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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0 08:24:47

卷八 建康縱橫 第十三節 雄兵百萬

建康城朱雀道是入城的一條大路,因此修的是極其奢華坦蕩,三丈寬的路面鋪的是上佳的青條石板,因為年數久遠,路面磨的滑不留手,若是一只鳥從上空看上去,陽光下的朱雀大道直如如建康大城一條閃閃發光的大河,不同只是這河上穿行不息的不是船只而是車水馬龍。

王天逸就坐在大道邊離城門不遠處建築的蔭涼里,脖子僵硬的扭向城門方向,眼睛瞬也不瞬的盯著進城的車馬流,但眼里的失望之色就如同這青石路面反射的正午陽光,唰唰的閃動不停。

他不是一個人,是在一群人中間,那是他的屬下錦袍隊,不同的是其他人連城門都不看了,排成一排的他們象極了一群吃飽了曬暖的無聊憊懶漢,地位高有椅子做的人東倒西歪的縮在椅子里,用武林高手才有的柔軟軀體在椅子圈里擺出各種匪夷所思的姿勢;地位低沒椅子坐的人仿佛也忘了現場還有王天逸這種魔鬼一般的頭目存在,象一口氣扛了幾百包麻袋的苦力一般身體打著擰蹲在椅子后面,用手指在地上泥土里劃著圈,如同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小童時代,更有的人甚至沈沈睡去,比如王天逸一左一右兩人已經發出了鼾聲,左邊是長樂掌櫃劉三爺,右邊是昆侖先頭使節左飛。

“各位客官,您們還在這里呀,我要收攤了,看各位一直還沒進食,包子還剩幾籠要嗎?”旁邊一家小吃店的老板提著幾籠包子喜笑顏開的又走了過來。

一群人馬上精神起來,眼睛唰的一聲全部集中到了面無表情的王天逸身上,王天逸扭過了頭,以驚異加佩服的眼光掃了那老板幾眼,沈聲道:“你可真夠鍥而不舍的,這是你第幾次過來問了?”

“第四次。呵呵。”老板點頭哈腰。臉上笑成的一朵花看來對王天逸的驚異很舒服。

王天逸回頭看了看手下可憐巴巴的眼神,嘆了口氣,說道:“還有多少,我都包了。”

老板還沒來得及回應。眼前一花,就如同十幾道閃電同時劈過來一樣,后退一步他才看清,原來面前已經多了十幾只手,每只手里都捏著一塊碎銀子。

“***!”劉三爺左手捏著一個包子,右手拿著一塊熟牛肉,滿嘴大嚼呼嚕不清地連罵帶吼道:“我們天不亮就等在這里,來的時候那包子鋪還沒開攤,后來他開始賣早飯:油條豆腐腦。然后他收攤,然后他又開攤賣中午飯:包子鹵食!而要等的人還不來!”

他的話馬上激起后面一片贊同聲,秦盾接口道:“我來到這里的時候,身上被露水打的濕漉漉的,后來又被太陽烤干,現在我身上要被曬爆了。”

“整整四個時辰!四個時辰啊!老子來的時候連早飯都沒吃!”劉三爺對后面同袍的同仇敵愾萬分滿意。他伸頭叫道:“你們這是耍我們嗎?左兄弟你說,你們這是怎麽回事?”

“我哪里知道,他們通知我今天早上到,我怎麽知道他們現在在干什麽?”左飛狼吞虎咽地咽下一整個包子,一邊艱難的伸脖子,一邊滿臉苦相的回答道。

王天逸嘆了口氣,他沒有抱怨,但是也挪了挪屁股。那里在椅子上板正的坐了兩個時辰了,原來站兩個時辰的時候是腿難受,現在是屁股疼了。

“天逸,你也吃個包子吧。”劉三爺遞過來一個包子。

看見這個包子,王天逸原來盯城門的眼睛落到它上面又直勾勾了一下,接著肚里發出一聲震天響,但是王天逸還是把他的手推開了,把臉轉回城門方向,一臉苦笑道:“我可是司禮。”

“哈哈!”劉三爺大笑起來:“兄弟你夠可憐的。不過呢,長樂幫的面子重要,這包子我自己吃了。”

就在一群立坐蹲靠形相各異的錦袍豪杰正在啃包子的時候,一輛馬車停在了這群人前面路上。慕容世家的田二爺以一種幸災樂禍的笑容從馬車上面下來,在長樂幫一眾人面前袖手站定。

“各位還沒等到貴客嗎?”田二爺笑的很開心:“這太陽這麽毒,你們還這麽辛苦,等了沒多久吧?”

但劉三爺一眼就看穿了這王八蛋笑容背后的無恥野心,他是要報前幾天長樂幫搶走昆侖先頭使節左飛的一箭之仇啊,劉三爺一把扔了手里半個包子,他彈簧一般的彈了起來,正正立在了田二爺對面。

甭管嘴里還嚼著包子,劉三爺先用氣勢給了田二爺臉上狠狠的一拳,這一拳好狠,打得田二爺身體轉著旋飛了出去,牙齒粘著血從口里跳了出來,在堅硬的石板街道上咔咔響的跳來跳去,當然這一切都只發生在劉三爺心里而已。

“田老二,你怎麽現在才來?難道武神駕臨建康,不值得你們建康放在眼里嗎?”劉三爺眼睛從作揖的雙拳后面對眼前的家夥掃來掃去,如果眼光如同利箭的話,田二爺此刻被射成刺猬了。

但田二爺今天和那天迎接左飛時候不同,神態里就透著一個從容,他有條不紊的先給左飛行禮,又扭過身體給王天逸一個畢恭畢敬的作揖,最后才正過身來,看著劉三爺,哼了一聲從袖子里摸出一只鴿子來,一邊小心翼翼的撫摸一邊冷笑:“我說老三啊,來的早不如來的巧啊,現在不是貴客還沒到嗎?”

“你!”劉三爺現在可憋著一股火,他從天不亮開始在這里捱了四個時辰,除了王天逸因為殺手出身所以極有耐心還算好以外,其他人全部被無聊的等待磨光了耐心,剩下的只有疲憊和一肚皮火氣,此刻有了個地位相若的對手來,不遷怒才怪。

“看看我們長樂幫,來了接近二十個人!這還只是迎賓而已!看看你,他娘的就你自己來了。我說,你看不起章高蟬是不是?”劉三爺指著田二爺橫眉立目的大吼起來。

田二爺輕輕捏了捏手中鴿子的頭,噗哧一笑:“劉老三,你失心瘋了不是?你也就敢在這里指著老子的鼻子罵娘不是?這邊可是你們長樂幫的地盤。你們不在乎江湖規矩是你們的事情,我們可是要講規矩的。嘿嘿。”

劉三爺被對手指出關鍵,一時間被在自己地盤的驕傲和被對方說破的尷尬攪和混亂了,臉上怒氣夾雜著笑的他,回頭看了一眼左飛,笑罵一聲回身坐回了椅子上。

建康的武林地盤被慕容長樂幫一分為二。

沒錯,章高蟬進城選擇的可是長樂幫地盤,這也是面子。說明章高蟬第一拜訪的將是長樂幫。

從收到昆侖信件的一刻起,長樂幫的人就覺得比慕容有面子。這也是這麽多的人在城門早早等候的原因,不是因為他們真的尊敬昆侖的朋友,而是這江湖剛出名的朋友給了長樂幫比慕容世家更大的面子,一句話,為了壓過老對手,哪怕在面子上。這才是原因。

想到自己把武神接回去,自己身后等著接見他的黃山石黃老,幫助親信劉遠思劉先生,還有林謙會長,在老對手田二爺面前,劉三爺更覺得臉上有光,怒氣徹底被得意的大笑取代了,而王天逸此時長身而起。指著田二爺手里的那只鴿子問道:“這就是江湖中久聞大名的慕容信鴿?”

“怕是油燜鴿子的材料吧?”劉三爺拍著椅子扶手大笑起來。

田二爺用眼睛剮了劉三爺的眼珠子,但是對王天逸卻一低頭,恭敬的答道:“王司禮好眼光。”

“呵呵。”王天逸愣了一下笑了起來,他這是第三次和田二爺見面。第一次是在碼頭爭左飛的時候,第二次是在中立幫派宋家談合作的時候,那兩次田二爺對他試探居多,言語也是平起平坐的口吻,這第三次對自己明顯是尊重了起來,所用口吻語調竟然是江湖地位低對地位高的人的方式。

江湖中對地位很敏感。

兩個地位相若的門派中,象劉三爺和田二爺這樣地位也一致的屬下,所用口吻可以不太正式。互相挑釁往往會被看作幫派榮譽的表現,但是若是兩個幫派內地位有差別的人談話,反而會比幫派內上下之間更正式更規矩,因為一旦有不恭敬的表現,可能被認為幫派之間的侮辱,因此混江湖久了,都長了一副毒眼和一副狗尾草的身板,對別的幫派中人該怎麽說怎麽行禮竟然能如風標般準確無誤,一個別的幫派干將也許今天還能對你如同恩師般恭恭敬敬,明天就能如同老友般罵罵咧咧,后天甚至就可能鼻孔朝天不認識你了,原因很簡單,你在自己幫派內的位置升降就決定了別的幫派對你的面孔。

王天逸看田二爺對自己的語氣與平日大不同,心中卻是一驚,臉上卻看不出來,只是笑瞇瞇的伸手去捉田二爺手里的鴿子,嘴里笑道:“讓我這鄉下小子見識下千金不賣的信鴿吧。”

田二爺一轉身子,閃過了王天逸那只手,口里卻絲毫不亂的吐出一句:“請勿見怪,本門規矩,不能將鴿子給您見識。”

十足十的江湖規矩腔調。

王天逸可以確定對方摸了自己的底子,他甚至可以感覺得到田二爺掌握的關于自己的情報可能連劉三爺都不清楚,這也毫不奇怪,幫派內的信息往往都是自上而下傳遞的,自己幫派內的機密到不了的級別,也許別的幫派可以傳遞到更低的層次,尤其是象自己這樣絕密不到機密有限的情報資料。

這種被摸底的感覺絲毫不能讓王天逸有得意的感覺,相反能做到優秀暗組干將的他,這種感覺就如同在這日頭下被扒光了一般尷尬——最好的殺手是最不起眼的殺手,這是行內諺語。

他已經不是最不起眼的家夥了,王天逸心里升起一種不安的感覺,這是一種行動被敵人看破一舉一動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江湖中的高手最恨殺手最怕的一種感覺。

王天逸打了個寒戰,就在這把人曬的出汗的日頭底下。

“來了!來了!”王天逸還想和田二爺說什麽的時候,一隊馬車行駛進城門。“章”字旗幟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章高蟬終于到了。

長樂幫一群人跳了起來,包子扔了一地,王天逸眨眼間被自己的屬下和朋友圍攏起來,宛如身在洪流中。被從田二爺面前卷走,從鎮定自若連腳步都沒移動意思的田二爺面前卷走。

“慕容的人就在章高蟬來之前而來!”王天逸不得不朝著那車隊扭過頭去,這念頭在腦中回旋,如同洪流中的小小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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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長樂幫錦袍隊掉了一地包子的同時,建康城的另一邊的豪宅觀低居中,一個茶杯里的茉莉花也劇烈而突然的抖動了一下,當時,這茶杯正握在一個大人物手里。

和這個大人物說話的是一群大人物。

讓江湖談之變色的大人物——慕容世家的公子和他們的屬下們。

“弟弟,你真要這次要不給千里鴻面子?”慕容成把茶杯一伸。旁邊的侍女趕緊躬身,把紅木茶盤伸到這慕容家的長子手下。

“是。”慕容秋水坐在慕容成下座,聞聽兄長發問,輕輕傾身作答,神色恭敬的讓人想不到在江湖中,他遠比其兄要聞名不知多少。

“武當一直是江湖中的領軍門派。這次千里鴻代表武當氣勢洶洶而來,我看不好措置啊。”慕容成神情儒雅,雖然和其弟一樣的是美男子,面貌也相近,但絕對不如慕容秋水那樣讓人注意,慕容秋水是即使低頭恭謹但千萬人中依然一眼可以看見的鶴立雞群,他的表情更加的舒緩,其弟若是太陽。他就是月亮,淡而難忘。

“更何況千里鴻他勾連新起門派昆侖派,昆侖由江湖第一高手武神章高蟬坐鎮,以戰力聞名。近些年他們攻戰江湖門派無數,威名令人生畏啊。”慕容成說道。

慕容秋水一笑,伸手一揮,仿佛是在揮開一片煙霧似的揮掉了千里鴻這個名字:“武當和昆侖勾連,戰力確實令人難以小視,他們順手屠滅華山讓整個江湖的小門派為之震顫,但是武當的千里鴻父子有致命的缺陷,我並不看好他們。”

慕容秋水接著說道:“武當自千里鴻父子接受之來。生意每況愈下,每年都是以虧損告終。當然象武當這樣的大門派所持有的生意成百上千,我花大價錢從他們辭退的帳房那里得到情報,他們盈利的生意都是武當一直做的老生意,比如教授學徒販賣土產,他們持平的生意則是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例如銀號、布匹、鏢局都由原來的巨大盈利變為盈虧持平,至于千里鴻上手后新發的生意,如木材礦石生意等都是巨虧。”

“為何?近年來,江湖中利益格局日漸穩固,我們靠絲綢古董,長樂幫靠鹽業,丁家以礦石馬匹牟利,唐門兵器藥業利潤穩定,而少林一直以土地盈利,我們更是和長樂幫以貿易盈利,我們這五家各有自己的壟斷方面,只有武當剩下的只有一個七雄的虛名,其生意和我們相比,並沒有某些利潤豐厚的領域取得壟斷之勢,甚至沒有找到此類的生意。

老生意就不必說他了,由巨贏到持平的聲音是因為我們和長樂幫等新鏢局的興起,大大折損了他們的盈利,不要說我們勵精圖治,就是長樂幫的鏢局生意向來以冒險開線為己任,不停的和沿途江湖豪杰談與戰斗,以巨大的人力物力開拓新的鏢線,輔助以錢號當鋪的擴展,鏢線開到哪里,銀號就鋪到哪里,近年來,武當控制的地盤內的顧客甚至專門委托我們或者長樂幫的鏢局運送貨物,而武當的生意日漸冷清。”

“至于千里鴻新開辟的生意,只見雷聲大作,卻不見點雨落下。比如前些日子,他吞並老門派華山派。”

“我很難理解他為何要吞並如此一塊牛皮,華山自己的生意也就勉強維持持平,至于千里鴻說的什麽木材因為分封而有利可圖,只是胡說而已。一點流財有什麽可覬覦的?更何況他吞並老門派華山就等于一批江湖中的老油子!”

“他吞並大量的門派的后果,我看來只是帶來大量的人力,無可置疑,這增大了武當的戰力。但是戰力是用來帶來銀子的。”

“我花一千兩銀子雇來的高手應該能給我帶來一萬兩銀子的利益,這樣的生意才好做,但是武當的生意我看不到絲毫這樣的情景的,有的只有大量奄奄一息的附屬門派生意和一大批無事可做而吃閑飯的高手,高手無人可殺無利可爭的話,和一群廢物有何區別?”

慕容成微微頷首,他說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不過武當的戰力也得到空前的加強不是嗎?”

慕容秋水點了點頭:“這也是千里鴻的軟肋,現在看。好像不可一世的樣子,其實他的處境並不好過。養高手的目的就是讓他們帶來更多的銀子,比他們的薪資多的多,但是光養高手而不讓他們干活是極其費錢的事情,也無法長久,誰都無法負擔那麽重的薪資。這也是千里鴻不停打仗吞並小門派擴張的原因。”

“就如同滾雪球一樣,比如一個高手需要十兩銀子,吞並一個門派可得到十兩銀子的利益,但是又會多出一個高手,此時他就有了兩個高手一個附庸門派,支出二十兩銀子,入賬卻只有十兩銀子,他不得不驅使這兩個高手再去吞並別的門派以求收支平衡,結果就是武當這雪球越滾越大。

但只要雪球停下來。馬上就是巨大的虧空,千峰翠父子不敢讓這個雪球停下來,一旦停下來,得不到合理薪資的雪球馬上就會分崩離析。后果就是雪球越滾越大,越來越多的小門派和高手被絞殺進去。”

“但生意毫無起色對吧?”慕容成點頭道:“從我們家得到的情報看,武當雖然吞並了那麽多小門派,但是生意毫無起色。”

慕容秋水呵呵的笑了起來:“你想那麽多做不同生意的小門派,很多連自己生活在江湖中都大費周折,要如何把他們在一夜間變成下一樣金蛋的雞呢,更何況是千家父子那樣靠武力吞並或驅逐的手段呢?”

慕容成沒有笑,他說道:“但是現在武當看上了我們和關外沈家的交易的同道。試圖插手,不管怎麽說,他們現在有可怕的戰力!加上這三年我們和長樂幫靠著和沈家這條貿易線發了大財,唐門、丁家、少林都被排斥在外,他們早就有很大不滿了。弟弟,要知道,每條利潤巨大的生意線都是要靠血與刀才能收攏于懷中。”

“我知道這點,有人要燒錢,那就讓他們來燒。”慕容秋水收起了笑容,他閉目說道:“這次武林大會本就是一場鴻門宴,要說話還要看我們手里的刀。”

“沒錯。”慕容成答道:“我想你那邊的人準備好了吧?”

慕容秋水苦笑一聲:“我並不想沖突,此刻據下面匯報,我們慕容世家的武力與銀兩正達到前所未有的最佳配置。也是江湖中最賺錢的配置,拿老鄰居長樂幫做對比,雖然他們最近也發了大財,但是我們一個屬下平均賺的銀兩,他們要一個半人來賺,遠不如我們。”

慕容成聽到其弟的說法,眼里閃過一絲懼色,嘴上確實另外一個表示:“弟弟,莫管其他人!江湖上就是如此,有人賺銀子,自然就有人眼紅,什麽道理還要靠刀來說話。”

“我自是知道。”慕容秋水笑道:“所以我不打算給千里鴻那小夥子什麽面子,要染指我們和沈家的貿易線實在是癡人說夢,真要來搶或是給我眼里揉沙子,我是無所謂的。”

“要小心昆侖。他們戰力實在很強大。”慕容成說道。

“是。我確實很頭疼他們,在我眼里他們實在是一群叢林里的野獸,相比之下,我更喜歡我們的鄰居,雖然他們以前也是野獸,但是現在也穿上了衣服,扮作了縉紳。”

慕容成一滯。慕容秋水的話意味著他和長樂幫幫助霍長風近年的關系有了進一步的發展,但是這卻是他不想看到的,盡管這也許對慕容世家有利,但卻不是他慕容成的慕容世家。而是慕容秋水的慕容世家。

慕容世家只能屬于一個姓慕容的,這一點無論是長子慕容成還是出身不好的慕容秋水都知道。

“江湖俗語說得好,不要和一無所有的家夥做生意嘛。”范金星坐在慕容成后面插話道:“二公子做的好。”

“不過這次千里鴻聯合了丁家、唐門有備而來,少林還在觀望,都是些吃不著肉眼紅的家夥,也都是些可以書寫整個江湖規矩的家夥,要是他們非得要用不講理的,以武當少林長久關系,我們壓力也很大啊。不知二少爺可有準備?”范金星問道。

“范先生說的很對。”對大哥的謀士,慕容秋水笑了笑:“少林實力和名望都舉足輕重,他的意見很重要,坐千家那邊,江湖規矩就是他們有理,坐我們這邊就是我們有理。但是我認為空性會坐在我們這邊。”

“何也?”

“平常說遠親不如近鄰,江湖里這句話怕是要倒過來,誰都想自己鄰居窩囊好,誰都不想自己鄰居實力太強,騎在自己頭上飛揚跋扈。一直以來,武當少林並駕齊驅,現在千里鴻操縱昆侖吞並弱小,整個江湖為之戰栗。最不想見到這景象的怕是少林吧?兩家地盤原本隔著華山,現在等于接界了,不論論幫派交往還是江湖虛名,少林怕是不想讓昔日平起平坐的人比自己更強。”

“少林的態度已經確認了?”慕容成問道。

慕容秋水微微頷首:“空性大師的信昨日送到。表露的是對武當吞並老門派華山隱隱不滿,亦可以認為對武當不滿。這樣一來,我、長樂幫為聯盟,少林支持,另一邊武當和昆侖為主仆,丁家唐門為跟風支持者,兩邊實力相若,若仔細論起來。我方陣營還較強一些。”

“不過要小心章高蟬這個人,這個人的武藝太強了,強到一個人可以左右局勢的地步。”慕容成說道。

慕容秋水長長吐出一口氣,方才說道:“委實是把好劍啊。”

一時間大家無語。

靜了片刻,慕容秋水擡頭笑道:“今日章高蟬來建康,飛鴿傳書說大約中午過后抵達,現在應該已經到了。”

慕容成長身而起,梳理了一下身上的綢緞長袍,笑道:“那我就先去迎接他了,你按照規矩半個時辰后到場。他進城的一邊是長樂幫的地盤吧?莫不要被長樂幫那幫鹽販子搶了貴客去。”

慕容秋水笑了起來:“放心。長樂幫已經派了人在那里候著,不過恐怕到頭來白歡喜一場。”

慕容成一愣,笑道:“你這麽有把握?”

慕容秋水輕輕一笑,把這個讓他不想回答的問題躲了過去,反而說道:“近來長樂幫一個新面孔出現了。”

“誰?”

“你我都見過的。”慕容秋水說道:“王天逸,以前青城的一個低級學徒,現在以長樂幫迎賓司禮的身份活躍了起來。”

“王天逸?”慕容成委實想不起這個名字來了,甚至連一點點印象碎片都沒有,皺眉想了片刻終于放棄了在腦海里的搜索,只公事公辦地反問道:“干什麽的?”

“據情報顯示,此人原來是長樂幫暗組干將,在去年那場丟光長樂幫面子的壽州大敗中承擔了他們少幫主無痕的所有罪名,然后被藏了半年,不久前被重新啟用,手下統領著一批青年高手錦袍隊,近日據說該組織的預算被長樂幫單獨列了出來。”

“嗯?”慕容成扭頭道:“他們這群鄉巴佬迎賓的組織你也感興趣?”

“哈,司禮確實象紅白事上的叫法。”慕容秋水被“鄉巴佬”逗得一笑,隨后正色道:“王天逸這個人很早就有其資料,但近幾年來的情報卻是空白。綜合來看,武功是一流高手,出身沒有江湖背景,性格沈穩內斂,喜怒不形于色。喜好不祥,但出手狠辣異常,叛出青城后曾經以少敵多,幾乎屠殺盡了追殺自己的師父和同門。據傳在暗組中戰功極大,這不是個適合做司禮職位的人,應該是屬于統領戰力的指揮官人物。”

慕容成瞇起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說這是長樂幫新啟動的一股戰力?”

“還不清楚。手下還在搜索他們的動向。不過就算不是新力量,也是對長樂幫建康部遭受壽州大敗后的一種實力補充。王天逸既然背了那麽大的罪名還沒從長樂幫里徹底消失,那應該就是重用的信號。”慕容秋水把一張紙遞給兄長:“這是此人的簡要資料,您少不得要和他打交道,預先看下吧。”

“你真夠細心的。”慕容成略帶驚訝的接過那張紙。

在去見章高蟬的馬車里,慕容成打開那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眼睛掃過上面那密密麻麻秀麗的小楷。卻一個字都沒看進眼里去,心里有的只有一種難受的感覺在肚里翻滾,他的弟弟事先準備好給他的資料,這代表什麽?

是對自己情報搜集和處理的鄙視還是炫耀自己對建康地盤的無孔不入的控制和手段?

“我可是慕容世家第一特使啊!”慕容成把那張紙慢慢揉搓了開來,上面的字體變成了一團黑乎乎的墨跡,然后這黑團如一片黑云越來越大。慢慢地蠶食這白色的紙面,就好像在自己心里發生的那種景象一模一樣。

“公子,二公子打算對武當強硬,他很有信心啊。”對面的范金星嘆道。

“哼,能壟斷貨源誰不強硬!他靠的不就是那張王牌嘛。”慕容成恨恨的出了口氣:“他可是沈家的女婿啊!這條貿易線他兩頭都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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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章高蟬實力實在是駭人啊,別說后面還有一個昆侖派,就是這樣的孤身高手握在武當手里也可怕的很啊?”慕容成的背影剛走到院子里。于叔就俯身問道。

慕容秋水一笑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的齊元豪已經替他說了:“于叔你放心吧,公子已經派去了百萬雄兵。”

“百萬雄兵?”于叔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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撥開路上的路人商販,王天逸領頭跑向車隊。車隊走在最前面的一個武士手一伸,一桿大槍橫在了長樂幫一眾人面前。

王天逸停住腳步,和馬上的槍手對視,其實他老遠就認出了這槍手是誰,昆侖幾個首腦人物的情報早就不知翻過多少遍了,一眼看過去就知道這個家夥正是壽州大敗的那夜把他靴子都搶走的昆侖白虎堂堂主景孟勇。

“這個下三濫的土匪。”看見他,王天逸就心頭火起,臉上卻笑的燦爛的如鮮花綻放。同時兩臂展開,做了個遙遙擁抱的姿勢:“這位就是景孟勇堂主,大名如雷貫耳……”

這些本就是江湖上演習的套路一般的見面禮,主人什麽表情什麽姿勢說什麽話都是說了千萬遍的,客人的答話也是千篇一律的,平常人看見往往癟癟嘴罵聲蠢貨,但是在江湖上卻稱為禮節。

但景孟勇在沙場連對手的靴子都脫了,這樣的人,雖然貪卻都有些小精明,此刻他的精明表現在傲慢上,他懶得和這個臉上有疤的陌生年輕人折騰什麽禮節,在他看來,這家夥明顯沒到他堂堂昆侖高手景孟勇講蠢貨禮節的地步。

所以景孟勇一沒下馬,二沒搭理王天逸,把槍一收,馬鞭卻指著看著自己一臉晦氣相的同門左飛:“小飛,這家夥干嘛的?”

對方的自大氣得王天逸差點吐血,在江湖誰敢這樣對待長樂幫的禮節?

只有兩類人,一是實力強過長樂幫的幫派,二是傲慢自大的蠢蛋。

在長樂幫干將王天逸的眼里前者沒有,那景孟勇無疑屬于后者。

明知他是個自大蠢蛋還不能一拳打得他滿地找牙,這樣才能讓人生氣。

但王天逸沒有一拳打在景孟勇臉上,他笑嘻嘻的作揖道:“在下長樂幫司禮王天逸,恭迎昆侖掌門章高蟬光臨……”

“長樂幫?”景孟勇噗哧一笑。

王天逸笑容幾乎都掛不住了,他這一笑無疑來自于壽州那一晚。

但景孟勇雖然精明,但在長樂幫的迎客司禮面前還不至于精明到狂妄的地步。他翻身下馬,說道:“唉,掌門身體欠佳啊,而且他讓我們直接……”

王天逸歪著頭看著他。手指朝后打了響指,一個塗金鑲銀的錦盒馬上遞到了景孟勇鼻子下面。

“薄禮一份,不成敬意。”王天逸說道。

“我們遠到貴地,應該盡客人之禮啊!”景孟勇搖了搖手里的盒子,對著王天逸的身體陡然從挺胸后仰變成了頷胸前傾,連語調都溫柔了起來:“掌門在后面那輛大車里。”

王天逸扭頭看左飛,左飛跑了過去,身為派來的昆侖使節,通報的應該是他啊。

“你去告訴他們。說我身體欠佳,等我安頓下來,自然和長樂幫的各位朋友見面,此刻就不去了……”左飛和章高蟬的對話王天逸聽得清清楚楚。

但左飛吃了人家的嘴短加上和王天逸的交情,自然抹不下臉來,扭頭愁眉苦臉的看了王天逸一眼。又轉過頭去繼續苦著臉求掌門,就算不來,也總得下來和等了四個時辰的王天逸他們見見面,說幾句客氣話吧。

王天逸心頭發涼,料想是不是自己上,就在這時章高蟬的大馬車里傳來一聲沈悶的嗓音,著實讓王天逸嚇了一跳。

就好像一頭幫派的暗夜獵犬,王天逸可以從聲音里聽出很多常人聽不到的東西。從這個突然傳來的聲音來看,這個人年紀不大,甚至可以說年齡很小,剛到少男變聲的晚期。聲音里透著一股牛犢子的沈悶。

但這不足以讓王天逸嚇一跳,嚇一跳的是這個小孩居然大罵左飛:“我們還沒吃午飯呢!掌門讓你走啊!你聾了嗎?!趕緊關門滾邊去!”

左飛,鳳凰刀的關門弟子,雖然放蕩不羈,手腳以前還有點不干凈,但在江湖上好歹是個人物,居然被這個小屁孩訓的面如土色。

旁邊的景孟勇倒是沒嘲諷,表情上露出的卻是感同身受的表情。看來他也挨過,王天逸現在知道為何把左飛拉來見自己掌門的時候為何愁眉苦臉,好像在賭桌上連褲子都輸掉的模樣。

王天逸不是知難而退的人,他是相反的人,此刻見左飛已經灰頭土臉,自己走了上去,盤算著能不能多年前和章高蟬的一面之緣,畢竟那個時候為了給他找藥,有這麽點小小的緣分。

說小,是看對方有多大。

給乞丐一口餿飯,也許是天大的緣分,但是對章高蟬這種可以單人刺殺掌門人物的天下第一人來說,就算給他連命都送掉又怎麽樣?這種人王天逸見得多了,所以他不能肯定自己那點緣分在武神眼里有多大,只能知道反正不會太大。

“章掌門,在下是長樂幫專門迎接貴賓的司禮,特意在此等候,我們黃幫主等一干也已經擺下了……”王天逸躬身說道。

他沒有站在正對車門的位置,那里正站著尷尬的看起來要自殺一般的左飛,他斜對著車門,正面就是坐在車內軟榻上的武神。

“別吵了,這是禮節。”武神制止了車內里面看來要沖出來的小孩,聽武神口氣,仿佛那家夥打算用鞭子狂抽自己和左飛一頓。

“已經擺下接風酒宴?多謝了,但是我已經約定了慕容世家的朋友……”章高蟬拒絕了王天逸,別說跟他去長樂幫總部,就連起身從車里出來的意思都沒有。

王天逸暗想只能出最后一招了,他躬身說道:“章掌門還記得高夫人有次急需藥草……”

就在這時,一只手突然從車里面伸了出來,眼看就要關車門。

那只手保養的很好,潔白溫潤,手心里絕對沒有練武之人都有的硬繭,這樣一只手的主人王天逸一根手指就能戳死他,而且王天逸確實有這個沖動,這只手無疑就是訓斥左飛的那個人的。大約是章高蟬的親隨小廝什麽的。

王天逸一咬牙,上身不動,腳一擡,踏住了要合過來的車門。

“你娘!”一張臉陡然從車門沖了出來。擋住了背后的章高蟬,這確實是張少男的臉,原本清秀,但滿臉的咬牙切齒使整個臉看起來卻猙獰無比,看來他對王天逸敢阻止他關門已經怒不可遏了。

王天逸是個高手,而且是專門讓對方躺下的高手,在戰場中他已經淡化了恐懼的感覺,就是一個鬼撲過來,他也敢直視。但面對這小孩,他還是身子微微后仰。

他怕了。

他不怕高手,但是這一刻他怕這小孩咬他鼻子,這小孩給人的感覺真如一條兇狠的近乎瘋狂的看門犬。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但這小孩沒咬他鼻子,他瞪著王天逸。一手拉著車門一手扒著車門框居然愣在了那里。

“王……王大哥!”

這一聲叫把王天逸躲在角落里的角落里的兇光叫沒了。

“這家夥認識我?”王天逸一愣。

“你是?你……”王天逸瞠目結舌說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見過這個白白胖胖的少年。

“我祺安啊!”那少年大喊一聲,一下跳下車子來,一把抱住了王天逸。

“祺安?你是李孝先兄弟的那個小廝?!”王天逸難以置信的把少年的臉扳了起來,此刻少年臉上哪里還有半分惡犬般的猙獰,有的只是一個清秀的孩子。

“祺安!”王天逸一把摟緊了他,多年前那股溫情還有遺憾痛苦重新從心頭某個落滿灰塵的角落里飛舞開來,仿佛從黑暗干涸的心底突地噴湧出一股溫泉。把他整個人泡了起來,天地都不見了,剩下的唯有難以置信之后的一種感動。

“多虧了王大哥你,讓掌門收留了我。沒有你,就沒有我的今天。”祺安說道。

但是王天逸卻說道:“是啊,看到你這般模樣,李兄一家人應該泉下安心了,唉,我也安心了。”

“掌門,您看,這是王大哥啊。王天逸啊。”祺安扭頭朝車里的章高蟬只是微微頷首,目光里卻是從茫然、一愣、然后變成了一種禮貌性的淡淡示意,接著說道:“我們還要啟程,祺安你回來吧,以后有的是機會。”

王天逸看在眼里,心中一嘆,果然自己緣分太小了。

祺安卻讓車隊先走,要和王天逸多說幾句話,一輛輛大車從王天逸身邊經過,突然王天逸扭頭問祺安:“第三輛車坐的女眷是誰?不可能是高夫人啊。”

“當然不可能,夫人正在坐月子,怎麽會來?”祺安答道,接著問道:“王大哥,你怎麽知道第三輛車里面坐的是女眷?”

“香味。很昂貴的香粉。”王天逸嗅了嗅鼻子:“那是誰?”

“我真佩服你啊。”祺安驚異的看了王天逸一眼:“慕容世家的人,一個丫環,我們掌門救了她。所以才去慕容那邊啊。”

“為了一個丫環?”王天逸倒抽一口冷氣,能讓武神對長樂幫視而不見,這丫環可不尋常,“她叫什麽?”

“翠袖。”祺安臉上閃過一絲紅暈,低下了頭。

猛可里平地生風,祺安擡起頭來,卻是王天逸轉身對第三輛車急沖而去的背影。

因為要等祺安趕上來,車隊本就走的慢,王天逸幾步就抄到第三輛車車窗前,大喊道:“可是天機鎮故人?在下王天逸,可還識得?”

車簾后傳來一聲嬌笑:“不識得。你認錯人了。”

這聲音像憑空射來的巨箭一般,啪的一聲把王天逸定在了那里,在那里目瞪口呆了良久,王天逸才擡起頭來,罵了一句話。

“程鐵心這老狐貍!”

送走了昆侖一眾人,白等了四個時辰的長樂幫眾人都唉聲嘆氣低著頭去牽馬,走了沒幾步,錦袍隊畢竟都是年輕人,很寬又高興起來,有人說道:“今天章高蟬沒來,沒事做,我們豈不是回去可以歇歇了?”

一句話提醒了眾人,一片小聲的歡呼,當然也提醒了王天逸,他猛地轉回頭來,馬鞭指著路邊的那條江說道:“沒事做?你們給我遊回去。”

“什麽?”剛才人人還都滿臉喜色瞬間被這句話凍結在了臉上。

“聾了嗎?”王天逸問道。

看看那條奔騰的河水又看看面無表情的王天逸,錦袍隊的表情從震驚到疑問再到痛苦最后是絕望。

一群壯漢或者以投身死地或者以低頭詛咒的表情走向江邊,正在水里玩的一群光屁股孩童好奇的遊上了岸,看著這群人模狗樣的哥哥要脫衣服下來。

“嘿!小弟弟!”秦盾身為隊長,脾氣不錯,第一個開始脫衣服,還不忘給小孩們開玩笑。

“誰讓你們脫衣服?”王天逸牽著馬走到江邊。

“什麽?”所有人被雷電劈中了第二次。

“司禮,靴子怎麽辦?在水里穿靴子會沈死的,還有武器怎麽辦?”秦盾面如土色的問道。

“一件都不許除下!給我穿的板板正正的遊到我家!”王天逸冷冷的回答道。

“司禮,我水性不好,遊泳還是加入長樂幫才學會的,這樣遊去我怕我上不來了。”瘦長個的輕功高手怯生生的說道。

“那就不用上來了!”王天逸馬鞭一指江面:“給我跳!”

看著一群穿的如同赴宴般整齊的高手鴨子般在江里撲騰,劉三爺在岸上大喊:“各位放心,如果上不來了,他會上報你們死于公事的!我保證!哈哈哈哈哈。”

====================

這時候劉三爺過來問王天逸道:“剛才你追那馬車什麽意思?”

王天逸出了口氣,扭頭看了一下劉三爺期待的面容,眼光下掃劉三爺全身,行了一個標準的看衣服動作,看的卻是劉三爺的級別,這才笑道:“沒什麽。我只是想慕容秋水手里的好牌還真多啊。”

“他對昆侖出牌了?什麽牌?”劉三爺何等精明,已經聞到了味道。

“一個絕頂高手。”

“什麽呀,在武神面前能有高手嗎?什麽能打得過他?”

“那也不一定。”王天逸長出一口氣:“幸好這次我們和慕容那幫古董販子在一條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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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0 08:25:12

卷八 建康縱橫 第十四節 白日江湖

“屬下認為只有五丈之內才有必勝把握。陶大偉說的不行,十丈太遠。”

說話的是金相士,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人,看起來像個小老頭,此刻卻伸直了脖子大吼,手也握的青筋暴露,消瘦的身材蜷在寬大椅圈像極了一只憤怒的猴子。不過他口雖稱“屬下”,他瞪眼大叫的對象卻是旁邊的同事,而不是對面的長官。

旁邊被他吼的是個皮膚白皙很富態的圓臉漢子,身著錦袍在椅子里坐的筆直的他不像是武林中人,倒像一個富商,面對“猴子”的火星般飛來的唾沫星子,他用來回應的是平靜舒緩綿軟的語調,甚至帶點女氣:“金猴子,你不要急嘛。你難道不要考慮弩手前面排上的刀劍手嗎?這次的對手非同小可,而且不是完整任務,卻是最難辦的待命隨時攻擊。統領,我們大概有多少時間準備?”

“叫我司禮。最近不抹人了,專門搞紅白事了。”對面的王天逸不緊不慢的說道,這冷笑話讓剛才的兩人同時笑了起來。“你們兩個剛來我這里領職,現在不是在暗組了,任務不同了,你們也不是蒙面飛鷹而是錦袍隊輔司禮了,這些變動你們還要惦記著些了。”

金陶二人一起垂首行禮,表示謹記在心。

接著王天逸說道:“剛才老陶說的很對,這任務異常棘手,沒有時間,可能隨時發動,甚至可能根本不發動,一切都要看幫主們在桌上談判的情況。現在也沒有固定的下手地點,怕是得我們自己著手從頭開始干。另外主要操縱‘外人’主刀,事后還要清場滅口,這萬般事端都要很快準備妥當,咱們三個這幾天內擬個行動綱領出來……”

就在這時,三人一起停口。

王天逸長身而起,開門出去,走廊上上來的卻是一個教官:“司禮,俞世北統領來了,急著要見你。”

“知道了。”王天逸轉身回屋,說道:“你們兩個趕緊商量方案。我有事去去就回。”

“俞世北?小俞?那個光嘴皮上會說。在暗組沒呆幾天就嚇得要滾蛋的花架子?你要見他啊?”金相士不屑地哼了一聲。

王天逸和陶大偉同時把食指豎在口上,對著金相士做了閉嘴的動作。

“這里是錦袍隊。給我記著。”王天逸看了金猴子一眼,閉門出去隨等候的教官離開后院。

“暗器高手金統領和刀鬼陶統領一起都來咱們這里了,”教官嘻嘻笑著道:“還以為暗組搬到建康來了呢,在暗組的時候就對您幾位景仰的緊呢,有空得向他們討教幾手。”

王天逸嗯了一聲。問道:“錦袍隊的新手最近訓練如何?”

“我正打算報告呢,”那教官趕緊側身回道:“最近好像起了內訌……”

“劉定強不服秦盾?”王天逸眼皮都不眨的反問道。

“您真是明察秋毫,劉定強是不服秦盾,不過他是誰都不服,反秦盾的是另外一撥人,劉定強自己是獨來獨往的……”

“獨來獨往?他以為他是大俠啊。”王天逸一聲嗤笑:“我有空好好點撥點撥他,講千遍道理不如一條刀疤記得深,這些小崽子。”

說到這的時候。已經行入了大廳,王天逸這錦袍司禮臉上陡然換了一副笑容,一路笑著朝廳里踱步的那人快步走去:“俞大哥。”

俞世北一副有心事的樣子,見了王天逸倒是一愣,也不給王天逸回禮,直直就問道:“你怎麽回事?錦袍隊怎麽搞來了單列預算?!難不成要成另外一只戰力不成?!”

王天逸在俞世北面前站定,眨了眨眼。一臉微笑的攙著俞世北胳膊往椅上讓:“大哥,先坐。”

“你為什麽不給我說?”俞世北一把把王天逸的手掙開,看起來就像腰包被偷的苦主。

他這邊有點惱怒的意思,那邊的王天逸愣了片刻,滿臉笑容變成了一臉苦笑,無奈地攤開手說道:“大哥,你應該比我知道的更早啊。”

“你別這打馬虎眼。”俞世北怒視著王天逸說道:“明明是你瞞著我亂搞。我可是把今年的新入精銳全部調給了你。要是知道你要獨立建制,我怎麽可能把我的人充給你?!你知道這些人花了多少銀子和心血嗎?今天我去問林謙我借人的補貼,他竟然說現在你從商會獨立分出來了。我今天才知道這事啊。你竟然耍我?!”

“大哥。絕對沒有。”王天逸惶恐的搖著手:“我只是聽命令調遣而已,至于錦袍隊獨立建制獨立預算,這事有一個人肯定比我知道的早,那就是建康主管少幫主啊,相關命令必然直通到他那里,按理說,大哥你怎麽也比我先知道啊,你可是少幫主的心腹愛將啊。”

“你?少幫主?”俞世北頓時語塞,原來張牙舞爪的火氣頃刻間變成了從頭到尾的晦氣。

王天逸看見他這模樣,就知道自己猜的不錯:少幫主要不沒看命令光忙著構思自己的大作了,要不就是看了也和沒看一樣,銀兩、人員這些字眼以及背后隱藏的力量消長在他眼里應該和天書一樣難懂。

“大哥啊,你說我耍你,我配嗎?我敢嗎?”王天逸拱起腰,擺出一副可憐相,從下往上看著俞世北念叨起來:“你又不是不知道兄弟的底細,兄弟到現在脖子上那根絞索還沒松呢,所有發給我的命令包括情報,上面都有‘破格’二字,我還是一個長樂幫的罪人啊。說不定哪天某個幫主一不高興,‘破格’二字一抹,我就順格被絞死了。我費了多大的氣力才暫且脫個這劫,靠命換來的家財一夜之間全部散盡。在青樓看門看了半年,咱們且不說你我的交情,你說我有什麽資格耍你呢?我一切都是聽令行事啊,現在幫主發令而來,我能怎麽辦?”

俞世北皺眉看了王天逸好久,才有氣無力地問道:“那為什麽錦袍隊要獨立建制,不就是迎送賓客的人嗎?這怎麽回事?你們以后任務是什麽?”

看俞世北話頭軟了,王天逸兔子一樣的彈直身子,賠笑不已的把氣呼呼的俞世北請到椅上,這才說道:“俞大哥。我給你說個機密吧。我的人發現有人要在建康搞事。”

看著王天逸用手狠狠做了個下劈的手勢,俞世北一驚:“什麽人,要做什麽?”

王天逸苦笑的一搖頭,用手指畫了個“絕密”的符號,接著說道:“也許少幫主被通知了,你可以問他。不過可能因為這樣。幫里要在這個時間加強建康的護衛兵力,另外幫主也許想,以前暗組都是統領級的人物才能洗白,因為這樣才有職位給他,現在擴充一個錦袍隊,也許連暗組的中級人員也有接口有地方直接洗白,這樣豈不是……嘿嘿。”

看著和易月有“深仇大恨”的王天逸那一臉壞笑,沒說的后半句話俞世北也聽得明白:“…豈不是可以消減暗組的實力……”

王天逸接著說道:“不過大哥你放心。錦袍隊不管如何,武林大會一過,八成會劃給少幫主統領,那個時候,說不定小弟又要在你的麾下混口飯吃……”

“我現在還敢信你嗎?”俞世北氣消了,但狠話還是照撂。

王天逸豈不知道這話已經不是剛來時候問罪的意思了,趕緊圍著俞世北上下賠罪。最后好歹讓俞世北悻悻而不是勃然大怒地走了。

不過最后俞世北還是不放心,他給王天逸說道:“這次我信你,不過那些人都是我精心挑選的,我會去給現在管你的黃山石幫主說,讓你給我還回幾個來,比如少林劉定強那幾個。”

“沒問題。大哥你要誰我給誰。”王天逸拍胸脯拍的震天響。

“司禮,看俞統領剛才很生氣的樣子啊。”俞世北一走,張教官馬上就進來了。

“沒什麽。”看著俞世北繞過照壁的背影,王天逸大大咧咧的坐到了椅子上。扭了扭剛才一直窩著的脖子,發出一串“喀吧”的脆響后,這才冷笑著回答下屬道:“唐僧肉有數,誰多吃不得罪人?!”

“不過既然已經吃到了嘴里,我一塊都不打算吐出來。”王天逸悶下一口茶,朝張教官說道:“叫教官們都來見我,我要聽聽錦袍隊廢物們最近的情況。”

====================

在眾多仆役和守衛的躬身行禮中,王天逸再也不像在俞世北面前那樣窩著脖子,相反他漠然的仰著頭在一眾彪悍的武士簇擁下只朝錦袍隊操練的練武場走去。但還沒進后院偏門,王天逸立住腳步,抽出了一條手帕堵住了鼻子,皺眉道:“我說這幾天風里老有腥氣,害我做噩夢,原來你們現在在做這個。”

一個教官立刻越前躬身道:“屬下不知,馬上結束此項操練。”

“不。做的很好,繼續操練。這是公事。”王天逸搖搖頭,“這是現在錦袍隊總部狹小的緣故,只有我一個宅子和這宅子后面的荒地改作了練武場,不過很快銀兩就過來了,到時候把我家周圍的所有院子荒地都收購過來,那時候地方就寬敞了。”王天逸說著收了手帕進了偏門。

錦袍隊的十幾個青年人正圍在一個二層小樓周圍進進出出,一股巨大的腥氣就從這小樓里彌漫出來,仿佛這原來用于存放雜物的孤零零的樓有了生命,化成了一頭怪獸,錦袍隊的人正分隊攻殺,手里握著的不是致命兵器,卻是纏了重物的竹制兵刃,從樓里殺進殺出的他們人人都是渾身浴血。

不過沒人受傷。

這血跡來自于樓本身。

樓里面被布置成居家模樣,一樓有床有梳妝臺是臥房,二樓布置的卻是客廳。

唯一而最詭異的地方則是地面上滿是碎肉,漫淌的血和腸子以及成塊的豬屍體鋪滿了地面。

甚至還有兩頭豬直接被捅死扔在了那里,此刻已經被踩得滿是凹痕。豬頭幾乎被發力的腳踩成了兩半,看上去好像用下巴壓著地面可笑的看著自己身邊發生的這可笑又詭異的景象。

錦袍隊就踩著這油滑血腥的地面,呼喝著互相用竹武器攻殺,不時有人滑倒或被打倒乃至被絆倒在這血漿碎肉中,爬起來后就成了一個血人,地板上半凝固的血層中除了身體的擦痕外,還有到處都是的腳打滑拉出來的大道子。

這種血腥得讓人聞之欲嘔的訓練正是為了模擬最慘烈的殺場,讓新手熟悉在將來可能面對的環境。

有備無患。

“廢物們表現怎麽樣?”王天逸問道。

“剛開始五個人嘔吐,在屋里訓練的時候。所有人動作全部變形。但今天沒人嘔吐。動作基本到位,沒有變形。”

“很好。晚上也要練。”王天逸看了一會,扭頭對身后的教官說道:“一是練習黑暗盲戰,而是練習戰斗靜默,不過你防護要做好,小心傷到眼睛。”

“是。晚上已經訓練過了。”

“你們要抓緊,不要顧惜他們,如不出意外,很快就有戰斗任務派下來,一來幫主期望很高,而來我不想開頭新人們傷亡過高。”王天逸說道:“現在把劉定強叫過來,我和他單獨談談。”

教官大聲叫著“休息”,十幾個武林才俊就帶著滿身的豬血狼狽不堪的從樓里撤出來。還有一個居然是爬出來的——居然從樓梯上滑倒滾下來,兩只腳同時崴了。

教官就從這群看起來難民一般筋疲力盡的血人中一把拉出了劉定強,他格外顯眼,他的衣服最干凈。

劉定強就在幾十只眼睛或疑惑或羨慕的注視下,穿過團團汗臭和血腥,來到了遠處負手而立的王天逸面前,神態卻有點膽怯。沒敢看人直接就行禮。

王天逸今天破例對自己的手下微笑了:“定強啊,免禮吧。轉個身。”

驚疑不定的劉定強第一沒想到這個家夥會笑,第二沒想到他會親切的叫自己名字,第三沒想到居然讓自己轉身。

愣了一下后,又看了王天逸一眼后,才心驚膽顫地在王天逸面前轉個身,沒等轉過來,身后已經響起了極其罕見的笑聲。

“我說定強啊,你看你的同袍們都是渾身被豬血打透。你這倒好,只是褲子后面全是豬血,胸口還有個血腳印,想必是被人踹倒了吧?怎麽?寧可拼著毫無防范的坐倒,也不想在血泊里打個滾卸力再戰?還是你們少林有坐地戰法?”

王天逸是行家,一個問題讓劉定強又羞又臊:因為他武藝好,不像其他人摔倒無數次,在對戰中,只有一次被人一腳撐在胸口上踹倒。

在對戰中,坐在地上任你武藝通天,你也沒法打出像樣的攻防。腿腳不能用,無法發力無法挪移——坐下基本上是屬于任人宰割的姿勢,所以沒有武士會讓自己主動坐倒,遇到劉定強這種情況都是就地打滾或者手足並用爬起來,甚至不惜就地跪下,用最快的速度讓腿腳再次有力地撐在地面上。

這是格斗常識。

但劉定強違背了這常識。

不是他不知道坐下的后果,只是他可不願意像別人那樣滾個滿身豬血肉片,他有高手的自尊,尤其是鶴立雞群的時候,更何況這不過是操練不是真正的沙場格殺,他是這麽想的。

所以他傲慢的無視常識,但是他的運氣實在差到極點,恰好這次大忙人王天逸親自過來視察了,還一來就挑上了他。

“這……這……這……”劉定強看著王天逸瞠目結舌的想不出好理由來。

“這什麽?”王天逸微笑著瞇著眼,歪著頭湊近尷尬之極的年輕人,不依不饒的問道。

劉定強答不出來了,頭上全是汗水,青年被抓住痛腳的羞愧和苛刻上司羞辱以讓自己在同僚面前丟人的恐懼。

但是這都沒發生。

王天逸拉住了劉定強的胳膊,朝離人群更遠的地方走去。

他一直在笑:“呵呵,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畢竟是這批新人中武藝最好的一個,就算是在少林,你也一直是最好的學徒,你有資格有傲氣……哦呵呵,我說錯了,你有理由有傲氣。”

王天逸今天表情非常和藹可親,仿佛面對的不是自己當牛當馬的手下,而是長樂幫的一個貴客。

但劉定強卻只能更心驚肉跳:王天逸他根本摸不透也不了解,他知道的只有面前這個家夥可以隨時翻臉讓人累的連床都爬不上去。更有甚者一揮手叫個黑臉教官。抽得人皮開肉綻,第二天還得背著傷強笑著去迎接貴客。

“司禮,是我錯了……下次我一定按實戰格殺來……”劉定強囁嚅的說道,聲音卻小的像蚊子,他即使再傲氣也知道現在的處境,不是能拿雞蛋碰石頭的。

“很好。”王天逸一笑。而后卻收了笑容,一手拍上了劉定強的肩膀,用極真誠極認真的語調說道:“定強,你知道嗎?我其實非常器重你,我一直在暗中觀察你。”

“什麽?”劉定強難以置信的擡起頭。

他對面那臉上展現出從未出現過的表情,王天逸再一次說道:“我非常器重你,我對你寄予厚望。”

一瞬間,劉定強覺得這個深不可測的家夥竟然發出一股祥和溫暖的氣息。那叫做慈祥。

劉定強自從出了師門投身江湖后久違的慈祥。

“但是我現在覺得你出了一點問題,你自己知道是什麽嗎?”王天逸問道。

“什麽?……我現在挺好的。”劉定強愣怔了半天又扭頭看了看遠處那群伸直了脖子恨不得變成蒼蠅飛過來的同僚,最后憋出這句話。

“哈。”王天逸笑了一聲,問道:“我知道錦袍隊現在相處了這麽久,都有綽號了,比如第一次行動砸到自己人的那小子叫‘盲俠’,誤傷自己人的叫‘瘟雞(戟)’。被用尿壺砸下來的秦盾直接就叫‘夜壺’,但是唯獨一個人沒有外號,那就是你,別說綽號,聽教官說其他人喊你都是用全名的。為什麽這樣?”

綽號?這也是司禮來找我的原因嗎?

要是別人這麽問,劉定強心情好會不屑的嗯一聲,心情不好則冷哼一聲,不過肚里肯定認為這家夥不是瘋了就是吃飽了撐的。

但來問這個莫明其妙問題的不是“別人”,而是可怕的司禮。更兼一臉的認真,就好像殿試中被問雞蛋為什麽是圓的考生,劉定強在思考了一會后,徹底暈了。

看劉定強那種模樣,王天逸嘆了口氣:“我來告訴你,為什麽綽號有無我會關心。身為剛入江湖的新人,同僚不給取綽號,也許你認為這是你武藝好,他們尊重你,景仰你,但是這可能嗎?每個人都是武藝一流的新人,就算你武藝比他們強一些,但你武藝帶來過相應的戰功嗎?更何況江湖沙場瞬息萬變,武藝好並不等于一定能勝,一定能活下來。你的武藝不足于成為你沒有綽號的理由,理由只有一個,你根本不合群。”

“我沒有不合群,我只是平日醉心于鉆研武藝,疏于同僚交往而已。”劉定強馬上反駁。

“你是不屑吧?聽說你還把同屋的賭局給踢了?”王天逸噗哧一笑:“你夠膽啊,玩的加上圍觀的,你一腳得罪多少人?”

“他們……他們……我要養氣……他們……”

“不要說了。”王天逸一擺手:“你太傲氣。太不合群。你可曾想過現在這群你不屑同流合汙的人,日后就是你並肩血戰的同袍,必將生死彼此托付的殺場兄弟,你平日里瑣事都不見容,怎能指望在生死賭局上與他們剖心融血生死相依?一群二流戰士如果眾志成城也可以撼動武林,而一個孤身武士哪怕武藝再高也不過是頭流浪狗一般的東西。是我眼里一根指頭就可以捏死的小蟲子。一個武藝卓絕的戰士,如果用在刀刃上將是無堅不摧的神兵,但如果沒有刀背刀柄庸鐵的輔襯。你不過是條出頭椽子,不要刀砍斧劈,只需微雨細風就可以讓你爛在武林這個泥潭里。”

看劉定強低頭不語,王天逸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想想,不要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我需要的是把無堅不摧的好刀,這指望你們每個人呢。”

但劉定強臉紅的更狠了,不過不是心中有感,而是有所抵觸,此刻他卻是下了借此機會向王天逸吐露心中所想的決心:“司禮。我確實不合群。是因為我覺得這並不是我想要的位置,我希望可以和敵人公平的硬碰硬,單槍匹馬的奪敵人首級,像章高蟬那樣千里奇襲,全身而退,我認為憑我的天賦能做到……起碼能做到他的八成武藝。又或者像丁三少爺那樣,無論任何情況總是孤身出現,他身行最難的俠義之事,卻可以解決任何難題。像現在這樣每天都是訓練組隊戰斗……”

“丁三傳這麽神嗎?還解決任何難題?不知有多少人像我這樣給他擦過屁股。”王天逸想著,嘴角抽搐了一下,直接打斷了劉定強的抱怨:“如果你父親是七雄中的任何一個掌門,你可以像丁三這樣,否則你三天之內就可以變成一堆肉醬。”

“至于章高蟬。我和他交過手。”王天逸這句話打消了劉定強的反抗心情,一下子讓他的頭擡了起來,眼光中驚訝混著崇拜——如果是真的,他和章高蟬交過手,而還活著站在自己面前,這個沒顯過身手的司禮武功也可以想像了。

“不過,我說實話。他的武功真的不是人可以練出來的,你的師傅應該告訴過你吧?”這句話讓劉定強又低下了頭,“誰說可以教出章高蟬那種武功,那肯定是騙子。”這是少林達摩堂首座的親口話。

“另外我告訴你,”王天逸說道:“章高蟬絕不是一個人在戰斗。如果你有章高蟬的武功,我現在請你干掉慕容龍淵,那麽關鍵點只是選擇下手時機了,對吧?請問你如何知道慕容龍淵的起居行動情報?你需要調集多少人力財力能做到這點?不要告訴我你可以提著一把刀從慕容家正門殺進去從后門殺出來,就算你能。但是沒有地圖的話,你也會迷路的。”

“你所見的武林中的任何輝煌一刻,任何光彩奪目的一人,背后都有無數人費盡無數心血讓這一刻成真,讓這個人站在巔峰。決沒有單憑一個人的力量就可以爬到這個位置的。不過你既然加入了武林戰斗最強的長樂幫,就應該知道這是天大的機會,只要你努力,那讓武林萬眾矚目的輝煌之光說不定會照在你身上。”王天逸笑的狡獪。

劉定強嘆出一口熱氣,再嘆出一口涼氣,卻說道:“司禮,你說的都對,但是我天生不喜恃強淩弱。比如你那天讓我做的任務,我非常難受,我為什麽要取對付一個連路都走不穩的殘廢?我寧願去做格殺高手的任務。”

“命令就是命令。”王天逸突然大吼起來,臉上的笑都快掛不住了,恨不得一把把這個小子摁進假山池子里淹死,心里想是不是遇到“氣死牛”這種情況了,對方不管你說的對不對,也不管自己想什麽,就是跟你擰著說,王天逸在暗組的臥底訓練中曾經聽過這種事情,但沒想到居然今天遇上了,更可氣的是自己手下,而且還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

用內力調勻了呼吸,王天逸強迫自己把想伸向劉定強脖子的手臂順著身體靠住,臉上繼續掛上笑,十分耐心的繼續開導:“定強啊,先撇開那次任務不談。你這是大錯特錯了。任何門派乃至任何人追求的都是恃強淩弱,從古至今都是如此。”

“什麽?”

“你看,獵人打獵用箭用刀,刀箭總比爪牙鋒利吧?為什麽不赤手空拳和野獸來個公平較量呢?再說幫派做生意,任何幫派都想壟斷一門生意,你願意請慕容開店開作坊開到我們地盤上來嗎?就是任何人也追求恃強淩弱,你為什麽要苦練武藝?為什麽要練這麽好?如果我們遇見街上地痞,是不是你會綁著手腳和他打?你為什麽要追求比別人更強?”

“您說的不對。這這和……我說的……”

王天逸冷笑一聲:“為何原來野獸橫行的森林建起了城池?為何原本只是揮舞棒子的武林會演化出如此多如此強悍的武藝?為何商人要冒著天大風險從海外運來中土商人沒有的珍寶?為何你追求比別人武藝更高?為何你絞盡腦汁想賺更多的銀子買比別人更多的東西?甚至為何大家把傳宗接代綿延久遠認為光榮,把香火絕滅視為奇恥大辱,不如別人?你討厭恃強淩弱的話,為何你們這些學徒出山時候都以加入江湖豪強為榮?都以腰包里賺的銀子互相攀比?你怎麽不去像你景仰的丁三那樣不加入門派而孤身浪跡江湖?在你乞討吃飽或者搶劫后還能行俠仗義呢。哈哈。你看,人殫精竭慮求的不就是恃強淩弱嘛?”

“這……”

“不過正因為人人都追求恃強淩弱,所以恃強淩弱並不容易。”王天逸嘆了口氣:“比如我手里有三個三流高手,你手里有一個一流高手,我會一個一個派出去和你單打獨斗嗎?除非我瘋了。三個一起上,直接滅了你一個。

但是你會這麽站著讓我恃強淩弱嗎?除非你瘋了。

你也會讓一流高手或遊戰或偷襲,力爭每次只對一個二流高手下手。這不也是恃強淩弱嗎?

我也算身經百戰了。為了能在每一場死戰中得勝,戰前我想破腦袋判斷情勢,戰中我浴血苦戰或者指揮同僚,力爭在某個時機某個地點形成恃強淩弱的態勢,你認為我不想喝著茶扔個令牌就拿到敵人首級?可能嗎?誰想弱?誰想被欺淩?誰是傻子?江湖中誰家不是紅了眼的狼?但是贏家是強的,輸家是弱的。如果我知道我打一場要兩敗俱傷。大家都死光光,這公平吧,但誰會去發動這樣的戰斗?!”

“……我是說……”劉定強嘴里好像含了一顆滾燙的炭球:“我是說,比如武當收復華山……武當強,華山弱……”

王天逸冷笑三聲,他定定的看著自己的手下說道:“首先,你有一個致命的錯誤,江湖中沒有完全的弱者。如果你認為誰弱,你很可能犯輕敵的錯誤,這會要了你的小命。”

接著王天逸說道:“不說別人,就說我們長樂幫,當年慕容獨占江南武林,我們五個……錯了,我們四個幫主以鹽販起家。奮不顧命的起身反抗,現在看看,我們和慕容世家比肩而坐。每個門派都是一個個的人組成,人之間絕無大區別,為何我們能挫敗強橫的慕容世家,而遠比早年長樂幫實力大百倍的百年華山為什麽就被收服了呢?”

劉定強不語。

“我們比華山更危險,我們比華山更眾志成城,我們比華山更嗜血,一句話我們就是年輕無畏的強者。一刀就捅進了看似強大無匹而實際老朽的慕容世家軟肋,在那一刻,江湖裁定我們長樂幫是強者,因為我們更高效更嗜血更無畏。”

“現在我告訴你,錦袍隊就要獨立成為一只力量,它絕對不是用來迎送賓客的,它是長樂幫用來江湖爭鋒的一把新刃,你們這群最先加入的小夥子將成為這把刀的中堅,定強,堅定的留下來,把你自己融入這把刀,你成為我鋒利的刀刃,我就還給你一個讓你大展身手的江湖,一個讓你縱橫捭闔的江湖,一個成就你所有願望的江湖。”

最后王天逸在一堆空話后加上了真正的籌碼:“錦袍隊建立后,將很快補充高手吸收新人,幫里異常重視我們。在我手下,你將和最有經驗的同袍作戰,只有戰功,而危險比起在其他地方少很多,你聽過壽州大敗吧?而且俸祿獎賞十足豐厚,不出多長時間,你就可以當上建康的富翁。更何況我們是在陽光下作戰,直接聽從幫主統領,無論是升職還是轉職都比別人手下快很多。很快,你就會成為名利雙收的武林驕子。”

王天逸一直在觀察劉定強的表情,此刻他終于滿意了。因為劉定強的目光開始迷離了,好像在看很遠的東西。

“看吧。金光璀璨的夢。”王天逸心里松了一口氣,他什麽都說了,就是不說“富貴險中求”這個金科玉律。

“我該怎麽做?司禮,請你指點。”劉定強終于不再“氣死牛”了,他躬身行禮。

“需要你用心做事。真正的用心來做事。”王天逸緩緩的講道。

“我很用心啊。”劉定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每次訓練都用心去做了,也沒有怠慢了,比如在江里穿著衣服遊泳,別人都偷偷脫了靴子掛在脖子上。我卻是穿著靴子拼了命遊。”

“很好。”王天逸語重心長的說道:“但這是小事。現在談那次讓你不舒服的任務吧。你已經死了,知道嗎?”

“什麽?”劉定強一個激靈:“我已經死了?”

王天逸揮起了手:“你不夠用心。你沒注意到嗎,譚劍……那個目標曾經和你們搶劍,他割傷了自己的右手。而他上吊用來墊腳的石頭上卻干干凈凈的沒有一點血跡。你想想,他孤身一人,上吊的石頭難道自己就跑到樹下讓他上去吊死?肯定他自己搬來。怎麽可能不在右側染上血跡?!”

劉定強瞬間就面如土色。

冷笑聲中,王天逸說道:“這就是你的用心?真正用心的人看到的是和別人不同的東西,任何微不足道的細節都要拼命考慮到。這次目標只是個微不足道的人,出次紕漏還不至于釀成致命傷。要是換了大人物,你布置的局一眼就可以看穿。你早就死掉了。也許被對方報復,也許是被我們滅口,即便你還活著,你認為你還能得到上司的信任而被賦以重任嗎?這麽點小事。對不對?你的前途完蛋了。”

“不過那次我原諒你,你是新手嘛。不過我不會反復原諒你,在江湖上,一道刀疤比一千遍叮囑都更有用,但你能保證這道刀疤不在你脖子上嗎?”王天逸再次拍了拍對方肩膀,但這次劉定強這好手的肩膀垮的如同破敗的泥土,王天逸每拍一下。就塌下去一分。

“你的同袍有不少人都請教官和我管家吃飯,力圖打聽我和錦袍隊的事情,這種事情在你看來也許很不屑,但是你的情報絕對不如他們這些讓你不屑的人多。在搜集情報上,你再次不如別人,你連你處的環境都沒表現出興趣,這是你的家也是你的堡壘啊,你連自己的家都不熟悉,怎麽出去歷受江湖風雨?呵呵。你連自己的事都不用心,卻把心思花在不切心思的幻想上。我想這是你的傲氣的直接表現。這很危險,誰在江湖中得意,不是武功說了算,更不是傲氣說了算,那些是傻子。真正說了算的是江湖。而江湖無處不在。”

“如果我光給你這麽說,你恐怕還是云山霧罩般的不清楚方向,要做到用心,你要有用心的理由。”

“理由?”劉定強問道。

“你為什麽用心?”

劉定強搖了搖頭。

“忠心。才是幫派一切美德的基礎。忠和孝很像,只是孝是忠于父母而已,假想一下你給你重病的老父熬藥,只要是孝順的兒子都會想到在喂父親喝藥之前,一定會自己先嘗嘗藥燙不燙。這細心不細心?這用心不用心?為何孝子能用心?因為他孝順才感同身受,能設身處地的為父親著想,把所有事情都辦的讓父母滿意。”

“忠也一樣,不過是要替自己效忠的對象著想,讓自己的效忠的對象滿意。江湖里最強大的不是人而是門派,在門派中強大的人才是笑傲江湖的人,要在門派里出人頭地靠的是兩種事情:一個是看你老子是誰,有人生來就是幫主,這是沒法子的事情,他們上輩子修來的;另一種就是自己對幫派的功勞,這是靠你忠心殫精竭慮為幫派做事以門派為家換來的。”

“我一定忠于長樂幫的,加入長樂幫的時候就已經發過誓了……”劉定強當然知道這是大是大非的問題,絲毫馬虎不得,立刻回答。

但王天逸輕蔑的一揮手:“什麽效忠長樂幫?大家都是長樂幫的,幫派雖然強大。但它是人嗎?它會說話嗎?它會誇獎你嗎?它會給你發銀子派宅子傭人嗎?它不會。效忠幫派這種漂亮話只會讓你摸不清東西,成了扯淡的話了。”

王天逸拉住了少年的前襟,凝視著對方森然的說道:“幫派是由人組成的,你要效忠的只能是人。效忠你的上司,現在這個人是我。你為我做事,我給你一切。逆我者亡,順我者昌。明白嗎?你效忠的人是我。是我。”

劉定強只能頻頻點頭,他還能說什麽。

“當然還有幫主,哈哈。好吧,今天這些話我只對你說。你不要告知其他人。這是訓練你保守秘密的本事。我希望你很快就能有綽號。哈哈。”

送走了灰頭土臉的劉定強,王天逸張著嘴,只感到口干舌燥,他平日里還真難得說這麽多自己平日認為的廢話。

因為他和劉定強最大的不同之處就在于:劉定強並不知道自己要干什麽,身為少林今年學徒第一的高手,長樂幫不過是他手里無數選擇中的一個而已;而王天逸。一個曾經走投無路在江湖絕無半分立錐之地的“死”人,從入長樂幫那一刻開始,就決定了效忠的對象,而這種連性命都可以舍棄的忠誠,只有具有知恩圖報罕見美德的好人才可能擁有。

只感到煩的要死的王天逸解決呃劉定強,轉身就走,並無心看新手的訓練,因為他入長樂幫的時候。根本就不是江湖新手。

一眾教官追上了他,有人十分討厭劉定強,此刻在王天逸耳邊直接說道:“司禮不要對那家夥如此關切了,就他的能力來看,我看他就是個馬糞蛋子。”

“要不你給我幾個身世師門卓越適合結交江湖豪杰的好手來?再說就算是個馬糞蛋子,還能生火取暖不是。”王天逸目不斜視,但身邊的幾個教官都笑了起來。

“對了。一會出去我批一筆銀子過來,給他們發第一筆賞金。”王天逸邊走邊說。

“咦?您這是?”

“唉,怕人鬧著跑,撐過這一段。”王天逸一聲嘆息:“什麽東西都是白給的不香,一有來搶的就變香了。”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弱弱的一聲叫喚:“司禮……”

一眾人同時扭頭,卻是秦盾跑了上來,他身上可不像劉定強那麽干凈,好像剛從屠戶的放豬血的桶里撈上來的。渾身泡透了豬血了,一片豬皮在發髻上顫巍巍的搖曳。

“怎麽不訓練?!滾回來。”秦盾身后負責訓練的教官大吼起來。

王天逸沖那教官一揮手,分開眾人,走到面色窘迫的秦盾面前問道:“什麽事?”

“我有些話想給司禮說。”秦盾有些膽怯看著那群橫眉立目的教官,氣勢上新手不可能超過老手。

“說吧。”王天逸冷冷的說道,秦盾無論出身門派還是武藝以及傲氣都和劉定強差老遠一大截,王天逸知道他隨手指派給秦盾的隊長一職已經讓這個家夥在隊里吃盡了苦頭,他無法服眾,因為錦袍隊任何一個新手怕都比他優秀,所以並不擔心他會再跑去俞世北大喊大鬧堅決要離開錦袍隊,所以也沒想再擺出一副慈祥的面孔。

在王天逸的威嚴下,秦盾使勁搓著手,手心里的豬血發出啪啪的聲音:“我……我……我……司禮,我不想當隊長了……”

王天逸一愣,沒有說話,一時間的靜默和對方的威壓,讓秦盾受到了宛如靜默審問般的壓力,他擡起頭卻閃爍著目光躲避著王天逸的眼睛自顧自的說道:“我不夠……唉……大家都很強……我覺得……我……還是讓別人來做吧……”

他沒說完,王天逸已經過來,勾肩把渾身豬血汙穢的他攬到了身側,像老朋友一樣摟著秦盾的肩,耳邊只聽司禮笑道:“怎麽?我指定的夜壺隊長覺得自己不行了?是說我選人錯誤咯?”

“沒有。沒有。”秦盾大叫起來,一邊躲避著王天逸身側袍袖,但還是讓傳聞有潔癖的司禮身上汙了一大塊血跡:“我只是自己覺得比我強的人大有人在,唉,司禮。您也知道了,他們叫我夜壺,您想想就知道了,我平常還要呼號命令他們,我實在……實在沒臉了。”

“不就是個夜壺嗎?”王天逸冷笑一聲,轉頭對秦盾說道:“你可知我剛入長樂幫的時候,加入的是什麽產業?”

“嗯……嗯……雖然他們都說您是做鹽生意的,但我也聽有人說您是暗組的。”秦盾驚疑不定回道。

“‘但’個屁,在我面前還敢打馬虎眼?我就是暗組的。”王天逸問道:“你知道我剛入暗組的時候,綽號是什麽?”

“不……不知道……”

“僧尾(yǐ)巴。僧人的僧。僧人的尾巴。因為我和一個和尚一起加入暗組。戰斗時候總在一起,我那時武藝低微,時常要靠隊友和尚擺脫危機,兩場戰斗后,就有人叫我僧尾巴了。你覺得對一個武人來說,僧尾巴和夜壺哪個好聽?哪個讓人舒服點?”

王天逸語氣有些調侃。但絕對聽不出好惡來,秦盾只覺得自己要嚇尿了。

“差不多吧?”王天逸突然回頭朝教官們大笑起來。

背后一直在聽的教官有兩個臉色倒都不好看起來,和秦盾差不多。

“小子,聽好。”王天逸一把把秦盾拉得更近了,胳膊好像鐵箍一樣勒緊勒秦盾肩膀:“綽號是變的。‘僧尾巴’只叫了我兩個月,很快我的綽號就變成了‘疤臉狼’,因為我一仗從屋頂突入敵人巢穴,殺得目標保鏢隊血流成河。我就值一條狼嗎?這不夠啊。我后來又有了新外號,和原來那個僧人一起,他是‘瘋虎’,我是‘插翅虎’,我倆並稱‘雙虎’;再后來是‘冰將’,不過這個外號很少有人當面講,也就是說。那時候我已經沒有綽號了。”

“明白了嗎?綽號就是你在別人心目中的形象,這不錯,但這綽號是在不斷變化的,別人說你是夜壺你就當一輩子夜壺?難道你真這麽廢物嗎?我不信,能被邀請加入長樂幫的人最起碼是個漢子。”王天逸嘿嘿冷笑著。

胳膊下的秦盾牙齒已經咬到了一起,他答道:“我明白了,司禮。我絕不是個廢物。但是……但是您不是一上來就做暗組指揮官的啊,我現在很尷尬……怕辜負您對我的信任。”

“信任你?嘿嘿。”王天逸瞇起眼睛說道:“告訴你,小子。你是我隨手指定的,就你們這群新手,在我眼里一樣的廢物,指定誰當隊長都無所謂的事。”

秦盾頓時面如土色,他以前倒沒想到自己竟然是王天逸隨手指定的,那天還以為王天逸是喜歡或者看重自己呢,畢竟任何一個年輕人都以為自己比別人強那麽一點。

“隊長是我能指定的嗎?這種領袖都是在組織里自己長出來的。我們要干的可是刀頭上舔血的買賣啊,可不是我能點石成金,說你行你就行,真正信任的人要用刀和血來證明。這種事不是挑武功最好的,不是挑出身門派最好的,更不是看誰外號最響亮,我需要的錦袍隊長是勇于承擔自己職責的人,他面對什麽困境,他面對什麽棘手的任務,他面對多少壓力,這我一概不管,我要的是只要是我下達任務,他就能凝聚激發所有同僚的力量,漂漂亮亮地替我完成!這才是我心目中的隊長,這也是人才,任何幫派都求之若渴的最寶貴財寶。現在你們根本還沒干過正事,指定誰不一樣?很快,一旦真正開始在江湖廝殺起來,勇于承擔自己職責的有心人我會馬上看到。”

“我希望這個人是你,或者你是這種人中的一個。”王天逸捏著秦盾的肩膀:“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既然我隨手點了你,這就是你的運氣。你不是辜負我,你是不要辜負自己,江湖男兒有什麽做不到的?!把你所有力量都拿出來吧,讓我看見你的能力你的忠誠,你不辜負自己,我就不辜負你!”

秦盾渾身顫抖,長長出了一口氣,他陡地轉身立于王天逸對面。“啪”的一聲,秦盾單膝跪地,對王天逸行了個最正式的跪禮:“多謝司禮!屬下明白!”

看著秦盾朝小樓有力狂奔而去的身影,旁邊的教官對王天逸恭維道:“司禮,您真好利口,說句讓您見笑的話,以前我在暗組也曾跟隨您鞍前馬后,但是真不知道您說話如此厲害……”

王天逸還沒回話,另外一個也是出身暗組的教官已經插嘴了:“老張,那時候司禮用得著廢話嗎?他只要出馬。辦什麽事情不利利索索的。看見是他指揮,心就踏實了。”

“不要拍馬屁了。”王天逸嗓子干的冒煙,他干咳了兩聲:“你們以為我想這麽多廢話嗎?唉,這群廢物不騙騙,萬一跑了怎麽辦,有人要來給我搶啊。”

說到這里。王天逸嘆了口厭倦的氣:“以前在暗組,江湖規矩簡單的很,用刀給對方講理就可以了。腦子里盤算的全是如何直接從江湖里抹掉對方,晚上出動,蒙上臉,帶上好刀,把一切逆我們意的渣滓全屠掉,何等簡潔?我們就是暗夜江湖的主宰。那時候。我卻羨慕可以錦袍出沒的白日江湖,覺得那種風光無限威風八面的生活比暗夜飛鷹要更舒服。誰料想,我真的脫下夜行衣,來到這到處是錦袍華蓋的白日之下,卻發現這里不比暗夜中的江湖輕松啊?相反,個個都穿的人模狗樣,人人笑面如花。個個舌綻蓮花,肚里卻和暗夜江湖一模一樣。卻是把臉皮當成了蒙面巾,把利劍藏在了腹中,逼得我也不得不放手了雙劍,操著虛情假意坑蒙拐騙一起上了。真***!”

