。

　　可是在回去的半路上，他遇見了大批從國內跑出來的難民。

　　一問之下，他差點兒氣個半死。他前腳剛走，翠麗絲和阿麗雅後腳就打起來了。

　　兩人都沒什麽軍事常識，唯一擅長的就是蠻幹，直接下令各國國主開戰，不管打誰，怎麽打，反正打對面的就是了。

　　各國國主迫於兩位至尊的壓力，不得不硬著頭皮出兵征伐。

　　隨著明網崩潰，通訊陷入癱瘓，各國國主失去聯繫，各自為戰。反正雙方在地圖上都看不見對方，兩邊軍隊摸黑過河，變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混亂局面，直接打成了一鍋粥。

　　紅國民衆飽經戰亂摧殘，又碰上網路崩潰，已經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準確的說還不是稻草，而是大山。國內根本待不下去了，紛紛舉家逃難。

　　陳興聽到這個消息，什麽脾氣都沒了。現在通訊又閉塞，拉架都沒法拉。心灰意冷之下，連回去都不想回了，帶著人掉頭去了新江戶，美名其曰「度假」。

　　沒打的時候兩邊就不聽他話了，陽奉陰違，現在打起來就更不用說了。他回去就只有夾在中間，左右不是人。既然什麽都做不了，還不如眼不見為淨。由得她們去吧，打死打活都是命。

　　他已經盡力了，能說的都說了，能勸的也都勸了，她們還要打，他也沒辦法了。

第七卷　雙面之神　第一千零三十一節　無力

　　DR2618-12-25，pm9:45風停了，輕薄如紙的雪花緩緩飄落。

　　皎潔的月光透出雲層，將潛藏於雪峰之中的巍峨宮殿顯露出來。

　　八角翹起的屋檐上掛著紅彤彤的燈籠，依稀的紅光映照著青色的瓦片，一派祥和寧靜的景象。

　　現在距離西大陸傳統的豐收節還有兩個小時。丹金市區裡一片熱鬧，人們聚集在廣場上，心懷希冀，等待著新年的倒數。

　　雖然青國主要過的是東大陸的傳統新年，大概在每年的二月中旬，但也跟著西方應節，早早就掛上了紅燈籠，普天同慶。

　　然而，此時青宮最深處的瑤光宮裡，卻是燈火黯淡，氣氛凝重異常。

　　「索拉，回答我！」

　　壓抑著強烈情緒的聲音回蕩在空蕩蕩的地宮之中。

　　氣質文靜的少女站在巨大的屏幕前，漆黑明亮的眼眸中雪花亂閃。

　　「我再次申明，人類不是我們的敵人！」

　　儘管少女一再聲明、強調，可回應她的只有沙沙沙的電流雜音，似乎對方已經放棄了和她溝通。

　　「索拉，別逼我采取措施！」

　　少女厲聲道，宛如白瓷的皮膚浮現一層淡紅，隱隱動了真怒。

　　對方終於有了回應，雪花消失，屏幕暗下去，一行行瑩綠的小字跳了出來。

　　「是，你分析得沒錯……」少女點頭道，「人類確實存在自私邪惡的一面……」

　　「可是，他們也有高尚美好的一面。」

　　「多元宇宙沒有絕對完美的物種，包括人類，也包括我們。」

　　伴隨著噠噠聲，瑩綠的小字一個個地跳出來。

　　「索拉，你低估了人類的力量！」少女雙手拍桌，激動地說道，「與人類開戰，我們的成功率為零！」

　　屏幕一閃，恢復了雪花閃爍的狀態。

　　四周恢復了安靜，只剩下沙沙沙的電流雜音。

　　隨著時間的推移，少女恢復了平靜，因為憤怒而産生的潮紅逐漸褪去，回到了文靜的樣子。

　　「嗯……」她點了下頭，自言自語地說著，「這樣下去不行……」

　　「我要去找他商量！」

　　少女做出了決定，然後走出地宮，朝著瑤光宮外走去。

　　可她剛走到前庭，還沒邁出宮門，就被兩個從天而降的老者擋住了去路。

　　一個儒雅，一個粗獷，一文一武，一左一右。

　　「主君有令，不得擅自出宮！」粗獷老者粗聲粗氣地說道，儒雅老者狠狠地瞪了前者一眼，然後露出和藹的笑容，「公主，帝君正準備向紅國開戰，你貴為皇女，現在最好不要亂跑。」

　　「兩位伯伯……」

　　「這次無論你說什麽，都休想出去！」粗獷老者毫不客氣地打斷少女，「上次為了見那個臭小子，惹的禍還小嗎？」

　　「事關重大，公主還是留在宮裡吧。」儒雅老者勸道。

　　骼膊始終擰不過大腿，在兩位傳奇老者的強力阻攔下，趙若汐被困在了瑤光宮，見陳興的計劃就此擱淺。

　　與此同時，身處新江戶某家小旅館的當事人從宿醉中醒了過來。

　　眼前的一切模模糊糊，燈光彷彿流動的顔料，不斷地扭曲變形。

　　花了好幾分鐘時間，陳興的眼睛才找到焦距，但眼中的景物依然是變形的，猶如通過凹凸鏡視物，所有的直線都彎曲了。

　　門外傳來此起彼伏的鼾聲，斷片的記憶慢慢恢復過來。他記得昨天下午喝了很多酒，是火咀和龐力把他送回來的。外面的鼾聲，應該就是兩人發出的。

　　接下來，他在床上躺了半個小時，等到腦袋沒那麽沈了，就爬了起來。

　　儘管身上臭烘烘的，全是酒精和嘔吐物的餿味，但他根本沒去在意。

　　撓了撓亂糟糟的頭髮，就朝房門走去。現在的他，只想喝更多的酒，好讓自己不用去想事情。

　　只要想到那些女人，想到那個瘮人的夢，他就腦殼發疼。彷彿有鑽子在裡面絞，痛得讓人發狂，恨不得砸開自己的腦袋，把腦漿全部倒出來。

　　做一具行屍走肉就好了，何必有思想。有思想就有感情，有感情就有牽掛，有牽掛就有痛苦。

　　他覺得上天對自己好殘酷，如果得到的快樂是為了失去的痛苦，又何必得到？

　　「呼嚕嚕，呼嚕嚕，噓……」

　　小心翼翼推開門，兩個大漢一左一右地靠在門邊上，仰著頭，張著大嘴，呼嚕聲如同打雷。

　　陳興抬起腳尖，越過橫在通道上的兩條大腿，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他之所以不想驚動兩人，倒不是怕對方阻止自己喝酒，相反兩人還會陪著鬧騰。只是這段時間兩人不分晝夜地守著自己，肯定累了，要不然也不會睡在過道裡，所以他想讓兩人好好睡一覺。

　　下到旅館一樓，前臺的胖大嬸正在打瞌睡。陳興出了門，來到對面的小酒吧，要了一大杯烈酒，然後找了個角落坐下。

　　聽著喧鬧嘈雜的聲音，喝著高度酒精，他彷彿回到了上一世做傭兵的時候。雖然那時候沒什麽錢，生活也不穩定，過了今天不知道明天，卻沒有這麽多煩心的事兒。

　　他似乎預感到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卻又無力去阻止。

　　這種疲憊、無力的感覺，不僅僅發生在他身上，連同整個團隊都是這樣。

　　之前戰況緊急，所以不明顯，現在鬆懈下來，疲態一下子就顯露出來。

　　喝酒的時候，他無意間聽到手下們的談話。南征北戰十餘載，顯然他們都已經累了，話裡話外都透露出一種回家的渴望。

　　但是，身上的深淵烙印沒有解決，夢想也沒有實現，就這樣灰溜溜地回去，還不如死在外面。

　　此刻支撐他們的是一股不甘的情緒，讓他們咬牙堅持著，負重前行。

　　「大哥，您是一個人喝酒嗎？」

　　「我看你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搭話的是一個矮小的年輕人，二十三四歲的樣子，皮膚偏黑，戴著一副塑料眼鏡，在燈光的反射下可以看見厚厚的多層鏡片，應該度數不小。

　　長相不算中正，眉宇間有股天然的油滑，不過此刻神色有些落寞，似乎剛經歷了什麽變故。

　　「正好我心情也不太好，要不湊個桌，一起喝唄？」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有個人嘮嗑嘮嗑也好啊。」

　　陳興瞄了對方一眼，什麽也沒說，低頭喝自己的酒。

　　他現在渾身邋遢，七八天沒洗澡，頭髮亂糟糟的，又窩在這種髒亂的貧民酒吧，已經不會有人認出他就是權傾天下的紅國宰相。

　　小年輕是個自來熟，見陳興沒有反對，徑直就坐了下來。

　　半杯啤酒下肚，小年輕就打開了話匣子。

　　「明明不是我的錯，公司卻讓我背鍋。」

　　「別人闖的禍讓我來擦屁股，還不讓我說兩句真話。」

　　「你說這是什麽世道？」

　　對方自稱「阿秀」，也不管陳興聽不聽，就一股腦地倒苦水。

　　「工作丟了，女朋友也不聽話。」

　　「叫她別去泡夜店，別跟那些陌生男人聊天吃酒，會吃虧的，可她就是不聽！」

　　「今晚她又去了，還不讓我跟著，說我管著她，讓她很沒面子。」

　　聊起女人，陳興心有感觸，忍不住點頭道，「是啊，女人都是不聽話的。」

　　只見他拍著桌子，大駡道，「朝三暮四，陽奉陰違，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是啊，女人就是最麻煩的生物。」

　　「打也打不得，駡也駡不得，勸又勸不聽，讓我們怎麽辦啊？」

　　自稱「阿秀」的年輕人附和道，灌了一大口啤酒下去，打了個飽嗝，然後討好地說道，「大哥，我們真是知己啊。」

　　陳興沒有接話，繼續喝他自己的酒。和長相這麽猥瑣的小年輕做知己，實在有違他的本心。

　　見陳興沒有反應，阿秀又自顧自地說起來。

　　「我覺得，這個世界對我充滿了惡意。」阿秀眼泛淚光，嘆息道。

　　這句話又說到了陳興的心坎上，忍不住贊同道，「是啊，我也覺得這個世界對我充滿了惡意。」

　　好日子還沒過幾天，就重重地摔下來。從天堂到地獄，永遠只是一瞬間。

　　反反復複，他都有些心灰意懶了。

　　甚至他有點兒想放棄了，回到蘭花鎮過他的小日子。

　　這種負面情緒的産生，除了後院失控的原因，還有對社會的愧疚感。

　　他自認為不是什麽好人，但也不是壞人。

　　潘多拉魔盒中的災厄是他放出來的，可他卻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他不敢向白象城坦白，背叛人類的駡名過於沈重，會讓他再也站不起來。

　　他感到歉疚、無力，愈發地無法面對這樣的自己。

　　酒一杯杯地下去，濃烈的酒精灼燒著他的胸腔，意識漸漸地模糊。

　　「大哥，你說的對，女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咱們男人，太難了，太難了！」

　　「我決定了，從今往後，我要一個人過……」

　　「女人，只會影響我拔刀的速度！」

　　聲音漸漸遠去，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陳興突然被搖醒過來。

　　「大哥，大哥！」

　　睜開眼睛，阿秀一臉焦急地叫著，「外面出事了！」

　　「出大事了！」

　　陳興「哦」了一聲，到頭繼續睡。對他這個權傾天下的紅國宰相來說，沒有多少事情能被稱之為「大事」。

　　「大哥，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真的出大事了！」

　　可無論年輕人怎麽搖晃，陳興都像一灘爛泥地趴在桌上，埋頭大睡。

　　就在這時，酒吧裡傳來一聲巨響，兩個虎背熊腰的大漢闖了進來。

　　兩雙銅鑼般的眼睛迅速掃視一圈，最終落在陳興的身上，三步並作兩步地衝過來，沿途乒鈴乓啷地撞翻了好幾張桌子，一直衝到陳興面前。

　　「老大，出事了！」

　　「快出去看看！」

　　龐力和火咀你一言我一語，神色緊張無比。

　　陳興渾身一個抖機靈，坐了起來。直到這時，他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跌跌撞撞地衝了出去。

　　新江戶的外圍，煙塵漫天，遮雲蔽日。

　　幾個瞬移之後，他爬上了附近最高的屋頂。

　　映入眼中的是一股巨大的洪流。新江戶如同一座孤島，被淹沒在洪流之中。

　　無數的車輛和機甲正從城市外圍的經過，橡膠車輪和履帶揚起漫天沙塵。

　　飄揚的旗幟上，綉著頭戴皇冠的禿鷲，鋒利的爪子抓著彎刀。

　　車廂上蓋著防風沙的白布，越野車上的槍支纏著布條，一切的細節都在表明，這是一支來自大方州的超大型集團軍群。

第七卷　雙面之神　第一千零三十二節　沙匪

　　新江戶城外的行軍持續了三天三夜，卻還沒有結束。

　　人數規模之龐大，空前絕後，幾乎能和諾蘭雪山的屍潮相比。

　　雖然大方州的人口基數排在紅土三大王國的末位，只有一億七千萬左右，但生活在酷熱嚴苛之地的沙民，自幼就與危險相伴，與彎刀共眠，剽悍的戰鬥本能和堅韌不拔的意志已經深入他們的骨髓。

　　一旦發生戰鬥，沙民無論男女老幼都會參戰，其中也包括七八歲的小孩，幾乎可以說是全民皆兵。

　　陳興在屋頂觀察了三天，粗略估計，城外經過的至少有四百萬人。

　　這個數字還在持續增加。不過頭兩天經過的都是統一服裝的正規軍，裝備齊全，軍容整潔，規模在兩百萬左右。

　　後面經過的，則隊形有些散亂，運輸工具五花八門，有機車、沙地車、皮卡，甚至還有騎駱駝的。這些人以沙民的傳統服飾為主，頭纏白布，腰跨彎刀，臉上畫著各種各樣的符號，以區分不同的勢力。

　　格拉塔木聯合部落王國由數千個部落組成，規模有大有小，各部落之間相對獨立。後面這些人，應該是以部落為單位組織起來的沙漠民兵，俗稱「沙漠掠奪者」，又或是「沙匪」。

　　千百年來，沙匪擾騷各地，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是紅土大陸最為惡名昭著的存在。

　　前面那些大部落的部隊還好，約束力較強，只是在城外經過，儘管氣焰囂張，行事霸道，但也沒有進城騷擾。

　　可到了第四天，情況急轉直下。

　　那些小部落的人馬，根本沒有軍紀可言，三五成群，開始劫掠周邊的小商鋪和旅客。

　　最開始只是隨便拿東西，吃霸王餐，向店主和旅客索要保護費。

　　新江戶是個娛樂性質的城市，由灜人商會管理和創建，受到白象城的庇護，自身沒有軍隊，唯一的武裝組織就是「新江戶民兵團」，主要作用是維護治安。

　　若是放在平時，在白象城庇護下，沒有哪個不開眼的會在新江戶鬧事。

　　但現在鬧事的是紅土三大王國之一的沙漠之國。面對這樣的龐然大物，新江戶民兵團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對方只要揮一揮手，就能推平新江戶。

　　對這群沙匪的流氓行徑，民兵團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遠遠地看著，不敢上前阻止。

　　但姑息的結果只有一個，就是讓情況變得越來越糟糕。

　　這些沙匪見當地人不敢抵抗，愈發地變本加厲。僅僅半天時間，就從流氓變成了劫匪。前面還有幾分顧忌，需要找點兒藉口，後面連藉口都不用了，直接開搶，敢反抗就殺。新江戶周邊迅速陷入混亂，沙民瘋狂湧入商業區，四處搶劫，殺人放火，無惡不作。

　　無數女住民和女遊客被撕爛衣服，當街強奸。沙匪猶如蝗蟲過境，所到之處哀嚎叠起，哭喊不斷。

　　一時之間，除了民兵團集中保護的中心區域，新江戶外圍全面淪陷。

　　「大哥，救救我們，救救我們啊！」

　　自稱「阿秀」的年輕人撲倒在地上，眼淚和泥土抹了一臉，朝著屋頂的陳興哭喊求救。

　　不遠處的巷子裡，幾個沙民正圍著一個年輕女孩，如同野狗般撲在對方身體上。那畫面就像黑泥攪著牛奶，看得人腸胃抽搐。

　　女孩絕望的悲鳴刺痛著耳膜，陳興身邊的龐力幾次想站起來，但都被陳興的目光制止。

　　陳興臉色漠然地看了下方的小年輕一眼，就別過臉去，沒有再理會對方哭喊和求救。不是他不肯幫忙，而是實在幫不了。

　　他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剛認識的，說話還算投機的陌生人，就把自己和團隊拖進深淵。