這邊王天逸抱怨自己放脫了雙劍,那邊秦盾和劉定強卻握緊了手里的竹刀,他們沒有虛情假意的資格,有的只有握緊兵刃的職責。

在旁邊四個立定觀戰的隊友注視下,劉定強一腳踹在秦盾肩頭。秦盾斜著倒滑出去,在血泊里打了個滾,摁著豬頭又跳了起來,握著竹刀又朝劉定強沖了過去。

雙竹猛烈撞擊發出的悶響中,秦盾又被劉定強踢飛了。

“‘夜壺’,行了,兩個隊,我們四人都‘陣亡’,你別硬撐和他一對一了,這句劉定強他們贏了。”旁觀者笑道。

“住口!”秦盾一聲大吼,他已經渾身濕透,眼睛通紅的他就像一頭野狗那樣猛烈搖晃了一下身子,豬血和肉屑從身上四散飛濺,他怒視著面前的劉定強咬牙切齒的說道:“任務:格殺勿論!目標:少林第一高手!”

劉定強仿佛也被面前這個紅眼對手的氣息感染,他微微眨了下眼睛,緩緩的說道:“剛才我手下留情了,那麽現在,我就恃強淩弱吧!”

“殺!”兩個殺字卻宛如一口所發,兩人同時朝對方疾沖,竹刀劃破腥臭的對斫中,竟斬出了兩條騰騰殺氣一般的氣弧。

“戰斗靜默啊!你們兩個混蛋!”門口觀戰的教官破口大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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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份送到俞世北府上,說給他賠罪;這一份送給黃老,給他的李管家說是孝敬,這份最多的送給蘇曉蘇爺,今晚我親自送去,要求他幫忙,你順路去他管家說聲今晚我過去。另外你出去的時候叫老張給我拿件袍子送到書房來,我這袍子汙了血跡。”

王天逸站在三口箱子面前,一邊喝茶潤口,一邊仔細的給管家說明。

就在這時,一個仆役急匆匆的進來稟告:“商會的顏凱老爺過來了。”

“他來干什麽?!”王天逸一哆嗦,差點把手里的茶杯摔了,慌不叠的接住,一杯茶全潑在了袍子上。

“是奉了林謙會長的命令,據說是核查和商會相關的賬目,以便和商會賬目分離。”

“***!說不定又要被這瘋狗纏上。林……唉!”王天逸大罵起來。

建康這邊的掌櫃統領沒有不怕顏凱的,因為沒人在賬目上是絕對干凈利落的。

“現在把庫房里值錢的東西都搬出來,快點!我怕他封了我庫房點我家底。晦氣,我這幾天就要給我弟弟花大錢呢!”王天逸語氣都急得冒火:“你,不要讓他進來。他什麽都干得出來,就說我在洗澡。”

一眾人忙的四腳朝天,王天逸看著面前的禮物,心里嘆道:“看來林謙也要打點下,這麽一來,給蘇曉的東西要加半了。今天不僅要求他拒絕俞世北,還得求他在黃老耳邊吹風,千萬不要讓顏凱這種人負責錦袍隊核算。唉,求人就得出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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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王天逸回到金相士和陶大偉那邊,已經是中午了。

“司禮。你說去去就回啊。從早上到飯點了。”金猴子瞪著眼睛叫道。

王天逸坐下第一件事就擦汗。擦了又擦,好久才說:“沒法子,錦袍隊剛要建制,這邊瑣事太多了,馬上給你們接風洗塵,東西有進展嗎?”

“司禮請看。”陶大偉遞過來一疊紙;“因為沒有詳細情報沒有時間沒有地點甚至沒有我們參戰人員的充分信息。我們只能照經驗擬定了五種刺殺情況,每種在時間上都分了日夜,主要從下手地點上區分可能情況……如果目標確實保鏢不多的話……”

“絕對不會超過四個人,而且不會是轉職保鏢。”王天逸看著下屬畫的示意圖,頭也不擡的說道。

陶大偉呵呵一笑:“這樣的話,對江湖上任何一個一流高手的情況下,我們都應該有八成把握吧。唉,不過他要是個一流高手的話。就不用這麽興師動眾了,問題是他的武功實在太高了。武神啊。”

“別說他是個人,就算真是個神,也肯定有辦法弄死他!”王天逸冷冷的說出這句話。

語調里絕無半分懷疑也無半分猶豫,聽上去就算要他王天逸摘星星下來,他也能辦到。

絕對能辦到。

金猴子和陶大偉同時報以敬意,金猴子更是說道:“司禮。我真佩服您這種人。來之前,易老特別誇獎您是他真正的忠犬,絕無畏懼,一旦咬住獵物絕不會松口,是真正可以托付重任的心腹。”

王天逸放下草圖,擡起頭來,對著揚州方向深深一拱拳:“身荷大恩,無以為報,不敢有懈,恩師放心。”

陶大偉說道:“易老讓你放手去干,昆侖武當聯手畢竟對長樂幫利益有損,而且秦明月這家夥越來越奸,很難利用。但霍長風這命令不太好辦。我們現在需要章高蟬的武功情報。”

“很難辦,我和他交過手,但那時候是我被圍攻,差點就死了。而且水平差距太大,在殺場上,二流高手摸不準一流高手的底,知道的只是自己的生與死。”王天逸語調一轉:“不過我會盡可能這幾天就摸出他的底,如果武藝相差太多,生死格斗沒法測,那麽武藝切磋是最佳方式。”

“司禮,這麽有把握?聽說章高蟬來之前已經放出風來,絕對不切磋武藝,是秦明月故意防止章高蟬虛實被摸透而特別囑咐的。秦明月啊,呵呵,章高蟬雖然是掌門,但秦明月說話比他算數多了。”金猴子問道:“我知道你和昆侖林羽的一個弟子有交情,但是和秦明月的嚴令和章高蟬的武林通告比起來,這恐怕遠遠不夠吧。難道您有別的好招?”

“不試試怎麽知道?至于好招嗎?”王天逸漠然的眼睛里突然現出一絲溫暖:“我弟弟在章高蟬身邊。”

“您弟弟?您什麽時候有弟弟了?!”金猴子一口茶噴了陶大偉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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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去!放開我!”建康人如潮湧的街道上,人群中間突然有人大吼了這麽一句,人人側目。

“要近君子遠小人!你怎麽認識那種人?!啊?!”左飛無視周圍人,擰著脖子朝王天逸大叫。

王天逸打量著周圍好奇的目光,苦笑著把身邊的左飛往街邊扯:“什麽君子小人,你太能亂套了。他不過是個小孩子。”

左飛一手撐住�,橫眉對王天逸氣咻咻叫道:“昆侖多少人?大部分都是武士,大家低頭不見擡頭見的。誰不知道誰?那個高祺安不要太可惡!我就給你說了吧,他就一狗仗人勢。仗著掌門夫人寵他,在幫里橫行霸道,自己狗屁不會,還成天以武當的人自居,要不是他會拍馬,早給人打成肉醬了。”

聽左飛這麽說,王天逸臉上罕見現出怒色,他嘖了一聲表示不滿,緊接著說道:“你多大?他多大?他就一小孩。天天服侍章夫人。難免不因寵生驕?再說章夫人就是武當的,他已經被章夫人改姓了高了,那麽他說武當又怎麽了?反正你們和武當不是好的很嗎?你和他較勁較什麽?”

“我怎麽較勁了我,我當面不敢罵狗,我背后罵還不行嗎?!”左飛比王天逸還生氣,這句話幾乎是嚎出來的。

但王天逸這次根本不管周圍有人圍觀。他一手叉腰一手竟然指向了左飛鼻子:“兄弟,咱倆是換命的交情。但是你要再這麽說我弟弟,別怪我翻臉!我和你換命,我和他原來的主人是什麽關系?李兄弟還救過我,但他全家因為我被滅門啊!我虧欠他們太多了。祺安雖然是奴仆,但是他等于就是李家唯一的遺孤,我就當他是我弟弟了。”

左飛被王天逸罕見的撕破臉面的威脅搞愣了,從不翻臉的人突然威脅要翻臉。更讓人出乎意料。

王天逸就著這個因頭繼續說道:“你說他人品太爛,可是昨天人家巴巴的跑過來看我,第一次見面就那麽親熱,他是武當的人吧,他是武神的親信小廝吧,他是武神夫人的心愛仆役吧,要是他真那麽不濟。見了我直接當不認識豈不是更好?反正他不欠我的,我也是個給長樂幫跑腿迎賓送客的司禮,不是什麽了不得值得攀上來的大人物,人家這樣對我了嗎?沒有!他人品是好的,他是好孩子,他李家一家都是好人!為什麽你一個大老爺們就是和一個孩子較勁呢?就算他再怎麽飛揚跋扈,那也是大人慣出來的,兄弟你英雄了得,你怎麽不敢直接給章高蟬或者高柳若說。只敢在背后謾罵一小孩?”

左飛想反駁卻找不出來話,只能被肚里的火氣得呼呼喘,王天逸一把挽住左飛胳膊,把他拉著前行:“行啦,看在兄弟我面子上別和小孩慪氣了,一會大家一起吃飯,你也是我兄弟,他也是我弟弟,都是兄弟不能慪氣。”

“吃飯?算了吧,我看見他怕是臉色難看。”左飛哼哼的說道。

“唉,你說他欺辱你們這些干活的,但是你又不和他來往,他整日里在后院見的只有一群女眷,能不變得不通情達理嗎?處好了,一起打打獵喝喝酒,他了解你們的苦衷和辛苦,有了幾個武士朋友,自然不會一副銀兩從何而來的模樣。”

“哎,我覺得你說的都有問題,但是我怎麽找不著破綻呢?”左飛皺著眉頭,很不情願的反問。

“我說什麽能當飯吃啊?”王天逸微笑了一下:“我只不過介紹給你一種行動而已,你都不試試就想找破綻,有什麽好找的?行動就是做了就知道的東西,不是可以辯駁的。”

王天逸徑直領著左飛進了一家珠寶店,“唰唰”的用了一杯茶的功夫,買了一堆琳瑯滿目的玩物:有金銀鑲嵌的跑馬燈,虎形玉佩,珍珠鏈扣等等,他速度快的驚人,倒是沒讓在旁邊坐著喝茶的左飛久等。

“你買這麽多,你帶銀子沒有?”左飛有些驚訝。

王天逸“切”了一聲,揮手讓掌櫃過來,在賬目上簽上自己名字,撂下一句:“記在商會帳上。”

“你是要給你那弟弟這些見面禮?”左飛問道。

“見面禮不是這個,我已經準備好了。這些主要是給你準備的。”王天逸笑道。

“我?”左飛愣了。

王天逸用手把桌子上的那些東西分成兩堆,“這堆是你送的。”

“憑什麽?!”左飛又吼了起來:“老子要給他送禮?他花的錢哪一個銅板不是老子拼命用血賺回來的?”

“這也沒辦法。”王天逸無奈地一笑:“我告訴你,就拿財主來說,梳頭丫鬟出力絕對沒有給他干活的長工多,但是任何一個梳頭丫鬟拿的銀錢都比長工多。像家養的小貓小狗死了,主人往往傷心半天,為什麽?喜歡它們啊,是用來玩賞的,不給你干活,單單讓你高興的人或者東西也是有價值的,而且這價值還不菲。你服也罷,不服也罷,世間就這個道理。”

垂頭喪氣的左飛詛咒著所謂的道理,抱著一大堆禮物跟在王天逸后面上了馬車。突然問道:“你給高祺安什麽見面禮?”

王天逸咂了咂嘴:“這個。我看中我家周圍的一套宅院,我打算配齊仆役后送給小弟。”

“啥?!”左飛瞪著眼,嘴都合不上了,等他閉上嘴,才把肚里那口氣變成質問噴出來:“你為什麽不給我一座?”

王天逸一攤手:“還是那個道理,小弟不像你這麽武藝高強。但是我就覺得虧欠了他,而且我很喜歡這孩子,就送給他了。至于兄弟你,你武藝高強,咱們交情也沒說的,但好像兄弟間只有義氣蓋世,真沒有互相饋贈房產的習慣。不過你如果需要,我二話不說給你拿一出宅子的銀錢。”

說到這。王天逸苦笑一聲:“但是,我們長樂幫和你的昆侖有點小過節,祺安無所謂,就是小仆役,我送他房產,是告知過章高蟬的,你們昆侖沒人敢說什麽閑話;但你不同。你不是大門不出的小廝,你是昆侖的戰士,是參與江湖生意的人,你要的話,你我都得找一堆見證人,要不怕是你會被幫派猜疑我收買你。但即便這樣,以你在昆侖的級別,怕是還有人說閑話。我說的對不?”

“什麽世道?!”左飛怔了好久才吐出這句話來。

====================

章高蟬抵達建康已經多日了,長樂幫的黃山石、霍無痕、林謙、蘇曉都見過了他。雙方仿佛沒經歷過壽州的不愉快,談的很輕松,尤其出人意料的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少幫主霍無痕和章高蟬還成了朋友,他就好像三年不鳴的鳳凰,一出手就讓長樂幫這些大人物震驚。

但是建康飛鷹樓里卻彌漫著一種焦灼的氣氛,因為霍無痕很少到這里來,這里決沒有英雄相惜的友情,只有瑣碎而勢利的無盡事情,就是這些看來無聊瑣碎的事情支撐起了建康長樂幫。

今天王天逸正在這里談論一些瑣事,瑣碎的仿佛街坊大媽的閑言碎語一般,但說的人和聽的人絕沒有街坊大媽窺人隱私的那種快樂嘴臉,除了嚴肅就是嚴肅。

“我們和慕容世家原本安排好的下榻地點是宋不群先生的昆玉樓,但章高蟬幾乎從沒住過。他一直住在慕容世家地盤的添香院,這是慕容秋水給翠袖建的宅院,我報告里提到的那個翠袖,異常危險的人物……”

王天逸坐在長條桌旁喃喃的說著這些“閑話”,在他上首,黃山石正捏著他的一疊報告,把頭擺近擺遠,以求用老花眼看清楚上面的蠅頭小楷,他旁邊的胖子蘇曉,手腳麻利的替黃山石把茶潑了,換上熱茶,倒茶的時候,還不忘扭頭問話。

“那翠袖真的傾國傾城?”蘇曉一臉淫邪的非常不正經的問。

王天逸永遠是表情恭敬:“絕對錯不了,我見過她,在報告里我附帶了一張少幫主親筆為她做的畫像,但是我個人認為這畫像只得了她的神韻,真人更加可怕。我親眼見過沈家鐵狐貍程鐵心用她來引開敵人對小姐的注意,鐵狐貍那種人物都用她打牌,可想而知;而花花公子的岳中顛一見翠袖面目就起了殺人奪美的心思,可想而知其人之危險。”

“少幫主追求的就是神韻。”蘇曉對王天逸一笑,在黃山石耳邊輕輕說道:“黃老用茶。”

黃山石嗯了一聲,放下報告對王天逸問道:“你是說慕容秋水在用美人計?”

“錯不了。”王天逸答道:“據章高蟬的貼身小廝說,他們一行人遇到翠袖是非常偶然的情況,但是翠袖郊遊的車隊在官道上的小飯店加水,就那麽恰好的一群流氓騷擾翠袖。就在章高蟬車隊經過的那一刻,結果英雄救美,美女仰慕英雄神威而芳心暗許。世間哪有這麽巧的事?!”

“英雄和美女總是成對出現的,哈哈。”蘇曉插科打諢。

黃老嗯了一聲,說道;“慕容世家近來和我們相安無事,但是慕容世家周圍的反抗一直沒有消停過,慕容秋水名聲受損了一點,但正因為此,他對慕容世家戰力的掌握卻越來越緊。這個家夥太奸詐了,如果他當了門主。很難想像和這樣的人為鄰的壓力。你報告說他在使用美人計。想拉攏章高蟬,以他的奸詐,這不是不可能做到的。幫主已經來信了,他說我們無法想像如果慕容秋水可以掌控武功天下第一的章高蟬將會是什麽情景,甚至影響章高蟬也很可怕。必須阻止這種情況發生。王天逸,你有對策嗎?”

王天逸坐在椅上微微躬身:“我已經擬定對策。在報告的倒數第三頁,第三列開始。請黃老指示。”

黃山石有些驚異的嗯了一聲,捏起那疊厚厚的報告,翻到王天逸說的位置,仔細看了起來,蘇曉早就看過,但還是湊過頭去做出仔細閱讀的模樣。

黃山石這次讀的很仔細,用了很長時間。才放下報告,微微點了下頭,問道:“你現在有什麽計劃?”

“當前工作主要是測定章高蟬武功的真正水準,但是他一直在慕容世家地盤,況且我們和他們有過戰斗,秦明月奸詐無恥,在章高蟬來的時候不僅嚴令其不得切磋武藝。甚至發出武林通告,我認為單以我們長樂幫直接求此結果怕極其困難。”

“你有什麽對策?”黃山石仍然是問句,先問屬下問題再問屬下對該問題的答案是高位者的習慣。

而王天逸恰好是那種高位者最希望看到的屬下,他毫無凝滯的回答,就如同打出一招快準狠的致命快劍:“屬下認為,當是和慕容世家聯合,共商此舉。如果黃老覺得合適,屬下馬上去聯絡慕容世家的談判主使慕容成公子。”

“幾日前,幫主已經批準了和慕容世家的情報共參。你去做吧。有多少把握?”

王天逸最怕“幾成”二字,他倒抽了一口涼氣,想了下說道:“明日,章高蟬會參加慕容世家兩個公子舉辦的宴會,少幫主也會去,我想在這個機會,憑借少幫主的威望和交情,盡力促成和章高蟬一戰,參戰的人員和戰略我已經演練過多次,章高蟬的小廝也和我說好,只要慕容世家的兩個公子稍稍幫襯一下,章高蟬應該下場,只要下場就肯定能夠達到目的。”

“還是沒有必然把握。”黃山石搖了搖頭。

王天逸趕緊說道:“黃老放心,其實把握是很大的。報告中已經寫了,據絕對可靠情報,這次章高蟬代表昆侖而來其實並非是其幫派大將他來,相反,為了誰來代表昆侖參加武林大會這個問題上,昆侖內部起了嚴重的爭斗。江湖傳言的昆侖真正掌門秦明月認為這次是關系到昆侖生意的大好時機,應該他來談生意,而章高蟬則認為昆侖能夠大顯神威主要是他的功勞,應該由他來建康,據我分析,秦明月主張實利而章高蟬要的是名望。兩派起了嚴重的沖突,四個堂主分成兩派,一直被秦明月打壓的景孟勇兩人還有林羽這幾個支持章高蟬,據說整整吵了三天,章高蟬拍碎三張桌子。而武當也來信表達了自己的意思,千峰翠父子支持章高蟬來這里,這樣好歹才算是定了下來。”

“這能說明什麽?”黃山石說道。

“說明昆侖還真的是秦明月是實權人物,否則章高蟬不至于拍碎三張桌子定不下來自己的意思,還得靠昆侖的東家武當發話。也暗示了章高蟬並不服秦明月,試想天下第一的青年英雄從沒吃過虧,他能服躲在自己身后的老頭子嗎,況且還是一個下屬。那麽既然是章高蟬禁武是秦明月主張的,章高蟬也未必會真心實意的遵守。另外章高蟬身為一個掌門,家里還有生產的夫人,卻在外邊圍在美人身邊不忍離開,看來其自制力並不像其武功那麽可怕,想想辦法,章泰二人應該不是鐵板一塊。”

“另外既然慕容秋水用美人計,我們也可以借他的美人計一用,我想過了,此事上,他和我們的利益完全一致。應該無二話可說。就怕他已經自己找人摸過了章高蟬的底。卻又來敷衍我們。”

“總要去試試。”蘇曉說道:“你打算找慕容秋水還是慕容成,他們兩個雖然親兄弟,但是找誰可是不一樣的哦。考慮過沒有。”

“小夥子不錯。”看著躬身離開的王天逸背影,黃山石掂了掂那厚厚的報告,隨口說了一句。

“小夥子不錯。”蘇曉追上又越過王天逸,也不停步。手指越過肥大身體,朝黃老所在的房間回指了幾下。

王天逸舒了一口氣,一個笑容難以抑制的綻開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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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建康慕容拙樓的后院房間里,幾個慕容世家的護衛遙遙的站在大門門口,他們中間不時有人向院里那邊魂不守舍地張望,因為透過房間打開的窗戶,可以看到傳說中的第一美人,翠袖。

在翠袖前面是正在給她講著什麽的慕容秋水。

“明日的事情。你明白了嗎?見機行事,讓長樂幫的人完成切磋的計劃。”慕容秋水輕輕說道,看著讓無數人失魂落魄的美貌翠袖,眼光中卻波瀾不起。

“公子,放心。雖然我並不喜章高蟬的粗鄙,但只要公子交代的事情,翠袖一定盡力辦好。”翠袖說完了看著面前的江南第一公子。但是那男子只是贊許的點點頭並沒再說話,房間就靜默了,只有穿窗而過的風聲。

“翠袖告退。”翠袖風情萬種的施了個萬福,朝門外退去。

慕容秋水含笑揮手,轉身翻開桌上的信箋,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王中王?”

“公子,奴婢心中一直有一事不明,想請公子示下。”翠袖的聲音又在耳邊想起,慕容秋水扭轉頭。抹開一絲訝色,微笑道:“你說。”

翠袖抿了抿嘴唇,好像很大決心似的,輕啟檀唇說道:“公子,你認為奴婢是不是容貌醜陋?是小姐不見容嗎?”

“嗯?”慕容秋水驚訝的說道:“你怎麽說這話出來?像你如此美貌的女子我生平從未見過……哦……”

慕容秋水的驚訝語調在“哦”字后再也不見,那句話拖了個長長的恍然大悟的余音,他聽出了翠袖的哀怨。

他看著翠袖說道:“小姐視你為手足。你不要多想。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足矣。心中只有凝竹,因此雖然驚嘆你之美貌,卻無占有之心。”

“難道我就不能和小姐一起侍奉公子嗎?”翠袖眼中突然墜淚。

慕容秋水屏氣良久,才道:“我發誓絕不納妾。我不想害你,讓人每日淚水洗面,除了可以背后仰望我背影之外,再無其他。”

翠袖抽泣道:“我和二夫人聊過,即便只能仰望背影也好。”

“我母親?”慕容秋水臉色陡然罩上了一層紅色,赤紅如血,他閉目仰頭良久,直到紅暈消退才說道:“你怎麽可能知道她心中的痛苦?”

“她心中只有喜樂安寧啊,公子。”翠袖叫道。

“退下吧。”慕容秋水深深吸了口氣,揮了揮手。

翠袖捂面疾奔出去,梨花帶雨的她看傻了所有的守衛,乃至翠袖差點撞上進來的慕容成,一群人才回過神來。

慕容成帶著范金星驚愕的目送翠袖上車,才轉身進院,那邊笑容滿面的二弟已經迎了出來。

“哥哥,明天長樂幫要有小動作了,找你來商量。”

“弟弟,進去慢慢說。”

事情並不大,三人商定了細節,慕容成帶著范金星就告辭了,扭頭看了一眼窗戶里的慕容秋水,范金星笑道:“公子,二公子的翠袖可真是傾國傾城,怎地你們兩個人都視如無物?”

慕容成冷笑道:“我眼里沒看見美人,只看見冷血殺手,二弟的殺手。”

范金星欣慰的點頭,說道:“不過那翠袖如此美貌,二公子竟然能心如止水,這個人其志讓人生畏。”

慕容成陡然停住了腳步,他看著范金星說道:“范先生,這次你看錯了。這不是他志向的原因。”

“什麽?那是因為什麽?”范金星一愣。

“他為什麽不納妾?他恨所有納妾的男子啊!想想他是怎麽來的?”慕容成咬牙笑道,旁邊的范金星已經呆了。

慕容成回頭看去,那邊的慕容秋水剛好擡起頭來,兩人四目相交,同時一愣,又同時笑容滿面朝對方揮手告別。

“你就算勝過我,你也改變不了你卑賤的出身!”慕容成咬牙切齒的想著。

“盡管我出身卑賤,你也勝不過我!”慕容秋水冷冷的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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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版主 | 2014-4-10 08:25:30

卷八 建康縱橫 第十五節 澠池相會(上)

“我是誰?這該死的老天!”黑暗里一個男子痛苦的吼道。

江南多雨。今天五更的清晨並沒有迎來乳白色的晨靄,而是一場淅淅瀝瀝的雨,不知道從何時下起,也不知道何時結束。

雨水不僅敲打著外邊的磚瓦,它的氣味從窗戶的縫隙中擠進來,在屋里彌漫開來,在這黯淡的如同黑夜的屋中播散開一股清晨特有的潮濕寒意。

屋里的大床上,一個男子呻吟了一聲,慢慢的做起來了身子,卻不急著起床,坐在床上的身子在雨聲和水氣中痛苦的顫抖了幾下,過了好久,他才用手用力的揉搓自己細嫩的臉皮,揉的那麽用力,仿佛要把上面附著的睡意和夢魘全部狠狠的揉成碎片。

但是等他放下手,那困頓痛苦表情下的臉,仍然如同他身上昂貴的絲綢小衣般皺巴巴的。

“我是誰?”男子有氣無力的擡頭張望,空洞的目光如同魂魄仍未歸來,他的視線掃過�上釘著的圍棋棋盤,頓了一下;接著掃過紅木書桌上盈尺厚的文案,男子喘了口沈重的氣,最后來到了銅鏡上才停在了上面。

男子跌跌撞撞的下床,如喝醉了一般撞翻的小幾,身子前傾中一把抓住了銅鏡,接著他看到了自己的面容,銅鏡中的面容:一張憔悴痛苦的臉。

“***!我是誰?!”男子低聲咆哮起來,對著鏡子里的自己。

氣血翻騰的一聲低吼仿佛燒盡了他的氣和力手無力的松脫開來,銅鏡無力的掉在了腳下厚厚的波斯地毯上,男子的手卻摁上了太陽穴,只感到頭里有幾把錐子在攪著腦袋,痛的要命。同時眼皮猛力的下拉,下拉到眼睛疼的地步。

男子就這樣摁著太陽穴,閉著眼睛,身體眩暈般的微微搖晃,竟好似要站著睡著一般。

誰如果晚上睡太晚,又或者一宿連連噩夢,而又要早上早起,恐怕都是和這男子一樣。

“我討厭早晨!”男子一拳擂在桌子的文案上。“哆!”厚厚的文案無辜而恐懼的叫了一聲,畏懼似的矮了半寸。

“又是一天要來了!”男子身體縮成一只蝦,痛苦的在地毯上蹲成一團,嘴里喃喃的叫道:“我不想睡著……一閉眼,一天就會過去……清晨就會到來……我不想當我……我這樣有多少年了?三年?五年?我為什麽要這樣?我憑什麽這樣?我是誰?老天爺你為什麽這麽對我?……”

這個時候,屋門上傳來輕輕的磕碰聲,聲音輕緩而又有足夠的聲音,甚至從節奏里完全可以感到一種敬畏。

門開了。

敲門的是位管家打扮的老仆。他身后還跟著一位端著熱水銅盆的丫鬟,看著門里的男人,兩人一起躬身,管家說道:“大少爺,請您洗漱更衣。”

“很好。辛苦你了。”慕容成微笑著點頭,看起來神色自若的他就是在剛起床的時候,對下人也是彬彬有禮。

天還沒透亮的時候,慕容成就從馬車里出來走進了雨里。他前面就是宋家的昆玉樓。

昆玉樓是一個巨大的宅院,今天就是在這里,建康武林的未來大人物們要為遠道而來的新星章高蟬舉行酒會。

甚為今天的主角,慕容成來的很早,但是他不是最早來的人。

站在昆玉樓院子里迎接他的是缺了一只手的宋不群和他的心腹范金星,除了他們慕容家和宋家的人外,里面還有不少身著錦衣的武林人士。就是長樂建康錦袍隊了。

“為了他們少幫主的安全,王天逸在鳳儀樓那邊檢查呢。”宋不群看見了慕容成疑惑的目光,趕緊解釋道。

慕容成點了點頭,在眾人的簇擁下,踩著雕刻著花紋的石板路走了沒有多久,就看到了舉辦宴會的鳳儀樓。

眾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門廊里站著的年輕人,身著錦衣的他手捧疊的整整齊齊的幾疊衣物。卻把頭伸出雨里斜斜的看著上面,等到眾人走近,他才發現慕容成來了,急急大喊:“司禮,慕容成公子已經到了!”

透過雨傘綴出的水滴,慕容成擡頭朝年輕人喊話的方向看去,只見鳳儀樓二樓側壁的圓形風窗下擺了一架梯子,里面在喊話之后更是影影綽綽的動了起來,看起來不止一個人在里面,過了好一會。三四個人才有些倉惶的從圓窗里魚貫地跳了出來,落到草地上,個個都是身手矯健。

不過眾人看這幾個人跳出來臉色都很怪異。

因為領頭的人穿的實在離譜:他居然穿著一身小衣,好像剛從床上跳起來一般。

有人嘀咕了一句:“好像撞破奸情啊。”一眾人都莞爾。

奸情?

是因為在舉辦如此重要酒會的場合,就算是奴仆也是衣著鮮亮,更不要說那些有頭臉的人,個個都是穿著合體的縉紳。

但就在這一群縉紳豪奴里面,穿著睡覺的白色小衣,還急拉著一雙拖鞋的人不能說惹眼了,應該叫扎眼了。

又加上他從小窗跳下來的身手那麽果斷利落,看起來真好似丈夫回家倉皇逃離情人被窩的奸夫。

“天逸,那里有梯子啊。你何苦這麽狼狽?”宋不群在旁邊哈哈大笑起來,語氣上看來和王天逸很熟了。

“大少爺到了,我不能失禮啊。”領頭的“奸夫”正是王天逸,直接就在細雨里給慕容成躬身行禮。

慕容成打量了一下站在雨里給自己行禮的王天逸,笑的牙齒都露出來了:渾身上下全是在天花板上面弄的灰塵,被雨水一沖,不要說月白小衣,泥道道直接在臉上從額角滾到下巴尖,看起來確實夠狼狽不堪的。

“怎麽脫掉外衣入去上面?上面有什麽?”慕容成一邊笑,一邊抄過手下的雨傘。親手給王天逸遮雨,挽住他往樓里走去:“里面說,莫要著涼。”

旁邊的宋不群笑著解釋道:“上面閣樓什麽也沒有。我這鳳儀樓兩層高,但里面只有一層,頂上鋪了一層天花板,閣樓原本是通風隔熱用的。自己家十天半月才讓下人上去清掃一次,但王司禮還怕不安生,自己要上去察看。察看就察看吧。非要脫掉外衣。唉。”

“他下面排水暗溝也看了。恨不得變成老鼠吧?”范金星哈哈大笑起來。

“考慮不周啊,考慮不周啊。”王天逸在樓里一邊穿衣服,一邊笑道。

原來王天逸來的時候,沒想到下雨的影響,穿的見客的長袍銀帶來了,等到要開始檢查安全的時候才發現麻煩了,閣樓臟,溝渠都是泥,他一個迎賓的角色總不能穿臟兮兮的衣服見客吧。交給那些新手屬下,他又不放心這群他口里廢物的新手經驗,只好脫了外袍,身著小衣親自圍著樓爬上鉆下。

“怕弄臟?你換你屬下的衣服不就好了?”慕容成噴了口茶:“讓我想起橫著竹竿過不了城門的笑話了。”

一眾賓主都笑了起來。

“宋先生,麻煩您給我拿身干凈的小衣來?”王天逸笑道,宋不群原本擡起手來讓下人去,但他又放下手來,聞風知音的他自己笑容滿面的去了。留下一群長樂幫和慕容世家的客人談一些不想讓他聽到的事情。

看到外人走了,王天逸趕緊說道:“慕容公子,這次要靠你們多幫襯。”

范金星替主公答道:“放心。我們公子還有翠袖肯定盡全力讓章高蟬下場露一手。倒是你那邊準備妥當沒有?別一個照面就被撂倒了,除了滿眼星星什麽都看不見。”

“我們這邊,請二位放心。”王天逸已是滿意地笑了起來,他也不等他拿干凈小衣來了,自己拿起靴子來一晃說道:“大公子。您看我為什麽要扒衣服警戒巡查?我是沒辦法啊,哪里想到會下雨?今天我一身行頭都是為了這次切磋來的,比如這靴子是我穿了一個月的,我可不敢穿不合腳的啊,更不想它弄濕呀。”

“哦。”慕容成一愣。

接著看到王天逸居然拿出一套的帶護心鏡的鋼扣薄甲來,慕容成驚訝的張開了嘴巴:“你帶這個來干什麽?你們不是想當場格殺武神吧?”

“怎麽會?就是切磋。”

“既然不是搏命格殺,章高蟬武功那麽高。你帶這東西不怕沈嗎?”范金星問道:“應該越輕越好吧。”

“雖是切磋,但您二位都知道武神武功深不可測。我穿戴成這樣,為的就是在真正搏殺時候,和我們戰士所裝配的護具一模一樣。”王天逸狡獪的一笑,自己開始彎腰纏綁腿:“章掌門不是開武館的,我們見面的時候,也不可能總是切磋。”

這狡獪的一笑留給慕容成很深的印象,它帶著江湖風雨的烙印,既帶著些見慣武林伎倆老手的自信和冷酷,還攙著青年人所獨有的無畏和興奮。

慕容成笑瞇起的眼睛舒展開了。他的眼睛開始打量起這個為對頭效力的年輕人了。

“王小哥,幾年沒見,看來你經歷了不少故事啊。”慕容成笑道。

王天逸一愣,擡起頭來的時候,卻已經是恍然大悟了:“幾年沒見?哦,大公子是好記性啊,幾年前我在濟南府就遇見過公子,那個時候就是滿心歡喜,對您欽佩不已啊。沒想到您還記得我這麽一個小……”

慕容成看對方的奉承話要決堤,立刻堵住,他手指一擡,指著王天逸胸口問道:“那麽多疤痕?每一道都有故事吧。”

王天逸一低頭,才發覺自己彎腰綁腿的姿勢,能讓對面的慕容成看到小衣里層層疊疊的疤痕,王天逸大笑起來:“哪有什麽故事啊?這些貓撓般的小傷江湖里哪個沒有?”

聽王天逸這麽說,范金星帶著一種“看透你”的笑容插口道:“王司禮年紀雖輕,但說不定就是只暗夜飛鷹呢,而且還是飛的相當快相當高的那只?你說對嗎?”

王天逸哈哈大笑起來:“范先生你這是拿我開心吧?在江湖里呆過幾年的人。就算是個笨驢,身上也得磕磕碰碰吧。”

“我沒有。”慕容成凝神說道:“我沒有傷痕。”

這肅穆正經的表情倒讓王天逸卡住了,暗想:你慕容成什麽身份?我什麽身份?我江湖門派好比一個人,好比操刀的手,你就好比那心肝,這人身上不傷痕累累的就怪了,但誰見過心肝上到處是刀痕的?如果這樣,那這門派豈不是早完蛋了。這公子今天早上吃飯噎傻了吧。

有些發懵的王天逸期期艾艾的不知道說什麽了,慕容成卻繼續凝視王天逸,仿佛看著的不是一個天天見的、和自己成群手下沒什麽兩樣的武林高手,而是一只從波斯運來的稀奇怪獸。

猛可里,慕容成舉起手來,指著院子里那些四處遊弋的人對王天逸說道:“幾年前我見你的時候,你是和你那些手下一樣表情一樣眼神的年輕人,看不出任何不同來。而現在。你比你的手下大不了幾歲,可是你的傷痕比他們多百倍!你應該無數次面對死亡。”

王天逸點了頭,但擺出了一個“您要說什麽?”的略微震驚的表情。

慕容成看著這略微震驚的表情問道:“我想知道的是,是什麽讓你在刀光劍影前無所畏懼?”

王天逸目瞪口呆了半天,好久才說道:“忠誠!幫派對我恩重如山,我……”

“我不和你說什麽客套話,”慕容成一擺手:“我知道這些年你肯定是腥風血雨過來的,我只想問你。你可會害怕,你可會猶豫,你為什麽能挺過來?”

王天逸一攤手:“公子爺,我就是長樂幫的一只卒子,幫派讓我打哪我就去打哪。您火中取栗的時候,明知手會燒傷,也會伸進火里。我就是那手。不像您,是幫派的心臟,一點疏忽不得,人各有地位,各個地位的人各有職責,各司其職,除此之外我想不起別的了。”

慕容成久久不語。好像陷入沈思,范金星用手推了推旁邊的大少爺問道:“您怎麽了?”

“我在想我的地位是什麽?原來我一直都沒睡醒。”慕容成悠悠的低聲嘆道。

王天逸耳力十分好,早聽到對面主仆二人的私語,他瞧了瞧慕容成兩眼的黑眼圈,暗笑道:“這位看來還真沒睡醒。要不要回頭送點藥材,拉拉關系?”

“哎哎哎,霍少幫主和章掌門來了!趕緊迎迎去吧。”這時,避開的宋不群急急的跑了回來。

====================

絲竹齊鳴舞姬曼舞中,一眾武林中的大人物到齊,酒會開始。

“霍少幫主。請舉杯啊!”宋不群第二次對著霍無痕端起酒杯。

“秋水怎的不來了?”長樂幫未來的少幫主霍無痕一落座第一眼是緊緊跟著建康第一美女翠袖,被宋不群打斷才想起來慕容秋水沒到。

對面慕容世家的慕容成含笑不語,坐在慕容成下首的一個精干年輕人站起笑道:“多謝霍少幫主擔心,今天我家二公子有急事無法脫身。他說,我們家大公子到了就代表我們家的誠意了,請多海涵啊。”

這次慕容秋水卻沒到,代表他到的是他的一個心腹齊元豪——現任建康代理主管,本來應該扶正的,但因為他年齡年輕,雖然慕容秋水力保,但只能先做個代理,實際上則因為慕容龍淵和慕容成那邊反對聲音太大,只好做了個老總管呂甄不明不白的死后的代理主管。

他滿臉笑容下掩蓋的是冷冷的目光,隱蔽的打量著和章高蟬並肩坐在最上首慕容成,這次慕容秋水不到的原因更多的卻是江湖規矩的考慮:一個新起門派的掌門不值得慕容世家兩大公子同時出面,傳出去,自己就掉了價。更何況雖然長樂幫的未來幫主出面,但這個瘦瘦的少幫主的名望委實不能同慕容秋水在江湖上的地位相提並論,他連慕容成的地位也有不如。就如同一個還在待字閨中的大姑娘,怎能耗的起慕容世家兩大公子同時出面?

再說這次慕容龍淵指定的主使是慕容成,今天這事並不是多重要的事務,他自己出面就夠了。

頭面人物,正如這個稱謂,都有兩個工作。一個是頭:料理幫派實際事務,一個是面:外部交接江湖,求別人給面子或者給別人面子。

“這次就讓慕容成去做他唯一稱職的事情吧——用自己天生的好運氣給別人面子。除了第一個生出來就一無是處。”齊元豪在一片罰酒的叫聲中,一飲而盡,旁邊持壺而立的王天逸馬上“沖上來”給他斟酒。

這是在這豪雄的酒會上,王天逸面上和身份相稱唯一的職責:站立侍酒。

這里並沒有他的一席之地:因為是酒會,大家用的是“風雅”的坐席,中間空出的場地上用來表演歌舞,主客分別坐在周邊,左邊坐的是慕容成的謀士范金星、慕容建康代理總管齊元豪。右邊是霍無痕的愛將燕小乙,主人宋不群,最上首中間是貴賓章高蟬,左右相陪的是慕容成和霍無痕,翠袖斜坐在主位之后的副席,祺安無座立侍,景孟勇和左飛位置在章高蟬身后,所以司禮身份的王天逸只是蝴蝶一般圍著各個席位斟酒。

章高蟬把酒杯微微往前一推。看著笑容滿面的王天逸給他斟酒,眼里卻閃過別樣的神色,王天逸這種笑容他這段時間已經見得太多了,圍繞在他身邊的每個人,不管是否認識,對他都是這種笑容:他看來諂媚的笑容,他笑道:“我還以為你做很英雄的活呢。”

“給英雄斟酒也很英雄。我開心的很,章掌門請。”王天逸笑的很開心,一點沒受章高蟬話語的影響。

“怎麽?武神和我們長樂幫這個屬下很熟?”旁邊的霍無痕有些一問道的說道,說實話,他對王天逸還不如章高蟬對王天逸熟悉。

“哦。”章高蟬看著王天逸的笑容報以一笑:“我和王小哥幾年前就認識。那時候的他很……很……很朝氣勃發,幾年沒見,現在……現在……”

“有點江湖了?”慕容成旁邊插了一句。章高蟬正為如何形容王天逸發愁,此刻被慕容成一語道破所感,報以一笑道:“對!對!對!小哥以前還幫過我忙呢。”

聽聞章高蟬說王天逸幫過他,大家一起朝正給自己少幫主斟酒的王天逸看去,王天逸卻像被螫了一樣叫了起來:“哎呀,章掌門您真是太客氣了,多年前那麽點小事您怎麽還記在心上?那個時候,您可是救了我的命啊。小人對您三叩六拜還來不及呢,您這麽說,折殺小人了。”

大家並沒聽清怎麽回事。也沒興趣聽怎麽回事,卻一起笑了起來,紛紛稱贊章高蟬天生俠義心腸,真是武林的楷模。

誰該感謝誰是怎麽回事,只要看一個坐著被伺候一個站著斟酒就一清二楚了,這道理連霍無痕都知道。

燕小乙和王天逸交情甚好,此刻也趁著大家高興的時機,讓王天逸透透臉,他笑道:“沒想到武神以前也和天逸打過交道,他是我兄弟,為人誠懇可靠,為幫派兢兢業業做了不少事,可是個人材。”

王天逸趕緊說道:“我如此駑鈍之人,哪里能稱得上人材,能有今天,是我命好,得以遇到幫主的提攜和知己兄弟的教誨。謝謝幫主謝謝燕大哥,還有老天爺,不枉我平日燒香燒得勤。”

“命好?那你平日去哪里燒香?告訴我,我也去燒幾柱。”齊元豪開玩笑道。

慕容成一笑,卻發覺旁邊的章高蟬嘴角上撇,瞬時間擺了個有點不屑的表情,他伸出銀杯去和章高蟬碰了一杯,問道:“武神,你覺得長樂幫司禮說的有不對的地方?說出來我們聽聽。”

章高蟬趕緊推脫沒有,但他只是虛推,哪里架得住眾人起哄,含笑說道:“我覺得王小哥沒有以前銳氣了。也許是少年老成。我只是隨便說說。”

“此話怎講?”

“年輕人如果不是為了替父母祈福增壽,我不覺得應該天天燒香。”章高蟬悠悠地道:“天道酬勤,老天只幫助勤奮努力之人,年輕人應該用自己雙手掙得富貴,靠燒香有什麽用?”

王天逸笑嘻嘻的躬身道:“多謝武神教誨。”

霍無痕卻扭臉認真說道:“難道章兄認為天命不重要?我倒覺得敬天畏命沒什麽不好。”

章高蟬閉目凝神片刻,才張口說話,這話在胸膛里回旋三匝才吐得出口,直如黃銅巨鐘般悠遠雄渾:“我命由我不由天。”

一眾人都愣住了。有的人下巴都差點掉下來,靜寂了好久,一片叫好聲大作:不愧是武神啊!好大的氣魄!厲害!厲害!

慕容成和霍無痕從震驚中回復過來后,一左一右同時向章高蟬敬酒,旁邊的陪酒眾人一起站起身來,按著身份打算遞次敬酒。

章高蟬左右顧盼,竟然不知先接慕容世家大公子還是先飲長樂幫少幫主的敬意,身后又傳來傾城佳人的款款軟語:您真是好英雄。面臨此光景,章高蟬臉上紅暈一閃,未飲人已自醉。

幼年坎坷,弱冠受命于幫派困苦之時,而剛及而立之年,已經武藝冠絕天下,聲譽雄震江湖,豪門雄豪。傾蓋相迎;江湖高手,膝行躬立;千金小姐,以身相許;傾城佳人,一遇傾心;人生如此,還有何憾:章高蟬直覺腹中一股蜜意豪情直沖霄漢,恨不得此時放聲大笑。

此刻他只恨世間規矩多,萬般得意只能藏于心中。不可放浪于外人面。

章高蟬左手接過慕容成的銀杯,右手拿過霍無痕的佳釀,竟然同時一口雙杯,一飲而盡,大笑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眼里見的只有眾人一起欽佩拍手稱好,可惜章高蟬武藝再高也無法透體視物,他看不到燕小乙的手正貼著身子對身旁滿面欽佩的王天逸打出手勢:“什麽人?”

王天逸手指貼著褲縫回了個手勢,意思是無用之人、平常人、可視而不見的人。那邊的齊元豪也是江湖老手,對長樂幫的手勢也有研究,看到他們內部取笑,竟然也用舉杯掩飾,打出了同樣的手勢,慕容世家長樂幫三人一起曖昧的笑了起來,旁邊是看見一切的范金星的冷笑。

“歌舞!”宋不群看到此刻氣氛正好,手一拍,一眾樂工舞姬越眾而出,一時間大廳內歌舞升平。笑聲不斷。

酒會氣氛極其好,翠袖演奏了琵琶,多才多藝的燕小乙也用長笛合奏了一曲,眾人都聽得如癡如醉,上面霍無痕除了對翠袖很癡迷外,他對武神的神勇風范十分敬佩,一直在瞪著章高蟬瞧,要把他做到畫里去。

那邊的慕容成倒是顯得有些心事,和昆侖的景孟勇喝過一杯酒后,就讓侍女把酒杯撤掉了,大家都識趣的不來擾他喝酒。江湖中不動酒的人很多,尤其是大人物,都知道醉酒誤事。慕容成就是這麽一個人,他們慕容世家的公子都風度翩翩,風度翩翩和醉鬼怎麽也聯系不到一起。

他從不多喝。

他和章高蟬總在談論天命重不重要的問題,看得出來,他對章高蟬居然敢這麽想很感興趣,很想知道他究竟是如何思慮的。

酒過三巡,王天逸看時機差不多了,對燕小乙使了個眼色,燕小乙點了點頭,他看向章高蟬那邊,正好霍無痕正嘆道:“最近有兩個心思,一是看到宮廷大畫師所作的八仙過海圖,技法極好,小弟心癢,也想做個自己的八仙過海,另外一個就是近來來來回回見得了各路江湖豪杰,想做個英雄長卷,只是他們草莽之氣極多,見到傳說中的江湖武神,小弟可不能讓你白來,能否讓我畫個像?”

燕小乙馬上進言:“少幫主有所不知,章掌門乃是武林中第一高手,英雄之氣當是在武藝上顯露無疑,此刻正好得機會,何不請章掌門下場露兩手?”

章高蟬和霍無痕被打斷,同時一愣還沒說話。那邊王天逸不知何時已經躬身立在了席前,急急道:“請允許在下為武神作陪!”

已經滿臉急切之色,又泛著興奮,看起來這事是無上光榮之事。

“這等好事,被你搶先了。呵呵,我也想上。”那邊的齊元豪嘿嘿一笑,為長樂幫幫腔。

“看看,看看。一聽到有讓武神指導武藝的機會,長樂幫司禮都急得滿臉發紫了,哪里還有半分大門派處變不驚的風范,倒像是個武林小學徒,哈哈。”范金星也拔刀相助。

慕容成和霍無痕也一起附和,就算不摸底,誰不想見識武神的真功夫。

“章公子,奴家一直等著再見神威呢。”翠袖用袖子掩著嘴笑了起來。

但章高蟬沒有做聲。他摸著酒杯,面露難色。

“掌門,您就去下場切磋下,你也不是不知道王大哥是武癡,他對您著的幾本蟬流武功書籍倒背如流,一直仰慕的緊。”背后的貼身小廝祺安看王天逸看了他一眼,趕緊出來幫腔。

“這和那無關……”章高蟬嘆氣道。

那邊的昆侖景孟勇已經站起來怒斥祺安起來:“你忘了嗎?掌門已經宣示武林,不切磋嗎?!”

“這也不算切磋嘛。”慕容成笑瞇瞇的說道:“只是起舞罷了。你看我們這些人都眼巴巴的等著看您的神威呢。你的名聲可不是一般響,天下第一高手啊。難道要秦明月秦先生點頭嗎?我們都說了,這又不是切磋,是長樂幫少主要給你畫像呢。”

慕容成在挑章高蟬,但是章高蟬好像沒聽清慕容成的話里有話,只有背后的左飛突然反駁道:“這和秦護法無關呀,我們掌門也說了啊。真是太抱歉了。打不了!”

燕小乙目視王天逸,而王天逸恨不得掐死左飛,原以為他不受待見,不會開口。而且自己這事畢竟是有點勾當在里面,沒打點他,況且打點他也沒用,弄不好和自己急。沒想到此刻跳出來攪局。

章高蟬十分尷尬地搖搖頭,說道:“左飛說的對,我真是抱歉了。我來建康是參加武林大會的,是來和武當一起和各大門派談判相關事宜。談判桌上並無高下,但若是比武藝,傳出去……”

他搖了搖頭,但慕容世家和長樂幫各人臉上卻同時閃過一絲怒色,都是心想:讓你比試,你怕的居然是丟臉掉面子?看得起你,當是看你的武藝和背后的武當。單憑你一個無財無勢的傭兵門派掌門卻居然想和我等七雄無高下?你以為你是什麽人?!

慕容成尷尬地一笑,說道:“我等都是年紀相若,此刻酒席嬉笑,哪來高下?況且您下場稍稍和王小哥……你以前的故人玩玩,無痕兄弟啊,可是長樂幫少幫主,他為您畫像,何等有面子。”

章高蟬仍是為難,只因為霍無痕雖然地位高貴,但那是娘胎里帶出來的軟名聲,在江湖上並無殺出來的硬名聲,在章高蟬這個相信自己打下一切的超絕高手眼里仍是低了一頭。

“武神啊,這只是酒宴嬉鬧而已,您何必放不開呢,您可是英雄,何必計較這些小事?”范金星也沒想到最大的阻礙的居然是章高蟬要不分高低,只能打打邊鼓了。

“就是就是,慕容世家的大公子說了這麽多,何等的真心,章掌門您不要不給他面子。”燕小乙惱慕容成動不動提霍無痕畫像,好像他家公子是畫師一樣,此刻冷冷地說道,也給章高蟬背上加了一座大山:你不給慕容世家大公子的面子嗎?

那邊的章高蟬確實有點吃不住了,他有些不情願的站起身來,但左飛做了一件驚人的事情。

他站起來,走到慕容成和章高蟬身后,一把阻住了章高蟬,卻對慕容成說道:“我家掌門下場原也不難,這不就是酒席嬉鬧嗎?我家掌門起舞,長樂幫的霍大公子畫像,您能不能為我家掌門伴奏?”

武林中人比武哪里用的著伴奏?左飛這話生生地把這笑嘻嘻的場面弄成了秦趙的澠池之會。

齊元豪雖然不是慕容成這一派的,但怎能容忍左飛這樣的小人物這樣對待自己家的少爺,啪地一聲,手中的銀杯被他攥成了元寶。他長身而起,指著左飛瞋目大吼起來:“你什麽意思?!”

左飛冷哼一聲:“就這意思!”

剛才還熱鬧非凡的大廳瞬間冷的有如冰山,人人都凍住了,有的只是一雙雙眼珠亂轉,帶殺氣的、驚恐的、憤怒的目光,如飛嘯箭般穿梭不已在冰山中碰來撞去,沒有激起回響,卻帶來恐怖的風聲。

“坐下。”慕容成沖殺氣騰騰的齊元豪一擺手。后者不情願地坐下了,目光卻纏住了桀驁不馴的左飛。

“這位左兄弟,太言重了,呵呵。下場的事情算了。我們真沒想到你們會這麽看重這樣的事情。算了,算了,喝酒喝酒,老宋,叫你的樂師上來。”范金星笑道。

范金星知道今天這事算黃了。本來是打算笑嘻嘻中就完成的事情,卻被這個左飛攪成了森嚴不已的談判。

讓慕容成伴奏?怎麽可能!范金星了解這個公子,他本來就因為生活在慕容秋水的陰影下而自卑不已,對地位面子這些事情看得比其他人更加的嚴重,現在這事已經真的變成了談判,他怎麽可能去做這樣的事情,承認自己和一個二流門派的掌門平起平坐?

范金星已經想到這次酒會后,慕容成提起昆侖那咬牙切齒的仇恨和無助表情。他一定會說:“要是二弟在這里,肯定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沒有人把我當回事?我究竟該怎麽辦?”

但慕容成沒有像范金星想的那樣被左飛這個昆侖的藺相如刺痛,他轉頭看著左飛,很認真的說道:“伴奏?太遺憾了,我樂器不好。”

“那就算了。”左飛絲毫沒給慕容世家大公子面子,他這副表情讓下面的王天逸恨不得上去摁他在地抽他幾耳光,他擔心慕容世家對左飛起了殺心。如果慕容世家較真的話。那左飛就是該死,因為慕容世家可以指定江湖規矩。王天逸已經在猶豫,是不是今晚就灌醉這個王八蛋,然后把他不顧一切的運回壽州。

不過他沒想多久,耳邊就聽到了霹靂,他一下就被雷劈到了頭頂,變成了石頭。不僅是他。所有人都被雷劈中了。

這個雷就是慕容成的話。

慕容成伸手拿過章高蟬的銀杯,笑道:“您看這樣行嗎?章兄您每過一招,我就喝一杯。”

人人呆若木雞。

“章兄?章兄?”慕容成看章高蟬有些發愣,說道:“如何?就請這位昆侖的小兄弟當監酒,一招一杯,絕不失言。”

“公子三思!您酒量可不行!”范金星終于醒過神來,雖然不知道為何今天這個公子如此反常,但武林高手切磋要是切磋個幾百招,還不要命。

“我來替您喝。”齊元豪倒抽一口冷氣,一樣在想這家夥今天是怎麽了。居然能做出這種事情來,但是慕容成怎麽說也是他上司,他不能讓上司這樣干,只能這麽替了。

“你替我?那這小哥替武神演示武藝行不行?我說了,我喝。”慕容成笑著倒滿酒,對章高蟬說道:“武神,我可是急不可耐了,能見識天下第一的武功醉死也無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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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都如此了,章高蟬臉上的喜色又回來,他推脫了幾句,長身而起,直下場下,一切閑雜人等都閃開了中心空場。

王天逸已經等在那里了,他已經脫去了斑斕長袍,露出一身殺氣騰騰的武裝:手中提著兩把輕劍,通體特意塗的漆黑,絕無反光;

胸襟里鼓出了一塊,那是帶鋼制護心鏡的甲;

胸前斜勒著皮扣,緊緊鎖住背后的備劍;

這背劍特地用彈龍刀鞘,刀鞘並不封閉,一側全開,刀鞘內劍柄朝下,劍尖朝上,用刀鞘扣住,如要抽劍,反手在腰后握住劍柄,一壓或一拉就可以彈出,出劍速度比劍柄在上的背劍快數倍,原本是趁人不備正面靠近然后近身暗殺用的背劍法;

不過王天逸卻用在了這里,可見他對章高蟬的速度是多麽的忌憚。

但含笑而來的章高蟬並不在意,他看著這個全副武裝的家夥笑道:“你倒準備得很妥當啊,不過我不會擊斷你佩劍,因為我打算空手。”

“那司禮,我說,人家空手,你能撐幾招,別一招就完蛋。”燕小乙大叫道。

眾人一起哄笑起來,齊元豪說道:“就是,別看你渾身背著三把劍,武神空手你也過不了三招,唉,天下無敵沒有敵手確實挺寂寞的。”

章高蟬對這些說法並無反駁之意,只是輕笑,看來他已經看定一對一何等輕松。

王天逸滿臉苦笑對章高蟬說道:“章掌門,你我之戰就如同小雞對蒼鷹,實在難以對等,這樣對戰,即便您勝利,也絲毫顯不出英雄之氣來,倒叫我們公子如何看到您的氣概神韻?”

“那你要怎麽辦?要我綁一只手?”章高蟬說的有點無可奈何,真有點無敵寂寞的意思。

“不需要!”王天逸一擺頭,一道刀光只從人群里射向章高蟬,章高蟬就像拍蚊子那般握住了那把刀。

“什麽意思?”章高蟬握住了刀十分不解,眼里在說:“我空手你都不行,還要我用刀?

“殺起來,我臉色莫要太難看。”王天逸伸手入懷,卻摸出一個黑色面具,套在頭上,雙手一分雙劍,大叫道:“和尚干吧!”

伴著他這大聲一呼,章高蟬背后同時響起一聲虎吼,堂外一個鐵山般的大漢操著一根混鐵棍躍上臺階沖了進來,每一步踩在地上的沖擊都讓地板一震,直如帶著一片腥風撞進來的兇虎,只朝章高蟬背后撲來。

“得罪!”王天逸大吼一聲,黑劍一旋如同帶著黑鷹展開雙翼,兇悍的對著章高蟬正面撲擊了過去,踩著地毯上移動的黑靴子卻迅疾得如同在足不點地的飛行,剛才還一副點頭哈腰的司禮瞬息間就化成了掀動滾滾殺氣的黑色飛鷹。

一鷹一虎瞬息間就和武神重重的撞擊在一起,連他吃驚二對一的時間都不給他半分。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0 08:25:50

卷八 建康縱橫 第十六節 澠池相會(下)

“雅座!雅座!最好的雅座!”

“鬼天氣,天天下雨,都沒法出去遊玩!”

“要是下午天晴了,出城打獵吧。”

上午建康最好的茶樓一開門,一群前呼后擁的江湖豪客就湧了進來。

“幾年前,我武藝超群,被華山的那些人看上,非得求著我去給他們的鏢局擔任總教頭!我這個啊,別的優點很多,但是最大的長處就是戀舊,我就喜歡看咱們那里,就算月亮也比華山圓啊!多給點銀錢就能買忠士之心嗎?別扯淡了!我當時就拒絕了,唉,那時候煩死我了,劉備不過三顧茅蘆,他們華山更狠,恨不得睡在我寢室門口,連那個華山的岳中巔都是天天找我。可是咱就是不為所動!你看我沒去,現在沒幾年,華山被滅了吧,那個岳中巔也成了人家的孫子,哈哈!”大剌剌坐在上座劉元三得意地大笑起來。

“劉爺年輕有為啊。老夫行走江湖多年,閱人無數,一眼就看出劉爺面相生的金貴!”一個白胡子飄飄的老者對著劉元三豎起了大拇指,馬上引來座上七八位江湖人士的齊聲呼和。

“張掌門太客氣了!太客氣!哈哈。”劉元三拍著身側的趙鏢頭肩頭笑得更開心了。

“那我們想進的關外人參,劉爺可要放在心上。”老者立刻順桿爬上。

“小意思,小意思!你們知道嗎,沈家見了我們青城的可客氣了……”說到這里,劉元三的聲音噶然而止。

因為雅座的門打開了,進來的不是小二,卻是一群全副武裝的錦袍客魚貫而入。

“長樂幫的人怎麽來了?”看著這群不速之客,所有人立刻站了起來,略帶驚異地朝分開手下踱步進來的那個刀疤年輕人行禮——長樂幫錦袍隊司禮王天逸。

盡管外邊雨很小,但這些人衣服前面全部濕得精透,雨水從頭發里順著臉往下滴,后面卻干爽爽的,好像這群人全撲倒過在淺水窪里一般。

老江湖們一眼就看出他們是雨中縱馬疾馳而來的。

“有什麽急事急成這樣?”一眾人心中都是這個想法。

王天逸掃了一眼周圍這些小門派的掌門幫主,微微躬下身表示了回禮。一理滿臉滾落的水滴,眼睛卻描上了劉元三:“劉兄?”

這個雅座里連青城的老趙鏢頭都陪笑起來,唯一沒笑出來的就是青城的主使節,劉元三,他看見王天逸總是緊張加恐懼。

“劉兄,我有事相求,可否跟我走一趟。”王天逸也沒說什麽事,第一句還不說完,就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劉元三看王天逸臉上絕沒半點笑容,表情陰鷙,繃緊的面皮下好像有寒氣往外冒,只感到王天逸這層面皮時刻可能被里面膨脹的東西脹破,露出一條噬人兇獸來。

他不寒而栗,只覺汗毛倒豎,但是自己正在長樂幫的地盤上,王天逸在長樂幫里也算個不大不小的人物,對方要請自己,言語里稱“請”,實際上根本沒給半點回旋的余地,就算自己不敢去,卻哪里敢不去不敢去的地方。

猶豫了一下,劉元三擦了擦白里透青的臉上滲出的汗,強笑道:“地主不必這麽客氣,我們是使節,你只管吩咐。我這就跟你走。”

說著,卻一把拉住了青城同僚老趙,笑道:“不過,我們都是使節,我們一起去。”

劉元三言辭里拼了命強調自己是使節,還一定要拉上老趙壯膽,委實是因為怕了王天逸這種人。

但王天逸好像並沒有看出劉元三的強調身份之詞,只是毫無表情的點下頭,手往門的方向一攤:“快請。”

***********************************

伴隨著“咝!”的一聲尖叫,廳中地上的地毯狂暴地自己裂成了兩塊,隨后響起的是旁邊觀戰者的一片驚呼。

原來剛才胡不斬全力一棍直刺武神胸腹,章高蟬卻一擡胳膊,左手空手握住鐵棍末端。

胡不斬回拉,章高蟬力扯,只可惜一個天生神力,一個天下無敵,鐵棍馬上如卡在了山縫里,鐵鑄般紋絲不動。

但兩人較力只有瞬間,因為胡不斬的一頓,讓隱藏在他巨大身形后面的黑鷹頃刻間閃了出來,驚人的躍前速度下,右腳一腳踩在地毯上,攻擊支點眨眼成形,左手吃足了勁道,甩出來的時候,袖角都發出了極速下好似呻吟的呼嘯。江湖上罕見的左手劍被狂暴的投射了出去,反斬章高蟬握棍左手。

右手拿刀,左手握住了長棍,卻無法眨眼奪棍,章高蟬的身體左側已經成了死角。

死角中的死角。

繞是武神也沒法應付這種死角攻擊。

章高蟬只能放棄角力,運轉在體內的九明神功讓手上力道眨眼就變了方向,由拉扯變成了猛推長棍。

長棍上剛才互相拉扯的兩股反向巨大力量,陡得變成了一個方向,兩個人影猛地分了開來。

各自身體都在用腳板穩定身表,這威猛無可匹敵的力量馬上傳遞到腳下的地毯上,連上王天逸事那兇猛狂暴的左手劍用作支撐的右腳力量,三股力量瞬時間就撕裂了腳下的條形地毯。

防脫了長棍,武神一縮左手,王天逸一劍斬空,武神的右手刀已經斜削長劍而來。

在武神的刀下,王天逸哪有閑暇收左手劍,接著剛才右腳撐地的力道,身體順勢一轉,右手劍就接著這身體猛轉的力道猛砍武神肩膀。

圍魏救趙。

而且不是孤軍。

那邊的胡不斬立穩腳步的第一件事就是弓步,鐵棍再度直刺。

一力降十巧。

神力帶來的是驚人的速度和巨大的破壞力,這並不需要任何花俏的招式。

章高蟬也無辦法,只能隨遇而安地用長刀蕩開了鐵棍。

“嘣!”的一聲巨響,章高蟬右手刀又發出一聲驚天巨響。只連撞了鐵棍三次,這刀卻已經崩壞卷起了所有的刀刃,與其說刀,不如說是鐵板來的貼切。

借著胡不斬的當門強攻,王天逸長劍再次又砍進章高蟬的近身。章高蟬身子一側,避開劍刃。

與胡不斬的棍棍接戰不同,戰到此刻,王天逸的兵刃卻沒有一次碰到章高蟬和他的兵器。

驚人的圍戰。

觀戰的人都看傻了眼。

慕容成早踮腳跑到了范金星和齊元豪旁邊坐下,由兩個手下替他解釋戰局。

“嘖嘖,戰法漂亮之至。如果長兵器好手利用力量主攻,劍手就遊擊死角,以防武神的力量和速度讓長兵器好手落敗。此刻長兵器為主,雙劍輔助;而如果劍手利用位置主攻,長兵器高手就用強功牽制章高蟬,以防和武神相比力量上不足的劍手完蛋,此時雙劍為主,長兵器為輔。每人都是主攻,每人卻也都是遊擊牽制手,聯合在一起,簡直是攻守一體。任何一個單拉出來,怕都不是武神三合之將,但竟然和武神過了十個攻守之多,厲害。”齊元豪嘆道。

慕容成點頭后,急急問道:“這個長兵器好手是誰?怎地沒見過,能和武神角力,了不起的人材啊!”

范金星湊耳道:“胡不斬,長樂幫昨天才知會,強行洗白地暗級高手。以前是殺手,您忘了?棍術第一高手!兇僧啊!”

范金星別有意味的一個提醒,陡然讓慕容成想起這個壯漢是誰來,原來早聞其名,還曾經雇用過此人去做掉某個大人物來。

慕容成回頭看了眼后面千嬌百媚的翠袖,若有所思地頓了下,又問道:“那個王天逸為什麽戴面具?”

就在此時,高臺之上傳來一聲更大的疑問:“好好的為什麽戴面具?”

卻是長樂幫的少幫主對燕小乙的問話,只是這聲音比慕容成的低聲詢問大了不知多少倍,人人都聽得清楚。

那邊廂燕小乙趕緊上臺和自己的公子低聲講解,這邊的齊元豪一笑,也解釋開來:“大公子,您想啊,殺人搏命的時候面相什麽樣?誰能笑嘻嘻的?都是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讓人看了晚上會做噩夢的,以后還怎麽做親熱模樣?那長兵器好手不比司禮職位要講場面講陪笑,呵呵。”

看著齊元豪那一笑,慕容成卻臉紅了一下,因為他感到了很羞恥。

雄鷹居然和麻雀做出了同樣的動作,麻雀不會感到任何不悅,但雄鷹卻會羞煞,或者說自認為是雄鷹的。

他剛才和長樂幫那個什麽都不做的紈绔子弟居然問了同樣的問題!

這能不讓雄心在胸的慕容世家大公子感到羞恥嗎?

范金星卻仰過身來,把頭從低頭不語的大公子背上露出來,低聲問齊元豪道:“小齊你剛才說他們殺人搏命,難不成長樂幫的人在玩命不成,萬一殺了武神?”

齊元豪一愣,馬上笑了起來:“長樂幫的人肯定在玩命,要是章高蟬不是武神,隨便換個普通的江湖一流高手過去一對二,必定眨眼間被砍得四分五裂,那兩個家夥沒有任何打算留情,果然是鹽販子的低下無恥作風。打個比方,一流高手當然可以對二流高手留手,但你一個二流高手怎麽可能對高手留情?全力而為都打不過呢!不過我倒想他們能宰了他,武當的人太囂張了,這樣反倒省事!但是怎麽可能。”

話的速度是用吐字來算的,那邊戰局卻是用眨眼次數來說了,上面說了不過幾句,下面已經過了不知多少招,變化再起。

胡不斬一棍砸空正要斜拉變向橫掃章高蟬腰間,那棍只一橫,卻又重重地朝下砸了下去。嗵的一聲在地板上砸了一個大洞出來,就在這時,胡不斬身子撐在棍子上一躬,卻吐出一口血出來。

原來剛才武神那拉變一推,三人巨力撕裂腳下地毯的一擊硬拼,卻讓他受了內傷。撐到此刻,身體力道接近衰竭,再也撐不住了,這一口血現在才吐的出來。

武神和王天逸同時看到,不過武神卻是一刀逼開王天逸后,面朝胡不斬一笑。而王天逸卻是身形激變中余光掃到的。

一閉一緊,更兼二對一變成了一對一。勝負已判。

但王天逸卻沒放棄。

他在殺場上從來沒放棄過。

王天逸揉身沖上,腳夫下猛撐下,筆直的身體朝前傾斜到極點,如同地上射出的箭頭,朝章高蟬猛沖而出。

他要魚死網破了!

右劍做前鋒,死命地章高蟬身前迅疾無倫的當頭斬下,左臂朝后提起,左手擺在身后,就像搭上了弓弦的箭羽。左劍與地面擺的水平,誰看見都會認為這左劍將在右劍受到阻擊或者砍空后,閃電般地平射而出。

章高蟬笑了一聲,用鼻子笑的。

“當!”所有人都聽見這樣一種聲音,不過卻有大區別。

沒有武功或者武功弱的聽的好像“當”這鐘鳴一般的聲音只有一聲。

而一流高手耳朵里聽地都有兩聲。

絕對是兩聲。

因為在“當”的一聲中,兩把劍激射而出,一把朝外快箭般射出了廳門,一把朝上釘進了二層高的天花板。

場中好像飛舞的白影黑霧也隨著這一聲噶然停止,顯出三個立定不動的人來。

一個撐棍不動,一個傲然而立,而第三個卻半跪在立人面前。

一時間廳內絕無半分動靜,所有人都被這驚心動魄的一場切磋震得動不了分毫。

*****************************

原來章高蟬右手那把卷成一團的刀一揮,淩空和王天逸右劍硬碰硬地一拼,王天逸右劍頓時脫手飛出。

這是兩人兵器第一次相交。

但一次就夠了,王天逸兵器拿捏不住脫手而出,朝上釘進了橫梁。

不過王天逸的左手劍已經加速從腰側沖了出來。

左劍位置很低,正對武神腰際。

但這對武神來說並非難事,右手刀擊飛王天逸右劍,瞬間回擊,又砍上了王天逸的左手劍。

但這一擊讓武神吃驚了。

這硬碰硬的一擊不是沒有他想像的那麽干脆,相反是干脆得過了頭,居然一點阻力也沒有,宛如那劍並不是握在人手,而是淩空飛來的一般。

確定沒有握在人手。

王天逸在遞出左劍出腰的瞬間便防脫了手,那劍憑著自己的慣性平平刺向武神腰間,真如飛箭一般。

但是飛箭對武神沒用,更何況現在在胡不斬戰力不在,一對一的情況下。

王天逸要的是擾敵。

他真正打算的殺手锏不是手里兩把劍,而是第三把劍。

用彈龍鞘裝備的暗殺背法此刻才真正顯示出作用。

五天逸左手防脫劍柄,一手握上背上第三把備劍劍柄,一壓之下,第三把輕劍真如彈龍一般推開劍鞘側邊開口,一躍而出,猛力上砍。

就砍進武神砍開第二把劍的刀的死角里。朝上直沖武神那腰際。

為了這一擊角度王天逸的身體幾乎已經撲在了空中,正對著武神的膝蓋,只要那膝蓋一擡,王天逸的臉怕是要爛成一團泥。

但王天逸認為這無關緊要,如果臉成了一團泥,那麽手里這把劍已經刺進了武神的肉里。因為撲出這姿勢固然和自殺無疑,但已經完成了劍的角度,王天逸認為的最有效的角度。

角度很刁,刁得宛如一條從草叢里朝上躍出咬人的毒蛇。

可惜,對手是武神,他叫武神不是浪得虛名。

王天逸那帶著面具的臉突然停頓了下來,激撲而來的身體無可奈何地縮成了一團——確切的說是半跪在了武神面前。

不得不這樣。

那不顧一切朝上咬的彈龍劍還是慢了一點,只劃破了武神的衣服,而武神的拳頭卻靠在了王天逸的面具上。

如此之近,以至于王天逸都可以用眼珠感到這拳頭血流的熱度。

失敗了。彈龍劍無可奈何地僵立在空中,如同冬天里凍得硬梆梆的蛇,再無剛才的兇悍生氣。

三人頓時石像般不動了。

大廳里卻靜得連掉根針都聽得見,觀戰者也隨著他們三個同時陷入停滯。

“啪。”這靜寂的大廳里響起一聲清響。王天逸鼻子以下的面具以鼻子為圓心開始慢慢裂開了。這里承受了武神那威猛無倫一拳的拳風,終于面具裂成了兩半,下半截面具無力地跌落在地板上,露出一張因為無可奈何而翕動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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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精彩!精彩啊!太精彩了!”慕容成武藝不是特別精湛,而又不是完全不懂武藝,身份又是尊貴,所以才第一個回過神來,大聲鼓起掌來。

一聲過后,大廳立刻熱鬧起來,不管內行外行,不管真心欽佩還是湊熱鬧或者要給面子,總之人人大聲叫好。

王天逸面具下露出的那張嘴無奈又佩服地一笑,彈龍劍落在了地上,朝章高蟬伸出了手,像是尊敬又像是戰士之間的禮儀。

章高蟬非常高興,王天逸這種激斗之后的手勢非常符合他的心境,他大笑著,左拳伸展了開來在王天逸眼前變成了一只溫暖的手掌。

王天逸順勢兩手一起握住這手腕,笑著被武神從半跪下著的姿勢站了起來。

站了起來后,卻也不放手,一直握著手腕,只是在面具后看著武神發愣,像極了崇拜之極的樣子。

章高蟬對王天逸這種仰慕的表情見得太多了,抽了一下手沒抽動,就讓王天逸握著,臉上報以一個習慣的禮貌微笑。

臺上卻傳來一聲大叫:“你們怎麽二對一呢?”

卻是左飛,只是剛才王天逸他們來了個霸王硬上弓般的二對一,上來就斗得激烈之極,左飛一時無暇插嘴,也怕打亂掌門心思不敢插嘴,此刻打宗教儀式了越想越生氣,大怒叫了起來。

齊天豪橫眉對曰:“小哥,你行了吧?你們家掌門天下第一,你剛才也看到了,兩個也不是他的對手,一對一的話,誰能撐得過三招?我們怎麽看,人家長樂幫霍少幫主怎麽畫?”

“你住嘴吧!”景孟勇和祺安此刻正陷在章高蟬大展神威的喜悅中,一起訓斥左飛。

章高蟬被王天逸握著不放,眼睛掃處看到了正在拄著鐵棍喘氣的胡不斬,問道:“這高手是誰?好厲害的力氣!”

“沒錯,真正厲害。”齊元豪和慕容成主仆走下席來,他們對胡不斬王天逸這種可以和章高蟬周旋的高手都非常感興趣。

“胡不斬,我們長樂幫的長兵器手。”王天逸此刻才放脫了手,摘下面具笑道:“章掌門莫怪,我實在不是您的三合之將,這才叫了我們的胡不斬,來幫幫忙。”

章高蟬說無妨,對王天逸笑道:“王小哥,幾年不見,你劍法真的長進的厲害。”又扭頭朝胡不斬道,“胡壯士好棍法。”

王天逸只是謙虛,卻沒想到,胡不斬順直了紊亂的內力,擡起來頭,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瞪著章高蟬吼了起來:“直娘賊!老子一定會宰了你的!”

看著他血沫子亂飛中居然吼這個,所有人都是一窒。

“和尚,趕緊回去療傷!”王天逸趕緊推著胡不斬離開了大廳,才折回來道歉道:“章掌門千萬不要見怪,我這個兄弟是粗人。本來以為自己天下第一,沒想到天外有天,居然折到了您手下,難免不忿。”

章高蟬被一群人包圍奉承,心情非常好,王天逸這番道歉加恭維的話讓章高蟬很受用,加上胡不斬那副兇神惡煞不講理的長相,他倒沒見怪的意思,在慕容成和霍無痕的陪同下朝主席走去。

看著章高蟬的背影,燕小乙走近王天逸身邊,悄聲問道:“如願了?”

王天逸低聲笑道:“沒錯,最后我測了他脈搏,他竟然累了。他的武藝果然在退步。”

一番比斗過后,各個大人物各歸其位,歌舞齊上,酒席再開。看戲的演戲的,人人各得其所,笑逐顏開。

在霍無痕本來一直繃著臉不高興的,直到看到最后三人石像般凝立才笑了起來,也顧不上其他,直接索要筆墨,就揮毫潑墨起來。

慕容成含笑領頭朝章高蟬敬酒,但他剛舉杯,滿面笑容還沒來得及說話,左飛端著杯先走過來,說道:“慕容大公子,我們掌門剛才過了六十八招,按約定您要喝六十八杯。”

一聽此言,本來已經回應慕容成正在端杯的章高蟬的速度馬上變慢了,目光卻看上了慕容成,看意思很看重慕容成的約定。

目睹此情景,范金星和齊元豪心里都有火氣:你一個二等門派,我們慕容世家的大公子就算約定,就算不喝一杯能給你約定都算給你天大的面子了,都可以出去宣揚江湖了,你卻要不折不扣地按約定來,你們的刀有那麽硬嗎?失心瘋了嗎?