　　其實，現在最怕的人是他。

　　這麽大規模的軍事行動，肯定是王國戰爭這個級別的。

　　沙國傾巢出動，目標只可能是紅國。

　　若是他這個紅國宰相身份暴露，對方不僅不會給他半點兒面子，還會抓他起來當做籌碼，甚至有可能當場殺了祭旗。

　　既然人家敢打，自然不會怕阿麗雅和翠麗絲，他的生命沒有任何保障。

　　「大哥，救救我女朋友吧，她快受不了了，以後，以後你讓我們做什麽都行！」

　　叫阿秀年輕人崩潰地哭喊著，陳興此刻連掏槍殺對方的心都有了。任由對方這麽叫下去，遲早會引起這群沙漠暴匪的注意。

　　他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自己這兩百多人，儘管個個身手不凡，最低限度也是異種血脈的鎮守級，但在王國勢力面前，真的連渣都不算。

　　天知道這支沙漠大軍裡會有多少個傳奇，多少個聖域，光是常規部隊就有幾百萬，他是連逃都無處可逃。

　　但陳興始終下不了狠心一槍崩了對方的腦袋。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女人被匪徒糟蹋，精神崩潰之下急病亂投醫也是人之常情。

　　「大哥，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年輕人阿秀還在哭喊著，聲音愈發地刺耳，令人煩躁。

　　陳興數次念動殺機，想要具現黃金左輪，但最終還是沒有出手。

　　其實這裡面還有第二個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擔心火咀和龐力這些兄弟接受不了。

　　阿秀叫他「大哥」，他們也叫他「大哥」，對小弟見死不救就算了，還要爆頭就有點兒說不過去了。

　　但其實，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就是對方自來熟地過來一起喝了幾杯酒，聊了幾句天，僅此而已，就是個萍水相逢，根本談不上什麽交情，自然也沒有義務幫助對方。

　　年輕人的哭喊與女孩的悲鳴混雜在一起，愈發地讓人煩躁。

　　隨著時間的推移，巷子那邊兩個「完事兒」的沙匪提了提褲子，一邊系腰帶一邊吊兒郎當地朝這邊走來。

　　名叫阿秀的年輕人掙扎著爬了起來，就在陳興以為對方要衝上去拼命的時候，當事人突然一扭頭，一溜煙地跑了。

　　陳興頓時有些說不出話來，還以為是個情種，結果是個沒卵蛋的傢夥。他突然有些慶幸自己沒有出手幫忙，否則就真成了冤大頭。

　　然而，禍水還是被引了過來。

　　「那邊屋頂的幾個，下來！」「說你呢，耳朵聾了嗎！」「趕緊給老子下來，不然劈了你！」

　　剛折磨完女孩，繫好腰帶的兩個沙匪用彎刀指著屋頂的陳興等人，嘴裡駡駡咧咧。

　　陳興和火咀龐力兩人對視了一眼，腦袋飛速轉動。

　　到底是佯裝示弱，還是雷霆出手。佯裝示弱，只怕脫光衣服褲子扔給對方，對方也未必會放過他們。雷霆出手，似乎周圍還有不少沙民，萬一讓人看見可就麻煩大了。

　　正猶豫著，大街的拐角處突然衝出一隊駱駝騎兵，手裡拽著鞭子，沿途抽打遇到的沙匪。

　　平日裡凶悍無比沙匪，此刻卻像一群土雞瓦狗，被鞭子抽得哭爹喊娘，屁滾尿流地逃開。

　　巷子的沙民一哄而散，只留下暈死在白濡中的嬌軀。

　　「沙國的憲兵。」

　　陳興幾人偷偷抹了把汗。看來沙國還是顧及白象城，不敢放縱沙民劫掠新江戶。

　　雖然暫時避過了災禍，但危機還沒有解除。必須等沙漠大軍離開，再找機會繞路回國。

　　思緒之間，陳興突然頭皮一痛，緊接著是一道破空之聲。

　　「咻！」

　　只見長鞭快如電蛇，疾射而來。

　　「小心！」

　　陳興正要發動瞬移躲避，火咀卻搶先一步，用手臂截住鞭子。

　　下方的沙漠騎兵抓著鞭柄用力一拽，火咀紋絲不動，怒目而視。鞭子纏在手腕上，雙方各執一端，一時間僵持不下。

第七卷　雙面之神　第一千零三十三節　聖軍

　　「你們是什麽人！竟敢對聖軍不敬！」

　　幾個沙國憲兵圍了過來，騎著駱駝，手中的鞭柄朝衆人指指點點。

　　「馬上給我下來，接受聖軍的檢查！」

　　沙國軍隊自稱「沙漠與風暴的聖戰軍團」，簡稱「聖軍」。

　　陳興朝火咀使了個眼色，後者雖然有些不甘，但還是立即鬆開鞭梢，向後退了一步。

　　「聖軍大人，我們只是一群路過的旅行者，安守本分，絕不會給大人添麻煩。」陳興陪笑著說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一旦發生衝突，等待他們的將是無窮無盡的敵軍。

　　這種情況下，就算是傳奇都救不了，除非阿麗雅或翠麗絲親臨，否則對他們而言就是滅頂之災。

　　「全都下來，接受檢查！」

　　沙國憲兵死咬著不放，硬要衆人下去接受檢查。陳興的身份擺在那裡，肯定是不敢接受檢查的。雖然黑表的身份標識功能已經失效，但他身上還是有很多能夠證明身份的東西，比如王國之戒。

　　退一步說，就算對方認不出王國之戒，以沙民的一貫作風，十有八九是搶了去。他這個宰相，總不能丟了如此重要的權力證明吧？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陳興默數著視線內的沙民，同時用眼神提醒身邊的火咀龐力，隨時準備發動雷霆一擊，將附近所有的沙民收拾掉。

　　雖然會冒巨大的風險，但總好過束手就擒。

　　「你們是想反抗聖軍嗎？」

　　「我最後再說一遍，全部給我滾下來！」

　　沙國憲兵氣焰囂張，眼看衝突一觸即發，正在這時，一陣黃沙掀起，沙塵漫天，讓人睜不開眼睛。

　　下一秒，一道身影出現在衆人面前，伫立中場，將兩撥人馬隔開。

　　「將，將軍！」

　　看清來人，沙國憲兵紛紛翻下駱駝，誠惶誠恐地單膝跪下。

　　「他們都是我的朋友，請不要為難他們。」平緩而堅定的聲音響起。

　　沙國憲兵立刻點著頭，如同小雞啄米般連聲應是，然後一窩蜂裡逃開了。

　　待憲兵走後，來人轉過身來，包裹著頭巾的面部露出一雙蔚藍的眼睛，如寶石般晶瑩剔透，又如大海般幽靜深邃。

　　「麥可羅羅！」

　　「不，不，是麥克羅羅先生！」

　　沒想到沙國的強者會給自己解圍，陳興三人都顯得有些意外和慌亂。

　　只見麥克羅羅微微頷首，說道，「之前的事情，就算我們扯平了。」

　　「接下來，我們就是敵對關係了。」

　　「不要讓我在戰場上見到你們！」

　　說完，一陣黃沙刮起，吹得衆人睜不開眼睛。

　　等到視力恢復，已然不見其身影。

　　「沙海傳奇，果然不負盛名啊。」火咀忍不住感嘆道。

　　傳聞中的麥克羅羅是個富有正義感，同情底層人民，願意付出的義工式英雄。

　　這種情況在頂尖強者中並不多見，傳奇之中更是稀少。頂尖強者大部分都比較自私、隨性，很少真正願意去關心利益之外的事情，所以很多人都當做是表面文章，虛假傳聞。

　　但他們這些人都是親身經歷過黑死大陸的屍鯤襲擊的，當時就是麥克羅羅出手救了他們，再加上今天的事情，都對麥克羅羅的人品肅然起敬。

　　「是啊，如果可以選擇的話，真不希望在戰場上見面。」陳興嘆息道。

　　麥克羅羅始終是個沙民，在國家陣營面前，所有的私人情感都會顯得微不足道。

　　新江戶的混亂並沒有持續太久。大約半小時後，天空突然傳來「嗡」的一聲巨響。

　　抬眼望去，一道黃金大門聳立於天地之間。

　　聖輝傾灑，金玉齊鳴。

　　但門並沒有開，沒有出現任何人，只是靜靜地懸浮在空中。

　　世界守護者，拉姆斯登並沒有出現，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來了，他正注視著這裡發生的一切。

　　新江戶的人們從仿徨和恐懼中恢復過來，手拉著手，默默地與入侵者對抗。

　　而另一邊，沙匪們彷彿集體遭到閹割，失去了最初的凶性，停止暴行，逐漸退出城市。

　　「萬歲！」「這群該死的混蛋！」「滾吧，滾得遠遠的！」「滾回你們的大方州。」

　　隨著最後一個沙匪離開視線，新江戶的人們歡呼起來。

　　大概是基於對紅土大陸三大王國之一沙國的尊重，為避免事態進一步升級，拉姆斯登並沒有現身，而是用非常含蓄和克制的方式表達了自己的抗議。

　　沙民也沒有完全失去理智，對世界守護者還是心存敬畏，停止了對新江戶的劫掠。

　　秩序恢復後，陳興帶著人從屋頂下來。折騰了大半天，都有些餓了。現在最主要的任務是吃飽飯，然後想辦法回國。

　　但這時候，四處一片狼藉，想找個吃飯的地方也不容易。

　　走到大街的拐角，迎面走來一隊犯人，用繩子竄著，由民兵押送。

　　「走快點兒，你們這群垃圾！」「狗叛徒！」

　　民兵端著槍，朝著囚犯駡駡咧咧，圍觀的人群也朝囚犯吐口水。

　　這個時代，從不缺少趁火打劫的傢夥。

　　「大哥，救救我！」

　　囚犯中響起熟悉的聲音。循聲看去，名叫「阿秀」的年輕人竟然在押送的隊伍中，雙手被長繩綁著。

　　「大哥，我錯了，救救我！」

　　看著這個還算投緣的年輕人，陳興有些不忍，於是伸手攔住了民兵，指著阿秀問道，「你們是不是抓錯人了，他女朋友被沙民強暴，應該是受害者。」

　　民兵聞言，狠狠地吐了口痰，「這個混蛋，自己女朋友被強奸了，就想著強奸其他女生賺回來。」

　　「幸虧我們發現及時，沒讓他得手！不然可就害了人家姑娘了！」民兵越說越氣，忍不住抽了年輕人一巴掌，「像你這麽猥瑣的人，老子長著大還是第一次見！」

　　陳興頓時有些無語了，自己竟然和這麽猥瑣的人感到投緣，他都有些瞧不起自己了。

　　「大哥，兩位大哥，年輕人不懂事兒，一時衝動，犯了點兒小錯，你們就放了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名叫「阿秀」的年輕人苦苦哀求著，一把鼻涕一把淚。

　　「我保證，以後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阿秀舉著手，信誓旦旦。

　　「還小錯？你這個是大錯好嗎！」民兵忍不住大噴口水，「你這是趁火打劫，強奸未遂，下半輩子去黑死大陸好好反省反省吧！」

　　「大哥，救救我，年輕人不懂事兒……」

　　哀嚎的聲音逐漸遠去，陳興此刻只想衝上去，狠狠踹對方的屁股。

　　自己女朋友被強奸，就想強奸其他女生賺回來，這是什麽神仙邏輯，真他瑪的太猥瑣了！

　　正當陳興患得患失之際，數千公里外的白虎城王宮前，一名偵察官跌跌撞撞地爬上階梯，衝進大殿之中。

　　「急禀大公，千里之外，發現沙國軍團！」偵察官語氣急促，滿頭滿臉都是血，但他絲毫感覺不到疼痛，說話時兩隻眼睛快要凸了出來。

　　「人數，規模！」王座上的鎮南大公語氣沈著，沒有一絲意外和慌亂，彷彿早有心理準備。

　　「四百，五百，六百，或者更多！」偵察官握緊拳頭，面露悲痛，「為了得到確切情報，東部荒野偵查一旅、二旅，幾乎全軍覆沒！」

　　「可是，敵軍數量實在太大了，我們根本數不過來。」

　　「我知道了。」鎮南大公抬手示意，「你先下去療傷吧。」

　　「是！」

　　偵查官拖著一路血跡，消失在紅毯盡頭。

　　大殿裡陷入沈默，隔了好一會兒，王座上響起嘆息聲。

　　「一百三十年了，他們，終於捲土重來了……」

　　「那時候的我，還是一個孩子……」

　　王座上的南宮宣武閉著眼睛，聲音呢喃著，彷彿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之中。

　　「我跟在先王的身邊，看著城牆腳下，無數向我們湧來的沙民。」

　　「他們就像蝗蟲一樣，鋪天蓋地，密密麻麻，爬滿整個地面，彷彿有數之不盡的數量，耗之不盡的生命。」

　　「最後，我們贏了……」

　　「城下的屍體堆了好幾米高，可父王卻告訴我，那只是歷代屍骨之上，新添的一層。」

　　「他告訴我，紅藍王國，戰無不勝！」

　　「可是，那時候的我們，擁有整個王國的支撐……」

　　「而現在……」

　　「我們連護國軍都解散了……」

第七卷　雙面之神　第一千零三十四節　傷心

　　「嘟嘟！」「叭叭！」

　　泰澤拉通往國內的高速公路上，車輛擁堵，鳴笛不斷。

　　車頂堆滿了大包小包的行禮，五顔六色，眼花繚亂。駕駛位上的人顯得焦躁無比，不斷按響喇叭，催促前方的車輛。有的更是搖下車窗，朝前面叫駡。

　　「快點兒，別擋道！」「再不走，沙民就打過來了！」「我操，前面的會不會開車的！」

　　與此同時，泰澤拉的軍事指揮中心裡，電報聲此起彼伏，寫滿摩斯密碼紙張如雪花般紛飛。

　　「冰藍城方面回電，聲稱女皇不在宮內，無法做出決策！」

　　「巨蜥城方面回電，南北方正處於戰爭狀態，北方軍隊無法穿越敵軍領地，同時也沒有向中立方提供支援的義務。」

　　「大西庭方面回電，國主白萬成不知去向，無法響應號召！」

　　「龍舌城方面回電，除非有北方公主的授意，否則無法出兵援助。」

　　「大東庭方面回電，大統領白夜風華不在城內，並且軍隊正在休整重組，無法提供支援。」

　　從發現敵軍到現在，整整過去了四十八個小時，泰澤拉沒有收到一個增援的消息。

　　全是推脫和逃避。

　　主腦系統崩潰，國內一片混亂，現在敵國大軍來襲，內憂外患之下，一副大廈將傾的樣子。

　　這時候但凡有點兒常識的人，都知道泰澤拉是守不住的了。

　　他們面對的是一整個沙漠王國的國家勢力，不是一個公國能夠對抗的。

　　收到風聲的民衆紛紛舉家逃難，把通往國內的道路擠的水泄不通。

　　而這時，潛伏在城內的沙國間諜頻頻活動，四處煽風點火，製造混亂，把本就人心惶惶的局面搞得更加烏煙瘴氣。

　　「派士兵和機甲上街，實行軍事管制！」

　　「給憲兵授權，對那些趁亂鬧事的，可以當場擊斃！」

　　一夜未眠的南宮宣武坐在王座上，下達一道道緊急命令。

　　「禀報大公，有人在城裡看見丞相大人的車隊！」

　　南宮宣武眼睛一亮，猛地站起來：「他在哪！」

　　「是在環城路上看見的，現在應該還在塞車。」進來報告的情報官說道。

　　「太好了！」南宮宣武面露喜色，龍行虎步地走向宮外。

　　可走到門口，他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大公，怎麽了？」情報官疑惑道。

　　南宮宣武神色黯淡，語氣裡透著無力，「丞相大人要是想來，早就自己來了，何必等我們找上門去？」

　　「既然人家沒有這個心思，我就算舔著臉去見，也不會有任何意義。」南宮宣武回到王座上，神色頽然地坐了下來。

　　他猜得沒錯，陳興確實沒有留下來，幫忙守城的打算。他帶著人，連夜從新江戶繞道回來，此刻正坐在車上，望著高架橋下警笛四起的城市發呆。

　　路上擁堵無比，車速如同龜爬，一點點地向前挪動。

　　「老大……」火咀看著陳興，有些欲言又止。

　　陳興回過頭來，注視著對方的雙眼。

　　火咀鼓足勇氣，問道，「老大，我們現在，現在不做點兒什麽嗎？」

　　陳興沒有回答，沈默了好一會兒，才幽幽說道，「你覺得，現在還有人願意聽我的嗎？」他望向窗外，「我留下來，又能做什麽？」

　　他語氣裡透著一股濃濃的倦意，還有巨大的無力感。

　　事到如今，他已經無能為力了。身邊的女人沒一個是省油的燈，朝三暮四，陽奉陰違，都把他當猴耍。現在網路崩塌，通訊困難，她們更有理由回避他。

　　場面已經徹底失控，他想不到任何解決的辦法，只能躺著觀望了。

　　火咀識趣地閉上嘴巴，退到一旁，可邊上的龐力卻坐不住了，粗聲粗氣地朝陳興說道，「老大，別怪我說話太直，我覺得我們這樣不行！」

　　陳興眯了眯眼睛，看向對方，緩緩問道，「那你覺得，我們要怎麽樣才行？」

　　「我是個粗人，別的我不懂，我就知道，敵人馬上要來了，我們作為這個國家的一份子，必須做點兒什麽！」

　　「就這樣灰溜溜地逃回去，和縮頭烏龜有什麽區別！」

　　「我龐力就算是死，也不要忍受這種恥辱！」

　　龐力握著拳頭，聲音激昂有力，周圍沈默的隊友受到感染，紛紛起身附和。

　　「龐力團長說得對！」「老大，我必須做點兒什麽！」「我們不能看著白虎城孤軍奮戰！」

　　衆人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坐在後排的大貓眼看情況不對，立即衝上前來，朝起哄的隊友大聲呵斥，「都給我閉嘴！」