“我家公子不善飲酒足飯飽。”范金星一抱拳對章高蟬說道,語氣很生硬。

“公子,你就沾唇飲一杯吧,遠的貴客咱們做地主的一定要講足禮儀。”齊元豪說的很婉轉,卻讓左飛氣炸了肺。

“慕容大公子,我們掌門下場比試前您怎麽說的?現在沾唇飲一杯倒成了禮儀了?”左飛看著端杯猶豫的慕容成叫道。

“你***怎麽說話的?!”齊元豪拍了桌子,額角青筋脈動,臟話都出來了。

“阿飛!”王天逸也一聲怒叱:“你怎麽這樣說話?還有武林尊卑沒有?”

王天逸雖然既不打算幫昆侖也不打算幫慕容,但他私下里不想左飛去捅這天大的麻煩,自己遭來橫禍。

他心里清楚:章高蟬是武神,大家忌憚,但左飛是一個昆侖二流角色,這里有資格坐下的人每人都能讓他明天橫死建康街頭。

章高蟬臉色也不好看了,他半端著酒放也不是,擡起也不是,愣了半天,說道:“大公子不喝就算了吧。”

一直盯著左飛發愣的慕容成好像此刻才大夢初醒,大笑起來:“算什麽算?!六十八杯,馬都要趴下!我慕容成實在喝不下,喝了現鉆桌子的。但是武神啊武神,誰叫你武功這麽好?看了你一番表現,醉死又何妨?!看在我這武功酒足飯飽量雙庸手的份上,給我減半吧,我喝三十杯!”

一言既出,滿座震驚。

章高蟬泛青的臉上猛地透出紅來:就算他心比天高,也知道面前這個人說出這番話來,對一個江湖中人而言是何等榮耀!

震驚興奮之下,章高蟬竟然結巴起來:“不……唉……你不能喝就……天下第一……小第實在不……”〕

其既想慕容成喝來成就自己榮耀和拒絕慕容成喝來給慕容成世家面子的矛盾全在結巴中的口不擇言而有信中坦露無疑。

慕容成沒聽他說,一張口,連手下都沒反過神來,他飲下第一杯,接著拿過左飛手里的酒喝下第二杯,然后拿起酒壺來自斟。左飛愣了一下,搶過酒壺替他斟滿。

“大公子您真喝啊?!”范金星和齊元豪這對同床異夢的慕容干將今天又是異口同聲。

“你們閉嘴,這是命令。”慕容成笑了,連倒連干。

三十杯!三十杯酒!

慕容成真的連喝了三十杯酒。

所有人都合不上嘴了,絕大部分是吃驚,昆侖眾人則是因為興奮。

慕容成從第一杯到第十五杯越喝越慢,但從第十六杯到第三十杯卻越喝越快,最后一杯,慕容成一把把酒杯擲了出去,隨后就往后倒,驚得兩個手下兔子似地竄了上去勉強扶住,他已經烈酒上頭,無故發笑了。

其實慕容成倒下的時候,左飛離得最近,他也想去扶慕容成,但齊元豪狠狠地推開了他:“閃邊去!”

看著慕容成倒下,強忍心頭得意的章高蟬卻不能不有所表示,他只能扭頭訓斥開了左飛:“都是你!你知道不知道禮節?這里的事情有你插嘴的地方嗎?還不坐回去?!”

“我?!”左飛傻了,他心里還在為自己的勇氣和職責高興呢,卻怎麽也想不到會被自己不顧一切捍衛的人訓斥。

“還不快回來?你丟人現眼還不夠嗎?”后面坐的景孟勇大吼起來。

左飛既羞又無可奈何地身體轉了個圈,坐了回去。

那邊霍無痕已經畫就。大家都湊過去看:卻是畫中一人傲然獨立,一人半跪拱手。

畫的極好,雖然寥寥數筆,但人物的神韻表露無疑。站立之人英雄之氣勃發,好似睥睨天下,又摻雜了獨立峰頂的寂寞之情;而半跪之人則表情服膺,畫得栩栩如生,兩人宛如要破紙而出。

章高蟬一見就又合不上嘴了,今天的驚喜實在太多了。

而王天逸則面如死灰,那半跪之人畫的原形可是他啊,畫的沒有面具,眉目依稀就是自己。

自己有命在身,還帶著面具,為了和武神這一戰花費無數心血,在戰斗中搏命死戰不退,絕沒有對武神半點畏懼之心,最后那個姿勢是為了套取測武神脈搏的機會。本來是為了幫派殫精竭慮嘔心瀝血的一個無畏戰士,可怎麽能被少幫主想像成一個心悅誠服的敗軍之將呢,自己可是代表長樂幫啊!

要是這畫像傳了開來,自己以后可怎麽在幫里混?!在江湖上怎麽混?成了襯托章高蟬英雄的踮腳肉墊?

丟人現眼丟得也太大了吧。

王天逸這個夜鶯把霍無痕祖宗十八代都咒罵了一頓,但這沒用,他拉了燕小乙一把,湊耳說道:“小乙哥,我怎麽能在畫上,委實丟人,你可要幫忙。”

燕小乙本來見畫也皺眉頭,此刻笑道:“我原也不喜這樣畫你,但放寬心無妨。我只要對公子說神韻有問題,或是說半跪之人畫蛇添足,公子必定自疑,必然裁掉。公子對畫就如你對武功一樣。”

王天逸這才放心。

那邊眾人已經開始對霍無痕恭維了。

范金星扶著走路搖晃的慕容成去后面出恭了,剩下的齊元豪不懂畫,隨便敷衍了幾句,又把話題轉回武藝上來,對霍無痕說道:“你們長樂幫的這個司禮劍法好的很,我從他戰法中最少看出三種門派的運氣方式和走勢來,端的是好手,千錘百煉的好手,有機會和我們慕容世家的劍法高手切磋一下。大家一起研究,集思廣益,武林中的劍法才能愈來愈強。”

眾人紛紛稱是,王天逸更是心頭喜悅,暗想自己這次可說是做的漂亮。

對他這樣的指揮官來說,可不是憑著武功和武神周旋幾招就算得意的,事情發展的各種可能被自己預測到並做了相應充分的準備才是漂亮。

對齊元豪的誇獎,霍無痕卻“咦”了一聲,看著王天逸疑惑地說道:“他劍法好嗎?我怎麽覺得就是跳來跳去,毫無章法和韻味?”

大家一起笑了起來,誰也說話了,誰都知道霍無痕在武藝方面最多算三流,雖然他是七雄的公子。

沒人能把不感興趣的事情做好。

武藝更是這樣。

霍無痕也不能例外。

“小乙,這人劍法好嗎?”霍無痕指著王天逸問燕小乙。

王天逸只感到心寒,自己費盡心血,對方居然不記得他,是誰在壽州替你背了無能的罵名?——王天逸心中大吧。

“公子,他劍法好得很啊,是一流的高手,就是我一直提的王天逸啊!就是……就是壽……就是那個王天逸啊!”燕小乙不敢在外人面前肆無忌憚地談壽州大敗,只好對王天逸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仿佛在說:公子就是這個模樣,我也沒法子。

“你提過嗎?你師出哪個門派?”霍無痕打量了躬身侍立的王天逸。

“我……”

“青城的!哈哈!”插話的竟然是去而復回的慕容成,他走路已經發飄了,有時像踩在棉花堆里,有時又像滑行在冰面。說話的時候,手上大開大闔,看人都是眼珠轉著看的——醉得很厲害。

“青城的?好啊!”霍無痕竟然撫掌大笑起來,“我打算畫的八仙,對呂洞賓把握不好,恰好你竟然是使雙劍的,而且我一直聽說青城劍法好看,竟然不知道身邊早有你這樣的人。”

說著霍無痕盯著王天逸看,仿佛小孩子在路邊無意間發現了好玩的螞蟻。

“你不是劍法好嗎?下去演練幾招劍法,用雙劍的。”霍無痕一指場子下。

旁觀眾人一起叫好,尤其是懂行的,都想再看看這個司禮的兇悍的怕人的劍法。

王天逸哪里敢不從,二話不說提了雙劍又下到場下。呼出一口氣,穩穩了心神正要打自己一套劍法。

上面又傳來霍無痕的聲音:“呂洞賓我想是很飄逸的劍法,你要打出飄逸來,最好打出仙氣來。”

“我去你媽的仙氣,老子在屍體堆里練出的劍法,哪里能打出仙氣來?”王天逸心里恨得咬牙,但霍無痕就算是說屁話,王天逸也得當麝香聞著,而且還得擺出一副陶醉的表情來。

少幫主就是少幫主。

王天逸倒抽一口涼氣,打算盡量把劍法往“飄逸”里打。

但是除了敵人頸里飚出的血沖到空中劃得軌跡比較飄逸外,他不知道什麽叫飄逸。

他只知道劍要插進敵人肉里砍到敵人骨頭里才能保自己的命,而這一切都和飄逸不搭邊。

沒有人能飄逸地殺人。

整個江湖里也沒有這樣的人。

王天逸開始舞劍了,但眼前沒有敵人,只有穿堂風。

王天逸只好想像出一個敵人,他的劍如附骨之蛆般追著敵人跳躍的身形。

“好劍法!”齊元豪暗暗稱贊,王天逸每個動作看似支離破碎毫不連貫,但都帶著引而不發的后力,足可以讓雙劍在瞬間突然變化幾個角度擊出。

但霍無痕卻怒吼了起來:“你東跳一下西跳一下的在干什麽?驅鬼嗎?你沒有連貫的套路嗎?”

王天逸委屈又無奈地停了下來,齊元豪卻哈哈大笑起來:沒有什麽比用五子棋規則指責下圍棋的人更可笑的了,再加上這個下圍棋的還不能反駁。

“少幫主,我一直都是這麽練的……練套路其實也是為了每一姿勢的攻擊,這還不如……這和我這種打法沒區別……”王天逸在霍無痕面前像個認錯的孩子。

但沒用。

“青城劍法!打青城劍法!打鼎鼎大名飄逸的青城劍法!”霍無痕大吼起來。

一瞬間,在青城受教官訓斥的那場景又回來了,沒有憤怒,只有壓抑,黑暗的壓抑,這個場景本不該出現在光天化日下,他偶爾幾次被長樂幫的暗夜飛鷹想起,也是在他的噩夢中。沒人喜歡自己折磨自己,所以王天逸都快忘了青城,更別提他的劍法了。

但是他必須打,因為長樂幫的少幫主讓他必須回憶他不願回憶的,所以他必須回憶。

“我看別打了,王天逸和武神切磋外,估計身體疲憊,更何況他一直練雙劍劍法,而青城劍法是單劍啊。”燕小藝說道。

“用這個劍。”霍無痕扔過一把劍來,“你的劍都光禿禿的,哪里可能飄逸,用這個。”霍無痕笑道。王天逸跑過去撿起來,臉上已經比哭都難看了。那把劍不僅是把長劍而且居然尾巴系著一條巨大的黃色劍穗。

劍穗是絲編的,說實話它很飄飄的很好看,但是這樣的劍都是舞女劍舞或者用劍健身的外行才用的,誰能想像一個一流高手會帶著一把有長尾巴的劍去赴生死賭局。

究竟是要漂亮還是要命?

王天逸苦笑著抽劍起舞,果然沒舞幾下,霍無痕的臉色就難看起來。

“你這是青城劍法嗎?你在耍我嗎?你連連貫地打下來都做不到,你不是青城訓練出來的嗎?你是怎麽進入長樂幫的,那群招募的瞎眼了嗎?”霍無痕也不知道怎麽罵人,只是瞎罵,但王天逸已經汗如雨下、面如死灰了。

“霍公子,也不至于這麽說王天逸,他功夫真的非常好,只是疏遠套路演練吧。”章高蟬對王天逸很有好感,此刻見這年輕人臉上好像死的心都有了,趕緊幫忙說話。

燕小乙也趕緊說好話,齊無豪笑得樂不可支,沒有什麽比對頭的笑話更讓人開心了。

而醉酒的慕容成則指著王天逸哈哈大笑:“你苦不苦?”

“他既然是高手,打個劍法有什麽難的?”霍無痕氣呼呼地說道,“章大哥,我家就是大幫派,多少武林高手我沒見過,只是打雙劍的少。說到青城劍法,我們家也有幾個青城出來的屬下,不過卻都像他一樣不是忘光了就是打得一塌糊塗!真不知道這群人是怎麽學藝的?剛才你們一口說他武藝好,我還高興地想總算找到一個呂洞賓的原型,沒想到是這般模樣!氣煞我。”

“少幫主,您要見識青城劍法,屬下倒是有個人選,肯定能讓您如願。”王天逸強忍著難堪,拱手說道。

“還不快去請來!霍無痕拍著桌子叫道。

就這樣,王天逸憋著一肚子火,在風雨里縱馬狂奔,在建康城里來回找青城的使節劉元三。

王天逸知道劉元三可是在青城比武大會上名列前茅的人,這樣的人雖然在殺場上自己一個人就可以捏死幾個,但要說起打青城那飄逸的劍法來,還是帶劍穗的劍,自己幾個怕也趕不上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所幸因為下雨,劉元三他們並沒有走遠,王天逸很快就在茶樓抓到了劉元三,恨恨地把他們帶到了昆玉樓。

原來劉元三還以為王天逸又要找他麻煩,卻沒想到是長樂幫少幫主想看青城劍法。

這可簡直是找人找得太對了。

劉元三握著有劍穗的長劍,劍訣輕捏,輕舞重揮,一把劍舞得真如舞蝶紛飛,又似楊柳輕拂,弄了個滿堂彩。

尤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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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版主 | 2014-4-10 08:26:13

卷八 建康縱橫 第十七節 江湖眼淚

尤其是最后的一概嘆收劍式,劉元三手掌微轉,劍尖劃動得如一只舒緩的泡影燕子在曼妙回旋,長劍由直握變成了貼臂頁立,二指捏著仙氣十足的劍訣,左手猿臂舒展不動,舞劍的人也同時劍眉微擰,不失時機地擺出了一個含而不露的莊嚴表情。

真是劍走飄逸,人有仙氣。

收劍式后的劉元三凝神不動片刻,只把剛才劍法里那種飄逸氣質全凝練進了此刻這石雕般的造型之中,他一凝止,大廳里是短暫的靜寂,然后是哄堂的叫好。

竟然比王天逸暗組雙雄戰武神的聲音還要大上幾分,只因看得懂武神切磋的人比看不懂的人要少不知多少倍,而此刻甚至連貼著�壁看熱鬧的樂師舞女都不由自主地喝彩起來。

直到喝彩聲四起,劉元三這才動了身形,含笑抱劍四面作揖。

發覺廳中那飄渺的劍光不見了,霍無痕這才從出神中醒了過來,馬上鼓掌大聲喝好,一群人看霍公子如此捧場,紛紛跟著,又來了喝彩大潮,直把劉元三叫好叫得面皮泛紅,站都站不穩了,直如一口喝下一壇子佳釀,那醇香從肚子里直沖上來,恨不得把天靈蓋硬搗開了。

一起跟著來的老趙地位太低,就站在高門檻前面,被前面的王天逸擋個正著,他又不敢亂動,剛才劉元三打劍時候就不得不伸脖子歪脖子才看得到,此刻打完了,看自己同門在江湖豪雄面前如此長臉,更是高興,不停一蹦一蹦地越過王天逸頭頂看著劉元三叫好鼓掌,恨不得一頭沖進場里抱著這個年輕的師兄轉上幾十圈。

燕小乙看公子如此高興,本也要跟著叫上幾聲,但眼睛掃處看到門口王天逸的臉色,哈哈大笑了一聲,放下了兩手。

“章兄看看這劍法!漂亮不漂亮?!”霍無痕有些激動對著左右賓客說道,章高蟬含笑不語,低頭飲酒。而齊元豪對著霍無痕拱拳笑道:“少幫主真好眼光啊,以后多多招募這等高手,長樂幫定然無敵,哈哈。”

“壯士快過來!來人啊!倒酒,我敬你一杯。”霍無痕在臺上用力地召著手。

場下,劉元三和王天逸兩個昔日的青城同門並肩跑了過去,不過一個是為了飲盡敬酒,而另一個則是為了倒酒。

“劉先生,真是好劍法啊,青城劍法名不虛傳。看了你的舞劍之后,我突然覺得把握住了呂洞賓的精髓。”霍無痕親自給劉元三端酒。

呂洞賓?劉元三根本不知道霍無痕在說什麽,但此時此刻就是玉皇大帝菩薩一起來又有什麽所謂,無論霍無痕說什麽,劉元三只是笑著說“過獎”。

美酒一飲而盡,雙手把著白玉杯端低伸了出去,銀壺嘴馬上湊了過來,醇酒汩汩流進杯中。

端杯的和倒酒的目光碰在一起,劉元三禮貌地笑了,這禮貌下面是得意和少許感激。得意的是他讀得懂王天逸那笑容的呆滯:誰武功好,不是你我說了算了,得你們大少爺說了才算;少許的感激卻是因為王天逸這次竟然是給了他一個天大的好機會。來的路上,王天逸低沈的說希望他能在少幫主面前表演青城劍法的時候,他就一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直到現在,他也不能確認這發生在眼前的好事究竟是不是在夢中:一群這樣可望不可及的大人物竟然為自己鼓掌叫好,還給自己敬酒?

但這不是最得意的,最得意的是在慕容世家大公子、昆侖派武神章高蟬面前,長樂幫的少幫主如此欣賞自己,這是何等的榮耀,有多少江湖人在武林廝混一輩子怕也摸不到這種機會。

酒不醉人人自醉,劉元三已經醉了,臉上的笑已經不是發出來的,而是長出來的,凝固在那里的,要讓他不笑,怕是得木工用刨子一通狠削才能刨去。

眨眼,酒杯斟滿,王天逸笑著躬身要退后,就在這當口,劉元三口不擇言地說了一句:“謝謝師弟。”

誰都知道要向對方示好的時候,當然要在稱呼上拉近距離,還有什麽比“師弟”顯得更親熱的?

但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霍無痕馬上問道:“王天逸和你是師兄弟?怎麽他青城劍法如此之差?只得其形不得其神!你們是一個教官嗎?”

劉元三手一抖,一杯酒差點潑了。

這個問題怎麽回答?

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說他是殺師逆徒?說他是戊組垃圾?還是說什麽好?

劉元三看向王天逸,頓時張口結舌。

王天逸看向劉元三,臉色瞬間變青。

兩人都愣住了。

慕容成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哈哈大笑起來:“霍兄,要是你有疑問,何不讓青城兩人去場下切磋一番武藝?你看誰會贏?”

王天逸聞聽此言頓時臉色煞白,暗想:現在少幫主對劉元三正感興趣,還又敬酒又叫好的,真要是下去比武,自己哪里敢贏?但這又是在慕容世家這長樂幫昔日死敵的場地情況下,自己又不敢折了長樂幫面子,對一個花哨的青城劍法,在一群行家面前怎麽能輸?

王天逸面色煞白,劉元三臉上何嘗好看,剛才還得用木匠刨子削的笑容眨眼間就成了死笑了,仿佛是用木灰堆的一層,輕輕一抖就會露出下面面靈死灰的一層臉來,他想的是:王天逸是什麽人?青城學徒時候就是個亡命之徒,殺人不眨眼啊!萬一他們的少幫主真發話了,他此刻在自己少幫主和長官面前比武肯定不肯丟了面子,他發出兇性來,自己這樣的江湖翩翩少年怎麽能是那種惡鬼的對手?但要是不比,豈不是又違拗了長樂幫的大人物。以后一樣兇多吉少!

這可真是比不得又不敢不比,劉元三腦門一樣沁出一層汗來。

看自己長官這般,齊元豪不失時機地落井下石,他並不點破“屠城雙煞”的血腥傳說,只是煽風點火地說道:“霍少幫主,您怎麽不知道自己下屬的厲害?論飄逸,王司禮怕是不如青城的這位劉使節,但是論真刀真槍地大戰,這位劉使節就算連上他的幾位恩師一起上,肯定也在王司禮劍下丟盔卸甲。嘿嘿!”

“哦?怎麽回事?”章高蟬的好奇也被勾起來了。

“劉先生!”燕小乙猛可里站了起來,指著劉元三喝道:“現在天逸是我們長樂幫的司禮,以前和你是同門,就是以前動過手也就只是切磋而已。我想你既是青城門徒,當是不會亂說的。”

劉元三打了個哆嗦,想了片刻,馬上說道:“謠傳!謠傳!都是謠傳!”

“你們說什麽呢?”霍無痕突然見旁邊這麽多人說起了莫名其妙的話來,從來不研究情報的他不由得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

“公子,下面時辰不早了,不是要去欣賞宋先生叔父宋南蒸的新進藏品嗎?宋先生,你看現在我們就去吧?”燕小乙不願慕容世家的人老拿自己人做文章,趕緊要拉走公子。

“對對對。”宋不群也看出情況有點尷尬來,趕緊站起來笑道:“我叔父新近得到了淑王的古鼎,還沒給各位好朋友看過,今天剛好請各位行家鑒別一下。時刻不早了,我們去吧,回來就開午宴了。”

霍無痕本來就是雅士,鑒賞這古鼎也是他來的主要目的一之,聞聽此言,馬上起身。

但他又拉住了劉元三,解下腰間的玉佩塞到他手里,非常誠懇地說道:“先生劍法超群,小生非常欽佩,今天事情匆忙,不能久談,玉佩一塊,不成敬意,萬望先生收下。”

劉元三剛才從極樂世界被慕容成一腳踹到鬼門關,沒想到還沒把額頭上的汗消了,霍無痕又把他從鬼門關一把提摟回極樂世界。

手里那塊帶著霍無痕體溫的玉佩簡直熱得如烙鐵一般,劉元三緊緊地握著他,滿臉感激和霍無痕答謝,心里卻總想看看那塊佩,因為他覺得那塊佩如此之熱,竟然好像在他掌心里冰雪般融化化作水汽飛走。

“劉先生,要是近來無事,就多來我這里坐坐。要是不給通報,就給他們看這塊佩。”霍無痕用力拍了拍劉元三胳膊,不是豎拍是平拍的,朋友才是平拍的,“我真的很喜歡你的劍法。”

“一定!一定!”劉元三突然感到熱淚盈眶,他此刻才知道,原來喜事塞滿胸膛的感覺不是想笑而是想哭。

“送劉先生。”霍無痕下了命令。

“劉先生這邊請。”王天逸趕緊跑到劉元三身邊,弓著身恭恭敬敬地對劉元三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劉元三沒有看王天逸,卻恭謹到極點地對著霍無痕躬身行禮,霍無痕回了禮才離開。

霍無痕一轉身,王天逸對劉元三躬身的角度立刻少了一半,等劉元三行禮直起身來,霍無痕的背影已經轉過了屏風,王天逸也已經直了腰,面無表情地說道:“劉兄,請這邊。”

“劉教官!您真太長臉了!”一聲大吼猛然從后面傳來,王天逸木然一側身體,一個黑影從他身邊穿過,一把抱住了劉元三,卻是青城的另一個跟班:趙鏢頭。

“老趙!哈哈!”劉元三也一把抱住了他,兩個青城的壯漢像小孩一樣互相抱了又抱。

此刻趙鏢頭面頰泛紅,激動得語無倫次:“看看啊,長樂幫的霍無痕的大公子,慕容世家的慕容成大公子,還有武神啊!天啊,咱們青城可太厲害了!不!主要是您厲害啊!我原來還不信……沒想到您真的厲害啊。”

聽到“還不信”三字,王天逸冷笑了一下,別過臉去,沒想到剛別過臉去就聞到一股撲鼻的酒味。

面前站的是在范金星攙扶下搖搖晃晃的慕容成,他盯著王天逸看,但已經成了斗雞眼了。

王天逸吃了一嚇,趕緊要行禮,但慕容成一把把住了他:“王天逸,剛才要是下場比武,你這個‘屠城雙煞’會贏還是會輸?”

一波一波撲來的刺鼻酒氣,王天逸驚得合不攏嘴了,暗想這家夥真的喝醉了,腦袋都不正常了。

“說啊,你打算贏還是輸?”

慕容成用力搖晃著王天逸的肩膀,他旁邊的范金星一邊死命地拉著慕容成,一邊尷尬到極點地陪笑解釋。

“輸贏都無所謂,這只是酒席娛樂而已,要是真的廝殺,”王天逸無奈對著酒暈子回答,他用手指戳著自己錦袍上的鷹標,“我們長樂幫令旗所指,我們這些戰士將赴湯蹈火、死而后已,碾碎長樂幫的任何敵人!”

這回答讓慕容成打著酒嗝愣主許久,喃喃道:“這就是戰士應該做的嗎?”

趁著慕容成這一愣,范金星一臉苦相的連拖帶拉地把慕容成拖開了,但慕容成一邊后退著還指著王天逸大叫“戰士就要做戰士的事情!”

王天逸搖了搖頭,走到青城二人前邊,劉元三正在呵護備至雙手捧著霍無痕的玉佩讓老趙觀看,王天逸只說了句:“跟我來。”然后大步朝廳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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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藍啊!”在廳門口,緊握玉佩的劉元三仰頭發出一聲出自心底的感慨。

外邊雨一直沒停。

宋家的宅子頗大,從昆玉樓到走到側門的馬廄路程不近,但王天逸漠然地走進雨中,圍攏而來的錦袍隊成員自然也無人打傘,當然也沒人招呼青城的劉元三二人。但二人渾身浸在這飛來的喜事中,別說一點雨,就是老天下刀子,他們恐怕也感覺不到了。一眾人就在雨中行進。

“師弟啊,你們少幫主真和藹啊,你在長樂幫真有福了。”劉元三對王天逸笑著說道。

“呵呵,是啊。”王天逸簡短地回答。

“他一定很好處吧?”劉元三短短一路問了無數這樣反復的問題。

王天逸扭頭說道:“那是肯定的,劉兄莫非想加入我們長樂幫?”

一語中的。

劉元三竟然一愣停下了腳步,他在死命地壓下胸中的激動。

其實剛才劉元三已經被霍無痕的話激蕩得胸中波瀾翻滾,心中已經無數次地幻想:他去找少幫主——靠著劍法被少幫主垂青——加入長樂幫——錦衣玉食、華樓大馬、榮華富貴——……雖然臉上強忍著沒什麽表情,但胸口里面好像突然長出來一張大嘴,不停地在衣服下面笑,震地劉元三剛才走路都走成順拐了。

“不是不是……我只是順便說說……哈哈。”劉元三謙虛地說道,但臉上強忍的那表情都要融化掉整張臉。

“哎呀!劉教官這麽英雄了得,肯定到哪里都受人垂青,您就是一條潛龍啊。您說是不是,王師弟……”說話的是老趙,他現在跟著劉元三高興,奉承話說了一半,看到劉元三那忍不住的高興樣子,不由自主地轉了頭,卻對著旁邊的王天逸說了起來,意圖是借著第三方的口來誇劉元三,還親熱地叫上了“師弟”。

王天逸停下了身形,背負雙手的他,沒有回答老趙的借力誇獎,卻仰頭進雨中呵呵地笑了笑。

老趙一見王天逸停了腳步對自己的話有了反應,趕緊湊到跟前說道:“王師弟年少有為,今天您真是幫了我們青城的大忙了,真是好兄弟啊。都是青城出來的,在江湖就是要同富貴共患……”

但王天逸那高仰著的頭垂下來的時候,老趙才驚訝地發現那上面並不是一張笑臉,而是一張布滿陰戾之氣的可怕面容。

“你是誰?”這張臉的嘴角上扯,露出了笑容。

但這問題太詭異,這笑容和這問題一樣詭異。

剛才還覺得熱血上湧恨不得脫光了膀子喝上一壇烈酒的老趙,被這臉這眼神一掃,頃刻間就瞠目結舌了。滿腹的得意奉承話全被這張臉帶來的寒氣壓在了喉嚨之下,好像把一袋小豆塞進鴨子食道一般,老趙突然間好像從陽間進了鬼域,手足無措地他所做的只是咕嚕一下咽了口水,剛才打在身上會被熱血燒干的雨水突然間極速變冷,落在身上就如同寒冷黏滑的血一般粘在了身上,凍得老趙突然打了個哆嗦。

劉元三愣了,王天逸周圍的手下也愣了。

氣氛一時間就凝滯在了那里,天地間仿佛只剩下王天逸和老趙在面對面地對視。

“我。問。你,你。是。誰。”王天逸對老趙又問了一遍,每個字都硬梆梆地吐出來,如同凍僵的屍體一般一個接一個在地上摔個粉碎。

老趙恐懼地退了一步,惶恐躲避著這些摔得四分五裂的碎屑。他那高昂筆直的身體哆嗦著矮了下去,為了高聲說話而伸直的脖子縮進了腹腔,興奮高視的目光變成了看地的遊移。老趙呆站在王天逸面前,如同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搓著手,他想出聲,他想解釋,但那聲音也害怕了面前那張臉,死命地拉著嗓子就是不肯吐出去。

“他是我的副手,跟我來的,以前介紹過的……天逸……”劉元三當然知道王天逸認識老趙,但就像一個嚴苛的私塾老師拿著戒尺突然正經八百地問你論語是誰寫的,你會不會驚疑,正因為這樣,他反而猶豫和驚恐了。

“是!是!是!我是趙……”老趙陪著笑慌不叠地解釋。盡管這解釋很多余,但他卻有些驚慌,因為多余才驚慌。

但他沒有說完,就跪在了地上。

一耳光結結實實地抽在了他的笑臉上。

王天逸抽的。

下手非常重,只一下,口里面就全是血,連鼻子都被震破了。

這耳光一下就讓老趙跪在了地上,臉歪到了一邊,他顫巍巍用手捂住了甜的發脹的鼻子和如火燙般的臉口,攤開手,滿手溫熱的血轉眼間被冷雨沖下手背,難以置信地朝上看去,上面只有一張冷酷可怕的面容,他不敢看那雙眼睛,只看到蜈蚣一樣爬在那臉上的那條刀疤,但就是那條刀疤也正在猙獰地凝視著他。

“站起來。”那聲音冷得如同這江南的雨一般。

“天逸,你……”那是劉元三驚訝哀求的聲音,但轉眼間就被掐去了頭,隨同幫助同門的勇氣一起軟軟地飄散在風雨里。

沒有聲音了。

再沒有聲音了。

仿佛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密林中被萬種野獸包圍,那種感覺就是老趙此刻這種無助恐懼的感覺,老趙捂著淌血的左臉慢慢地站了起來,但沒有站直,背上壓了一座山,全是未知的恐懼。

道歉?求饒?

當然唯一沒有的就是反擊的念頭,不論懸殊的戰力對比,單單是此時的情勢和對方的身份地位已經在這念頭產生前就閹割掉了它。

但為什麽他打我?!

老趙在尋思說什麽,他的嘴翕合幾下,但沒有一個詞吐出來,他根本不知道為什麽會被這樣對待。

最后他努力用因為劇痛而歪了嘴做出一個笑容來,用這笑容當作對挨耳光的反擊。

但是他一擡頭,還沒看見那條可怕的蜈蚣,臉上就撞來一片黑風。

雨里想起一聲皮開肉綻的聲音。

老趙這次沒有跪下,而是直接躺在了地上,右臉挨的這下耳光比左臉的還狠,腫痛的臉一頭扎進冷冰冰的水窪中,火燙般的劇痛中升騰起無數金星在眼前亂飛,耳朵嗡嗡作響,是火和星星的嘶叫。

光是耳光是不能讓一個武林中人倒下的,更何況是老趙這樣仰面躺下,真正擊碎他脊梁骨的是面前這人此刻所代表的江湖意義:面對更強者的恐懼,面對更硬的刀的恐懼,這敵意冷酷又粗暴的把恐懼灌滿了他的全身,如同把整個江湖壓在了他的背上,一下就癱軟了他健壯的身體。

“別打!別打!”劉元三一把跪在泥地上,半抱半拉地抱起了滿臉是血的老趙,“我們是青城使節,有話好好說啊!”

王天逸臉上依舊沒有表情,他冷冷地語調就如同冷雨一般:“我和你的長官說話,你竟然插嘴,你心里還知道江湖尊卑嗎?你心里不知道。你眼里還有武林規矩嗎?你眼里沒有。我是在幫你,別讓你丟了青城的人。”

劉元三和老趙聽得清清楚楚,聽完之后卻是沈寂。

一起出門的路上又沒有談判什麽大事,有必要動手吧?沒必要。

都是一起出來的,剛才來的路上還一臉尊敬,現在送人時候就換了一副嘴臉,這對嗎?不對。

但王天逸有理。

別說王天逸給劉元三曾經留下的恐怖,單說王天逸身邊那一群跟著他已經變臉如鬼魅的高手環視下,誰有理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王天逸絕對有理。

非常有理。

“我錯了。”劉元三半跪在泥漿里,把捏著玉佩的手藏到同袍身下,低下了剛才興高采烈的頭,很淒涼很認真地說道:“我管教不嚴,老趙沒出過門,做錯事,請您海涵。”

王天逸不語。

老趙爬起來,對著比自己年輕很多的王天逸躬身作揖:“我錯了,請司禮海涵。”

此刻他倒想躬身,不是因為他認為自己哪里錯了,而是他不想看王天逸的臉,看一次心中的屈辱就多一分。

“嗯,幸好是我,要是別人,你身上說不定會少點東西。”王天逸冷笑著說道。

老趙只能在雨里不停地朝王天逸鞠躬。

看王天逸沒有動步的意思,秦盾突然閃了出來,指著老趙惡狠狠地說道:“這次饒了你,下次小心狗命啊。”

這是秦盾第一次想在王天逸面前表現自己的忠心。

但王天逸一耳光反手抽了過來。

“啪!”

所有人又愣了。

雨里,秦盾驚愕滿面地捂住了臉,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上司,就像剛才老趙挨打一樣。

王天逸一耳光抽的是秦盾。

看著年輕人那震驚到空白的眼睛,王天逸突然怒喝起來。

他很少發怒,但今天他發怒了。

“混蛋!不要虛聲恫嚇!你說你要殺他,你敢殺他嗎?你能殺他嗎?他可是使節隨從!虛聲恫嚇和放屁有什麽區別!”王天逸破口大罵。

“給我記好了,有用的威脅不是虛聲恫嚇,有用的威脅是權力!是給別人制定選擇的權力。往東走就干掉你,往西走就放掉你,除此之外,對方無從選擇!這才是威脅,你沒有這權力這能力就不要放狗屁。”

在一從手下驚栗中,王天逸走近老趙,他捏著老趙的肩膀,把他擡起身來,然后回頭對部下叫道:“不要隨便威脅!就是隨口的威脅也會結仇!在江湖上最好的策略是:別隨便說話!但只要說到就要做到!”

說罷王天逸捏著老趙的肩膀的的手突然發力,老趙只感到肩膀上好像扣了一個鐵箍,他下意識地去抓那手,因為驚訝和痛苦的嘴還沒完全裂開,王天逸就已經一拳狠狠砸在老趙半開的嘴唇上。

這一拳沒有仁慈。

滿臉恐懼的他驚慌地用手去擋撲面而來的黑風。

但恐懼驚慌的手怎麽能擋住沒有仁慈的鐵拳?

“嗷”的一聲,老趙頭猛地朝空中高高擡起,他嚎叫著雙手去捂嘴,那嘴里如同含了一刻巨大的燃燒炭球,只不過爆裂開來的不是火花而是血滴。

王天逸彈腿前蹬,這兇狠的重擊連老趙的慘呼都悶在了胸腔里,被踢得滿地滾了出去的老趙,在一路泥水飛濺中,一直撲進路邊花圃才停下了,身后泥地上散落下的是一顆顆的帶血的牙齒。

“看在劉兄面子上,讓你少幾顆牙齒罷了。”王天逸一邊冷冷地打量著遠處花叢中抱著嘴打滾的老趙,一邊用懷里抽出一塊潔白的絲帕,仔細地擦拭著拳間的血跡。

“天逸,小乙找你呢。”那邊宋不群已經聞聽手下急報,匆匆跑了過來,卻看到花叢里躺著的老趙,趕緊大驚失色地跑了過去,扶起了話都說不出來的老趙:“啊!這是怎麽了?”

“你們同門切磋,也不要踩了我的花圃。來人,拿點紗布和金創藥來。”宋不群一眼就猜到了大致情況,但卻不點破,只說切磋。

“劉兄,”王天逸叫過劉元三,一把摟住他的肩膀,那里連骨頭帶肉都在劇烈抖動,仿佛暴風雨撕扯下的朽木。他笑著說道:“既然我們少幫主喜歡青城劍法,你盡管去找他。你知道,我劍法可打得不好,飄逸我不會,只會砍人頭切人肉。你得意了,難免我不也跟著得意不是?但這里是南方,不比青州氣候,你常住的話,難免水土不服。我知道有人剛來的時候,生病生得癱瘓,還有人因為下雨地太滑,不小心掉江里淹死了;另個這里武林高手眾多,被打殘打死的不計其數。而且也不知道什麽因頭就打上了,你說怪不怪?不過,你也不要害怕,你要是天天跟著少幫主,一步也不離開,活到百歲是不問題。就算你哪天不小心離開了,不是還有兄弟嗎?你在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幫你啊。呵呵,你要來了,我也多了個好友,聊聊天,聽聽青城的流言蜚語當樂子,我高興啊。”

這種話,別說劉元三也算個青城人才,就是木頭也知道什麽意思。更何況就在剛才,就當著他的面,老趙這個老江湖被王天逸你小雞一樣肆無忌憚毫無仁慈地蹂躪,殘忍又冷酷,如果這樣的殺雞如果都不能讓旁觀的猴子心驚肉跳肝膽俱裂的話,那下一步倒黴的肯定是猴子,下場子也必定更加慘烈。

殺雞儆猴只是客氣,王天逸說過他不恫嚇人,他也不在乎殺猴子。劉元三從頭到腳每塊肉都相信這個念頭。

劉元三身上不知道是汗還是雨,總之是水流浹背,堅實的肌肉和強健的身體在王天逸的胳膊下好像變成紙糊的了,一顆心跳得恨不得不小心就撞破這層窗戶紙。

“呵呵,我哪里想這個了?天逸你開玩笑開得太大了。我說句實話,我就喜歡青州,一到建康,不不不,一到外地就水土不服,其實我今天就很難受,好像病了。”說著劉元三咳嗽了起來。

“這塊玉佩給你,霍少幫主給的,小的承受不起。”那塊玉佩此刻好像變成了烙鐵一般,燙得他皮開肉綻,劉元三急不可耐地往王天逸手里塞。

“哈哈,少幫主給你的就是給你了。”王天逸笑得很開心。

摩挲著手心里溫潤的玉,猶豫了一下,劉元三一咬牙,手里用力,“喀吧”一聲,玉佩被他掰碎了。

“呀,我真不小心啊。”苦著臉的劉元三說著,看到王天逸眼里的笑意心里終于舒了一口氣,舒完氣后卻是空洞,黑色的空洞,就像他此刻的眼睛一樣。

最后王天逸帶著錦袍隊半截回去昆玉樓了,劉元三他們兩個還是宋不群這個主人送到門口的,宋不群學特地給他們派了一架馬車,因為老趙明顯不能騎馬了。

“劉小哥,一點心意,不成敬意。”宋不群雙手捧給劉元三一木盤三個元寶,他是個豪爽的人,就算是劉元三這樣突然來的朋友的朋友,他也不會吝嗇的。

推辭了幾下,劉元三木然地收下了禮物,要是以前他會很高興,他口才也很好,也許很快就會和宋不群成為好朋友,但今天他只說了兩個字:“謝了。”說罷就往車里鉆,那里老趙正委頓地等著他。

“劉小哥啊,”宋不群拉住了他,“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哦?您請講。”

“有些事情不必強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江南水多,你要是水性不好的話,要小心大江大河,這里的水很深。”宋不群微微一笑,“這只是我的一句建議,我也不是什麽江湖豪雄,隨口說說,你不必放在心上。”

劉元三茫然地點了點頭,木然地鉆進了馬車,輕輪碾壓著泥水滾滾馳進雨幕中,很快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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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

建康城外紫玉山的山頂上,一輛孤零零的馬車落寞地矗在那里,任憑雨淋風打。

“當啷當啷……”一個空酒壇被用力地拋下了山頂,在山坡上綴開了一串空響。

慕容成一直目視好運酒壇滾進雨夜的黑暗中,才搖搖晃晃地別回身子來,渾身已經被雨淋個精透的他,從車里又拉出一壇酒,拍開泥封,雙手高高舉起,把美酒從頭淋到腳。

“我不用再喝了!因為我已經醉了!”慕容成哈哈大笑著,把空酒壇再次扔進山頂下那開著大口的黑暗中。

“大公子!大公子!……”一陣急促上山的馬蹄聲后是一串焦急的喊聲。

范金星不顧打傘,連滾帶爬地下馬朝慕容成跑來:“大公子,您怎麽突然自己跑這里來了?天啊,小心生病。”

“金星,你留下,其他人退后。”慕容成搖搖晃晃地指著那些要急得恨不得撲上來的隨從保鏢。

“您這是怎麽了?上午您都喝吐了,下午怎地不在家中修養,突然跑到這里來,我們找遍了全城,都要急死了!以后千萬不能喝多了,我明天就派人去宰了昆侖的那個王八蛋!”范金星一手給慕容成打傘,一手解開自己袍子要給慕容成披上。

“你看我醉了嗎?”慕名容成努力穩住搖晃的身體,凝視著范金星的眼睛。

“這還不是醉?您往常哪能自己孤身出來,更況且是一個人來這種荒郊野外,太危險了!您可是未來的家主!一定請保重!”

“誰是未來家主?”慕容成搖了搖頭,“我並不是。”

“您……”范金星瞠目結舌,不知道說什麽好。

“金星,你知道,我很少能睡的好。我也從來沒有開心過,是不是?”慕容成很認真地問道。

“是,您的心情我很清楚,偶爾喝醉放縱一下也無傷大雅,但是以后不能這樣了。”范金星嘆了口氣。

慕容成身體還在搖晃,但談吐卻越來越清晰:“我沒醉,醉的是以前的我,我此刻才清醒過來。”

“什麽?”

“我為什麽吃不好睡不著,我為什麽用笑臉遮掩胸中的苦悶?”慕容成自問道,然后他指著范金星大聲說道,“因為我一直生活在夢里!”

“我是誰?我是慕容成,慕容世家的大公子,但是我是未來的家主嗎?原來我以為我是,我生來就是,我理所應當的就是!但是我錯了,這不過是場夢。”

“我天天生活在夢里,我認為江湖的豪杰要想對待家主一樣尊敬我:武林的敵人要像看見家主一樣畏懼我;我說話想像著自己是家主在發號施令在聯系江湖朋友,我走路想像著一個家主該怎麽走,甚至我從來不一個人去陌生的地方,因為我擔心未來的家主受到致使的威脅,所以不立于危�,出入保鏢如云。在江湖遇到折辱的時候,就像那次在沈家被他們羞辱,我到現在都恨之入骨,因為我沒有受到一個未來家主應受的尊敬和對待。

但他們憑什麽要這樣對待我?憑我認為我應該如此?我真是太可笑了。可笑到畫餅充饑的地方,我想破腦袋去想那塊餅,想幾十年想幾百年,我面前仍然不會有餅!”慕容成滔滔不絕地說著。

范金星震驚之后,只能說:“您真醉了。”

“我原來醉的,直到我看到那個長樂幫的司禮。”慕容成大笑起來,“記得我見過他,在濟南的時候,他那時什麽都不懂的一個小孩子,但是現在他滿身的傷疤,為了幫派的事情摸爬滾打,受了自己少幫主的氣只能無可奈何地陪笑。”

“那也沒什麽,幫派里的青年人都是這樣做起來的,您不同。”范金星答道。

“有什麽不同?我不過是生的好而已!”慕容成反唇說道:“我在想,如果我是他,我不是慕容世家的老大,我在江湖里應該怎麽做?想像一下,王天逸那樣的人假如天天不做事,每天在床上輾轉反側地想如果得到幫派的獎賞怎麽樣,如果他得到江湖的尊敬怎麽樣,金星,你說,這樣的屬下你會怎麽對待。”

范金星大體知道了慕容成的意思,他苦笑了一下:“當然是訓誡,如果不聽說革除出幫派,沒人會白養不干活的。但是他和您完全是兩種人,生的好說是生來幸運,不如說是生來就有責任在肩。”

“沒錯,每個人都是責任,但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慕容成攥起了拳頭,“王天逸那種人根本不會幻想自己當了幫主之后怎麽樣,就像魚兒不會想像飛鷹翺翔一樣!在自己的情勢下,在自己的地位下,做好自己的事才是做人的責任。不是天天幻想做事后賺來的大餅!”

“您的地位不就是……”

“不是!絕對不是!”慕容成激動地大叫起來,“以前我不想承認,我拼命躲避著夢醒,現在我要說,我絕對不如二弟做事更好!我的力量也沒有他大!我在江湖中的地位也沒有他高,我必須承認,現在的我不是慕容世家的傳人,而只是慕容秋水的哥哥!哈哈!”

“看來我不用再安慰您了。”范金星擡起頭,“你不比慕容秋水差,你醒過來可以更強!”

慕容成一把拉住了范金星,他眼睛瞪得溜圓,仿佛范金星的臉就是他這一生的生死簿,一點也不敢錯過:“我現在醒過來了!我要一步一步地來!我要為家族出力做事,用我現在的地位我微薄的名聲為家族做事,就像忠心耿耿勤勉有加的你為我做事那樣為家族做事!我耽擱了太多時間,還來得及嗎?”

“只要醒過來,只要您有這個心,任何時候都不會晚。”范金星用力地說道,“江湖等著看您做事呢!”

慕容成嘴巴撇了起來,沾滿雨水的臉上劇烈抖動,范金星知道自己的這個公子在流淚,他可以看到沖開雨水的那兩條透明的線,就像兩條困龍從困住自己的海眼里沖出來那樣,在雨中痛快地流淌。

兩人凝視好久,慕容成眼里需要多少鼓勵和振奮,范金星目光里就給他多少堅信和肯定。

終于慕容成放開了范金星,他緩緩地朝懸崖后退。

“您小心后面!”范金星驚愕地叫了起來。

慕容成沖他揮了揮手指,略為哽咽的嗓子里傳出一聲大笑:“金星,昔日那個在夢中當家主的家夥不可能做的一件事情,你知道是什麽嗎?”

范金星困惑地搖了搖頭。

慕容成猛地轉身沖到懸崖邊立住,看著那廣闊壯麗的虛無黑暗,慕容成挺起腰,聽憑撲面而來的風雨裹去滾滾出一眼淚身體用力朝虛空挺去,大笑著撩開袍角,一條光亮的水柱頓時從慕容成身體沖出,直往下面那黑暗澆去。

山谷傳來一個男人大笑的回聲:“這是見面禮!江湖,我終于來了!”

**********************************

夜色已深。

“……崆峒的木桑道長和巫峽神派的劉雨寒,因為瑣事反目,他們定于明天子夜決斗,劉三爺和你們都是朋友,但他管不了,想請您出面解決此事;……長江三虎和六合門的四杰今天午時在林隱寺參拜時,因為上香順序發生群毆,一人死亡,一人重傷,他們正在約集在建康認識的朋友同門打算報復,下面請求是不是立刻驅逐還是按長樂幫規矩懲戒?……最后是掮客錢大海問您,他的《通金劍法您是否滿意,可否付銀?”

秦盾小心翼翼地讀完今天的報告,然后大氣也不敢出等著王天逸做出回應,他感覺到今天的司禮特別危險。

但王天逸半仰在太師椅上,半天也不吭聲。

一埋單屋里就剩下了傳進來外面的雨夜風聲。

好久,王天逸才開口,一開口就是罕見的謾罵:“什麽狗屁通金劍法,里面經絡走勢一年前達摩堂就解決了,還好意思開口要一千兩銀子,王八蛋!要不是看他是小乙哥介紹來的,我直接把這奸商沈進玄武湖!”

秦盾趕緊俯首稱是。

“別的事,你明天再來,我今天沒心思管,你退下吧。”

“是。”秦盾臉色恭敬地告退,心里卻在暗喜:今天看來能早睡了。

沒想到王天逸卻叫住了他,給他一份子錦袋,說道:“這是關于章高蟬武功的報告,我剛寫完,你現在謄抄一份,抄完后送到蘇曉蘇爺那里去,告訴他請他明天一早轉交黃老。”

秦盾心里苦笑了一下,又折返回來,接過那袋子,一邊在王天逸旁邊的桌子上整理文具,一邊笑道:“司禮,今天可知道章高蟬的底了吧?當是大功一件。沒想到,您居然能刺破他的衣服!”

王天逸冷笑了一聲:“只知道他武功在退步,但是作用不大,瘦死的駱駝再瘦也比馬大,沒有二三十個訓練一流的高手怎麽也拿不下來。而且他也不可能讓你圍著他,他要突圍的話怎麽辦?他要遊擊的話怎麽辦?”

“要是有縛龍索就好了。”秦盾嘆道。

“我又不是神仙。”王天逸咬著嘴唇,“閉嘴,趕緊做事。”

就在這時,管家急吼吼地來了:“老爺,昆侖的左爺來了,在門房等著呢。”

“這都什麽時辰了?”王天逸愣了一下,看了看窗外的夜色,猛地站了起來,怒氣撲面的他指著管家的鼻子吼道:“不見!說我睡了!今天在宋家昆玉樓,這個混蛋不幫我也就算了,竟然差點把事情給我攪黃!什麽東西!還有臉找我?!王八蛋!”

管家立刻旋風般地沖了出去,老爺罕見的暴怒讓他的速度快了不止半分,好像突然會了輕功。

王天逸咬了咬牙,氣咻咻地坐下喘粗氣,憤怒也是體力活,總是讓人頭脹欲裂后疲勞萬分。

但王天逸沒喘幾口,前院陡然警鐘聲大作,秦盾一把扔了毛筆,“咻”地站起來就去摸兵器:“司禮,有敵人闖入!”

王天逸愣了下,揮手制止了要沖出去的秦盾,搖頭嘆道:“左飛,你真是個王八蛋啊。”

頂著風雨,王天逸匆匆來到劍拔弩張的前院空場,喝退了扇形圍攏的值夜隊護院家丁,把兵刃環伺的中間那個大呼小叫的“敵人”領進了客廳。

“你去別人家也是這般在大半夜不管不顧地硬闖嗎?有你這樣的客人嗎?”王天逸冷著臉把一塊手巾扔給被雨水淋透的左飛。

左飛木然地接過手巾,卻不擦頭上的雨水,一屁股坐在椅上,頹然地把手巾覆在眼上,仰頭朝著房梁呼呼地喘氣,好像他胸口里沒有氣,而是灌滿了粘稠的毒液,急不可耐地要從嘴里吐出去。

“你還喝酒了?”左飛呼吸而出的那些東西立刻讓王天逸皺起了眉頭,“你把我這里當什麽地方了?酒館?客棧?”

“天逸,我心中難受啊!”左飛大叫一聲。

“難受?你難受個屁?!”王天逸今天本來就一肚子火,左飛深更半夜硬撞進門來,更是在頭上又燒了一把,但是王天逸從剛才起就一直忍不發,此刻見左飛如此憊懶模樣,只覺怒發沖冠,再也忍不住了。他兩步竄到左飛面前,指著左飛鼻子吼了起來:“你知道不知道你今天多光彩?哈,連慕容世家大公子都敢冷著臉灌酒啊?江湖上有你這膽量的有多少?不知道死字怎麽寫的啊你!慕容世家的代理總管親自賞臉詢問你的底細,不知道他想把你油炸了還是清蒸了!我還替你解釋替你求情替你開脫!我……我……我……我犯賤啊!”

左飛瞪大了眼睛,怔了好久,卻不是王天逸想像的理虧愧疚,而是驚訝,發自內心的吃驚,左飛哀叫道:“今天是怎麽了?我究竟做了什麽?你……你……你怎麽也這般對我?”

王天逸恨得咬牙,他猛地跺腳把心里話講了出來:“你做了什麽?我今天要和你們掌門切磋一下,你竟然橫加阻撓?我說,左飛兄,你們掌門的武藝是天下第一哎,我們幾百個連在一起也打不過他,想想咱倆的交情,一場切磋你至于當著那麽多人的面折我的面子嗎?和他比武切磋能要他掉兩斤肉?有你這樣做兄弟的嗎?”

說著,王天逸鼻子里難以抑制地哼著,怒氣滿面坐下,別過臉去不去看他。

“啊!”左飛發出一聲哀叫:“不就是那切磋嗎?怎麽人人看我不順眼?我究竟做錯了什麽?天逸,你看掌門他們來之前就給我們這些出使的人說了,這次去建康,關系到昆侖的榮耀臉面,一定要小心謹慎,不要被外人欺負了。

你沒聽說書的說過秦趙澠池相會嗎?強秦欺負弱趙,我們來之前就說不比武不比武,但是你們這些大門派非得強要掌門比。你們讓我們掌門下場比就非得比嗎?你家少幫主還算客氣,和掌門親熱得很,看得出是真心欽佩,但我看慕容成不地道,讓掌門下場的時候,老笑嘻嘻的不知道心里想什麽,我能讓昆侖落下口實嗎?

我知道他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是七雄,是慕容秋水的哥哥,但是那又怎麽樣?我們也是有骨氣的。酒席娛樂就要每人都上場。不能你說比我們就乖乖地下去!”

王天逸怒極反笑,指著左飛冷笑道:“一場切磋就被你看得如此重要,左飛,你也太死板了吧?要說論江湖地位,今天我們少幫主和慕容成同時陪同出席,你們掌門已經賺足面子,你還想怎麽樣?還想怎麽樣?你們掌門外號戰神,他不是神!他是個人!他不是七雄的掌門人,是昆侖的掌門人!昆侖的!”

左飛戟指大叫:“七雄怎麽樣?昆侖怎麽樣?我們是人,你們難道就是神嗎?我就咽不下這口氣,我站起來了灌慕容成酒了怎麽著?!什麽七雄,什麽慕容世家,什麽大公子,我覺著不公平我就敢說!我就要說!”

“你!”王天逸瞪著左飛氣得氣息都亂了。

“我!”帶著滿身酒氣的左飛就對吼了嗓子,沒有絲毫理虧怯軟。

王天逸氣得眉毛都立起來了,他猛地站起來瞪了好久,但慢慢地怒氣消散了,渾身搖晃了幾下,好像泄了氣的蛤蟆一樣歪回了凳子里,嘆道:“唉,你還是這樣。從我認識你那天,你就從來沒變過。要不是你是這樣的人,怎麽會在壽州放我,我們又怎麽會一直相見如故,唉。”

王天逸連續嘆氣,良久擡頭有氣無力地說道:“剛才我說話重了,今天我心里話也不舒服,兄弟別怪我。”

“我更不舒服啊!”左飛看來根本沒覺得王天逸剛剛在生他的氣,他跳了起來,跑到王天逸面前,仿佛在擔心王天逸不相信他的話,眼睛睜到最大,那里全是難以置信和氣憤痛苦:“你知道嗎?今天從我們離開宋家上馬車開始,掌門馬上訓斥我,說我在酒席灌慕容成顯得太小氣,得罪了朋友,丟了昆侖的人!”

“他是你掌門,訓就訓了唄。我們當下屬的能有什麽話說?”王天逸怨婦般一嘆,顯然是感同身受。

但左飛激動地揮著手掌,語氣都變得急速起來:“但是祺安和景孟勇對他說,今天霍無痕畫像已經莫大光彩了,連慕容家從來風度翩翩沒人見過飲多的慕容成都為了他喝得酩酊大醉,這更是難以想像的榮耀,掌門他笑得合不上嘴!兄弟,我用性命擔保,他真的非常高興,還一直提慕容成從來都守禮儀,誰能讓他為武功喝酒?”

王天逸看著眼睛睜著大大的左飛,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這種事他見得多了,不過就是不受待見的下屬做什麽都是錯的,心腹愛將做什麽都是對的,但是左飛明顯不吃這一套,他覺得受了莫大的屈辱,這卻也是他不能成為心腹愛將的原因。

“而且,回去后,昆侖所有人都對我豎鼻子橫眼的!而都對慕容成為了掌門喝醉歡呼雀躍,滿臉放光,到處找人去說!她娘的!你的那個小弟祺安還對我說:‘要是我們得罪了慕容世家怎麽辦?你做事太不地道了!’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當時上去就一拳搗在他臉上!”說到后來,左飛已經滿眼發紅。

“不敢打他,不是看……”王天逸這話說到半截就截住了,怎能往兄弟傷口上撒鹽呢。王天逸苦笑半晌,拍著左飛胳膊說:“兄弟,你是個真性情啊。”

“這是你最大的優點也是你最大的缺點。唉。”王天逸嘆了口氣,突然睜大眼睛說道,“難受嗎?兄弟今天也難受,干脆繼續喝酒算了,連慕容成都喝醉了,我們管人屁啊。來人!給我上一桌酒饌來!”

兩個心里都冒火的男人在半夜里又開了美酒對飲起來。

“今天晚上,不論公事,就是兄弟之間!一醉方休!”王天逸對左飛端起了酒杯,還沒說完,對方已經干了,王天逸看著那酒杯,好像斬人那般,獰笑著也一口干盡。

酒入愁腸人更醉,兩人都心里不痛快,喝了三杯后,就幾乎不動筷子了,就是端、喝、倒、干,當然在這中間,是啰啰唆唆絮絮叨叨的如街坊大娘的酒后真心話。

“兄弟,我說句實話。你們少幫主人不錯,但對你……太那個人……”左飛瞇著眼睛說道,“今天那個青城的家夥算狗屁啊,他是武士還是舞女啊,是跳舞還是打劍啊?你劍法那麽好,我們掌門都贊不絕口,但是他都看不出來誰好誰壞來?!他可是長樂幫的少幫主啊。”

這話刺中了王天逸的痛處,他擡頭看了左飛一眼,一言不發地把手里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后自己倒滿,手一擡,把第二杯又倒進出境肚里,再倒滿,又干了第三杯。

其實今天來,讓他暴跳如雷的就是左飛說的這件事。

不過他不是因為少幫主的輕視而怒發沖冠,而是因為擔心易老的任務而憂心忡忡。

一名潛伏的“蛇”如果成功的話,其威力可以瞬間摧毀一個幫派。但成功的“蛇”都有一個必要的條件,就是打入了目標的核心,成為目標的心腹,目標看到的就是蛇看到的,目標聽到的就是蛇聽到的,目標做到的就是蛇經手的。

只有這樣,才能源源不斷地得到情報,才能瞞天過海地把目標的生死掌握在手心里。

遺憾的是,今天王天逸突然發現自己做的完全不對少幫主胃口。

王天逸知道自己的長處:那就是做事。

絕對的干凈漂亮。

江湖中的任何長官都喜歡這樣能做事的下屬,在王天逸遇到霍無痕之前,他一直這麽想,也因為他只會這個。

就拿今天他套取武神的武功情報的行動來說,換成幫派乃至江湖上的任何一個大人物,肯定都贊賞有加。

但霍無痕完全不像那些江湖里的大人物,他竟然為了一個花架子劍去賞賜一塊玉佩,卻對忠心耿耿做事漂亮的他毫無道理的指責了一頓。今天燕小乙特地來安慰他,說霍無痕率直,真性情,但王天逸怎麽都覺得這個人冷冰冰地拒他千里之外。

王天逸怕啊,他怕自己不能靠近霍無痕,怕自己靠近了霍無痕,也無法真正得到霍無痕的信任。那樣的話,易月對他的一番苦心以及他的一切努力豈不是都是白費的了?

而最惱火的是他還沒有任何辦法來改變不利的戰局,伴隨著武林大會結束錦袍隊歸屬決定的那日期的緊迫逼迫,擔心霍無痕對他印象不好,王天逸能不緊張一發火嗎?

他可是蛇啊,一個不惜一切要完成任務的死士。

呼出一串長長的酒氣后,王天逸對著左飛苦笑起來:“我很羨慕你,你敢說啊,有不高興的事情就可以找人喝酒說出來。我只喝酒不說話。”

“這是你最大的缺點也是你最大的優點。”左飛把王天逸的話改了次序還給他,“我說你這人啊太老實,人家讓你做牛做馬你就安心地做牛做馬,一點怨言也沒有,真是天生適合做下屬做跟班的啊。”

王天逸又干了一杯,爽快地不是倒酒,而是吞酒了,他笑道:“你說的這是我優點,那缺點是什麽?”

“這是缺點啊!”左飛一愣,哈哈大笑起來,但越笑聲音越小,最后變成黯然神傷的表情,“優點就是你在幫派里混得很開,和我一般年紀,已經成了干將,手下和銀子全有了。”

“你也很快會有。”王天逸又干了一杯,“但是你最好收起你好真性情,那讓你出力不討好。”

“如果我虛情假意,和那些可憐可恨的家夥打成一片,我會得到什麽樣的好?”

“討好不出力。”

左飛哈哈大笑起來,但笑聲噶然而止,他抽著鼻子,艱難地說道:“我也想像他們那樣,可憐無恥地活著,但是我不甘心啊,我做不到啊。”

“為什麽做不到?人家也是忠啊,讓掌門一笑的。也許是提著腦袋給他打下的一片地盤,也許進小醜美女的歌舞,看他喜歡什麽了!都他媽一樣。”王天逸自嘲地哼了一聲。

“你竟然認同他們?我記得我認識你的時候,你不是這個樣子啊。兄弟!”左飛最后兩個字拉著長音,幾乎扯著嗓子喊出來的,仿佛要喚醒夢魘中的人一般。

但王天逸沒有醒來的意思,他冷笑了一聲,他覺得自己從沒睡去過,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這麽想。也許他根本沒有睡去過又或者他從來就是為了夢魘而生,究竟是哪個原因,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慢慢地說著自己。

“你認識我的時候,我想我是個很好的人,但是現在我仍然認為自己沒做錯過什麽。江湖乃至世間的美德是什麽?不外乎忠孝仁義四個字。歸結一點,不就是個知恩圖報嘛。養育之恩、提攜栽培之恩、天地生養之恩、兄弟友愛之恩!人心中不可不有敬畏感恩之心,四德之中,統率其他的就是忠……”

“別說得這麽輕巧!”左飛重重地頓著酒杯,隔著桌子伸過頭來把濃重的酒氣吐到王天逸臉上,“你和青城的恩怨我聽說了,要是今天那個青城使節進了你們長樂幫,受你們少幫主寵愛,你天天受氣,你還能這麽忠誠無雙嗎?”

“劉元三?那是不可能的。”王天逸嘴角露出一個得意又殘忍的微笑,“敢來就等著‘英年早逝’吧!”

“我就說他就是進去了,還得寵欺負你怎麽辦?”左飛吼道,扭曲成兇神惡煞狀的臉上,滑過的卻是淚水。

王天逸鼻子重重抽了口氣,又長長吐了出來:“人各有命,看到那�上快燒完的火炬沒有,一根只用一次就變成灰燼,這唯一一次燃燒只有短暫的半個時辰。在這唯一一次燃燒前,這木柴做成火炬也許會在倉庫里的角落里呆上幾天、幾月、幾年甚至幾十年,聽憑灰塵落滿全身,只能和鼠蟲為鄰,這樣漫長的忍耐所為的只是那死前半個時辰的火光,一生就為了這短暫的光所生!我若是這樣一個火炬,心中但有恩情、堅信、忠誠,一生只燃一次又何妨!”

王天逸猛地站起來,一飲而盡,然后狂暴地把酒杯摔得粉碎,他大吼道:“又何妨!”

“嘭”的一聲,�上最后一只火炬也燃滅了,黑暗中王天逸發出的最后余音裊裊地繞過房梁,消弭不見,黑暗和著外面的風雨聲馬上淹沒了無聲的房間。

左飛沒有說話,王天逸只看到一個影子趴在桌子上在微微抽泣,王天逸為左飛的懦弱和渾渾噩噩搖頭嘆息,卻感到臉上刺癢,他伸手一抹,手上全是溫熱的液體,他卻也早已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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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中不停的雨聲讓他堵得難受,他關上窗,端起桌上的一碗粥,走到床前,低聲問道:“餓了吧?吃碗粥吧。”

床上一個男子面朝�背對他而臥,他頭上裹著紗布,聽得同伴這般說,卻不起身,也不回應,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老趙,你身體有傷,午飯晚飯你都不吃,這樣不行啊,這碗粥你起來喝了。啊?”劉元三坐到了床邊,伸手去扶老趙起身。

老趙用力地壓著床,並不想起來,但劉元三鐵心要讓他起來,索性放下碗,用力把他身體掀了起來。

但是翻過來之后,劉元三定睛一看,卻有些手足無措了。

讓他手足無措的不是老趙腫得像饅頭一樣還青紅交加的臉,而是老趙的眼睛。

眼睛里全是眼淚,那枕頭上已經濕了一片。

但沒有男子想讓別人看到他哭泣,更何況是一個已經年屆中年行走江湖也有日子的鏢師,他們可是鐵打的硬漢,誰見過他們哭?

老趙狠狠地扭過臉去,把淚痕密布的臉躲進了劉元三看不到的陰影里。

劉元三愣了片刻后,沒有安慰,更沒有嘲笑,相反他怒不可遏地跳了起來,一邊跺腳一邊狂罵:“王天逸!你這個出門挨雷劈的狗雜種!你看我不順眼,你沖我來啊,你對一個老實人動手算你媽的哪門子英雄?你這個殺師滅祖的妖魔!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然后劉元三轉過頭,對著老趙惡狠狠地吼道:“老趙,你放心!回去我就稟告掌門和‘人才大哥’,終于找到咱們青城的大逆徒和大哥的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了!我們派最精銳的高手,媽的,滅了他!大卸八塊,替你出氣!我就不信了,老天還不長眼了啊?!”

臥在床上的老趙含糊不清的聲音,劉元三一把把老趙扶了起來:“老趙,你說什麽?你放心,他打你絕對是他欺負人,欺負你就是欺負青城,我們不會善罷甘休的!”

老趙一邊抽泣,一邊從牙齒掉了一半的嘴里說著什麽。

但太小聲了,也太含混了,劉元三把耳朵湊過去,問道:“老趙,你說什麽呢?”

老趙停住抽泣,用力說了一句話,劉元三臉上因為怒火而火紅的顏色消退了,變成被抽了魂一般的青白色,委頓的青白色。

老趙說的是:“劉教官,你的心意我知道,但是咱惹不起人家啊,算了吧。”

“算了吧?”劉元三用力說了一遍,但第二句話每個字越說聲音越小,“怎麽能算了……”

這天晚上,劉元三對老趙說的最后一句話只有一個字。

拖著長長的無奈和悲涼尾音的“唉”。

兩人再也無語,劉元三沈默地給老趙端碗,老趙沈默地在抽泣的間隙中,用勺子慢慢地把粥一口一口地喂進滿是傷口的嘴里,溫暖的粥每口都帶著滿嘴的劇痛流進干癟的肚里。

老趙吃完了,繼續自己一個人躺著為自己的遭遇靜靜流淚,而劉元三坐到自己桌子前,在紗燈前,他伸手入懷,慢慢地掏出一把東西,輕輕地攤在手里凝望。

那是一把玉佩的碎片。

劉元三用手輕輕摩挲著那些碎片,上面帶了他的體溫,越發得溫潤悅目。

看著看著,劉元三只覺得碎片越來越模糊,怎麽也看不清了。

怎麽了?

劉元三失神地把頭湊近手掌,“啪”一滴溫潤的液體落在碎片上,又淌到了自己手上。

他揉了揉眼,才發現自己已經滿眼都是淚水。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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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版主 | 2014-4-10 08:26:34

卷八 建康縱橫 第十八節 千金之作

在王天逸探底武神幾日后,黃山石一大早就把王天逸叫到了建康飛鷹樓。

“幫主親自下令:立即進行你的計劃,我們不管從什麽立場考慮,都不能讓最危險的第一公子控制最厲害的武神。有這種苗頭都不行!”

黃山石聽完命令,看了一眼滿眼都是赤紅血絲的王天逸,笑了起來:“最近很累吧?”

“不累!”王天逸不僅馬上回答得斬釘截鐵,而且還笑了起來。

這表現換來的是黃老的一個心知肚明的微笑。

“黃老,我們手里還有撿來的刀呢。什麽時候對武神下手,各位首領可有指示?”王天逸躬身詢問。

黃山石瞄了王天逸一眼,卻不說話,低頭閉目想了一下,他在評估該不該對王天逸這個中層干將說出高層的打算。

“昆侖是武當的附庸門派,武當最近接連吞並四周門派,這次來大會據傳來勢洶洶,要和慕容談論沈家商道的事情,想利益均沾。”黃老睜開眼睛說道。

王天逸一愣:“慕容並不比武當弱,怎能容忍武當向自己碗里伸手?武當這麽做不怕挑起大的沖突嗎?”

“武當現在已經是武林中高手人數最多的門派了,又有昆侖武神跟班,氣勢正盛,千峰翠未必不敢伸手。”黃老說道。

黃老的親信蘇曉一臉鄙夷的補充到:“武當做生意不行,最近幾年一直收支剛剛平衡,大約是窮的沒辦法了,什麽賺錢的地方都想伸手。最近我們這邊的私鹽大量流入武當的地盤,而對我們白鹽鹽道卻提高了過路費,懷疑是武當監守自盜,故意縱容販運私鹽。媽的!還講什麽武林道義嗎?”

王天逸聽蘇曉的口氣,就料知了黃老對武當的態度,畢竟親信的喜好就是上面的態度,他馬上說道:“我馬上就去準備發動刺殺前的準備工作。”

黃老卻搖了搖手,說了一句:“這個要等武當來可,看桌上談判如何。”

說著給王天逸解釋了一下,王天逸這才明白,原來大人物並不在意跟誰合作。

武當氣勢洶洶而來,慕容秋水自己打通的商道定然不肯讓別人沾手,哪怕是一分一毫,這樣坐在兩者之間,扼守沈,慕之間的長樂幫就舉足輕重了。

只要看沈家和少林的意思,就可以結成長樂,武當,沈聯盟。鐵鉗一樣扼住商道,一腳踢開慕容世家,也可以結成長樂,慕容,沈同盟,讓要憑借強刀來搶食的武當滾蛋。

長樂幫想利用這點來左右逢源,謀取更大的利益。

至于為何大人物內心卻更希望原來不共戴天的慕容世家,黃老沒說,王天逸這條蛇卻能猜的到:那肯定是霍長風的意思,他更想有個安全的鄰居,這樣他才有時間把他的兒子扶上寶座,並讓他坐穩。

“這個是機密,你自己知道就行,爛在肚子里。”蘇曉等黃老說完,馬上叮囑王天逸。

“黃老二位放心,屬下怎敢泄露半點。”王天逸立刻回答。

“那好,你去吧。黃老還要去鄉下挑選新宅子的假山。”蘇曉把肚子往腰帶上端了端,笑了起來。

“屬下還有一事”王天逸趕緊叫道:“最近建康武林人士太多,魚龍混雜,少幫主又為人豪爽仗義,無數人杰為之折服雖好,但屬下怕其中混有居心叵測之人對少幫主不利。我屬下都熟背江湖人士名錄,不僅可以識別客人,還可以給少主介紹人物,因此可否讓屬下派人協助燕小乙一同保護少主。”

“燕小乙做的非常好啊,難道你人手富余?他同意嗎?”黃老問到。

“小乙哥同意。”王天逸趕忙說。

“那隨便你們。”黃老揮了揮手就走了,他著急他家的新假山。

黃老一走,王天逸就笑了起來,他終于有機會詳細了解少幫主霍無痕了。

霍無痕的近三個月的行程安排日志他早就在燕小乙那里讀過,研究了兩天,幾乎是手不釋卷的研讀,但是無論是他個人還是錦袍隊私自去按這日程守點都是嚴重忌諱的,這行動必須有大人物的許可,今天他終于得到了這個許可。

但王天逸發現自己和霍無痕好像根本沒有共同之處。

這幾天為了這事,他著實沒睡好。

一條蛇為的就是打入目標的身邊,成功的蛇可以幾年不動,但只要一口就可以咬死一股勢力。

但如果你進不去核心,怎麽刺探情報,怎麽開展針對行動,這種蛇別說一口可以咬死一股勢力了,怕是和路邊的死蛇沒有任何區別。

打入核心就要做讓目標喜歡的事情,不過霍無痕喜愛的卻是詩畫弦歌,這對江湖行家的王天逸來說卻是隔行如隔山,他在武林中可以呼風喚雨興風作浪,讓上頭滿意,但在這文房四寶的天地里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白丁,能不頭疼嗎?

頭疼是頭疼,但王天逸被作為蛇培養是有他的道理的,在他恩師嚴重,他是那種咬住目標不松口的堅忍之犬,為了水,他可以在沙漠中生生的挖出一口井拉,這次的行動並不比在沙漠中挖井艱難,不過都是想盡一切辦法達到自己的目標而已。

王天逸的計劃平平無奇,就是研究霍無痕這個人的喜好,他打算從霍無痕每天的行程日志中開始。

在長樂幫的地盤邊緣的一家書畫古董店門口,站著換了一身便裝的王天逸,他擡頭看了看那塊“竹雨”的門匾,由于了片刻,舉足進去了這家飄著一股陳舊味道的店面。

沒有穿那身不可一世的飛鷹錦袍,是因為錦袍在建康已經太過招搖,而他今天來卻不敢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這個店可是少幫主經常光顧的,而且他自己也是謹慎小心收集情報來的。

進了店,王天逸一看,里面�上掛著一些字畫,櫃臺后面的架子上放著一些古董瓶瓶罐罐,並無其他客人,只有一個夥計百無聊賴的縮在櫃臺后面打盹,一副蕭條的模樣,並看不出這個少幫主青睞有加的店有什麽特異之處。

“客人,你要看什麽?”被王天逸咳嗽一聲驚醒的夥計還算熱情。

“有什麽?”王天逸愣了一下,進而有點尷尬。

轉了個圈,目光再次在�上木架上溜過一圈,轉回來的時候依舊有些尷尬,他並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哦,我想買幅畫。”王天逸茫然尷尬后,底氣有點不足的說出這句話。

“哪種畫?誰的畫?”夥計愣了一下。

“你這有什麽貨?要上好的。”王天逸咳嗽了一聲,問道。

“李慕江的,范大威的……我們這里都有啊,客人您喜歡誰的?”夥計報了一串王天逸聞所未聞的人名,簡直如連珠箭般把這個見過大風大浪的司禮先生打暈了。

“我……”王天逸的手好像在比劃什麽,但劃了一圈又一圈,就是說不出話來。

“我就想要副好畫自己鑒賞……。”沒辦法了,王天逸垂頭喪氣的表露了自己不懂的意思。

“哦。”而夥計的嘴張了一個大大的圈,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轉而一伸手指向了王天逸背后那副花卉圖:“客人,那個畫好啊,我們今天剛進的,是姜方寒的大作,姜大畫家您聽說過吧?建康八大才子之首啊,他的畫千金難求!您瞧瞧這走筆,瞧瞧這墨暈,擰整個建康也找不到比這更好的花卉了!而且名稱也好啊,叫‘富貴花開’!我給您拿下來您仔細看,我相信您這行家肯定一眼就看出這畫的好來!”

夥計熱情無比的把那畫取下來,放在櫃臺上讓王天逸看,但是王天逸只瞧見滿眼的牡丹畫的是夠燦爛的,怎麽能聽明白夥計天書般的講解呢。

王天逸鼻子里長出了一口氣:“多少銀子?”

“二百兩銀子,看您識貨,這價錢夠公平吧?這麽低的價錢,你找遍建康都摸不出第二家來。”夥計臉上擺出了一副信誓旦旦的表情。

王天逸可不吃這套,看畫不行,討價還價總還是會的,兩人談了一會,最后夥計以一副銀袋被偷了的表情應了最后一個報價:一百兩銀子。

王天逸舒了一口氣,但就在他要掏銀子的時候,樓梯上緩緩下來一個白發精瘦的老者,他端著一個精致的紫砂茶壺,有點慍色的居高臨下的問道:“小殼,你非的這麽吵嗎?”