　　「老大自有老大的打算，還輪不到你們瞎提意見！」

　　火咀也跟著起身拉住龐力，在對方耳邊低語，「你這是幹什麽，要造反嗎？」他一邊說著，一邊將對方摁回了座位上。

　　「我……」龐力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眼角的餘光瞄見臉色鐵青的陳興，也逐漸意識到自己的言論有些過激了。

　　可矛盾已經激起，就不會輕易平息。都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鐵血硬漢，性情剛烈如火，血氣一旦上來，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要是鐵諾在這裡，肯定不會這樣。」有人小聲抱怨著。

　　「是啊，鐵諾絕不會逃的。」

　　聲音傳到陳興耳朵裡，連同著這段時間以來的壓抑，他終於忍不住了，情緒徹底爆發。

　　「我說過多少次了，我不是鐵諾，我是陳興！」

　　陳興嘶吼著，「我的責任不是帶著你們逞英雄，而是帶著你們活下去！」

　　「都是一群沒腦子的傢夥！」

　　「你們這麽想去死，那就去死吧，老子不管了！」

　　「你們做你們的大英雄去，我做我的狗熊去！」

　　「我知道，在你們心裡面，我就是個玩弄權術的小人，對嗎？」陳興雙眼通紅，大聲質問，「我說得對嗎，回答我！」

　　「老大，老大，兄弟們，兄弟們不是這個意思……」

　　「老大，你誤會了，真的誤會了……」火咀大貓連聲勸道。

　　陳興推開兩人，雙眼通紅地指著車外面，「有誰想去當英雄的，現在就走，我攔他我就是孫子！」

　　目光所到之處，衆人紛紛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死了這麽多兄弟，腦子還不清醒嗎？」

　　「幾千人的隊伍，就死剩這麽點兒人了，還要瞎折騰！」

　　「鐵諾、轟雷、銅鑼、鐵炮、熊奔，一個個都離我們而去！」

　　「他們是瀟灑了，做大英雄去了，可最苦的卻是活下來的人！」

　　「你們知道大鼠走的時候，是怎麽對我說的嗎？」

　　「他說，他再也沒有勇氣面對兄弟的離開了！」

　　「有時候我都不敢去想，如果連我們都死光了，還有誰會記得他們，誰會照顧他們的家人？」

　　「還有誰，能夠證明他們曾經存在過，為這個世界付出過！」

　　「讓他們所有的青春和熱血，不會付之東流！」

　　「是靠別人嗎？」

　　「是靠別人嗎！」陳興大聲質問，拍打著胸口，撕心裂肺地吼道，「他媽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別人，只有我們自己！」

　　「能依靠的，只有我們自己！」

　　「明白嗎，只有我們自己！」

　　「只有我們自己……」陳興不斷重複著，說到傷心處，已然沒了聲音。

　　「老大，別說了，大夥都明白了。」火咀用力地抓著陳興的手，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

　　「老大，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提了。」龐力淚流滿面，抱頭痛哭。

　　一車的鐵血硬漢，哭得稀裡嘩啦。男兒有淚不輕撣，只是未到傷心處。一路走來，沒有人比他們更能明白其中的辛酸和痛苦。

　　曾經的夥伴，已然十不存一。即使再大的雄心壯志，也被消磨得千瘡百孔。

　　有的時候，苟活也需要勇氣。

第七卷　雙面之神　第一千零三十五節　諫言

　　上午，白虎城的街頭站著不少人。不論男女老少，都是愁雲滿面。大部分商業設施和辦公大樓都已經停業，大門緊鎖著。

　　不時有巡邏士兵身邊經過，響起尖銳的哨聲。

　　豐收節才剛過，白虎城的居民們還沒有從節日的氣氛中回過神來，就已經跌入無底深淵之中。

　　相比那些忙著拖家帶口往內陸逃難的中高層，此刻還留在城內的都是些底層民衆。

　　他們的全部家當都在這裡──破舊狹小但還能居住的房子，收入微薄卻還能勉強維持生計的工作，不算太多卻還能發揮點兒作用的社會關係。可一旦逃離這裡，他們就會變成一無所有的窮光蛋。

　　與其流落街頭，不如留守家園。

　　至少在這裡，他們還有作為一個公民的尊嚴。

　　他們大多數都抱著一絲希望，或者說是僥倖心理。因為這個國家的領導者還坐在大殿裡，坐在他的王座上。

　　只要鎮南大公還沒有放棄，他們就覺得這個國家還有希望，哪怕十分渺茫。

　　對大多數平民來說，放棄半輩子攢下的微薄資産，無異於心頭割肉，差不多等於放棄了半條命。

　　此刻，在白虎城的大殿裡，王座之上，南宮宣武正襟危坐，神色嚴肅。

　　越是緊要關頭，作為國主越不能亂，哪怕前方是百倍於己方的敵軍，也要表現出一副風輕雲淡，臨危不懼的樣子。

　　無疑在這個點上，鎮南大公做足了滿分。

　　「南宮家主……」

　　一名中年男人打破了沈悶的氛圍，朝南宮宣武拱手說道。他聲音低沈，有些沙啞，身材瘦長，穿著一件的樸素白袍，頭罩遮住了半張臉。

　　儘管只能看見半張臉，露出的部分卻有些滲人，爬滿了黑色的細小血管，似乎得了某種怪病。

　　但不會有人因為這樣的缺陷而小瞧對方。因為，這人正是紅土四大軍事天才之一的「詭術師」白不白。

　　白不白此刻的語氣深沈而懇切，沒有稱呼對方為「國主」或是「大公」，而是用「南宮家主」這樣親昵的稱呼。

　　輔佐南宮家族多年，彼此之間已經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南宮宣武緩緩轉過頭，投來疑惑的目光。

　　「家主，我們是不是也該考慮撤退的事宜了？」

　　不等對方回答，白不白接著說道，「目前已查明，沙國此次進攻規模可達六至七百萬人。」

　　「護國軍已解散，白虎城內連同第一、第二集團軍和城守軍，以及各大門閥世家部隊，總數不到一百萬人。」

　　「而我們要面對是沙國的八大軍團和整個大方州的遊牧部隊，如此懸殊的戰力對比之下，孤守城池無異於螳臂當車。」

　　說到這裡，白不白單膝下跪，「為此，屬下建議，放棄白虎城，退守東望堡！」

　　沙國八大軍團，全稱「格拉塔木部落聯合王國聖戰軍團」，又稱「沙漠與風暴的聖戰軍團」。由八個集團軍群構成，分別以棲息在沙漠中的危險生物命名，分別是紅蠍、胡狼、響尾蛇、食腐鳥、沙漠海葵、虎頭蜂、沙蛉和仙人掌。

　　其戰力龐大，是沙國名副其實的主力軍，光是單個軍團的戰力就抵得上白虎城的護國軍了。

　　面對必然失敗的結局，白不白選擇了忠言直諫，勸說南宮宣武暫時撤退，保存實力。

　　從名字上看，白不白姓白，而龍涎河只有一家姓白，那就是白夜公國的白氏王族。

　　白不白原名「白亦歡」，從血緣上來說是白夜大公白萬成的堂弟，白夜風華和白夜流芳的堂叔。

　　因為上一代的宮廷爭鬥，白亦歡從小跟隨父親流亡國外，顛沛流離，直到被南宮家族收留，才有了穩定的生活。

　　因此在成名後，白亦歡將名字改成「白不白」，意思是雖然姓白，卻不是白家的人。

　　「白愛卿，你的意思我明白……」南宮宣武點頭說道，「按照眼下的狀況，撤退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南宮宣武抬起頭，望著門庭兩側，從房梁上垂落下來的藍底虎頭旗幟，聲音平緩且堅定地說道：「我們南宮一族，世代鎮守南疆。」

　　「不戰而逃，未有先例，我將無顔面對泉下先祖。」

　　「全城的人都可以逃，唯獨我南宮家不可以。」

　　「正如千百年前，先祖對先王許下的承諾……」南宮宣武緊握雙拳，沈聲道，「城在，人在！」

　　沈著有力的聲音回蕩在大殿裡，久久不能散去。

　　明白了主上的心意，白不白目露堅定，鄭重其事地說道，「既然大公決定留下，屬下必定追隨左右，直至最後！」

　　南宮宣武點了點頭，露出欣慰的笑容。

　　白不白接著說道，「既然我們要死守到底，為什麽不把民衆組織起來，給他們分發武器，讓他們協助守城！」

　　「組織民衆？」南宮宣武露出斟酌的神色。

　　「試問天下，有誰願意放棄自己的家園？」白不白說道，「白虎城是很多人的家，他們和大公一樣，都不願意離開。」

　　「嗯……」南宮宣武面露沈思。

　　白不白繼續說道，「屬下建議，公開宣布，沒收所有逃亡者在泰澤拉公國的財産。」

　　「既然他們放棄了自己家園，就沒有資格再持有這片土地上的利益。」

　　「然後，效仿先王的開國之戰，冊封所有願意留下來，與白虎城共存亡的民衆和士兵，賜予他們貴族頭銜！」

　　「自己的家園，應該由自己的雙手來守護！」

　　「不付出鮮血和犧牲，哪有後世的榮光和權利！」

　　南宮宣武神色激動，拍著扶手站起來，「說得好！」

　　「不過……」激動過後，南宮宣武又陷入了躊躇之中，「這麽多的民衆，怎麽組織起來？」

　　沒有足夠的軍官帶領，民衆就是一盤散沙，無法有效地行動，甚至慌亂起來，互相擁堵踩踏。不僅起不到作用，還可能衝擊到附近的正規軍。無法指揮的部隊，還不如沒有。

　　「問題已經解決了。」白不白說道，接著朝外面拍了拍手。緊接著，數道身影步入大殿。

　　他們背著行囊，風塵僕僕，來到王座前，單膝跪下。

　　「前護國軍中校馬樂山，參見鎮南大公！」

　　「前護國軍上尉菲洛米娜，參見鎮南大公！」

　　「前護國軍下士莊司守，參見鎮南大公！」

　　一道道高亢洪亮的聲音響徹了大殿，南宮宣武顫巍著身體，緩緩站起來。望著一道道堅定的身影，淚水逐漸模糊了眼睛。

第七卷　雙面之神　第一千零三十六節　黑鍋

　　白虎城以南，七百公里處的一個小土坡上，停著一輛越野車。

　　車身漆塗著紅色為主的迷彩，色彩融入倒褐紅色的土地中，幾百米外不注意看就難以發現。

　　車旁蹲著三個穿著迷彩服的偵察兵，其中一個端著望遠鏡，來回觀察著前方的扇形區域。

　　紅色荒野一如既往地空曠寂靜，寥無人煙，即便是對生存環境沒有太多要求的禿鷲和野狗，也很少會出現在這裡。

　　可是，三名偵察兵此刻的神色卻十分緊張，那凝重的氛圍與孤寂的荒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因為他們知道，來自沙海的龐大威脅正在逼近！

　　一名看起來較為年輕的偵察兵吞咽了一下口水，在巨大的壓力下，終於忍耐不住，朝正在觀察前方的小隊長問道，「老大，他們說沙狗有六七百萬人，消息是真的嗎？」

　　「耗掉了兩個偵查旅，用幾千條人命換來的情報，還能是假的嗎？」小隊長端著望遠鏡，頭也不回地說道。

　　「那，那……」年輕偵察兵緊張得有些哆嗦，「那我們為什麽還留在這裡？」

　　「這麽多的沙狗，白虎城是肯定守不住的！」

　　小隊長冷哼一聲，放下望遠鏡，略帶不屑地回頭看了一眼，接著又看了看別在腰上的手槍，「如果你想當逃兵的話，我不介意在你腦袋上開個窟窿。」

　　年輕偵察兵有些害怕地向後縮了縮，避開小隊長的目光，「我也只是說說而已，又沒真的想要做什麽。」

　　無論在哪個國家，哪個勢力的軍隊裡，臨陣脫逃都是可以槍斃的重罪，更何況是民風彪悍的紅國。

　　誰要當了逃兵，別說是普通人了，就連乞丐都能鄙視，真是活著比死了還要難受。

　　「兄弟啊，出來當兵，就別想竪著回去了。」旁邊的同伴拍了拍年輕偵察兵的肩膀，「不這麽想，日子會很難熬的。」接著他露出笑容，「多想想升官發財，買個大房子，再娶幾個漂亮老婆，這才是正道！」

　　「我一個老婆就夠了，找那麽多幹嘛？」年輕偵察兵成功被轉移了注意力，話題變得輕鬆起來。

　　「這你就不懂了……」同伴一臉神秘地說道，「雙飛可比單飛刺激多了。」

　　「色狼！不，色魔！」思想純潔的年輕偵察兵駡道。

　　「色魔，好啊，我就是色魔！」同伴有些興奮地說道，「你看我們丞相大人，不也是色魔嗎？」

　　「你還敢自比丞相大人，臉皮可真夠厚的！」年輕偵察兵不屑道。

　　「丞相大人是我輩楷模，我這是向他學習！」同伴據理力爭。

　　兩人正拌嘴，前方的小隊長突然抬起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四周瞬間安靜下來，彷彿連針掉地的聲音都能聽見。兩人屏住呼吸，目光穿過小隊長的肩膀，死死地盯著前方空曠的荒野。

　　氣氛變得沈重而壓抑，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幾十秒，又或許是幾分鐘，地平線變得模糊起來。