“老爺,客官買畫呢。”夥計趕緊回頭一個躬身。

王天逸卻是眼尖,夥計還沒回過頭來,王天逸已經對著老者一個平身拱拳:“宋南蒸宋老爺子,晚輩給您見禮了。在下長樂幫司禮王天逸,幾日前拜望過您。”

原來此老者卻是夾在長樂慕容之間的宋家的長輩,獨臂宋不群的叔叔宋南蒸,本不參與江湖上的事情。

“恩。”看了看王天逸,宋南蒸點了點頭表示見過他,接著緩步從樓梯上下來,問道:“你不是長樂幫的武林高手嗎,來我這‘竹雨’做什麽?”

“這不,我想買幅畫,自己欣賞一下。”王天逸笑到。

“欣賞畫?怎麽不去買武藝心法呢?”

“我是想學學畫,也附庸風雅一下。”王天逸攤開兩手,哈哈干笑了兩聲。

宋南蒸看了看王天逸那雙硬繭覆蓋的鐵手,嘿嘿笑了兩聲:“謙虛,謙虛,你買什麽畫?”

“老爺,就是這個姜方寒的《富貴花開。”夥計湊了上來,回報到。

“你賣了多少銀子?”宋南蒸喝了一口茶,悠悠的問道。

“一百兩,沒想到這位客人和您認識,看來我給他低價是對了。”夥計笑了起來。

“什麽?!”宋南蒸一口茶吐了夥計一臉:“你這家夥失心瘋了嗎?姜方寒的畫你給我賣一百兩?”

夥計和王天逸同時呆如木雞。

“可是……可是……”夥計瞠目結舌的想解釋。

“對不起了,天逸小哥,一百兩,姜方寒的這幅畫沒法給你。這小夥計是專門照看前臺的,就懂一點皮毛,對不住了。你可以看看那邊�上的其他畫作,我會低價賣給你。”宋南蒸說道。

“這畫怎麽回事?”王天逸問道。

“我昨天晚上和姜方寒一起吃飯,他馬上就要入宮做畫師了,幾年內怕是不會有大作流入市面了,現留畫作不日將身價大增,而且他一直喜畫竹,市間所留牡丹鳳毛麟角,我給你說說這幅畫的精髓。”

宋南蒸和王天逸說了一遍,居然和夥計說的完全不同,但已經不知道比那小夥計說的高了多少輩,把王天逸說的頭暈目眩。再看那些牡丹果然如同活了一般,鼻尖聞到的不再是墨臭,而變成牡丹的濃香了。

“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怪不得連我家少幫主都如此盛贊您,以后我想多向您請教畫的技藝。”王天逸誠懇的說道。

宋南蒸得意的喝了口茶,問道:“你家少幫主才高八斗,名震建康畫壇,他的稱贊老夫不敢當,過獎過獎!”

“這扶畫我要了,您開個價。我要時刻揣摩您說的筆意。”王天逸叫道。

抱著那幅《富貴花開出得“竹雨”,王天逸的心情不亞于當年抱著自己第一柄鐵劍從兵器鋪出來,恨不得插翅飛回家中馬上研習的那種心情。

“天逸!天逸!”急不可耐的王天逸走得兩步才聽到背后有人叫,扭轉頭一看,去是大喜,“竹雨”門口不遠一群騎士正簇擁一輛馬車過來,喊自己的正是領頭的燕小乙。不是少幫主大駕是誰?

“你來竹雨干什麽啊?”少幫主下得車馬車,看到這個總是一身兵器的家夥,今天卻抱著一副字畫滿臉喜色的過來,也是好奇。

“我想學畫,聽人說竹雨這個店有真正的行家,就過來買了一副好畫,想回家掛著每天欣賞。”王天逸知道此刻自己做的正是少幫主喜歡的,但他不能不強忍著心頭驚喜,盡量擺出一副老實巴交說真心話的模樣。

“你想學畫?”霍無痕果然笑了起來:“小心捏碎毛筆。”

在旁邊那些和自己一樣的高手一起哈哈大笑起來的時候,王天逸真的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拿來你的畫給我看看。”霍無痕伸出手來。

王天逸大喜過望的差點背過氣去,趕緊把手里的畫交了出去,霍無痕展開掃了一眼,又合上,快的和王天逸拔劍收劍一般利索。

“不錯,適合你。”

霍無痕一笑,把畫交還給王天逸,不再理他,自顧朝“竹雨”旁邊的院門走去,去不進“竹雨”店門。

“天逸,多少銀兩?”燕小乙一邊牽馬問道。

“姜方寒的,一千兩。”王天逸笑道。

“什麽?!”沒想到霍無痕耳朵聽到這個數字,他猛的停下腳步,轉身又走了回來,問王天逸道:“你說多少價錢?”

“一千兩”王天逸笑著躬身道。

“跟我來!”霍無痕竟然一把拉住王天逸的胳膊,把他拉進了“竹雨”旁邊的院門,進去卻是前面店面的后院。

霍無痕一進來,就大喊起來:“宋老東西!宋老東西!出來!出來!”

“你這個浪蕩兒吼什麽吼!”前面一聲回音,卻把王天逸弄了個心驚肉跳,他真沒想到居然有人敢說七雄之一的公子。

宋南蒸依舊端著茶壺,但不再像見王天逸那樣優哉遊哉的走路,而是像沖出來一般,見了霍無痕卻一邊大笑一邊大罵:“你這建康小兒一來就擾我清靜!”

“宋老東西,你怎麽坑我下屬?”霍無痕指著驚異不定的王天逸叫到。

宋南蒸根本沒瞧見王天逸,只對著霍無痕一路沖過來,聞聽這話,才頓了一下,指著王天逸一愣。接著對霍無痕大笑起來:“你不要欺老,我何時騙過他。”

霍無痕指著宋南蒸鼻子叫道:“別裝蒜,你賣給他的那副姜方寒的贗品,畫法拙劣不堪,立意低下,看在顏料和紙張的份上,我賞那畫工一兩銀子已經不錯了,你竟然敢賣一千兩,你也太黑了吧!”

聞聽霍無痕所說,燕小乙一眾保鏢先是一愣,接著看著王天逸哄堂大笑起來,王天逸卻是先變木雞,然后又被哄笑的又羞又惱,要不是胳膊被霍無痕拽著,恨不得馬上就找個地縫鉆里面去。

宋南蒸被霍無痕當面戳穿,卻毫無愧疚之意,在王天逸看來反而簡直有點的得意洋洋,他對霍無痕說道:“霍浪蕩,我沒有騙他,因為對你來說,這是副就是贗品也是低劣贗品的破爛貨;但對他來說,那副畫就值一千兩銀子!你說對吧?”

霍無痕呆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拍著宋南蒸骨頭凸起的肩膀叫道:“說的太對了,干脆把老姜,方破爛他們都叫過來,為了你這句話,我們當喝一大杯。”

宋南蒸馬上回身叫仆人去請那些綽號匪夷所思的不知所以的客人,然后又把一張銀票從懷里掏出來,遞到王天逸面前,卻對霍無痕笑道:“你小子今天要罰一大杯,一句話砸飛了我一大筆不義之財!我最近欠了不少賭債呢。”

霍無痕卻驚奇的說到:“為何要給?對他而言,那確實是一副千金之作啊。”

“廢話,你都說破了,不還,我侄子又會在我耳邊聒噪,耳根一點清靜比不上千金嗎?”

“這些江湖中人太煩人。”霍無痕身有同感的搖了搖頭。

“拿了銀錢走吧。”霍無痕對王天逸說了句,就不再理他自顧自朝后院走去,看來已經熟的像自己家了。

王天逸看了看少幫主的背影,又看了看眼前晃動的銀票,他沒有去接,卻對面前含笑不語的宋南蒸一躬到底,行了個尊敬有加的大禮。

“怎麽?謝我讓你長心眼了?”宋南蒸笑了起來:“以后買畫,你一個生手怎麽著也得找個行家跟著,拿著吧,不給你,小群真的會來找我。”

“您說的對,那副畫對我來說確實就是千金之作。”王天逸躬身誠懇說道:“這些銀錢我萬萬不敢收的,只是晚輩對風雅之士仰慕之至,想研習畫作的心卻是真的,以后能否來這里向您請教畫作的理和技藝?”

“什麽風雅之士,我就是俗到家的老東西而已。”宋南蒸嘿嘿一笑,把銀票舒服的掖了回去。

“請您教我。”王天逸又是拱拳又是躬身。

“教不了你,沒空。你還是研習你的武功得了。”宋南蒸絲毫不因為拿了那銀票而對王天逸有絲毫熱情,說罷轉身就要揚長而去。

王天逸哪里能放過他,他一把拉住了宋南蒸瘦骨嶙峋的臂骨,然后卻慌不叠的放開,因為他的鐵手真的差點捏碎這把老骨頭。

宋南蒸痛哼了一聲,轉過身來,大怒到:“你究竟想怎的?

“抱歉!抱歉!請先生教我如何識別那贗品吧?”王天逸一邊問,一邊擦冷汗,剛才那一下他是無心而為,沒有考慮到自己在身體上不知道比對方強悍多少倍。

“你種過花嗎?自己買幾盆牡丹看看,贗品空有型哪里有神?!”宋南蒸拂袖而去。

“什麽時候添了這喜好?”燕小乙笑著過來問道。

王天逸搖了搖頭,擦了擦冷汗,卻問道:“怎地那宋南蒸和少幫主如此互相稱呼,委實可怖,要在外邊不知情,我定要拔劍沖上去了。”

燕小乙哈哈大笑起來:“這是魏晉雅士之風,古風。”

王天逸當然沒有服侍那群雅士的資格,灰頭土臉的他走出“竹雨”,一邊走,一邊時不時的打開那卷軸看那畫,時而痛罵時而傻笑時而驚異時而屏氣凝神的觀看,引的不少路人回頭。

等他從花市回來,擡頭卻見一匹健馬橫沖直撞而來。

左手抱著卷軸,右手抱著一盆牡丹的王天逸當街站定。

那馬就在王天逸身前三尺被勒開了馬頭,馬上騎士滾鞍下馬。

“什麽事?”王天逸冷冷的問道。

錦袍騎士急急躬身行禮:“報司禮,有人和我們錦袍隊在碼頭起了沖突。”

“什麽人?”

“對方不報名號,手下又硬,而且居然是主動挑釁,泰盾和劉定強把他堵在碼頭的望江樓了,他要見管事人,我們不敢亂動,只好來找您了。”

“恩。”王天逸把畫和花交給那錦袍騎士,自己飛身上馬,撥轉碼頭,箭一般地朝望江樓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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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版主 | 2014-4-10 08:26:49

卷八 建康縱橫 第十九節 貴人故人

王天逸疾馬殺到望江樓下時,這座二層酒樓下面已經站滿了神色緊張的錦袍隊成員,外邊卻已經圍了又一圈看熱鬧的路人,都伸直了脖子盯著二樓看,看那副表情恨不得脖子再長幾丈。

“把閑人給我趕開!”王天逸把馬鞭丟給手下,指著那群看客大聲下達到場后的第一個命令。

那些眼珠子好像光一樣,就算習慣了江湖中的血腥殺戮的老手,也受不了在眾目睽睽之下的刀光劍影,那個時候,大家都好像是在大街上裸奔。

“在二樓,就一個兒女,短刀。先挑釁泰盾,后又動手,我們四個恩把他堵在二樓。”

一邊聽手下匯報,王天逸一邊大步不聽的行入望江樓,馬上有眼尖手下看見他門帶兵器,立刻倒持長劍奉上,但王天逸手一揮,並不接,這個時候,手下云集,哪里犯的上他動手。

“何方朋友,報上名號來!”王天逸上來樓梯,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二樓的客人沖突一起就早跑光了,現在空蕩蕩的二樓正中心站著的就是那個拿短刀的青年,鼻子正在流血,就是他在長樂幫的地盤上挑釁長樂幫的人,錦袍隊四個青年人各持兵刃隱隱圍住了他。

“你是誰?”短刀青年看見王天逸一過來,圍住自己的四個敵人姿勢都有松懈,竟借這個當口擦了擦鼻血,笑了起來。

“在下,長樂幫錦袍隊司禮王天逸。”王天逸做了個很敷衍的拱手禮。

“司禮,他打傷了我們的人!”泰盾一見王天逸,又恨又急的說道。

看了一眼鼻青臉腫的泰盾,不去理他,卻又問:“他們都是在下的下屬,可能有得罪的地方,五湖四海皆兄弟。多包涵,朋友你請報上名號吧。”

那青年卻不回答自己的身份,反而指著劉定強問道:“這位是誰?好硬的功夫。”

聽到這里,王天逸已經知道此人的功夫在泰盾和劉定強之間,他打傷了泰盾,卻在劉定強手下吃了點虧。

不過看對方並沒有因為自己到來而驚慌失措,反而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還敢問劉定強是誰,王天逸沒有吭聲,暗想:“此人不是有恃無恐就是不知道天高地。但要是你這小王八蛋的名號不夠響,單憑你挑釁長樂幫這一條,今天我就讓你永遠橫在建康城。”

心里雖然殺心早起,但王天逸面上依然不動聲色,繼續問第三遍:“朋友先報報名號,什麽事情都好商量。”

“好商量啊?”那短刀青年一笑,反問道:“你真的是管事的?你先把他的名號告訴我,我就告訴你我的名號。”

王天逸還沒吭聲,那邊劉定強早就按耐不住了,怒氣滿面的說道:“我是……”

“閉嘴。”王天逸低吼了一聲。

“呵呵,你不說,我也不說。”那青年笑了起來。

盯著那青年看了好一會,王天逸竟然繞過那青年,背負著雙手往望江樓里面走去,大家都順著王天逸的動作看去,沒想到望江樓二樓靠窗的地方居然還坐著一個人。

在自己的地盤上突然被莫名其妙的挑釁,錦袍隊的人不是憤怒,而是驚愕:還有人敢在老虎洞里拉老虎的尾巴?這種情況下,哪里還留意到一群四散而逃的食客居然有人不走,還坐在那里,而且是背對著一群憤怒的揮舞兵器的江湖高手,安安穩穩的坐在那里。

行進中的王天逸,用背負在身后的手隱蔽的打出了“危險警惕”的手勢,跟在他身后的兩個手下同時握住了刀柄。

王天逸看似毫無戒心的走過那人,拉開了他桌子對面的椅子,兩個錦袍隊手下很自然的停在了那人的背后,目光掃了那人脖領往下的脊背,預想著下刀的最佳位置。

“這位朋友,我可以坐嗎?”王天逸一手扶在椅背上,笑著站在對面問到。

“哈哈哈哈!”那人左手一把把筷子撂在桌子上,盯著王天逸大笑起來:“長樂幫的朋友好眼力!”

一時間,空蕩蕩的樓里充滿了這大笑,這短刀青年也微笑起來,長樂幫眾人則一頭霧水,不過都有一種沖突過去的感覺,握刀的手軟了不少,看來是有備而來的客人。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一看那人的臉,王天逸撐住椅背的胳膊猛的一軟,身子頓時矮了一截,他滿臉驚訝的叫到:“這不是唐博唐六爺嗎?”

“呵呵。”唐博笑了一笑,舒服的挺直了脊背,靠在了椅背上:“長樂幫健兒面前,唐六爺不敢當,都是朋友……”

這本是謙虛的話,但王天逸卻沒順著套話繼續答。他湊過頭去問道:“在下當年有幸和您並肩作戰,還蒙您搭救,但是就十分敬佩您的人品武藝,到現在還經常向人說唐門的暗器神技和義薄云天呢。”

“啊?”唐博愣了下,他盯著王天逸又看了幾眼,張著嘴傻了片刻,才又笑到:“我行走江湖也有時間了,行俠仗義做的也不少,得蒙你還記得,小事何必放在心上。”

王天逸看出唐博記不得自己了,他立刻笑到:“是啊是啊,在下是長樂幫建康部的錦袍隊司禮,王天逸。這位左手短刀的才俊不知道怎麽稱呼?”

“來來來,七弟,收起刀來,不要再胡鬧了。”唐博立刻掉頭朝場中那青年喊了起來,那短刀青年嘻嘻一笑,收了刀。

“收刀收刀!是貴客。”看這家夥果然和唐博有關系,王天逸慌不叠的讓手下收起兵器,唐博身后的兩個長樂幫門徒也立刻側身后退,從正對唐博后背變成了貼�侍立。

“這位是我七弟唐江豪,新出江湖,還不熟悉條條道道,做人執拗幼稚,各位還要多多包涵,他有不對的地方盡管教訓。”唐博拍著自己兄弟的肩膀對王天逸笑道。

“豈敢豈敢,唐六爺客氣客氣”王天逸哪里敢教訓唐七,不過這是長樂幫的底盤,江湖面皮上的事情卻必須扯開。一番客氣之后,王天逸道:“不知道剛才我們長樂幫的人怎麽和唐七爺沖突了?還望您二位給我個說法。”

“誤會!不知道錦袍隊就是長樂幫的人!”唐博第一句話先給自己人推脫,然后他說道自己七弟本來在窗口看風景,但是當時恰巧泰盾和劉定強守著那個窗口居高臨下的看碼頭,唐江豪年輕氣盛就要擠過去,結果不知道誰推了誰,就打起來了,至于自己為什麽不開口制止,唐博解釋說當時自己沒注意,等注意的時候,自己的七弟已經被圍了起來,他相信長樂幫的人肯定按江湖規矩辦,再說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他犯不著用自己那點江湖聲望去說理。

唐博侃侃而談,他七弟坐在旁邊好像不關自己事情一樣端著碗大口吃飯,而王天逸就坐在對面笑嘻嘻的聽著,但他背后站著的錦袍隊的成員嘴都氣歪了,臉上挨了兩拳的泰盾氣的腦袋晃來晃去,卻不敢插嘴。沒想到劉定強看在了眼里,心頭火起,猛的插嘴道:“司禮,明明是這位先……”

唐博馬上閉嘴了,胖胖的臉上似笑非笑起來,而王天逸勃然大怒,他扭頭吼道:“給我閉嘴!”

又扭頭對唐博致歉道:“這些手下都是路邊找來的,差的要死,什麽都不行,江湖規矩也不知道,我教訓無方,唐六爺不要介意。”

“謙虛了,王司禮。”唐博笑到。

“喂,那個說話的是誰啊?拳腳功夫厲害啊,打中了我的鼻子。”唐江豪放下飯碗,擦著嘴問到。

“是你手下數一數二的吧?”唐博看著劉定強笑了起來,還豎起了大拇指:“長樂幫英才輩出,晚上一起吃飯吧。”

王天逸卻絲毫不受這話,臉上擺出了一副藐視的模樣,揮著手笑道:“那是因為唐七爺大意了,他這種武功,我手下一抓一大把,要是他這麽厲害,能被我們派到這里接送賓客嗎?這可是仆役的活啊,您真是過獎了。”

“那我們再切磋一下,或者你找幾個功夫好的來。”唐江豪很認真的說道。

“我這兄弟可是個武癡,和丁三一樣。丁三?哦,就是丁玉展!”唐博很隨意的說道。

王天逸擺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您說的丁三就是丁大俠啊,久仰久仰!”

又笑:“切磋沒問題啊,不過我得請示,我這塊管的就是迎送參加武林大會的賓客,不是高手群,只是一群別的地方不要的閑人負責服侍客人,不管打架,打不了,也打不過。”

唐博的笑容凝滯了一下,接著大笑起來。

此刻王天逸把泰盾找過來,先訓了一頓,問:“你怎麽不問明身份再動手?”答:“我問了啊,問了好幾次,我要是直接動手還能被打嗎?”然后卻被問他傷的如何。

唐博此刻從窗戶伸出頭去,對下面的人喊了幾聲,接著馬上就有個仆役打扮的人捧著幾把簇新的配具齊全的刀劍上來。

“畢竟我兄弟火氣太大,要不然怎麽會弄出這誤會來呢?”唐博嘻嘻一笑,指著那四把刀劍笑道:“這就算我賠禮了。”

“哎!您說什麽啊?”本來還在齜牙咧嘴敲打泰盾的王天逸,一個鯉魚打挺般的姿勢扭會過身來,滿臉堆笑:“我們也有不對的地方,沒有認出唐江豪唐七爺來。”

“本來就剛出道嘛,大家都沒見過。”唐博嘿嘿一笑,王天逸就坡打滾順勢收了那些兵刃。

有人有身份,有人有強勢;有人有面子,有人就得了賠償。

看得見的沖突,看不見的談判,加上兩個對江湖規矩爛熟于胸的老江湖,一場武林沖突就看不見的消弭于無形。

皆大歡喜后,王天逸問起了唐博何以不告知建康武林,而自顧自的進來了。

唐博笑稱原來武林大會邀請的自己叔叔唐權海,因為身體不適,無法前來,家族就派他和剛出道沒多久的七弟過來,但他自己喜歡一個人安靜,想安靜看看建康風景。

“原來唐權海先生不能來了啊。真是太可惜了,那現在請您移駕建康城內,我們早就對你們唐門翹首以盼了。”王天逸說道。

“我在等人呢。”唐博說到。

“丁三,哦。就是丁玉展。”

聞聽丁玉展要來,王天逸一愣。此人原來不在賓客的名單上,丁家的代表是楊昆。誰能想到閑云野鶴的混世魔王丁玉展也要來建康。

錦袍隊年輕人則一副喜出望外,很多人面上直接就流露出了興奮的表情,唐博看在眼里,鼻子里哼了一聲:“這小子名氣大的很啊。”

“丁大俠什麽時候到?”

“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吧。”唐博有點陰陽怪氣的說道:“他原本要和我一起來,說要走水路欣賞江景,但我一個小商人哪里有幸能和大俠一起走,就早早走了。按道理他估計快到了。”

“快快快,通知幫里,唐門二位少爺到了,還有丁玉展丁大俠可能今明抵達。”王天逸表情緊張的大聲命令手下。

這個時候,江面上一艘大船從北面行駛了過來,看船頭滿滿的人,是艘客船,唐博斜指著那船到:“也許他就在這艘船上。”

不管在不在那艘船上,丁玉展江湖身份要比唐博高,一個是未來家主,一個是三代弟子,王天逸立刻站起身來,對唐博一個恭敬的作揖道:“唐門二位恕我失陪片刻,在下現在就去碼頭迎接丁玉展丁三少爺。”

唐博點頭表示無妨,王天逸帶著一堆人正要往下走,唐博叫住了他。

“你?我們在哪里見過?”唐博此刻沒有掩飾自己的遺忘。

“在濟南,”王天逸恭恭敬敬的回答道:“當時還有丁……當時您和丁大俠在一起行俠仗義來著,在云城您還救過我呢,呵呵。”

“哦……”長茶館內的恍然大悟“哦”尾音中,唐博嘴巴張成一個圓形:“你就是那個……什麽門派的弟子來著?……那個那個那個……”

“青城。”王天逸含笑回答。

“對啊!原來是你啊!”唐博說道:“你怎麽不早說,現在出息了啊,不錯不錯。”

王天逸出得望江樓,就讓人把唐博送的四把兵刃拿上來,對在樓上和唐江豪對峙的四個手下叫過來:“我就知道他們唐門怕是早準備好賠禮用的禮品了,媽的早有預謀。你們今天表現的很好,動手前一定要問清對方的身份,這樣理虧的是對方。這四把兵器都是唐門的好貨,價值不菲,泰盾挨了兩拳,你先挑,劉定強沒掉長樂幫的面子,第二個挑……”

“司禮你是不是對唐門太客氣了,既然唐博裝不知道,我們不如先揍那唐江豪什麽的王八蛋一頓”劉定強卻面色有異,他說道:“我們長樂幫怎麽能被人任意欺負?這可是我們自己的地盤啊。另外您那麽說我們錦袍隊是仆役,是不是丟了自己的面子?”

王天逸一聽一臉噎著的表情,但他對劉定強一直客氣,畢竟對方是自己和同僚正在死命爭搶的人才,耐著性子解釋到:“沒有丟自己的面子,面子是殺出來的,不是斗毆斗出來的。尤其是剛才在望江樓,唐門的兩個人的身份都比我高多了,我不能不給他們一點面子,他們挑釁怕也不是故意欺負,我藍八成是在摸錦袍隊的底,看看我們成員的戰力和反應,作為長樂幫實力的情報進行搜索,畢竟我們出現也有一段時間了,江湖上也有傳聞,不免有人要來搜集情報,故意挑釁引起沖突也是刺探實力的一種手段。二來,雖然唐門是奸商,非常可惡,但是我們也不能做人太絕,一是我們需要他們的高級兵器,而是他們和各個門派都有武器和藥品的交易,通過他們可以搞到別的門派的情報。所以我說錦袍隊是仆役的話,是隱藏自己實力,附帶吹噓長樂幫實力。劉定強你這種身手都來當仆役,長樂幫戰力有多強還用我說嗎?”

“他也不是傻子吧?”泰盾摸著臉問道:“定強的功夫太好了。”

“他信不信我的鬼話是他的事,但我得這麽說。”王天逸瞪了泰盾一眼。

“不過,司禮您居然還和唐博這種人有過交情?真是交遊廣闊啊。”一個手下問道:“在江湖上,他可是有名的毒加孤啊。”

“沒什麽用,身份在那擺著呢,貴人多忘事,你們不也看見了?”王天逸不動聲色的把對方的馬屁踢回去:“把你的衣服脫下來給我,我今天沒穿錦袍。”

船很快靠岸了,王天逸領著一群人等在棧橋出,看船頭大呼小叫的江湖人事很多,人人都巴望著丁玉展在這艘船上。

好事成雙,拉著一個昂首闊步走下船來的武林人士一問,丁玉展果然在這個船上。

但王天逸他們沒想到的是,船上那麽多江湖人士居然全部是跟丁玉展一起來的。

將近一百人啊!

王天逸的臉都綠了,暗想這接待費算誰的,想到銀子,轉瞬間心就鐵了:別人我管不了,只接丁玉展,他犯急就犯急去,反正丁玉展是個大俠,名聲雖響徹云霄,但對山雨欲來的江湖利益紛爭根本算個屁。

大俠不談錢,談錢非大俠。

岸上黑壓壓的人群在兵器碰響聲中,隱隱然站成了三堆,左右兩大堆人滿臉喜色,對陌生的地方東張西望,中間一堆人則人數很少,不過七八個人的樣子,表情陰郁,和左右兩步根本是冰火兩重天。

這個時候,丁玉展這才施施然下得船來,依然一身乞丐般打扮和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看到他的穿著和他的這些“狐朋狗友”,王天逸立刻明白了唐博為什麽不和他一起走了。

“三少爺,長樂幫的人居然專門接咱們來了!”一看到丁玉展下船,馬上人群里有人大呼,接著就是漫天的口哨和叫好聲。

“在下長樂幫建康部……”一看丁玉展過來,王天逸不敢怠慢,一個箭步沖上去,就是一個長揖到膝蓋。

但他的那一長串報名還沒報完。

丁玉展一把拉起來他,兩只手執著王天逸,看了還一會,猛可里一個鐵箍似的擁抱,大叫一聲:“好兄弟!”

在這麽多人面前,丁玉展居然一個擁抱,王天逸先是震驚,然后變成了不好意思,最后則全是真心實意的感動了。

“別……別……丁”王天逸腦袋一團混亂,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丁玉展放開了王天逸,又拉著王天逸的胳膊對著自己帶來的那群江湖好漢大聲叫道:“這位是長樂幫的王天逸,也是我的好兄弟,我們很早就認識了,他幫我很多次,我們是換命的交情。”

一群人看來見慣了,馬上振臂高叫:“王兄弟好樣的!”

但王天逸沒有見慣,做夢都沒有想到會受到丁玉展如此對待,不管大俠是不是算個屁,但丁玉展這擁抱居然讓王天逸眼眶一熱,查點就落下淚來。

江湖中人人滿嘴情義無價,但兄弟間究竟有多少真心實意的擁抱?

在那溫暖的一瞬間,王天逸覺的都可以為三少爺去死。

但他不是未經風磨礪的年輕人,他立刻把這個荒誕的念頭踢到了爪哇國去了,但是他以前為丁玉展做的事情,他覺得真值了。

以他價值千金的殺人技巧,只一個擁抱就讓他覺得真值了。

“來來來,我給你介紹我這些好朋友,好兄弟,人太多了啊。”看著黑壓壓的人群,丁玉展撓撓頭,看來他也未必能全記得這些人的名字。“我挑重要的給你說吧。”

丁玉展一擡左手,指著左邊那堆人笑道:“這些都是些義薄云天,為了朋友兩肋插刀的好漢,這個是……”

丁玉展說了幾個名字,又一擡右手,指著右邊那堆人說道:“這邊丟是心有狹義,因為兄弟的一點虛名就非要追隨我的豪杰,這位是……”

王天逸一邊行禮一邊納悶,看這兩堆人怎麽看怎麽古怪:

左邊的衣著光鮮,臉上紅光滿面,右邊的則衣著簡陋,臉上憤激之色常見。

左邊的年紀偏大,還有幾個老頭,身份都有一點,不是掌門就是掌櫃,而右邊的則是剛過弱冠,看起來除了自己這個身體和一個聞所未聞的可怕外號外,什麽都沒有。

左邊什麽人都有,還有一些明顯不會武功,右邊的則一個個都是好勇斗狠的年輕人。

最為奇怪的是,介紹之中兩邊居然還互有對罵諷刺:介紹左邊的時候,右邊就有人罵:“吝嗇鬼”“守財奴”“有錢買好棺材”等等;介紹右邊的時候,左邊一樣罵:“吸血鬼”“小騙子”“除了會騙大俠還能干什麽的癟三?”

聽了半天,王天逸搞明白了:大俠不談錢,談錢非大俠,肯定不錯,但大俠沒銀子怎麽活啊?又不能去偷去搶。一般人也不願意去做要飯這種丟臉的時期,那只好等人資助或者直接借錢了,以丁玉展的這個姓氏和他的名聲,借錢自然不是什麽難事。

原來左邊的都是丁玉展的債主,雖然丁玉展的借條一般拿去如廁,但人家債主卻都把他的借條當觀音供著,這次聽聞丁玉展要來建康,恰好他丁家的管事的也要來,丁三沒錢還,但是丁家有錢不是嗎?都跟著過來要把陳年舊帳清了。

而大俠行走江湖,鮮衣怒馬的不僅風光,而且不用絞盡腦汁的做賺錢的買賣,有不平自然行俠仗義了,但一個人就站腳板那麽點地方,江湖這麽大,不平再多也不是你天天能碰上的,碰不上自然就是遊山玩水了,這等美事,自然是江湖年輕人的向往,于是丁玉展的食客或者朋友也多的不可勝計。

這次聽丁玉展要去武林大會耍,好事這本來就想去看那些江湖大英雄武林人物,有此等機會怎肯放過,因此右邊的全是仰慕丁玉展而來的年輕人。他們除了狹義,還和丁玉展有一點很像,都是銀錢不留手的人,吃了上頓沒下頓,能來到建康土地上,還是全靠著丁玉展付的路費餐金。

債主對食客互相能有好感嗎?一路上早對罵無數。

現在左邊就有人高喊:“九紋龍十三少你罵我守財奴,你不是英雄嗎?干嗎花三少爺的銀子,我看你一路上吃喝爽的不行,干脆你把這些路費什麽付給我當三少爺還債算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瞬間兩邊罵戰升級,兵刃抽拔聲不絕,看來三少爺的“仰慕者”們竟然馬上就要火拼。

“不要吵!不要吵!”丁玉展好容易平息了下面的怒火,王天逸指著第三堆人問道他們是什麽人?

丁玉展談到他們,表情嚴肅了不少,只報了一下個人的門派,王天逸馬上心里透亮:這群人代表的十幾個門派都是靠近武當和昆侖,慕容的,他們來這里怕是想談判或者尋求慕容保護。

“你要掂量著點,這種事情可不是大俠能摻和的?”王天逸把丁玉展拉到一邊,低聲說道。

“人家來求我我不能不管,我現在就很后悔沒管華山那個小夥子,人家在我門口跪了三天三夜,我沒……唉,我后悔了!在一個地方做生意做了幾十年了,人家活的好好的,憑什麽你來搶?他還想當一統武林,當皇帝不成?怕個屁啊,路有不平有人鏟!”丁玉展說道。

王天逸生生的把一句:“你不是要來惹事的吧?”壓在肚子里。

“那好,你跟我來,我帶你和唐博先生去長樂幫飛鷹樓休息一下。”王天逸對丁玉展笑道。

話音未落,一眾錦袍隊的人都沖了過來,把丁玉展圍了起來,嘴里道:“屬下領路屬下領路!”眼睛卻都盯著他眨都不眨,看來也是仰慕已久。

丁玉展一邊對唐博罵罵咧咧,一邊對望江樓走去。

“你,泰盾,帶著中間七八個客人,先安頓在我們錦袍隊總部,他們有用,我料想他們也沒有心思遊山玩水。”王天逸低聲叫過幾個人命令到:“你李安杰劉定強兩個,把其他熱鬧領帶市里去玩,認識領頭的幾個人,找個由頭帶回來,剩下的直接扔到建康城,我們不管。”

“司禮,我能不能去招待丁玉展丁三少爺啊?”劉定強猶豫了一下問道,很恭敬。

聽他的語音有異,王天逸掃了一眼這幾個年輕的下屬,發現他們看自己的眼神都與以往不同,轉念想到是因為丁玉展對自己的那麽親熱,心頭暗罵:“丁玉展,你真會做人啊。不過這面子給的……唉。”

“我打算找劉三爺的人招待丁玉展”王天逸看了一眼劉定強說到:“你不知道那個大俠的真面目,我怕你給他賣了。”

劉定強一頭霧水,但是還是要去,王天逸無奈,只好應允。

但是人還沒走,有人就叫起來了:“看,武當的船!”

王天逸吃了一驚,扭頭看去,果然江面上一艘大船斬風破浪疾馳而來,武當的山旗在桅桿傻瓜內高高飄揚。

“這群家夥來的這麽早?不是說千里鴻要最后壓軸而來嗎?”王天逸壓住內心的驚愕,匆忙讓泰盾趕緊帶那七八個重要的客人走,自己就等在那邊。

來的居然是武當的先頭信使,告知建康武林,千里鴻幾日后就要抵達。

“最好趕在千里鴻來之前,把那事辦了!”王天逸急匆匆的打馬回到府邸,見到手下第一句話就是:“祺安回建康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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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版主 | 2014-4-10 08:27:05

卷八 建康縱橫 第二十節 無恥大俠

作為江湖上傳授弟子最多最有名的門派之一,少林可以說是桃李滿天下,做為空性大師蒞臨建康的前哨,王原田林新亭這兩位龍門鏢局的**人物,一到建康就受到了熱烈歡迎,各路江湖朋友都來拜見自是不提,當然少不了已經星布江湖各門各派的昔日弟子。

此刻剛吃過早飯,王原田就特意去接見早已等候多時的幾個弟子。就算不是親手教授的弟子,同門師徒之情也讓會見氣氛融融,大家無話不談。

“都是少林弟子,我在這里也不怕告訴你們實話:你們放心,少林的歷來是江湖的中流砥柱,加上受佛法熏陶,以行事公允為旨,絕無好勇斗狠之心,哪怕武當和慕容世家為了點小利兵戎交加,把整個江湖都拖進戰場,少林也無意插手其爭端。定強,你氣色不是很好啊?是不是初入江湖太過勞累了?”王原田放下茶杯很關切的問道。

劉定強在來訪的四五個弟子中,資歷雖然最淺,但他隸屬“地頭蛇”長樂幫,加上武藝卓絕,居然做了客座的頭把交椅,離主座如此之近,王原田自然對他面目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猛然被龍門鏢局二當家發問,劉定強一個愣怔,白己竟然在自己的問題上走了神,他不由很尷尬的笑了笑,掩飾自己的失禮:“師叔,我在長樂幫還可以,大約是初入江湖加上遠涉家鄉,最近忙了些,于是有些疲累了。”

“呵呵。當然在長樂幫要可以。定強你可是去年咱們少林第一俗家高手,長樂幫敢小覷了你?”王原田自信滿滿的一笑:“長樂幫這些年越做越大。穩穩站定七雄之位,以你的才華在里面定然前途無量。我也聽聞了,長樂幫因為壽州地事情,急于恢復實力。那個俞世北可是在少林寺呆了不少時間,居然愣是把你挖走了。聽說開了天價啊。要不然。說不定你就在這龍門鏢局,當我的副手了。”

“師叔,多少啊?”此話一出,立刻下面有師兄急于知道劉定強地身價,但是王原田何許人也,閱世無數,怎麽會做唐突之事,談長樂幫萬金買千里馬,不過是要捧個昔日少林師侄現今江湖同道一下。捧完了自然就呵呵一笑再不言語。

“唉,我也后悔沒留在少林啊。“劉定強一語驚呆四周人。

“啊,劉師弟。你何出此言,長樂幫可是江湖強豪,高手云集。強將林立,多少武林高手想賣命。它還不要呢?”一群弟子立馬說了起來。

“怎麽?長樂幫虧待你了?”王原田眼皮一翻,笑容卻是依舊。

“這……沒有。”劉定強的心里好像兩個人猛地來了下格斗,一個人是他離昂的薪酬,另一個人則是少年不能如願的不滿,他猶豫了一下,說道:“在長樂幫沒什麽大事,都是些應酬,看王師兄,在江南鏢局也不過一年有余,已經連打了幾場硬仗,江湖上都小有名氣了,而我的刀怕是都要�在刀柄了。”

“我哪能和你比?”王師兄馬上變了臉色:“我是苦命,在小鏢局謀口飯吃,能打的就是我和掌櫃,我們不去拼命,大家一塊餓死,刀口上混飯吃啊。你玩的肯定都是長樂幫地那些組隊謀略、巷戰兵法,我是仰慕的要死,但怕這輩子也摸不著咯。”

大家一起對劉定強起哄,劉定強尷尬之下只好說:“哪有那麽好,我最近就是接待客人,突在沒想到。”

“別扯!”秦師兄站起來:“你們錦袍隊接待的都是什麽客人吆?前兩天你們信嗎?我在街上就看到定強了,他居然是和丁家三少爺並馬而行,啊,我看他還拿著馬鞭替三少爺指點風景呢!唉,我這峨眉的小店掌櫃愣是沒敢上去搭訕。丁家未來的家主啊!大俠啊!最大的大俠!”

聽到丁玉展的大名,一群人紛紛羨慕恭維劉定強,劉定強反而臉上一陰,小聲嘟嗦道:“真的是大俠嗎?”

這句話聲音很小,但王原田的眉毛唰地立起來了,不走氣憤,而是徹頭徹尾的驚訝:“定強你說什麽?丁玉展那災星都不算大俠那誰是?”

劉定強趕緊捂口支吾起來,同門和師叔哪里肯放過他,你我一起追問,景后劉定強把他認識的丁玉展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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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因為仰慕丁玉展,而死活從王天逸要了招待丁玉展地活兒,本想這位在江湖上只要提起大名就引無數英雄肅然起敬的大俠是個以俠義道德規范自身的聖杰,和他在一起,可以和心中地偶像談談俠義談談江湖談談人生,但哪里想到這個俠名威震四方的大俠別說俠義道德了,連普通江湖人物地仁義這些最基本的信條一概當放屁。

在他接引丁玉展的前半個時辰里,他無數想和丁玉展談談那偉大的俠義那高尚的人生道德,但人家丁玉展根本不接話茬,對他根本待搭不理,他對劉定強說的無非就是下面這些:

“娘的,這大半年全在窮鄉僻壤混了,個天可算可以逍遙一把了!小子,建康好吃的好玩的報上來給我聽聽!”

“哪家的酒樓好?帶路!我可要有建康特色的哦。”

“我以前沒來過建康,哪家青樓的姑娘漂亮哪家的小曲唱的好,我不知道,帶我去!”

“好啊,小曲聽的舒服啊!該去哪里呢?比武場?你頭殼里有水嗎?對了!去賭場!賭場!景好的賭場!”

可憐劉定強這麽一個以潔身自好為榮的江湖少年郎,為了丁玉展丁大俠要去地地方自己還要問路,他平日里哪里去過青樓賭場這些地方。

但是對丁玉展的景仰之火還在他胸里熊熊燃燒,他捧著因為吃驚快掉下來地下巴。心里還殘存著最后一點幻想:丁大俠是來這些地方見某個特別的人完成某個震驚武林的俠義之舉的。

等夜深了,渾身帶著風塵女子脂粉香氣地丁玉展拖著他進了劉三爺的賭場后,他幻想也沒破滅過,總是感覺這個吃喝嫖賭地痞混混的一樣地人會突然搖身一變。變成渾身發著聖潔之光的天下無雙的絕世大俠。

“你把你衣服脫了,別告訴你們長樂幫的人是我,咱們微服私訪你們賭場!哈哈。”

所以在丁玉展說出這些奇怪要求的時候。劉定強雖然懵懵懂懂但還是照做了。

劉三爺的銀鉤賭場很熱鬧,人多的要命,江湖第一大俠丁玉展一腳踢飛了一個輸光了銀兩要拿自己胳膊做注的賭徒,大刺刺的坐上了那位置。

“劉小哥,你身上地銀票拿出來,我先借一下。”丁玉展把劉定強拉過來坐在自己身邊,大言不慚的開始要錢。

那一夜,劉定強不知道是怎麽過的,坐在賭臺前。身子周圍全都是密匝匝地人,密的好像一股會流動的肉�,人群地汗臭味要把他熏暈。狂熱的叫喊讓他精密地耳朵不時產生眩暈,眼前的骰子一會投下來一會扔上去,旁邊丁玉展面前的銀兩有時高摞。有時低下去,但在劉定強眼里只能讓他頭暈。

當然丁玉展叫的比誰都響。他內力充沛。

印象中,丁玉展又和他要過幾次銀兩,直到他告訴這位大俠,所有的銀兩都用光了,丁玉展就讓他穿上抱在懷里的錦袍,揪住他脖領把他提摟起來,自己對著荷官大喊大叫,丁玉展說了什麽,那時候的劉定強並不知道,那時候的他已經頭暈目眩了。

只知道,丁玉展甚至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臉展示給兩個大漢看,這種像賣鴨子一樣的行為,劉定強自打出生后就沒有人這麽對過他,但丁玉展就做出來了。

然后那些人拿了一戴盆望天籌碼給了丁玉展,丁玉展眉花眼笑的把劉定強又扔回到座位上,自己一把搶過骰子扔了出去。

蒸籠一般的熱,震天永不停歇的聲音,永遠不停的擠撞,加上昨天夜間因為要接引丁玉展的興奮通霄沒睡著,這些讓劉定強頭昏腦脹的趴在賭臺上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他被人用力推了起來。

他睜開惺松的眼皮,眼前浮現出的是丁玉展滿面堆笑的臉:“劉小哥,我出去方便一下,你替我占著這位置啊!你別走開,這里人多,一分開就找不到你了,你等下,我馬上回來!”

說完,丁玉展拍了拍劉定強肩膀,自顧自擠出人群飄然而去,劉定強當然是答應,可憐他還要替丁大俠阻擋一群狂熱的賭徒,來占著這被屁股坐的滾熱的座位,他既不兇橫也不是蠻不講理之徒,別人對他也不怎麽畏懼,這差事自然苦不堪言。

汗流浹背口水吵干,丁玉展的位子還是被別人坐了,劉定強只好想等丁玉展回來,再讓他讓開。

誰曾想,丁玉展這一方便居然是黃鶴一去杳然無信,劉定強等的那個急啊,一邊等一邊想是不是丁大俠吃壞了肚子,越想越厲害,想到了丁大俠難道是遇到了危險又或者突然發病倒在了茅廁,但又想起自己要是去找丁玉展,萬一他找不到自己怎麽辦,他初次來建康遊玩,這又都深更半夜了,找不到回錦袍隊的路怎麽辦?

這想的讓他坐立不安的屁股都快被板凳磨破了,最后等旁邊的椅子上換了第七位賭徒的時候,劉定強啪的一聲站了起來,他實在等不了了,他要去我那丁玉展大俠。

“坐下!等他回來!”啪啪兩下,肩胯上同時摁上了兩只手。

劉定強左右一打量才發現自己一左一右站上了兩個賭場保鏢。

劉定強一驚之下心下大安,笑問:“你們跟著丁大俠呢?錦袍隊通知你們了?”

“你就等他回來吧!別給我們套近乎!”兩個人的表情異常的嚴肅,連笑都不笑。

“什麽樣子啊?不都是長樂幫地同僚嗎?”劉定強懶得和這些下等武士費口舌。但自已猜著丁玉展肯定沒什麽事情,加上時間已經到了深夜。坐下后不久就真的睡著了。

睡地很死。

所以他是被人一腳踹到他上才醒的。

“于什麽?”劉定強從地上爬起來,發現天已經大亮了,而自己身邊圍了一圈打手,一個頭目模樣的家夥手里掂著自己的長刀。陰陽怪氣地說道:“小夥子,如果你朋友還不回來,你就有麻煩了。”

劉定強轉了一圈。才發現哪里有丁玉展的影子,這人居然一直沒回來過。

“丁大俠呢?”劉定強睜著黑眼圈,慌神了。

“你還有功夫管人家?”那頭目怪笑了一聲:“你朋友昨晚說你是錦袍隊的,把你抵押在這里,自己回去籌三千兩銀子地賭債了。”

“什麽?!”劉定強只覺天上突然幾百道閃電同時砸到自己腦門上:“抵押我?欠賭債?”

“欠債跑路的我見得多了,賭場別說朋友了,連父子都沒有!”那頭目好像見過不知多少次這種表情了,見怪不怪的說道:“我們有人見過你,確實是錦袍隊的。所以才讓你朋友抵押,你昨天晚上也點頭同意了。這三千兩銀子是賭場的,必須要還。你朋友跑了,這筆債就你了!你是要我們去找你們王司禮要賬呢,還是自己還上?你別以為自己是長樂幫的。就心存僥幸,要是你們頭不管。我們砍了你的手腳也不是不可能,快說,要怎麽還債?!”

“我…我要…我要見你們劉三爺!”抱著腦袋轉圈的劉定強,突然擡頭大喊一聲:“出大事了!丁三少爺失蹤了!”

眼圈加上布滿血絲的眼球,再加上臉上那種天崩地裂般地恐懼,把銀鉤賭場的人嚇了一個踉蹌。

但劉三爺不在賭場。

劉三爺和其他他這個級別的長樂幫豪杰一塊,都在錦袍隊地總部里,正在被王天逸一一介紹給丁家未來的家主一一丁玉展丁大俠。

劉定強和四五個半找人報告半“押解”他的賭場保鏢找到劉三爺地時候,劉三爺正和七八個長樂幫豪雄在錦袍隊校場的角上,遠遠地圍著王天逸和丁玉展兩人。

王天逸正在給丁玉展展示他最近的新愛好,建康的富貴花。

幾株牡丹被王天逸親自栽在校場角上,旁觀的人都在給丁玉展講解牡丹在建康的歷史,沒人去說王天逸那些花卉,說實話,瞎子都看的出來王天逸砸破花盆種下的牡丹全部都半死不活了。

對花卉丁玉展自然也沒什麽興趣,不過是王天逸種的,總要給面子,也不知道說什麽,情急之下不談那些蔫的夠嗆的牡丹,直按說道:“沒想到兄弟幾日不見,你小子成雅人了…”

一句“雅人”,差點把王天逸高興死,馬上眼晴瞇的就找不著眼珠了,伸手就要拍丁三,丁三一把打開,罵道:“別碰我,你是完了,有錢了就玩物喪志,估計過不了幾年武藝就丟光了,江湖又少一個高手!我能找的人又少了一個。”

大家全部大笑起來。

這時候,劉定強也知道了:昨晚丁玉展不僅沒迷路,而且自己回來后還和王天逸喝了一場酒才去休息。

送丁玉展去了章高蟬的馬車,王天逸一轉身,面對上了蓬頭垢面精神狼狽的劉定強,臉上笑容陡的就沒了,他哼了一聲,問道:“你怎麽現在才回來?丁玉展你都能跟丟?”

“誤會誤會!”劉三爺早就在王天逸和丁玉展寒暄的時候收到了手下的匯報,他心里盤算了一下劉定強的身份地位,此刻早有主張,因此上來和王天逸笑道:“小兄弟是實誠人,三少爺讓他等,他還真等,哈哈!三少爺也是的。來的時候通報一下我,我自然找賭術高手陪他玩個夠。”

“市井勾當。丁三好地就是這一口。”王天逸扭頭回了劉三爺一聲,扭臉又罩上了一層寒冰:“劉定強,這點小事你都沒有眼色?這些天你都干什麽了?來長樂幫這麽久了,就***一點長進都沒有?!”

一句“粗話”讓劉定強臉上漲地通紅。他幾乎沒受過這樣的羞辱。

“算了,劉小哥是少林的人才,閱歷還淺。日后自然不會犯錯了。再說三千兩銀子又算什麽錢了,我勾掉就得了。”劉三爺聽過王天逸對劉定強的看法,知道王天逸對這個少林奇才地期望還是很高的,要不然和俞世北爭他干什麽?此刻就上來打圓場。

“小事你都處理不好,我怎麽指望你做大事?啊?”王天逸厲聲喝問劉定強。

剛才丁玉展就是從躬身的劉定強一眾人面前經過地,劉定強發誓丁玉展認出他了,但是這個大俠對他這種背信棄義的行為根本沒絲毫表示,就像劉定強是空氣一般從他身邊大咧咧走過去了,這一下就讓心高氣傲的少年仿佛受了奇恥大辱。此刻又被王天逸痛罵,劉三爺的圓場絲毫沒降低這種受辱程度,別人的求情對傲少年來說一樣是種羞辱。劉定強的臉好像在咝咝作吶,他自己都感覺的到臉上熱的仿佛要燃燒起來一般,被欺騙被辱罵的羞辱在心中翻滾。很快變成了一股氣,怒氣。

秦盾等錦袍隊同僚都在旁邊看著。出醜到這些不如自己地雜牌門派弟子面前,這又千百倍的放大了這怒火。

難以遏制的怒氣。

“我是沒想到”劉定強弓著地身子猛地一挺,擡頭大聲說道:“哪里有說話不算話的大俠?”

大家都驚呆了。

秦盾等人同時張開了嘴己,又同時把眼神瞟向王天逸,王天逸也驚呆了,但秦盾等人看向他時候,他卻盯住了劉定強那倔強地臉,太陽穴上爬上了一條鼓鼓跳動的青筋。

劉定強一句狠話說完,也盯著王天逸,只是胸中那口悶氣隨著這句話根本沒瀉出半分,反而越來越大,幾乎身體都要破了。

王天逸突然閉上了眼晴,還慢慢地微微點了下頭,這好像是同意的表情,劉定強又是一愣,緊接著在胸里那口氣的壓迫下,劉定強咬牙繼續說道:“吃喝……”

就在這個時候,王天逸的長袍袍角一飄,一團影子猛撲出來,他左腳狠狠的低踹在了劉定強的大腿上!

就算劉定強這種少林弟子的第一高手,也沒想到王天逸這種情況下出手,根本是毫無征兆,加上這是快如風影的一腳,就直直的從正身回話生生被踹成了臉朝地!

劉定強轉瞬間身體被踹的朝后飛去,等他落地,已經半跪在那里了,因為被直接攻擊的那條腿已經像塊木頭一樣不聽使喚了,只能直直的拖在身后。

“反了你了?丁三是你能評論的嗎?!”王天逸看著半跪在那里的劉定強低吼起來。

劉定強跪在地上,腦子里亂成了一鍋粥,但沒有恐懼,他沒有擡頭,也知道那個魔鬼般的司禮肯定暴跳如雷,不過這只是插在他腦袋里的一個念頭,充斥他心海的卻是學藝以來的一幕幕老師打弟子的各種情景;盡管他從來沒被打過,因為他一直是各個教官手下最優秀的弟子,但是教官老師用武力教育其他弟子的錯誤的情景卻在那腦海里極速閃現,在這些圖畫之上大喊大叫的卻是一句話:“有人打我?”

驚訝來源于意想不到。

二十年來第一次被教官等級的人物毆打的驚訝反而壓過了屈辱仇恨等心情,劉定強心中一片混亂。

“司禮,請恕劉定強不敬之罪。”秦盾身為錦袍隊隊長,看情況不妙,帶頭半跪了下去,幾個倒黴在旁邊的隊友趕緊跟著半跪下去,替劉定強求情。

“我有什麽錯?為什麽打我?”劉定強並沒有咬牙切齒,但他心里仿佛藏著個小人,那個躲在肚子中的“小小的劉定強”卻咬牙切齒起來,“他”擡起頭,對著半跪在地上的劉定強大喊起來:“站起來!又不是我的錯,憑什麽這麽對我?”

劉定強手指插進土里,有一瞬間心中那呼喊看起來就和男子漢的勇氣一樣,他想站起來,可是他不敢。

雖然他不去想,不願意想,但他確實知道,如果自己站起來,那就是徹底挑戰王天逸的威權,王天逸會怎麽對待他?劉定強沒有去想。

但理性就像告訴你不要把頭伸進鱷魚嘴里的老頭一樣,雖然猥瑣膽怯的令人惡心,但你卻知道他說的是對的。

劉定強不僅沒有站起來,他跪在那里,額頭幾乎碰到草地,嘴里說道:“屬下知錯了。”

一句話立刻讓感情如野火般從全身各處燒了起來,但理性那個猥瑣的老頭子牢牢騎在劉定強脖子上就是不放手,野火也沒辦法,只能讓劉定強的十指插進了土里。

事主認錯了,同僚都跪了一起求情,劉三爺等幾個串門的也上來勸,王天逸也沒有多追究,沒過半個時辰,劉定強就知道原來王天逸放過他是有原因的。

原來王天逸打算讓劉定強利用自己少林俗家弟子的身份去少林客人那里,打聽下少林對武當和慕容的看法,看看少林究竟傾向于哪一派。

劉定強不知道像白己這樣的剛出山的弟子,能打聽到什麽情報,但王天逸陰著臉說了:“聽聽風聲雨聲也是好的,各路情報都要,你就去打聽弟子能打聽到的情報好了。反正我們也不會聽一家之言,你在瞎操心什麽?”

上司的表情和舉動讓劉定強挫折感失敗感十足,魂不守舍的他就來拜訪昔日的師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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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0 08:27:23

卷八 建康縱橫 第二十一節 少林意志

但是牽涉到武林幫派和草莽豪杰一致仰慕的大任務丁玉展,劉定強自然不敢談的太詳細,含含糊糊的大致說了下事情的原委,最后嘆了一口氣,說自己被上司狠罵了一頓,算是對自己背后評論人的一個借口。

“這也沒啥啊,哈哈。”王原田,這位龍門鏢局二當家莞爾一笑,道:“我當是什麽大事呢。”

“嗨,我還以為丁玉展殺人放火呢,就這啊”幾個同門則是一臉的大失所望,小聲的抱怨起來。

“這還不算大事嗎?”沒想到師叔和師兄們是這個反應,劉定強有點著急了,他揮著雙手有點慍怒地說道:“江湖上還有多少大俠?一個大俠說話不算話還叫大俠嗎?”

王原田擺了擺手,好像把丁玉展這個話題像簾子一樣拂到一邊,凝神問劉定強道:“你上司,就是那位錦袍隊司禮,我好像聽過他的名字,但想不起來近年來江湖上有過這樣一個人物,他什麽來頭啊?對你如何?”

“什麽小門派出來的,哦,青城的。以前販賣過私鹽的,好像同時還在暗組干過,”劉定強眼光有點不屑又有點恨意,他微微地撇了下嘴,接著說道:“武功也沒見過,不知道哪里來頭厲害了,呵呵,不然也不會當迎送賓客的司禮。”

“不對吧,定強,我看你們錦袍隊招兵買馬的,還獨立建制,不像是專門迎送賓客的。”王原田眼睛轉了轉,笑道:“你小子,可不能在師叔面前胡說八道啊,入了幫就不認師門了啊?”

“師叔你這是哪里話?”劉定強急得一挺身子,叫道:“在師門面前,我有什麽好瞎說的,再說我天天迎送賓客,就是薪金多點,但地位和仆役有何區別,我能知道什麽啊?雖然他是我的上司,他交代的活我辦了就是,我也懶得去打聽人家的底細。”

“你還是老樣子啊,一心修煉武藝不理窗外事,你不是弟子,這可不行呵呵,定強還是不改弟子本色啊,好啊好,江湖上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低頭做事的人大家都喜歡。”王原田看劉定強那心急火燎的樣子不像是裝的,本來想教導一下,但轉念一想,人家都長樂幫的人啊,我少林在人家地盤上有什麽資格有什麽義務教導長樂幫的人,所以本來的責備在嘴里轉了一圈出來卻變成了贊許。

“王天逸?青城的?不會是三四年前,突然轟動江湖又轉眼沈寂的‘屠城雙煞’吧?對啊,以前的兇僧胡不斬不是也在長樂幫剛剛洗白嗎?”劉定強不理窗外事,他的師兄可不乏消息靈通的人士,干鏢局的那個師兄睜大了眼睛,急急說道。

“哦,說說。”大家的眼睛一起系在了那個鏢師身上,倒把離王天逸最近的劉定強撇在了外頭。

那鏢師把自己聽說的一些事情說了一下,大家都是驚訝。

“一個戍組弟子,還沒出山呢,就單槍匹馬的干掉自己的一隊教官?真夠狠啊,怪不得長樂幫能在江湖牢牢站穩腳跟,慕容世家根本奈何他們不得,他們招攬的都是怎麽樣的亡命之徒啊。”一個人說道,大家背脊上都好像爬上一條涼颼颼的蛇。

一時間,昔日的江湖霸主少林的這群人都沒開口,房間里靜悄悄的。

“青城的,武功再好能到哪里去?”劉定強的聲音突然孤零零的響了起來,大家看了他一眼,卻沒人搭腔。

大家都混江湖有些日子了,心里亮堂著呢:出身門派的知名度和你在江湖上的致命度並沒有多大關系。

“我突然想起來了,這這這不是欺師滅祖嗎?!這這樣的事這樣的人我還沒見過。”劉定強再次說了起來,他終于通過拐彎抹角的方式把對王天逸的怒氣發泄了出來。

直接說自己頂頭上司的壞話?

還是說王天逸這種亡命之徒的壞話?

一個不你還年輕的時候,手里的刀就硬的可以欺師滅祖地步的江湖強人。

你太不自量力了。

房里的所有人都在心里悄悄地搖了搖頭,但沒有人告訴劉定強,一個自入少林門�后就年年第一,一個春風得意從沒嘗過失敗滋味的高手,一個心高氣傲到極點的少年人,你給他說這些不是得罪他嗎?

“又不是我兄弟子女,我得罪你干嗎?自己的江湖自己混!”這句話在各個年長的師兄臉上表現出的是詭異的微笑。

“定強,別這麽說。”王原田想了一下還是說話了,他怕今天這些話傳到王天逸耳朵里不好,江湖大的能包容五湖四海,但又小的多少年前的一個睚眥說不定就讓你粉身碎骨,他身為少林使臣,必須把話說圓了。

“第一,這是青城的事情,他們發生什麽事,我們外人自然不知道,剛才說的這些都是傳聞,沒有證據不足為信。第二,就算有點影,王兄弟不是馬上入職長樂幫了嗎?欺師滅祖自然是無稽之談”

“他不是青城的嗎?怎麽是無稽之談了?”劉定強睜大了眼睛,不依不饒的問道。

王原田滿臉微笑的看著這個少林的知名弟子,心里卻突然有了一拳打在他鼻子上的沖動,所以他慢慢的說道:“欺師滅祖的都是江湖上形單影只的落魄無恥匪徒,不可能是幫派里的得力人才!‘誰的刀硬誰就有道理’難道你沒聽說過嗎?”

就在這時,王原田的副手,林新亭飛跑過來報告:慕容秋水公子大駕光臨!

長樂幫來看王原田的最高級別的人物不過是林謙,黃副幫主還是王原田主動去拜見的,而現在慕容世家的二號任務親自來拜望王原田等人,不啻是慕容給了少林一個很大的禮節,房里的人全都一愣。接著不約而同的站起來,人人滿臉都是喜色,都覺得還是少林有面子啊,居然有跨級別拜會的事情。

王原田也是驚喜非常,暗想空性大師還沒抵達,慕容自己就來了,果然被空性大師猜個絕準。

慕容秋水來的飛快,看來根本不玩門前等候迎接那套俗禮,林新亭前腳報告,他就施施然跟著過來了,身邊只帶了慕容世家建康代理總管齊元豪。

“啊啊啊,慕容秋水公子大駕光臨,小的真是受寵若驚啊。”王原田飛奔著沖出屋外,還沒邁過臺階,就抱拳大喊著行禮。

劉定強和其他同門一樣,巴巴地在后面看著慕容秋水,入了錦袍隊后,雖然遠遠的見過這位名震江湖的二公子幾次,但見多少次也不會膩煩,那種翩翩的風度,那種君王般的氣質,那總是掛在嘴角自信的微笑,怎能不是所有江湖少年心中的偶像人物。

“今天正午,昆侖武神要大宴武林賓客,為兄弟丁玉展接風洗塵,您怎麽不去赴宴?”王原田把慕容秋水一行人迎進客廳問道。

慕容秋水微笑指指身后的齊元豪,笑道:“我今天是跟元豪來的,他說要來看看師兄,我想不如跟著來拜望一下。過一會,就坐和我們一起去赴宴吧,順路。”

“哎呀,小齊,慕容公子這樣子折殺我了,你怎麽不早通知我一下!”王原田看來和齊元豪很熟,直接笑著抱怨。

“公子要來轉轉,我也沒法子啊。”齊元豪嘿嘿一笑。

“不好意思,耽擱你們兄弟敘舊了。”慕容秋水大笑起來。

那些一眾少林弟子,卻被直直而來的慕容秋水一眾人,堵在了屋里,雖然是被堵了,但可以近距離看慕容秋水談笑風生的真英雄模樣,一眾人都退到屋角里,卻不願馬上轉身告辭離開,另外這樣也太唐突,都巴望著王原田可以和慕容秋水多客氣一會再來送客,要是慕容秋水能問問他們,和慕容二公子見個禮再走那就太妙了,都可以出去唬唬江湖小孩了。

不過這只是一廂情願的幻想,以這群剛出江湖沒多少時間的底子來說,和慕容公子見禮只是妄想。

但慕容秋水賢良的名聲不是蓋的,他居然真問這群人了。

“王同道,這些朋友是?”慕容秋水指著屋角那群躬著身子不停拿眼睛瞟他的人問道。

“哦,是來拜見我的少林弟子,都感念師恩啊。”王原田笑著回道。

“不好意思,還打擾了你們師徒之會,”慕容秋水抹著嘴一笑,索性站起身來朝他們走去,嘴里道:“各位朋友,不好意思了,王同道,可否引見一下各位少林健兒。”

慕容秋水禮賢下士,王原田臉上的光都可以晚上照人了,哪里有不引見的道理。一一給慕容介紹每人的幫派身份。

劉定強武功最好,反應最敏捷,慕容來的時候,他第一個退到�角,因此他成了最靠里的一個人,也是最后給慕容秋水介紹的人。

雖然見過慕容秋水幾次,但仍然緊張的口干舌燥,這可是站在武林頂峰的人物啊。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當王原田一手托住劉定強胳膊,一手伸向慕容秋水身前的時候,慕容秋水突然笑了起來:“這個不用介紹了,這小夥子我認識。”

“什麽?”所有人都愣了,劉定強身處眾人矚目之下,更是呆如木雞。

“不是劉定強小兄弟嗎?是老朋友長樂幫錦袍隊重金請的第一高手哦。長樂幫今年進了不少人才啊,好好干,少林第一,前途遠大!”慕容秋水無比親切的拍了拍劉定強的肩膀,根本沒受他的躬禮。

劉定強在聽到這些話之后,耳朵里好像突然湧起來千層巨浪,滿耳都是巨大的轟鳴,而頭頂突然出現九個太陽,亮的眼睛前什麽都看不到了,自己的每根汗毛都豎立了起來,全是太好的以致于不能置信地那種震驚。

等九個太陽的亮度減弱,耳邊轟鳴消退,慕容模糊的身影已經變成了背對他了,王原田正陪著他朝上座走去,有人偷偷拽住了他的衣角,他搖搖晃晃地跟著那手夢遊般走出客廳,好像被人圍了起來,滿眼都是晃動的大拇指,耳朵里只能聽到幾個不能分辨意思的詞。

然后他又被人群拉到偏房里,面前晃動著同門笑成一朵花的臉,雖然他腦袋里一團團的轟鳴,但卻知道人們在贊許他,在誇獎他,他們是星星,他就是他們圍著轉的月亮。

這種感覺真是久違了!

自從出了師門,他就再沒在除夢以外的地方再感到這種天旋地轉的舒服。

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眼前的臉不停的減少。等到偏房里只剩下他一個,他那波濤起伏的心才慢慢平緩下來,才明白同門師兄們都一個一個告辭先走了,而自己還有活。

他有點搖晃的走出偏房,眼前一片碧空白云,舒服的讓人難以置信。

“我這種人,倒黴之后必有喜事,老天你還沒忘記我啊!”劉定強暗哪吶喊一聲。朝門口走去。

“定強,去哪?”背后突然有聲音傳來。用詞如此親熱熟悉,肯定是少林的人,劉定強應了一聲,微笑地扭過頭去,然后笑容就沒了。

王原田和林新亭沒有和慕容秋水一起去赴那萬眾矚目的大宴,雖然他們很想領著慕容秋水的這個大面子。但主客正暢談的時候,有龍門鏢局的屬下送來急報,詔令兩個使節出得建康去等待空性,慕容秋水只好遺憾的告辭了。

慕容一走,林新亭就笑道:“我們少林真好大的面子啊,慕容秋水親自破格來見我們。”

王原田呵呵一笑:“他有求于我們,空性大師全說對了。”

原來這一場武林大會將是武當和慕容世家的龍虎之戰,雖然千里鴻還未駕臨建康,但背后歲不聞血腥卻慘烈不減地幫派縱橫卻早已經在武林中展開。

此次龍爭虎斗的焦點無疑是連接沈家和中原的那條利潤驚人的商道。

武當近期收德武神帶領的昆侖作為附屬戰力,戰力已經號稱武林第一,不停地攻城略地,刀鋒所指,所向披靡。整個講話股栗,但自身那脆弱的入不敷出的生意體系卻讓他的胃口也大的驚人,一切能染指的東西都想奪來。

武當想橫刀奪肉,慕容秋水身為江南霸主,何曾知道怯字怎麽寫,平日里都是去拿別人的,怎可容忍別人來動自己一根手指頭,加上和沈家的聯姻關系,此刻自然是寸步不讓。

而在這樣的情勢下,緊挨著那條細長商道的少林就成為兩方爭奪的焦點。

要麽竭誠武當少林沈家鐵三角,形成鐵桶困龍之勢,渴煞慕容,要麽結成慕容少林沈家達成三星連珠,武當只能眼紅一口湯個別想喝上。

不過長樂幫,本就是在慕容世家的血肉上誕生的,生來就是不共戴天的死敵,但最近幾年和慕容和解,雙方聯合霸占江南武林,生活滋潤的很,這就注定了在這件事上長樂幫獨特的搖擺不定。

不過長樂幫也很有可能和慕容一路走到底,因為據說霍長風想給兒子穩定的江湖,他需要時間把兒子扶上寶座並坐穩,與慕容世家這樣的強豪為敵未必是一個好的抉擇。

加上最近長樂幫在昆侖那里吃了罕見的大虧,這以他們睚眥必報的強豪本性必然不肯善罷甘休,而昆侖就是武當扶植起來的小弟,所以在這件事上,長樂幫可能更傾向于和慕容世家聯盟。

那麽現在局勢下的關鍵就是少林了。

但是少林早就不是當年少林武當昆侖三足鼎立時期的少林了,他們混雜著信仰和金錢的行動組織體系並不如那些世俗幫派反應迅速下手狠毒有效。

因此他們的地盤穩定但同時缺乏侵略和嗜血的精神,並沒有火中取栗的江湖亡命精神,他們也犯不著,也不想犯。

所以他們怕的卻是沈家滲透過京城,進入中原武林,而這一直是沈家幾代人的追求。

因為沈家入關就靠少林東邊一條線,沈家不是蜘蛛,在線上就滿足自己,他們是一群狼,進來就會撒尿擴充地盤。

擴充地盤的首要受害者恐怕就是少林了。只有他們領地內才有大幫派賴以生存的大城市。

少林不反對武當搶錢,因為少林面臨兇狠的長樂幫,在濟南就吃過他們的虧,同時別人嘩嘩的賺,誰不眼紅。長樂幫和慕容賺的太多,難免不會威脅到他們。

但同時,盡管少林和武當是長久以來就存在于武林中的老相識,但俗話說的好,同行是冤家。所以少林認為武當是潛在的敵人,也知道武當也是這麽想的,再說武當拉著昆侖最近如此橫行無忌,少林心里也並不舒服,與其說是江湖公理,不如書哦市妒嫉,心里並不願支持他們。

于是少林就成了一個移動的秤砣,他移向哪里,哪里就重了起來。

偏向武當,則長樂幫可能和慕容聯盟,結成慕容,霍,沈聯盟,對抗僧道聯合。

若偏向慕容,武當則必然和沈家聯盟,並且十分可能結成武當,沈家,丁家同盟。

也就是說一旦少林參戰,沈家必然有機會實現抱負,鉆進中原。

但如果少林中立,則沈家就會被卡在外邊,變成武當(昆侖),慕容,長樂捉對,而少林直接對抗沈家,並有可能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砍下來的刀並不可怕,高手有的是應變的招式,但懸而不發的刀會發揮出更大的威力。

小處來說:不管打不打,不管誰贏,少林都將得到一杯羹。

大處來說“說不定有更大的驚喜,在武林廢墟上,毫發無傷的人將是最強大的人,一夜之間,重回武林頂峰不是不可能。

空性說,站在江湖這個大賭局面前,實力並不是比其他豪強強大的少林,要斷絕扔色子的念頭,更要克制貪念,不貪就能贏得更多。

少林無視扔在眼前的賭盅,絕不XIAZHU,他們鐵了心的要中立!

因為他們想贏的更多!

所以王原田就算對劉定強這樣一個長樂幫的小角色,也嚴肅無比的說著少林絕對無意于介入任何一方。

這就是少林要宣示的武林意志:絕對中立。

劉定強一回頭,笑容就僵在那里了,下巴都合不攏了,叫他的不是少林同門,卻是要赴宴的慕容秋水。

“小哥,你還沒走啊?你要去哪里?”慕容秋水滿臉笑容的招呼劉定強到自己身邊。

“我我我”劉定強本日里自覺自己天生了一副正義凜然地嗓門,但此刻在江湖第一公子面前,正義並不足以讓他流利的說出話來,倒是汗先下來了。

“回去找我們司禮吧”劉定強想抓救命稻草一樣便找了個因頭,趨勢王天逸要他打探少林的態度,真沒告訴他何時回去,王天逸對他很失望。

“王天逸肯定在宴會,我也要去,來來來,坐我的車去吧。”慕容秋水笑著一把抓著劉定強,朝自己的馬車走去。劉定強不知道怎麽上的那涼豪華無比的馬車,也不知道面對遞過來的那些聞所未聞的土蕃西域水果說了什麽,反正就是吃了。

然后感覺就是:慕容公子真是太好了。

他完全就是說書先生嘴里的那些英雄好漢,那些真正江湖中的大豪杰,平易近人沒有架子,兩人地位本來是天地之差,但面對自己好像是傾蓋相交的知己一樣,又好像是最完美的師長一般,面對這樣一個人,劉定強感到自己像面對溫暖的太陽一樣,恨不得馬上為他去死也行。

他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慕容秋水笑著聽他訴苦,就像多年前,劉定強第一個恩師聽劉定強燈下訴說自己要進入少林學習武藝嘯傲江湖一般,又溫暖又親切,還帶著一點時光流逝的傷感。

這種溫暖這種親切正是劉定強進入江湖丟掉的第一件東西,這里沒有循循善誘的恩師,只有冷酷無比的上司,這里沒有眾星捧月的同門,只有眼神難測的同僚,總之劉定強丟的東西,在面對慕容秋水的時候又找到了。

他想說什麽就說什麽,連對王原田都沒敢說的都說了:“就這樣我額被耍了,還被司禮打了,我覺得很失望,丁玉展應該是道德楷模,著呢麽能這樣吃喝嫖賭騙五毒俱全呢?簡直是五毒大俠!”還生氣的哼了一下。

這番“丁五毒大俠”的評價連慕容秋水都愣了一下,隨后指著劉定強前仰后合的哈哈大笑起來,旁邊危坐的齊元豪也擠出一絲笑容,陪著笑。

“您可不要告訴丁三少爺啊,我說給您聽的,您要保密啊。”劉定強怯生生地說道。

“哈哈,丁三知道也會笑死的,不會在意的。”慕容秋水笑得咳嗽:“我好久沒這麽開心了,哈哈。”

一邊笑,一邊拿指頭敲了敲對面危坐的劉定強的額頭,笑道:“小子,你真是太老實了,不根本不了解丁三這家夥,他不是大俠,不是聖人!你何必要如此苛求那個混蛋?哈哈!”

“聖人?大俠?”劉定強摸了摸腦袋,說道:“可是我一直就聽說他的事情,很仰慕他,這樣一個名滿江湖的大俠,怎麽能做出不檢點的事情呢?”

慕容秋水仍舊在笑,他說:“果然是少林第一呢,做什麽事情都要盡善盡美,但是我問你,你劍術最強,是個高手,但你可否也要是暗器第一?如果不是暗器第一,你是否就是笨蛋,是廢物?”

“不是這麽比的”

“怎麽不是!行俠仗義是什麽?是在你危難的時候,不問報酬的向你伸出援手,這是仗義。遠離吃喝嫖賭,丁三貌似算不上哦。呵呵,就先這麽說吧,就是一個品德良好的人,我問你如果有個曾經偷過東西的賊跳水去救人,你說他是好人還是賊痞?再問你,如果一個人在北城救火,在南城搶劫,這人是義士還是賊人?再問你,如果有一個人不吃喝嫖賭騙的良人,在你被賊持刀威脅的時候,因為擔心自己的安危不敢上前救你,此人是好是壞?”

“這這這”劉定強氣結了。

“小兄弟,學武的時候,同門師兄弟中肯定有最快的劍,最猛的刀,最狠的拳,但看人這樣貌似偏頗,人怎麽可能非白即黑呢?看其大節就好了,行俠仗義在江湖上是那麽難,丁三一直在做,風餐露宿的並無怨言,他圖什麽?你可以說他出生富貴,純屬吃飽了沒事干,那好,就算他是富貴子弟耍玩仗義,但他行的畢竟是俠義啊。就像當街賣藝的,不管看客給他的錢是看他耍的真好,還是看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甚至是看他姑娘長的漂亮,但人家給的是飯錢不是?你給嗎?你再正義再好人品再好辯才,坐而言不起而行有用嗎,論立意有用嗎,論行為才是正道。所以,丁玉展就算是五毒大俠,他仍然是大俠,比諸五善言空強多少?”