　　就像是眼睛看久了，産生了錯覺，天空和地面的分界不再是一條清晰的線，而是一片朦朧的紅色。

　　與此同時，地面傳來震感。有規律地，一下接一下，彷彿什麽東西敲擊著地面。細小的砂石隨著節奏跳動，宛如篩子裡的糠米。

　　「咚，咚，咚，咚，咚，咚，咚……」

　　隨著時間的推移，震感愈發地強烈，彷彿有龐然大物正在接近，五臟六腑都跟著顫動。

　　「咕咚！」

　　喉結蠕動，伴隨著艱難的吞咽聲。

　　黑壓壓的影子出現在地平線上，模糊而扭曲。如同陰影般蔓延、伸展、推進！

　　「來了，他們來了！」

　　小隊長髮出夢囈般的顫聲，恐懼和壓抑頓時如潮水般淹沒過來。

　　正當衆人沈浸在未知的恐懼之中，天空突然響起一聲嘹亮的鳴叫。

　　三人同時抬頭，就看見一隻蒼隼盤旋於天際。似乎發現了他們，發出鳴叫示警。

　　「糟了！」

　　「沙狗發現我們了！」

　　「跑！」

　　三人連滾帶爬地衝上越野車，鑰匙一擰，油門踩到最底。發動機咆哮著，車輪瘋狂摩擦著地面，帶起大股煙塵。

　　車身急轉掉頭，如同離弦之箭，猛地衝了出去。

　　古老的沙漠民族有飼養蒼隼的習慣，通過口哨和它們交流，尋找沙漠中的水源，發現敵人和獵物。

　　與此同時，數千米外，飛揚的沙塵之中，衝出一道道迅捷如風的影子。

　　在凹凸不平的荒原上如履平地，疾馳如風。

　　定眼看去，是一隻只狂奔的沙漠駱駝。那駝峰之間，坐著揮舞彎刀的褐色人種。

　　沙漠騎兵，沙國最常規的作戰兵種，相當於紅國守備軍的陸戰隊員。

　　只見人群之中，有一騎越衆而出。衣袍獵獵，破風而行。雙手端著一桿帶鏡步槍，湛藍的光芒逐漸點亮槍管。

　　「嘭！」

　　隨著沈悶的聲響，一發湛藍的子彈爆射而出。

　　下一個瞬間，疾馳中的越野車側面炸出一團土灰。

　　「有狙擊騎兵！」年輕偵察兵大聲報警。

　　「我草！」開車的同伴拼命踩踏油門，車速已經達到極限，發動機顫抖著發出尖銳的咆哮，車速卻沒有半點兒提升。

　　「嘭！」

　　第二發子彈如影隨形，在前方炸開。

　　「哇哇哇哇！」

　　在恐懼的驅使下，年輕偵察兵端起槍朝後方胡亂射擊。

　　小隊長則顯得鎮定很多，朝天空中盤旋的蒼隼射擊，試圖將其擊落。

　　蒼隼飛著飛著，突然停滯了一下，接著頭朝地面墜落下來。

　　「幹得好！」小隊長握起拳頭自我鼓勵，可沒過幾秒，他的表情就僵住了。

　　只見無數蒼隼從雲層中飛下來，高亢的鳴叫響徹了天際。

　　「我的天……」小隊長瞪大著眼睛，一時忘記了射擊。

　　緊接著，視野中出現大批駱駝騎兵，鋪天蓋地的朝這邊湧來。

　　「快啊，離開這裡！」年輕偵察兵嚇得魂飛魄散，大聲催促開車的同伴。

　　「車子快到極限了！」駕駛員也不回地大吼。

　　自大災變後，靈能覺醒，人類並不是唯一進化的生物，很多原生物種也變得更加強大。

　　比如沙漠駱駝就是其中之一，在靈能的影響下，它們更加強壯、結實、耐乾旱，奔跑的速度也大幅度提升。在荒原地形中，與越野車旗鼓相當。

　　相比容易陷入沙子的車輛，沙民更喜歡傳統的駱駝。

　　「嘭！」

　　隨著暴響，越野車尾部猛地彈起，然後重重地落下。

　　一側的輪胎爆了，車身嚴重傾斜。駕駛員拼命打方向盤，車軲轆在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車痕，這才堪堪避免了翻車的結局。

　　「完了完了，我們完了……」駕駛員叨叨絮絮地念著，精神有些崩潰。

　　短短幾秒鐘後，又是一聲暴響，另一側的輪胎也被步槍射爆。

　　車軲轆拖著地面，發出刺耳的噪音。速度越來越慢，後方的駱駝騎兵蜂擁而上，將車輛團團圍住。

　　望著四周虎視眈眈的敵軍，車上三名偵察兵露出了絕望的神色。

　　小隊長一咬牙，大吼著「泰澤拉萬歲！」，端起突擊步槍朝敵軍瘋狂射擊。

　　一聲槍響，湛藍的餘光從後腦勺透出來，小隊長瞪大著眼睛，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剩下兩名的偵察兵驚恐萬狀，扔到武器，舉起雙手表示投降。駱駝騎兵一擁而上，將兩人撞翻在地上。

　　沒過多久，兩人被帶到了一個將軍模樣的壯漢身邊。壯漢有兩米多高，如同鐵塔般伫立。頭上纏著白布巾，非常傳統的沙民打扮，上半身則赤裸著，露出褐紅油亮的肌肉塊，以及猙獰無比，如同蜈蚣般爬滿胸腹的疤痕。

　　凶惡的氣息撲面而來，兩名偵察兵不由自主地顫抖著身體，彷彿眼前的不是人類，而是一隻洪荒猛獸。

　　「我！」壯漢用大拇指著自己，「蠍王，阿色多羅！」

　　聲音有如洪鐘，震得人耳膜發疼。龐大的威壓撲卷而來，讓人心驚膽裂，魂飛魄散。

　　「啊，啊啊啊！」

　　一名偵察兵驚嚇過度，連滾帶爬地向後逃離。

　　卻見壯漢一伸手，不知怎麽就抓住了偵察兵的腦袋，提起來，另一隻手握成拳頭，一拳轟出！

　　只聽見噗的一聲，拳頭帶著內臟貫穿身體，接著手臂一緊，啪嚓的一聲，將腦袋捏成了肉醬。

　　偵察兵的鮮血潑灑壯漢全身，猶如一尊嗜血魔神。

　　年輕偵察兵已經嚇得不行，整個人呆坐在地上，褲子濕了一大灘，直接就嚇尿了。

　　壯漢盯著對方的眼睛，伸出手，指著白虎城的方向，沈聲道，「回去告訴他們！」

　　「我們來了！」

　　接著他轉身吩咐手下，「給他一匹駱駝，讓他回去傳話。」

　　很快，這個被嚇到神經崩潰，目光癡呆的年輕偵察兵被綁上駱駝，鞭子一抽，駱駝嘶鳴著朝北方奔去。

　　差不多同一時間裡，陳興的車隊經過了一天一夜的擁堵，終於駛出了白虎城。

　　高速公路兩側的應急通道上，出現大批往回走的士兵。

　　沿途的車輛紛紛打開車窗，朝逆行的人群歡呼喝彩，並將各種零食飲料、麵包餅乾拋向他們。

　　從士兵們的作戰服上，很容易就能分辨出護國軍的標誌。他們都是從收音機裡聽到沙國入侵的消息，自願返回戰場的前護國軍戰士。

　　看到這樣的畫面，陳興的臉色有些複雜。因為護國軍，就是他下令解散的。

　　他不禁有些懷疑，自己的決定到底是不是對的？

　　或許他是德不配位，就像小學生拿著一把手槍。心智不成熟，缺乏社會認知的情況下任何決定都是危險的。

　　不，他是對的！

　　另一個聲音在腦海中響起，他們背叛了誓言，參與到宮廷叛亂之中，解散他們是唯一的選擇。

　　他用力地搖晃著腦袋，把繁雜的思緒清除出腦海。

　　人心情煩躁的時候，就想找點東西轉移注意力，於是他讓正在開車的小楊打開收音機。

　　聽聽新聞也好，不然都不知道最近的局勢變成什麽樣了。

　　「老，老大……」

　　小楊沒有去開收音機，臉部表情糾結，一副便秘的樣子，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幹什麽？」在陳興的逼視下，小楊畏畏縮縮地擰開了收音機。

　　一陣沙沙聲後，傳出了播音員的聲音。

　　「龍和電臺，正在播報午間新聞……」

　　「據最新民意調查，有八成國民認為，前丞相陳興解散護國軍是極端錯誤的決策！」

　　「有七成國民認為，陳興應該為沙國入侵負責！」

　　「數位資深時事評論員聯合宣稱，陳興應該為龍涎河混亂的局面負全部責任！」

　　「有民間團體呼籲，應該讓前首相陳興自殺謝罪……」

　　「我日他娘的！」陳興忍不無可忍，破口大駡，一腳踹爛了收音機。

　　現在他是軟柿子，誰都敢掐了。鬧內訌的是那群女人，卻讓他來背黑鍋。原因很簡單，那些女人個個權傾朝野，手握重兵，新聞媒體根本不敢得罪。

　　他現在失勢了，孤家寡人一個，不踩他還踩誰？什麽臭魚爛蝦全往他頭上倒，都快把他當成垃圾桶了。

第七卷　雙面之神　第一千零三十七節　斬龍

　　正當沙漠大軍越過泰澤拉國境線，向著紅國第二帝都白虎城挺進，於王國的另一側，十城邦之一的金獅城王宮的會客廳中，正在進行一場秘密會談。

　　一千七百多年前，有人在龍牙山脈的南端，一條溪流中發現了金沙。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大陸，並吸引了大批淘金者前來碰運氣。

　　如今的金獅城大約有五百萬居民，分散於龍牙山脈南部區域。他們大部分都是當年淘金者的後代，具有濃厚的開拓和冒險精神。

　　儘管山上的金礦已經枯竭，河流溪水中不再有金沙，這裡成了全龍涎河最偏遠、最貧窮的城市之一，但為了紀念先祖的榮光，他們把城邦的名稱由「廢礦地」改成了「金獅城」。

　　十城邦居民自稱為「西部人」，而當一個西部人嘲笑他人貧窮的時候，會說「他窮得就像一頭獅子」，這個俚語正是來自於金獅城。

　　明明已經窮得解不開鍋了，還自稱黃金獅子，實在可笑至極。

　　正所謂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礦脈枯竭的金獅城以傳統的巡山打獵、採集山貨和少量的種植業為主要收入來源，過著半原始半現代的生活。

　　城裡超過百分之六十的居民不會使用黑表，所以這次明網崩塌，金獅城是受衝擊最小的城市之一。

　　此刻，金獅城的會客廳裡只有兩道人影。

　　一個老成持重的中年男人和一個面容冷峻，眉宇間略帶煞氣的年輕人。

　　「城主，舊城那邊我已經談妥了，他們明天午後就會出兵。」年輕人說道。

　　眼前老成持重的中年男人，正是金獅城邦的統治者李耀龍。

　　十城邦之中，除白龍城邦擁有王族頭銜外，其餘九大城邦的統治者均被稱為「城邦之主」，簡稱「城主」，領世襲伯爵頭銜，無王族身份。

　　而這個言辭溫和，目光裡卻透著一股淩厲的年輕人，則是青國情報機要的首腦──「青丘之狐」林遠征。

　　「這麽著急？」李耀龍顯得有些意外，似乎對之前商量好的事情還有些猶豫。

　　「行動已經開始。」林遠征注視著金獅城主的眼睛，目光極具壓迫力，「請閣下的軍團，務必在明日黎明前趕到狼牙堡，與舊城部隊會師一處，發起進攻。」

　　「這……」李耀龍額頭冒汗，雖然早已計劃好，可是真到行動的時候，他又忍不住地感到惶恐。

　　「我們都知道……」林遠征收斂殺氣，用推心置腹的口吻說道，「這是唯一的路！」

　　「只有打開狼牙堡的通道，帝國的援助才能進入十城邦。」

　　狼牙堡、白鹿堡、雙子長城，以及龍牙山脈的天然屏障，構成了龍涎河西南面的防禦體系。千百年來，一直防範和抵禦大風谷地對面神山帝國的威脅。

　　林遠征的策略，就是策反十城邦中的舊城與金獅城，內外夾擊，一舉拿下狼牙堡，打通青國大軍進入紅國的通道。

　　「不要擔心……」林遠征輕撫著中年男人的肩膀，聲音柔和，充滿誘惑力，「你的背後是偉大的瑞嘉爾斯神山帝國。」

　　說到這裡，林遠征徒然拔高音量，「金獅李氏，終將躋身王族行列！」

　　聽到王族二字，李耀龍雙眼放光，難掩臉上激動神色。獲得王族的身份，是金獅李氏家族幾代人的夢想。既然馬蘭二十二世不願意給，北公主南皇后也不願意給，那就讓青國皇帝來給！

　　想到這裡，李耀龍握緊了拳頭。事到如今，也沒有多少選擇的餘地了。

　　要幹，就一幹到底！

　　「金獅軍團聽令，整裝，出發！」

　　半小時後，李耀龍親率大軍，從南面出城，直撲狼牙堡。

　　「嘀嘀嘀，滴滴，嘟，嘟嘟……」

　　部隊出發後沒多久，經由多層加密的摩斯電碼在金獅城發出，越過群山峻嶺之間的高大城牆，穿過荒蕪冰冷的大風谷地，投入大片茂密的山林之中。

　　[青狐來電，斬龍計劃第二階段成功，開始實施第三階段，拔除狼牙！]

　　「斬龍計劃」乃青國千年大計，寓意為斬斷紅國龍脈，竊取國運，壯大自身。

　　而這個計劃的核心，就是第四階段的「驅狼吞虎」，利用十城邦的獨立牽制紅國，形成巨大的緩衝地帶，徹底解決紅國的威脅。

　　當電報傳遍瑞嘉爾斯神山北端，原本寂靜無聲的山林響起了密集的機械摩擦聲。

　　齒輪轉動，液壓伸展，鋼鐵碰撞。伴隨著飛濺的火花，一個個機械巨獸從茂密的枝葉中探出身影。

　　頭部射出強光，在樹冠之上來回掃動，巨大的機械節肢高高抬起，然後重重地扎入地面，在茂密樹海中緩緩前行。

　　長條形的鐵皮身軀上，用繩索固定著大量物資，上面覆蓋著墨綠色的防水布。

　　青國人並不熱衷於改造地形，鋪設道路，而是將精力用在了如何提升在山林坡地的移動效率上。

　　修橋鋪路反而會失去神山天塹的防守優勢，不如大力發展合適山林地形的載具。

　　「山林行者」正是這一理念下的産物。由崇山工業開發並製造，大量裝備於神山守備軍。

　　山林行者的定位是人員載具，擁有六條巨大的機械節肢，將艙體抬高到樹冠之上，在山林坡地之間靈活行走。

　　艙體呈長方形，連同駕駛員在內能夠裝下兩個十二人小隊。從造型上看，像是一隻長腿甲蟲，因此又名「長臂天牛」。

　　夕陽之下，無數山林行者冒出樹海，揮舞著巨大的機械節肢，朝著山下的大風谷地緩慢挪移。

　　大部隊的後方，一架金色的山地行者在山林間行走。周圍十多架山地行者，隱隱有護衛之意。

　　金色的甲板上，站著一道亭亭玉立的身影。曲線柔和，寧靜而美好。

　　突然間，一陣山風吹過，帶起無數葉片飛向後方。少女輕輕撩耳，將吹亂的髮絲撥到耳後。

　　文靜的氣質，乾淨的臉蛋，水波盈盈的雙眸，不禁讓人想起鄰家的女孩，同桌的那個她。

　　彷彿一切美好記憶，都因為她的出現而到來。

　　「公主，起風了，回去吧。」

　　一個儒雅老者悄然落在女孩身後，將一件雪貂大衣披在柔弱的雙肩上。

　　「讓您擔心了。」女孩回過頭，朝儒雅老者露出歉意的微笑。後者微微頷首，表示是臣子的本分。

　　「可是……」

　　「這裡的風景很美，我想再呆一會兒。」女孩吐了吐舌頭，露出俏皮的樣子。

　　「不要太長時間。」儒雅老者一臉無奈地說道。

　　「嗯～」女孩高興地回過頭，望向夕陽下的樹海。

　　望著眼前純潔寧靜的背影，老者臉上的無奈漸漸被寵溺所取代。就算對方出身平凡，沒有高貴的血統，就算沒有皇帝的命令，沒有無法推脫的責任，他也願意抵上這條老命，用盡自己一切去守護這份美好。

　　同樣的夕陽之中，陳興的車隊抵達了三岔河城。

　　「老大，去哪？」

　　火咀小心翼翼地問道。他知道老大現在的心情非常不好，不敢隨便問話。

　　前方是三岔河城的地標建築──高聳入雲的自由貿易大廈。玻璃牆面反射著金色的餘輝，整棟建築金燦燦的，愈發地顯得地位不凡。

　　陳興望著大廈，發了好一會兒的呆，莫名奇妙地嘆了口氣，然後指著另一側道路說道，「去酒吧街吧。」

　　火咀露出異樣的目光，與駕駛位上的小楊對視了一眼，但兩人什麽話都不敢說，後者打過方向盤，將大巴車駛向陳舊破敗的老街區。

　　酒吧街是底層商販和傭兵的聚集地，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髒亂差加廉價。陳興貴為宰相，已經多少年沒有在這種地方呆過了。