劉定強心悅誠服,腦門上又多了一層汗,卻是對自己誤判丁大俠的愧疚之汗。

這時候車停了,原來已經到了大酒樓后門。

劉定強幾乎是戀戀不舍的下車的,只恨這段路太短,不能和慕容秋水多聊下。

這樣的諄諄教誨金玉良言在江湖中有多少機會有人會給你談,更何況是高高不可仰望的大人物,簡直是夢境一般,劉定強真不想下車。

可惜車還得下,因為這地位對他就是不該來的夢境。

不僅下車,而且齊元豪拉了他,讓慕容秋水下車進去之后一段時間,才讓他跟著自己下車。

“師兄,你是哪年在少林學藝的?”慕容秋水給他的自信讓他拉住齊元豪的袖子問道。

但齊元豪一扯衣服,哼了一聲,頭也沒回的進了酒樓,剩下愕然的劉定強被一眾慕容護衛擋在人�外悵然若失。

“定強,你怎麽在這里?”俞世北騎著高頭大馬。在一群手下的簇擁下竟然也來到了后門。

“我來找司禮回報的。”劉定強看到這個伯樂趕緊低頭行禮。

“跟我進去。”俞世北攬著劉定強的肩膀大搖大擺的進了酒樓。

“定強,在錦袍隊呆的還行嗎?”俞世北並不急著上樓見那些江湖朋友,現在這個大酒樓的頂板都被他們踩的砰砰亂響了而是找了個房間,和劉定強說話。

“還行吧。”劉定強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俞世北一搖拳頭:“你是我挑的人,我很看好你,在幫派里,引見人就是恩師,要是在我身邊,我也能幫幫你,但可惜,誰想非得成立一個錦袍隊。***吃飽撐的。”

俞世北的意思就是誰挑你進幫派,你就是誰的人,這可是看不見的規矩,但劉定強沒想到這個,他向來認為自己武藝強,低頭安心做事就好了,只要盡心盡力發揚武力,自然會風光無限,所以根本沒明白俞世北的意思,只是說多謝統領擡舉。

“唉,我擔心你啊,天逸以前是暗組里專門做最臟活的那批人,我以前也是暗組的,我清楚的很,那些事情做多了,人弄不好會瘋的,所以我才拼命洗白了。我說啊,天逸做行動是高手,但帶人他不行,尤其是新手!暗組新手只有兩條路,要麽變高手,要麽變死屍,我看天逸現在在錦袍隊里玩的還是暗組那套,要是把你這個我辛辛苦苦搞來的人才弄瞎了怎麽辦?現在錦袍隊又不是暗組!”俞世北盯著劉定強說道。

“那您的意思是?”劉定強問道。

“調過來跟我,我帶你。”俞世北說道。

“五毒大俠!哈哈哈哈!”唐博的大笑隔著雅廳就傳了出來,這種豪放對以毒聞名的他還真是少見,但過道里各門各派的各路高手都不意外,因為人在朋友面前總是放浪形骸,高處不勝寒的人一般朋友少點,但高處也不是只有他一個人不是,而剛才慕容秋水剛剛進去,丁玉展也在里面。

“武神怎麽還不來呢?慕容秋水都到了。”劉三爺聽了聽那用內力延續的長久不絕的大笑,撇了撇嘴,轉頭問倚在過道柱子上的王天逸道:“今天上午動氣了?我真擔心你殺了那少林第一。”

“我倒有這個心。”王天逸一笑:“但他是昂貴的公物,我也不想他沒干活就砸了他,我們不折本了麽。”

“既然這麽想,我看那家夥心高氣傲也不是做事的材料,干脆放他去俞世北那里得了,我給你說私密話,那天我和俞世北喝酒,他就提到想要劉定強他們幾個人,但礙著錦袍隊剛成立,幫主他們都盯著你的人力,不能要人。”劉三爺悄悄地說道。

“呵呵,”王天逸無所謂地一笑:“放他走,門都沒有?”

“怎麽著?”

“我錦袍隊剛建,要的就是新手眾志成城的團結,他要是現在跑了,等俞世北把他寵好了,回來給泰盾那幫廢物一顯擺,心不就散了。我白訓了!”王天逸一聲冷哼:“出去可以,要麽在我手底下成高手調出去,要麽就給我變屍體擡出去!”

“看來錦袍隊以后十足可畏啊。”劉三爺愣了片刻,笑了起來。

“錦袍隊不可畏,我就得變屍體”王天逸指著自己的腦袋:“我還是待罪之身呢!”

“替少幫主頂罪還沒死那還叫罪嗎?這賭的一把可賺大了!”劉三爺暗想,微微一笑,卻不說話。

一轉眼,看到一個人從那邊進來了,東張西望的四處看。王天逸立刻轉過柱子,朝那人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暗想:“今天這場戲可一定要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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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0 08:27:38

卷八 建康縱橫 第二十二節 最敬之人

齊元豪腳步匆匆進入等候雅廳哩,在正飲茶的慕容秋水耳邊悄悄說了幾句,慕容秋水撂下茶杯招呼也不打就出去了,剩下兩扇門被他們走路的疾風刮得唰唰搖晃。

“天逸,進來坐啊!”唐博暗器高手,眼睛不是一般的尖,一眼就看到貼著柱子和一人竊竊私語的王天逸,大聲叫了起來。

王天逸朝這邊一笑,親熱的拍拍那人的背,轉身走進了雅廳。

“坐這!”唐博拉開了自己的椅子,王天逸禮貌的躬身一笑表示禮節才施施然坐在他們中間。

“慕容老二干嘛去了,怎麽突然就跑開了?”丁三吃著西瓜子漫不經心的問道。

“我哪知道?”唐博一拍手:“想知道就跟出去啊。”

王天逸很謹慎的拱了拱身,對對面的唐江豪一笑表示招呼后,才說:“應該是昆侖的章掌門到了,慕容二公子出去迎接了。”

“咦?你怎麽知道?沒人報啊,街上也不見馬車隊列啊。”唐博長身看了看窗外人潮洶湧的武林人士,奇怪的回頭問道。

王天逸一笑:“隊列沒到,慕容二公子就先知道了。很簡單啊,章掌門最近金屋藏嬌啊,建康第一美女啊,她可是慕容的人,慕容公子先行知道武神行蹤何足為奇?聽說慕容二公子還有可能將這美女送給武神呢。才子佳人,天生一對啊。”

“翠袖?”丁玉展一把扔了瓜子,兩眼圓睜,兩手撐在桌上,伸頭到王天逸面前,擺了蛤蟆功起手式,連呼吸都粗了:“你這家夥見過真人沒有?果真是天下無雙的美女嗎?”

王天逸被丁玉展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眼珠子嚇了一跳,還沒回過神來,那邊又湊過來一張同樣熱切的臉:“是啊,王司禮,你可見過真面目?果真是傾國傾城?”

卻是唐門唐江豪。

“漂亮……是一定的,不過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沒想到各位消息如此靈通啊。”王天逸一臉被嚇破膽的樣子苦著臉解釋道。

“整個江南都在瘋傳,聾子都知道了!怎麽樣啊?怎麽樣啊?說具體點!”丁玉展口水都要流下來了,伸手就去掐王天逸的脖子。

不過他沒掐到王天逸。因為手還沒到,一股水珠猛撲丁玉展面門。

丁玉展吃了一驚,挺身就往上仰去,但反應饒是再迅疾功夫再好,怎奈他一個上身蛤蟆似的趴在桌子上,怎能快過如此又急又近的奇襲。

王天逸張大了嘴巴,眼睜睜看著丁三被潑了個滿面花,然后身子從趴到直的猛烈上升動作瞬間失去準頭,腳下打滑之中,“咔嚓”一聲大響,名滿江湖的丁大俠就摔桌仔底下去了。

“博六你他娘的瘋了?!”丁大俠一手剛架到椅子上,頭還沒鉆出來,一句暴喝就幾乎掀翻桌子。

王天逸目瞪口呆的看著唐博手里的茶杯,暗想:這幾年沒見,這家夥越來越像毒蛇了,還剛剛都滿面春風的,怎麽回事?突然就一杯茶潑臉上了?還是潑丁玉展,真是喜怒無常到了乖戾的地步。

“博六,你得給我說清楚!”丁玉展鉆出桌子,還滿臉都是茶水的臉上忽白忽紅,看來動了真怒了。

無緣無故被一杯茶潑了一臉,別說武林高手了,尋常好脾氣的人也受不了啊。

王天逸唰地站起來,擋在了站著的怒不可遏的丁玉展和端坐如山的臉上陰晴不定把弄茶杯的唐博之間,心里暗暗禱告老天:“千萬別打起來啊!要非打不可,也不要在我面前打啊!要是非在我面前打,可千萬別流血啊!早知道這樣,吃飽了撐的,我進來干屁啊?!”

“說清楚?!”唐博依然坐著,牙齒唰地磨了一下,陰陰的反問著

“六哥,你這是為啥啊?”唐博的小弟怯生生地站起來問道:“丁三哥也沒做啥呀?”

“還不是為了你這個混蛋!”唐博突然跳了起來,一指頭把他小弟戳著腦門戳回了椅子,然后唐博臉上變得比丁三更紅更憤怒。

瞠目結舌的王天逸扭頭看了一眼丁三,發現他的怒氣也正在瓦解,下面一樣是奇怪。

“長輩們讓你跟我來是為什麽?”唐博砸著桌子沖著唐七怒吼:“為的是讓你行走江湖增長見識,不是讓你打聽娼妓的長相的!江湖人敬重我們唐門正是因為我們家人行事正派,齷齪骯臟事情一概不碰,在汙泥滿地的江湖中就像雪蓮花一樣潔身自好,我們就是道德的楷模!而你,看看你的樣子,不學好的,專門學武林敗類……%%&*^*”

唐博不管丁玉展,嘴里的說辭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噼里啪啦究訓起了唐江豪,直罵得唐七面無人色,看得王天逸目瞪口呆,丁三聽到最后,臉上依然紅白不定,但早已不是怒火顏色了,而是尷尬之色,有氣無力的一拍桌子:“博六,什麽帶壞小兒,你弟弟都多大的人了?是我帶壞他,還是他帶壞我?再說了我有你說的那麽壞嗎?我在江湖上的名聲還是馬馬虎虎的可以的……”

“再說了,只不過打聽轟動江湖的美女而已,”丁玉展又拉著王天逸說道:“慕容老二的翠袖怎麽能是娼妓,你這建康的土著說說。”

“怎麽不是!”唐博暴跳如雷的拉住了王天逸的另一只胳膊,猛地一拉:“你這個土著說說,哪里有良家婦女拋頭露面勾搭男人的?!”

“女仆就不拋頭露面了?都是娼妓?”丁玉展猛力一拉王天逸。

“兩位放手吧!”王天逸汗流滿面:“兄弟一樣剛來建康,我根本不是南方人!”

但是兩人根本不放手,拉拉扯扯,最后王天逸也沒辦法,暗想慕容世家本來就是敵人,只有不方便說,沒有不能說,嘿嘿笑了幾聲,扭頭對丁三小聲說道:“娼妓那肯定不是的,但也肯定不是普通的女仆,是有點家妓的嫌疑。”

蓄養家妓為客人奏樂歌舞玩樂,原本在富貴之家常見,丁三還想爭辯,但張了張嘴,什麽也沒說出來。

唐博得了理,得意洋洋地瞪了丁三一眼,扭頭震怒的指著微微哆嗦的唐七大吼道:“再讓我聽見你打聽唱妓,我也不稟告家長,直接打死你扔到青樓井里去!”

唐江豪馬上點頭,隨后又舒了口氣,說道:“只要不稟告家長,隨便兄長你了。”

聞聽這話,其它三人都是一楞,轉而王天逸偷笑,丁三大笑,而唐博臉色立刻變青。

但他沒來得及發作,身后傳來一陣吵鬧。丁三猛地轉身在窗戶一看,大叫一聲:“美人來了!”飛跑下樓去迎接武神和偷看翠袖去了。

章高蟬果然是和第一美女翠袖同車而來的,一下車,整個街道上傳出一片大呼:“武神!”

章高嬋站在車梯上四下一掃,滿目都是崇敬仰慕的眼睛。輕輕出了口氣,閉目舉手,身體三面一轉,算作回禮,頓時又激起一片狂熱的叫聲。

慕容秋水第一個來迎接他,章高嬋攙住這江湖第一公子的手臂,慢慢下車,含笑中似乎已經醉了。

王天逸在三樓看著被眾星捧月般的章高嬋,笑了一聲,朝樓梯走去。

但只下得一半樓梯,樓梯上咄咄的靴子響起,隨著這靴聲,人的聲浪直朝三樓湧來,王天逸定睛一看,卻是章高嬋在一群人的簇擁中朝三樓奔來!

不過此刻握著章高蟬手臂的卻不是慕容秋水,而是丁玉展了!圍著章高嬋和丁玉展的人也不再是錦衣華奴,卻是丁玉展帶來的第三波人,那些深處武當地盤邊緣的江湖門主。

丁玉展幾乎是拖著驚異的武神往上跑,跟著的那一群人行地那叫一個快,他們圍著章高嬋在前面跑,后面昆侖的高手到是驚慌失措的在后面趕,兩撥人轉眼間就從侍立的王天逸身邊經過,直直進了雅廳。

“要和昆侖談事情嗎?”王天逸用腳趾想都知道,丁玉展要接這段時間和武神談不侵犯那些小門派的事情,想著這個,王天逸慢慢的扭過身,又原路上了三樓。

“你們都出去,我和你們掌門有點事情說!”丁玉展大聲呼喝著把章高嬋的護衛趕了出來,把章高嬋一人留在了里面,“咔嚓”一聲關上了門。

王天逸裝作不經意的朝雅廳踱了過去,他本來和祺安有舊,加上早有預謀,和昆侖這次來建康的高手都很熟,就一面和這幾個人寒暄,一面翹起耳朵聽門里的動靜。

但是他也沒長一副貓耳朵,在人聲喧嘩的酒樓上,只能隱隱聽見里面傳來的聲音,卻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

突然一句話清清楚楚的傳了出來,但不僅王天逸,連其它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一起愕然回頭朝門看去,原來卻是丁玉展暴怒的狂喝之聲。

“你要我以后談?我談個媲啊!你天天不知道躲到哪哩,我根本都沒法找到你!我談什麽談啊?!”

接著章高蟬的聲音傳了出來,好像在解釋,馬上又聽不清了,昆侖的人面現尷尬,王天逸笑道:“丁大俠果然脾氣挺大的。”

談了又一會,一個憤怒的聲音又如同堅硬的長矛刺穿木門在雅廳外回響,這次卻是章高嬋惱了,他大吼著:“你去找千里鴻啊!找秦明月啊!我根本不管這事!你們這樣是什麽意思!”

接著門突然狂暴的朝兩邊撞開,撞在了�上,發出兩聲巨響,有一扇門還軟塌塌的斜了下來,門軸斷了一根。

所有人都驚駭的朝門里看去:章高嬋長袖一揮兩手背在背后,正陰著臉朝外走來,身后的丁玉展瞋目咬牙楞在那里,他帶來著四個掌門正全部跪在地上,對著章高嬋的方向,此刻卻都是面如死灰。

“章高嬋必然要拒絕你啊。”王天逸一邊后退讓路,一邊看著丁玉展,心里卻有點同情:“昆侖是武當的先鋒和刺客,是千里鴻握著的利刃。人家不發話,怎麽可能單和你簽合約?章高嬋就算是個廢物是個傻子,他也不肯做這事啊。”

就在這時,慕容秋水急急的沖了上來,看了一眼就明白怎麽回事。他一把拉住章高蟬,一邊指著門里的丁玉展大聲抱怨道:“丁三,你又給我添亂不是!這本是高蟬為你接風洗塵的宴會,你何必要和他談這些雜事?你啊你,唉!”

“我找不到他嘛!這還是我來建康第一次見她!”丁玉展氣咻咻的出來。

慕容秋水就地就當和事佬,笑著對章高嬋說道:“高蟬,小三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大家都是好兄弟,你們又都是江湖仰慕的俠義楷模,不要為一點小事傷了長久情誼。來來來,這事別說了,開開心心的先聚一下。”

章高嬋自覺剛才也失禮了,搖了搖頭,拉著丁玉展,道歉道:“兄弟,剛才我唐突了。你行俠仗義不錯,我也是俠義之輩。但…但此事須從長計議方好。”

“你不是自稱頂天立地嗎,還是掌門,我不和你談和誰談?倒叫我和你下屬…”丁玉展呲著牙還要說。

“閉嘴!”慕容秋水指著丁玉展輕輕的說了一聲,聲音雖輕,卻有了嚴肅的命令口吻,丁玉展立刻不吭聲了。

“一會你自己罰酒,好心你非要糟蹋。”慕容秋水又補了一句,這次語調又恢復調侃輕松了。

“我喝我喝。”丁玉展嘆了口氣。

“我也喝,對不住你啊,兄弟。”章高嬋也舒了口氣。

“來來來,你我一起下去拜會下各路英雄。小三,記著你的罰酒。”慕容秋水把章高嬋拉走了。

章高嬋的護衛也走了,丁玉展卻不動,仍舊低著頭,嘆了幾口氣,滿臉的失望。

“丁三少爺,大恩不言謝,您對我們七個幫派的恩情,我們牢記在心,事情不成也無所謂,反正昆侖就算答應還有武當,我們大不了回去變賣家財招募死士,玉石俱焚,大丈夫在世有什麽過不去的坎,不就是一個死嗎?”四個代表圍攏過來,人人都很絕望,但對丁玉展看來是真的感激涕零。

“各位放心,我答應你們的事我一定給你們辦了!”丁玉展冷哼了一聲。

“你和他說沒用,要談真得找千公子或者昆侖秦明月。”王天逸不忍看他那副頭撞南�血流滿面的模樣,走過來說道。

“千里鴻和秦明月?”丁玉展擡起頭一聲冷笑:“和他們談,不是與虎謀皮嗎?”

“你知道與虎謀皮還拉著那武神不放干什麽?”王天逸有些可憐的說道。

“武神再怎麽說,千軍之中取上將首級,那也是昆侖的首腦,也是武當不可或缺的重要戰士。你覺得如果簽約沒用的話,那還什麽有用?”丁玉展反問道。

“有道理啊。”王天逸一楞。

“不過讓他聽你的也很難,難道你要對他磕頭不成,你這麽努力為的是什麽啊?”王天逸一攤雙手。

“你媽的,武當和昆侖讓這些人交出世代經營的生意,憑什麽人家過得好好的,你就來搶?我都咽不下這口氣。”丁玉展瞪圓了雙眼。

“誰的刀硬誰有理,江湖都這樣。”王天逸撇撇嘴。

“我就不這樣,我不算江湖嗎?”丁玉展怒吼一聲,自顧自朝樓梯走去。

看著丁玉展倔強的背影,王天逸嘆了口氣,悠悠地問道:“你不累嗎?不煩嗎?你圖的到底是什麽啊?”

“我累啊!我煩啊!”丁玉展並沒有回頭也沒有停步,只是高高的揮了一下手表示一下:“圖什麽?現在我***

章高嬋駕臨,在位于長樂幫領地內的酒樓頓時熱鬧起來,三層大廳擺滿桌椅酒饌。就食的賓客以身分高低順次入席就座,光是些掌門幫主之流的人物居然就坐得滿騰騰的,剩下的武林人士純屬過來看人看熱鬧,並無被邀請,連通過錦袍隊把守的正門也不可得,這些人多得竟然也在大街上擠了個水泄不通,一個個去小攤上買包子饅頭充饑,一面仰著頭看那樓,彷佛在腳下看看這次聚會的巨樓就能和樓上吃山珍海味的人一樣有面子了。

慕容秋水章高嬋等一眾人自然落座在第三層,但長樂幫的少幫主霍無痕卻沒來,替代他來的是黃山石副幫主,但也沒人好奇,都知道霍無痕少主不是能以常理意度的行空天馬,落座在偏席的王天逸卻知道,這是黃老特意安排的,有些場合不便讓霍無痕出現,怕他壞事。

翠袖依然主席各位身后不起眼的角落地方侍立,臉上還戴了一層紗,這原本向來是燈下黑的地方,但此刻大家都有意無意的去瞟她,反而讓這個地方成了焦點,丁玉展最是猴急甚至要起身去撩翠袖面紗,但章高蟬翼把拉住了他,喝道:“兄弟,要做什麽?”

丁玉展這才悻悻地坐回來,對對面的一樣失望的唐江豪無奈的搖了搖頭,慕容秋水當是裝看不見似的輕笑,還替盯著弟弟臉色鐵青的唐博斟上酒。

唐博的陰臉並沒有持續多久,不過是要給自己加點面子而已,沒過多久,唐博一樣談笑風生起來,酒席上歡聲笑語響成一片,大家開始放浪形骸起來。

“五毒大俠,說的真準啊,對不對?丁三?”唐博笑著給章高嬋說丁玉展的醜事。

“切,這是謠傳。”丁玉展哈哈大笑,並不在意。

“什麽五毒大俠?”章高嬋不解其意,低頭問唐博。

“五毒就是吃喝嫖賭騙嘛!丁三這個無恥的家夥,作惡多端,行為不檢,結果得了報應,不知被哪個起了如此名副其實的綽號……”

章高嬋也大笑起來,他攬住丁玉展肩膀問唐博道:“這是誰想出來的啊?這麽糟蹋我兄弟?”

唐博一指慕容秋水道:“此人說的。”

慕容秋水輕笑地一擡筷子:“說曹操,曹操就到!”

首席上的人一起擡頭朝前看去,卻是王天逸走到靠�的地方,正聽劉定強回報情況。

“王天逸,把你那個手下一塊叫過來!”丁玉展大叫起來,一時間大家的視線全部集中在王天逸和劉定強身上。

王天逸還發楞了好一會,最后黃山石在上座打了個手勢,王天逸才訕訕的拉著劉定強跑到了正席之前。

“哎,小哥,我敬你杯酒,算給你賠罪啦。”丁玉展居然給劉定強舉杯敬酒。

丁玉展一臉正經,劉定強差點嚇暈過去。章高嬋微笑靜看,唐博笑得差點岔氣,慕容秋水含笑不語,王天逸摸不著頭腦,跑到黃山石身邊,讓黃老一咬耳朵,頓時臉色變青。

劉定強哪里敢接,只能一個躬身汗如雨下。

“丁三少爺,此下屬年少無知,你別放在心上……”王天逸一個箭步沖到劉定強前面,低頭躬身比他快多了。

“哎,我沒跟你談,你別瞎操心了。來來來,劉小哥,我不對,我賠罪。”丁玉展大聲讓王天逸走開。

“丁三大俠千萬莫怪,在下我實在是見識淺薄,燕雀不知鴻鵠之志……”劉定強結結巴巴的說了很多道歉的話,總算把自己的錯怪之意解釋清楚了。

“燕雀不知鴻鵠之志?丁三你打算謀反?”唐博見了丁三話就很多,俏皮話一波接一波的,一句話拉了個哄堂大笑,不少人都鉆到桌子底下去了。

“行了,你們別擠兌這長樂才子了。”慕容秋水來打圓場。

“各位,請多包涵!這位是剛入我們長樂幫的少林第一俗家高手,武藝雖好,但行走江湖時日還少,可能言語不帶考慮。”王天逸一咬牙,順著慕容秋水的桿唰唰地往上爬,言語里所幸吹噓起劉定強來了,還把不在場的少林拉進來。

此言一出,劉定強的形象頓時高大不少:少年高手啊,還好像對丁玉展不知天高地厚的是少林的人,對長樂幫只剩了一個招賢納士的印象,慕容秋水一楞,呵呵笑了起來,拿筷子指著王天逸道:“好啊,錦袍隊司禮果然知禮啊。”

“來來來,既然如此,我們喝一杯。”丁玉展還是把劉定強叫過去,兩人對飲一杯。

王天逸一邊盯著那小子,一邊掃著黃山石,緊張得幾乎要冒汗,生怕這小爺爺再讓那根舌頭惹禍。

但果不其然,劉定強一句話又出問題:“丁三少爺,你是我江湖上最崇敬的人之一……”

“之一,那其它的人還有誰啊?”章高嬋笑著問道。

劉定強一杯酒下肚,站在一堆江湖大人物中間本就不飲自醉,聞聽武神發問,難以考慮,無比誠懇的說道:“第一個是慕容秋水公子,縱橫捭闔天下聞名;第二就是您武神先生,武藝天下第一,萬人不敵:第三個則是丁玉展丁大俠,我現在一想,才覺得您行人所不能行,為了俠義堅忍決絕,實在讓小人景仰萬分……”

聞聽劉定強說的這番話,慕容秋水和丁玉展都是無所謂一笑,章高嬋則高興萬分,把他和前兩人並列這本身就是很讓他受用的恭維。

“劉定強下來!”王天逸一聲爆喝,接著又換了一副笑臉,四處作揖道:“他還有一人未說,因為我們錦袍隊已經將此人視為神一般的所在,反而不會將他和外人一般比較,故而剛剛劉定強沒說。”

“誰?”唐博問道。

“還用問嗎?王天逸這家夥的上司啊!你上司誰啊!”丁玉展很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

王天逸一個躬身,用比劉定強誠懇厚實得多的腔調說道:“丁三少爺明斷,就是卑職少幫主霍無痕。”

這句話一出,黃山石呵呵一笑,其它幫派人士都是會心一笑,有幾個對著長樂幫酒席上豎大拇指,這些人無一不是大幫派中的高手。

“你這人越來越無趣了,看看你下屬說的多有趣,你不行了,倒退回去了。”丁玉展亦真亦假的調侃王天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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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0 08:28:38

卷八 建康縱橫 第二十三節 錦袍出刀

“我其實幾年前就認識貴幫的王司禮,那時后他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雛兒,和丁三打得火熱。哈哈,幾年不見,王天逸已經是有禮有節。很好,長樂幫怕是很快就會成為各個門派中的禮儀典范了。”唐博誇獎著王天逸奉承著黃山石,手捧一杯美酒站起來敬道:“黃幫主教導有方,晚輩敬您一杯。”

倉廩實知禮節,人在沒錢的時候也許滿腦子想的都是一口餅,什麽道德什麽禮節什麽名聲,都去***;但一旦有錢有勢了,先前那些去***的東西又變成了渴望之極了,總覺得暴發戶或者野蠻強盜這名聲有點不舒服了,長樂幫無疑就是這樣。

短短幾十年,就從一群亡命之徒變成了唐門子弟口中的禮儀典范,黃山石自然很高興,接過來喝了,下面的王天逸也笑得跟一朵花似的。

這一切動作當然都逃不過天下第一的武神的眼睛,他本來就坐在兩人旁邊,突然指著劉定強道:“我倒覺得那小夥子不錯,青年人就要坦坦蕩蕩,想什麽就說什麽,要學的也當是武林的英雄好漢,何必拿那些江湖禮節來套掉自己的銳氣?”

“嘿嘿。”章高蟬這些話,黃山石和唐博等人都聽得清楚,但是嘿嘿一笑,並不搭腔,畢竟武神說話的水平在這些江湖老手面前和劉定強也沒太多區別,不過他武功實在驚人,自然有了他放炮別人卻不敢認為無禮的資格。[]

“江湖上論英雄好漢,就這一輩中,誰敢和章兄比啊?武藝、人品、聲望哪一條不是讓江湖晚輩們仰望?”慕容秋水當是不讓章高蟬因為無人接話尷尬,畢竟這個江湖上的萬人敵已經敗服在翠袖的萬人敵的美貌之下,慕容秋水已經在張羅著給這個武神在慕容世家地盤上建藏嬌的金屋了。如果把武神收歸自己囊中,哪怕就是武神中立,不再做武當附庸,氣勢洶洶的千里鴻父子在武林第一公子眼里不過是個會跳會叫的猴子而已。

“沒錯!兄長不僅武藝天下第一,其俠義也是無人能敵!”丁玉展一口悶下一杯烈酒,啪地一聲把酒杯摜在桌面上,大聲對著所有人喊了起來:“你們知道去年壽州的饑荒嗎?武神命令昆侖為災民發放口糧,活了多少人?!論你打得過我,我丁三不屑一顧,老子總有一天是武藝天下第一,但論你這份菩薩心腸,我第一個敬佩你!我這大俠望塵莫及!你才是真正的大俠。大哥,來來來,兄弟敬你一杯!”

丁玉展突然拍桌子扯著嗓子喊的這些話,讓擠滿武林高手的大廳里一時靜悄悄的,過了好一會,才猛可里爆發出震天的叫好聲,人人都在向章高蟬遙遙舉杯。

壽州饑荒了那麽多人,誰沒聽說過?!但他們以前聽說,在里面為災民們殫精竭慮四處奔走募集糧食的只有丁玉展,昆侖確實也做過散糧的善事,但給了多少,江湖並不清楚,但此刻丁玉展拍著桌子說在這事上敬佩章高蟬,那說明了什麽?武神不僅出力了,而且出的可能更多,都讓丁玉展敬佩了,豈不是比丁玉展更讓人敬佩。[]

不管在饑荒中,這些江湖門派是屯糧惜售還是趁機低價購買災民子女作奴婢,但聽到看到有人做善事,不管心里有沒有罵他們傻,但心里那絲絲敬佩卻是無法避開的,畢竟都是爹生娘養有而有女的,扯脫了生意,誰和誰有什麽區別?

于是乎,在大廳里出現了罕見的場面,在“男兒有淚不輕彈”的鐵血江湖,不少威猛到極點的武林髯虬大漢卻像小姑娘一樣噙著眼淚,端著酒杯上去給章高蟬敬酒。

這條丁玉展親口說的驚人的消息,好像長了翅膀,從酒樓第三層傳到第二層,又從第二層傳到第一層,很快酒樓周圍擠滿了最低層武林中人的街道上,一聲又一聲的聲浪又撲回了三層:“武神!好樣的!”

酒樓里真的是仰慕加敬佩或者純粹是向找機會敬酒認識大人物的豪杰要從第一層、第二層去第三層,把負責把守樓口的錦袍隊成員們左推右攔,大汗:不能隨便讓上啊!

不過在整個樓都熱鬧起來之后,兩個人反而驚呆了。

一個就是王天逸,丁玉展率領昆侖的人襲破壽州門派此事,他等于是參與的,但他因為秦明月和夜鶯的秘密生意往來,清楚的知道,那些用丁玉展甘冒得罪強豪風險得來的沾了血的糧食,卻沒有多少到了災民手哩,丁玉展前腳離開,后腳秦明月就把這些糧食高價賣掉,賺得缽滿盆滿。[]

真正為俠義為救災民出力只有丁玉展,還有半個王天逸,他還免費為大俠擦屁股,秦明月所作所為只是為了利益,章高蟬不可能不知道這事,但沒有任何情報顯示章高蟬和秦明月關于此事有沖突,他要麽和秦明月意見一致,要麽放任秦明月去做,這俠義和章高蟬有屁關系?丁玉展干什麽把自己的名聲往章高蟬頭上戴?

“媽的,秦明月肯定告訴丁三,他把所有糧食都放出去賑災了!丁三這家夥被秦明月的甜言蜜語騙了!這個蠢蛋大俠!”在這件事上,王天逸怎說也算幫過丁玉展──幫別人的人比被幫的人更有感情──現在看著這名聲被戴到了別人頭上,王天逸自己比當事人丁玉展還心疼,他暗暗咬牙切齒的朝上看去。

上面是另一個楞住的人,章高蟬!

王天逸楞,還是基于情報的研究上;章高蟬楞,卻是自己心里知道怎麽回事!

昆侖把丁玉展冒著得罪武當的風險搶來的糧食全高價賣了牟利,這件事秦明月當然稟告給他。章高蟬有過一絲的猶豫,老實說,要是自己倉廩充實,放一點給餓殍遍地的災民,這救苦救難的大善事,誰可能都會去做。

但是,昆侖永遠缺銀子。

自己的高手需要吃飯,新打下來的地盤需要安撫,武當關鍵人物需要打點……等等等等。每次談到幫派收支,秦明月都好像要哭出來。

“是為了幫派生存,是為了對朋友的一個承諾,還是災民死活?”

每當想到這個問題,章高蟬都會想:我為什麼不是孤身一個人?我如果無牽無掛沒有那麼多職責,我跟著丁三去浪跡江湖行俠仗義又能怎麼樣?

  但他不是一個人。

他是一個幫派的掌門,是一個家庭的頂樑柱,還身負整個江湖最高超的武藝以及自然而然隨之而來的雄心大志,那麼多的眼睛從沒離過他片刻。

說了這麼多,但這些念頭在心理轉過只是剎那,章高蟬那個晚上只猶豫了一瞬間,只嘆了一口氣,他就揮揮手同意秦明月去做了。

不做善事只痛苦一瞬間,但做了這背信之事後卻高興了很長時間,整個崑崙都在為突然多出來的那麼多銀兩和地盤而歡呼雀躍,這其中當然包括章高蟬。

但此刻,這個兄弟,這個實心眼的大俠卻仍然認為自己信守了賑災的承諾,在整個江湖面前,在這麼多武林豪傑面前,把壽州賑災這大好事套到了自己頭上,崑崙掌門章高蟬能不愣嗎?

“我……我只做了很少。其實都是兄弟你……”章高蟬愣了片刻,轉頭朝丁玉展說道。

“你別客氣了!做善事還害羞啊!”丁玉展大笑著一把把武神提著站起來,撫著他的背,手朝下一攤,那手的盡頭早站滿了無數敬佩的客人,到處都尊敬的目光和雙手端住的敬酒酒杯的波光粼粼。

是說出九成糧食都是丁玉展募集的實情,還是……陡然被丁玉展提到眾人面前,在那些爍目的眼睛面前,天不怕地不怕的章高蟬這剎那間頭暈眼花。

但丁玉展沒給他機會,那讓人眩目的名聲在他眼裡竟然真的是一文不值一般,好似不合腳的鞋子一般急不可耐的想脫給章高蟬,他一把接過一杯敬酒遞到武神手裡,大笑道:“李家槍楊掌門的酒,大哥喝!”

丁玉展托著章高蟬的手,讓他一口喝下了那杯突然略顯苦澀的美酒。

既然喝下第一杯敬酒,和喝下第一百杯酒有什麼分別?

  章高蟬默認了這名聲。

然後章高蟬已經不敢再看丁玉展了,本就對丁玉展有愧,而這被強戴上的名聲千百倍地放大了他欺騙丁玉展的罪惡感。

但過了一會後,章高蟬侃侃而談又回來了,既然有人賑災,丁玉展又不是為了名聲去的,那麼誰帶這名聲不一樣嗎?唯一的難度就是要報出賑災的數額。一盞茶的工夫之後,章高蟬成了去年那捐出八成賑災糧的天下第一大俠,而武神大俠又和丁三大俠談笑風生起來,不同的是,章高蟬看丁玉展的眼中多了一份敬重和親熱。

“……剛才長樂幫的小哥把我和慕容二公子和丁三弟平列,這個我並不敢當,他們都是豪門公子,而我的父親……我很小的時候他就過世了,等我從山洞裡回到江湖,我一無所有,現在的一切都是憑我這雙手打下來的!老天不見得公平,但男子漢就要用自己的力量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來!”

章高蟬的祝詞又掀起一片狂熱的叫好聲,那和豪強平起平坐的榮耀以及剛剛突然找上來的好得難以置信的聲望,讓武神心情澎湃起伏,不由得講起了自己的真想法。現在的章高蟬眼裡淚光閃閃,任誰都能想見那是一個拼搏之後見得彩虹的淚花。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被章高蟬感染和激勵,秦盾暗暗的打出手勢,和俞世北一起坐在偏席上的王天逸早就一直在注意手下的信號,看到這個信號,王天逸扭轉臉,看著神采飛揚的武神,附​​和著叫了聲好,用筷子點了點桌子。

“我馬上讓你給老子顯原形!”一個聲音在王天逸心裡惡狠狠的響起,他的眼睛卻朝那丁大俠看去。

看到王天逸筷子的動作,黃山石微微欠身,朝同席的各位豪傑笑道:“老邁了,告退片刻。”說罷起身離席,裝作要解手的樣子而去。

黃老的背影剛閃過屏風,樓梯口的秦盾就大叫一聲:“武!當!貴!客!到!”

“武當的人來了?誰?”這句話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都想武當擺明了最後一個到,此刻根本沒大人物到建康,現在怎地突然有武當貴客來了?會是誰?先頭使節?

所有人都朝樓梯口看去,一時間大廳靜悄悄的,只剩下樓梯上咄咄的細碎腳步傳來。

“武當的人?我怎地沒收到通告信箋?你們有誰知道?”慕容秋水低聲問其它幾人。

“不知道。”唐博丁玉展連上章高蟬都是一頭霧水,委實不知道這個武當貴客是誰。

等那人上得樓梯,所有人更是大吃一驚。

  這貴客竟然是個女子!

一個衣著華貴,卻著婢女打扮樣式的年輕女子,手里高擎著一面花紋繁雜的“武當”金牌,直入大廳,朝正席大步走來。

“這是誰?”慕容、唐、丁都愣了,江湖本是男子的世界,怎地跑出來這樣一​​個女子,還是婢女?手里居然還拿著武當大人物才有的“武當”通行金牌。

而章高蟬一見此人卻面如死灰,整個人無力地跌坐回椅子中,手裡的酒杯“咔嚓”一聲滑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這酒樓本來在長樂幫地盤之內,所有負責整個酒樓保衛和客人甄選的事情都是錦袍隊在負責,現在黃老恰好不在,慕容秋水一擺頭正想叫此處管事的王天逸,沒想到那邊王天逸早一臉急吼吼的模樣衝出去了。

“這位……大姐……請問您是何人?和武當……”王天逸唰地一聲閃到過道正中,很恭敬的攔住了那女子。

“滾開!”那女子麵容還算清麗,卻根本沒正眼看王天逸,開口就是如此不給面子的辱罵,把整個酒樓的男子都驚了,都想道這女子上來就敢對長樂幫的頭目如此凶悍,簡直如訓斥家奴一般。

被人罵滾開,王天逸臉色自然也不好看。那婢女根本不看王天逸,高仰著頭,鼻孔對準了他,就看定了上面正中的章高蟬。任誰都看見這個司禮看了一眼那面金牌,深深呼了口氣,這才越過那女子肩頭大喊自己手下:“秦盾,這是誰?”

秦盾連爬帶滾的過來,一臉苦瓜模樣看了一眼那女子才說道:“這大姐不理我,金牌是武當掌門千峰翠先生的名牌……我怕是家眷,不敢攔啊……”

王天逸一臉無奈的表情,一伸手對那女子強笑道:“這裡都是男子,人多眼雜,有礙您清譽。大姐有話這邊說,我送您去那邊雅房。 ”

卻不料那女子根本就把王天逸當成了風,根本不哩,卻突然戟指指著高高在上的武神大吼起來:“章高蟬,你這個負心郎!”

女子尖銳高昂的聲音如呼嘯的徹骨北風一般在大廳裡徹響。

  靜默。

所有人都好像被凍在了那裡,杯碗因為震驚失手打碎的聲音在這裡好像冰哭裡的冰柱碎裂一般此起彼伏。

“碧環……你誤會了……你先退下……我自會解釋……”章高蟬乾巴巴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一絲恐懼的尾音。

“解釋你個王八蛋啊!”碧環突然跳了起來,她那獨有的尖利嗓音不知超過章高蟬那有氣無力的聲音多少倍,幾乎要把屋頂掀翻了。

“我就是要給夫人討個公道!”碧環的腳剛落地又跳了起來:“章高蟬,你狠啊!夫人剛給你添了個小公子,身體孱弱臥床不起,你卻在建康風流快活,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

一個婢女,直呼崑崙掌門之名,並冠以“王八蛋”三字,還配以潑婦罵街的超高聲浪,杯碗立刻又碎了一地。

三樓的大人物人人呆如木雞,下面卻沸騰了:一個婢女在大庭廣眾之下騎著高頭大馬,穿街過市,用鞭子抽開街道上擁擠的江湖人士,直上大酒樓,掏出武當最高令牌,掌摑過江龍的武林高手,腳踹地頭蛇的長樂幫錦袍隊。下面的人親眼目睹這驚世駭俗的一幕,不知多少人跟著過來,三樓樓梯早擠滿了地位稍低的江湖人士,整個樓梯都吱吱呀呀的要塌了,錦袍隊在門口好像左擋右攔顧不過來,慢慢地越來越多的人在樓梯口擠了上來,蹲在那裡看這好戲。

“碧環,你誤會了,還不退下!”章高蟬急得臉都紅了,但腔調卻忍讓克制。

“兀那婆娘……”有對武神有好感的江湖豪傑開始省悟過來,有人大聲喝斥起來,但他還沒說完,王天逸的聲音就打斷了他。

“啊!我想起來了!您是章掌門夫人的貼身丫環碧環啊!怪不得您有武當的金牌。”王天逸大聲的解釋引起一片驚呼聲——原來果然是武當的!王天逸接著擺開了手做了一個無奈姿勢大聲說道:“章夫人可還好?聽聞章掌門泰山大人高明海高先生也要過來,您們都是一家人,這是您們的家務事,我們不好說什麼,但大庭廣眾之下有失觀瞻,可否移步?您和章掌門私聊?”

“私聊個屁啊!”碧環一把推開王天逸,往章高蟬那裡又走進了幾步,手裡的馬鞭倒指著章高蟬大叫道:“我在建康幾天了?我根本找不到你!你怕什麼?躲著不敢見我?你做了什麼虧心事了?說啊!”


章高蟬用手摀住了臉,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根本沒回話。倒是王天逸貼在碧環旁邊,大聲的替武神辯護:“武神是江湖人人敬佩頂天立地的大丈夫男子漢,哪裡有什麼虧心事?您還是跟我來。”

“這是男人的事情,你不懂,別說了,趕快給我走!”章高蟬一拍桌子,猛地站起來指著自己的丫鬟叫道。

章高蟬臉色青裡泛紅,手在不停的哆嗦,要是換了一個他的敵人在他面前肯定被嚇得魂不附體了:武神暴怒啊,但這個婢女卻無一絲畏懼,反而拋出一絲冷笑: “哦?男人的事啊。現在你在這里風光了,值得人敬佩了,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了!你忘了你當初怎麼給我家小姐的承諾的?你說你一生一世只愛她一人,除了她連小妾也不娶!你說其它女子在我家面前都是土雞瓦狗一般,可是現在呢!小姐剛剛給你們章家添了一個小少爺,你就跑出來尋花問柳?還公然要金屋藏嬌?章高蟬啊章高蟬,我問你還有良心嗎?你們當年崑崙就是一幫馬上要散夥的走投無路的烏合之眾,沒有地盤,沒有生意,幾十個大老爺們所有身家加起來都買不起我家小姐身上最便宜的一朵珠花!誰給了你們崑崙地盤?誰給了你們崑崙生意?誰養活了你們崑崙?大處說是我家武當,小處說是我家小姐!當年來我家小姐門裡提親的人踏平了門坎,這裡的丁三少爺,唐六公子,還有慕容大少爺,都提過親!哪一個不如你這個一無所有的山洞裡爬出來的孤兒?我家小姐心好,說你善良、老實、值得託付終身,整整一周天天哭泣,米水不進,這才感動了老爺,同意了你們崑崙的提親,你還記得嗎?我家小姐天性溫柔,我怕她被小的欺負,我去問你,你卻給小姐發誓說此生此世只和她一人相濡以沫,可現在你在幹什麼?!你摸摸良心,你這不叫忘恩負義叫什麼?!”

一番話,說得章高蟬臉色由紅變青,又由青變白,又由白變紅,最後一片死灰,指著碧環,眼珠子都好像要突出來,嘴裡:“你你你你你……”,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不像話!來人……”慕容秋水猛地一扣桌子,這碧環擺明了要來拆自家翠袖的台。

沒想到他還沒說下面,那碧環猛地一轉身,指著牆角里那個身影大叫起來:“那就是翠袖賤人吧?”

說時遲那時快,手裡的鞭子沒頭沒腦地越過主席朝翠袖砸了過去。

“反了你個奴婢了!”慕容世家建康總管齊元豪一時怒吼,跳出桌子來,直朝碧環衝去。

“慢著!”王天逸唰地身體一扭,擋在了碧環和齊元豪之間:“齊總管,此世牽扯武當崑崙,莫要亂來!”

“不要礙事,滾開!”齊元豪身體不停,虎手朝碧環肩頭疾抓。

“別動女人啊。”王天逸咬牙冷笑,“喀”地一聲格開對方虎抓。

“你!”齊元豪眉頭一皺,身形不變衝勢,提膝就撞王天逸肋部要害。

  “咔咔”兩聲響成一線。王天逸冷笑著飛膝對飛膝,鐵拳對鐵拳。

兩人毫無花俏的硬碰硬,卻都快得如閃電一般,王天逸自己身體不退半步,齊元豪卻不得不退了兩步。

畢竟齊元豪比王天逸級別高得多,脫身第一線廝殺的時間也長得多,於是儘管論江湖上誰更有力量,毫無疑問是齊元豪,但論單打獨鬥,一個被群星拱月的總管怎麼可能是剛從暗組出來沒一年的錦袍司禮的對手。

“王天逸,你們長樂幫在幹什麼?!”齊元豪揮手阻止手下一擁而上的意圖,因為這是在長樂幫的地盤,那邊想一擁而上的虎狼比這邊多了不知多少倍。

不過王天逸身後的碧環那張利口可沒停著,現在說的話更離譜更可怕了:“你以為你是靠自己雙手打下今天這一切的嗎?我告訴你,江湖里那麼多高手你殺得完嗎?你不會累嗎?沒有武當,你武藝再好也被輾成齏粉了,什麼銀兩什麼地盤全是我們老爺給你的,你不過是我們武當的入贅女婿!如皇帝徵兵,你要第一個前去!”

  入贅!

 這可是男人的奇恥大辱。入贅的女婿其實可以看作和家裡的男僕沒有區別,有時候皇上和外族打仗,兵員不夠也會指名要囚犯和入贅者第一個入伍。

  武神是入贅女婿?

所有人同時眼唰唰地看向臉紅得要滴出血來的章高蟬,他正把拳頭捏到啪啪響的地步。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只是這是人家家務事,我不好亂插手。二來我也不想身為一個武林高手對一個女人下手!”王天逸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卻看武神,生怕這傢夥下來打碧環,要是那樣的話,什麼人也沒有用。

但幸好的是,章高蟬果然不敢動這個刁蠻丫環。

“你剛才居然和我動手,你想怎麼樣?以下犯上,你們長樂幫眼裡還有江湖規矩嗎?”齊元豪怒吼起來。

“齊總管,對不住,我一個小小的司禮,大不了聽任幫裡處置吧!”王天逸無所謂的一笑。

“你!”齊元豪大怒,卻無可奈何。

慕容秋水​​扭頭看了看空蕩蕩的椅子,那裡剛剛還坐著現場最高級別的長樂幫指揮,但現在場裡最高的人卻是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司禮王天逸在頂著,剛才齊元豪以總管之尊驟然下場對低級別的王天逸動手,怕是已經吃虧了,王天逸功夫極硬,論匹夫之怒,怕是不會吃任何虧,但要說國君之怒的級別,對方又大可以把什麼罪過都推在王天逸頭上,自己慕容這邊真是收益甚小而風險甚大。

“走。”慕容秋水冷著臉,起身便走。

場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丁玉展不在乎什麼男女之防,也不怕武當,和崑崙又有交情,就跳下去連拖帶拽的把還要繼續施威的碧環拖走了,章高蟬面如死灰的低著頭也離場了。

等黃山石出恭回來的時候,一盞茶的工夫,這場風雲際會的接風洗塵宴會早已變成一齣轟傳武林的大鬧劇來收場了。

看著滿臉興奮的那群事不關己的武林人士,王天逸站在大廳中間,強壓著笑的衝動,清了清嗓子,大喊一聲:“錦袍隊清場!”

黃山石親自過來,笑瞇瞇的拍著王天逸的肩膀,小聲笑道:“幹得真過癮啊。”

原來長樂幫的大人物們本來就對崑崙有很深的敵意,恨不得一夜之間就把崑崙殺得灰飛煙滅以報壽州之仇。但礙於崑崙戰力不可小覷,加上武林談判,各方勢力傾向不定,不是能動刀的時機,而慕容秋水通過絕色美女拉攏崑崙的武神更讓霍長風一眾人寢食難安,於是熟悉章高蟬家裡人的王天逸獻上一計。

他找到章高蟬的寵臣,自己的弟弟祺安遊說,給他擺明利害關係:章高蟬能夠走到叱吒風雲這一步,根本不是因為他自己武力強大到這一步,和他夫人是武當二號人物高明海的千金有很大關係。崑崙和武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祺安之所以得寵,是因為章夫人很喜歡他,他等於是崑崙內武當派系的人。如果章高蟬沈迷慕容世家的翠袖太深,導致章夫人失寵的話,祺安肯定跟著失去寵愛。

“你想啊,弟弟,你武藝不高,而且說實話,你不是崑崙的老人,你只是後來才進去崑崙派,你得罪不少崑崙裡那群老人,如果你們掌門不愛你了,我怕你會有危險。”王天逸這樣對祺安說,心裡沒有不安,因為他說的全是實話。

果然祺安恍然大悟,王天逸就給他出招,讓他去當回報崑崙壽州總部的信使,王天逸又找了個武當派在建康定居的高手,讓他用給武當師傅寫信的口吻,狠狠的揭了章高蟬在建康被翠袖迷得顛三倒四的醜事。果然,章夫人性格溫婉,只是垂淚,但脾氣火爆又愛主心切的丫環碧環一見信差點沒被氣死,不理病床上小姐阻攔,殺氣騰騰地就奔建康而來。

王天逸又讓祺安做好人,預先通報掌門,說:不好了,那個人見人怕的瘋丫環來建康了。

章高蟬果然嚇得不敢見碧環,畢竟崑崙靠武當維持生計,見了碧環那樣的,和章夫人名為主僕其實從小在一起長大,以姐妹相處,如此後台,章高蟬本來就有愧于高柳若章夫人,此時能不害怕嗎?怎麼敢見。

祺安此刻自告奮勇安頓碧環,說她過了兩天氣消了再好好勸勸,熟不料碧環由祺安安頓在長樂幫控制的旅館,王天逸可找了不少各式各樣的人在碧環耳朵裡無意似的說章高蟬的醜事,碧環火爆脾氣又見不著章高蟬,差點被氣炸了肺。

這不,果然一切按照計劃,在江湖眾人面前,長樂幫這隻黑手精心策劃的“瘋狂丫環大戰武神”,生生的讓武神在建康把一切臉面都丟個精光光,還背上了入贅女婿忘恩負義好色之徒的惡名。

市井之徒本就多事,恨不得無中生有,“寡婦門前是非多”就是寫照。現在來了無數人親眼目睹親眼聽到的,武林人雖然都自稱好漢,但舌頭不比不是好漢的短,有了這等口頭好嚼的,一個個恨不得長八條舌頭到處去說。

看到這傢夥如此丟人現眼,什麼威名都被砸了個精光,而且這麼一鬧,武當不會不知道,他們知道了自己的第一號刀居然和慕容秋水的美女有染,不氣死也要嚇死,自然要找入贅女婿章高蟬算帳,這樣一來,就算章高蟬有八個膽子,眾目睽睽之下也不能再和慕容秋水有牽連了,慕容秋水想用釜底抽薪拉攏崑崙架空武當的計策自然無用!

  而長樂幫人幾乎都要樂死了。

錦袍隊第一次出手就搞爛了章高蟬幾年建立起來的名聲和慕容秋水的計劃。

所用的不過是個罵街的“潑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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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肯定是長樂幫搞的鬼!看那個王天逸的作為,都是精心策劃好了的!”齊元豪出了酒樓後門,滿臉都是怒氣:“居然從人家的家務事設局,太卑鄙了!”

走在前面的慕容秋水陡地停下身體,他轉過身來問道:“卑鄙是卑鄙,但有效。你想到過沒有?”

“啊?”看著慕容秋水那深色的眼睛,齊元豪突然結巴起來:“我……屬下……屬下……”

“沒想到是吧?情報這次輸給長樂幫了,沒有研究透章高蟬身邊家眷。”慕容秋水一聲嘆氣,他擡起頭看著這座酒樓,慢慢的說道:“這座樓不知要用多少瓦多少梁才建得起來,難免有幾片瓦是殘缺的,幾根梁是有些傾斜的,但並不影響這座樓矗立在這裡。但如果所有瓦在窯裡就燒壞了,所有梁心就不直,這座樓建起來就要塌了。”

“屬下知錯。”齊元豪滿頭大汗的俯身低頭​​:“我馬上調集所有下屬會議。”

“嗯,你去吧。”慕容秋水微笑了一下,自顧自上了馬車,他並不關心屬下要商議什麼,他要的是“用心”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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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版主 | 2014-4-10 08:29:00

卷八 建康縱橫 第二十四節 寒門英才

灰頭土臉而去,貴客也識趣的走了,其他賴著不想走很快被請離了酒樓,從窗外看出去,下面街道上到處都是笑逐顏開交頭接耳的江湖人士,好像在過一個盛大的節日。

親眼看著江湖上的仇人在自己面前吃了一堆狗屎,第三層上的長樂幫大人物也是人人紅光滿面,笑得合不攏嘴,黃山石黃老看來格外高興,又叫人上了一桌酒菜,和有功之臣把酒言歡,算是開了個小小的慶功宴。

俞世北不清楚錦袍隊下的功夫,當即問道:“天逸,你怎地知道昆侖有如此悍婦?而且章高蟬那廝居然畏懼那潑婢?”

王天逸笑道:“俞大哥,這你有所不知。我幾年前就認識那碧環的丫鬟了,當年這女子就仗著自己是武當的人,在外邊跋扈非常,無端端的挑起了一場和徐云城秦劍門的事端……”

說到這,王天逸打了個頓,看起來有些傷心的樣子:“然后……然后……唉,那時候我就想這武當的人怎能如此飛揚跋扈,雖說她是個女子也不應該這樣啊。最近我和故人家的朋友相遇,就是章高蟬的貼身小廝,了解到此女隨著高小姐嫁到昆侖后,脾性愈加惡劣,竟然成了昆侖一霸,無人不怕……”

“什麽?一個婢女是昆侖一霸?昆侖的單兵戰力可是很駭人的,惹惱了哪個火爆貨,豈不是一巴掌就打死她了嗎?”俞世北吃了一驚,實在想不到一個婢女竟然能成為武神統率下的昆侖人人害怕的角色。

王天逸笑著揮了揮手,道:“打狗看主人呢,她是高小姐….章夫人的貼身丫鬟。從小一起長大地姐妹,誰敢對她不敬?況且她是在內廳稱王稱霸,大事她也不懂啊。另外,說到底,不是武神怕婢女,是昆侖怕武當。”

“好個昆侖怕武當!來來來。陪老夫喝一杯。慶祝章高蟬吹的那些牛皮今天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戳破了,一個入贅女婿天天吹我命由我不由天,不就是白眼狼一頭嘛!真替老高不值,好端端的姑娘嫁了這麽一個玩意兒!哈哈。”黃山石大笑起來,伸手端酒。

王天逸、俞世北趕忙端酒陪上,一眾人喝完,都是高興非常,錦袍隊的新丁也興高采烈的上來倒酒。

看著四周精神抖擻侍立的錦袍隊。黃老笑道:“今天地事情我一定好好給幫主說說,我沒看錯你啊,還得好好干,下面的事情需要更用心啊。嗯,你手下訓練的也不錯,暗組的那些好東西你可要給我完完全全的拿過來,這可是我給老大拍了胸脯保證的。”

“黃老放心。屬下…….”王天逸趕緊起來表示一下決心,一時間酒桌上杯盞交錯,上下之間其樂融融。

不過黃老雖然年紀大了,武功都還回去了,但眼神卻還是犀利。一擡眼看見了站在那邊肅身而立的劉定強,笑容不見了,哼了一聲,扭頭對王天逸道:“不過你可要好好管管手下在大眾之前的言行,錦袍隊不是暗組,尋常不見人,江湖之上人前言行極其重要,可不是只是戰力好就可以地……”

王天逸的臉瞬間就變灰了。他順著黃老的目光,頭像折刀一般猛地轉了過去,一眼就看見了劉定強,心中大叫不妙。

果然黃老看到王天逸找到了自己那番話的源頭,就敞開了說了:“今天他在人前說的那叫什麽話?!什麽最敬慕容秋水丁玉展章高蟬,這不是放狗屁嗎?他自己是什麽幫派的?他心里還有長樂幫嗎?吃著我們的卻向外人?這不是混賬嗎?”

王天逸流著冷汗,揣度著黃老地心情,盤算著這個怎麽給黃老個解釋:是承認自己御下不嚴還是直接就劉定強說劉定強,來個硬解釋。

喘息一定,王天逸也拿定了主意。他看著黃老的表情,強笑道:“黃老,我們御下很嚴,平常接待貴客都是要讓客人滿意,這是我的要求。但是今天沒想到慕容秋水他們會叫錦袍隊小的上去問話,劉定強這家夥武藝很好,但有點練武練傻了,大約是想拍拍他們的馬屁,卻拍地很爛,他沒想到這是在江湖外人之前,忽視了長樂幫的大體。少林的怎麽都出這種人啊?當然也和我教導欠缺,考慮不周有關,萬望黃老贖罪,回去之后我就嚴加訓斥,下次指定不會再發生類似之事。”

旁邊的俞世北看了看王天逸又看了看黃山石,也笑了起來:“黃老,這小哥是剛入長樂幫,行走江湖不久,說話欠考量吧。人倒是還實誠的,另外也是少林俗家第一嘛,可能專心武學,與人情世故上閱歷不深,出點小錯也是難免啊。\\來喲www.laiyo.com更新最快最好用的小說搜索網站\\年輕人都膽氣足,不知天高地厚的嘛,敢說,呵呵。”

“實誠是實誠,膽氣足是膽氣足,胳膊往外拐是胳膊往外拐!把他叫過來我問問。”黃山石冷笑一聲。

那邊廂王天逸陰著臉大叫一聲:“劉定強!給我過來!”

一看王天逸臉色不好,所有人都打了個冷戰,劉定強站在那邊突然被點名,有些驚恐的張了張嘴,睜著兩只眼睛怯怯的朝黃山石那桌走去。

看著劉定強過來,俞世北臉上也是陰晴不定,心里想保劉定強,但對方是王天逸地手下,眼下又是有點犯黃老忌諱了,當著自己的面說崇敬別人的公子,誰家老大不忌諱?這點讓俞世北很猶豫,要不要幫他,這個自己一直想收羅來的年輕高手。

想來想去,看了這個的臉色又看那個的眼神,俞世北還是把頭低下去喝酒了。

那邊的王天逸何嘗不知道俞世北想挖劉定強這個好手,心里也想俞世北來個拔刀相助,打打圓場,自己這邊就可以不費力的脫身了,順路還保住了劉定強這個在幫里可以說根基全無的傻蛋。所以眼睛余光也沒離開過旁邊的俞世北,但最后卻看到俞世北低頭轉眼,王天逸心嘆一聲:求人不如求己,看來這次手下惹得禍還是得自己來擦干凈了。

劉定強剛怯怯地來到桌邊,王天逸不待黃山石開口,“唰”的一聲站起來。面對面和劉定強相立,面上表情幾乎

人的樣子,大吼道:“混蛋!你知道今天你丟盡了錦嗎?”



像齊射的神機連弩,王天逸嘴里的聲浪撞到劉定強臉上,刮走一切遊移,只剩下未知地恐懼。

“你當然不知道,你要知道你也不會當著黃山石的面說那種屁話。”王天逸心里暗叫,但嘴上卻借著罵把劉定強遭難的理由說給他聽:“你這個該死憨貨!當著那麽多人的面。說崇敬外人,你該死不該死!我叫你們給客人說好聽的,不是讓你們給長樂幫丟臉!”

劉定強如被雷轟,這才知道是在主席前的那番實心話出了毛病,讓上司震怒了,王天逸那震怒的臉在眼前越來越大,好像幾乎塞滿了天空。他滿頭流汗,還張口結舌的要解釋:“我….司禮…我先前說丁三….后來慕容……”

“去你媽地慕容!”王天逸一耳光抽得劉定強滿眼金星,接著黑暗中只感到膝彎猛地痛到發涼,然后就是好像一根冰涼的鐵棍一起抽在兩只膝蓋上,最后你冷冰冰的地板針扎似的蹂躪著自己腦門。

幾乎眨眼間。王天逸一個摑加轉身踹,把劉定強打得跪在了桌前,被五體投地的摁在了地上。

頭上的發髻正對著高高在上橫眉冷對的黃山石黃幫主地腳趾。

王天逸並不想放棄劉定強不管,俞世北說的不錯,誰引薦的誰帶出來的高手就是誰麾下的,誰麾下戰力強誰在幫派里地位就高,一身卓絕地功夫的人怎麽說也不是廢物。

“不懂說話就不要說!趕快給黃老謝罪!”王天逸大吼之后,一手摁著劉定強脖子。就像摁著一頭老虎那樣斜著身子擡起頭一副笑臉對黃老道:“黃老,這家夥給您賠罪了,都是我在小節上考慮不周,屬下該死!從此之后,我就不準他們隨便和外面大人物交談!”

說完王天逸就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黃山石看,萬一還不消氣那只好自己也跟著跪下了,不過這招他還不想用,這用在這情景下有點反應過度了,那反而是有點脅迫黃老的意味了。

萬幸是黃老沒有嚴加追究這問題,王天逸對部下雷厲風行的突然打擊有點出乎他意料。但讓他還是很滿意的。

黃山石笑了笑,終于笑了,王天逸松了口氣。

“讓他起來,我給他說說。”黃山石說道。

看著鼻子流血、額頭全是土還在渾身發抖的劉定強,黃山石大聲訓斥道:“小毛頭,你要記住,穿著長樂幫的衣服你就是長樂幫地人,別人看你就是看長樂幫,別人聽你就是聽長樂幫,別順便放屁給幫派丟人!”

劉定強還沒動靜,旁邊的王天逸趕緊躬身稱是,彷佛黃老說的是他一樣。

看黃老開始倚老賣老教育后輩了,緊張的氣氛沒有了,俞世北也在旁邊說道:“現在江湖小兒不如我們那時候,什麽都敢說,其實這小子說的也沒什麽,江湖小兒都視慕容秋水他們三個為楷模,常常不知天高地厚的效仿,以劉定強的年紀和資歷發發少年狂,我想也沒什麽太大的影響。”

“切!他們三個當狗屁楷模!”黃山石一聲嗤笑后,正色說道:“看看他們三個,不就是江湖年輕人中最有權力的、最有武力的和最有聲望地嗎?一言以蔽之,權、刀、名!誰不愛權名?誰不想睡個覺起來就有好刀去等權錢到自己懷里來?誰不想有權有錢后錦上添花再搞來美名?大家都愛的事情不過是樹上的果子,你不種樹不澆水不施肥,能有果子吃嗎?果子要麽是種出來的,要麽是老爹給你留下來的,看看你,小子,你爹不是江湖大人物,沒有天降下的富貴,這個你也別想了,下輩子投胎再考慮不遲。你有什麽要崇敬那些盤中餐的?啊?你倒是應該崇拜汗滴禾下土!這樣簡單的鳥事都搞不清楚,還敢在江湖上現眼?”

“黃老真是高見啊!聽您老一席話,屬下勝讀十年書啊!”王天逸慌不叠的拍手叫好。一面撲上去為黃老地這番話敬酒,一面拿腳不停后踹劉定強,讓他趕緊在黃老面前消失。

“太高明了,黃老,屬下也敬您一杯。”俞世北也趕緊附和。

黃山石幾杯酒下肚,愈發高興。甚至替王天逸關心起錦袍隊的事情來:“天逸,那十幾個給你的小毛頭是不是也像那個小子一樣,搞不清事情啊?”

“哪里有啊。”王天逸誠懇的笑了:“都很聽話,不聽話也很快就聽話了。至于劉定強那個小子平日里做事也很可以,上次打花了唐江豪呢,讓那個家夥來刺探情報!就是平時可能練武多了,平常事務腦袋還沒開竅。”

“他武藝很好嗎?”黃山石問道。

“武藝是很好,少林去年弟子中的第一。所以難免心高了,眼里看的都是什麽慕容秋水丁玉展這類地人物,這個人還是不錯的。”俞世北解釋了一下,黃山石恍然大悟的一聲:“原來他就是那個少林第一啊,百聞不如一見啊,他家里是做什麽的?”

“他父親是開武館授徒的,所以武學方面他資質挺好。”俞世北募得的劉定強。自然對他情況很熟悉。

“家里很窮還是富人?”黃山石接著問道。

“大富談不上,不過家境很殷實。”俞世北有點疑惑的看了眼黃山石,心想怎麽問起他的家里來了,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要去滅門吧?

“你家里如何?我是說入長樂幫之前。”黃山石扭頭卻問王天逸。

王天逸也是愣了一會,笑道:“我家里自然談不上殷實。日子緊巴巴地,最后還不是差點家破人亡了,多虧幫里大恩啊。”

“你當時覺的江湖上誰可做你楷模?我說你在學藝的時候。”黃山石接著問王天逸。

王天逸求助似的看了一眼俞世北,發現他也是一頭霧水的模樣,也不知道黃山石葫蘆里賣的什麽藥,就如實回答了:“我當時哪里能崇敬誰?我家里既不富裕,幫派也是小小的青城,我還是戌組地。當時想的就是出山做什麽糊口為好,比如廚師啊

啊,護院啊,什麽的。至于什麽慕容丁家之類的,人間,我根本不考慮。”

“哈哈。”黃山石大笑起來,說道:“看來果然寒門出英才啊。”

“此話怎講?”俞世北和王天逸一起問道。

“為什麽寒門出英才?你們知道我第一次動手是幾歲嗎?十歲!!!”黃山石的笑容消失了,他地瞳孔縮成了兩個點,這一瞬間滿臉的皺紋都彷佛充斥了時光的風雨。他慢慢的開口了,聲音竟然還有點嘶啞:

“我小時候家貧如洗,父親早死,就剩老娘病臥在床,為了我們娘倆能活下去,我七歲就出去做乞丐乞食!

十歲那年的除夕特別特別冷,咳咳,我到現在都清楚無比記著那天,那天天不亮就被凍醒了,也許是餓醒的,聽見我老娘咳得特別厲害,還吐血了,我買不起藥,心想只能給老娘搞點活藥來了。什麽是活藥知道嗎?就是吃的東西!什麽都行!

我拿著破碗就出門要飯去了,那時候地上一地雪,屋檐上掛著一串串的大冰淩子,連行人都特別少,我敲了十幾家地門,沒一家開的!我只好去商旅行人最多的那條店鋪街上去碰碰運氣。

可是那天是該死的除夕,商鋪根本不開門,街上連個鬼影都沒有,只有經常碰到的那個老乞丐在屋檐下縮著。

我已經餓得走不動了,人餓的狠了就滿眼金星,頭疼,肚子抽痛,我就挨著那老東西坐下,等著有個人經過給點吃的,什麽都行啊。

可是一無所獲。

直到一對父子走過來,那小孩也不過七八歲大,被他父親牽著一蹦一跳的走著,手里拿著一個大燒餅!

看見那東西,我的五臟六腑都在燒啊,你們沒有經過那種時候,是根本不能想像那種滋味的。

我馬上就撲上去了,繞著那父子轉,想讓他們給我一口燒餅。

那個兒子不是什麽好東西。我一拽他爹地衣角,他爹一手就把我扒拉開了,給了我幾個銅錢,可是我餓啊,我就給他要他兒子手里的燒餅,可是沒想到那個小兔崽子根本不給我燒餅。

我一急。一口痰吐在他手里地燒餅上,結果他嚎啕大哭,他父親一腳把我踹倒了,抱著兒子就走了,那個燒餅,那個被我吐了痰的燒餅卻被他父親扔給了那個老乞丐!

媽的,為什麽不給我?那是我的啊!

老乞丐這該死的一把就撿起了燒餅,揣在了懷里!

我恨啊!

上去就給他要。老乞丐不給啊,我又打不過他,我被他推在了地上,眼睜睜的看著他背轉了身對著�,就要掏出來吃我地燒餅!

這是我和老娘活命的燒餅啊!

老子當時牙一咬,手這麽一砸,“咔嚓”一聲碗就碎了。我撿了個大碗茬子,沖上去,就這樣左手拉著老乞丐的頭發,右手握著碗茬子狠狠的照他脖子上這麽一劃!

真他媽的過癮,讓你搶我活命的東西!你他媽的去死!

然后我從他懷里掏出那個燒餅。揣進自己的懷里跑回了家,你們不知道,那個時候有多幸福,外邊凍得要死,只有那個燒餅在心窩那里帖著熱得發燙!舒服地要命!

后來我開始販運私鹽又學了武藝,我越來越順,因為我做事厲害!什麽都可以做,什麽都要做好!因為別人還有退路。而我做不好就死,不是餓死就是被砍死!

所以我才說寒門出英才。

春江水暖鴨先知,窮人就是那江里的鴨子,水暖水冷第一個知道,必須要適應,不適應你就要馬上死嘛!而反觀一些有錢人富人,他們談什麽道義談什麽俠義,比如那個丁玉展,他為什麽談這些和吃飯無關的東西?因為他富嘛,他有資本嘛。江水冷了,鴨子不搶別的鴨子的皮毛就要被凍死,而他則穿著狐皮大衣談什麽有悖人理道義,你媽的!三天不吃飯你試試啊!

我們招人也是這樣,沒有本錢的下屬靠什麽在江湖上混?不就是靠個拼命加忠心嘛!而從小衣食無憂沒有見識過江湖風雨犀利地學徒則往往談東談西就是談不到點子上,做點事情就推三阻四,說良心有違啊,說天理不容啊,說太過奸詐啊!都是放屁!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東西,究竟要干什麽,江湖上所有的事情不都是一個目的嗎,活下去!要不你吃別人,要不別人吃你!”

說到這里,黃老舒緩了緊繃了臉皮,他笑了起來:“看看天逸就知道了,你說你要不是一入江湖就知道自己除了手里的劍什麽也沒有,你能不拼命戰斗嗎?能不習慣服從嗎?不拼命戰斗,濟南的小段能看見你嗎?再說了,不走投無路,你會進暗組?但是如果不是你走投無路,你能在暗組這麽快脫穎而出?當然,現在錦袍隊不是暗組,收攏亡命之徒和罪不可赦之徒畢竟在江湖上聲譽不好,我們希望可以建立和別地門派一樣清白的戰力,但戰斗力卻還希望保持精銳無比,這就要看你和俞世北兩位了。”

黃老說完了,王天逸和俞世北不管同意不同意黃老的經驗之談,卻來不及拍馬,趕緊對黃老起身稱是。

回到錦袍隊總部,王天逸馬上把劉定強叫了過來,他不管劉定強表情如何也不理他內心如何失落憤怒,他直接說道:“你現在調到器械組協助,器械組最近很忙,都是暗組老手在里面,你在里面也能學到很多東西。不要再在外面露面了,暫時躲著黃老點,等他忘了這事再說。以后別犯渾了。下去。”

看著劉定強有點踉蹌的背影,王天逸嘆了口氣,他並不在意一個高手是寒門還是豪門出身,他覺的還是易老說的對:“最大的美德是忠誠”,這點和道德有關系,但和貧富好像沒什麽關系,但上司既然說出了寒門出英才的偏論,他能怎麽辦?總不能玩命挺著劉定強讓他抽黃老耳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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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版主 | 2014-4-10 08:29:15

卷八 建康縱橫 第二十五節 貧賤不移

“老簡,什麽事?”王天逸仰在椅背上問道。

“老爺,這幾天看您拾掇牡丹來著,我給您找了個最好的花匠問了問。”

“怎麽個好法?”王天逸問道。

“以前在建康的王府里做過十年的花匠。”簡管家笑了起來。

“他說我這些花怎麽買來就要死呢?”王天逸神情一振,直起來腰說道。

簡管家說道:“我領他看了看您的花,他說一是品種老,二是沒有遮陽的地方,牡丹還是有大樹略微遮蔭好點,三是土質不夠好,需要……”

王天逸很認真的聽完,連說“原來如此。”

“老爺,您可要雇他?”

“不雇!”王天逸斬釘截鐵的說道:“我要自己折騰,我養花不是為了賞花的,得了解花的品性才行,不然在行家面前還是一個白丁!”

簡管家張大了嘴,好久才蹦出一句話來:“老爺養個花都這麽用心啊。”

王天逸“哼”一聲也微笑了起來,心里卻道:“上有所好,下必其焉。我這可是半點馬虎不得的大任務。”

正說著,蘇曉急急的來了。

劈頭第一句話就是:“有點麻煩,你小子想辦法!”

原來大家不歡而散之后,丁玉展卻沒管章高蟬臉色一副走火入魔要瘋掉的模樣,也不管章高蟬此時的心情,死乞白賴的硬生生上了章高蟬地馬車。

到得下午,坐鎮長樂幫的蘇曉收到消息。說章高蟬居然和擔心被武當昆侖吞並的幾個小門派簽訂了協議。

說什麽因為江湖大義保證昆侖不侵犯他們的門派。

王天逸聞聽丁玉展拿下章高蟬也是大吃一驚,不過轉而說道:“這對我們有利或者無關吧?章高蟬自戴緊箍咒,那是自願。”

“協議對我們無關!”蘇曉拉了拉大肚子上的衣褶:“協議跟丁玉展也無關!但是我們不想章高蟬和丁玉展牽扯上什麽關系,丁玉展在小門派和江湖草莽中的號召力很驚人,在江湖上地俠名也是如日中天,我們剛背后想搞臭章高蟬的名聲。最好落井下石,不能讓他翻身,別讓人家說章高蟬雖然對原配怎麽怎麽樣,但還是有俠義的,你想想他配嗎?昆侖都該死。”

“丁玉展這家夥太蠢,被人賣了還幫別人數銀子,我自己都看不慣!”王天逸恨恨的一咬牙。

“怎麽?騙了大俠你心疼啊?”蘇曉哈哈大笑起來,轉而臉一陰。問道:“你有辦法?”

“當然。蘇大哥,這事包我身上,現在丁三在哪里,我馬上就去。”

說罷,王天逸呼嘯一聲,聚起一撥隨從,上馬就往唐門下榻的住處而去。路上更是行的如一股旋風。

很快,高大的門樓就在眼前,王天逸心里的怒氣也被思慮所取代,畢竟在江湖里做久了危險地行動,深知冷靜周密不誤事的道理。他有些自失的放慢了馬速,暗想:“我這是怎麽了?丁玉展被昆侖騙,我這麽生氣干什麽?”

行到大廳,丁玉展正盤腿坐在席上,敞著懷和對面的唐博起勁大談什麽,王天逸離他有十幾丈遠的時候都能想像到他的口水會噴多遠。

“哎,天逸來了。”唐博一見王天逸進來,立刻站起微笑著輕輕一拱。半分江湖禮節也不差,丁玉展則根本無視什麽禮節不禮節,他拿很多人都不當外人,王天逸就是其中一個。

“過來過來,天逸,聽我給你說說我在黑風寨的好事,正說到關鍵時候,你真是好命,來地正是時候。”丁玉展箕坐大呼王天逸道。

“玉展,”王天逸對唐博一躬。然后扭頭直呼丁玉展大名,當著唐博的面還有點不好意思,他摸了摸鼻子揮走了那點尷尬,繼續說道:“我這次專門來找你,有點事情想和你說一下,你能否過來一下?”

“什麽事啊!”丁玉展口里吐出個問句,但語氣卻是不折不扣的感嘆句,意思很清楚,他不去。

唐博那邊卻識趣的笑道:“我現在出去方便下。”就要走,給王天逸留出時機。

“別走,我還沒說完!”但丁玉展一把拉住了唐博,對王天逸叫道:“我說你這家夥,加入幫派后越來越沒男子氣概了,有什麽不好當面說的?還不成你要造反當皇帝嗎?我這個人沒私事,你就當面說吧!”

看王天逸有苦說不出地模樣,唐博大笑道:“丁三這個破落戶就這麽個滾刀肉,江湖上的老手遇到他也是個吃癟的下場!因為他根本不和你講禮。天逸你看看,要不你現在說,要不你改天堵他一個人?”

王天逸盤算一下,暗想反正今天是來揭昆侖老底的,多個唐博聽見也不怕,就嘆口氣,原來想裝作很氣不過的樣子,不過牽扯到丁三,后來那氣不過居然變成真心實意了,王天逸說道:“我就是氣不過!今天中午,我看你那麽說昆侖如何仗義救濟饑民,你知道不知道江湖傳言昆侖自己就在去年那饑荒中發了死人財!他們的糧食從哪里來的?他們究竟放賑了多少?你知道嗎?你就算是大俠,也不能被人賣還幫…….也不能…….唉!氣死我了!”

王天逸怒氣沖沖猛地跺了下腳作為揭底的結束,那邊唐博卻驚叫起來:“哈,我記得還沒見過天逸你生氣地模樣!”接著扭頭罵道:“丁玉展,你看我說的沒錯吧?你蠢的連你兄弟都看不過去了。手機登陸dzt.cc隨時隨地看最新小說哈哈。”

但丁玉展讓王天逸吃驚了,他並沒有像王天逸設想的那樣先是震驚后又憤懣,而是對天吐了口氣,慢條斯理的端起茶杯喝起茶來,看表情。哪里是個被人騙賣的大俠,倒像是個享受蔭涼地鄉下老頭。

王天逸等了好一會也不見丁玉展臉上變化,和唐博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再也忍不住了,王天逸站起來指著丁玉展就像劉定強或者左飛那樣的熱血俠少般大叫道:“

“賑災全是你的功勞,你不能……”

“別說啦。”丁玉展一擺手。瞇著眼說道:“要是昆侖沒干這事,今天章大哥怎麽會同劉掌門幾個簽約呢?”

一句話,把伸指大吼的王天逸堪堪凍在那里,一根毫毛也動不了,只剩下眼珠子往外突:“你….原來知道這事?”

“我怎麽會不知道?”丁玉展嘆了口氣,反問道:“我是瞎子嗎?我是聾子嗎?我和你一樣能打人臉能踹人肚子,江湖里到處都是我記得名字或者

名字地好朋友,他們比我自己都關心我。我不愛聽息,但他媽的這些消息就是往耳朵里鉆,我捂都捂不住。”

王天逸慢慢收回彷佛木柴般僵硬地手指,倒抽一口涼氣道:“那你今天在大庭廣眾下給武神戴自己的帽子,你是在給他下套?”