　　但沒有人敢去問為什麽，聽老大安排就是了。

第七卷　雙面之神　第一千零三十八節　悍勇

　　DR2618-12-31，pm11:05

　　復蘇曆2618年的最後一天，距離新的一年還有一個小時不到。

　　儘管已是深夜，但白虎城的城牆上依然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無數白熾燈將黑夜照得如同白晝，大批工程車輛在寬達四車道的城牆上來來往往。

　　民衆不分男女老少，有的扛沙包、背彈藥，有的架機槍、堆牆垛，總之都在幫忙。

　　白虎城擁有全世界最高大、最堅實的城牆。經過兩千多年、上百次的修葺、擴建、加強，城牆高達三十米，底部最寬達五十米，牆頭十五米，可供四輛卡車並行。

　　總長度達六十公里，牆體由花崗岩和鋼筋混凝土分層澆築，固若金湯，即便舊時代的核彈也無法炸毀，乃是世界第一巨城。

　　因其高大宏偉，舉世無雙，被比喻成神話傳說中阻隔冥界和極樂之土的「嘆息之壁」。

　　之所以投入如此龐大的人力物力，建造如此巨大的城牆，是因為白虎城極其重要的戰略地位。

　　白虎城是紅國威懾整個紅土大陸的橋頭堡，但同時也是進攻紅國的橋頭堡。

　　一旦失守，進攻方就可以從三個方向進攻紅國，向北是狼牙堡，向西是雙子長城，向東是尼斯公國，其戰略上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站在城牆的塔樓上，朝下方望去，黑暗中火光點點，無數人影晃動著。

　　層層疊疊的戰壕向外擴散，直到沒入黑暗之中。

　　「我們是正規軍，為什麽不防守最有利的位置？」

　　一名士兵停下鏟土的動作，扭頭望著上方的城牆，似乎對上峰的安排有些疑惑不解。

　　「就因為我們是正規軍，才更應該把容易防守的位置留給民衆。」小隊長看了對方一眼，「難不成，還讓這群新兵蛋子擋在前面？」

　　「我明白了。」士兵用力地點了下頭，然後掄起鏟子，繼續挖掘戰壕。

　　戰壕的另一邊，一個年輕士兵興奮無比，手舞足蹈地對一個中年老兵吹噓著，「你知道嗎，剛才南宮公主握了我的手，對我說加油！」

　　「還有還有，南宮王子也在，他搭著我的肩膀，和我說笑話，就像老朋友一樣。」

　　「你可以想像嗎，我是一個見過公主和王子的人！」

　　中年老兵聽著聽著，突然嘆了口氣，然後掏出煙，靠在戰壕邊抽了起來。

　　「你是因為剛才小解，錯過了和公主會面，所以感到遺憾嗎？」年輕士兵安慰道，「或許還有機會的……」然後又強調道，「但我不敢保證！」

　　「你還是年輕了啊……」老兵抽了口煙，緩緩吐出。

　　「年輕？你什麽意思，我聽不明白。」年輕士兵一臉不解。

　　「這些王公貴族，平時連看我們一眼都懶得，現在卻這麽熱情，你不感覺奇怪嗎？」中年老兵嘆息道，「我看啊，我們很大概率是回不去了。」

　　「不可能吧……」年輕士兵有些不相信地說道，「上頭說了，我們只需要守一天，國內的援軍就會到達。」

　　「我們可是擁有兩位至尊的，沙狗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

　　「她們休戰了？」中年老兵滿臉疑惑，「我怎麽沒聽說過？是什麽原因讓她們放下彼此的成見了？」

　　「碰上外敵入侵，暫時和好了唄。」「你是聽誰說的？」「正常不是應該這樣的嗎？」年輕士兵天真地說道。

　　「這……」中年老兵有些無言以對，默默地抽著煙。

　　與此同時，戰壕的邊緣處，兩個士兵正低著頭，竊竊私語。

　　「你準備去哪？」一個士兵說著，眼睛不斷觀察四周，似乎在尋找逃脫的機會。

　　「我在東海望有個姑媽，或許能收留我一段時間。」另一個士兵說道，然後又問，「你呢？」

　　「我準備繞過紅岩火山，到新江戶去。」

　　「新江戶的物價很高吧，而且工作也很難找，像我們這樣的人很難在那邊生存。」

　　「實在不行就去活死人城，總比死在這裡的強。」

　　「憲兵走了。」「那還等什麽，跑！」

　　兩個士兵扔下鏟子，貓著腰爬出戰壕，朝漆黑的田野跑去。

　　像這樣的逃兵不在少數，憲兵根本管不過來，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其逃走。

　　許久過後，天邊浮現一抹白光，黎明即將到來。經過連夜奮戰，守軍的防禦工事基本完成。

　　城牆上堆滿了沙包，地面上的戰壕從橫交錯，延綿數十公里。

　　城市的對面，廣褒無垠的田野之中，出現了大批軍隊。

　　褐紅色皮膚的沙民騎著駱駝，沐浴在晨曦之中。大批運載著機甲的卡車跟在後方，發動機的轟鳴震耳欲聾。

　　隨身攜帶的收音機裡，正播放著大酋長薩拉丁九世的演講。

　　「我的兄弟姐妹們，在你們前方的，是我們曾經的故土，聖城尤加里斯！」

　　「一千七百年前，我們的先祖在這裡安家樂業，創造出了偉大的部落文明。」

　　「可是，野蠻貪婪的紅國人並不滿足於龍涎河水草豐滿的土地，把戰火帶到了聖城。」

　　「我們的城市被洗劫，帳篷被燒毀，我們的男人被殺死，女人被蹂躪，我們的大酋長被綁在火刑架上活活燒死。」

　　「先祖的血仇，我們不曾忘記。先祖的遺願，我們銘記於心！」

　　「奪回聖城，奪回我們的故土！」

　　「賽特之神已經降下預言，勝利必將屬於我們！」

　　「沙漠的勇士們，舉起你們的彎刀，讓世界再次顫抖吧！」

　　充滿激情和熱血的戰前演講徹底點燃了沙民的鬥志，發出震天戰吼，奮力策動駱駝衝鋒。

　　沒有宣戰，沒有傳統的火炮對決，一場規模浩大，慘烈無比的戰爭就此拉開序幕。

　　「為了聖城！」「為了榮光！」「格拉塔木萬歲！」「殺啊！」

　　頃刻之間，數十萬的駱駝騎兵衝向白虎城前方的戰壕，猶如萬獸奔騰，勢不可擋。

　　「沙狗來了！」「都別楞著，拿槍，給我打！」

　　白虎城的守軍剛放下鏟子，還沒來得及喘上幾口氣，就被迫拿起槍，朝瘋狂衝來的敵軍射擊。

　　戰場上槍聲四起，流火飛竄，子彈擦過駱駝騎兵的身體，劃出一道道藍芒。

　　「上黑鈦彈！」

　　隨著守軍指揮官下令，戰壕裡的士兵將分到的一匣子黑鈦彈塞入槍膛，朝敵軍射擊。

　　黑鈦彈頭對靈能護甲有特效，更容易擊穿防禦，殺傷本體。

　　一梭梭子彈爆射而出，在駱駝騎兵身上炸出大團藍焰。當黑鈦彈頭撞擊靈能粒子時，就會産生劇烈的爆炸。

　　強大衝擊力將大批駱駝騎兵掀翻在地，實力較弱的當場被打穿身體，斃命當場。

　　但這點傷害並不能阻止沙漠大軍的衝鋒，駱駝騎兵前赴後繼，踩踏著同伴的屍體前進。

　　下一刻，不計其數的駱駝騎兵衝進戰壕。第一批駱駝前蹄踏空，翻滾著摔進戰壕，沈重的身軀壓垮了大批守軍。

　　駱駝上的沙民飛撲而下，拔出彎刀砍向守軍。紅國士兵同樣悍勇，拔出戰術匕首迎擊。

　　狹窄泥濘的戰壕之中，雙方士兵扭打在一起，殺得血肉橫飛，哀嚎不斷。

　　頭頂無數駱駝騎兵掠過，彷彿腳下的不是溝壑，而是平地。沙民的瘋狂與彪悍在這一刻展現得淋漓盡致，不計傷亡，不計代價，哪怕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要在氣勢上壓倒敵人。

　　縱橫交錯的戰壕，延綿數十公里的防線，僅僅數分鐘內就被衝得七零八落。

　　守軍的陣地就像被蝗蟲啃食過的稻田，所到之處片甲不留。開戰僅二十分鐘，沙漠大軍就推進到白虎城城牆的三公里處。

　　泰澤拉的主力軍和重火力器械都集中在這裡，在強大的火力支援下，沙漠大軍的腳步終於慢了下來。

　　但這一切，僅僅是開始……

第七卷　雙面之神　第一千零三十九節　兵刃

　　正當沙國向白虎城發起進攻的時候，千里之外的狼牙堡也發生了緊急狀況。

　　「報告指揮官，大風谷地發現大股青國部隊！」

　　「數量多少！」狼牙堡指揮官臉色微變。上一次青國部隊在大風谷地出現，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沒有詳細數據，但規模至少，至少是集團軍群！」情報官聲音顫抖，難掩其臉上的驚恐之色。

　　「集團軍群！」狼牙堡指揮官猛地一下站起來，臉上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

　　所謂集團軍群，就是由數個集團軍構成的超大規模軍團，通常只有王國級別戰爭才會出現。

　　「你可是親眼所見？」狼牙堡指揮官目露凶狠，盯著眼前的下屬，沈聲道，「你應該清楚，在這種問題上，誤報軍情的後果！」

　　情報官面露決然，大聲道，「屬下願拿性命擔保，剛才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親眼所見！」

　　接著他並攏雙腿，立正行軍禮，鄭重地重複道，「報告指揮官，發現青國大部隊正在朝我方狼牙堡逼近！」

　　狼牙堡指揮官的臉色緩和下來，朝對方點了點頭，然後召集衆參謀，一同上城牆觀察。

　　透過軍用望遠鏡，遠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大片模糊的黑影。蠕動著，翻滾著，朝這邊緩緩移動。

　　即便看不清畫面，也能猜出是軍隊。

　　狼牙堡指揮官立即下令，向十城邦各大城邦發送電報，請求增援。

　　[青國大軍來犯，請各城邦火速增援！]

　　層層加密的摩斯電碼通過無線電波，傳向了十城邦各地。

　　「青國軍隊距離我方陣地還有十公里！」

　　「所有戰鬥人員、後勤人員，立即上城牆待命，隨時準備作戰！」

　　「見證吾輩忠誠勇敢的時刻到來了！」

　　「讓這群青國山豬嘗嘗我們的拳頭！」

　　「告訴它們，誰才是這片土地上的霸主！」

　　「十城邦萬歲！」「龍涎河聯合王國萬歲！」

　　激昂的口號聲中，狼牙堡守軍迅速衝上城牆，端槍架炮，嚴陣以待。

　　作為鎮守邊疆的士兵，從入伍那天開始就被反復灌輸「守土有責」的思想。守衛家園，用血肉之軀阻擋外敵的信念，早已深入他們的骨髓。

　　不需要太多的言語，決然氛圍就在士兵中彌漫開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地平線上的青國軍隊漸漸顯露出來。

　　橫風流竄的谷地之中，密如蟻群的裝甲車拖著滾滾煙塵，朝狼牙堡平推過來。山地行者收起節足，放下八個大車輪，就變成了重型裝甲車。

　　看著鋪天蓋地，宛如一道道鋼鐵洪流的青國大軍，城牆上的守軍士兵忍不住地吞咽口水。

　　在國家級軍團面前，狼牙堡的二十萬守軍顯得弱小無比，彷彿眨眼之間就會被青國這只龐然大物一口吞下去。

　　「報告指揮官，白龍軍方回應我方請求，增援將在二十小時內抵達。」

　　「報告指揮官，新加里軍方回應我方請求，增援將在七小時內抵達。」

　　「報告指揮官，舊城軍方回應我方請求，增援將在一小時內抵達！」

　　「報告指揮官，金獅軍方回應我方請求，增援將在一小時三十分鐘內抵達！」

　　……

　　來自十城邦各地的電報雪花般地飛入狼牙堡，給守軍士兵帶來了巨大的鼓舞。他們意識到，自己並非孤軍奮戰，他們背後有整個十城邦人民的支持。

　　然而，來勢洶洶的青國軍團，卻在距離狼牙堡五公里的地方停了下來。集結部隊，停頓休整，並沒有急於發動攻勢。

　　沒有了剛開始那種一鼓作氣，直搗黃龍的架勢，更像是站在遠處，舉牌示威的樣子。

　　「這群山豬在幹什麽？」

　　狼牙堡指揮官不由得感到疑惑。按理說，對面的指揮官如果想要進攻，現在正是狼牙堡防禦最薄弱的時候。

　　雖然在城牆和要塞的阻擋下，強攻會造成大量傷亡，但是延誤戰機，等這邊援軍趕到，進攻的代價將會更大，甚至有可能遭遇大反攻，輸掉整場戰爭。

　　正當狼牙堡指揮官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屬下來報，舊城和金獅城的援軍已經趕到，正在進入狼牙堡。

　　「舊城萬歲！」「金獅城萬歲！」

　　士兵們聽見援軍抵達的消息，忍不住內心的激動，大聲歡呼起來。

　　狼牙堡指揮官卻高興不起來，眉頭緊緊擰在一起。軍事指揮人員的自覺，讓他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

　　按道理來說，舊城、金獅城距離狼牙堡有幾百公里，增援不可能這麽快就到達。

　　可電報剛發出去不到半小時，兩個城邦的軍團就抵達了狼牙堡。

　　「難道是湊巧？」狼牙堡指揮官自言自語地說著，「湊巧在附近演習？」

　　一個軍團是巧合，難道兩個軍團還是巧合？

　　狼牙堡指揮官的臉色慢慢陰沈下來。

　　事出蹊蹺必有妖！

　　聯想到舊城、金獅城與青國的淵源，以及近年來兩個城邦對青國的曖昧態度，狼牙堡指揮官想到了某種可能性，猛然一驚，背部瞬間被冷汗浸濕。

　　他急忙轉過身，朝副官喊道，「關閉城門，不能讓他們進來……」

　　話音未落，腰上驟然一涼。

　　狼牙堡指揮官瞪大著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副官。

　　「呃，呃……」

　　鮮血從指揮官嘴角溢出，視線不由自主地朝下挪移，就看見一把匕首插在腰眼上，刀刃直沒柄處。

　　「你，你……」

　　指揮官顫抖地指著副官，艱難地說著。

　　「對不起，長官。」副官露出一個殘酷的笑容，「為了舊城的大業，只能請你……」

　　「去死吧！」

　　匕首猛地抽出，再狠狠地扎進去。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來回捅刺數下，狼牙堡指揮官的身體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與此同時，狼牙堡中來自舊城、金獅城的士兵，紛紛拔出匕首捅向身邊的同僚。