“什麽下套?不要說的這麽難聽好不好啊。”丁玉展眼睛一睜,不過馬上又瞇了回去,臉上換上了一副吃霸王餐被人抽后的表情:“唉。不過今天章大哥說的比你還難聽,他正在火頭上,說我要挾他,我真傷心啊……”

“你他媽的不就是要挾他嗎?!”唐博看起來像想給丁三臉上一拳,接著說道:“你也真是不怕死。那可是章高蟬啊,今天中午剛吃了那麽大的一盆洗腳水,估計不氣死也要羞死,你還趁機要挾人家?你不怕他一拳把你腦袋打爛啊?丁玉展,你真是越來越出息了。”

“這不還在嗎?”丁玉展摸著自己的臉,很得意地笑了起來,這一刻,王天逸突然也想一腳踹在這個臉上。



“章大哥確實很…怎麽說呢。都快瘋了,當著我的面�都打了三個窟窿,嘿嘿。”丁玉展臉上一副賊態兮兮的笑,回憶當時道:“估計男子漢大丈夫都丟不起這個臉吧。這我不管,我既然答應了人家,就要幫人家做成這事情,這是好事啊。我就給章大哥說:名聲我不在乎,給你了,別的我也不要,你想從我這拿什麽都給你。反正你現在得給我把協議簽了,讓人家一家老小能睡個好覺。這怎麽能是要挾他呢?要挾就要抰吧,反正把東西給我簽了就行,至于章大哥認為我是騙子還是強盜,我無所謂啊。”

“還‘你想從我這拿什麽都給你’?你除了蹭吃蹭喝的本事之外,你還有什麽啊,你身上我怕連銅錢都沒有!”唐博鄙視無比的說道。

“不愧發小啊,了解我啊。”丁玉展大笑起來。

王天逸可沒心情開玩笑,他是來拆毀丁玉展和章高蟬聯系的,這可是任務,身為幫派干將,干什麽任務都是別說不到黃河心不死,就是到了黃河他也要遊過去地人,此刻皺眉說道:“章掌門怎麽看你有什麽關系,怕是他欺此世盜你名心虛,這個人武藝雖好,但丁三你最好看人準一點。”

“你說他是壞人咯?”唐博幫襯道。

“哪有什麽好人壞人?”丁玉展哼了一聲:“只有好事壞事。反正我辦事的時候,給我辦了就行了。我辦成的事太多了,我辦的都是好事,大家都在做好事。哈哈。”

王天逸徹底無語了。

在他離開的時候,聽到背后唐博嘆息道:“現在大俠都這麽奸詐了。世風日下啊。啊!你滾開啊,讓我走,老子真地內急,誰有空陪你胡扯,媽的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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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您的地位,就是尋常商賈,富裕一點也都納妾;再看看我們建康的李才子,人家三次落第,花光所有盤纏,一貧如洗,不還新娶有一妾嗎?泰山甘願支持啊。為什麽?人家有才啊,今年高中狀元,那叫一個光宗耀祖啊。所以說這種事情簡直是正常不過,能有什麽呢?您可是又有才華又有地位。江湖之中富貴人多少。自己家都有的事情,誰會看不過您去?就我聽來所見,都是覺的一場誤會而已。”

王天逸笑嘻嘻的侃侃而談,他面前坐立不安地卻是章高蟬。

從丁玉展那里出來后,王天逸直接去了他剛剛慷慨激昂痛罵地年輕昆侖掌門那里,本來想找安或者左飛問問情勢如何。相機舉措,沒想到剛去就被章高蟬叫了過去,劈頭第一句話就是:“天逸,現在外邊怎麽說我?”

王天逸肚里暗罵:“你現在說這個不晚了?”嘴上卻說出長長的一串意思為“此事無關緊要”的說辭。

章高蟬聽著王天逸慢慢的說,臉上一會青一會白一會嘆氣一會咬牙切齒,看得出被這種毫無防備當眾出醜的事情打擊地完全沒了考量。

看著他這個模樣,王天逸心里突然有股可憐,暗自嘆了口氣心道:“你這人武藝蓋世又怎麽樣。你當來建康參加武林大會是讓你耀武揚威讓人膜拜的嗎?是讓你尋花問柳風流倜儻來的嗎?整個建康聚集的各大幫派是來談生意的!這是一場酒就能讓多少人掉腦袋、一個聚會就能決定未來幾年門派收入地幫派之間的森嚴角斗場!忘記自己代表一個門派的身份,居然把這里當花廳酒樓,如此兒戲,辦事如此隨意,不搞你搞誰?你說你,天下美女這麽多,你和誰攪在一起我們也不在乎。你偏偏和慕容秋水地奇兵強將攪在一起,現在我們只是給慕容秋水搗下亂,等你的主子——武當的人來了,更有你好看的!要是尋常人和潛在的敵方這麽不清不白,千里鴻馬上就會要他的命!不過你不會丟命。誰叫你武藝可以一人抵得上一個門派,但是我就納悶了,你這麽強悍,連個丫頭你都躲著不敢見?遇著事情就避而不去解決,生生把危機脹大到無可挽救才來問我‘別人怎麽看我?’怎麽跟小孩一個樣子?

“碧……環,她怎麽樣啦?”章高蟬好久擡起頭來,問道。

王天逸正等著他這個問題呢,他擺出了一個苦笑。說道:“這位大姐真是讓我頭疼死了,她手里拿著武當的金牌,就說自己是武當地客人,我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好把她安頓在我那里了。”

“這樣啊….也好也好…武當快到了,不好….不送不送了,慢走慢走…..”章高蟬猛地站起來,語無倫次的說道。

聽到后來,王天逸摸不著頭腦,心想:“這是送客嗎?”愣了一下。趕緊站起來道:“您忙,我告辭。”

“哎,不是不是,我說錯了,”章高蟬有些失措的把王天逸按到椅上:“我不是說慢走,我是說我先失陪一下,一會請你見個人。”

“看來我不用擔心武神突襲我的總部了。”王天逸看章高蟬語無倫次的模樣,先前怕他殺到他錦袍隊把碧環抹掉地擔憂去了一大半。

章高蟬很著急的往廳后屏風后奔,突然又停住身體,轉過身來對王天逸說道:“我已經把翠袖送回慕容兄那里了。你轉告….”

沒想到他突然停住說話,正在喝茶潤嗓子的王天逸茶水潑了自己一身,他跳起來,看著章高

說什麽,但不知道說什麽好。

武神也是一樣。

沒人說話,兩人異常尷尬的大眼對小眼的對看了一會,武神嘆了口氣,扭頭自顧自走了。

“你送她到哪里,關我屁事。”王天逸看著自己袍子上的茶漬很惱火。

“這位小哥,好啊,老夫林羽。”一個消瘦的中年男子進來了招呼王天逸,身后跟著的是左飛。

“鳳凰刀林羽前輩啊!”沒想到林羽也到了建康,一來他是左飛地師傅,二來林羽在江湖中的聲望也和丁玉展相似,王天逸早在青城學藝的時候就聽過他的俠義大名無數次了,知道此人在昆侖樹散的情況下,一人帶著以前兄弟下屬的親屬子弟四海為家,生活艱辛,甚至到了賣藝為生的地步,但並不因為貧困做惡事,反而窮而彌堅,多做俠義,行事公允,江湖上提起來都是豎大拇指的,王天逸對他的人品也是非常敬佩,加上和左飛的關系甚篤,所以見了林羽行地是弟子禮。禮節甚是恭敬。

“我剛剛到建康。”林羽回答了王天逸的問安寒暄,嘆了口氣,接著臉色一振,和王天逸山南海北的聊了起來。

王天逸自己信奉忠心二字,林羽所行源于儒家,兩者一脈相承。加上一個心有敬佩,又身體力行,另一個一生為獻見多識廣,兩人聊的甚是投機。

清談了好久,王天逸看林羽所問似有所指,就直接問道:“林先生可有什麽事情要在下幫忙?鄙人錦袍隊司禮就是為各路貴賓排憂解難的,您但說無妨。”

林羽猶豫了一下,問道:“王司禮。碧環的事情我想你幫下忙。婦人講三從四德,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是夫人地陪嫁丫鬟,自然是我昆侖的人,而非武當門徒,現在她一個女兒身卻在外面拋頭露面。不來伺候主人,實在是與禮不符,可否請你把她送回我昆侖此處。”

“你也來當說客?可惜,碧環現在是個寶貝,不能給你們。”王天逸暗想。臉上卻一臉苦色道:“林前輩說的都是至理,但是江湖之上也有規矩,她手里的武當金牌是重要印信,我們不敢隨意處置。”

“金牌是夫人的,她一個丫鬟拿著主人的金牌就是招搖撞騙!難道長樂幫連這個都不知道嗎?”林羽臉上顯了一絲怒色。

“所謂金牌只是身份信物,但信物就是信物,不然還要制造信物做什麽?”王天逸說道:“不過幸好的是,武當貴客馬上就要到此。我們將把此人送交武當客人定奪,反正你們是一家親,不用擔心什麽。”

林羽又說了很多,但王天逸就是不松口,這可是幫派的事,怎麽可能松口。王天逸看林羽一臉頹喪,暗想時間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辭。

左飛送了王天逸出來,瞅見四處無人,左飛拉了王天逸一下。王天逸愕然扭頭去看,叫道:“你又被你老師罵了吧?這是什麽臉色啊?跟我去喝酒,去不?”

“唉,”左飛臉色其實比他掌門好不了多少,一會青一會白:“那潑婦本來就是仗武當勢欺人,是昆侖人見人怕地貨色,那天她怒火沖天的馳出壽州,老師就覺的事情不妙,想跟著過來,但幫里事情也很多,他今天才到建康,但是還是晚了一步,知道了事情之后連死的心都有了,唉,把我狂罵了一頓,就差拿刀出來砍死我了。”

王天逸心想:“我們把碧環調來,不過是為了讓章高蟬把慕容家的妖精趕走,別整個門派跑去慕容麾下,誰料想章高蟬堂堂一個武神居然如此沒種,居然用躲而不見的!結果事情結局變得好的難以想象。但這和你左飛一個昆侖小手下有什麽關系?”

于是王天逸問道:“這和你有什麽關系,你老師罵你做什麽?”

左飛往地上一蹲,滿臉沮喪地說道:“唉,別提了,老師說這是狂奴欺主,說你當時既然在場,為什麽不上去一刀砍死她?”

“啥?”王天逸瞪大了眼睛,實在沒想到這個以前俠義蓋世的大俠林羽居然比天下第一的章高蟬還要兇猛百倍,王天逸難以置信的慢慢的在左飛面前蹲下,睜大了眼睛說道:“沒想到你家老師如此勇悍,我還沒想到啊?他以前一個人在江湖上仲裁賣藝地時候,可是幾乎沒聽說殺過什麽人啊。”

“媽的,以前雖然窮點,但是逍遙啊!”左飛狠狠的劃拉著地上的小石子:“鳳凰刀門重回昆侖后,老師就說了:太好了,終于找到少主了,可以盡忠了。和忠比起來,不殺之仁義那就后排咯。”

“貧賤不移的鳳凰刀的忠大約也不是欺世盜名的。”王天逸心道,嘴里說道:“他說的不錯,在幫里就是一個忠字,那你以后多努力吧,別老遊手好閑地不干事情,到你老了舞不動刀還沒砍出富貴來的時候,你就真慘了,兄弟。”

“什麽?”左飛吃了一驚擡起頭來:“你的意思是要我去砍那碧環?去殺女人?”

“哪有?哪有?”王天逸連連擺手,正色說道:“碧環的后臺可是武當的高先生,你們掌門天下第一的武功都不敢動她,你一個手下去做這個不是找死嗎?”

“我是說對女子動手!”左飛突然有些惱了。

王天逸哼了一聲:“分這麽清干什麽,結果不都是一樣嘛。憑那塊金牌,憑她和你們夫人的關系,誰敢動她半分寒毛?”

“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左飛突然拉住王天逸的胳膊,問道:“我說,你住的地方防衛森嚴嗎?人多嗎?我要是進去能打贏嗎?”

王天逸有些摸不著頭腦:“你問這些干嘛,我那里你都去過幾趟了?”

左飛嘆了一口氣:“就因為我去過你那里好多次,老師問我能不能半夜潛進去殺了碧環?”

王天逸愣了半天,突然跳了起來,后退幾步,大喊一聲:“你倆他娘的瘋了嗎?!”

左飛蹲在地上看了被嚇著地王天逸半晌,慢慢的點了點頭,舒了口氣:“我知道了,你那里防衛森嚴,我是很難潛入的。”

“他媽的廢話!我是干什麽的!”王天逸掏出手絹把頭上的冷汗擦了又擦,指著左飛說道:“你千萬不要干這個啊,太蠢了。”說罷,還不放心又盯著左飛看,王天逸咽了口唾沫說道:“你要是非得干,也得給我先說啊,我不想給你收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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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版主 | 2014-4-10 08:29:34

卷八 建康縱橫 第二十六節 憤怒飛鴻

“環姐,你不用老皺著眉頭了,喝一杯吧,求你了。”祺安語氣上有點撒嬌,一瞬間又變成了一個孩子。

“小安說的對啊,貴掌門既然已經將翠袖送回去了,您還擔憂什麽呢?他一直叮囑我一定跟您說這事啊。”王天逸點頭哈腰的笑著對碧環說道。

旁邊的劉三爺趕緊附和,堆了滿臉的笑:“是啊,您喝了這一杯吧,其實這是貴派的家務事,我們看來也沒什麽。要知道那翠袖是轟動整個江湖的大美人啊,你家掌門又是英雄少年,英雄紅顏,本就沒什麽稀罕的,嘿嘿。”

這桌酒擺在錦袍隊的總部里,盡管請的是長樂幫上下公認的貴賓,但參加的男士人數被主人減到少得不能再少,因為宴請的是罕見的女客,昆侖派的婢女碧環。

昆侖本家作陪的是祺安,作陪的人只是王天逸,以及為了避嫌和見證特地請來的貌似完全不相干的劉三爺作末陪,他算當地“知名”的“鄉紳”之一。

酒會的氣氛還算融洽,王天逸為了摘去自己背后捅刀的嫌疑拚命為章高蟬開脫著,畢竟外人別摻合人家家里事的戒語可清楚著呢,這可是在昨晚錦袍隊專門位這次小小酒宴召開的會議上的共識,就算章高蟬家里天崩地裂、流血漂櫓,這也是他的家務事,王天逸清楚的把自己定位在一個好心勸合的外人,把自己在此事的陰暗痕跡通過祺安和碧環的耳和口全部摘干凈掉;而省下搧風點火的事情全交給“不相干”的劉三爺干。

但碧環此刻突然有些沈默了。

說突然,是因為碧環一開始絕不沈默。

在酒宴剛開始的時候,此女破口大罵,罵盡天下男子種種醜態,讓長樂幫的兩個怎麽也算江湖豪杰的陪客人人灰頭土臉,但插不上嘴還得伸著下巴陪笑不是。等碧環第一波舌攻打完,低頭喝茶的時候,兩人不約而同的拖了拖下巴,那里好像僵硬得都要掉下去了,然后碧環放下茶杯,杏目一睜、一拍桌子,第二波、第三波……

好容易都說得咳嗽了,兩個陪客和本家才有機會說些客套話。但碧環就是這個時候,臉色一黯,手摩挲著酒杯不再開口。

王天逸兩人剛才是插不上嘴,現在則是撬不開人家的口了,只能延展發麻的臉皮繼續擺著笑容不停套碧環話,就她一個客人,怎麽說也不能冷場啊。

“碧環姑娘,您是巾幗不讓須眉,我們這些七尺男兒自愧不如。您……”王天逸正說著,碧環一聲嘆息打斷了他,她終于開口了:“王天逸,你見我們掌門,他怎麽說?”

“章掌門認為您說的都對。”王天逸和劉三爺如釋重負的對視一笑,然后滔滔不絕的描述開了。

但這些描述好像並不能讓這姑娘展顏,她用手一圈又一圈的摩挲著青瓷的酒杯,突然擡起頭來,眉宇間已經早沒了開始時候的怒氣,而是罩上一層墨青。問道:“王天逸,你這錦袍隊可安全?”

王天逸一停。他看明白了碧環的神色,身為殺場中進出的常客,沒人比他更清楚這種表情,這是強作鎮靜的恐懼。

大庭廣眾之下以下犯上甚至可以說是忤逆,再加上犯的是天下武功最強的人,若單論戰斗,什麽人在他眼里能比一只雞更孔武有力一些?任你后臺再硬再刁蠻再受寵愛,怕也不會不怕。

臉上那戲子般的笑容潮水般消退了,掃了一眼祺安,那里也是同樣的疑問,王天逸鼻子里一聲哼笑,這是一種絕對的自信:“碧環姑娘放心,我現在這個院子為中心的整個街區都是我錦袍隊的地盤,這里不說一流高手如云,單說高手自帶的保鏢以及護院和家丁也以百計,地面上有陷阱,夜里十二個時辰巡夜,別說毛賊,說句不敬的話,就算你家掌門武神來,他能不能突破哨戒?就算他能突破第一能哨戒,他能不能應付潮水般撲來的高手?他總歸還是人吧,況且我還是個地頭蛇,想這樣強攻的事情除非一個中等幫派所有高手傾巢而出才能做到吧。再說就算他能不驚動任何哨崗潛入,那麽他能在百間房屋中找到你下榻的那一間嗎?他能全身而退嗎?最后這里錦袍隊是長樂幫的獨立建制,攻擊我這哩,就等于是向長樂幫宣戰!瘋了嗎?!”

說到這里,王天逸把胸中那口兇悍的殺氣吐出去,換了一副輕松的口氣,笑了起來:“現在江湖上一派祥和,各門各派都忙著賺錢,我想沒人吃飽了撐得要攻擊我們這一貫友善、老實巴交的長樂幫吧?”

劉三爺大笑了起來,碧環舒展了眉頭,也輕笑了起來,祺安看碧環笑了,也如釋重負的跟著笑了。

“碧環姐要回去壽州,王大哥你也能派人護送吧?”祺安跟著問道。

“當然,你和碧環姐的事就是我的……”王天逸一笑,還沒說完,旁邊的劉三爺就急不可耐伸手指著碧環叫道:“這瑞安全您放一百個心!您為什麽要回去?現在這事已經鬧成這樣了,您應當等著武當的高爺來給您做主,反正就這幾天的事情!您這是忠心為主是不是?說到底,這是您家主人和夫人的事情,您不過是個傳聲筒,這家務事鬧得越大您事越小!如果沒人給您做主,回去后娘家一遠……”

“去!說什麽吶!人家的家務事!”王天逸一副不滿的表情扭頭制止了劉三爺,回頭說道:“回去護送是情理之中,碧環姑娘是武當貴客,住多長時間我們都高興,劉三也說的也對,武當怕這幾日立刻就到,您不想見見親人?”

“回去我只是說說。”碧環堅定的決心回道:“我在這里等老爺。”

聽她這麽說,王天逸劉三爺心里都是大喜,他們嘴上說家務事無所謂,心里可是都恨不得這家務事鬧得越大越好。

“碧環姐你就在這里住著吧,也別回去掌門那里。林羽來了,說了你不少壞話。剛剛我來的時候,林羽那老匹夫還喊我,我知道他肯定又是想讓你回去。我根本沒理他,連頭都沒回。他以為他是誰啊。”祺安一臉的不屑。

“不回去!等老爺評理!我還不信有理走不遍天下了!”碧環一頓杯子。

頓得很堅定,王天逸和劉三爺都是大喜,一起敬酒給碧環壓驚。

回壽州、回章高蟬身邊還是等武當來了繼續評理,在三種選擇中,決定了自己路,碧環有種解脫的感覺,把自己從對花心主子的怒火和面對武神的恐懼交纏之中擺脫了出來,眼睛里終于看到其它人了,碧環眼睛終于第一次認真的看了下王天逸,笑道:“哎呀,王天逸,你比原來的時候變了不少啊,身體更壯實了,臉上還有了疤痕了啊,怎麽弄的啊?”

王天逸受寵若驚的驚叫起來:“哎呀,真沒想到您還記得當年我們見面的時候啊。”說著胳膊肘一捅旁邊的劉三爺,很驚訝地說道:“看見沒有,碧環小姐竟然還記得我呢,那時后我還是個江湖小蝦米,碧環小姐處的那都是什麽人啊?那可是都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大人物啊!唉唉唉,碧環小姐您竟然還記得我,真是感動。來來來,小弟敬您一杯。”

碧環以她特有的刻薄味道,“哧”地一聲嗤笑,“哎呀,不過四五年沒見,你也油嘴滑舌起來了。當年你多木訥老實的人啊,武功不怎麽樣門派也不怎麽樣就敢替我們打抱不平,多有氣魄,能不記住你嗎?只是現在泯然眾人矣。呵呵。”

王天逸暗想自己油嘴滑舌也不過才幾個月,嘿嘿一笑還沒說話,那邊油嘴滑舌的專家劉三爺已經親熱的攬住王天逸,以王天逸老朋友的身分向碧環說了起來:“碧環姑娘,您可沒看準啊,天逸現在還是老實人啊,我們這樣的和您比起來都是些干活的下人,在江湖里這口大鍋里都是沈底的底料,給湯加味的,您在上面看都看不見!可比不得您天天見的那些天之驕子,那些都是飄在湯面上的牛肉、鹿肉和龍肉啊,少了他們,這鍋湯就不叫肉湯了!所以我們這樣的在江湖干個幾年,都一個模子刻出來了,就如同大鍋煮個幾個時辰,您撈撈看,什麽底料渣不都是一個模樣嗎?”

“底料?”劉三爺這比喻說的挺逗,碧環呵呵笑了:“那肯定有不變渣的底料啊。”

“那是老鼠屎,要不然就是石頭!”劉三爺一臉毅然:“這種東西肯定要揀出去扔了。”

“吆呵呵,王天逸,你朋友剛才還說你仍舊老實可靠,現在又說不變的就是石子,是不是在罵你啊。”碧環笑得花枝亂顫。

“哪里有啊。”王天逸輕松的一笑,正了顏色說道:“老實是人品好,人品好的人都知道感恩戴德。現在我是幫派中人,別說榮華富貴了,就是我這條命都是幫派給的,這種大恩大德,當然要報答!不做好自己的事情怎麽報答?現在錦袍隊就是為了接待貴客才成立的,只要您高興,別說油嘴滑舌,讓我給您翻跟頭取樂也成啊!啊哈哈。”

“哎,我說王天逸,你不是錦袍隊司禮嗎?我原來也以為你干的就是個紅白喜事迎送客人的差事,怎麽你這錦袍隊還養著這麽多高手,我親自看了看,防衛也確實森嚴,不像個小職位啊?”碧環問道。

“保護客人安全啊。”王天逸一笑,錦袍隊既然有戰力,再加上如果他干得好,實現霍長風的意圖,錦袍隊的真正作用不會不被江湖得知,這是瞞不住的。所以面對碧環的疑問,他回答得漫不經心。

“天逸大哥,現在是長樂幫一個管事的了,有錢有人,不是以前那個青城的王少俠了。我和江湖上的其它人說起來,人家都說大哥這麽年輕就能被長樂幫這種大幫派委以重任,實在年輕有為前程遠大。”祺安微笑著朝王天逸舉杯敬酒。

“小弟,這沒啥,只要你忠心,江湖會給你一切。”王天逸同樣微笑著舉杯響應。

“忠心?”碧環突然嘆了口氣,這口氣如一股寒流把三個男人臉上的笑容全都刮去了爪哇國,大家都扭頭看她,祺安試探著剛要詢問,碧環開口了:“我說我家掌門的事情,你們都怎麽看?”

“這……呵呵……”王天逸劉三爺相視一眼,盤算之中,話語沒法飛快出口。

那邊碧環又問:“你們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刁奴?”

“哪有的事!”劉三爺一個激動,酒撒了一手。

“是不是覺得我仗勢欺人?是不是覺得我以下犯上?是不是覺得我一個女的拋頭露面大吵大鬧是罕見的潑婦?”

碧環問了一句又一句,每問一句,王天逸和劉三爺心里就大叫一聲:“沒錯!”,但這不是背后碎嘴的場合,所以每在心里絕對贊同的大叫一聲,臉上就多一份驚慌。貴賓失態,主人能不驚慌嗎?

到得后來,碧環不說了,但王天逸和劉三爺還有祺安的手足無措一點沒有減輕,因為碧環哭了起來。

碧環打開了祺安要來擦淚的手絹,一邊哽咽一邊講道:“……王天逸,你不是沒見過我家小姐,你知道……她溫柔賢惠,說話都輕聲細語的,……又自小出生在豪門,不曾經歷外面的風雨和人心的惡心。我從小就被高老爺買進門里,當小姐的貼身丫鬟,從我第一次見高老爺開始,老爺就囑咐我,……我一定要保護小姐,不要讓她傷心。我和小姐一起長大,形影不離,親姐妹也不如我們親吧?我第一次抽人耳光是我十歲的時候,就是因為小姐的奶娘克扣小姐的點心,小姐不能兇,不會胸,因為奶娘會向老爺告狀小姐不學好,有失家教,小姐怕她,她就欺負小姐,這樣我不兇行嗎?我對下人和外面的人兇,是因為我不兇,她們就給鼻子上臉,人們都怕惡人,卻欺負好人。小姐又不會反抗,我不會保護她,誰保護她?現在小姐下嫁到壽州,離家那麽遠,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誰能保護她?姑爺沒多長時間,就被狐貍精勾引走了,我不出頭,難道要小姐一哭二鬧三上吊?小姐就是菩薩身邊的神女,她生來不是做這些下作事的!她也不能受人欺負,掉一滴淚也不行!這些事情我來做!你們以為我願意在大街上拋頭露面啊,你們以為我願意咆哮章高蟬啊?你們以為我一個下人我不怕被報復嗎?你們一群七尺男兒,一群江湖高手,你們去吼武神看看啊?你們敢嗎?”

王天逸、劉三爺都不敢吭聲,只是遞上手絹讓碧環擦淚。

碧環隨便接過一條胡亂在臉上擦了擦,嗓子里一聲哽咽噴了出來:“我死了就死了,只要拉得姑爺回心轉意,小姐一家和美就好!反正我名聲早壞了,聲名狼藉就聲名狼藉吧,無所謂了,孤苦伶仃死后,就算墓碑上寫個惡仆二字也無所謂了,我知道我報的是赤忠之心而死就死而無憾了!下輩子還來照顧小姐!”

“您真是讓我們敬佩。”王天逸一嘆,這次是真心實意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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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神出了事之后,武當的貴賓很快就到了,簡直好似他們本來就潛伏在建康那樣,遲到本就是一種炫耀,這刻意傲慢的態度讓長樂幫和慕容世家的人很鄙視但也無可奈何,誰讓你們要開武林大會,而離了中原六雄任何一個,武林大會不過爾爾呢。

打頭陣來的是高明海,武當的二號人物,主要負責生意的他帶來的是十七個打算盤快得如唐門神機弩發射的算盤高手。

慕容兄弟、黃老、林謙……等等慕容世家和長樂幫在建康的所有大人物傾巢而出前去城外迎接。

在這樣群星云集的場合,王天逸的工作不過是指使手下警戒四下安全,不過身為一個頭目,他還是排在了長長的豪杰隊伍末尾,可以和武當的客人行個禮。

長得看不見尾的馬車車隊在人群前面緩緩停下,高明海在一輛馬車中緩步而出,第一個上去攙扶他的是他的女婿:章高蟬。接著就是武當其它人物,按身份主次站好,順次和主人們見禮。

“嗨!千里鴻為了顯擺,把寵物老虎都派來了!”蘇曉突然回頭朝排在自己后面的王天逸說道,一臉的嘲笑。

“老虎?”王天逸踮著腳躍過前面十幾個人朝武當隊伍看去,沒看見有動物或著籠子啊,他一臉的納悶。被活捉的老虎是個稀罕對象,能養著賞玩不僅稀罕,還很費銀子,畢竟那東西是頓頓吃肉的,還要專人看護,不比一個主子好伺候。

那麽帶老虎出行,毫無疑問就是豪貴的象征,但也有點紈绔子弟不學無術的意味。

曾經這麽做過的只有當年剛出道的慕容成,但他不如他弟弟厲害,並不代表他蠢,他只玩了一次,就明白了江湖上所謂的威勢不是靠你帶著一只昂貴的大貓就能長出來的,不如你的人一樣的敬畏你,並不因為你帶了那東西而更害怕,而不懼你的人,一樣鎮定自若的看著你手里的虎繩,分毫不讓的和你談著合同上的條款,所以,慕容成把那老虎做成了給老爹的虎皮大衣,還留下一段江湖笑話。

“老虎在哪里?”

看著王天逸一臉的迷惑,蘇曉哈哈一笑:“與眾不同的就是老虎。”

王天逸在江湖的大部分時間是獵人頭的戰士,需要用眼光挑出一群敵人中的首領;而蘇曉不僅以前也干過這活,現在一樣要在白晝之下和各種各樣人打交道,兩人目力識別群人中特異目標的能力都是驚人。王天逸定睛一看,一眼就看出了武當眾貴客之中果然有個與眾不同的人。

初到建康,和來迎接的主人寒暄,武當人人都是發著光的,只有一個家夥是暗的。

他確實是暗的。

識人一看氣:武當貴客都興高采烈,低頭弓腰表示謙虛和榮幸,而他則一臉的漫不經心和不以為禮;

識人二看腳:武當貴客衣著光鮮,長途跋涉而來卻干凈得一塵不染的靴子表示的不僅是身份的尊貴還是精神,而他一樣的衣著華貴,但靴子卻黃蒙蒙的,如果不是他懶到這種場合都不在乎干凈那只有他心上蒙塵,看不到自己的鞋子。

識人三看須:武當貴客續需的都整得胡子干凈順滑,簡直如大姑娘的頭發一樣,而不蓄須的人都剃得干干凈凈,這種光滑如雞蛋的美觀可是需要手藝高超的匠人和昂貴的刀具;而他沒有蓄須,卻臉上長出一片青色胡子茬,遠看之下怎能不顯得黑氣蓋面,一副不折不扣的倒黴破落相呢?

“你是說岳中巔?”王天逸看清了來人,一驚,沒想到武當連這個強力吞並的門派的傀儡岳中巔也派來了。

“那不是昂貴的寵物是啥?”蘇曉狡獪的一眨眼睛。

王天逸會心的笑了起來,沒想到千里鴻把這種大俘虜都整過來炫耀自己的功績來了,真是用心良苦啊。

“打過交道吧?”蘇曉問。

“老熟人了。”王天逸嘿嘿一笑。

“敲打敲打。”蘇曉一臉壞笑,小聲的嘟嚷一句:“媽的,畜生的夥食費也要我們出!當我們什麽人了!”

王天逸一楞,接著點頭。他不知道這是蘇曉還是黃老的意思,不過無所謂,關鍵是他們兩人都是管王天逸的,況且岳中巔現在什麽身份,最好不過是個自身難保的傀儡,王天聽話就行了。

黃老以老朋友的身份站在高明海左邊,右邊站著的是以晚輩自居的慕容成,兩個主人向高明海一一引見自己的下屬,按著地位高低,一一拜見高明海之后,就是和高明海身后的那些武當的頭目見禮。

岳中巔也排在武當貴客的末尾,主賓隊伍挨個見禮的時候一股子不耐煩的神情,不少沒見過他的人肯定聽不清這個嘴里含混嘟嚷幾句就算自我介紹的家夥究竟是誰。

王天逸看著一臉倒黴相的岳中巔走過來,心頭別有一番滋味,怎麽也沒想到當年這個高高在上一句話一個好惡就能左右自己生死的大災星,一年前和蒙面的自己暗夜生死相搏的落單掌門,和自己再次見面拜會的時候,居然是這樣的情景,真應了江湖那句俗話: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嗯……山……會。”岳中巔在王天逸面前停住,嘴皮咕噥幾句,眼睛卻看也不看王天逸面門,只不屑的看著前面人的屁股,顯然在嫌那人走得慢,擋住了自己的路。

“岳公子,恭喜您升任華山掌門啊!恭喜。”王天逸自恃自己和他都在末尾,多廢話幾句,遠去的大人們也聽不見,有心寒磣一下這個“寵物”。

這幾句說得清晰,廳到有人這麽說,岳中巔有些震驚的刷地回過頭來,這才看見了王天逸。

“你?”岳中巔眼睛努力的聚成兩個團,一副盯著太陽的樣子,很顯然,他沒能一眼認出王天逸是誰。

王天逸嘲諷的用手在自己臉上那道疤上劃了一下,笑道:“貴人多忘事啊!您這麽年輕就當上了華山掌門,又當作武當貴客來訪,兄弟真佩服得緊啊,等著看你把武當華山分舵發揚光大啊,嘿嘿。”

岳中巔的臉陡然變成了豬肝色,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個字:“原來是你這青城小賊!”

王天逸微微一躬腰,擺了個見禮的姿勢,冷笑著說:“青城小賊不當了,現在是長樂幫錦袍隊司禮,負責接引貴賓。您這武當大人物如想遊山玩水,只管來叫兄弟。建康城雖然不如華山壯美,也不如武當雄壯,但自有其妙處,嘿嘿,不要客氣。”

“你……你……”王天逸總是把華山和武當連在一起說,恰恰打在了岳中巔最恨的心上傷疤上,看到這家夥一臉冷笑的嘲諷自己,岳中巔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有渾身發顫。

“武當華山掌門請走好。”王天逸一本正經的做了個請的姿勢,旁邊的胖子蘇曉背過身去,只剩下肥肉亂顫,他是笑的,棒打落水狗委實是人人都喜歡的余興節目。

岳中巔沒動。

他看了一眼前面十幾步遠的高明海的背影,充滿仇恨的一眼。

然后豬肝色的臉塗上了一層慘白。

“去死吧!”岳中巔一聲暴喝,充滿了不顧一切的末日感覺,一個半旋轉身,飛起一腳直蹬王天逸胸腹。

沒想到這家夥會在這種場合突然暴起出手,“這混蛋瘋了!”王天逸心里震驚,但身為一個靠格殺起家的高手,他手動得比他心還快,一個含胸收腹,避開力峰,雙手已經擰上了岳中巔的靴子。

“殺還是不殺?”卓越的殺場經驗雖然讓他反應迅捷無倫,但不管是下蹲單腳橫掃支撐腿的神龍擺尾,還是側讓后放脫一手擊碎對方喉結的仙人指路這些后發攻擊並沒有像殺場上般狂泄而出。

世上的事情並不是不是你死我活那麽簡單,這個問題轉眼得到否決。

怎麽能放開手腳大打出手呢!被狗咬了,不能去咬狗。

這轉瞬間,讓王天逸腹部吃了岳中巔三分力量,但王天逸只能在心里大叫著“遇上瘋狗我倒黴”,抱膝低頭沖入岳中巔懷里,這不是殺技,而是摔技。

但倒黴的是,王天逸還不敢真摔了岳中巔。

打狗也要看主人,人家貴客剛到,不管誰對誰錯,你下人一下子就把人家帶來的寵物撂倒了,誰還有面子?

不過幸好的是蘇曉不是吃素的。

他的伸手雖然還給了老師八成,但面對一個一條腿被鉗制的失態大漢,他還是能從背后抱住他的。

王天逸懷里的那條腿如巨大的兔子般不停掙扎著想跑開,堅硬的膝蓋不停的撞著王天逸胸口,要不是蘇曉從后面所住了岳中巔,王天逸確信在高手面前不得不用這華而不實的摔技的他,肯定已經被岳中巔打死了。

所以三個人攪在了一起,就像喝醉了酒開毆的街頭混混一樣,很不雅觀的抱在了一起。

“你們在干什麽?!”

“你在干什麽!”

“你們在干什麽?#39;#39;

……

在前面的大人物們回過頭來,震驚不過瞬間,腔調各異的訓斥聲音幾乎同時炸響了,不同就是武當的人說“你”,長樂幫的人說“你們?#39;#39;

“停手!你在干什麽!”蘇曉一邊裝模作樣地訓斥王天逸,一邊回頭先告狀:“黃老,岳掌門剛才一見天逸就突然大打出手……哎,岳掌門,您停手吧,你們兩個不是幾年前就是老朋友嗎?我們的人也沒怎麽您啊?就是問個好啊。”

一群人圍過來,很快就把岳中巔和王天逸拉開了。

“我在青城就認識岳掌門,我不過問好而已!”王天逸一分開就慌不叠的為自己開脫。

那邊黃老怒氣沖沖地過來,拉著王天逸問:“怎麽回事?”

“他鄉遇故人,他面上掛不住了。”王天逸很冤枉的一攤手。

黃老也沒深究,武當的人也沒糾纏這事,兩群人就像什麽事情也沒發生過一樣進城了,只是岳中巔身邊多了兩個武當跟班。

岳中巔發狂的原因,人人心知肚明。

尤其是武當,錦衣不走夜路,因為別人看不見,同樣破衣爛衫誰想晝行,岳中巔他本來就不想來建康在各路武林人士面前顯眼,但他不能不來,不敢不來,就像他連自殺也不能不敢一樣。

因為盡管人人都是赤條條來這世上,但很少有人可以赤條條走的。他在是個江湖中人的同時,他還是一個丈夫,是一個父親,是一個兒子,還有一群朝不保夕的人巴巴的稱他是掌門。

隊江湖中的男人來說,死亡絕不是最可怕的,肩上擔負的重擔有時比死亡更沈重。

無欲則剛,你不能死,你就聽話吧。

所以岳中巔來了,並且果然受到想都想不到的某個昔日敵人的無情羞辱。

如果他可以預知的話,他還是要來。

因為替他選擇的從來不是他,他並無選擇。

在自己的馬車上,王天逸換上新衣服,看著車廂里那件長衫上的腳印,有些恨恨的想道:“舊仇人成了落水狗,誰卻能想到成了碰都碰不得的瘋狗,不僅沒快意一下,反而差點被咬了一口。”

“我這純屬樂極生悲。江湖上誰得意忘形誰就會馬上踩上一腳狗屎。”王天逸無奈的嘆了口氣,對自己對剛才的突發情況沒事情準備有些自責,他搖著頭走下車廂踏梯,兩邊是明顯眼里有驚慌的錦袍隊的下屬,他們剛剛都知道了自己的司禮吃了癟,每人都怕這把怒氣燒到自己頭上,連王天逸的臉看都不敢看,都是大氣都不敢出收緊了胳膊,低頭站著。

“哈,你這家夥沒事吧?”蘇曉依舊笑嘻嘻的挺著肚子踱過來,拍了拍王天逸肩膀,笑道:“看你這滿臉猙獰的,不就是踩著一堆屎嗎?可別給我耽擱正事啊。”

王天逸咬牙冷笑一聲:“蘇哥您放心,我怎麽會耽擱公事呢?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有的是耐心。”

“哈哈,以直報怨,我就喜歡你這樣殺手出身的,不僅直來直去的過癮,還習慣等待,用著放心。走,跟我去見見武當的幾個好朋友。”蘇曉哈哈笑著拉著王天逸走了。

王天逸這種小小的得意忘形換來的是小小的沒面子,不過他這本來不算什麽大事,比他慘幾百倍的有的是,就比如前幾天都要呼風喚雨斗天滅地的武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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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要走路的,路並不是直的,走不通的路總是有他的理由,不過如果直線飛過也與會成為路過的不速之客。

就在此時,有一個施展出輕功簡直如飛一樣的人正在建康城筆直前進,日頭下飛縱的身子帶著巨大的黑影,簡直如一只老鷹低低掠過建康城,所以他進入了某些沒有路的地方。

“什麽事?”慕容秋水在自己的住宅里被警鐘驚動,正在三樓臺的他推開窗戶,目送著一個快捷無輪的黑影在自己偏房的屋頂上高竄低伏地躍進,很快就出了慕容產業的范圍,消失在視野盡頭的一大片屋檐瓦楞之中。

“收起警戒,是章高蟬。”慕容秋水對著院子里手握弩箭瞪著驚恐眼睛還在四處仰望的護衛們說道。

齊元豪很快就上來了:“章高蟬大約是去武當那邊了。”

慕容秋水搖了搖頭,看著天際那道藍,有點失落的說道:“這個人沒有一顆江湖的心,我有點痛惜。”

剛護送完碧環正在列隊回去,巨大的黑影驟然間掠過全副武裝的馬隊隊列,錦袍隊眾人不約而同的勒緊了韁繩。仰頭觀望中,章高蟬的身影只是一晃便沒入伍當下榻的大院之內。“好輕功。”所有人同時發出一聲驚嘆,來自胸膛的嘆息格外有力,以致于胡同里久久回蕩著這又敬又畏的感慨。

“斯哩,章高蟬不會去滅口吧?”一個下屬收回了仰著的脖子,驚恐地問打頭的王天逸。

“哼,他有這膽子嗎?武功和兇猛是兩碼事。”王天逸冷笑一聲:“不管怎麽說,慕容二公子的算盤落空了。找了沒膽的人來享用他的大餐,真好笑。”

碧環害怕自己被報復,也害怕自己老爺給自己玩假認錯,不理章高蟬的無數次說情,執意把事情鬧大了,她在錦袍隊十六個高手護衛下,被送進了武當下榻之地,哭天抹淚的狠狠地把章高嬋這些天做的事情給揭了。

收到報告的章高蟬用神龍般的速度,在光天化日之下,從昆侖所住的寶宅,不管前面是土�街道還是高樓居廈公司宅院,將整個建康城竟然看作了一塊大平地,沿著一條筆直的線直“飛”武當住處在高明海這泰山大人面前。碧環淚還沒擦干,武神已經飛將軍般從天而降,當然不是來大開殺戒的,“撲通”一聲章高蟬雙膝跪下,五體投地。

他並非是出于對武力的恐懼,而是對自己的行為真后悔了。

高明海最后還是原諒自己姑爺了,怎麽說都是一家人。

但隨后而來的“王中王”可不姓高。

高明海抵達后一天,正主武當掌門之子千里鴻就大駕“駕臨”建康,這個近期收服昆侖不停攻城略地的傳奇人物,這個自詡為“王中王”、“掌門中的掌門”、“幫主上的幫主”的年輕人一來就板著臉的,他就是要在這次大會中搞狠的。

慕容秋水代表慕容世家第一次和他會晤,還不是正式談,結果就不歡而散,有人相信自己的刀,看來本來就沒想用嘴談。

接著和嚴守中立的少林和誰有力就支持誰的沈家一一談過,慕容秋水就交持下屬幾件事:第一,和長樂幫情報共享速度加快,幫助長樂幫在自己領地大力打壓私鹽生意;第二,派人去和幾年來一直反抗慕容世家的幾個江湖門派談判,讓他們老實點;第三,慕容世家直接勢力范圍之外的生意,尤其是武當地盤內的生意,馬上盤點帳目,縮減人員,並往總部回輸金銀等貴重物品,派駐的高手分批回撤入本派勢力地盤;第四開始就著武林大會江湖豪杰云集的時機招募補充的人手。

做完這一切,慕容秋水說道:“我是個講道理的人,但是別人不和我講到哩,我也不怕。”

就在慕容秋水和手下講道理的道理的時候,千里鴻也在說:“我在和你講道理!”不同在于千里鴻是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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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而千里鴻的咆哮粗暴撕破了夜的靜謐,身材削瘦的他背著手在大廳里來回走步,速度快得嚇人,猛可里千里鴻停了下來,一轉身,手指好像機簧彈出的利劍一般指正了面前的那個人,簡直好像要把他像張棉紙一樣捅個窟窿:“你說什麽我不聽!我在和你講道理!你為什麽不通過我們武當的人,就擅自和他們這些小門派簽協議?啊??”LfS@Bp


“我……”那人漲紅了臉,不敢正視面前比自己矮了一頭的那張臉上的眼睛,卻四下張望,見到的都是發髻。其它人的脖子像斷了一樣般耷拉在胸前,齊齊朝著中間千里鴻的方向,彷佛那里有一種巨大之極的吸引力。

“我是想讓你來建康的!可是你都干了什麽?!慕容秋水那混蛋的事情暫且不去說他,單說你簽協議。來之前,我千叮萬囑你只是來觀摩察風的,誰給你全力讓你擅自代表昆侖簽協議?是誰!是誰!!”千里鴻的怒氣讓他脖子上紅色的筋脈同時暴起,散發出的怒氣好似把中間的他壓縮成一個怒火之柱,簡直讓人有他會一腳踩裂腳下大理石的錯覺。

“是丁玉展求我的!我有什麽法子?”正面千里鴻怒火的卻不是棉紙,而恐怕是天下最堅硬的人體──武神章高蟬,連續被罵讓這個同樣年輕的掌門流光了尷尬的汗,慢慢浮現出來的卻是身為一個人一個高手一個驕傲的年輕人不可彎折的自尊,所以他梗起了脖子,帶著過頭的防御而顯示出來的殺氣瞪著面前的千里鴻。

“放屁!他讓你去死你也去死嗎?”千里鴻一點不讓的把章高蟬的眼里的怒火頂了回去,彷佛面對的不是一只手就能殺死他無數次的天下武功第一,而只是一個做錯了事的下等奴仆。

在這瞬間,兩人互不相讓的瞪視著,章高蟬還捏起了拳頭,千里鴻瞥了一眼那滿是青筋凸起的拳頭,回應的卻是更兇狠的目光,哪里有半點恐懼,有的祇有憤怒。

章高蟬敗下陣來。

他低下了頭,就像旁邊那些武當高手或者附庸門派的掌門,對著千里鴻的方向垂下了腦袋,力拳無力的放了開來,成了兩個舒服的“一”字,他喘了口氣,用有點破罐子破摔語氣的低頭說道:“反正已經簽完了,那我能怎麽辦呢?”

千里鴻冷哼了一聲:“那幾個門派身處交通要道,我一定要拿下的。而且他們還和慕容世家簽訂了協議,這擺明了就是挑釁,罪無可赦。現在他們出城不久,我的手下已經跟著他們沿途留下標記,你順著官道追上去,拿回條約,殺掉挑釁武當者!”

“什麽!”章高蟬猛地擡起頭來,滿臉的難以置信:“什麽!”

“你自己的錯事就要你自己承擔后果。”千里鴻冷冷的說道:“現在和以后動手並無分別,這件事總是要你去做!”

“公子!這是背信棄義!而且是丁玉展牽頭的,他是我兄弟!這種事情我怎麽能……這不對啊!”章高蟬依舊震驚。

“背信棄義?”千里鴻用和章高蟬同樣難以置信的口吻念了一遍這個恐怖的詞匯,他停了一下,看了一眼章高蟬,笑了一下,聲調突然提高百倍,簡直要掀翻屋頂一樣大吼道:“你背誰的信了?棄誰的義了?!啊??”

“啊?”武神睜大了眼睛,實在不明白這個問題究竟該如何回答,換了任何一個人以千里鴻這種神態表情語調問你是不是你有兩個眼睛,怕是表情都和章高蟬無異。

“你替昆侖考慮過沒有?你替武當考慮過沒有?你替你自己考慮過沒有?你替你這一身的武藝考慮過沒有?”千里鴻大吼著:“這些你都不考慮就去簽約?你背信棄義的是你自己的門派!是我們!是你自己!”

章高蟬楞了許久,嘴皮里最后吐出蚊子般的一個詞:“可是……”

“這是命令!沒有可是!”千里鴻斬釘截鐵的打斷了他。

武神走了,慢慢隱沒在夜色中的他,背影甚至有些踉蹌,一點都不像天下第一武功在身的活傳奇。

千里鴻在武神面前彷佛是跟能錐裂大地的怒火之錘,但是他離開之后,千里鴻卻真像泄了氣的皮球,突然變成了一個身材削瘦面色蒼白的普通青年,他有些疲勞的坐在椅子上,吐出幾口氣,開始喝茶,身型甚至有些駝背。

“公子,我覺得這樣有些不妥吧。畢竟涉及到丁家還有慕容,況且如果現在那幾個門派就受到襲擊,肯定懷疑是章掌門做的,先簽約再殺人毀約,這個……我們自己都不會這麽干的,這傳出去對他的名聲也太不好了吧,不如先讓他們安全回去,我們再派刺客或者細作偷偷行事,昆侖畢竟是我們的股肱之臣啊。”

章高蟬一走,就有人向千里鴻進諫。

千里鴻看了看手下,說道:“先簽約再殺人毀約,還急不可耐**裸的干,那簡直是禽獸都不如的行為。而且肯定得罪死丁家老三,估計自他出道來,還沒人敢這麽耍他的。”

“那您怎麽?”

千里鴻一聲嗤笑:“章高蟬得罪的人越多越好,昆侖是個寶,章高蟬也是個寶,含在嘴里都一群人想著法的來搶。他們是我們武當的財富,是我們的看家猛犬,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想是讓他美名顯赫,江湖多助的好,還是讓他聲名狼藉,根本沒人敢相信的好?一個被別人看成禽獸的匪類除了我們他還能依靠誰呢?”

一群下屬恍然大悟,紛紛點頭,有人笑道:“原來我聽說章高蟬在大庭廣眾之下被自家丫環羞辱,說是我們的上門女婿,丟了大人,我還著急得不行呢。現在看來章高蟬不諳江湖險詐沒有行大事的膽色,反而是我們武當的大好處了!”

千里鴻先嘆口氣,又笑道:“也不能讓昆侖老丟人,人傻不怕,怕的是有人借機欺負你,馬上派人讓秦明月過來!缺了他不行。”

“我聽說兩人好像有不和啊。”一個下屬說道:“這樣搞,怕是武神心里會看成羞辱。”

“羞辱好,是秦明月比他強,是秦明月羞辱他,不是我們。不和更好,不和總要找人評理吧,找誰?還不是兩頭都巴結咱們?”千里鴻呵呵一笑:“家和萬事興,昆侖不和武當興!”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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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版主 | 2014-4-10 08:29:50

卷八建康縱橫第二十七節  天生貴族

“成兄,好久不見,氣色越發好了。”在武當下榻的住處,千里鴻收起了這幾天面對慕容秋水的傲慢,很殷勤的站在月門後迎接同另外一個姓慕容的客人,不過卻是按貴客前來迎接的──慕容成。

看著千里鴻的滿臉笑容,慕容成一邊挽著對方的手朝客廳走,一邊同樣笑道:“鴻弟,我可比不了你,這才多長時間,你就威震江湖了,做哥哥的佩服得緊啊。”

兩人分賓主落座,一個原本攜雷霆氣勢洶洶而來的此刻卻以謹慎殷勤待客,另一個地位尊貴此時卻地位超然加上真心讚歎,兩人自然言談甚歡。“成兄,我們五當與你家慕容本就是世交,以前我們是武林三巨頭之首,你們則是獨霸江南的霸主,堪稱是武林的泰山北斗,多少年來一直同進退共患難,友誼堪比金石之堅,”千里鴻臉上做了個為難的表情:“現在世道變了,土匪牆盜也穿起了長袍,滿嘴江湖道義了。我不明白,令弟慕容秋水為何要與長樂幫那種鹽販子合作?他們本就是靠搶奪你們地盤起家的附骨之蛆,別說你們一個江湖所有豪傑都景仰的百年家族,就是一個不諳武藝的男兒怕也不要和這樣的強盜拼個你死我活吧?”

要是以前,慕容成聽到這些難免面上發紅,可是現在的他,已經從各種夢裡走了出來,所以聽到千里鴻的高談闊論,只是微微一笑,並不吭聲。

千里鴻停頓了半天,看客人還是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好像並沒和著自己的說辭來個聞雞起舞的意思,怔了片刻,說道:“成兄,我不懂你家想法,請教我。”

慕容成笑了起來:“兄弟是想在我們和沈家的北方生意中分杯羹吧?我聽說了。你和舍弟談得很僵,所以我才來聽聽你們武當的意思。你說的對,我們兩家一直是盟友,但是現在武當總不會是想威脅我們吧?七雄之間互相威脅,我還是覺得有點匪夷所思。”

“怎麼是威脅?”千里鴻滿臉吃驚的站了起來,誇張的攤著手走到慕容成面前,他定定的看了看慕容成,一搖頭:“好吧,就不談幫派榮譽。就談生意,我們武當已經控制了地盤上所有小門派。我們控制的地盤還會繼續擴大,很快我們地盤上不會有任何別的門派,只有武當!也沒有別的生意,只有武當的生意!你想想我們控制整個武林的中部地區,一但你們慕容和武當再次聯手,我們將聯手壟斷北方的奢侈品,我們想定多高的價錢就定多高的價錢,我保證,你們獲得的利潤將比讓長樂幫插手的時候多上三成,這是最保守的估計。”

慕容成看著面前年輕人的眼睛,良久才微微搖頭,歎道:“我們是武林門派,不是朝廷。像你現在所說的所做的,我……呵呵,真是想不到。生意和搶地盤還有些微差別,一塊地皮只能有一個姓,而其它那些小門派自己做生意是江湖入海吧。講究一個無為而治,你不可能壟斷所有生意,把所有的小門派納入自己制下更可謂破天荒。你們武當現在有多少人了?能管得過來嗎?”

“成哥!”千里鴻一把拉住了慕容成的手,叫道:“幾日不見,你怎麼沒了以往的雄心?你怎麼能聽你那市儈的弟弟的?”

慕容成臉上一紅,因為這“市儈”卻是他以前和千里鴻發牢騷的時候,親口給慕容秋水扣上的,此刻被他翻出來又扔出來,慕容成臉皮還是有點薄,有點掛不住了,所以他勉強的笑了笑:“聽他的?做生意都差不多,談什麼市儈不市儈的。”

“什麼差不多?!差遠了!”千里鴻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憤怒的紅暈:“我們和慕容秋水怎麼能一樣?”

“怎麼講?”

“打個不敬的比方,我們是貴族,他?庶出的而已!”千里鴻鼻子裡不屑的哼了一聲。

“我們可沒有皇上封賞的爵位。”慕容成樂了,但轉瞬臉上閃過一抹陰影:“沒錯,我生下來就從沒有赤腳在泥地上走過,他則生下來就知道腳下泥水的冷熱,如果你認為這是我們的優點的話……我不這麼想。”

“並不是爵位的問題。”千里鴻用一個急劇的轉身甩出一個堅定的否決:“也不是看那群市井之徒豔羨我們含著金勺子降世!我們天生富貴,還會在乎富貴?所謂貴族,乃在於天生的責任。成兄,像你我這種人,不能說一定就是未來的家主或者掌門,但八成是吧?我們天生就是自己門派的人,我們死也會是自己門派的鬼,別人可以背叛,我們可以背叛自己的父母嗎?這個不是以你我意志定的,乃是天生的血就決定了的。一句話,我們天生忠誠,因為我們註定屬於這個門派。門派興衰就是我等自己的興衰,要是門派亡了,哼哼,在這用刀和血築基的江湖上,我們肯定也會被族滅!這種門派興衰生死大責你我拋棄得了嗎?能撇得乾淨嗎?胎裡帶的!以你我之身份,天生就是以門派興衰為己任!”

看著這個滿眼狂熱的武當掌門公子,慕容成好像看到了自己:如果沒有慕容秋水,也許自己也會像千里鴻這樣,把自己綁在武當戰車的擋箭板上,盡情把自己的夢想化作現實。

“嗯,聽說千峰翠伯父剛剛讓你輔佐的時候,不少人反對,現在看看你,真的完全不一樣了。”慕容成誇讚道。“哼,那群老傢夥,”千里鴻微微搖下頭,嘴角卻掛著笑:“現在都老實了,因為我做的是王道。所以我希望我們兩家能夠再度聯手,如果那樣的話,長樂幫跳樑小醜何足掛齒?”

慕容成感覺得到千里鴻的自信,他和千里鴻老朋友了,早知道這個削瘦少年的夢想就要把死氣沈沈的武當恢復到當年少林昆侖武當三巨頭時候的榮光,但這種老門派就如同百年老樹,遭受無束雷擊蟲噬,面對江湖中不停湧現的新狼健虎就如老掉牙的獅子,守成有餘,創業不足,此刻談朽木中興何其困難,能保持領頭就已經不容易了。身為慕容世家的大公子,慕容家自然感同身受。當年就在慕容世家如日中天獨霸江南的時候,不過是販賣私鹽的五個異性兄弟沈舟破釜的捨命一擊,立刻就讓慕容世家光鮮衣衫下朽腐軀體毫毛畢現,戰爭剛開始被“自己看不起的小蟲子”長樂幫打得滿地找牙。 “就算沒有長樂幫崛起在慕容世家的腹地,也會有短樂幫、長恨幫橫空出世……腐爛的老虎屍體會填飽豺狼的肚子,這是江湖的意志。”慕容成很不情願的認同這句話。

“我希望成兄和慕容龍淵伯父能夠考慮一下我們兩家世代的交情,”千里鴻說道:“這不僅是生意問題,而且我看將會是我和你們再度飛翔於九天之上的一個大好機會!”

他揮了揮拳頭:“讓長樂幫滾出牌局!慕容、武當聯手,江湖上誰敢擋其纓?”“我可以向家父轉達你的意思。你知道我是傾向于和你們武當合作的,不過這涉及到巨大的利益,門派裡還需要達成共識。”慕容成慢慢的說出了意思。

“共識?”千里鴻一轉頭盯住了慕容成:“你在說慕容秋水吧?成哥,我跟你說句心裡話,長幼尊卑有序,一旦亂了,門派著跟著就亂!我覺得以你的能力,怎能老是躲在幕後,是你我大展宏圖的時候了。”

“呵呵。”慕容成笑了,笑得有些落寞。

“怎麼?成兄,不要老以為慕容秋水比你強了。”千里鴻是非常的自信的,因此在此刻他也在努力說服慕容成壓制慕容秋水:“我看他只是出道機會好,遇到幾個軟腳蝦,成就了他的名望。看看這三年,你們慕容世家地盤上可不安生,敢反抗一下的門派越來越多,負責讓地盤安靜聽話的是誰?是拿著抱龍刀的慕容秋水吧?他幹得實在太差了,竟然誰都幹不掉了。”

“幹得是差,不過前幾年父親是不好意思不用二弟,這幾年卻是不敢不用了,他勢力越來越大了。”慕容成搖了搖頭暗想,不過這些話他並沒有說給千里鴻聽。

“放心,我會盡力和門派解釋。我總歸是站在你這邊的。”慕容成笑著向千里鴻伸出了手。

千里鴻也笑了。兩隻手有力的握在了一起,都是十分溫暖。

但這一刻,誰也沒把握確切知道對方心裡想什麼。

隨著這一次靜靜的握手,曾經並肩指點江山互訴志向的朋友再也不見了,剩下的只有兩個口頭盟約的江湖盟友。

“呵呵,小千得意忘形了,我現在看長樂幫挺順眼的。”慕容成笑著握著慕容秋水的手,從院裡走出來,“二弟,回去吧,我走你還送?”

“大哥,和武當合作也無不可,都是賺錢嘛。你只管和他好好談。”慕容秋水一邊笑著,一邊親手給慕容成拉開馬車車門。

慕容成微笑著微微點頭表示了一下謝意,進了馬車,卻從車窗裡一偏頭看見齊元豪正滿臉笑容的拉著一個人進來。

“那不是那個誰嗎?”慕容成一怔,但接著不以為意的回過頭來,盤膝坐好,說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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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0 08:30:21

卷八 建康縱橫 第二十八節 暗夜雨冷(一)

“師兄,你這是干什麽?”劉定強斜坐在床上,面色很吃驚的看著王師兄把滿手的禮物裝作不在意的放在桌下。這個師兄是他去前幾天去拜訪少林使節師叔王原田的時候認識的,沒想到居然會找到錦袍隊住處來。

“劉師弟,最近過得咋樣啊?”王師兄沒有回答關于滿手禮物的問題,他瞇著眼打量著這個年輕師弟寢室里的一切,非常仔細。

為什麽瞇著眼?

因為在這初夜時分,諾大的屋里只有一盞油燈閃亮,而且好像撚都很快燃完了,黑乎乎的,誰要看清東西都要瞇著眼使足力氣,武林高手也一樣。

剛才他報家門求見這個師弟,但劉定強非但沒有出去迎接他,還大咧咧的行了一禮后就斜坐在了�上,讓王師兄心里實在不舒服,但不管心里罵:“小人得志”也好,還是“什麽玩意兒”,王師兄臉上卻始終掛著笑,因為他是來求人的。

求的就是劉定強。

東拉西扯了半天,不擅言談套詞的劉定強都已經幾次沈默不語了,王師兄才說明了來意:“定強啊,我想問你認識不認識慕容世家的人?要是有身份更好了。”

“啥?”黑暗中劉定強一楞,說道:“我剛來建康一年不到,人生地不熟的,怎麽會認識慕容的人?更何況我是長樂幫的人啊,師兄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兩個幫派不久前還不共戴天呢!”

王師兄臉上失望神色一閃即逝,笑了起來:“什麽不共戴天,現在都在一個城里混江湖,好朋友兩個幫派多的是……”

沈默片刻,又自嘲的笑了起來:“嗨嗨,你剛來不是嗎?人生地不熟是應該的,看我這腦子……”

但馬上王師兄不甘心的擡起頭問道:“你可有交際廣博的同僚引見給我這個不爭氣的師兄一下?”

劉定強丈八和尚摸不著頭腦,問道:“師兄,你找慕容世家究竟是什麽事情?他們搶你的鏢了?”

王師兄不好意思笑了起來,嘿嘿好久。又嘆了幾口氣說道:“師弟,我給你說實話吧,咱不比你天賦異稟武藝超群,還沒出山門就名滿江湖一群豪門大派搶著要你,我上次和王原田師叔說跟人合夥經營一個小鏢局,其實是我面子上不好意思在師叔面前丟醜,你知道,現在賺錢的鏢線都是有黑道把控的路線,富貴險中求嘛,沒危險誰出高價?但是只有后臺強悍的大鏢局才能安全無憂地通過這種路線,像我這種小鏢局誰他娘的鳥我?”

“黑道搶匪也欺軟怕硬?”劉定強一臉的驚詫:“我還以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漢才干這種沒本錢的買賣呢!”

“呸!”王師兄結結實實把一口痰吐在地上,看那仇恨的內力這口痰怕要把磚地砸個坑:“還好漢呢?還有比他們更下作、更欺軟怕硬的嗎?”

王師兄擡起頭恨恨的說道:“他們遇到長樂振威、少林龍門這種強悍鏢局就滿口江湖道義、談四海兄弟,遇到我這種小鏢局鏢師就發狠亂刀齊上,講劫富濟貧了!我日他們媽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太激動了。瞎說,瞎說,都是我瞎說!哈哈。”王師兄猛然擡起頭瞇著眼仔細看著黑暗中的劉定強,暗想自己一時激憤說太過火了,這錦袍隊和振威鏢局都是一路人,誰知道和黑道關系是不是好得穿一條褲子的。

“這和你找慕容的人有什麽關系?”

“唉,我那個鏢局是干不下去了。要不然我大老遠跑這建康看熱鬧干嘛?你以為我很有錢不在乎這路費嗎?唉!”王師兄重重的嘆了口氣,說出了自己的打算:“我來這里,和別人都是一樣,現在武林大會,豪門英雄云集建康,我們就想看看有沒有鯉魚躍龍門的機會,說不定那天就遇到什麽大門派的伯樂,我也就脫離了苦海了!”

“你自己算半個掌櫃,憑一把刀快意江湖,不比加入什麽門派舒服嗎?”劉定強不解的問道。

“啥?唉,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饑啊。”王師兄激動的噴出疑問的“啥”字,但馬上又用一種恍然大悟的語氣自顧自的做了解釋:“你們大門派行動的時候都是成群結隊的高手,行動前什麽情報全摸得干凈利索,自己按命令做就行了!這比我一人既要*刀唬人又要*臉求人強多少?!舒服多少?再說一入豪門,身份就在那里擺上了!裘老二,就憑你手下那五十個土鱉,你敢動我王求賢?我日你姥姥的,認識這身衣服不?老子是慕容的人,你動?你動?你他媽的動啊!哈哈!”

王師兄把自己當成了慕容世家的人,模仿得太投入,以至于得意的哈哈大笑起來。

劉定強搖了搖頭,無法理解這個師兄的意思。

王師兄從幻想中搖了搖頭醒了過來,正色說道:“現在武當和慕容鬧得不愉快,我聽說慕容世家已經開始招攬豪杰,擴充戰力了!富貴險中求,我當個小鏢師是賣藝、賣命又賣笑,和他娘的風塵女子有啥區別?現在是個機會,武林中人到哪里不就是個賣命嗎?我如果成了慕容家的人,就是意氣風發的賣命!雖然對武當或者昆侖,有點……有點危險……媽的!老子也是少林出身的,少林出身的都是高手,論生死,憑什麽就是我完蛋?老子怕誰?!”

“他們開始招人了?”劉定強有些吃驚的張大了嘴,接著嘆了口氣:“我真不認識他們的人,我也就和慕容秋水公子說過幾句話,還是因為公事,不能因為這個就去找他吧,人家也不會讓我晉見的……”

“哦……”王師兄他拖出一個長長的尾音來掩蓋自己的失望,緊接著王師兄一挺脖子,滿臉期望的問道:“慕容你不認識,你們錦袍隊要打手嗎?”

“我……我不知道啊。”

好久,屋里沒人說話,靜得讓人難受。

“哈,我也沒別的事,就是來看看師弟,聊聊天,現在還有個酒局,我就告辭了。”王師兄訕訕地站起來,滿臉的喜色。

聽到這個師兄要走,劉定強彷佛胸口上的一塊大石頭突然被搬開了,趕緊站了起來,這倒不是因為他不想幫忙,而是王師兄這種求人幫忙的事情對他這個少林的人杰來說根本辦不了,他自己就是個脖子硬得不會彎的主。別人求他他幫不了,卻是莫名奇妙的尷尬,他從不是一個吝嗇的人,正因為如此這尷尬卻像一塊巨石壓在胸口,吭哧得難受。眼見王師兄要走,怎能不如釋重負。

“師兄,這東西你拿回去!”劉定強看自己幫不了師兄,他提來的那些大包小包的東西直如刺一樣扎著他,他一個激靈下床就去提桌下那些禮物。

“哎,你這是干什麽!我看看自己師弟都不行嗎?又不值錢?”王師兄叉著手攔著這個不更事的師弟。

就在兩人叉來叉去的時候,門被推開了,一個青年叉著腰站在門口笑嘻嘻的問道:“哎呀,你們這是干什麽呢?”

劉定強和王師兄一起回過頭去,卻是錦袍隊隊長秦盾來了。

“這是誰啊?”王師兄一邊問劉定強,一邊看著那身絢爛的錦袍先作了一個揖,腰彎得很深,水平到了晚輩參見長輩或者是下級參見上級的禮節。

“哎呀,您這是干什麽啊!我是定強的兄弟啊。”秦盾趕緊攙住王師兄。

“師兄,不必多禮,這是秦隊……秦兄弟秦盾,他峨嵋的……”劉定強不知道為什麽秦盾這個時辰來找自己,有些手忙腳亂地捂著臉對自己師兄說。

“您也是少林的高足嗎?來找定強敘舊的嗎?”

“呵呵,是啊。”王師兄笑嘻嘻的看著秦盾,卻繼續說道:“本來我出來建康,人生地不熟的,聽說慕容招募豪杰,我想問問我師弟認識不認識慕容的人物,好引見一下。”

劉定強有些吃驚,他原以為這些求人的事情本來是很丟臉、應該是隱蔽見不得人的事情,卻沒料想這個師兄居然對一面之交都算不得的秦盾又說了出來,他本來以前根本沒見過啊,連聽說都沒聽說過!

“呵呵,定強是少林的第一俗家第子,找個人幫忙應該是小菜一碟!”秦盾呵呵笑著,還很不嚴肅的朝劉定強眨了眨眼睛。#(

*ANdEt“我不認識人!”劉定強有些生氣。

王師兄很失望的一攤手:“趕明我去慕容世家毛遂自薦去!”

“嗨!那也不至于像野路子練家子一樣搞什麽毛遂自薦,人家讓不讓你進去還兩說呢!”秦盾哈哈大笑:“明天你來找我,我給你引見一個人。我跟慕容家肯定說不上話,但是這個人肯定可以!”

“啥?”劉定強和王師兄同時一楞,但片刻過后,劉定強依然在楞,而王師兄已經手舞足蹈了,一付乞丐走路撿了元寶的勁頭,甚至還回身忘了一眼桌上的禮物,看樣子如果劉定強不在屋里,這禮物馬上就姓秦了。

“這真的沒什麽,我也不過是順路幫下而已,您是定強的師兄嘛。”秦盾笑著對腰彎得像個蝦米的王師兄說道:“明天午時您在建康最大的青樓門口等我,我幫您去找人。”

王師兄千恩萬謝的走了。

“你怎麽認識慕容的人?你去領著他找誰?”王師兄剛走,劉定強就迫不及待的問秦盾,他難以想象自己幾天前還在一起滾泥潭的人怎麽會比自己強這麽多,他有點妒忌,優秀學徒天生就有的妒忌。

秦盾笑嘻嘻的撥亮了燈芯,說道:“我還能找誰,劉三爺唄!”

“他?!”劉定強腔調都轉調了,萬沒想到秦盾說得如此肯定的人竟然是他也很熟悉的人──請錦袍隊少年郎喝過無數次酒的劉三爺。

“他一直在建康呆著,認識的人肯定多,肯定有慕容的人!讓他找個人說說,說不定就成了,我看你師兄這副模樣也不會去應征慕容秋水親衛隊。說不定就去成了!哈哈。”

“你這樣求人好嗎?他畢竟是司禮的朋友,我們和他不熟……”

“不熟?喝過多少次酒了還不熟?我們去求他怎麽的了?他幫了你師兄,你師兄就欠他人情。以后你師兄說不定會報答他呢,他謝我們還來不及呢……”

“我們長樂幫的人去找慕容世家的人好嗎?”

“那怎麽了,又不是不認識,天天瞪眼都瞪熟了,上次我們和慕容大公子的保鏢一起喝酒不也一樣一起砸店嗎?有什麽不好啊?”秦盾滿臉的驚奇。

“又不是沒本事,我想不明白了,刀頭舔血的活干嘛還要求人啊?”劉定強好久沒吭聲,猛不丁來了一句。

“嗨,話沒錯,我們也是腦袋掖在褲腰帶上。但咱們是七雄哦,不是什麽人賣命我們都買的,哈哈。”秦盾看著劉定強大笑起來。

劉定強看出了秦盾笑得得意,心中暗叫:“豎子得志”,鼻子里冷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果然,秦盾在劉定強面前底氣不足,劉定強一不答腔,秦盾的大笑馬上變成了強笑,屋里很尷尬。

劉定強索性躺在了床上,讓滿屋的尷尬從自己頭頂飛過,他不管這些,反正是秦盾這個不速之客的尷尬而已,和他無關。

“定強啊,聽說你在器械組得罪了……咳咳……受了點氣,我特地過來看看你。”

劉定強索性翻了個身,背朝著秦盾,他要送客了!

對方楞了片刻,尷尬地咳嗽了幾下,卻還不走:“定強啊,咱們一起進長樂幫,一起進錦袍隊的,都是一樣的心思,老前輩們偶爾教訓我們一下,咱們也得聽著啊。”

“教訓?”不速之客的賴著不走讓劉定強勃然大怒,他一翻身坐起,憤怒地把臉湊到燈下,指著臉頰大聲的問秦盾:“你看看這個?這叫教訓?這是欺負人!”

借著油燈,秦盾看得清清楚楚,不僅是劉定強太陽穴上因為激動而跳躍不已的青筋,還有左臉上高高腫起的紅腫,像個油桃一樣凸起在他臉上。

“……咳……”秦盾怔了片刻說道:“今天下午的事情我聽說了,這個……”

“什麽這個那個!”劉定強憤怒得像頭老虎,他甩過頭用發紅的眸子盯著秦盾:“錦袍隊是不是在任務時刻不能喝酒?讓我給他們擦靴子我認了,但是他們在我們整理弩弓的時候不僅喝酒,而且我不過是說了一句‘喝酒不好吧’,為什麽他過來就一拳?我他媽的是人!不是他媽的錦袍隊買的牲口!”

說到最后,劉定強這個年輕高手眼里竟然泛起了淚光。

“我也不說什麽了,但是喝酒的是胡不斬胡大爺,”秦盾嘆了口氣:“他是長樂幫的一塊寶,天生神力,重兵器的天下無敵,為了他的洗白脫離暗組,幫主和易老都吵架了,而你我不過是剛入長樂幫的新人……我們……我們真的……他有名的瘋子,連長官都敢干,我不明白你為什麽偏偏要去惹他?”

“瘋子?寶貝?高手?高手就能不遵守幫規了嗎?那幫規是為誰定的?難道只是為了好看?”劉定強幾乎用吼來講話:“我也是高手!憑什麽我要處處受人欺辱,而他視規矩如狗屎?我在這里除了天天冒著淹死的危險去跳大江遊泳,還在死豬屍體堆滾來滾去,滿身是血!這些他媽的和武功有什麽關系?來長樂幫之前,哪怕是我師傅,都沒碰到過我的臉!而這才幾天,我已經被人揍了幾回?被人抽!被人踹!別說我劉定強是少林……是……就算是要飯的,也有尊嚴吧!”

今天下午,在一群肆無忌憚的暗組老江湖面前,不滿的劉定強多嘴了,而且多嘴的對象是胡不斬,胡不斬本就是憑著拳頭無理也有理的瘋子,哪里容得進眼里的沙子,摜碎酒壇跳將起來一拳就把劉定強夯在地上。幸好一群高手奮不顧身抱住了胡不斬,並連踢帶打的讓劉定強跑開,要不然他不會只是臉上挨一拳那麽簡單。

“他反擊了沒有?”王天逸接到報告,楞了半天,問道。

得到了劉定強只是灰溜溜地回去休息的回答,王天逸又楞了半天,有些失望:“我知道他是心高氣傲的,高手都是心高氣傲的。如果他敢和和尚對著干一架,我就去親自看他,這肯定是個人才啊。但現在,……可能……可能還需要磨礪心勁。秦盾你過來!”

所以秦盾被派來慰問劉定強了。

“對了,你怎麽知道這事的?”劉定強突然想起了這個問題:“器械組都是老鳥,就我一個新丁,你們不應該知道這事啊。”

秦盾耷拉下眼皮,暗想該不該告訴劉定強實情。這小小的猶豫,倒不是因為他想討好劉定強,而是看見他這個失魂落魄的模樣,卻想自己要是沒有命令也要來看望他了。

正因為用心坦誠,秦盾選擇實話實說:“我們不知道,是司禮派我來看你的。”

“他?”一個裊裊的回音在梁上繞動著。劉定強極端不敬的腔調聾子都知道他什麽意思。

秦盾把手放在桌上向床上的劉定強傾過身去,勸道:“這事其實是意外,斯理也很關心你,你一出這事就趕緊派我來了。我們都是江湖中人,做事不是普通人那麽講究禮節,況且我們都是高手,就算軍隊里新人還要受欺負呢,我們就忍一下吧。反正明年還會招募新人,我們那時候就可以當老大威風下了,讓他們去捉狗滾豬血還有給咱們擦靴子,哈哈。”

“我沒那麽下作去欺負新人!”劉定強沒好氣的回答。

“哀呀!什麽下作啊,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不是好兄弟嘛,就是耍下樂子,江湖新人舊人,大家都這麽過來的。再說,尊敬前輩也是忠義啊。”

“有這麽尊敬的嗎?別說我是個武林高手,就算我是他們家的下人,也沒有這麽欺辱人的啊?”劉定強眼里含著淚,嘴里卻雷聲咆哮:“老子活了二十多年,我師傅我親爹都沒碰過我,卻在這幾天被人抽被人踹,還是當著一群鼠輩的面前……我操,他們是不是看我是少林出身的?故意整我?”

“擦擦臉吧。”秦盾從懷里掏出一張絲帕遞過去:“我這次來雖然是上頭命令,但就算沒命令我知道了,肯定也跑過來,都是同年入職的啊,天生就親。我覺得沒人整我們,你也別老想著你是少林的,先學會行禮作揖吧。”

看著胡亂擦臉的劉定強,眼珠子瞪得還像頭怒虎一般,秦盾嘆了口氣:“你要是真覺得自己不服,就應該像司禮說的那樣……咳咳,大家都是自己人,別放在心上。”

“王天逸說什麽了?”秦盾一時大意露了王天逸的態度,劉定強馬上像屁股上有根針一樣跳了起來,臉紅得像只螃蟹,混雜著羞辱和憤怒:“肯定說我是個廢物對吧?不如他這個青城半路出家的混得風光呢對吧!說我們少林的都是才疏的垃圾對吧?”

“你說啥呢!”秦盾有些慌了,沒想到劉定強當著他的面對王天逸不敬。

“我說的!在江湖上,少林弟子都風光得很,但我在長樂幫就是少林的垃圾!你去給他說去吧!”劉定強恨恨地坐下。

“你干什麽!”秦盾嘆了口氣:“我不會給你去亂說的,你當我什麽人啊?”

劉定強對秦盾這種誠懇感激的點了下頭,但馬上感覺受辱的心又蹦了起來:“秦盾,他說我什麽了?”

“司禮真的沒說你什麽!”秦盾唉聲嘆氣的解釋道:“他就說如果你今天敢和胡爺對著干一架,他就親自來看你……你沒有,所以我來了,他還是非常關心你的。”說到這里,秦盾突然覺得嘴里湧上來一股酸酸的氣流,但他還是實話實說了:“我感覺到他對你期望很大呢,畢竟你是少林的第一高手。”

“什麽?”好像全力揮去的一拳卻打了個空,劉定強滿臉的激憤化作了詫異,身子一傾,呆呆再坐了下去。

“什麽?他的意思是希望我和胡不斬打起來?”

“嗯,應該就是這個意思吧。”

劉定強眼珠子胡亂的轉著,突然冷笑起來:“怎麽可能。胡不斬是用重兵器的,重兵器天生就克制短兵器,而且他天生蠻力,又是瘋子一樣的人,還是殺手出身的,我吃糨糊了嗎?要和他動手互毆?不是我膽小怕他,這是天生吃虧的事情,你看看長樂幫誰不怕他?誰和他真一對一的叫真打過架?”

“有人和他打過的。”秦盾有些失望的看著劉定強,慢慢的說道。

“誰?”為了驗證自己剛才的話,劉定強滿臉的不相信。

“就是司禮啊。”秦盾嘆了口氣,低下頭不去看劉定強的表情,因為他知道此刻這年輕人的表情肯定不好看:“他們加入長樂幫以前聽說是死敵,你死我活的干過幾次了,單挑哦,要不然胡不斬這種天才高手怎麽可能聽司禮的指揮。”

“不可能!胡不斬是天生的神力,青城哪里有這種武功心法可以一對一對抗他?!何況是個弟子!”劉定強額頭冒汗,滿臉因為說話被立刻反擊到底的尷尬和出乎意料的震驚而變得赤紅如血,腔調都軟了。

秦盾不想和劉定強爭辯,他也是聽說的,不知道過程怎麽說仔細。況且這次來不是為了贏過劉定強這個有名的犟頭的,他是來安慰他的:“這個不說了,江湖藏龍臥虎,我們和那些老鳥比起來差得太遠。我在這里學會很多東西,我想你也有同樣體會,熬過這一段就天高海闊了。”

可是劉定強好像並沒有認真聽他的話,劉定強臉上時陰時晴,一會咬牙切齒一會低頭沈思。秦盾猛地站起來:“你聽沒聽我說啊!都是我多嘴,現在事情過去了,司禮放你五天假,至于你還去不去器械組,司禮說等他想好了再說!也就是說你可能會被調回來,現在這樣子你小子可別沒事招惹胡不斬大爺,這是玩命!”

“玩什麽命啊!”門被狂野地推開了,一群人蜂擁了進來,卻是錦袍隊的五六個人聽說了劉定強倒了黴,自己商量著來看望他了,還提著食盒請劉定強吃。

“兄弟,謝謝你們。”劉定強一開始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等他確信了這群曾經因為晚上不睡聊天被自己喝罵打牌就被自己掀臺子的同僚,竟然真的是來看望安慰自己的,眼睛濕潤了,手足無措的他除了滿嘴的謝謝外,再無一詞可以想到。

“司禮這是什麽意思?他希望我們敢挑胡不斬嗎?可是他一貫作來看,是想訓練我們服從嘛。”夜風迎面吹來,秦盾走得很慢,腦子里滿是王天逸的說法,這是很矛盾的。

不想回去住處,秦盾索性朝錦袍隊大院深處走去,穿過一個倒塌了半天的月門時,一個念頭突然跳了出來:“如果連胡不斬這種高手都不怕,敢于硬撼的話,不在乎幫規不在乎實力強弱,你惹了我我就要拿回來,瘋子啊!這是什麽樣的彪悍?什麽任務能在話下?”

秦盾覺得自己找到了答案,但掂量一下一個初入長樂幫的新人就去和胡不斬這種可怕的家夥赤手打起來,這勇氣自己實在不夠:“這娘的不是亡命之徒才干得出來啊。”

正想著,風里帶來的兵刃破空聲驚醒了沈思中的秦盾,他擡起頭,在空蕩無一人的校武場正有個人影急速閃動,黑色的身形外次是一圈圈閃著的冷酷白光,無情的破碎著夜風。

“趙爵易,這麽晚你還在練雙戟啊?”

正在操練雙戟的卻是錦袍隊的使雙戟的趙爵易,他也是和秦盾劉定強一起入職錦袍隊的,第一次出任務的時候因為緊張還砍傷了背后的自己隊友,人送外號“近不易”。

“夜壺啊,嘿嘿,你干什麽去了?這麽晚還不回去。”趙爵易嘻皮笑臉的停住雙戟,毫不顧忌的叫出了秦盾的外號,秦盾這段時間兢兢業業跑前跑后干活干得不錯,以他的勤勉彌補不出彩的出身和武藝,也慢慢得到不少隊友的敬重。這個第一次行動落下的外號叫的人越來越少,但還是有人就是堅持叫他這個外號,趙爵易就是其中一個。

看著汗流滿面毫不在乎自己的趙爵易,秦盾理順了胸口那團惡氣,裝作沒聽見外號,說道:“我剛才去看望定強了,哎,我說你小子,我就看著少了人,我說,咱們大夥都去看了,你不易怎麽不去?你什麽意思?你不知道嗎?現在人還沒走,你要去還來得及。”

“去個屁啊。”趙爵易一聲不屑的冷笑:“他劉定強怎麽了?不就是少林俗家第一嗎?被人抽了跑回來,還知道丟臉嗎?”

論說心高氣傲,秦盾知道趙爵易不比劉定強差,他一直不服劉定強,老想著在武藝上壓過這個少林的家夥,什麽少林武當,在趙爵易眼里都是狗屎。從小混江湖的趙爵易不服任何人,尤其是同類。

“哀,我說不易你啊,別唧唧歪歪的說風涼話。咱們都是同僚,定強是不小心惹了胡爺,胡爺那種脾氣那種人你也知道吧,*他的神力勉強和武神支撐,不僅武藝高絕而且是德高望重的長樂幫前輩,換了你你能怎麽辦?”秦盾耐心的說道。

“怎麽辦?×他娘的,打回去!擦靴子我干,端茶送水我干!但是你欺負到我頭上,我天王老子也不認!大不了打死我啊!還不知道誰打死誰呢!反正我不能像娘們一樣挨了打捂著臉跑回來躲屋里,什麽玩意兒?!”趙爵易一口痰吐在地上,罵罵咧咧的又開始舞戟。

秦盾撮著牙花往回走,看了看趙爵易黑暗里暴烈的雙戟飛舞,心中卻想:“這小子!×的,我不會不如你,老子也不怕胡不斬,×他娘,江湖上誰怕誰!”

=====================================

王天逸呆若木雞的站在那里,保持著身體前傾*在桌邊的姿勢。

大搖大擺坐在圈椅里的蘇曉看了一眼眼前的“木雞”,得意洋洋喝了口茶,又捋了捋頭發,微笑了起來。

“背信棄義!畜牲!”王天逸突然動了,一拳把眼前梨花木的桌子鑿了個洞,滿臉猙獰到好像要吃人。

蘇曉嚇了一跳,一口茶嗆住了,連聲咳嗽中擡起頭問扭曲猙獰的王天逸道:“哎哎,你發火個什麽勁啊?這是大好事啊!高興才對啊。”

原來剛才滿臉喜色的蘇曉過來給王天逸傳達內部消息,武神在建康不遠的地方,追上了曾經和在丁三引薦下他簽訂協議的三個門派的掌門,單槍匹馬的他把對方全部殺光,從屍體上搜走有自己簽名的協議,然后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高興?!”王天逸憤怒的眼里都要噴火,他扭頭怒問蘇曉:“這消息哪里來的?不會是栽贓吧?”

蘇曉咽了一口口水,說道:“*,人是在官道旁邊飯館里殺的,武神在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出手,上來就索要協議,被拒絕后當即說要動手,目擊者足有幾十人,一個人赤手空拳對五六個高手啊,誰有他那種身手?誰會看錯?消息是慕容世家給的,那飯館從老板到夥計都是他們的眼線,還有其它證人,肯定無疑。不過我聽到之后也懷疑了,媽的,這也太囂張了吧,光天化日地就擊殺幾日前剛和自己簽約的人,誰聽說過這種毀約法子的?不愧是武神,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麽無恥的!他是人嗎?咱們家的高層都被他震驚了,這小子肯定是個人物啊,太卑鄙太殘忍了。嘖嘖。”說著,蘇曉搖頭晃腦的嘖嘖贊嘆起來。

“啪”王天逸面前的桌子又被打出了一個洞,牙齒咬得咯咯響的王天逸青著臉繞過桌子,直楞楞的大步朝屋外走去。

“你怎麽了?干嘛去?”蘇曉一躍而起,如同肉山一樣抱住了王天逸。

“我去看丁三!這個畜牲居然這麽無恥的耍他!”王天逸回過頭,眼睛已經被仇恨燒紅了。

“切,你這人,他耍了丁三,要和他決裂吔,對我們是天大好事,你這長樂幫錦袍隊司禮怎麽急眼了?我還沒見過你這麽惱過!你小子,不會也和那些楞頭青一樣迷丁三吧?”蘇曉問道。

王天逸這才從震驚后的憤怒中回過神來,訕訕的停了腳步,暴怒后的熱血卻還停在臉皮上緩慢的褪去。

恢復了常態的他,長抽了一口氣,也是震驚自己居然為了丁玉展被騙而暴怒了。

一個幫派干將怎麽能讓感情壓過利益?

面對上司,王天逸非常尷尬的說道:“我剛才有點混亂了,丁三大俠不大俠的我不管,但是我很佩服這個家夥,所以聽了章高蟬那個小人的所作所為,有點同仇敵愾吧,畢竟這種事情一開始是看你是朋友才求你的,哪有這種出爾反爾還大開殺戒的禽獸行為?換了哪個人,能不惱啊?”

“別裝了你,我看出來了,別看平日里你小子裝得人模狗樣的,心里還是像那群傻小孩一樣景仰丁三的俠義吧,所以章高蟬耍丁三好像耍了你一樣,都快要吃人了!哈。”蘇曉半真半假的開著玩笑。

王天逸卻不敢隨意應付:“我是挺敬佩這個人的,剛才確實惱了。但我公私分明的很,您放心,義氣永遠排在忠孝后面!如果不知道這點,我還是個人嗎?”

看王天逸說得很快,眼睛老往屋外苗,蘇曉一聲笑:“你別著急啊,消息是慕容世家給的,不知道轉了多少圈才到咱們這。丁三早帶著他那群債主債友撲去出事的地方了,要知道,武神殺人厲害,但他殺完之后是根本不管的,屍體擺著呢,丁三不去,誰給他們幾個孤魂野鬼收屍?”

“那章高蟬呢?”

“昨天已經回到建康,”蘇曉看著臉皮抽搐一下的王天逸,冷笑起來:“慕容開口了,所以我來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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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雨很冷。

淅淅瀝瀝的砸在衣服落在肌膚上,並不會如箭矢般讓你流血讓你送命,但那種冷徹肌膚的感覺卻如一團黑色的霧包裹你的全身,讓你失魂落魄,讓眼前的濕漉漉黑乎乎的路好像永遠沒有盡頭一樣。

這是武神章高蟬此刻的感覺。

他騎著馬孤零零的走在建康的雨夜里,漫天的雨水彷佛都是他的魂魄,零落成絲破碎成滴失魂落魄的落在天地間。

因為他失魂落魄,胯下的馬都走得七扭八歪,在漆黑的巷子里散亂的撞著前行。

兩天前他殺了丁玉展求著他要挾他簽約的幾個掌門,他不是三歲小孩,他知道這樣做的后果。

人在不如意的時候,總是后悔。

所謂后悔,不過是希望事情重來一遍而已。

章高蟬這個前幾天還經常興奮得晚上睡不著的人已經在后悔了,他腦子里亂轟轟的在想:如果我死活不簽協議,那麽我就用不著去這麽做,不過是丁三小小的折了面子而已;我為什麽要心軟簽啊?如果我那天不參加那個英雄聚會,盯三自然不會把他的事情套在我頭上,我的婢女也不會趁機發難;為什麽一個小小的碧環都讓我丟盡臉面呢?如果我見到翠袖不動心不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現在連回去見若若的臉都沒有了,我該怎麽面對她?唉!如果我不來建康不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我為什麽不讓秦明月這個人來呢?我為什麽要費力和他搶這個不討好的差事呢?如果我不來,我肯定不會被翠袖迷住,肯定不會被一個婢女羞辱,也肯定不會得罪了丁三兄弟,更不會在這里強忍這鉆地縫的心境來這里在那些江湖朋友面前顯眼。現在在家里摟著夫人逗弄孩兒,不知道有多開心多幸福?!!!!

我為什麽要來這里?

章高蟬沈浸在無窮無盡的悲痛后悔中,胯下的馬發出一聲悲鳴,朝前一跳,章高蟬才發現自己無意中狠狠打了馬一拳,他已經忘了當時為了什麽爭奪來建康的身分,他生生拍碎了兩張桌子!

但是所謂后悔,不能改變的才會后悔。面對無法改變的現實,后悔慢慢化作苦酒填滿肚腸,章高蟬感覺彷佛自己呼出的氣都是苦的。不過再苦,宴會不能不出席,人前笑臉不能不擺,自己是昆侖的掌門,代表一個門派出席大會啊,所以今天晚上強顏歡笑的他再次應邀去參加慕容兄弟的宴請,人人看他的表情都有些微的變化,畢竟光天化日下赤裸裸的殺戮毀約對誰來說都是震撼,他不知道在這些些微變化的笑臉下的心是怎麽想的,他不敢去想,他也在心里質詢為什麽武當的跟哨不選在黑夜里讓他出手,而恰恰讓他在白晝太陽、眾目睽睽下行動。但這只是根小針,帶來一點刺痛而已,和殺人毀約背信棄義帶來的迷離痛苦感覺相比,不過是大餐上的花葉點綴而已。這種事情不管在白天黑夜什麽時候做,並無分別,因為章高蟬並不習慣于它。

他不想見人,所以當幾個主人請他去幾個街區邀請並護送翠袖來酒會,章高蟬默默的站起來走了出來,並沒帶什麽隨從。

他知道慕容秋水想翠袖和自己復合,但家有妻子,上有岳父,更上面還有那個削瘦冷峻的千里鴻,誰能讓這事發生?

這些事發生之后,翠袖離他越來越遙遠,甜蜜的暢快感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敬而遠之的絲絲愧疚,他感覺一個如此的美人景仰他崇拜他,自己卻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情拋棄了她,把她的美意踩在腳下。她沒有錯,自己也沒有錯,剩下的只有淡淡的傷感和痛苦,宛如這江南的冷雨夜。

翠袖住的宅院不遠,章高蟬以前來過不少次,此刻到了院門,卻不想進去,下馬就在院門外通報了一下,扭頭卻看到斜對面的街上有幾個長樂幫錦袍隊的手下,*在路邊的�上或站或蹲的避雨,在嬉笑取樂。

“您來請翠袖小姐過去啊?”管家腿腳伶俐的躍出門檻,卻面有苦色:“可是馬上長樂幫少幫主要來拜訪。”

章高蟬再次扭頭看了不遠處那幾個錦袍隊的年輕人,已經知道這是霍無痕過來前的哨戒,他來找翠袖?心理湧起了酸酸的妒忌,他微微搖了搖頭,暫時忘記了這不舒服的感覺,說道:“是慕容秋水公子要我來幫忙護送翠袖小姐的。”

“哦,那就好。我馬上通報小姐,她馬上去。霍公子來了,我就問問他要不要去找你們。您要不要進去等?”

章高蟬嘆了口氣,有些落寞地搖了搖手:“不進去了,我在這里等就好。”

拒絕了仆人給他送來的一把油傘,他牽著馬退后幾步,怔怔的立在街心,夜雨中。

兩個北來的行人擠在一張傘下路過這院門,有些吃驚看著街心這個呆呆不動的人,繞著走了開去,好像是碰到一個腦子有毛病的人。

“燒鵝……燒鵝……最后兩只,甩賣了……”木輪咕咕嚕嚕軋過地上青石慢慢的響進了這條街,南邊過來是一個推著小木車沿街叫賣的小販,下車上面的頂著一張破舊不堪的布簾用來遮雨,但卻早被雨水打透,在夜色中,整個人車都變成泛著水光的黑色,和天地間的雨夜合為一體,就像此刻武神的心情。章高蟬嘆了口氣,收回了目光,低下來了頭,卻發現腳上的靴子已汙穢不堪。

“賣燒鵝的,多少錢一只?”那幾個錦袍隊成員一個個都年紀很輕,一臉的無憂無慮,燒鵝的香味讓他們站起來走進雨里,追著那輛車走了過來,卻沒想到這黑漆漆的雨夜竟然還有行人,不僅有而且還想買燒鵝,仿佛怕錦袍隊搶了自己的到口美食,南邊街口拐進兩個人,一邊跑一邊大叫著:“賣鵝的!”一下就超過了錦袍隊五六個人。還有沒有先來后到?這赤裸裸的插隊搶食馬上引起了這群“地頭蛇”威嚇般的低聲喝罵,這幾聲罵娘聲在黑夜里分外清楚,一下子就引起北邊過來的那兩個擠在一把傘下的行人的好心情,他們放慢了腳步,眼睛盯住了因為生意而停住車樂得笑呵呵的燒鵝小販,小心翼翼並滿心期待的等著看一場馬上就要發生的糾紛,當然最好是斗毆。

這一眨眼的工夫,原來還寂靜無聲的暗街好像就要熱鬧起來。但章高蟬指絕得煩躁。

宛如天鵝和蛤蟆之間的區別一樣,這些市井之徒的斗毆娛樂和他並沒有任何關系,他也絕沒有看熱鬧的閑心,這只是讓他惡心。

幸好並不用再等,四個轎夫擡著一個小轎停在門檻上,四根蔥指輕柔的伸了出來,門簾微微卷起,露出了翠袖有些哀怨的臉,檀唇微啟,她在說什麽?

不過幾日沒見,但章高蟬一見這張臉還是癡了,旁邊管家弓腰卻高高挑著燈籠,笑容滿臉張著嘴,他在說什麽?

大門里面,齊元豪領著一群人正風風火火朝轎子趕來,還遙遙的給章高蟬抱拳作揖,嘴里說什麽?

是啊,人人都在說著什麽?

但章高蟬什麽都沒聽到,他只看見了翠袖。

這個江湖上最靈的耳朵在這一瞬間什麽都聽不見了。眼前那張哀怨無限擴大,彷佛一張巨大的桃花扇朝自己張開,而自己另外一邊則是責任、道德、痛苦、自責、后悔化成充塞天地的黑氣,他站在這兩者中間,只覺得自己被塞進了海眼,打著圈地被砸進無盡的空虛之中。

但一瞬間每個人表情都凝滯了,管家眼珠往右一轉,表情頓時凝滯,彷佛看見了什麽難以置信的事情。

“咔!”一聲響。

章高蟬心里一條弦突然一震,他猛地清醒開來,衣服的潮濕感、臉上的麻木感、雨水的徹骨涼意,都猛地潮水般湧了上來,除此之外,還有一股席卷小街滾滾而來的殺氣!

他猛地左轉頭,頓時驚呆了。

面前的黑暗不再是雨和夜,而是十五條當面直撲而來的黑線。不管那是什麽,它們上面附著的森然殺氣互相碰撞著嘯叫著充塞了整條街道,比雨更冷,比夜更黑。

就在翠袖轎子剛停在門坎上的一瞬間。

行人拋棄了雨傘,把它扔進風里;

買鵝者手里的銅錢被撒在地上,在濕漉漉的石板上滾著;

賣鵝老漢冷冷地把手里的秤和砣丟進了泥水里,一把擼掉了頭上的破氈帽。

整個街道中的圍繞著賣鵝者車的五個市井之徒,身體同時一振,彷佛蝴蝶拋棄了蛹殼一般,腰里的骨頭發出咔叭的脆響,猥瑣佝僂的身體剎那間挺直了開來,佝僂成了挺干,猥瑣成了剛毅,渾身散發出的只有仇恨到亡命的殺氣。

四個人箭一般*住了那輛破舊的食販木車,腰一低,手一探入木車,每個人都是一般動作,整齊劃一的好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等四個人閃電般直起腰對著章高蟬的時候,每人手上都多了一把神機弩。

賣鵝老漢站在車前彎腰,他用彎腰,手一提,一架神機弩就到了手里,黑得發亮的箭尖隔著木車正正對著看著翠袖發呆的武神。

“打、打、打、”三個字毫無間隔的從賣鵝老漢嗓間吼出。

第三個“打”字吼散風雨的時刻,五架神機弩同時扣動扳機,十五支毒箭電射而出。

三支一組的弩箭卻不是全部射擊章高蟬要害的,殺手們早已得到了真正行家的指點。

狙擊時刻是指揮官叫字控制同發時間,打點卻是每人各司其職,五組毒箭各打“十”字的五個點,打的就是“上下左右中”!饒是武神在五組其發而至的弩箭面前也是被封住所有動作和出路。

等章高蟬回過頭來,面前已經是黑壓壓的淩空撲來的黑色箭尖。

“呀!”章高蟬緊得連大聲吐氣都做不到,嘴里一聲夢囈那麽輕的發聲,腳下一劃,身體急朝翠袖方向閃去,閃開了左邊的一片箭矢,左手食指一彈,打中點最右邊一支弩箭被敲了個正著,如一條疾撲的蛇突然被射瞎眼了一般,突然朝左跳去,正撞亂了並排飛行另外兩只弩箭方向,而最右邊的弩箭三支,依*發射前精確的算計,以“靜”制“動”,隨著章高蟬方位的急變,已經從攻肩變作了攻胸。.tsGDmg#:

石光電火之間哪有分秒給你決斷,*的只有本能!

這本能要不是你的經驗帶來的,要不就是你訓練出來的,或者你天生的!

這瞬間行動正是江湖中生與死、武林中天才與庸才的分界!

章高蟬沒有用左手去揮落並排的三支箭,這箭太快了,任他是武神,在這強弩機械面前也只有應變的份,而沒有制變的力,他沒有把握一次揮開近得離胸口只有兩尺的三支箭!

他沒有用右手去由右而左的揮擊,而是用前臂從下往上的去擋!

武神也被迫玩命了,他別無選擇。

他實在是個天才,前臂移動的距離實在是比手短太多了,在箭尖離胸口只有一尺的地步,前臂從下而上的輕輕*住了空中的箭身前半截,滾圓的前臂如同一個斜坡,弩箭刷地一下從這斜坡上改變了方向,由平射改變了成斜向上勁飛。

“啪!”武神發髻宛如一只鞭炮那樣炸開了,斜飛的一支強勁的弩箭射穿了頭頂的英雄冠,但仍不停留,瞬乎間消失在夜雨里,只剩下武神面前飛舞而下的斷發。

結果最有威脅的兩組箭,一組改變了方向飛上了天,另外一組這三條弩箭箭身斜著撞在了章高蟬的腰間才被彈了出去,並沒有破肉見血!

上面要是慢一毫厘,那就是三箭穿胸,

上面要是快一毫厘,那就是三箭穿臂,

下面要是慢一毫厘,那就是三箭洞腹,

下面要是快一毫厘,那就是三箭洞腰,

但武神既沒有穿胸也沒有穿臂,盛名之下果無虛士!

一連串石光電火的應變后,劫后余生的第一反應絕非雀躍而是戰栗,“哈”,章高蟬吐出一口濁氣,背后的駿馬被箭射成了篩子,轟然倒地中,章高蟬擡起頭,面前是幾條飛沖上來的人影,手里劍光凜冽。

五個殺手,摟下弩箭扳機后絕無半分停滯,五個人同時甩掉手里的弩機,彎腰從木車中抽出五把劍,直朝武神沖來。

這一切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快到離五個殺手只有幾步遠的六個錦袍隊成員口還沒合上的時候,殺手擊發一波弩箭后又沖上去了,根本沒管背后的錦袍隊。

“有敵人!”秦盾這時才大吼起來,一個人立刻抽刀轉身面對黑黝黝的街口警戒背后,而秦盾領著其它四人抽出兵器,排刀直沖殺手。

武神手臂還未來得及離開口鼻間,已經看清楚了敵人。

被狙擊暗襲的仇恨瞬間充滿全身,這是本能。看著沖過來的離他只有幾步的敵人,他想冷笑。

但他沒笑出來,而是渾身一抖,身體直朝院門口還沒反應過來的翠袖一眾人撲去。

一支巨大的箭借著風雨夜色的掩護,靜悄悄的飛來,目標直指翠袖軟轎。

幾乎是殺手摟動神機弩的同時,離軟轎二十丈的一座鄰街小樓的二樓上,虛掩窗戶后的陰影里,猛然回響起強弓發射后的低沈的轟鳴,但馬上兩根手指輕輕捏住了震顫的弓弦,轟鳴嘎然而止。“中!”有人輕輕道,聲音和這夜雨一般平靜到冷酷。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0 08:30:56

卷八 建康縱橫 第二十九節 暗夜雨冷(二)

    通體漆成黑色的巨箭無聲無息的穿開雨簾,冷冷的在夜雨上空中滑出一個索命的黑色請帖。

    但這無常請的不是章高蟬,卻是軟轎中的翠袖。

    “箭!”章高蟬大叫一聲,奮力朝院門正中的軟轎撲去,時光在這一刻彷佛凝滯,一切都如入水後慢了下來。

    他看到正從大院里面走來的齊元豪,臉上變了顏色,身為經驗豐富的江湖中人,雖然看不到那支箭,但他立刻嗅到院門前圍繞章高蟬四面亂飛的黑色死氣,慕容秋水的重要人物翠袖無疑也被卷了進去,臉上笑容瞬間僵硬的齊元豪,幾乎是不用跑的,而是朝軟轎撲過來的。

    被突然的亂箭飛射武神驚呆的管家,還在那里擎著燈籠發呆,腳下卻如石頭般凝固在了門坎前,擡轎的轎夫更不用提了,前面兩個嘴才剛剛張開,後面兩個低頭更是什麼也不知道,就等著主人發令行轎。

    急撲而來的齊元豪第一個動作不是大叫危險,那樣毫無用處,他卻對著離他最近的轎夫發動了行動。

    他一腳踹在那最後轎夫的屁股上,在這武林高手的奮力一擊下,這個轎夫連個叫都來不及發出,身體就像斷線紙鳶一樣飛了出去,臉擦著包裹翠袖軟轎的柔軟綢緞,又一頭撞上了前面同排轎夫,去勢仍然毫無停留,兩個轎夫一起滾飛了出去。

    軟轎一下失去依靠,向右邊猛然傾倒而來。

    齊元豪要的就是這個,身體已經撲到了軟轎的旁邊,但仍然因為巨大的撲速而在繼續向前滑行。他一邊靠著軟轎猛壓,讓軟轎倒得更快,同時又起一腳,這次卻是踹管家屁股。

    發呆的管家馬上就像屁股噴出了火,變成了一個巨大肥碩的二踢腳,雙腳離地朝上斜飛而去。

    斜飛而出的管家好像一面巨大的人肉盾牌,擋住了大部分軟轎,但他也正好擋住急躍而來的章高蟬前面。

    齊元豪連踹三人飛出大門,意圖倒轎加人盾,這一串動作一氣呵成,可以說快到不能再快了。

    但人再快也快不過飛箭,更何況是刻意用強弓發出的勁箭。

    天下最強武功的武神眼睜睜看著肥碩的管家朝自己迎面飛來,那雙震驚到要爆出來的小眼珠驚恐的看著自己,極速接近,空中如何借力閃躲?武神只能用手撥開他。

    他的身體剛撥開一點,眼前立刻出現在轎簾波浪翻滾中露出的那張正在張開要驚叫的櫻桃小口。

    轎子失去一邊的兩個支撐,還被一個武林高手死命的下壓,它必然在倒,倒很快,但比快箭來說太慢了!

    翠袖還沒驚叫出來,身體依然差不多還在原來位置,武神只覺耳邊背後一團的黑暗殺氣“咻”的就要超過自己,飆入軟轎中!

    激戰中哪有時間給你思考,看的就是你要干什麼指揮下的本能了。

    武神要救翠袖。

    救翠袖很簡單,阻止這支箭。

    但箭已經射到,距離太近了,還有閑暇去轉頭觀察去定位嗎?

    武神奮力朝那方向揮去手臂,這只手臂劃著圓,成了第二道肉盾牌。

    能揮到這支快箭。章高蟬心中在祈禱。

    “啊!”美女尖利驚叫聲中,軟轎側翻倒地;武神和管家空中撞在一起,齊齊落地;錦袍隊在隊尾負責警戒背後的輕功好手葉小飄的聲音高亮的回蕩在夜雨中:“東臨街二樓!二十丈!暗箭!”

    那支箭卻不見了。

    武神一個臨地的鷂子翻身,身體已經從後背倒地,變成了面朝地面,他甚至能感到雨滴砸在地上濺到他臉上的冷意,腳尖一點地,武神已經沖到軟轎前,在翠袖身體砸到地面上之前,身手入轎簾,穩穩地接住了她脆弱輕盈的腰。

    然後武神才回了頭,看了看身後那些突然嘎然而止列排站立的殺手,每個殺手背後站著一個錦袍隊成員,恰恰站在這樣殺手的右手後的死角內,十個人每人都高高揚著兵刃,但在這瞬間,每人,所有人都像癡情少女看見朝思暮想的情郎一樣呆呆的盯著武神。

    連齊元豪和他身後幾十個慕容世家的高手也一起呆了,沒人急于操著刀沖出來或者其它,所有人都看著武神,這一刻全都癡了。

    只有錦袍隊最後負責警戒的葉小飄,踩著小碎步不停的朝這邊急速退來,弓著腰的戒備姿勢讓他好像一條在黑色街道上跳躍的貓,只是手里的輕刀高高的指定了二樓的一個窗口,嘴里不停大叫:“紅頂小樓!東臨街!二樓!”路口里本來沖來一邊扔雨傘一邊抽家夥的七八個人,聽了這叫喊,馬上又轉頭沖了回去,那肯定是霍無痕的保鏢護衛隊到了。

    葉小飄高昂而激動的聲音回蕩在夜空哩,他說的那個紅頂小樓二樓的箭手肯定也聽見了,回報這報警的只是黑暗中“哆”的一聲輕響,那是齊胸高的強弓一頭頓在地板上的聲音。

    接著是輕輕的咧嘴一笑。

    輕松愜意的一笑。

    “朋友,你箭術不差嘛!”射出那一巨箭的箭手一手握著還在微微震顫的弓身,卻笑著向對面靠窗立著的人發出這滿是調侃意味的問話,對面的人用凸出眼眶的白色眼珠瞪著他,但沒有回話,因為他喉嚨上開了一個大洞,因為是一直站著的,血順著脖子流下來,幾乎灌透了胸前的幾重衣服。他早就死了,死人可以被調侃,但卻是不會回話的。

    然後箭手一手繞著弓身搭過來,用右手搭上了另一手的脈搏,抱著長弓,嘴里輕輕數著:“一、二、三、四、……八、九、十。”

    數到十後,並沒有繼續,因為在他念十的時候,房門被狂暴地踢開,七八個渾身濕漉漉的錦袍武士挺著兵刃沖了進來。

    箭手絕不驚慌,相反卻微笑的看著他們,還很滿意的點了點頭。

    幾個武士突入房間後,卻沒人向房間里唯一的活人發難,而是大吼著,揮舞著兵刃,在牆上和柱子上留下一道道疤痕。做完這一切,他們才好像突然發現了窗台的死人一樣,幾個人朝它猛沖過來,當頭兩個人同時淩空飛起一起朝它狠狠踢去。

    箭手微笑著一松手,懷里長弓立刻朝對面直立屍體倒了過去,在弓身靠到它身邊的同時,背後的兩只破碑裂石的重腳也同時踢到了它背上。

    “喀喇!”一聲驚天大響。撞爛了窗台,磚石窗欞飛濺中,那喉嚨開洞的屍體和那支強弓一起摔落進外邊的冰冷夜雨里。

    還不等飛踢屍體的兩人靴子落地,箭手迎著從缺口撲進來的腥風冷雨,在陰影里雙臂一劃,手里就多了兩把雪亮的輕劍,腳步一凝,跟著屍體從缺口里撲了出去。

    屍體已經是布袋般的死物,從二樓摔落到泥漿覆蓋下的青磚上只發出一聲悶響。悶響過後隨後又響起此起彼伏的輕響,那是武林高手魚貫落到地面靴子的輕響。

    領頭的正是“箭手”,他仰起臉看向章高蟬這邊,臉上的刀疤在夜雨里閃閃發亮,“給我殺!”大吼聲彷佛震得周邊雨水四散飛濺,隨著這聲吼,圍繞在屍體周圍如狼似虎的錦袍隊勾手如群狼般朝院門飛突而來!

    “什麼?怎麼回事?翠袖小姐安否?”霍無痕從靜靜停在街道的馬車中探出頭來,看著自己的一群手下先突進馬車邊小樓,然後又魔術般從另一個方向如虎狼一般挺著寒光閃閃的兵刃轉瞬間沖過十字路口,瞬乎不見,他急急的問道。

    旁邊騎在馬上護衛的燕小乙渾身已經被小雨打透,他也和少幫主一直在注視著那群錦袍隊,直到人已不見,但聽到訊問扭過頭來,卻是滿臉微笑:“您不必驚慌。有雨,您請坐回去。”

    接著一把抽出短刀,扭頭大聲命令貼身護衛隊:“情況有變,馬上掉頭回府!兵刃出鞘,保證公子絕對安全!”

    軟轎傾斜過來,轎簾也自然傾側過來。章高蟬看著自己一只手撐住的嬌弱無力的美人,自己卻先癡了。

    人往往不是因為被愛而感動,而是因為自己的付出而自己感動自己。…

    不過翠袖並不知道在石光電火間外邊發生的一切,打量了一眼章高蟬的她,突然面孔扭曲的又發出一聲尖叫,好像看見了鬼魅一樣,她奮力掙紮,甚至還用繡鞋踹在章高蟬扶著她的胳膊上。

    踢了他胳膊一下,這只是女子驚慌時候的掙紮,弱得就像螞蟻撼樹一般,但此刻的武神馬上皺起了眉頭,彷佛打再自己胳膊上的不是一只繡鞋而是那柄一舉擊碎秦始皇座駕的博浪椎,所以他不僅呻吟一聲,而且連那只扶著翠袖的手臂都放脫了開來,被翠袖踢開了!

    翠袖掙開了章高蟬的扶持,一下摔到了地上,而渾身顫抖的她如同躲避鬼魅一樣,毫不在意這千金之軀的摔痛,毫不停留的手足並用的從軟轎後面爬了出獄!

    章高蟬收回了手臂,站直了身體,看了看翠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滿臉的驚詫。

    接著他收了驚詫,扭回頭,眼前滿是寒光閃閃兵刃襯照下的癡癡眼神。

    他們這樣看著武神,彷佛是臣子們在台下滿心期望新皇帝登基加冕的開始。

    “畜生!”武神低沈的罵出這句話,他知道他們等待的是什麼。

    他伸手朝後,一把握住那支軟軟的懸在身後的巨箭。

    這支箭已經失去剛才飛射而來時候的冷酷與殺氣,此刻就如同螞蝗一樣軟軟掛在了武神剛硬的肩胛上,箭頭毫不吝惜的釘進了皮肉,在飽飽的吸吮著武神的鮮血和生命。

    拔箭。

    武神悶哼聲中,血飛散在夜雨中,如同帶著一條烏黑鮮紅的飄帶。那支烏黑的箭頭握在了武神的手中,上面沾染的紅色和黑色交織的血跡彷佛是毒蛇飽食之後的眼睛,一副吃飽了血肉生命的得意暢快後的懶洋洋的模樣,好像無所謂又好像在嘲弄似地看著武神。

    “啪!”沾滿自己血肉的毒箭被扔在院門前的台階上。

    “嘶!”九明神功的威力下,武神身上的長衫如同紙一般被他撕得粉碎,露出一身如虯龍纏繞般的肌肉。

    有些嘲弄般冷笑著,武神輕輕轉過身去,把赤裸的背部對著台階下那群紅著眼睛的刺客,毫不在意。

    人人都忘了動作,連齊元豪都沒想到站起來,他爬了兩步,手撐在高高門坎上,頭伸在門外,目不轉睛的盯著武神寬闊的背部,虔誠得就像小時候在看得意洋洋的私塾先生給他們看的書法范文。

    每個人都看到那寬闊健碩的背部肩上有一個鮮紅的小口,好像情人的櫻桃小口親在那里,在翻開的紅唇里面,里面正汨汨的流出一股黑色的血液,如同一條小小黑龍從那里順著堅硬的肌肉遊到腰間,被冷雨砸在龍上面,見到周圍肌膚上,就像開了一朵朵的墨梅。

    好厲害的毒!所以人人都在期待那一刻到來。

    但等到的卻是另外一刻。

    “九明神功!”武神輕輕的說道,臉馬上痛苦的抽搐起來,接著每個人都看到難以置信的情景,在那條用黑色鮮血畫出的墨龍周圍的肌肉如同沸水一樣湧動起來,墨龍跟著痛苦的扭曲起來,“撲!”武神肩頭那只小嘴看不見的主人好像被人在肚子上打了一擊重拳,猛地吐出一口血,黑血!

    一直濺到離他最近的賣鵝老頭的臉上。

    接著“她”吐出的不在是黑色冰涼的毒血,而是鮮紅的熱血。一條生機勃勃的紅龍勢不可擋的從那里沖了出來,輾壓過垂死掙紮的墨色毒龍軀體。

    “哼!”武神一聲低吼,肩上的傷口立刻合攏,那“櫻桃小口”閉上了嘴,“紅龍”立刻變小變細了,直到最後變成了一滴血滴塞在了“櫻桃小嘴”上,就像龍口的紅珠。

    武神冷冷的轉過身來,正面著那些可恥卑鄙的殺手,他的臉滿是充滿不屑和仇恨的冷酷嘲弄。

    就在這時,那邊直貫街道上一聲大吼讓所有錦袍隊隊員都打了個寒顫,那是他們敬畏的司禮的罕見的怒吼:“給我殺!”

    這聲怒吼幾乎震醒了所有人,殺手、殺殺手的還有其它。

    被踢出大門,一直看著武神震撼得不能動的翠袖管家和轎夫,猛然低頭,開始繼續朝安全的牆邊爬,而殺手們幾乎是同時朝武神邁步舉劍要沖來,眼里的殺氣已經被震撼摧滅了,剩下的只有一種飛蛾撲火般的悲壯。

    而錦袍隊秦盾他們一人盯一個殺手,早都站在了對手右後兩步的距離,這是最好的死角,此刻對手一動,他們馬上毫不遲疑的突刺對手右腰要害,眼里混雜著新手的狂熱、恐懼,還有一點點迷惘。

    而齊元豪猛地把刀朝離他最近的一人扔去,大喊:“給我上!”接著豹子一樣空手竄了出來!

    “撲!”“撲!”“撲!”“撲!”四聲輕響中,四個殺手的身體幾乎同時平著飛了起來,在急沖的發力中受到背後的致命一擊,人在空中就已經斷氣,腳步都失去了任何力,但身體還在記憶著生前的悲壯無前的斗志,仍然朝仇敵猛沖,所以他們飛了起來,緊握著兵刃在咬牙切齒的飛揚中死去,如同飛蛾撲入火中後化作的那飛揚不息的灰燼。

    但“賣鵝老漢”沒有飛起來,他仍然挺劍直沖武神,他沒有管同僚有沒有跟上來,沒有想到面前憤怒到極點的武神會不會把他的腦袋打爛,他什麼都沒有想,此刻天地雖大,但他眼里只有面前這個赤裸上身的年輕人,還有手里那柄不停握緊再握緊的利劍沈甸甸的感覺!…Wap.16 k.Cn

    不過他沒有等到撲進火里獲得飛揚那一絢爛的時刻,一個人斜地里猛撲過來,猛虎一般一把摟住了他的腰,兩人一起滾下了台階。

    抱住殺手的卻是齊元豪。

    殺手中“賣鵝老漢”離他最近,但他那一把刀擲的不是殺手,而是站在殺手背後的秦盾,面對這高手飛擲過來重刀,秦盾沒奈何放棄了賣鵝老漢,變刺為擋,格飛了這慕容世家莫名奇妙而來的攻擊。

    但他更沒機會補上這一擊。

    賣鵝老漢被齊元豪一記飛撲,兩人一直摜到台階下一丈遠的地方才著地,接著兩人同時躍了起來,齊元豪已經抓住了殺手的右腕,這時候慕容世家的高手已經跟著他沖了出來,第一個沖出來的人擋開了揉身而上的秦盾。

    看著對手那明晃晃的白色慕容世家長袍和絕沒可能讓開的可能,秦盾手里的刀和他的焦灼一樣晃個不停。

    就在這時,秦盾只覺背後傳來一聲尖銳的呼嘯,他一驚,趕緊閃身。

    對方的阻擋他的慕容高手臉現驚容,也和秦盾一樣往旁邊一躲。

    當然兩人都是虛驚,那東西並不是朝他們招呼的,秦盾清楚的看到,一把輕劍帶著一道白光從原來剛才兩人站著的旁邊射了過去。

    呼嘯的劍尖直指卻是幾步遠的“賣鵝老漢”!

    “當!”第二個沖得最前的慕容高手一劍砍落了這飛劍!

    那飛劍被砸到地面上還沒彈起來,就在這高手還保持低身斬飛劍的姿勢的時候,一個人影刷地從擋秦盾和砸劍的兩個慕容高手中間沖了過去,直撲後面糾纏在一起的齊元豪兩人。

    齊元豪也看到了這個人,眉頭一皺,馬上用了重擒拿招式,賣鵝老漢的功夫卻也一般,被這慕容年輕指揮官一擰之下,長劍脫手,身體憑空打了個跟頭,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齊元豪一手擰著那右手,一腳踩住那人胸膛,卻反身對著急沖進來的那人瞋目大吼道:“這是活口!王天逸!”

    那人沖勢急停,左手里的輕劍不情願的擺在了身後,靜了片刻,對齊元豪一個點頭一個微笑,馬上臉上又變了狠戾顏色,冷笑道:“我看看這是誰!”

    慕容高手已經組成了一個人牆,把活口和齊元豪王添一兩人留在了里面,格住了蜂湧來至的錦袍隊高手。

    高手們在看里面兩著長官的行動,震驚而恐懼的偷看著台階上高高站立的武神,竊竊私語的議論,誰也沒注意到錦袍隊新丁的隊長秦盾,拖著刀艱難的走到牆邊,腿一軟坐到了牆根的泥水里,他看了一眼***里指指點點的王天逸,眼前彷佛又出現剛才司禮沖過慕容世家阻礙時候對自己斜瞥投來的冷酷目光,他低下頭喃喃道:“我完了……我完了……”

    王天逸一蹲身撕去了被踩在地上那殺手的胡子,定睛一看,突然跳了起來。

    “趙乾捷?!”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0 08:31:56

卷八 建康縱橫 第二十九節 暗夜雨冷(三)

    成雨夜所特有的躁動的寂靜。

    但這黑與雨組成的寂靜,一輛狂奔的馬車猛然把它們撕成碎片,沿著泥痕和濺水的直線,沿著車夫焦灼的喝罵和嘹亮到刺人的馬鞭聲拉成的直線,在建康城的小巷大道中狂躁的橫行而來。

    隨著這狂躁的聲音傳來,街道口靠牆的黑暗中猛然豎起一排人影,領頭的人戴上了蓑笠,走出遮蔽風雨的屋簷之後,他挺了挺後背仿佛把濕氣和煩躁都抖落在了身後的雨里,然後他抽出了發亮的刀刃,遠方的黑暗彷佛如一頭巨獸的血盆大口,這輛狂躁的馬車就如同從這怪獸口中一躍而出的小船,而他和他的手下就像大海中的一道鎖鏈,長刀橫出,馬車不情願的停在了他們面前。

    “來者通名。”戴蓑笠者看了一眼拉車四匹健馬口鼻間的白氣,擡頭問道。

    “我。”

    沒有通報所謂高姓大名,馬車車窗中伸出一個人頭來,他看著蓑笠客毫無表情的說道。

    江湖很大,沒人認識所有人;江湖很小,幾乎所有有名的人別人也許都知道,因此很多人需要通報姓名。

    但這個人沒有通報,只說了一個“我”。彷佛他知道他的臉和一張包金的名剌有同樣的效果。

    這是一種自信。

    而且不是自以為是的自信,攔在路口的一排守衛看見他的臉,都是一愣,然後同時收起了兵刃。領頭的還上來問候,已經是一臉地諂笑:“不知道是唐博唐公子大駕光臨,小人是慕容……”

    坐在車里的唐博一揮手,臉上毫不掩飾自己的不耐煩:“我要過去。”

    “您是要看望章掌門吧?可是他還沒回來,我們兄弟受命守衛昆侖住所已經兩個時辰了,我沒看見他們人回來……”領頭的還在解釋。擺明了一番好心,免得貴客撲空。

    主人不在家,但唐博不在乎,他很不耐煩縮回車里,大叫一聲:“起車。”

    馬車車夫立刻亢奮的抽動馬鞭,馬車絲毫不顧前方的人牆,直沖而前,看那架勢。別說只是幾個武林中人,就算前面是個懸崖火海,這輛馬車也會毫不遲疑地軋過去。

    幾個守衛的人倉皇而驚駭的兩邊跳開,閃出一條路來,然後是繼續倉皇惱火而無奈的躲避著車輪碾起四散飛濺的肮髒泥水。

    “不好意思,我家掌門出去了,您請回吧。”昆侖院子的守衛不同往日。人人握著刀,眼睛朝外,一臉的如臨大敵,連屋頂上都走著巡視的高手,遠看去彷佛這個院子活了過來。在不安地蠕動著。

    唐博臉上的笑容彷佛僵硬了,他捧著手上的錦盒,用他生平絕無僅有的低聲下氣的口吻說道:“小兄弟,我知道你家掌門不在家,但我有急事要見他,可否讓我等他回來?”

    “隨便你。”回答是冷冰冰的。

    “難道不讓我家少爺進去等嗎?”替唐博打傘的車夫怒不可遏地叫了起來,早知道這昆侖的人不過是一群進了中原的馬匪,連請自己尊貴的少爺進去等的禮節都不懂。

    “抱歉。”守衛地臉還是那麼蒼白。那是一種震驚恐懼加上戰斗前興奮的焦灼:“林羽先生走前吩咐,在他們回來之前,不許任何人進入我們的宅子。”

    “混賬你媽的!你知道唐門的地位嗎?!”唐博還沒說話,他的車夫已經把嘴伸過了少爺耳邊,咆哮起來。

    “閉嘴!”唐博回頭怒道,背後那憤怒的猛虎立刻變成了受驚嚇的小綿羊,再無聲音。

    “我在車里等。”唐博轉頭朝那昆侖弟子強笑了一下。

    “請您把車移開這個街道。”守衛說道。

    “什麼?!”唐博地眼皮立刻吊了起來。

    那年輕的弟子第一次遇到唐博這種眼神,也嚇了一跳,他退後一步身不由己的解釋道:“有刺客行刺我家掌門,這條街道只有我們昆侖一家院門。街道上如果有車輛,會影響我們的視線和聽力,您明白?請去後街吧,或者去那邊街口,反正院門前有長明燈,掌門回來你會看見的。”

    “你媽的有種別讓我遇見你這小狗娘養的遇見了我不廢了你我不是唐門的人!”車夫瞪起眼睛用極快而且囫圇的凶狠口語指著那弟子鼻子罵了一遍,然後扭頭眯著眼睛用緩慢清晰關切到溫柔地語氣對唐博說道:“少爺,外邊雨大風濕,你就移步到車中,我們到那邊路口等,我眼睛極好的,我守著他您放心,他回來我肯定不會錯過。現在天晚了,您正好睡一覺補補精神,您一向睡的很早的。”

    “老李,你把車移過去。”唐博指著路口對車夫說道,接著自己轉身一屁股坐在了濕漉漉的台階上,抱著錦盒說道:“我就在這里等他回來。”

    ~~~~~~~~~~~~~=

    “他是人嗎?!”此刻建康的夜中,無數在武林中位高權重的人在床上被手下喚起,在聽完彙報後,第一句話異口同聲的就是這個。

    霍長風沒有睡,他穿著整齊,坐在建康飛鷹堂最高的虎皮椅子上,下面按次序坐著黃山石、林謙、劉遠思,蘇曉只有站著的份,這些清醒之極的長樂幫豪雄在聽到刺殺現場傳回的第一手情報,得知那個人不僅躲開無架神機弩加特制毒箭的梅花鎖射,而且在中了一支淬毒的強弓大箭後,可以憑借內力催毒出體而毫發無傷後,一片大眼瞪小眼後好久,所有人終于推回耷拉到膝蓋的下巴後,第一句話就是:“他是人嗎?!“

    包括霍長風。

    慕容秋水也沒有睡,他在得知章高蟬遇刺後,馬上前往翠袖府邸看望武神的半路上遇到齊元豪,他通報了同樣第一手的情報。

    一貫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變的慕容秋水。這次他以罕見地感情用事的語氣吐出這句話,而且是在愣了許久之後。

    “他是人嗎?!”

    只有一個大人物沒有發出這驚歎,一開始沒有發出。

    他就是武當千里鴻,他和唐博一樣有同樣的習慣,睡的很早,他不會用那些他看不起的方式娛樂自己。手下把他從被窩里叫醒,在他聽到大體事件描述後,愣了良久後,他突然赤身裸體的從床上跳到了地上,滿臉是亢奮下時隱時現地無聲狂笑,一拳打開木窗,讓風雨澆灌到他高高挺起的胸膛上,他對著那陰沈沈的夜雨大吼起來:“想搞我千里鴻?搞啊!哈哈!哈哈哈哈!”

    不理手下驚喜交加的彙報。他轉回身,在地毯上小跳著揮舞著拳頭,又彷佛刺出一次又一次隱形的劍,打倒身邊一個又一個看不見的敵人,他嘴里嘿嘿笑著:“慕容老二你脫不了干系!

    的?切!你搞啊!哈哈!你們這幫小醜!”

    跳了良久,他才舒服的喘著氣,讓婢女進來服侍他穿上豪華地衣服。這個時刻他才好像從狂熱的興奮中擺脫出來,一臉想起什麼事情的模樣扭頭問道:“你剛才說章高蟬什麼?五架神機弩?改造過的毒箭?唐門最厲害的那種毒?”

    得到手下的應答後,千里鴻臉上的興奮突然象被人抽了一鞭子般,愣了片刻後,那里變成了恐懼和震驚交織地空洞蒼白。他喃喃道:“他是人嗎?他是人嗎?”

    黑夜中本已沈睡的昆玉樓此刻又醒來了,而且像沸水一般沸騰開了,***通明映照下,夜空灑下的一片片白色雨簾,無數人頭在這些雨簾中鑽進鑽出,人人臉上沒有疲倦,有的只是興奮震驚刺激下的渴望。

    雖然行刺武神發生在慕容地盤,但長樂幫錦袍隊“因緣際會”下適逢其會。六個殺手他們殺了五個,可以說是這次事件中地大功臣,因此也就有了和慕容談判的本錢,在長樂幫戰場指揮官王天逸的強烈要求下,事後趕到的慕容秋水同意把解決這次事件的地點定在兩家地盤的交會處,宋家的昆玉樓。

    雖然發生在雨夜中,但武神被刺這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建康的武林,各路豪傑紛紛從被窩里爬出來、從賭桌前站起來、在青樓姑娘地環抱里沖出來,在深夜里冒雨朝昆玉樓蜂擁而來。

    只為看這千載難逢的熱鬧。

    昆玉樓大廳的閑人越來越多,但始終離大廳高台有三丈距離。彷佛哪里有個太陽,人人都想看見他的光輝,但又不敢離得太近怕被燒焦,章高蟬就是這個太陽。

    他穿著繡著慕容世家標志的一件雪白絲袍,低著頭,神經質的背著手不停的在上面走來走去,彷佛一頭關在籠子里被激怒的豹子。

    “王天逸,人太多了!”慕容世家的建康代理總管齊元豪對旁邊長樂幫的錦袍隊司禮王天逸扭頭說道。

    他們倆好像都看對方是身上滿是刺地刺猬,不約而同的拉開一丈遠的距離,一左一右抱臂站在台下,踩定了自己地盤的方向,傲然看著那些其他門派中人的神態,彷佛是兩個門神。

    “那麼只允許進掌門和門派代表?”王天逸回應道,兩人打量了對方一眼,同時點頭。

    齊元豪大聲喝令手下把地位低的人趕出大廳,並下達了封鎖建康一側通道的命令。

    王天逸冷笑一聲,對著自己的手下打起了一連串手勢:往長樂幫方向一推手,….,然後豎起了拇指,往回一拉,點了點頭。

    命令不是用口傳達的,但意思很清楚:封鎖附近交通,只許領頭人物通入!看見這手勢,十幾個錦袍隊成員立刻躬身致意,然後轉身風一樣沖進夜雨里。

    看對方炫耀自己手語下令的快捷隱蔽,齊元豪不屑的哼了一聲,心想這家夥今天很囂張啊,真***是小人得志。

    王天逸今天確實是罕見的得意:這次行動是他一手抓起來的!從在慕容世家建立據點“鴿巢”,送進去刺客,到研究行刺方案、訓練殺手行動,一直到今天讓武神見血。就整個行動而言,確實是一曲刺殺的經典傑作。

    而這傑作對他這個操作實行者來看,更是汗水澆灌後開出的嬌豔花朵。

    每一步都殫精竭慮,力求完美到無懈可擊。

    就拿五架神機弩的梅花鎖殺,就是他和暗組老鳥冥思苦想出來地結晶,這一招在武林中從沒出現過。簡直可以說就是為了武神量身定做的。

    五架神機弩加上那些改制弓箭和唐門最好毒藥的價格是多少,這是何等奢華的刺殺裝備?這麼多銀子請一隊頂尖殺手都夠了!武林中身價能值得起這次奢華刺殺的能有幾人?

    但如果你能值得起,那麼五架神機弩反而無用!這樣的大人物在大街上行進,到哪里不是保鏢成群,不要說五架神機弩,就是十架神機弩齊射,一隊保鏢人牆就讓你徒呼奈何,再強地弩箭也射不透人體。

    因此最好的戰法反而是一架神機弩突襲。其他銀子用來配置輕重兵刃高手進行襲殺。

    但江湖上偏偏有這麼一個大人物,他身價值得起這個價錢,卻沒有保鏢護衛蜂擁的習慣,只有像小癟三一樣獨來獨往的單薄。

    這樣一個人就是武神章高蟬。

    但對于他,使用快箭突襲後然後幾個高手上前襲殺卻是自殺式的愚蠢,因為手里可打的牌只有華山派一群巷戰技術二流的笨蛋。

    那麼只有用裝備換武功了,單薄孤零零的行蹤適合地正是神機弩群奢華的齊射。五點鎖定後,不能騰挪躲閃,再好的武藝也快不過梅花般的齊射而來的毒箭箭群。

    但武神就是武神,他沒能閃過所有弩箭,但擋開了兩組。毫發無傷!

    華山派的家夥還算聽話,發射時候,通過號令同時發射他們做到了,必須保證到達武神面前的箭群好像一塊死亡屏風般同時封住目標,這樣才不會有任何時間與空間地破綻讓武神逃脫箭群。

    發射後,不管效果立刻沖擊,華山派也做到了,這是保險。任何刺殺都要在對方要害補刀確保萬無一失,不管對方是受傷的活人還是冰冷的死屍。

    但武神中箭後,所有人在那瞬間都停了攻擊!“這群笨蛋畢竟不是行家啊!”王天逸咬牙切齒的想,但他馬上又搖頭歎息:“我自己都停了片刻,誰不想看他中毒倒下,誰能知道唐門的最好毒藥都對他無效?”

    如果章高蟬在那一箭下倒下,那麼錦袍隊地刀將不會砍向華山刺客,而是把自己的仇敵剁成肉醬,接著就是兵發壽州,屠滅一切敢和長樂幫為敵的“匪類”!

    什麼江湖規矩?什麼有朋來不亦樂乎?什麼臉面?刀硬的才有理!長樂幫主持的就是正義!

    沒了武神。小小的昆侖就算單兵再強,在長樂幫眼里也不過就是一陀屎!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武神沒有死,王天逸閉目歎息。

    那個強弓位本來是為了提供暗殺支援的,為了這個位置,還特地把個趙乾捷招攬地死士提到那里殺了,他雖然沒能把他的熱血和仇恨灑在武神身上,但他死的有價值,他的血和恨一樣化成了一支利箭,傷了章高蟬。

    “真有志士英靈這回事?”王天逸想到自己發的那立了大功的強箭,不僅搖頭歎息天地玄妙。

    王天逸親自操弓發射暗箭,不是因為他計劃親自動手,也不是因為他預見到武神會擋箭,而是因為在刺殺前他接收到霍長風簽發的絕密命令,打開看後,王天逸當著送信的蘇曉的面,把密命塞進嘴里吃掉了,和滿肚子的疑惑攪在了一起。

    因為霍長風命令他在行動

    相機殺掉翠袖!

    翠袖?

    一個傾國傾城地美女而已。

    就算她的才能在于能讓所有男人神魂顛倒,那也不是強弓大箭般的顯力量,最多就相當于幫派里一個善于經營斂財的賬房,只是幫派力量發展的一塊土壤而已,值得在這麼重大的刺殺中去浪費人力精力刺她嗎?

    王天逸當時什麼也沒說,頭腦里絲毫沒有迷惘,身為幫派干將的他習慣的是執行命令,而不是思考命令的前因後果,此刻塵埃落定,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想起了這奇怪的頂級密令:“也許根本沒有什麼大的理由。只是因為章高蟬疏遠了翠袖,霍無痕近來天天去找翠袖,迷戀的要死。這讓他地老爹怒不可遏吧?”

    因為被人喜歡,就被暗殺?王天逸微微歎口氣:誰叫對方有這個力量呢。

    江湖很大,也許你到老只走過江湖中很小的地方;但江湖也很小,混久了,如果你有一點地位,那麼幾乎所有知名的江湖人物你都能有點直接間接的交往。翠袖對王天逸也是這樣,他認識她的時候,她不過是裝成小姐的一個美女,她還幫他補過衣服,不算深交當然更無仇恨,但那一刻,身為高手地他要對這樣一個女子射出絕對致命的毒箭。

    在摸到弓弦的刹那,他不僅清楚的想起了認識她的時候。也奇怪想起了曾經箭術第一的古日揚大哥,他倒在自己匕首下那一瞬間的震驚表情,還有古大哥孤兒寡母披麻戴孝在他靈前眼淚哭干的場景,這些畫面石光電火地閃過他的心海,弓弦微微悸動一下,但瞬間力量加了上來,所有的雜念也跟著消逝無蹤。剩下的只有平靜到冷酷的黑色戰斗本能,如同黑色的大海,不起任何波瀾,讓長樂幫的這個殺手散發出同樣黑色冷酷地殺氣,這支強弓穩穩的被拉開。然後瞄準,發射,黑色的箭頭呼嘯著沖了出去。

    沒有猶豫,也沒有迷惘,對一把好刀而言是不會有波瀾的,屋子里只剩下一條箭羽留下的散發著黑色死氣地尾跡。

    回想到這一刻,王天逸心里突然有了一絲落寞的空虛,如同那發射後的弓弦一松。他回頭朝台上那個怒不可遏年輕人看去,他此刻就像一條繃緊的弓弦充滿了憤怒的力量:“居然還能給翠袖擋箭?你在江湖隨心所欲,有什麼可怒的。”王天逸搖了搖頭,轉了身回來。

    此刻台上怒不可遏轉來轉去的章高蟬,不知道江湖里有多少人今夜異常失望,他們希望他馬上死掉,但這其中不包括王天逸。

    王天逸在這個地位上,章高蟬並沒有侵犯其利益,他不滿章高蟬的只是章高蟬肆無忌憚地耍了丁三。

    沒有自身利益沖突,就沒有正常人會為了這樣的情況去絞盡腦汁的搞掉耍朋友的人。大家不過是痛恨鄙視加點詛咒而已。

    武神死了是很多人的希望,但他沒死就是沒死,像王天逸這種江湖老手已經被江湖中冷雨淋透了凍實了:向最好處期望,在最壞處準備,然後承擔行動結束後的所有後果。

    這才是一個真正的高手。

    王天逸就是如此,就算武神在刺殺中突然化身為一個金身羅漢,那對他現在也只是在心里添了一條問題:如何在江湖對付羅漢而已,更何況他剛進行完一場針對鄙視對象的“公事”,心態也舒服了不少。

    對于他而言,在身負命令的時候,他就是一個不擇手段的干將,是一條咬住獵物不松口地良犬;但命令中止或者完成後,他和普通人並無太大區別,他不嗜殺不喝血不吃人肉,更不會動不動的大砍大殺。

    相反,他正沈浸在命令終結後的勝利快感之中:武神是沒死,但他死沒死現在和他沒什麼關系,有命令的時候他們還會交手,甚至必要一個人倒下;但現在武神帶來的只有功勳和賞金,親手一箭成功擊傷武神,在章高蟬這種非人的武功面前是多麼大的功勞。雖然那一箭是無心插柳之作,不過是幫主自己的無心插柳,一會報告一寫,死命恭維一下幫主,他自己得意外加給剛成立的錦袍隊討了一個多大的彩頭啊,何等的吉利!

    想到這里,王天逸都有點腳發軟了。

    就在這時,會場內一陣騷動,原來前面來了霍長風和空性,側面齊元豪押上來了遍體鱗傷的刺客趙乾捷,王天逸臉一陰,這次唯一的不足之處是沒在刺殺當場殺掉最後一個活口趙乾捷,不過他已經把這個漏洞彌補到極致:在最後關頭,他不顧一切的突破慕容家突然出現的阻礙,裝模作樣的認出了領頭的刺客趙乾捷,他們在青城就有仇,很多人可以作證,有了這一層,王天逸就不怕趙乾捷萬一毀約說出真相了,如果說也就是趙乾捷的汙攀亂咬打擊報複了。

    齊元豪一眾人把背縛雙手的趙乾捷押到台階前,在章高蟬面前,猛地一推,被打得滿臉血汙的趙乾捷啪地一聲跪在了地上。肮髒血汙的臉無力的貼在了地上昂貴整潔的地毯上。

    看著昔日的同門、好友,王天逸別過臉去,不再去看,而台上的章高蟬唰地一下停住了腳步,扭頭怒視著地上的這個殺手,那目光恨不得把趙乾捷身上剮出個洞來。

    作為武林中武功的最強者。躲過五架神機弩的毒箭又用內力逼出了唐門極毒,他已經震撼了整個武林,但此刻章高蟬心中卻遠不是遠方看客心中所想的那種得意那種一覽眾山小的傲慢快感,相反他滿心的恐懼和羞愧。

    這恐懼羞愧卻是用暴怒的方式展現出來。

    第一次,他走在街上,突然有這麼多素不相識地人用最歹毒最無恥的法子要置他于死地,他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仇人?他做了什麼對不起他們的事情?

    他一直捫心自問自己雖然不能像丁三那樣孤傲決絕的扶貧濟弱,但行事對得起天地良心。是個堂堂的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但這樣地他為什麼會有一群匪徒不顧性命不顧廉恥的要偷襲他,要害他性命,這情形彷佛一個小孩突然發現整天玩耍的草叢里原來滿是流著毒涎的毒蛇,又彷佛街上一個素不相識的行人突然對著你拔刀沖過來,說清白地你是凶手要殺了你,這不是荒誕嗎?就是這種恐懼這種震驚就是塞滿章高蟬胸臆的唯一感覺。

    除了這些外,章高蟬還有失望和孤獨。

    失望是因為翠袖。他喜歡她的容貌,喜歡她的溫婉,喜歡她喜歡他的可人,但今夜他中箭後還奮不顧身的接住了她,為的只是不讓她受一點驚嚇。但當她看見他背上耷拉著劇毒大箭的時候,她卻跑開了。

    如同一個大俠仗義打跑了一群搶劫地匪徒,扭頭一看連受害者都跑光了,這種失望是可想而知的。

    失望之後

    獨,從被刺殺到現在,眼前到處都是人圍著自己,他己都認識,每一個自己都以為是自己的崇敬者或者好朋友。但現在他們關切的目光後面藏著的全部都是震驚,彷佛在看著一頭怪物。

    難道沒人關心自己勝過關心自己的武功嗎?

    難道沒有一個人真正關心自己的感覺嗎?

    難道這些日子里認識的幾百個江湖豪傑里沒一個能真正安慰自己嗎?

    難道沒有一個人可以不把自己當可怕的怪物武神,而是當作一個受驚的朋友來看嗎?

    沒有一個。

    “大家都關心武神,卻沒人關心我。”章高蟬在心中喃喃自語,一瞬間卻幾乎要落下淚來。

    繁華地建康,鼎盛的武林大會,但章高蟬卻像行走在荒漠中,只有他一個人,踩著的是孤獨,遠方仍然是孤獨。無窮無盡的孤獨。

    這個時候,奄奄一息的趙乾捷竭力從地上跪著直起腰來,這一刻全場都靜了下來。

    趙乾捷慢慢的擡起滿臉的血汙,努力睜大高高腫起的眼皮,他看著台階上方章高蟬,他一字一頓吼罵道:“瞎眼老天爺!我即便成鬼,也會去找你!”

    台下靜了片刻,轟的一聲大響,看客們人人被這階下囚的硬氣激動的紅光滿面,有人大聲叫好有人大聲喝罵,只有章高蟬咬牙切齒的盯著對方那高高腫起眼皮下的眼珠,冷汗卻出來了,無來由的恐懼和色厲內荏的憤怒,讓他竟然不敢直視這死士的眼睛:他被刺殺了,在對方的氣勢面前反而像自己欠了對方的,他握緊了拳頭,咬著牙別過臉去,再也不看趙乾捷。

    齊元豪一聲冷笑,別過頭也不管跪在身邊的趙乾捷。

    王天逸則是嗤笑,他冷哼道:“英雄,省點力氣。過一會你還要喊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呢。”

    那邊的慕容秋水正在側壁燈下和霍長風空性答話,趙乾捷發狠的時候,三個風云人物都注目趙乾捷,等他說完,三人同時扭回頭來,依然笑容滿面的繼續剛才的寒暄,彷佛剛才那一幕根本沒有發生過。

    “建康是不是鴻門宴?”這個時候,一個年輕人尖利的聲音高亢的在門口響了起來,人群如潮水般退向兩邊,讓出一條路來,千里鴻到了。

    “千兄現在還開玩笑?”慕容秋水搖著頭笑了一笑。迎上前去。

    “千公子!”看到千里鴻來了,章高蟬彷佛是苦海中看到了一座燈塔,一個箭步跳下台階,來到千里鴻身邊。

    千里鴻擡起頭審視了一下這個眼睛里滿是混亂的武神,伸出手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緩緩說道:“放心,我給你做主。”

    這一句話,讓章高蟬心里泛起一層層暖意。

    霍長風也過來了,他攤著手,好像在千里鴻來了之後才看到章高蟬這個人,他聲如洪鍾般說:“章掌門您沒事吧?幸好我們錦袍隊在現場。沒想到華山余孽這麼猖狂…….”

    說到這里,霍長風突然停住了話,好像說錯了話一般對千里鴻一笑。接著壓低了聲音說道:“建康不是鴻門宴。千賢侄你肯定誤會了。說到刺客,我們反而很難辦,是華山的人組織地……….也就是你們的….嘿嘿。”

    “華山的?”千里鴻一愣,他滿肚子以為是慕容秋水召來的刺客,沒想到卻是華山的,現在他完全控制了岳中巔,華山已經是他們的附庸傀儡。要是出刺客,那就不僅是刺殺昆侖掌門那麼簡單,而是對武當赤裸裸地背叛行為。

    千里鴻大步走到血汙滿臉的趙乾捷旁邊,一把拉著對付的下巴,把他的臉高高的拉了起來。他凝視了此人片刻,卻不說話,滿眼的懷疑。

    霍長風對王天逸一個眼神,王天逸一個作揖上前躬身說道:“千公子明鑒,此刺客名為趙乾捷,幾年前曾和在下一起師從青城,後入華山岳中巔門下為貼身長隨,這段時間。他勾結對昆侖不滿的匪徒,趁著武林大會豪傑云集,我們無法仔細盤查的當口,潛入建康,圖謀不軌。幸好武神神功蓋世,讓這群小醜只是跳梁而已。”

    “岳中巔地長隨?”千里鴻一愣:“我怎麼沒見過此人?”

    但千里鴻隨從里面有識得趙乾捷的人,馬上上來貼耳向千里鴻彙報趙乾捷的情況。

    “此人是華山的叛徒。”千里鴻一笑,扔了手里那張臉,接著問道:“你們主人看怎麼辦吧?”

    “當殺。”霍長風回答的乾淨利索:“我們長樂幫已經聲明過無數次,武林大會乃是四海為友的盛會。任何利用此次盛會不講江湖規矩的無恥匪類,都當死!”

    千里鴻沒想到這個長樂幫地老大回答的如此干脆,一下就隨了自己願望,吃驚發愣之下,他扭頭看向慕容秋水。

    慕容秋水一笑,說道:“霍幫主說的再正確無比。”接著腔調一轉說道:“但是在此之前應該審問此人,看還有無同黨。”

    王天逸身子一轉,對著千里鴻躬身的姿勢變成了對著慕容秋水躬身:“慕容二公子,我們錦袍隊此次恰逢其會,六個殺手中,干掉五個,還剩此人一個活口,雖然刺殺發生于慕容世家地盤,但按江湖規矩,請把此人交于我們長樂幫訊問,定然以最快之速給武當千公子一個交代。”

    開始搶功和推責任了,千里鴻笑了起來,他看向兩個主人。

    霍長風別過臉去,當作沒聽到,慕容秋水依然一臉笑容,也好像聾了。

    齊元豪一個箭步走上前來,大聲道:“該刺客是我慕容親手抓住的,按江湖規矩,當以我們慕容世家訊問。貴幫卻是恰逢其會,但當時章掌門已經打掉最危險地第一波攻擊,對他武神的神功而言,這些刺客不過是一群土雞瓦狗而已,便宜撿漏的了。”

    果然王天逸立刻扭頭:“適逢夜雨,章掌門何等身份?他在江湖所向披靡,自然難免有宵小心懷詭測,慕容家既然宴請其人,為何不加以護衛,反而讓他一人黑夜獨行?誰把他置于危險之中?難道我們幫手的反而錯了?”

    “哈。”千里鴻發出一聲悶笑,他知道有好戲看了。

    齊元豪黑了臉,他狠狠的瞪著對面這個身著飛鷹徽標的家夥,指著武神說道:“章掌門離席的時候,我們曾經要護衛跟著章掌門,但章掌門自己不要,我們也沒法子。對不對,章掌門?”

    千里鴻瞬間收起了笑容,暗叫不妙,正要轉身扼住身邊章高蟬的手腕,耳邊卻已經傳來章高蟬有些沮喪地聲音:“不錯。不過我覺的太麻煩慕容家地高手了。所以拒絕了。”

    齊元豪微笑著攤開手:“武神神功無敵,沒有帶護衛的習慣,這可不是我們慕容世家疏忽,你們都聽見了。”

    “這

    !”千里鴻、王天逸、霍長風等等還有其他不知多少里罵出這一句。

    而慕容秋水、齊元豪還有所有和慕容世家站在一片的門派同時微笑起來,他們心里說的話,未必比武當、長樂幫心里想的好聽多少。

    王天逸轉過頭。繼續和齊元豪吵架:“建康本你我兩家共有,武林大會出了事情,誰出力多自然誰說話有理。”16 K小說網…

    “你有理?”齊元豪做出了一個驚詫之極的表情:“我們慕容世家地地盤上的事情,弩箭發射後,我們在翠袖府里有十八名高手沖出,不比你們快?我們親手擒住了活口。在場地都是行家,我問你們,是捉活口簡單還是留死屍簡單?這些匪徒都是喪心病狂的。都抱定了甯可死也要擊殺章掌門的決心,你們留下幾個死人卻反而有功了?為了活口,我齊元豪扔了兵刃,奮不顧身的和趙乾捷赤手擰打,才擒住了他!我可是建康總管,我親自空手和悍匪搏殺,而你王天逸是什麼?不過是霍公子的保鏢隊長而已!究竟誰該處理這件事情不是明擺著的嗎?誰有理?”

    活口比死屍;

    總管比司禮;

    王天逸跳了起來。滿臉猩紅地他太陽穴上青筋亂跳,他指著齊元豪叫道:“哦!我們長樂幫插入生死搏殺,轉瞬間連續擊殺五個悍匪,反而是我們理虧了?!就算我是保鏢隊長,對事不對人。我手下十人幾乎橫掃戰場,誰的功勞大?至于你不過是個代理總管,和我比又如何?”

    這一番話,尤其是最後一句的“代理“,唰的一下就讓齊元豪的臉上變成了煮熟的螃蟹,他指著王天逸的鼻子大吼著:”你王天逸算什麼東西?自己就不過是個暗組出身,說穿了不就是個江湖敗類嗎?現在還在戴罪立功,你有臉和我比?”

    聞見齊元豪這番高論。王天逸登時如鵝一般,脖子都伸長了,愣了片刻,他突然震天一聲吼:“我賣命還有錯?還有沒天理了?操你直娘賊地!”唰的一聲的拔出佩劍,看著齊元豪就要沖過來。

    那邊廂,齊元豪就等著王天逸這樣的,他唰的拉出少林刀,罵罵咧咧地就要沖過來對砍。

    但這是什麼場合?

    光說這麼多大人物出現,場里的保鏢就幾乎比看客還多,哪里容得了他們兩個撒野。

    兩人刀劍在手。胳膊還沒伸直,就各自被一群同僚掐胳膊拉大腿的抱住了,別說對砍,連動一步都動不了,人都差不多被擡起來了,只剩兩條舌頭不服軟的在大廳里對噴汙言穢語。

    “夠了!”霍長風低吼一聲,慕容秋水斜眼看了一眼長樂幫的幫主,微微一鎮臉,輕輕呼道:“元豪,注意你的身份。”

    剛剛好像還在不共戴天的兩人,咬牙切齒、兵刃亂舞、竭力掙紮,耳朵卻都好的怕人,自己恩主地一說這些話,兩人轉瞬間恢複了正常。

    臉不再扭曲。

    強力的肌肉不再掙紮。

    舌頭立刻停擺,閉嘴。

    兩人被同僚們放開後,對望一眼,微微互相點頭,一起轉身走到俘虜趙乾捷的面前,同時抱臂並肩叉立不動,又成了兩個冷峻的門神,剛才那一切的齷齪居然好像從沒發生過。

    千里鴻後面的章高蟬看到簡直莫名其妙,兩人他都認識,在他眼里:齊元豪少林出身的俠少,能力卓越,為人可靠,令人一見就覺的可親;而王天逸早年就認識,到現在都是一個為人老實,勤勤懇懇的模樣,而且俠骨熱腸,讓人放心信任的人。

    這樣地兩個人怎麼會突然像流氓一樣斗起來?而且斗消起來和斗起來一樣快捷,他們究竟為什麼起沖突,章高蟬根本一頭的霧水,完完全全的莫名其妙。

    但對于王天逸和千里鴻兩個人都對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很滿意。

    江湖總是熱血的,這個熱血就靠差點打起來這個差點來裝點門面。身為江湖老手和門派干將,兩人的血早就冷卻下來。

    他們不是不知道在這種場合如果動武應該如何行動:低頭朝對方急沖擺脫眾人後再拔兵刃或者干脆不動兵刃用拳腳才是在人群中重傷對方的正確方式,但兩人不約而同的拔了兵刃,他們不是不知道他們拔兵刃地拙劣方式會產生一百個破綻從而讓同僚從背後抱住自己。他們不是不知道在自己幫主恩主在場的情況下,動手會有什麼後果,他們也不是不知道面子和真正沖突的權衡。

    他們要的就是“差點”打起來的這個差點,“打起來”這個詞讓他們可以撕破臉皮肆無忌憚的攻擊對方,但這個“差點”讓面子、熱血和“正義”一點不缺,卻不會有任何後遺症!因為只是“差點”。而不會有真地長樂幫或者慕容世家的血流在這地毯上。

    這就是江湖豪傑中的熱血激情。

    只有老手才有這麼完美的熱血。

    所以章高蟬在迷惘,而慕容秋水已經開始提建議了:“要不我們請空性大師問一下這個刺客,畢竟少林總是泰山北斗,因為他總是中立的。”

    “昆侖恃強淩弱,不宣而戰,暗殺我家掌門,搶奪我家地盤!“趙乾捷死都不怕,怕的就是不能在死前說出自己的志向。他對著空性高吼著:“我趙乾捷生是華山的人,死是華山地鬼!我和昆侖勢不兩立!但使我有一口氣在,我也要殺章高蟬!”