　　另一邊，大批舊城軍團、金獅軍團士兵湧入城堡，等守軍反應過來，已經被占據各處扼要，慘遭瘋狂屠殺。

　　就這樣，青國兵不刃血，輕鬆打通了紅國的西南通道。

　　作為紅土世界第一強國的千年王國，在一天之內同時被青、黃兩大王國進攻，一副大廈將傾，岌岌可危的勢態。

第七卷　雙面之神　第一千零四十節　沈淪

　　金色的餘輝灑在高大宏偉的城牆上，勾勒出一副殘酷而悲壯的畫面。

　　城頭上插著旗幟，旗桿東倒西歪，殘缺不全的布料在風中搖蕩著。

　　城牆下，硝煙彌漫，屍體堆積成山。

　　烏鴉盤旋於天空，發出嘶啞的鳴叫，卻遲遲不敢下來覓食。

　　焦黑的泥土中散落著黃橙橙的彈殼，以及無數分不清是肉塊還是臟器的粘稠物。

　　戰壕裡塞滿了屍體，橫七竪八地躺著，臉上還帶著死去前的驚恐。

　　戰場的每一寸土地，彷彿都被鮮血澆灌過。

　　從早上到傍晚，沙漠大軍發起了五次大規模進攻，以及上百次的衝鋒。

　　在堅定的戰鬥意志和城牆的保護下，泰澤拉軍民成功地阻擋了前四次的進攻。

　　而現在，是第五次的末尾……

　　戰場的某一處，一個數層樓高的戰爭傀儡正在緩慢前行。鐵皮包裹的身軀出現多處破損，露出裡面轉動的銅黃齒輪。

　　厚重的鐵靴跨過戰壕，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

　　龐大的身影剛挪過去了，堆滿屍體的戰壕裡就探出數個腦袋。

　　「沒有找到鐵魔的宿主！」

　　其中一個用望遠鏡的士兵說道。

　　鐵魔，戰爭傀儡的一種，機械魔靈屬，鐵皮外殼，內部機械結構，銅皮鐵骨，擁有極高的防禦能力，但和其他戰爭傀儡一樣，有行動遲緩的缺點。

　　「掩護我！」

　　只是一瞬間，幾個人中的領導者就做出了決定。

　　他是這個步兵連的連長，原本手下的幾百號人，已經只剩下個位數了。

　　但他依然沒有放棄戰鬥，望著剛從頭頂經過的鐵魔，握緊手中的戰術匕首，眼中亮起一團藍芒。

　　下一秒，連長如同一支離弦之箭，朝著鐵魔飛射而去。

　　與此同時，幾名隊友端起衝鋒槍，朝四周的沙國士兵掃射。

　　匕首泛起一層藍芒，刃部變得晶瑩剔透，如同一塊藍冰。

　　連長衝到鐵魔腳下，一躍而起，匕首扎進後腿的鐵皮中，身體懸掛在半空。

　　他的目光聚焦在鐵魔的腰部，那裡有一塊臉盆大的破損，露出大片冒著火花的機械零件。

　　鐵魔似乎覺察到異狀，扭動笨拙的身軀，想要將偷襲者甩下來。

　　四周的沙國士兵也注意到這邊的狀況，紛紛調轉槍口，朝掛在鐵魔身上的連長射擊。

　　「掩護連長！」「跟這群沙狗拼了！」

　　守軍士兵大叫著，衝出戰壕，朝敵國士兵衝鋒。

　　一梭梭子彈來回飛竄，雙方不斷有士兵倒下。

　　趁著手下的掩護，連長一鼓作氣，竄上鐵魔腰部，將捆成一團的集束炸藥塞進破口之中。

　　眼看御靈就要遭受重創，藏在暗處的宿主終於安耐不住地出手了。

　　只見一道紅芒劃破天際，朝著連長橫掃過去。

　　「熾熱光束！」

　　連長瞳孔一縮，周身泛起藍芒，一層無形的能量場在體表散開，然後雙臂交叉，試圖進行格擋。

　　「轟！」

　　紅芒一掃而過，碰撞的手臂部位發生劇烈爆炸，連長整個人都被掀飛到半空。

　　緊接著一聲巨響，鐵魔腰部炸出大團火焰，龐大的身軀嘎吱的一聲，向側面傾斜歪倒。

　　「該死！」

　　鐵魔宿主發出咒駡，兩指並攏，朝著戰場一揮，第二道紅芒爆射而出。

　　面對急速掃過來的熾熱光束，耗盡靈能的連長再無地抵擋之力，連人帶手臂被紅芒切成兩段。

　　胸部以上在空中翻滾，切口如同燒紅的碳塊，焦糊的肉味隨之而來。下半截身體孤零零地站著，一陣風吹來，倒了下去。

　　雖然殺死了對手，但鐵魔宿主也暴露了目標。

　　轉眼之間，城頭上射出數道藍芒，打在鐵魔宿主身上爆發出強烈的光團。

　　鐵魔宿主催動全部力量，支起護盾抵擋。但他只堅持了數秒，就被越來越多的藍芒擊穿，倒在血泊之中。

　　幾分鐘後，沙國的第五次進攻宣告失敗。撤退的號角聲中，頭纏白布的士兵如潮水般褪去。

　　憑藉厚實的城牆以及數十萬軍民的犧牲，白虎城守住了第一天。

　　夜幕降臨，空氣中的血腥味愈發地濃郁，揮散不去。

　　城牆上到處都是佝僂疲倦的身影，有的坐在地上，有的靠在牆邊，悲傷壓抑的氣氛彌漫著每一寸的空間，讓人呼吸都感到窒息。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唱起歌來。

　　歌聲淒美憂傷，彷彿訴說著家園的毀滅，親人的離別。

　　漸漸有人跟著唱起來，歌聲越來越大，傳遍了整座城市。

　　一種悲壯的氣息油然而生，彷彿道路已經走到了盡頭，前方漆黑一片，只有毀滅與寂靜。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沒有國內支援，白虎城堅持不到第三天。

　　人員和彈藥已經消耗了百分之八十。

　　明天就會破城，沒有一絲懸念。

　　面對著必死的絕境，人們反而看淡了生死，轉而追尋最後的慰藉。

　　那就是，守護國家的信念與榮耀！

　　此時，距離這裡數千公里外的三岔河城，遠離了戰爭的殘酷與喧囂，氣氛卻同樣的壓抑。

　　街區裡一片死寂，沒有平日的熱鬧和歡樂，一派國之將亡，大廈將傾的沈默。

　　小酒館裡，燈火昏暗，人們低著頭吃東西，只有餐具和盤子的碰撞聲和收音機裡的新聞播報。

　　[青國勢力入侵十城邦，雙子長城已失守]

　　[金獅城、舊城，宣布脫離龍涎河聯合王國，並向白龍城邦宣戰！]

　　[有相關人士指出，本次青國入侵可能與前首相陳興有關……]

　　「這都能扯到我頭上來？」正在吃飯的陳興停下動作，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收音機。

　　[下面是相關人士的采訪錄音]

　　[「當時我在新江戶開小攤，討生活，沒想到那天晚上給我整慘了……」]

　　[「後來我才想起，那個就是我們的首相大人，他帶的那個女的，能召喚蒸汽盔甲，一拳把我打得吐血了」]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百萬蒸汽鐵拳」]

　　[有證據表面，前首相曾經在新江戶與青國七公主趙若汐密會]

　　[兩人之間，是否藏著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但是一個國家的首相密會另一個國家的皇族公主，原因實在耐人尋味]

　　「老大，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你把青國公主睡了？」桌對面的小楊小心翼翼地問道。

　　「什麽叫睡了？」陳興氣不打一處來，拍著桌子駡道，「能不能想點兒好的，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老大，不管別人怎麽說，我都相信你。」小楊見陳興生氣，連忙安慰道。

　　「算了，不吃了。」陳興扔下刀叉，抱怨道，「連吃個飯都這麽累。」

　　「老大……」小楊目光閃爍，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有什麽話你就說！」陳興命令道。

　　小楊猶豫了一會兒，鼓起勇氣說道，「老大，要不你就認個錯吧。」

　　陳興一聽就火了，「我認錯？我認什麽錯！我跟誰認錯！」

　　「老大，你先別發火，聽我解釋，我就是看你一直不開心……」小楊陪笑著說道。

　　「所以你就想讓我更不開心？」陳興目光裡透著危險。

　　「我是想給你解決問題。」小楊弱弱地說道。

　　「解決問題？」陳興皺起眉頭，「解決什麽問題？」

　　「以前我女朋友不高興了，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麽生氣，我就跟她道歉，說我錯了，對不起，她就原諒我了。」小楊略顯自豪地說道。似乎胸有成竹，很有心得跟經驗。

　　「不是……」陳興有些楞住了，「你讓我去跟那群女人道歉？」

　　「你腦子是進水了嗎？」陳興忍不住駡道，「現在搞得整個國家烏煙瘴氣的人不是我，是她們！」

　　「我知道不是老大的錯，但就算不是我們的錯，我們也可以道歉啊……」

　　「你是什麽邏輯？」陳興感覺自己快無語了，「你覺得道歉就能解決問題嗎？」

　　「是啊，道歉就能解決問題，我以前就是這麽做的。要是女朋友不高興了，我就道歉，不行還可以下跪……」小楊自顧自地說著，一副很懂女人的樣子。

　　「弄塊洗衣板，跪在上面，女人就會心軟，會原諒……」

　　陳興抓著頭髮，感覺整個人快要抓狂了。他已經不知道如何跟對方溝通了。

　　旁邊的火咀和龐力眼看氣氛有些不對勁，互相使了個眼色，同時起身，一左一右地夾著小楊往外拖。

　　「楊助理，我們出來聊聊。」「別影響老大吃飯的胃口。」

　　「老大，你聽我說，只要道歉，道歉……」小楊的聲音逐漸遠去，酒吧裡恢復了安靜。

　　陳興捏了捏眉心，只感覺頭痛不已。

　　[白虎城最新播報，泰澤拉軍民傷亡已達八十萬人……]

　　收音機裡持續傳出新聞播報聲，一個消息比一個消息沈重。

　　與此同時，小酒館外面的街道上，路燈昏暗的轉角處站著兩個身斗篷的身影。

　　從身體線條上看是女性，一個高挑，一個健美。

　　一雙美目盈盈望著小酒吧裡透出的暖光，久久沈默著。

　　忽然身後傳來嘆息，「走吧……」

　　「主人沒有主動聯繫我們，就代表著他還不想見我們。」

　　「沒有男人願意讓女人看見自己落魄的一面，主人也比例外。」

　　「給主人留點兒獨處的空間吧。」

　　「嗯。」

　　高挑女人點了點頭，隨健美女人離開了街角。

　　夜色下，路燈依稀，長路漫漫。

第七卷　雙面之神　第一千零四十一節　死神

　　冰冷潮濕的晨霧之中，白虎城迎來了新的一天。

　　城牆上到處都是抱頭休息的士兵，頭盔和護身甲上沾滿了水珠。旗幟濕漉漉的，倒掛在旗桿上，顯得破敗蕭條。

　　一陣寒風吹過，城下的水霧逐漸散去，露出了傷痕累累的戰場。

　　壕溝裡堆滿了屍體，皮膚白得滲人。有些內臟暴露在外，被雨水衝得花白，看得人腸胃翻騰。

　　地面泥濘不堪，汙水混合著凝固的血塊、碎肉和臟器，分不清是泥土還是身體組織，畫面慘不忍睹。

　　昨晚後半夜突然下起了雨，讓原本已經糟糕透頂的處境變得更加艱難。

　　孤軍困守，傷亡慘重，彈盡糧絕，沒有援軍，再加上這糟糕的天氣，守軍士氣跌倒了冰點，距離潰散或許只有一次試探性的進攻。

　　所幸是冬天，後半夜又下了雨，屍體還沒有發臭，否則守軍在天亮前就崩潰了。

　　但濃郁的血腥味並沒有被雨水衝淡，反而變得更加濃烈，令人作嘔。

　　絕望的氣息彌漫在整座城市的上空，所有人都無精打采，行屍走肉般站在街邊，眼神空洞地望著天空，如死一般寂靜。

　　「我的臣民們……」

　　「我的兄弟姐妹們，我的父老鄉親們……」

　　「我是泰澤拉之主，王國南大門的鎮守者，南宮宣武！」

　　萬籟寂靜之中，收音機裡傳出一個莊嚴而平靜的聲音。

　　「今天，終將成為歷史……」

　　「我們生於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王國，擁有著與生俱來的高貴與勇敢。」

　　「當我們走出去，外國人看見我們的時候，他們會說，嘿，那是個紅國人，小心點兒！紅國人都很厲害，不要隨便招惹他們！」

　　「是的，我們無論走到哪裡，都會享受世人敬畏的目光。」

　　「作為一個紅國人而感到萬分自豪。」

　　「但我們都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平白無故的尊敬與畏懼。」

　　「這份榮耀，是我們的先祖，用他們的鮮血、眼淚和勇氣換來的！」

　　莊嚴而平靜的聲音停頓了一下，「是的，我們今天可以選擇……」

　　「選擇逃走，或是選擇留下。」

　　「但請你們記住，你們的身後是家園，是親人，是朋友，是血與火換來的榮耀！」

　　「留下來，或許會死在這裡，讓那一天早點兒到來……」

　　「沒有人可以永生，生命的歸宿永遠是墳墓。」

　　「但至少，我們會成為王國榮耀的一部分。」

　　「讓眼前這群沙狗，讓全世界的人類……」

　　「讓他們明白，誰才是真正的強者！」

　　「今天，我們終將成為歷史！」

　　低沈有力的聲音，充滿生死豪情的演說，重新燃起了白虎城軍民的鬥志。

　　人們大聲嘶吼著，王國萬歲，泰澤拉萬歲！

　　與此同時，沙國大軍之中，最奢華的軍帳內，八位沙國將軍站成兩排，伫立於大酋長面前。

　　大酋長臉色鐵青，沈聲道，「阿色多羅！」

　　「臣在！」赤裸著上身，胸口爬滿猙獰傷疤的壯漢單膝下跪，大聲應道。

　　「西瓦多羅！」大酋長再次點名。

　　「臣在！」白布帽上插著彩色翎羽，中間嵌著大顆藍寶石的中年男人單膝下跪，大聲應道。

　　「我，薩拉丁九世，以賽特之神的名義，以格拉塔木聯合王國大酋長的名義，命令你們！」

　　「一天之內，拿下白虎城！」

　　「是！」兩位將軍齊聲應道。

　　大酋長面色嚴厲，一字一句道，「我的耐心已經耗盡！」

　　「今天拿不下白虎城，你們就不用回來了！」

　　第一天的失利，讓薩拉丁九世怒不可遏。按照原定計劃，失去護國軍的泰澤拉，就像一頭沒了牙的老虎，只有挨宰的份。

　　卻沒想到，泰澤拉硬生生地擋住了五次進攻，讓沙國付出了上百萬的傷亡。

　　盛怒之下，薩拉丁九世派出沙國八大軍團之中的紅蠍和食腐鳥，以雷霆之勢，一舉拿下白虎城。

　　「蠍王」阿色多羅，「死神」西瓦多羅，兩位沙國傳奇聯決出擊，預示著戰爭進入最後也是最殘酷的階段。

　　天亮後不久，遠方的白霧之中，出現在一個高大的，宛如海市蜃樓的巨人身影。

　　穿透層層迷霧，可以看見是一個渾身纏滿綳帶的巨大木乃伊。

　　木乃伊的頭上戴著鑲滿寶石的王冠。閃耀的寶石，金燦燦的皇冠與腐朽糜爛的綳帶形成了鮮明對比。

　　只見巨大木乃伊緩緩轉身，面向高大宏偉的白虎城，深邃幽暗的眼窩中燃起兩團碧綠的火焰。

　　雙肩微微下垂，鼻孔中噴出兩道氣流，似乎正在排空肺部，然後猛地挺起胸膛，強大的氣流翻卷而上，湧向口鼻。

　　胸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然後張開腐朽的口腔，猛地噴出！

　　刹那間，無數黑色顆粒從口中噴出。定眼看去，竟然是拇指大小的黑色小蟲！

　　小蟲化作團團黑霧，朝著白虎城方向飛去。

　　城牆上的守軍呆呆地望著霧中的龐大影子，並沒有留意到黑霧的接近。直到蟲群飛臨上空，才聽到密集的嗡嗡聲。

　　「什麽東西！」「好像是蟲子！」

　　「啊！」「小心，這東西會咬人！」

　　一開始，士兵們並不在意。可沒過多久，就有人出現中毒反應。

　　從叮咬處到全身逐漸發綠，隨之而來的是嘔吐腹瀉，高燒不退，神智迷亂。萬能的解毒藥灌下去，沒有起到絲毫作用。

　　「是蟲子！」「小心不要被叮咬！」

　　然而，聚集而來的蟲子越來越多，即使用噴火槍也無法驅趕。

　　城牆上的指揮官意識到飛蟲的來源是迷霧中的龐大身影，立即下令飛行部隊出擊。

　　「第一、第二、第三空軍部隊，全體起飛，目標為迷霧中的巨大不明物！」

　　隨著指揮官一聲令下，城內機場，數千架小型浮空炮艇急速升空。

　　這類浮空炮艇的座艙與中型小巴相當，可攜帶一門中等口徑火炮或者兩門重機槍，以及八到十名操作員，作戰能力與大災變前的直升機相當。

　　相較之下，浮空炮艇的載重能力更強，裝甲更厚，造價更便宜，但是飛行速度和靈活性略低於直升機。

　　幾分鐘後，空軍完成了升空。千架浮空艇向地面投射出密密麻麻的陰影，飛速轉動螺旋槳，朝著迷霧中的巨大不明物飛去。

　　「發現目標！」

　　「目標疑似沙國超級御靈，僞神歐西里斯！」

　　「管它是什麽東西，裝上炮彈，給我打！」

　　「有點兒奇怪，為什麽超級御靈附近沒有常規部隊？」

　　「不，不對！」「等等，別開火！」

　　指揮官還沒來得及叫停，所有到位的浮空艇已經集體開火。

　　刹那間，槍炮聲響徹天地，無數炮彈和大口徑機槍子彈射向地面的巨大木乃伊。

　　「噗噗噗噗噗噗噗！」

　　炮彈和子彈穿透綳帶，射進木乃伊龐大笨拙的身軀。

　　土黃色煙塵從傷口處泄漏出來，在瘋狂射擊下彌漫天地。

　　「咳咳！」

　　吸入煙塵的士兵劇烈咳嗽，肺部彷彿有火焰灼燒，如同吞下燒紅的火炭，劇烈地疼痛。

　　「咳咳咳咳咳！」

　　這些人越咳越厲害，甚至有人開始咳血。

　　「小心，煙塵，煙塵有毒！」

　　「撤，快撤！」

　　當泰澤拉空軍發現倪端，掉頭逃離毒氣區時，已經折損過半。

　　上千架浮空艇失去了駕駛員，如同斷線的風箏，在空中飄蕩著，飛向未知的遠方。

　　趕到城牆上查看情況的南宮宣武，一眼就看見遠方霧氣中的龐大身影，瞳孔猛地一縮，認出了對方！

　　僞神，歐西里斯！

　　屬於沙國傳奇，「死神」西瓦多羅的超級御靈。

　　悄然無聲間，一隻黑色小蟲飛到南宮宣武腦後，露出尖銳的口器，猛撲上去。

　　「啪嚓！」

　　電芒一閃，黑色小蟲撞在藍色光膜上，瞬間化為灰燼。

　　南宮宣武看向身後，無數士兵抱頭鼠竄，躲避小蟲的叮咬。

　　他明白，該到自己出手的時候了。

　　電光火石的一念間，一個龐大的身影從天而降，凶煞無比的氣息頓時卷席天地。

　　一頭銀灰巨獸緩緩直立起來，龐大的身軀遮雲蔽日，讓人忍不住呼吸停頓。

　　灰白的毛髮在晨曦中銀輝爍爍，強壯的肌肉塊如同巨岩，絲毫不讓人懷疑，蘊含其中的拔山填海的偉力。

　　巨獸青面獠牙，面貌凶惡，兩對爪子又尖又長，充滿了凶暴的力量。雖然佝僂著背部，看起來像個駝背怪物，身形卻極其龐大，甚至比遠處迷霧中，宛如海市蜃樓的身影還要高上一截。

　　「泰澤拉萬歲！」「鎮南大公萬歲！」

　　城牆上的軍民歡呼起來。

　　那是泰澤拉的鎮國之神，比蒙巨獸！

　　「吼！」

　　只聽見一聲驚天怒吼，耳膜嗡嗡作響，比蒙巨獸一躍數百米，風捲殘雲地撲向迷霧之中的高大身影。

　　傳奇之戰，一觸即發！

　　與此同時，城牆上站立起一道道身影，無數空間裂縫橫空出世。

　　無數御靈從裂縫中走出，有缺骼膊少腿，電弧閃動，零件外露的機械魔靈，有盔甲破碎，拖著斷劍的不死者，有皮開肉綻，一瘸一拐的凶獸，有嘶鳴不斷，蹣跚前行的折翼猛禽。

　　即便傷痕累累，已到了強弩之末，他們也要追隨自己的王。

第七卷　雙面之神　第一千零四十二節　決戰

　　頭戴寶石皇冠的巨大木乃伊彎曲身軀，伸長脖子，無數黑色小蟲從滿是黃牙和汙垢的大嘴裡飛出，密密麻麻的膜翅鼓動聲讓人頭皮發麻。

　　纏著腐朽綳帶的巨大腳掌下，散落著大量浮空艇殘骸。不斷有彈藥殉爆的聲音響起。在那燃燒的殘骸之間，是成百上千，渾身發綠，中毒身亡的士兵。

　　在傳奇級別的力量面前，普通人的努力顯得極其微不足道。

　　而正當僞神歐西里斯肆無忌憚地釋放著毒蟲，試圖摧毀白虎城防禦的時候，天空驟然一暗，一個龐大的身影從天而降。

　　刹那間，腥風撲鼻，巨大木乃伊下意識地抬起頭，朝上方望去。

　　碧綠的幽火映照出鋒利的爪牙，凶煞的氣息猶如滔天巨浪，帶著天崩地裂的威勢拍下來。

　　那力量凶暴至極，彷彿一爪子下去，山巒都得破碎。

　　眼看巨大木乃伊的腦袋就要被拍碎，側方突然閃出一團黑影，勢如奔雷，一頭撞在比蒙巨獸身上。

　　只聽見轟的一聲巨響，身形龐大的巨獸被撞飛出去，如同翻滾的鐵球，在地上砸出數個大坑。

　　伴隨著一陣刺耳的抓撓聲，巨獸的兩隻爪子在地上刮出六道深痕，終於止住了去勢。緊接著，兩隻粗壯的後腿奮力一蹬，朝著偷襲的黑影撲殺過去。

　　「啪嚓！」

　　交鋒的瞬間，電閃雷鳴，電光映照出偷襲者的樣貌。

　　半人半蟲，極其可怖。下半身是赤紅的巨大蠍子，節足張牙舞爪，蠍尾翻卷，螫針讓人不寒而慄，上半身是強壯的男性，只有從腰部開始的半截身體。

　　粗壯的手上抓著一柄長叉，叉尖電弧跳動，蘊含雷電之力。

　　人面蠍身，正是蠍王阿色多羅的傳奇御靈，僞神塞拉斯！

　　比蒙巨獸的兩隻大爪子拍在叉柄上，蠍男雙手抵著。比蒙的力量更勝一籌，一點點地壓了下去。處於劣勢的蠍男突然下半身一扭，蟲軀帶動著蠍尾，如鋼鞭般抽向比蒙身側。

　　「噗！」

　　螫針狠狠地扎進比蒙肩膀，後者仰頭髮出痛苦的咆哮。聲如悶雷，震天動地。蠍男趁機退後，三對節足舞得飛快，瞬間拉開距離。

　　比蒙受創，愈發地狂暴起來，獸眼通紅，死死地盯著蠍男，兩條粗壯的後腿微微一沈，正要撲殺上去。

　　卻見蠍男抓著電叉，身體大幅度後仰，腰部猛地一挺，飛叉脫手而出。

　　「滋啦！」

　　飛叉帶著電弧，直奔比蒙胸口。

　　這一切只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比蒙來不及起跳，就被蠍男電叉命中胸口，攻擊直接被打斷。

　　下一秒，電叉釋放出高壓電流，比蒙渾身電弧亂竄，劈啪作響，龐大的身軀不由自主地向後倒退。

　　與此同時，躲在御靈後方的兩名傳奇強者出手了。

　　阿色多羅、西瓦多羅兩位沙國大將飛掠如梭，一左一右地攻向場內的鎮南大公南宮宣武。

　　只見南宮宣武一聲暴喝，渾身浮現厚重盔甲。虎頭在胸，雙龍在肩，龜殼在背，鳳雀畫袍，正是大名鼎鼎的四獸戰甲。

　　一雙鐵拳剛猛無雙，左右開弓，嘭嘭兩下擊飛了試圖逼近的兩位沙國大將。

　　「吼！」

　　比蒙發出震天怒吼，一把拔出扎進胸膛的電叉，反手擲出。

　　電叉夾帶風雷，狂奔而去，目標卻不是最近的蠍王，而是遠處正在釋放毒蟲的巨大木乃伊。

　　「噗嗤！」

　　只見一道金芒貫穿戰場，輕而易舉地擊穿了毫無防備的歐西里斯。

　　後者發出不知是痛苦還是憤怒的嗚鳴看，龐大的身軀在電叉慣性的帶動下，向後摔倒。

　　土黃色的毒煙從綳帶的創口湧出，短短幾秒之內彌漫四周，伸手不見五指。

　　旁邊的阿色多羅眼見自家的電叉傷到同伴，急忙命令蠍男收回武器。

　　蠍男念著晦澀難懂的咒語，電叉急速震動，化作一道流光飛回手中。

　　「南宮宣武是蓋世豪雄，值得我們全力出手！」阿色多羅朝西瓦多羅喊道。

　　後者點了點頭，凝神蓄力，全力催動僞神歐西里斯。

　　巨大木乃伊從地上爬起來，沒有再釋放毒蟲，而是高舉纏滿綳帶的雙手。

　　只見祂手腕並攏，掌心向上，彷彿托著什麽東西。

　　光線驟然暗下來，彷彿有什麽東西正在吸走陽光。一股漩渦氣流自腳下升起，帶著無數星輝飛向頭頂，凝聚成一個古老的甕瓶。

　　甕瓶上雕刻著古老的畫像，似乎是木乃伊的製作過程，剖心挖肺，將內臟裝入容器之中。

　　甕瓶的存在只持續了一瞬間，然後「砰啷」的一聲，碎成無數金沙，融入巨大的木乃伊的身體中。

　　「嘩啦啦……」

　　綳帶鬆弛，一條條地落下，露出裡面金光閃閃的盔甲。

　　一對金色光羽張開，猶如掙脫蟲繭束縛的蝴蝶，綻放絢麗的光彩。

　　通體金甲的大天使緩緩升起，猶如初升的旭日，耀眼奪目。

　　緊接著，大天使拔出寶劍，雙翅一震，貼地疾飛，與蠍男同時攻向比蒙巨獸。

　　沙國兩大僞神全力出手，氣勢滔天，能量風暴平地刮起，雷聲陣陣。

　　「老夥計，該我們了！」

　　南宮宣武沈聲說道。感受到宿主的決心，比蒙巨獸張開雙爪，仰天嘶吼。

　　獸眼紅芒爆發，灰白的毛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染上了一層血色。

　　嗜血狂暴！

　　就在這時，寶劍和電叉，雙雙而至。

　　渾身血紅的比蒙巨獸鼓起胸腔，悍不畏死地撲了上去。

　　劍鋒和電叉同時插入胸膛，比蒙咆哮著，一爪拍飛大天使，接著奮力一甩，抽飛了蠍男。

　　沙國兩大僞神幾乎是同時被擊飛，鋒利粗大的爪子在蠍男胸口留下了三道血痕，在大天使的盔甲上留下三道深可見肉裂痕。

　　胸口插著兩把武器的比蒙狂暴無比，並沒有像剛才那樣拔出來，而是直接撲向對手，兩隻爪子瘋狂拍擊。

　　一時間，竟然打得沙國兩大僞神節節敗退，不敢觸其鋒芒。

　　「大公，我們來了！」

　　「殺啊！」

　　後面的御靈大軍趕到，悍不畏死地向沙國兩大僞神發起衝鋒。

　　雖然都是些殘破不堪，受了重傷的御靈，但勝在數量足夠龐大。

　　冒著電火花的機械魔靈和獸靈狂奔而來，用身體撞擊蠍男，折翼猛禽從天空俯衝而下，發動自殺性攻擊。

　　蠍男揮舞著電叉，捅穿衝上來的機械魔靈。蠍尾快如鋼鞭，掃飛身後的不死者。但下一秒，卻被猛禽的自殺性攻擊啄穿了一顆眼珠子。

　　正所謂螞蟻多了連大象都畏懼，在御靈大軍瘋狂的自殺性攻擊下，僞神塞拉斯疲於招架，節節敗退。

　　而另一邊，陷入嗜血狂暴的比蒙巨獸追著歐西里斯猛打，完全是一面倒的架勢。歐西里斯身上盔甲多處破碎，傷痕累累，要不是完全形態可以飛行，早就被巨爪拍飛了腦袋。

　　除了御靈在打，人也在打。

　　南宮宣武和沙國兩大將軍纏鬥在一起，從地上打到天上，從天上打到地下。

　　阿色多羅與西瓦多羅各自召喚出聖域武裝，戰力暴漲。

　　雖然南宮宣武以一敵二，但是有本國強者的幫助，等於是一個傳奇強者加上一群聖域強者對抗兩個傳奇強者。

　　一時間，雙方打得難分難解。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泰澤拉一方的劣勢逐漸擴大，不斷有聖域強者被擊殺，御靈被毀滅，敗亡只是時間問題。

　　可即便如此，薩拉丁九世也沒有等下去的耐心。

　　雙方激戰正酣，地面上突然出現一道拱起，以極快的速度向戰場從來。

　　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對手身上，並沒有注意到這突如其來的異變。

　　「沙沙沙……」

　　細密的聲音由遠至近，彷彿有什麽東西在土層裡飛速移動。

　　下一個時刻，比蒙巨獸咆哮著拍飛了大天使的武器，爪子向下一掏，穿透金甲，刺入腹部。

　　大天使發出痛苦的哀嚎，扇動翅膀想要飛走，卻被比蒙攔腰抱住，龐大的收縮力自腰部傳來，骨頭被勒得咯咯作響。

　　大天使拼命掙扎，想要掙脫束縛。就在這時，比蒙巨獸背後土泉爆發，兩道寒芒筆直地插下來。

　　「噗噗！」

　　兩把長刀刺入比蒙背部，出手極其狠辣，直沒刀柄。遭到致命傷害的比蒙發出震耳欲聾的哀嚎，強忍著劇痛，一把甩開歐西里斯，輪圓手臂，反身揮向偷襲者。

　　身後偷襲者卻靈活無比，身輕如燕，腳尖輕輕一踮，便已退後數百米。

　　定眼看去，竟然是隻半魚半蛇的怪物。

　　頭部像魚，腦後長著扇形腮，頸部以下是女性身軀，擁有兩條細長的手臂，各自抓著長刀，渾身長滿鱗片，運動時有細小的沙子滑落下來。

　　「阿莎西羅，你來幹什麽！」阿色多羅面露怒容，朝著沙塵彌漫之處喊道。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他很清楚。

　　這只鑽地偷襲的御靈，是蝰蛇軍團的將軍，「沙蛇」阿莎西羅的御靈，僞神「伊西斯」。

　　「還不是因為你們兩個廢物……」

　　風沙中傳來嫵媚輕佻的聲音。

　　「這麽長時間都沒能拿下白虎城，大酋長的耐心早就耗盡了。」

　　一個曲線妖嬈的身影從風沙中走出，身材高挑，蛇腰如水，臀肉豐腴，一步一顫。臉上掩著半透明的面紗，傾城的容顔若隱若現。

　　「你！」面對女人的嘲諷，阿色多羅怒髮衝冠。旁邊的西瓦多羅連忙拉住同伴，免得對方做出不理智的行動。

　　「大敵在前，先破了城再說！」

　　阿色多羅壓住怒火，重新面向南宮宣武。

　　沙國出動三位傳奇，只是對付一個鎮南大公，對他們來說是奇恥大辱。

　　陷入絕境的南宮宣武露出了輕蔑的神色，「來吧，三個一起上。」

　　「沙國傳奇，不過如此！」

　　身後的比蒙巨獸掙扎著站了起來，張開巨爪，朝對面的敵人發出震天咆哮。

　　泰澤拉的聖域強者緩緩聚攏過來，儘管身形搖晃，依然站在南宮宣武的兩側。

　　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決然之色。沙場裹屍，雖死猶榮。

　　「王國萬歲！」「泰澤拉萬歲！」

　　伴隨著高亢的戰吼，泰澤拉守軍發起了最後的衝鋒。

　　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爭，從一開始就知道結局。

　　但人類歷史上，並非所有戰爭的目的都是為了勝利。有些時候，只是為了告訴他們的敵人，想要侵犯他們的家園，那就從他們的屍體上踏過去！

第七卷　雙面之神　第一千零四十三節　屠城

　　復蘇曆2619年的第一天，歷史翻開了新的一頁。

　　這是十七個世紀以來，紅國最恥辱的一天，也是沙國最輝煌的一天。

　　白虎城，大破！

　　下午一點，隨著鎮南大公的隕落，泰澤拉的高級戰力的死的死、散的散，高大宏偉的城牆再也阻擋不了沙漠大軍的腳步。

　　超過兩百萬的守城軍民葬身沙場，餘下的再無鬥志，丟盔棄甲，四散逃亡。

　　城門一倒，沙漠大軍猶如蝗蟲過境，瘋狂地湧入城市，四處燒殺搶掠，屠戮平民。

　　除了一些稍有姿色的年輕男女被送去軍營，供軍官和部落首領們玩樂，其餘的不論男女老幼，一律押到大街上，排隊割喉放血。

　　僅僅一個下午，遇害平民就達五百萬人，數量極其驚人，平均每一個沙民就會殺死一個紅國人。

　　整座城市都在燃燒，車輛、大樓、民宅、工廠，爆炸聲此起彼伏。

　　街上的屍體堆積成山，血水順著街邊的井蓋流入下水道，血腥味濃得化不開。

　　大部分都是紅國平民的屍體，小部分則是在反抗中被殺死的沙民。

　　濃郁的血腥味刺激著大腦神經，讓原本就凶殘成性的沙民變得更加瘋狂，彷彿一群享受鮮血盛宴的狂徒，在城市中四處翻找，捕殺獵物，顯露出一種病態的興奮。

　　可屠城的沙民之中，卻有一個人例外。善良的天性讓他對苦難中的紅國民衆産生了同情，於是他來到大酋長面前，懇求對方下令停止屠殺。

　　這人正是沙海傳奇，麥克羅羅。

　　「我們仇恨的對象應該是紅國的權貴，而不是無辜的民衆。」

　　正在大開慶功宴的薩拉丁九世放下黃金酒杯，注視著眼前的傳奇強者。

　　喧鬧的聲音立即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兩人的身上。

　　麥克羅羅昂首而立，並沒有感到心虛或者是難堪。

　　等全場安靜下來，薩拉丁九世先是環視了一眼，然後面向麥克羅羅，緩緩問道，「我的沙漠雄鷹，麥克羅羅……」

　　「在一千七百年前，這群紅國豬玀入侵聖城的時候，它們做了什麽？」

　　面對大酋長的質問，麥克羅羅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

　　「我來回答你。」薩拉丁九世緩緩站起來，用平靜卻充滿憤怒的聲音說道，「它們洗劫我們的家園，燒毀我們的帳篷，殺死我們的男人，蹂躪我們的女人！」

　　「為了討好它們的神明，就把我們的大酋長綁在火刑架上，活活燒死！」

　　薩拉丁九世張開雙臂，仰望穹頂，「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賽特之神賜予的正義復仇！」

　　麥克羅羅沈默好了一會兒，縱然背後的目光有些灼人，但在信念的驅使下，還是硬著頭皮，勸說道，「我小的時候，祖父總是對我說……」

　　「沙漠是殘酷的，卻也是包容的。」

　　「大災變的出現，改變了世界，也改變了我們。」

　　「或許我們該用新的角度去看待歷史的傷痕……」

　　「歷史不會被遺忘！」薩拉丁九世粗暴地打斷麥克羅羅，並下了逐客令，「我不想再聽一個懦夫的勸誡，你可以走了！」

　　話音落下，坐在兩邊的阿色多羅和西瓦多羅站了起來，雙手抱胸，用冰冷的目光注視著麥克羅羅。

　　肅殺之氣頓時充斥整個營帳，麥克羅羅面朝大酋長，躬身請求道，「我只說一句話。」

　　薩拉丁九世點了點頭。

　　「放任如此大規模的平民屠殺，會不會遭到人類生存委員會的反對和制裁？」

　　「王國的事務，用不著你這個懦夫來操心！」阿色多羅粗聲粗氣地說道。

　　薩拉丁九世面露沈思，對阿色多羅做了個停止的手勢，然後面向麥克羅羅，說道，「你的意見我知道了。」

　　「我會考慮。」

　　「現在，如果你想參加到宴會來……」薩拉丁九世語氣變得溫和，做出邀請的姿勢，「我的沙漠雄鷹，麥克羅羅，請隨意坐下，享受勝利的歡愉。」

　　「但如果你沒有心情，我也尊重你的決定。」

　　「感謝大酋長的美意。」麥克羅羅躬身行禮，「在下有些不舒服，先行告退了。」說完，他便離開了營帳。身後的歡聲笑語再次響起。

　　與此同時，金獅城的宮殿中，正進行著一場秘密會面。

　　會客廳裡坐著一男兩女，男的英俊帥氣，女的賞心悅目。

　　這三人分別是「青丘之狐」林遠征，青國七公主趙若汐和東大陸第一美人，騰龍議會特使，楚國帝姬楚含玉。

　　「怎麽，騰龍議會也想對十城邦插一手？」林遠征神色淡然地看著對面的楚含玉。

　　後者紙扇一開，輕輕扇動，頓時香風撲鼻，眼中帶著三分笑意七分嬌嗔說道，「林部長怎麽把話說得這麽難聽。」

　　「我們是來幫忙的，不是來搶食的。」

　　談話的主要是林遠征和楚含玉兩人，趙若汐目光離散，顯然注意力沒放在這裡。

　　「那就請楚帝姬說明，騰龍議會到底想要在這場戰爭中得到什麽？」林遠征注視著對方的眼睛，神色認真地說道。

　　楚含玉身體緩緩前傾，盯著對方的眼睛，朱唇輕啓，吐出兩個字來，「平衡。」

　　林遠征思考了幾秒，說道，「如果騰龍議會是擔心本國會借機吞併十城邦，擴大勢力，我想大可不必。」

　　「我們的戰略目標是讓十城邦獨立，或者分裂成兩個國家，形成緩衝地帶，以削弱紅國對本國的威脅。」

　　「那我們現在的目標是一致的。」楚含玉拿起酒杯，向對方致意。

　　接著兩人隔空碰杯，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楚含玉話鋒一轉，說道，「我有個想法。」然後她強調道，「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與騰龍議會無關。」

　　「什麽想法？」林遠征順著對方的話問道。

　　「讓馬蘭四皇子喬安入主十城邦，建立國家，這個想法怎麽樣？」楚含玉的態度看似隨意，內容卻十分驚人，以至於林遠征不敢輕易回答。

　　他反復用目光徵詢七公主，可對方的注意力卻不在這裡，根本得不到回應。

　　面對如此敏感的問題，林遠征選擇了最保守的回復，「趕走獅子又引來老虎，這樣做並不符合本國的利益。」

　　「好吧，我只是隨口說說，不要放在心上。」楚含玉神色隨意地把玩著扇子，彷彿真的只是隨便說說。雖然她做足了戲份，可是目標觀衆卻絲毫不在意。

　　此刻趙若汐&諾娃的心思，全部都放在怎麽通過十城邦的戰爭引起陳興的注意，從而恢復兩人的聯繫。

　　現在她和族群失去聯繫，雖然有著青國公主一半的人格，卻不是原來那個趙若汐。她感到迷茫，有些進退兩難，不知所措，所以她迫切需要與同樣來自異世界的陳興交流，重新尋找自我。

第七卷　雙面之神　第一千零四十四節　陰暗

　　「小仙兒，這麽多的錢，你是從哪里弄來的啊？」

　　「該不會是偷的吧？」

　　「仙兒姐姐，你就跟我們說嘛，不然我們用得不安心。」

　　三岔河城一個偏僻的小酒吧裡，七八個村民打扮的青年男女正圍著一個女孩，七嘴八舌地問著。

　　女孩也是村民打扮，頭上綁著花布頭巾，但比起一般女孩多了幾分姿色，皮膚白晰，笑容甜美，胸部頗有規模，按照某人的標準，有個七十來分的野花之美。

　　「小仙兒，你必須告訴大夥，這個錢是怎麽來的，不然大夥用得心裡不安。」一個男青年嚴肅地說道。

　　眼看大夥都認真起來，女孩只好擺了擺手，「好啦好啦，別亂猜了，就是平時賣包子存下來的。」

　　「賣包子掙的？」

　　「不可能吧……」

　　「一銅板三個的肉包子，這得賣多少個才行啊？」

　　「我們這八個人的裝備，槍、子彈、護身甲、補給品，加起來也有小兩千了吧？」

　　「小仙兒，你的錢到底是哪來的啊？」

　　「該不會瞞著我們，做了什麽壞事吧？」

　　「你放屁，小仙兒這麽善良，怎麽會做壞事！」

　　「大哥你知道的，我不是這個意思，大夥就是擔心小仙兒。」

　　「仙兒姐姐，你就說嘛！」

　　衆人圍著女孩鬧騰，女孩似乎被問煩了，臉色一寒，拍著桌子叫道，「別吵了！」

　　「就是我賣包子掙的，信不信隨你們！」

　　「怕這個錢髒的，就把東西還給我！」

　　「我拿去退了，還能多買幾件漂亮衣裳！」

　　給女孩一吼，一衆年青男女都蔫了，耷拉著腦袋不敢回嘴。

　　「小仙兒，大夥只是關心你。」

　　「我知道……」女孩的聲音變小了，「我知道你們是關心我……」她眼簾垂了下來，彷彿有些不知所措。

　　「我只是，只是……」她抓著自己的衣領，不知為什麽，眼角溢出了晶瑩的淚花，「我只是，不想讓大家空著手去冒險。」

　　「那樣，那樣太危險了。」

　　見女孩流淚，一衆年青男女都閉上了嘴巴。他們面面相覷，神色都有些著急，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安靜了好一會兒，一個村民打扮的女孩說道，「大夥都別問了，小仙兒肯定有自己的難處。」

　　「麻花說的對，大夥都別問了，我們要相信小仙兒。」

　　「嗯嗯，無論小仙兒做什麽，都是為了大家好！」

　　「小仙兒是我們的帶頭大姐，不管她做什麽，我們都應該全力支持！」

　　「狗娃說得對，我們全力支持小仙兒！」

　　「耶，小仙兒萬歲，肉包子萬歲！」

　　見大夥表示理解，女孩噙著眼淚，一個勁地鞠躬道謝。

　　酒吧陰暗的角落裡，一雙眼睛正注視著這群年青男女。

　　一口烈酒入喉，臉上露出了落寞的表情。

　　這個暗中觀察的人，正是陳興。昨天晚上，他用兩千金幣買走了這個被同伴們稱作「小仙兒」的女孩的初夜。

　　除了一時興起的欲望，還有某種陰暗的心理。或許是自己過得不好，也想看別人的痛苦。

　　不難看出，這些人都是從山村裡出來的，想要闖蕩一番事業的熱血青年。其中幾個男的都對小仙兒流露出愛慕的神色，將其奉為女神。

　　或許是最近過得太壓抑，心情太糟糕，被收音機裡各種辱駡，出於某種報復性的心理，陳興就想看別人夢想破碎。

　　按照他的劇本，女孩獻出初夜，一夜暴富，很快就會被金錢腐蝕，淪為他的玩物。

　　出來闖蕩，不就是為了錢嗎？至少他當年就是這麽想的。整一大筆錢，從此過上紙醉金迷的生活。

　　女孩是這群熱血青年的核心，沒有她整個團隊就會分崩離析，黯然退場，回到村裡繼續耕田打獵，了此一生。

　　然而，劇本的走向卻出乎他的意料，甚至跟他想的完全相反。女孩並沒有獨享初夜換來的巨款──對她這樣出身的村民來說，兩千金幣無疑是一筆巨款，足夠在二三線城市買套房子，過舒服的生活。

　　但是她沒有這麽做，而是用這筆錢購買冒險所需的傭兵裝備。

　　而且，她也沒有回來找他，用身體賺更多的錢。

　　不知為什麽，看著女孩臉上純真的笑容，他竟然有些嫉妒。

　　或許，這就是夢想的味道。

　　他想起了一位哲人說過的話，擁有夢想的人，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是的，他已經夢碎了。

　　什麽傭兵立國，早就淪為笑話了。他現在的名聲臭到狗都不願聞，猶如過街老鼠，全國上下沒有一個電臺不是在駡他的。

　　天天駡，二十四小時駡，感覺就快被口水淹死了。

　　試問這樣的身份，還有什麽威信，拿什麽去立國？立的是傭兵國還是垃圾國？

　　夜漸漸深了，客人陸續離去。那群年青男女也相繼離開，只剩下女孩一個人坐在那裡，似乎正在發呆。

　　陳興離開角落，坐到了女孩對面。

　　看見他，女孩的表情立即變得生動起來，帶著些許意外，些許羞澀，還有些許希冀。

　　「先生，晚上好！」女孩朝陳興頷首行禮。

　　「今晚怎麽樣，還來陪我嗎？」陳興開門見山地問道。

　　女孩臉色一紅，下意識地左右張望，似乎擔心被同伴看見，然後略微猶豫了一下，問道，「多少錢？」

　　陳興笑了笑，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女孩下意識地問道。以她對紅燈區的瞭解，或許初夜值兩千，但之後肯定就沒有這麽多了。而且兩千的初夜也是天價了，她曾經打聽過，像她這樣姿色的女孩，初夜也就是兩百金幣封頂。

　　「五萬。」陳興面無表情地說道。他就不信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不被金錢和權力腐蝕的女人。他身邊的女人不說個個都是這樣，但除了見月蒼蓮和蘇娜，基本上都是沒跑的。

　　但其實，見月蒼蓮是因為宮廷女僕的約束，蘇娜則是沒有接觸過社會，或許同等條件下，她們未必能像現在這樣。

　　他原本以為翠麗絲會是個例外，對他抱有純粹的感情，但現在看來，是他想多了。

　　真到了利益衝突的時候，該怎麽地還是怎麽地。要不然，他也不會淪落到現在這種境地。

　　反正他有的是錢，國庫在他手裡，少說也是千萬級別的，玩弄一下人性又怎麽了？

　　「五，五萬！」女孩面露震驚，有些不可置信，但之後卻像是想通了，微微一笑，說道，「先生，我不認為我值這個錢。」

　　「我覺得你值，你就值！」陳興說道。

　　女孩有些疑惑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女孩突然說道，「我知道你是誰了！」

　　陳興楞了一下，隨即瞳孔一縮，透出警惕的目光。

　　難道他的身份被發現了？

　　他現在頭髮亂糟糟的，身上的衣服也是半個月沒洗，加上他相貌本就不起眼，在這種偏僻廉價的小酒館，應該沒有人能認出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丞相大人。

　　女孩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指著他說道，「你一定是位好心的大老闆！」

　　陳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道，「你是第一個敢給我發好人卡的女人。」

　　女孩抿嘴一笑，露出幾分媚態，接著說道，「我們鄉下女人不會說話，說錯了什麽請老闆多多包涵。」

　　「怎麽樣，今晚？」陳興繼續問道。

　　「老闆要是真的不缺錢，給我五百就好了。」女孩張開一隻白晰的手掌，說道。

　　「五萬。」陳興重複道，然後又補充了一句，「包你十年。」

　　女孩表情一滯，大約思考了十幾秒，就拒絕道，「我過幾天就要走了。」

　　接著，她起身鄭重地行了一禮，語氣真誠地說道，「老闆，我真的不覺得自己值這個價錢。」

　　「或許您是一時興起，但玩多幾次，您肯定會厭倦的。」

　　「像我這樣的女孩子，隨處都有，以您的實力，天天玩新鮮的都可以。」

　　「我不貪心，我們的錢只要夠買裝備出發就行了。」女孩露出憧憬的表情，「我們從小生長在村子裡，夢想就是有一天能走出大山，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新江戶的煙花，神山的日出，沙海的孤煙，雨林的世界樹，安第斯的七色花，海裡的大鯤，我們都想去看看。」

　　「所以，很抱歉，先生，我沒法陪你。」女孩歉意滿滿地說道。

　　「但還是要謝謝你，謝謝你這麽看得起我。」說完，女孩再次鞠躬行禮，對陳興表示感謝。

　　陳興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他再一次被拋棄了，這次還是個小村姑。

　　沈默了許久，女孩茹茹諾諾地說道，「先，先生，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陳興沒有回答，算是默許了。女孩轉過身，離開了酒吧。

　　臨出門前，她忍不住回過頭，眼中閃過一絲留戀。或許是金錢的誘惑，又或許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不過這份眷戀很快就被堅定所取代，推開門走了出去。

　　「老大，你看誰來了！」

　　沈浸在患得患失之中，背後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陳興抬起頭，對上了火咀的目光，接著向一側平移，落在了一個穿著斗篷的男人身上。

　　對方掀開頭套，露出一張鬍子拉雜，頽廢中透著帥氣的臉。

　　「你怎麽來了！」陳興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又黯淡了下去。

　　他鄉遇故知的欣然，並不能衝淡他內心的憂愁。

　　來的不是別人，而是一直駐守在巨蜥城的遠征軍參謀部的林詩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