    “你不是華山的人!”千里鴻一句話定性,然後他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這個人必須交給我們武當來審訊。”

    “我很難辦。”慕容秋水依然在微笑,但他的腔調沒有絲毫的詢問,這是不容置疑的否定。

    “我們也一樣。”霍長風冷冷的附和道。

    千里鴻沒有說話,他掃了對面地地頭蛇一眼。回頭叫道:“岳中巔掌門,這是不是你們華山的人?”

    大家都朝入口看去,臉色蒼白的岳中巔正在一群武當武士的護送下進來。

    他大步流星的朝廳中行進,但腳步卻像踩在棉花里一般,大廳中心是江湖中最頂尖地大人物。他們幾個彷佛猛虎一樣散發出霸氣,而在他們中間則是像條死狗一樣跪在那里的血人。

    他背朝他跪著。

    但他一眼就認出了他是誰,眼眶立刻濕潤了,淚水不受控制的從心里朝眼里湧上來,眼球好像堵住泉眼的石頭,突突的往外凸。

    岳中巔放慢了腳步,他低下頭,讓心底湧來的淚水化成熱血。旁邊的武當人物立刻附耳傳來聲音,左耳是:“岳中巔,你必須考慮你門派弟子!”右耳是:“岳中巔,想想你的老婆和孩子!”

    他把他從一個弱小可恥地門派帶進華山,他親手教授孱弱的他武功,他教導他江湖中的道理,他對他宛如父親對兒子一般信任和培養,他

    覆滅後把財寶地點告訴他,讓他在華山外圖謀複興,閃電般從血與淚交彙的雙目中閃過。而現在他們再度相見,卻是一個身為牽線傀儡,一個性命朝不保夕…….

    岳中巔擡起頭,雙目並無淚水,而是一雙赤紅雙目,他昂起胸膛大踏步朝自己的曾經的隨從走去。

    “岳掌門,告訴大家,此人是不是現在華山的門徒?”千里鴻大聲問道。

    岳中巔顫抖著扶起地上的趙乾捷,用手慢慢擡起他的臉,看著奄奄一息的他,岳中巔咬緊了牙關。

    在淚水湧上來地時候,只有咬緊牙關才能壓下淚水,江湖從來都不相信眼淚。

    趙乾捷瞪大了紅腫的眼皮露出眼珠,他看清了眼前的人,淚水如珠子一般劃開血汙滾滾而下,他哽咽道:“公子,我又見到你了……”

    岳中巔一下踉蹌,啪的跪在地上,一把把趙乾捷抱在懷里,主仆二人淚流滿面。

    什麼叫主仆義重,什麼叫忠而忘死,什麼叫情深義重,昆玉樓里所有的大人物們彷佛在這一刻回到了曾經的熱血青春時代,那個時候的江湖在他們眼里就是這樣的熱血飛揚忠義並重。

    但千里鴻一聲呼喝,讓所有人都回到了現在,這里不再有熱血,也不再講忠義,那都是他們對屬下講的,因為他們都老了,都成了大人物,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我們來建康是客人。怎麼屢次受到無禮的對待?”千里鴻冷哼一聲。

    同樣地眼色立刻從不同的眼睛中發出,那是慕容秋水和霍長風的眼睛。

    隨著這眼色,立刻王天逸和齊元豪宛如兩頭餓狼一般同時撲出,閃電急閃般的撲向場中的岳中巔主仆。

    “岳兄請歇息。”齊元豪兩手鉗住岳中巔的胸肋,猛地一抽,這力道可不是像他嘴里語氣說地那麼客氣。這是真正用上內力的擒拿,可不管你情願不情願,岳中巔一下就被拉了開來。

    而他一被拉開,剩下的只有直挺挺跪著的趙乾捷,王天逸一腳踩在他頭上,鐵腿發力,鋼膝一曲,“噗!”一聲悶響。刺客趙乾捷就被他踩進了地毯里。

    “你這賊,還敢囂張?”王天逸冷冷的說道,腳上正傳來靴底人因為抽泣而傳來的悸動,但是王天逸回應的只是比這悲痛更冷酷的踩擰。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人生際遇無常。

    也許不相干地人會對河西的你的悲慘遭遇報以同情,但昔日你河東淹過的苦主。怎麼可能容忍你在河西還拉彈河東的曲調?!

    就算不是以忠為綱冷酷無情的“冰將”,憑臉上那道疤痕以及疤痕的故事,就算王天逸還是青城學徒,看到岳中巔倒黴,也只有心底叫好地份。哪里容得下昔日仇人在自己面前囂張的放縱情感。

    而趙乾捷對王天逸而言,不管心底還有沒有同門情義,但當你選擇忠于誰的時候,就決定了仇敵和朋友的陣營,這陣營之分比情義是不可逾越的楚河漢界,不管你是不是想背叛,不管你地人品,你登上哪條船這行動比你的說法比你的人品重要百倍。

    對人不對事。乃是鐵則,尤其是尋仇也就是快意恩仇的時候。

    這個時候,秦盾推開人群,對著王天逸微微一躬身,王天逸揮手讓他過來,接過遞來的一張信箋,上面卻是六個刺客的身份。

    王天逸放脫了踩趙乾捷的腳,來到幫主面前,躬身遞上信箋,在得到霍長風的肯定之後。王天逸扭頭對千里鴻躬身道:“千公子,六個刺客身份都已經查明,都是和章高蟬掌門有仇門派地余孽。至于領頭的匪首趙乾捷,他在武當吞並,不,是領掌華山之前就去向不明,他是不是華山的人還請您給個說法。”

    “你們錦袍隊不是迎接賓客的嗎?”千里鴻從霍長風手里接過那張報告,眼睛卻看著恭恭敬敬的王天逸,心里很驚訝,因為現在離刺殺不過一個時辰,這錦袍隊不僅有戰力屠滅刺客,而且還能迅速搜集情報,身為武當高層,他不僅懷疑長樂幫這隊錦袍隊究竟是用來做什麼的?

    千里鴻扭頭看了看很失態的岳中巔,趙乾捷是什麼人,為什麼做這種事,他猜的八九不離十,因為他們武當也蓄養有死士的,死士的作用和行動模式他清楚地很。看到自己拉到建康炫耀的“老虎”岳中巔出了醜,他無意執著這種小事,以讓醜越出越大,他拍了拍身後章高蟬的肩膀,說道:“不是華山的,你們兩個地主看怎麼辦吧?”

    慕容秋水還沒說話,王天逸急急說道:“我們錦袍隊已經查出了所有刺客的身份,想千公子不會懷疑我們在建康維持武林大會期間安全的能力,希望交給我們處理,按照武林規矩,我們審問完後,如果還有余黨,我們會用函首盒把所有刺客首級交付章掌門。”

    千里鴻微微點頭,問道:“多長時間?”

    王天逸一躬身:“最長三日以內!”

    千里鴻這次是點了很長的頭,他笑了起來:“希望你們長樂幫不要讓我這個客人失望,昆侖可是我們武當的好兄弟!”

    “殺了我!我雖然不是華山的人,但我愧對華山,因為沒能殺了章高蟬你這個畜生!”趙乾捷突然撐起身體,咬牙切齒的回頭說道。

    王天逸一腳踩在趙乾捷背上,讓他一股熱血從口里從地毯上滾出一尺之遠,趙乾捷在王天逸腳下咳嗽了幾聲,然後開始笑起來。

    “來人,帶到錦袍隊,嚴加審問。”王天逸終于從唯一的活口,心情大為松弛,扭頭朝部下命令道。

    就在他扭頭的這時,一股大力猛然傳到。王天逸還沒來得及反應身體就被撞翻出去。

    等驚疑莫名的他從地毯上彈起來,眼前已經是另外一個情形。

    剛才撞飛自己地岳中巔,卻雙腿跪在千里鴻面前,身後正是奄奄一息的趙乾捷,他大聲嘶吼著:“趙乾捷現在不是華山的人!但他曾經是我的長隨,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他現在行刺章高蟬章大掌門!他該死!但是我不能看著他這樣去死!他比我年輕多了,我是華山掌門,比他的命值錢多了!現在我用武林規矩,一命換一命,放了趙乾捷!我自以謝章高蟬這個畜生!”

    一言既出,滿堂皆驚。

    千里鴻先吃驚然後暴跳如雷;章高蟬莫名其妙後的憤怒無助,不明白為什麼有人這麼恨自己;其他門派地看客們都是大人物,都瞪大了眼睛。一幕也不想錯過,腦海里都出現了自己看著滿堂的聽眾,一拍驚堂木,甩一下折扇,清清嗓子講道:“上回說道,那日正當長樂幫要帶走刺客之際,華山掌門突然…..”;霍長風和慕容秋水反而對望了一眼。並不

    都想讓這出好戲演下去。

    “還有道理嗎?!威脅!”林羽領著左飛、桂鳳、景孟勇一眾領頭的剛剛滿頭大汗的沖進堂里來,他們昆侖的人在進入宋家昆玉樓的時候受到了慕容世家高手的阻攔,交代只能一個主要人物進入,他們又繞到長樂幫一邊。那邊更是一般的說法,一群小鬼比閻王可惡多了,只認命令,不認他們是今夜主角章高蟬地手下,要給掌門去討公道的。

    林羽急得在雨里團團轉,還是景孟勇腦袋活,說咱們都是高手,翻牆進去得了。

    一群昆侖高手就在雨夜翻牆。結果宋家里面早已十步一高手,一群人剛上牆就不知多少有強弓勁弩對準了,他們可不會武神的九明神功,看著那些箭頭和腳下如同潮水般湧來的狂犬,上不能下不能,好在宋不群有名的江湖及時雨,還通情理,仗著自己是個主人,說服那些慕容和長樂幫的彪兵悍將讓昆侖的幾個首領進去。

    剛進去就遇到了岳中巔要用命換命,眼看所有人都不知所措。林羽急得花白胡子亂翹,“掌門被刺,怎麼還有岳中巔這種胡攪蠻纏地混賬!”他一把拉住景孟勇,大呼道:“你去制服岳中巔!”

    一見場中那麼多駭人的大人物,景孟勇腿都軟了,哪里敢當眾去找岳中巔的麻煩,一擺手臂掙脫了鳳凰刀。

    林羽又去抓桂鳳,桂鳳一樣的精明,一縮縮進了人群,氣得林羽跺腳,他扭頭去看自己關門弟子左飛,還沒說話,左飛怯生生的說:“老師,您看場中都是誰啊,等他們發話也不遲。”

    看著徒弟怯懦地眼神,林羽長歎一聲,拔出佩刀,大吼一聲,直沖場中。

    就算是看客,都是江湖中某個地區的大人物,說出名字來都能嚇死人,但看到林羽拔刀,所有人躲得比普通人還快,唰的一聲就閃出一條道,他們畢竟都曾是武林高手,身手敏捷嘛。

    但林羽沒沖進去,他被人重重拉住了,急沖的身體因為年齡差點摔倒,在擎著刀轉圈中,林羽看到自己的弟子左飛提著刀沖了下去。

    “好小子,沒看錯你!”林羽只覺胸口一口氣上來,又是欣慰又是感動。

    昆侖的掌櫃武當還沒發話,又當著這麼多武林同道的面,左飛雖然開始有些怯場,但看到老師拔刀沖下去,一口熱血上湧,還顧得上什麼?一把拉住老師,自己提刀沖向趙乾捷。

    場中大嘩,千里鴻扭頭一看,驚訝之下,馬上微笑起來,一動手指,場中的武當人物立刻給左飛讓開一條同道。

    左飛沖到半截,看著岳中巔那發紅地眼睛,腦袋一陣陣發暈,只覺得手里的刀越來越重,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難道一刀宰了岳中巔?還是一刀宰了趙乾捷?

    “保護岳掌門!”千里鴻一聲低吼,所有武當保鏢都朝岳中巔撲去,他要接著左飛沖下來的機會控制搗亂的岳中巔。

    “哼!”看著如云的高手赤手朝自己撲來,岳中巔一聲低哼,拔出了頭上的銀簪子,悠然的用簪尖對準了自己的喉嚨。

    無數雙眼睛在這一刻同時睜大。所有高手瞬間用被孫悟空用了定身法,唰唰地落下地來,千里鴻驚怒下一個眼神,左飛還沒靠近,就被旁邊的武當高手一個橫肘打翻在地。1 6K小說網…

    “岳中巔,想想你地立場!你不是一個人。你是一個掌門!”千里鴻咬牙切齒的說道,露出了一排森森的牙齒。

    “公子,您請走吧,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華山需要您!”趙乾捷用盡全身的力氣努力轉過頭,嘴在地毯上劃出一條紅色直線。

    岳中巔沒有走。

    他用猩紅地眼珠盯著千里鴻,直到看到他發毛避開自己眼神,他突然大笑起來,這個華山的掌門。一手用銀簪子頂著自己的喉嚨,一邊大吼起來:“去吧,把華山弟子都殺光!去吧,把我的妻妾們都賣入青樓!去吧,把我的兒子賣做奴隸!老子***認了!今天老子保定趙乾捷了!我***不就是一條賤命嘛!“

    滿場無聲。

    “這一切都因為我嗎?”章高蟬突然感到天旋地轉,他扭頭看了看躺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左飛,又看了看遠處那一雙雙震驚而又恐懼地看客眼睛。又看了看那莫名其妙用最可恥手段謀殺自己的刺客,再看手握銀簪視死如歸大笑如哭的岳中巔,唯一的感覺就是迷惘:“是我被刺殺啊!難道被刺殺反而是我錯了?”武神在心里大喊。

    “請那邊的唐江豪公子幫忙。”千里鴻轉過身低聲命令手下。

    唐江豪是今晚唐門的代表,不知為什麼,他更尊貴的哥哥不在此地。唐江豪就站在最靠近場中地第一排,一直在磕著糖炒栗子,如同看戲一樣,身為出身高貴的江湖新手,他絲毫感覺不到場中的腥風血雨。

    聽到保鏢說千里鴻要請自己幫忙,唐江豪連頭都沒點,他伸手到手里杯中掏出的不再是滾燙糖炒栗子,而是袋底一枚黑乎乎的鐵丸。

    瞬乎間。一枚暗器擊中了正和千里鴻對話地岳中巔的右手,銀簪子脫手,眨眼間,滿天都是武當高手,岳中巔連嘴都來不及合上,就被人壓在了地上了。

    看到被拉走的岳中巔,千里鴻轉身對人群說道:“各位,岳中巔愛護手下心切想必大家都看到了,我也很佩服他的義氣,但江湖有江湖的規矩。岳中巔掌門護犢,但我們置昆侖掌門與何地?殺人償命,是天理王法,更何況是宵小無恥的暗殺呢?”

    身為武當高層,他既想殺掉膽敢行刺昆侖的匪徒,也不想讓江湖對他附屬華山有不好的看法,這會加大他吞並時候,其他門派地抵抗。

    章高蟬被千里鴻拉到前台,不停作揖,彷佛不是在給人群行禮,而是在給看不見摸不著的江湖規矩致敬。

    他心里並不愉快,這次事情沒有自己半分錯,是岳中巔那花花公子無理取鬧,自己這受害者為何還要給大家見禮致意,彷佛殺了那些匪類倒是欠了他們的了。

    岳中巔一被保鏢群壓在地上,就被武當武士趁亂偷偷卸了下巴,不能說話的他還在激烈掙紮,但他武功再強,也抵不過那麼多高手一起上來,激烈掙紮的他被武當高手們“擡”出了大廳好好“鎮靜”去了。

    王天逸看情勢一定,走過來,彎腰捉著趙乾捷的衣領著,把他提摟起來,趙乾捷本又被打到臉貼地死狗一樣趴在地毯上,再無力直腰,此刻被王天逸提直腰,他接力扭頭朝外看去:那里正是武神章高蟬在頻頻彎腰作揖的背影。

    看著昔日同門好友的視線,王天逸並沒著急拖走他,而是停在那里,讓趙乾捷用眼睛“殺”著武神修長寬碩的背影。

    “看夠了沒?是不是變

    還要記得他們?英雄。”王天逸嘲諷般的對趙乾捷

    趙乾捷慢慢轉動脖子,緩慢地朝王天逸擡起臉來,那張臉已經看不清面目了,只剩兩個死魚一般的眼珠死盯著王天逸,已經被絕望和仇恨泡透,變成了麻木。

    “恨我嗎?”王天逸不知道已經看過了多少次這種眼神,多少死在他手里的人都是這個眼神,這些往往都是是暗組“冰將”不趕時間、心情也不錯的情況下。

    聽到王天逸這三個字,那死魚一樣的眼睛突地翻動了一下,那麻木消褪了片刻,露出一雙疲憊之極的眼珠來。趙乾捷努力仰著頭,看著王天逸慢慢說道:“謝謝你。”

    王天逸心頭一震,他原以為回應他嘲弄地是一口血痰,卻沒想到是這樣一句“謝謝”,趙乾捷滿臉的血汙好像隨著這聲謝謝消去了,那不再是他王天逸的功績簿上的朱筆顏色。而回複成一個做完一天工作疲勞想馬上睡去的年輕人臉上紅暈,昔日彼此背叛的傷痕也在這將來地死亡面前黯然褪色,大家曾經是兄弟,傷疤的痛被死亡沖淡了,剩下的只有昔日友情的溫暖,原來這溫暖從來都不曾遺忘。

    這被時光仇恨腐蝕後的昔日溫暖換來的是一瞬間的猶豫和尷尬,而戰士是不能猶豫,也不會尷尬。所以王天逸愣了片刻以後,用冷的如同冰一般地口氣吐出三個字:“不、客、氣。”

    換了其他人其他時刻,他並不會口氣如此冰冷,真正無情是不冷不熱的口氣,這一刻,他並不能讓自己無情,所以他的口氣加倍的寒冷。

    一翻鐵腕。趙乾捷坐在地上,眨眼間就被往外拖去,像一堆無生命的肉塊,劃過昂貴的波斯地毯,留下的只有一路血跡。

    章高蟬直起身體。轉過身,注視著;千里鴻也轉過身,注視著;霍長風空性慕容秋水微微閃開,讓出一條路,都在注視著;所有人,所有人地目光都順著那血跡延展而伸展,所有人都默默注視著。

    外面風雨轉大,而大廳里只有一片寂靜。唯一的生意就是趙乾捷身體拖過地毯的低沈摩擦聲。

    不管是敵人還是朋友,還是只是一個無關自己的看客,沒人可以對一個死士不抱尊敬,死士都是為了一個理由或者一個堅信而活著,他們相信到可以把自己的生命如飛蛾般燃燒成灰。

    這種執著這種堅信,誰可以對這化身軀為光明烈火地壯烈淒美無動于衷呢?

    ~~~~~~~~~=

    就在此刻。

    “留下刺客!”一聲虎吼撕裂了這對壯烈淒美的敬意靜默,屋頂都在微微震顫。

    所有人都吃驚朝廳口回過頭去。

    然後所有人的頭都擰不回來了。

    虎吼的正是大名鼎鼎的災星丁家三少爺——大俠丁玉展!

    他站在台階上,手里的長劍閃著寒光,直直的指著駭然停步的王天逸,而他地眼睛。憤怒如同里面著了火,盯著的卻是武神章高蟬!更駭人的還是他的裝束,不是他還包裹著雨夜的腥味的全身濕透和出鞘名劍,而是他額頭上居然系著白色布條——孝裝的標志!

    而這還不是震驚的全部,更震驚的是他不是一個人,他身後有一群群人,這些人表情猥瑣、穿著五花八門、手指里還沾滿黑泥,和廳里的大人物比起來簡直就是黃金和泥巴地區別,而人人卻都帶著相同的標志,一個比長樂幫錦袍隊錦袍、慕容世家白袍更清晰,更能讓人一眼就知道這是一個組織的標志。

    這標志就是人人頭上簡陋的白帶子,有的是從衣服上撕下來的破布,有的是找的毛巾,還有的是青樓紅顏知己送的絲帕,但都是白色的,都系在額頭,都是孝裝!

    就算大廳里人人都是黃金,但也是碎金子,猛然間看到一個幫派般的組織橫突進來,就算他們身份和大人物比起來低的好像是泥土石塊,但這洪流也如同泥石流一般,威勢驚人。

    王天逸認得清楚,那是丁三大俠和他的一群靠債主債務關系聯系起來的“大俠”江湖遊民,雖然“大俠”在幫派里也許是罵人的話,但這麼多“大俠”突然沖進來的話另當別論,他放脫了拖趙乾捷的手,一個箭步竄到自己幫主身邊,挺身擋住了他,霍長風和自己的手下識趣的朝廳側退去;而那邊齊元豪正護送著慕容秋水閃開中心。

    千里鴻沒退,他看了看怒不可遏的丁三,又看了看羞愧迷惘交加的章高蟬,低聲喝罵一聲:“媽了個把子。“擡起頭笑道:“小三,好久不見。”

    “沒找你!閉嘴吧!”丁三扭頭一句,千里鴻搖了搖頭,那幅度好像他那最好裁縫縫制的長袍脖領子變成了如帶刺的鐵索一般。

    “章高蟬!”丁三一聲大吼:“你這無恥的畜生,為什麼背信棄義!簽約後又殺人毀約!可憐我王兄弟幾人!**你娘地畜生!”

    章高蟬臉色立刻變紅,然後又急速變成了蒼白。發紅是因為他看見了最不想看見的人,而變白是他自出娘胎以來,還從沒有遇到過當著這麼多人被人用這種市井的下三爛語言痛罵的經曆。

    街頭流氓遇到這種情況是駕輕就熟,一般會查人數,對方人多就裝著沒聽見汙言穢語,說些場面話;而對方人少就虎軀一震。嚎叫著領著小弟打過去,但章高蟬不是流氓,他幾乎還沒遇見過流氓,也從沒被人用如此下流語言罵過,更何況丁三這種大人物還是好友突然變得像流氓一樣,措不及防下,被紅了眼的丁三一通“畜生”亂罵,他腦海里只有一片空白。他震驚得呆住了。

    章高蟬震驚了,林羽他們也震驚了,他們就站在門口,因為場中情勢變化太快,他們甚至都來不及想起到掌門身邊去,就遇到了丁三帶著那麼多佩戴兵器的人沖進來了,所以他們反而離丁三一群最近。

    林羽一個跨步占到人群閃出地過道中央。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他指著丁三鼻子大喝:“丁家三少爺大俠,注意你的身份!你都說了什麼?”

    “我罵人還比殺人毀約強了?”丁三歪過頭一聲對吼。

    他話音未落,“打死這老匹夫!”“昆侖畜生,操你姥姥!”身邊頭纏孝裝的一群人就朝林羽撲了過去。在一片汙言穢語中間,拳頭橫飛,一片一片的人卷進了戰團,接著就有人抽兵刃。

    “誰敢胡來!”王天逸看場面要變成混戰,負責今日安全的他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大吼一聲,場里一停,他接著大吼道:“敢拔兵刃者殺!錦袍隊給我上!”

    那邊齊元豪和王天逸一般的處境。一樣的冷汗淋漓的沖過來,王天逸吼聲一落,趕緊吼道:“慕容男兒,給我上,打出去

    地人呢?”

    “出兵刃者死!”錦袍隊和白袍的慕容世家高手同時操著合著刀鞘的武器朝那群“江湖大災星”帶進來的“孝裝幫”沖了過去,要把他們趕出大廳。

    這群人沖進來就是靠丁玉展,在交通要道把守的長樂幫和慕容世家的武士只要靠身上的服飾就能讓七雄以外地江湖豪傑下馬接受命令,但遇到丁玉展這群人,卻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他們都是一群江湖散人,平時就不把幫派間的規矩禮節放在眼里。此刻又有丁玉展這大人物帶頭,人多膽壯,加上剛去收了武神殺死的幾個掌門屍體回來,群情激憤,一遇卡哨,對方話還沒說完,一群人就擁了上去,拳打腳踢,估計那幾個負責阻攔的高手八輩子都沒想到會遇到這麼群人,自己被打的爹娘都認不出來了,更別說跑回來報信了,就這樣,一群人橫沖直闖在領頭丁玉展森森劍光指引下直沖昆玉樓!

    此刻在昆玉樓內,遇到長樂幫慕容秋水高手廳內左右、廳外廳內前後四面夾擊辦,誰料想他早已不在原來的位置。

    快如閃電,三少爺雙手操著粼波現龍劍躬身急沖,直擊向場內正中的章高蟬!

    丁三真惱了,他要仗劍去殺章高蟬!

    章高蟬什麼人?武神!誰一對一能活命?!

    但丁玉展是什麼身份?仗著這金剛不敢碰的千金之軀帶著一批“混混”直進防守森嚴的昆玉樓,而此刻居然化身為煞星,要用劍和武神分生死?

    錦袍隊舉著刀鞘卻忘了朝下面俠客腦袋上砸,俠客一把攥住一個掌門胸襟,卻忘了把右拳轟到他臉上,慕容世家高手一手一個,挾住兩個打架人的腦袋,卻忘了翻倒他們。

    “要出大事了!”看著丁家粼波現龍劍劍光留下的一道白色激流,這個念頭如閃電般電到目睹此刻情形的所有人,所有人都呆如木雞。

    目看丁三電步仗劍急進,連一直以運籌帷幄地千里鴻都驚呆了,他怎麼能這樣做?命令武神殺丁三?還是讓丁三沖進來?得罪丁家?危害自己的左膀右臂?突如其來的變故,帶來利益得失的算計如洪流般擊碎了最長地算盤,他也忘了下達命令。

    章高蟬也呆了,這雙江湖中最快的眼睛。連神機弩發射的毒箭軌跡都能抓住,能清楚看見丁三野獸一般瞳仁里燃燒的殺意,但他的人卻凝固了:“你要殺我?你丁玉展要殺我?你這我的好朋友好兄弟要殺我?”友情撕裂後地傷痛、無法重來的後悔、對這俠義朋友的歉疚、以及身不由己的迷惘,以及被看重的人的拋棄,一切一切比神機弩的毒箭更厲害萬分,讓這武神在這一刻徹底癡了。連腳步也難以移動萬分。

    但在所有人都呆如木雞的時候,一個人影閃電般沖了上去。

    他從發呆地千里鴻身邊擦過,又切過下意識站成人牆的武當護衛,最後從絕佳的偷襲路線從柱子般的武神背後閃過,一閃之後就是直面凶虎一般挺劍直沖的丁玉展。

    就這樣對著丁玉展迎面沖了過去,他手里並無武器,就這樣赤手對著波光粼粼的名劍劍尖沖了過去。

    他不是別人,正是長樂幫錦袍隊司禮王天逸。

    離得如此近。他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到武神所看到的一切,那雙被憤怒燒紅地瞳仁,以及長劍劍身包裹的瘋狂燃燒不顧一切的殺氣。

    宛如兩個急速的流星就要迎頭相撞。

    “閃開!”丁玉展眉毛挑了一挑,這句話並無時間說出,只是他頭腦中的想法,因為轉瞬間兩人就要撞到一起,他只有用挺直了長劍。讓長劍直對著來者胸膛,用這威脅赤手空拳地來者讓開同道。

    “我在這事是個外人!”王天逸心中一樣急速轉動:“對無罪之人,大俠手里絕沒有劍!”緊抿著嘴唇,王天逸握緊拳頭,竟然挺起胸膛去撞丁三的長劍。

    看著急劇擴大的那錦袍包裹下的胸膛。丁三咬牙大吼一聲:“操!”,劍尖蕩開,讓開那無罪之人的心髒。

    長劍蕩開門戶大開下,長樂幫司禮肆無忌憚的沖進這他用賭俠義賭命賺開的破綻里。

    大俠“操”字尾音未落,“咚!”一聲沈悶的巨響,迎頭相沖地兩人就實打實的撞在了一起,粼波劍無奈的閃在了兩人圈外,從剛才的煞龍龍頭無奈化作了龍尾。無力的蕩出一片壯志未酬的余韻光影。

    丁玉展剛才瞬間沖擊武神,所有人都愣了,大人物們心里也亂了,因為他們心里都有一架算盤,一旦遇到這種出乎意料的閃擊,利益糾纏倉促下難以做出判斷。

    王天逸也愣了瞬間,他知道,丁三和武神徹底決裂,對長樂幫是好事,因為敵人少了一個朋友。但決裂到什麼程度?

    丁三閃擊的可不是一般的高手,而是絕對的天下第一。

    一對一,如果武神發怒,沒人可以生還。但武神這個人有沒有盤算出自己地策略?對丁三是跑開是制服還是殺掉?王天逸絕對不相信武神腦子里有這些東西,他太了解章高蟬了,也許比他自己還了解自己,因為他是章高蟬的敵人。

    而丁三這個人,王天逸卻是不了解,他不能了解一個大俠心里的想法,但他卻知道自己絕不想丁三死!

    這個結果絕對會讓江湖卷入腥風血雨之中,但王天逸沒有考慮到這個,他只知道章高蟬很危險,而他不想讓丁三死。

    這也許只是他心中的瞬間意念,人總是這樣,有了意念就會給你找到行動的理由。

    沒人能清楚區分這是意念還是僅僅一個理由。

    王天逸一樣如此,心中瞬間就找到一個理由:我是錦袍隊司禮,不能讓貴客受傷!丁玉展絕對是貴客!

    就靠著這簡陋的理由,在自己都不很清楚的意念驅使中,在自己的幫主面前,王天逸竄了出去!

    連那些專門保衛大人物的保鏢都沒有他反應行動的迅捷。

    然後他就撞到了丁三,他堅定的相信丁三的俠義,並用自己的小命作為賭注,豪擲在江湖的賭桌上,在急速沖擊的高手利刃面前,這是不折不扣的賭命。

    這是他和他最大的不同,卻是他和他奇特關系的紐帶,一個江湖冷血殺手卻尊敬一個被人背後嗤笑的俠客。

    他賭贏了,丁三不會殺任何無關的人。

    所以大俠再次失敗。

    因為幫派干將一把撞實了他。

    如此快的兩人胸對胸撞在一起,兩人哪怕都是江湖第一流的高手,一樣同時瞬間昏眩。但刹那間兩人地戰斗本能和經驗幾乎同時催醒這兩個一流高手。

    急速沖擊下的兩人在高速身體急停的力道下,如陀螺般在過道中旋轉

    丁三被阻止了第一波殺氣十足的攻擊,但他沒有停止的意思。

    他的眼睛仍舊鎖定在場中臉色蒼白地武神,身體急擺,手腳發力,借著憤怒和殺氣。要甩開抱住自己的王天逸。

    這種借力甩脫,王天逸這種老鳥見得太多了,多少人曾經想甩開他,他們因為親人朋友被殺的憤怒、因為對長樂幫長久欺壓的怒火可以激發出難以想象的力量,但在殺場上王天逸永遠是冷靜的,就像他身體的肌肉和他的心一樣會思考,沒敵人能擺脫他,就算敵人殺氣和激情沖天也沒用。他就像黑白無常一樣公平一樣無情。

    王天逸一樣地借力,手腳卻一樣用力,丁玉展旋轉發力的結果只是轉了一圈,一旦王天逸腳步立實,丁玉展就會被他甩的離地,他也一樣無法借力,反正你甩不脫王天逸。

    但丁三今夜的怒氣怕是直沖霄漢。王天逸連續阻擊沒能阻止他擊殺武神的渴望片刻,兩人轉了兩圈之後又變成了擒拿摔跤,丁三誓要甩脫王天逸去沖擊武神,但王天逸誓死不會讓他得逞。

    兩人互相揉摔片刻,就分出了結果。

    丁玉展因為急怒在心。力量奇大;而王天逸以守為主,雖然當了司禮之後,事務繁忙之極,但時日不多,武功退化不多,加上丁玉展不想對王天逸用兵刃,一把劍不僅就那樣毫無用處擺在外邊,連整個右臂的力量都受到牽制。所以眨眼間,兩人就不動了。

    兩人腳盤腳,身絆身,手鎖手,搞了一個和局,所以力道只能靜止發力,誰動一下都不大可能,兩人糾纏在一起,直如一盤巨大的老樹盤根盆景般立在人群和章高蟬之間。

    “丁家誰到了?”因為這個長樂幫擋住了丁玉展發狠地空隙,千里鴻終于活動了起來。他異常不滿的詢問著手下,眼睛掃了一遍看客。

    “好像還沒到……”一個手下稟告還沒完,門口又想起一個聲音,聲如洪鍾人人都聽得清楚,卻並不霸道:“長樂幫的王司禮,你面對的是位大俠。”

    他一出現,雖然隨從不多,但仍然帶來如丁玉展進來時候那麼多人蜂擁而出的威勢,所有看到他地人都識趣的閃了開來。

    丁家女婿楊昆大駕抵達。

    他本來應該早到,但因為情報顯示他小舅子今夜就會回來,一群丁家人本來老老實實的在等這個大少爺,沒想到突然聽說,大少爺沒回來和他們彙合,直接殺奔昆玉樓去了,楊昆這才慌不叠的拍馬趕到,一到就看到自己丁家的三少爺正和一個長樂幫的人攪成一團,相持不下。

    那個人,楊昆恰好認識,不就是青城王天逸嘛。身為司禮的王天逸那時候一去迎接楊昆,他就認出來了,也許是因為青城憨厚老實倒黴的王天逸給了他很深印象,也許是因為青城那時候他曾經幫了一把這個少年,給你恩惠地人總是比受他恩惠的記得對方更深,所以楊昆一眼就認出了和小弟斗在一起的現在長樂幫司禮,所以他說了那麼一句話。

    江湖公認的一句話。

    所有武林大人物可以認為丁玉展是個災星,但整個江湖沒人可以否認丁玉展是個大俠。

    不折不扣的大俠。

    “長樂幫的王司禮,你面對的是位大俠。”

    “大俠?”身體急劇戰斗的王天逸這才想起了面前以困住為綱的丁玉展的另一個身份,大俠。

    王天逸氣勢還在,但力量軟了。

    丁玉展一聲低哼,一手還擎著劍,一手就把王天逸絞翻,結結實實地摁在了地上。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0 08:32:17

卷八 建康縱橫 第三十節 暗夜雨冷(四)

    單手把王天逸摁在地上,並不糾纏于他,直腰放開了逸,一個轉身,仍舊朝場內尷尬不能自已的武神沖去。

    王天逸卻也不糾纏丁三,摁在他肩上的手一松,他並不使出在殺場中擅長的絞腿擲物什麼的招式,而是趴在地上停了片刻,才慢慢的撐臂立起,還悠閑的拍了拍袍子上的土,他知道自己已經完美的完成了對丁三的第一波阻困,身為地主,給足了各路豪傑和丁家婿、子面子,下面的事情就要看慕容世家或者當事者武當和昆侖了。

    果然那邊千里鴻接著王天逸這個阻截一個空隙,盤算好了,只一個眼色,三個赤手空拳的護衛就半阻半抱的圍死了沖上來的丁玉展。

    繞是你武功蓋世,不想傷人就想沖出三個高手幾乎手搭手的圓圈也是癡人說夢,丁玉展在三人圈里撞來撞去,低吼連連卻都是徒勞。

    俗話說一鼓作氣二鼓衰三鼓而竭,丁三從仇人相見格外眼紅到一阻二阻就是沖不到章高蟬身前,恨意殺氣怎能不衰竭,此刻眼見自己今天和章高蟬決一高下是不可能,他只能擎著劍,伸手出人肩指著章高蟬大罵。

    章高蟬看著面前不遠這個曾經兄弟長兄弟短稱呼的朋友睚眦盡裂的指著自己破口大罵,心中滋味也是難以言表,他臉上一會紅一會白,只恨自己不能一拳打個地縫跳進去避開這尷尬之地,此時只聽得看客人群中一人大吼:“丁三狂徒!你只罵武神背信棄義濫殺無辜,你怎麼不說是你苦求他簽約,他執拗不過你才違心為之!你怎地只念自己。不顧別人難做?!你算什麼大俠?!”

    不要說丁三少爺開口氣急敗壞的罵人,就算他和顏悅色的說笑話,武林之大,有幾個人敢打斷他,更不要說這樣大吼著對罵了。

    話很長,但只前四個字。就讓所有人一起扭過頭去,千百道目光齊刷刷的釘在了他身上。

    這敢罵丁玉展地原來卻是以前以公正聞名的鳳凰刀林羽,他此刻被錦袍隊相阻不能到得前面中心去,情急之下大吼起來。

    “誰這麼狠?”所有看熱鬧的人在轉頭時候都這麼想,心里滿心期望,希望看見一個更狠的更凶悍的,讓這出免費的好戲更加精彩,但等看見是林羽。所有看熱鬧地人卻一陣不約而同的失望:“原來是鳳凰刀啊。‘災星’對‘死心眼’,大俠橫大俠,沒意思。”

    看客失望,但那邊楊昆不能再袖手旁觀,不光林羽地位身份,他畢竟是在叫板丁家三少爺,而且丁三被鳳凰刀後腦憑空砸了一通狠話。也是愣得一怔,等回頭看見是林羽,一個他很尊敬的前輩發的話,更是瞪著兩眼倉促間不知如何反應了。

    讓丁三發愣,就是對丁家的失禮。

    楊昆大步朝中心走去。一路走一路對林羽抱拳作著揖,腰板卻挺得筆直:“林先生,好久不見了?您說的對,我家三少爺一直仰慕武神神功,也曾經仰慕章掌門為人,所以才求他為朋友簽約。但手長在章掌門身上,我家三少爺總不會摁著章掌門的手讓他簽約,對不對?他可是天下第一的武神!嘿嘿。既然章掌門不打算守約。為什麼還要簽呢?看我家三少爺俠義心腸好說話?”

    一路說著話,等這個昔日江湖第一美男子風度翩翩地走到場內五雄中間,轉身微笑面對一群群的小掌門小幫主的時候,在他攤手詢問的姿勢中,話音也噶然而止。

    在這番氣勢風度乘上道理的反詰面前,所有人只有屏息凝氣的份,就算林羽只能“你你你”的,再也沒大吼地有理氣勢了。

    看著無人回話,也知道不會有人挑戰他代表的刀的,楊昆看了看慢慢落下劍的妻弟丁玉展。滿意的一笑,好整以暇扭頭對章高蟬發難:“章掌門啊,小弟那時候經常在家主和我們面前提起您,說認識了一位武功天下無敵加上人品卓絕地好兄弟,他不僅佩服他的武功還覺的找的了知己,他掏心窩子處他這個朋友。但是現在…….”

    楊昆看著眼前不遠處那張汗滴子滾滾而下的人,他低著頭,根本不敢擡眼看自己,他冷笑了一聲,繼續無情追擊:“章掌門,你看到了小弟今夜的痛恨絕情的殺氣,但是我要提醒你,他是大俠,你他之間沒有利益,除卻利益,拔起他手里這柄粼波現龍劍的其實不是對你仇恨,是對你傷心,是對你失望,是兄弟地背叛,不是他傷了你,而是你傷了他…..”

    楊昆歎了口氣:“換成誰都一樣。希望你原諒他今夜的傷心絕望。再請你給他一個理由。”

    所有人的目光跟著楊昆的話同時釘在了手足無措的武神身上,章高蟬今晚應付下了五架神機弩加一架強弓,但這上百道目光釘過來的壓力宛如上百架神機弩齊射一般,在丁家女婿楊昆的理與情雙向夾擊的質問下早就汗流浹背,此刻就像裸體站在了台上,讓眾人看了個透。

    在那些目光面前,彷佛站著任憑一道巨大橫沖的瀑布沖擊,章高蟬使了吃奶的力氣擡起了頭,又羞怯地低了腰,整個武神瞬間就變成了駝背。

    他看著丁玉展那底氣十足的眸子,在那豪門血統與生俱來的自信面前,在自己的一浪比一浪高的羞愧和歉意面前,章高蟬想說話,卻只發出沙啞的嘶鳴,他咳嗽了好幾聲才講出來聲,可惜聲音小的像蚊子:“丁三,不好意思…….我身不由己…….你原知道…….我本來就不想簽…….可是你……可是你們………我沒辦法……..”

    武神小的像蚊子的話語換來是丁三雷霆一般震耳欲聾的暴喝:“你不想簽約!你後悔!那你何必殺人?!說!你為什麼要殺人?就因為你武功好?”

    順著丁三地暴喝,章高蟬只感到那些目光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在這無形的瀑布下,承受著世間可能最大的水壓。武神只感到頭暈目眩,腳下搖搖欲墜,竟然就要跌倒,他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

    就在這時,一根救命的棍子伸到了他面前。

    千里鴻發話了。

    千里鴻只是清了清嗓子,輕輕咳嗽了一聲。很輕的一聲咳嗽,別說在宋家昆玉樓這麼大地廳里,就是在面對面,不注意也肯定聽不到。

    怎奈何場里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就算不是武功高手,也是號令高手的“高手”,千公子一聲咳嗽,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從武神身上馬上轉到了他身上。

    章高蟬頓時感到了輕松無比。千里鴻把“瀑布”引了過來,卻也沒有不輕松,這在武神眼里視為敲骨透髓的目光瀑布,但在武當未來的掌門公子眼里,不過是些無骨軟弱無力的八爪章魚,它們聞風而動,蜂擁而來。卻在

    地光圈面前惶恐的停步,用無力的觸角撫摸著,臣服抒發著弱小者卑微可憐的敬意。

    千里鴻得意著感受著這些無骨的無頭蒼蠅般蜂擁過來著“觸角”,傲慢而又鄙視的冷笑一聲。笑道:“三少爺幽默不減當年啊!章掌門使用武力,難道就是因為他是武神嗎?他天下第一嗎?笑話!誰撈到就是誰的!你要,對方就會給你嗎?小偷偷了荷包,失主發現,偷兒還會拿出匕首呢!”

    圍觀者一片嘩然,千里鴻這番話明確把那些簽約地掌門說成了從昆侖偷東西的竊賊,真是刀硬氣壯。

    丁三自然大怒,此時他身邊早已無武當的護衛。剩下的只有丁家的護衛,但一樣被攔住,他怒目大吼:“你千里鴻說什麼?!”

    千里鴻早就預測到這個“發小”大俠地反應,此時看著憤怒的丁三微微一笑,順勢把話題重心偏了開去,他眉頭一擰,臉色嚴肅:“小三,我敬佩你的俠義!但你不要以己度人,你生來富貴!但不是人人和你一樣!看看章掌門,還有這些武林同道!”

    千里鴻用手慢慢的在圍觀的那些人頭上揮舞。語氣卻愈加沈重:“誰不想行俠仗義?誰不想快意恩仇?都無冤無仇的,誰想大砍大殺?我們是瘋子嗎?但我們誰能辦到?!”

    這位武當公子的語氣驟然沈重到憤怒,他用手比劃著自己瘦弱狹窄的肩膀,大吼道:“我們是一個人嗎?我們哪個人肩上不撐著幾十、幾百人地身家性命?多少人的眼睛巴巴的看著我們?等待我們多給他們幾個錢使,多讓他們小兒老父老母吃口好的?人人都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是句托辭,但我們誰有辦法?!幫派就像水,要往低處流,要填滿所有空隙,我們必須要流,必須要填,因為我們承擔著的不是一個人的期望!三少爺,你用一個大俠的標準要求章高蟬這樣的一個掌門,你不覺得太強人所難了嗎?不止是章高蟬,在座所有的掌門幫主,用大俠的標準來看,怕是都是你眼里地無恥之輩,所有人!”

    —

    千里鴻用力揮了揮手,他仰著頭看著丁玉展,用緩慢但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沒人讓你失望,沒人讓你傷心,我們無力抗拒規矩,人人都在江湖里隨波逐流,除非你能改變整個江湖,否則,讓你傷心失望的只是你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不是別人的所作所為。”

    章高蟬感激和欽佩之至的朝救了自己的章高蟬看去,心想千公子真是好心,自己剛才看岳父泰山是武當的人,始終不敢說是他指使殺人搶約的真是對了。

    千里鴻對視了一眼章高蟬,那眼睛里面的感激之情幾乎要溢出來了,魁梧的身材也不自覺的對他拱了起來,他冷笑一聲,心想:不必謝我,我只是怕你這連扯謊撒潑都不會的雛兒把我的命令抖摟出來,攀到我身上,那樣就真一塌糊塗,不可收拾了。

    “你武功天下無敵,還有我武當罩著你,有腦子懂點江湖事務的人都知道丁家其實也是站在我們這邊的,你***面對丁家小痞子流地哪門子汗?退的哪門子步?”想到這里,千里鴻恨恨的把頭扭開了,腦子里只有“爛泥”和“鄉巴佬”兩個詞。

    丁三卻啞火了。他所見所到之處都是一片躬身的人頭,沒想到他認為的小偷突然停步轉身,對你做了一個“停”的手勢,然後大義凜然地說了一番義正嚴辭的大道理,這事的震驚往往會壓過你心中的思考,因為你原來只想揍他一頓而已。

    做了虧心事卻還理直氣壯?

    沒錯!

    江湖認得是刀硬不硬。這才是真正的大道理!

    至于你理直氣壯還是理屈詞窮,在你拔刀出鞘之前有什麼意義?

    毫無意義!

    那為什麼不永遠理直氣壯呢!

    就算強詞奪理也一樣!

    七雄任何一個都是如此!

    因為他們七把刀是武林中最硬的!

    丁三震驚,是因為他行俠仗義的這些年里居然從沒遇到過敢對他靠著刀硬而強詞奪理的人!

    而這一切地理由很簡單,他是大俠,這只是其次,真正厲害是他的血統有一把江湖最硬的刀在護衛!

    直到現在。

    直到遇到了武當派的千里鴻。

    對方毫不怕他,因為他們的血一樣的“高貴”!

    場中的大人物發了一番議論,而來搞事地大俠一時啞火了。場里頓時一片靜寂,沒人發話。

    沒人敢發話——連議論也不敢。

    場里人人都混到了江湖身份,因此人人都懂江湖規矩。

    唯一敢挑戰這種規矩的,只有還沒被江湖漂染的年輕“大俠”。

    但丁三帶來的頭戴孝布的“大俠”們已經被刀鞘敲頭生生地敲出了大廳,現在都被繳械,在一群全副武裝的幫派高手包圍下,坐在地上喝雨水。

    大廳里的靜穆帶來了無形的壓力。所有大人物都在盤算,沒人急著打破這沈寂,他們無視壓力,這些他們見的太多了,這算什麼?只有真金白銀是有沈甸甸有壓力的。

    但還是有人受不了這壓力。想撕破這些無形壓在身上的東西發出偶爾的一聲呐喊,左飛就是其中之一。

    他被橫肘打到在過道上,王天逸恰好也倒在他旁邊,看著仰慕地俠客和好朋友攪成一團,他一樣的不得不袖手旁觀。

    但王天逸站起來,並不急于離開,就背手站在這里,冷目環視。森冷的威嚴分開了人群和場內的大人物,彷佛這里就是神與人的灌卡。

    左飛看丁三和章高蟬一起閉口,聽了千里鴻一番高論,他知道章高蟬為什麼對幾個小掌門痛下殺手,他心里燃起一股激情,想沖上去一步想對背對他不遠的丁玉展大喊:“我們掌門也身不由己啊!”來撕破這窒息的沈默。

    左飛就在王天逸面前。

    王天逸馬上看到了一臉激奮的左飛沖了過來。

    他一手摁住了左飛了胸膛,用冰冷的眼神制止了左飛的行動,不管他想干什麼。

    “天逸!”左飛看著這個好朋友,有些焦急,他扭頭低聲對他說:“我只想說掌門是身不由己。讓丁三大俠清楚這個事情。”

    王天逸冷冷地看著他,直著的手臂依舊挺得如同鋼鑄的一般,他說道:“談掌門就不要談大俠。退後!”

    “什麼?”左飛灼熱的身體推撞著王天逸冰冷的手掌,他眼睛里滿是不解。

    “這沒你的事。我背後的事情絕不是你我能插手的。退後!”王天逸眼睛更寒冷了一層,那已經是威脅和命令的眼神了,唯一多出來的就是,對朋友的堅定,這是額外的,而這更加重了眼神的涵義,已經是赤

    。

    從沒看過王天逸這種眼神,左飛震驚之下,渾身的灼熱也消弭了,他疑惑的退開了一步,那條焦急的舌頭也僵硬了。

    大俠不僅不是傻子,而且很聰明,左飛沒喊出來,那邊里“千里鴻!”丁三一聲大喝:“是你們武當指使的吧?!”

    千里鴻一副看傻子的模樣一聲冷笑:“你說什麼呢?昆侖以前是武林三巨頭之一,你不會不知道吧?現在他們重入中原,談什麼指使?手放到火上,自然會逃開,你非得把你好兄弟放在火上烤。難道他是木頭?”

    丁三鼻子氣得翕動不停,他的手指慢慢的從千里鴻身上擺到了章高蟬身上,對方馬上別開了目光,但丁玉展沒打算放過他,他吼道:“章高蟬!你武功天下第一!我原來指望你能靠自己的力量讓我地朋友得一喘息,沒想到!你居然是個傻子!”

    除了章高蟬沒明白什麼意思。所有人都在瞬間猜到了丁玉展的打算——憑武神對武當攻略的重要,讓他影響千里鴻,放過幾個小門派——千里鴻看了一眼茫然的武神,“章高蟬他連自己的價值都不知道?!”,同樣驚駭之下,千里鴻反應的是一聲冷笑,替武神回答了:“武神是傻子?笑話!他是武當地女婿!還是昆侖掌門!傻的不知道是誰?哼!”

    但這話卻讓一個人不愛聽了,這個人就是丁家的指揮官。楊昆!

    說自己未來的家主傻,丁家的人只要不是傻子就肯定要憤怒。

    楊昆不是傻子,所以楊昆冷笑一聲,道:“傻的不知道是誰?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們丁家曆代家主在入主家門之前都是名聞天下的大俠,他們不是智能不及,乃是天生宅心仁厚,哀世人生活之難。以菩薩心腸拯救世人,如果這是傻,不知道地獄為誰而設?!”

    楊昆的話已經有詛咒意味在內,這在七雄實力襯托下,不啻于赤裸裸地威脅。若是平常,千里鴻定然心驚之余說軟話圓過口誤,但此刻已經夜過子時,平時都是休息之時,這群大人物卻還在工作,心思再縝密難免受到體力影響,疲憊之余如同喝醉一般,舌頭比心思動的更快。千里鴻一時心怒,發了狠話搶白了楊昆:“地獄?我已經為七座太上老君塑了金身,就算見,也去見太上老君!至于地獄我看只是佛家蒙蔽世人,所謂佛家,輪回?報應?那我今世殺了你,你也不要有二話,是你前世欠我的!是不是我做了若干善事就抵了報應?我殺干了仇家,再皈依佛家也不遲吧?不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當我殺過無數人,已經快要老死。誰不怕死?誰不誠心?誰不真心皈依?我手上的血就一筆勾銷了嗎?真好買賣!燒香許願撒紙錢不就是讓世人行賄佛祖嗎?在轉世奈何橋上得一後門嗎?哼!”

    武當是道教發展出來的,自然不服佛家,但場里卻有少林的殿外方丈,不管他在佛門里面地位如何,不管他手上是不是拿著屠刀,但在江湖這殺場里卻是一等一的大人物,代表號稱不滅北斗地少林他何等的刀硬,此時聞聽此語,臉上頓時掛不住了,念聲:“阿彌托佛。”就要揚聲辯駁。

    佛道兩家要是論起來何等可怕?16K小說網.手機站wap.16K.CN

    他們不是沒論過,而且不止論過一次,每次都是用幾天幾夜來做計數單位的。

    場內所有人都黑了臉。

    萬幸,場里還有個大俠。

    丁玉展可沒空聽他們論述死後見誰,他指著千里鴻叫道:“千里鴻,你等著!”接著他掃了一眼章高蟬,繼續道:“這件事我記住了!以後如果你們膽敢侵暴小門派,我不會坐視不理的!“

    不會坐視不理?你再強也只能是一個人而已,因為你要當大俠,千里鴻一聲嗤笑,對著憤怒的丁玉展很誇張地點了點頭,冷笑道:“我現在,哦不,我一直很欽佩丁三你這個勁頭,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希望你別給丁伯伯添亂就好。放心,不管你做什麼事情,我都會保證你人身安全,…….“

    楊昆聞聽此話,不等千里鴻說完,一振手臂,滿臉堆笑對千里鴻抱拳作揖,高聲道:“多謝千少爺金口!我在這里代丁家道謝了!”

    接著又轉身對下面眾人團團作揖,笑道:“各位都做個見證。看看武當千公子何等重情重義,日後若是小弟有得罪武當之處,人身自當無妨!哈哈。”

    千里鴻沒想到一大意被楊昆抓了話把,臉色一窒,隨後又釋然:丁玉展再狠能怎麼樣?再強的大俠不過一個匹夫而已,如何能和幫派抗衡。

    “楊昆先生客氣了,小事、小事。”千里鴻微笑著致意。

    “我需要你放我一馬?”丁玉展臉色黑的好像都可以打雷下雨了,他朝千里鴻那邊沖去,旁邊幾個丁家保鏢死命圍住了他。

    這個時候。慕容秋水清咳一聲,背負雙手走到人群前面,大家立刻被一團敬畏的安靜籠罩,大廳里鴉雀無聲。

    慕容秋水卻是對丁三說話的,他看著丁玉展沒有微笑:“丁三,你這是來為朋友討還公道還是來搗亂地?”

    “你說啥?”丁玉展一愣。沒想到慕容秋水這家夥對自己這麼不客氣,居然把公道和搗亂放在一起問自己。

    “你先別著急喘粗氣。”慕容秋水說道:“誰都知道我們武林中沒有官府來給你打官司評判公道在哪邊。我看你一進來就要劍挑章掌門,這肯定是你要用俠義來討回公道咯。”

    “不錯。”丁玉展恨恨的剮了一眼臉色蒼白地章高蟬:“大路不平有人踩!這種事情誰不義憤填膺?”

    看著丁三激憤到發紅的臉頰,慕容秋水冷冷的回應道:“章掌門為什麼可以毀約殺人,光天化日下大開殺戒,不就是因為他武功天下無敵嗎?而你這個大俠靠什麼主持公道行俠仗義?你不一樣要用劍嗎?這不一樣是武力嗎?

    既然是用武力講理,如果你這大俠的武力比不過你想制裁天誅地對象該怎麼辦?那就是你沒道理咯,你主持不了公道。

    你先別急。聽我說完。”慕容秋水微笑了起來:“這里人人都知道,沒人一對一能勝的了章掌門,你肯定不行!這不是說你武功不行,而是章掌門武功已經到了超凡入聖的地步。你不是傻子,明知打不過還要拔劍,這里都是你的好朋友,他們也不會讓你送死。嗯,章掌門也不會傷你,既然如此,你為何非要怒氣勃發一定要拔劍相向?這不是搗亂是什麼?如果你打不過,不妨坐下來。用道理來談。”

    說著,慕容秋水轉過頭,指了指那邊的趙乾捷說道:“江湖里講:向最好處努力,做最壞的打算,然後承擔行動結束後地任何結果。現在你的幾

    屍骨已寒,這是結果,你再跳再鬧有什麼用?我們這處,也不是為了看你和章掌門糾纏。我們本要討論如何處置行刺章掌門之人。這是兩件事。本來沒什麼關系地兩件事。”說完,慕容秋水意味深長的看了丁玉展一眼,轉身走回里面。

    丁玉展並沒暴跳如雷,他咬牙切齒思考了片刻,猛地一把把正面擋住自己的丁家保鏢推了個跟頭,一個箭步竄到了場里正中。

    一見這災星過來了,場中所有的保鏢都倒抽了一口涼氣,開始朝自己的主人方向集中。

    “別亂來。”楊昆扯住了自己妻弟的胳膊,附耳說道。

    丁玉展不耐煩的甩開姐夫,他黑著臉指著那邊趴著地趙乾捷。說道:“這個人孤忠決勇,敢干老子不敢干的事情,我欽佩之極!章掌門你放了他,我們一債還一債,你殺幾個掌門的這筆債我就暫時放下!”

    “果然兩件事纏在了一起!”千里鴻一驚之下,恨恨的看向剛才“唆使”災星的慕容秋水,對方卻正轉頭和手下低聲說著什麼,千里鴻只能看著一個腦後背影。

    “就算背影都這麼可惡。”千里鴻恨恨地想。

    章高蟬的震驚遠比千里鴻來的要深,他求助般的去看千里鴻,對方卻好像不在意,根本沒看他,背上箭傷抽動著的痛讓他鼓起了勇氣,對丁三說道:“丁三,這是兩碼事,剛才他們差點殺死我,你不能這麼辦。”

    “殺你就該死?!你殺別人怎麼說!”丁三幾乎是跳了起來。

    “兩碼事。”千里鴻揚聲道:“丁三,我們必須要分開處理,否則哪件事情也談不清。”

    “你做夢!”丁玉展一跺腳:“這人我保定了!你放不放?不放也得放!”接著挑釁般瞅著武神,對方一個無力的歎息,別過了眼睛去。

    “你搗亂啊!”千里鴻非常不悅的皺起了眉頭。

    “丁公子也是貴客,身份尊貴聲名遠揚,而且他的以債抵債地要求也是江湖規矩之一,我們不能不考慮他的提議。”這個時候,霍長風站了出來,他高聲說道:“現在此處人多嘈雜。我建議我們到後廳去專門談這個事情。按規矩,就我們幾個門派的管事人物來談談。一個人只帶一個參謀,其余閑人回避,如何?”

    千里鴻因為丁玉展來了,也擔心在大庭廣眾下糾纏說不定會出醜,于是很爽快的同意了這個建議。七雄地其他幾個大人物也沒意見,一行人行過轉角屏風,朝後廳轉去。

    “放心,我肯定給你主持公道,現在你去最後爭取一下。“千里鴻對章高蟬低聲說道。

    “各位,我是來建康做客的,卻無緣無故的受到無恥匪類的行刺,無論是江湖規矩還是人世道義。我都希望能給我一個公道。”章高蟬給五雄的每個人依次鞠躬致禮,直到此刻,他才駭然發現原來自己連一個行刺自己的刺客生死都不能掌握,那個匪徒居然可能被放走!

    這還有天理嗎?

    章高蟬被人引到右偏廳休息,而慕容秋水讓齊元豪陪同丁三去另外房間休息,自己也沒帶什麼智囊,就帶著一個長隨兼保鏢跟了過去

    大人物一走。看客們立刻就像炸了窩一般熱鬧起來,人人都興奮地滿臉紅光,嘴巴吧唧吧唧的回味著剛才的精彩。

    “王天逸。”正在監控人群的王天逸突然聽到背後有人叫自己,這聲音很輕,但王天逸立刻就回頭搜尋是誰叫自己。這不僅是因為他聽力極好,而且還因為這口氣不是一般人的,這是命令的口吻。

    “劉先生,您叫我?有何吩咐?”王天逸風一樣的跑到轉角屏風躬身行禮,那里站著的正是霍長風地親信劉遠思,劉遠思朝人群看了一眼,低聲交代了幾句,自己轉過屏風也去後廳了。

    等劉遠思的袍角刮過檀木屏風的時候。人群中走上來一行人,卻是唐門七公子唐江豪過來了。

    剛才場中都是頂尖豪傑,唐江豪初入江湖,除了千里鴻跟誰也不是很熟,加上唐博沒來,他就站在人群前面第一排看,現在看霍長風、空性、千里鴻、慕容秋水、楊昆這些人各自代表自己門派進了後廳,和自己的隨從一商量,覺的自己肯定也有資格過去談談,就算不說話聽聽也是應該的。畢竟他現在代表唐門,就趕緊領著人沖了過來。

    王天逸守著那屏風,並無讓開的打算。16K小說網…

    “唐七公子,請您去偏廳稍歇,一會各位幫主掌門出來,我會通知您地。”王天逸一躬身,恭敬的說道。

    “哎,里面還缺我家唐門啊。”唐江豪根本沒在乎王天逸,他說完就要往里走。

    但王天逸一個閃身又擋住了他:“嘿嘿,請您稍歇。來人,帶唐公子去左偏廳。”

    “閃開。我要進去。”唐江豪一推王天逸,王天逸身體並不用力,順著他的手往後仰,但腳下卻一步也不動。

    “哎!你這混賬!輕慢我家七少爺嗎?”唐門的一個隨從搶上來,一把揪住了王天逸的胸襟:“告訴你,他在這里,就代表唐門!為什麼擋路?”

    剛才劉遠思特別交代了,就是不要讓唐門地人進來,這可是命令,不是輕慢。

    王天逸看著那人微笑了一下,身體卻依然攔住路,笑道:“能進去的都是本門的代表,如果是唐博公子來了,我定然引路進去,但是貴門的通上,唐七公子是唐六公子的隨從,在下很難辦啊。請一定體諒在下則個!再說此事只和進去的幾個門派有關,他們也就是談談刺客的處置問題,您沒看見丁三少爺和章高蟬不也沒進去嗎?”

    王天逸說服了唐江豪,他其實也沒絕對的自信,唐博走得急,也沒想到幾個豪雄會開小談判,沒交代他該怎麼辦,此刻來沖王天逸,不過是試試底線,看對方說地有理有據,也就不再堅持,轉身去了偏廳喝茶提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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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人少,後廳的幾個大人物很快就分出了陣營。

    “我只是來聽聽各位的意見,至于如何處置,全憑各位同道決定。”空性中立;

    “名聲還是重要的,何必糾纏一個小小刺客的處置?”慕容秋水支持放了趙乾捷,理由是章高蟬殺人毀約對江湖口碑不好,還有丁三發言。不如就抵消債,放了此人;

    “我真想不到,這個事情還需要我們來談?”千里鴻自然是咬牙切齒反駁過去,要把刺客碎屍萬段。

    “三少爺和章掌門都是貴客,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們很難辦啊。”霍長風隱隱的表示了支持慕容秋水。

    “楊昆先生。我們兩家一直是好朋友,章高蟬是我

    地女婿,希望你能主持一下公道。”千里鴻向神態援,並相當有把握,因為慕容秋水和沈家的商道,也運營馬匹,這沖擊了一部分丁家的聲音,並且丁家近年來也十分眼紅慕容世家和長樂幫地斂財速度。最關鍵的是,丁開山已經暗中許諾,如果有沖突,丁家將和武當結盟。

    楊昆沒理由不支持自己這個盟友,至于丁玉展,不管他做什麼,不管他說什麼話。大家都不會把他地言行當成什麼大事,他是大俠,而大俠絕對不談利益的,在這方面,和幫派簡直是井水和河水的關系。

    但楊昆沈思了好久。才仰起頭說道:“我當然支持我家三少爺!”

    慕容秋水霍長風同時眼睛一亮,而千里鴻則低下頭去,肚里大罵丁家人都是一群瘋子。

    “楊先生,丁三是個大俠,他說的話何必拿到幫派間來考慮,我們還有很多生意要做,如果聽什麼俠義,我們都不要生活了!”千里鴻委婉的提示楊昆。

    “小弟說的自然有道理的。就那個刺客,我就很欽佩。門派已經亡了,咳咳,說錯了,應該是他已經不在門派里了,還在為他心里的那個門派那個主人豁出命去殺天下第一地武神,我很佩服這種死士。”

    “再說,他的同夥已經被殺乾淨了,就一個人能攪起什麼波濤?放了吧,放了還落個好名聲。”

    楊昆慢悠悠的說道。

    千里鴻低頭不語。良久,突然大笑起來:“好!好個死士!我也佩服!那就放了,看在丁三的面子上。”

    “多謝。”楊昆立刻拱拳致謝。

    談判重要的是決策,而這里就座的都是一言九鼎的絕對豪傑,所以這小小地談判很快就談完了。

    當每個人都臉色複雜站起身往外走的時候,劉遠思咳嗽了一聲,霍長風笑道:“各位且慢。”

    大家一起停步,等候他高論。

    霍長風笑道:“今天武神章掌門受到了用唐門最精良武器和毒藥武裝的刺客襲擊,但卻沒什麼事。呵呵,我現在不太明白,我們每年花那麼多銀子買他們唐門號稱見血斃命的毒藥有什麼意思?因為根本沒用啊。現在有武神可以抗毒,江湖中藏龍臥虎,誰知道江湖中還有沒有不怕毒不怕神機弩的刺客?我們需要和唐門好好談談了。”

    慕容秋水笑了起來:“我正有此意,和博六約在明天上午重新談武器交易地信函都擬好了。”

    “這麼巧?”空性一臉驚訝:“我們擬定和他們唐門談的時候居然也是明天上午。”

    千里鴻轉著頭,滿臉笑容道:“我已經被唐門惡劣的嘴臉搞得焦頭爛額,只是交易久了,都成朋友了,有些話不好意思說而已。那麼貴!”

    楊昆也笑道:“又貴還店大欺客,就是奸商!哈,這次章掌門還立了一功,可以讓我們有個因頭出口惡氣了!不過我們得把時間分配好,不然小博六分身乏術啊。”

    “對對對,我們商量下是一起談還是分開談,反正這次要出口多年的惡氣!”霍長風豪爽的大笑起來,招呼大家重新落座。

    ~~~~~~~~~~~=

    “什麼?要放了那華山的刺客?!”聽到這個消息,人群簡直炸開了鍋,那場面就好像親眼目睹老虎不吃葷改吃素了。

    王天逸一樣的震驚,他也沒想到這些大人物居然能搞出這樣的結果來,真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因為讓你根本想不到。

    章高蟬更是驚得呆如木雞,他看著趙乾捷,就像一個看著一個殺人犯被大搖大擺地卸下木枷,揚長而去,拳頭陡然間捏緊了,就像他此刻心髒。

    “楊先生對這個刺客褒揚有加啊,說很欽佩這種死士的忠誠。對于我這個武當的人來說,”千里鴻不緊不慢的向台下講演著,神態自若絲毫不見波動:“我鄙視他暗夜行刺的怯懦和卑鄙,而且他要殺的是我的好朋友,武神章高蟬掌門,我的心里還是難以抑制的欽佩他,我多想我的手下人人都像這個人地忠誠。

    當然這仰慕忠誠美德只是一個方面,我的另一個朋友岳中巔先生他對這個刺客很有感情,他苦苦哀求我,還說這個人以後不會再做這樣的錯事和傻事,我是個心軟的人,我不想岳掌門為了這樣一個年輕人的死去而傷身傷神;

    當然最重要的是,這個年輕人對章高蟬掌門有很深的誤會,而丁三這個家夥,我的發小對章高蟬掌門也有很深的誤會,我不想看到朋友之間為了誤會而放棄寶貴的友誼,尤其是我家的世交丁家和我們武當的親戚昆侖之間,為了消弭這誤會,我決定放了這個走上歧路的年輕人。

    千里鴻說完,一攤手,微笑著搖了搖頭,卻沒有動步。人群中出現了片刻的沈靜,接著爆發出一陣熱烈之極的叫好聲。

    “趙乾捷將被送到楊昆先生下榻的地方,然後被轉上船送離建康。之前他會簽署悔過書,他不會再找章掌門的麻煩。”劉遠思此刻站出來繼續宣布決定。

    千里鴻走到一片拍了拍渾身因為憤怒而顫抖的武神,悄聲說道:“放心,我會給你公道的。”

    “這就是你的公道?”章高蟬並沒有擡起頭來,劇烈的被欺騙感覺帶來的憤怒讓他說話的聲音反而又緩慢又尖細。

    “怎麼會?”千里鴻毫不在意一笑,接著聲音冰冷起來:“你等著,那刺客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什麼?”章高蟬震驚下擡起頭來,千里鴻卻離開了他身邊,走到了霍長風身邊,兩人走到附近嘀咕了一陣。

    “霍幫主,你知道我是看著丁家才給個面子的。但我現在很惱火,而且我也很害怕,我是一個客人,一個遠遠離開自己地盤的過江龍,誰知道你這建康還有什麼等著我?我不會再要求合議,如果這件事不能給昆侖章高蟬補償的話,明天說不定我會氣病了,從而武當的所有人都離開建康返回武當,你們自己開六雄大會好了。我說的補償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千里鴻對霍長風說道。

    霍長風沈思了一會,他轉過頭,對千里鴻說道:“這事,劉遠思會給你一個滿意的回複。”

    一杯茶的功夫,王天逸就被叫道了劉遠思面前。

    “有件事需要你去做。”劉遠思看著面前這個恭敬的司禮,一個字一個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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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0 08:32:37

卷八 建康縱橫 第三十一節 暗夜雨冷(五)

    “你要做的很簡單,就是你提的計劃中的掃尾情況,第三種可能應變吧。”劉遠思說道。

    第三種可能指就是刺客有活口,單人身還在長樂幫掌握中,這七八種刺殺武神後可能局勢都是王天逸咬著筆杆子枯坐燈下一種一種考慮出來的,劉遠思一提他心里自然明白的如亮燈下一般。

    王天逸低頭致意,卻站在劉遠思面前並不挪步,劉遠思一轉眼睛只說一個字道:“嗯?”

    “屬下要去知會黃老後,馬上去辦。”王天逸躬身回答,刺殺武神是大行動,一直是由黃老一手抓的,這不能因為劉遠思地位高就胡亂聽從指令,人人都下令,行動肯定就亂套了。

    “不必了!”劉遠思一揮手,說道:“這次行動已經轉到我這里負責了。你聽令即可。”

    “此刻就是第三種應變情況,劉先生記性好呀,我真的佩服。我馬上去辦,希望上面能稍微幫下屬下,讓咱們的人去押送刺客。”王天逸拍馬之後就提要求。

    “沒問題。楊昆不是下榻在我們地盤之內的盤龍大院嗎?我們自然不會讓別家人插手運送。”

    躬身離開劉遠思,王天逸一路小跑來到偏廳,一揮手,片刻間他認為最合適的幾個部下就被招呼到面前。

    四個屬下在王天逸面前站成一排,每人狀態都不同:最左邊的葉小飄因為剛完成了整個刺殺的警戒和斷尾工作,站著都扭來扭去,好像抑制不住的要展示他全體新人中最好地輕功功力,站在他旁邊的羅蒙本來有卓越長槍造詣。這次拼命請戰,在掃尾滅口中,一刀幾乎把他負責的刺客斬成兩段,殺戮後的興奮在新手身上並不容易消褪,現在的他還激動得滿臉紅光,雖然個性沈穩。但拳頭卻捏的緊緊地,眼睛瞬也不瞬的盯著王天逸,等著他下達下一個令人振奮的命令;他身邊的趙爵易同樣眼睛盯住王天逸,一樣滿臉的激動,此中還透著“我可以”的自信得意,不過眼睛卻不停偷掃旁邊那個灰頭土臉的人,王天逸也在看那人。

    那人就是秦盾。

    新手都好哄,哪怕你騙他們進了虎穴或者把他們當成暗箭引靶。只要能身體完整從沙場上回來,誰都是激動興奮,都覺得自己這次真了不起,親身經曆了稀罕事情嘛,天下第一舍自己還誰?!

    所以別人都昂首挺胸滿臉紅光的,但秦盾卻胸低頭面如死灰,因為參戰地那唯一一個活口。就是他刀下活下來的。

    他已經巴巴的想了很久,越想越覺的自己完蛋了,戰場上沒有意外就見鬼了!自己當時為什麼不能不管不顧,像後來頭兒做的那樣,咬住那趙乾捷。不咬死他誓不罷休呢?慕容家的齊元豪那刀其實不必躲,只要跟著刺客一沖就閃開了,或者根本不閃,挨它一下,那又不是暗器,頂多是皮肉外傷,但自己為什麼閃開呢?

    越想越難受,走路都像行屍走肉了。

    王天逸看著秦盾。卻沒怎麼想他,他想的是另外一個人:少林地第一俗家好手劉定強。

    戰場上要的就是“耳聽八方、眼盯六路”,這是經驗和武功的混合物,秦盾沒有做到這點,甚至可以說太差了,齊元豪一晃他就得逞了,假如換了少林劉定強,以他的武功修為,起碼能預先見敵,臨陣變化吧。

    “可是這小子***臉皮薄了!就像唐門地神機弩一樣難伺候。要是他今天可以上來,幾個刺客應該全變屍體!一個活口也不會有!”王天逸歪著頭看著秦盾,心里卻在抱怨。

    “司禮,有何命令?”葉小飄晃動著身體,第一個耐不住了,著急的問道。

    看著自己急不可耐的部下,身為長官的王天逸也禁不住笑了,這可是士氣!

    “一會,我們會審問一下那趙乾捷,然後三個人跟我去直搗‘匪巢’,還有一個人,去執行一個機密任務………..”

    “還有同黨?”羅蒙一驚。

    “嗯,離這里不遠,但在慕容世家地盤內,我們要快速進擊,然後等待大批人馬抵達,嘿嘿。”說到後來,王天逸陰笑了起來。

    看王天逸神秘莫測的笑容和別有深意的談話,四個人一開始全愣了,但很快他們明白了意思,“我去!”“我去!”“屬下願唯司禮劍鋒是瞻!”請戰聲此起彼伏。

    “司禮,那機密任務是什麼?”趙爵易問道。

    王天逸垂下眼皮,只說道:“秦盾你來。”

    秦盾只是馬上拱手聽令,趙爵易卻想:這次刺殺武神,幫里脫不了干系,連剛才背後斬殺刺客站位、刀法都是事前訓練過,此刻看司禮那表情,去什麼匪巢怕是只是做個樣子,那什麼機密任務怕是更難,但功勞也更大!”念及此處,趙爵易越眾而出,大喊一聲:“司禮,讓我替代秦盾去辦吧!”

    王天逸一怔,但臉上表情又恢複木然,問道:“理由?”

    “秦盾今晚辦事不力,我怕他魂不守舍壞了大事!”趙爵易突突的說完,還薄鄙的看了一眼目瞪口呆地秦盾。

    “姓趙的,你說什麼?”憤怒加震驚,秦盾手都哆嗦了,他轉過頭盯著趙爵易質問:“我怎麼魂不守舍了?我怎麼辦事不力了?”

    趙爵易扭過來頭,輕松的和秦盾對視,笑道:“你是我們隊長,不要壞了和長官說話的規矩。”

    王天逸鼻子里一聲輕笑:這才組隊多長時間,也沒什麼大行動,秦盾不可能因為無能犯眾怒,但匹夫懷璧就是大罪,誰叫他是自己隨口定的隊長,自然有人不服。

    “這次行動需要箭法,秦盾以前專門練過一年,趙爵易你一直用雙戟。”王天逸慢聲細氣的說出自己的理由。

    “我一直苦練箭法啊!”趙爵易沒了自信薄鄙地神態。取而代之的是受到質疑時候的羞愧和激動:“雖然我一直練雙戟,但我有空就練箭法,還經常向訓練箭法地唐教官討教和請求指點,我現在一百步內箭無虛發,這些他們都可以作證!再說我箭法您也見過啊,在這十幾個人里屬于上等!”

    王天逸盯著

    看了好一會。那神態就像老鷹在審視獵物般咄咄逼了點頭:“你去!”

    —

    “什麼?憑什麼!”秦盾又尷尬又憤怒,但換來的只是趙爵易得意的一聲冷笑。

    “閉嘴!”王天逸一聲低吼,錦袍隊可是要取代暗組,這種出生入死地工作可是什麼地位都是有能者居之,無能者的下場只有被砍死,任何一個指揮官,都喜歡趙爵易這種自信且侵略成性的手下。

    不管你是否受人愛戴。你能辦成任務才是唯一考量的標準。

    讓其他三個無關的人出去後,王天逸下達了命令:“你現在馬上離開昆玉樓,去十字巷,在有鐵匠幡的人家內,換上夜行衣,領取一張強弓和五支箭,然後跑步抵達附近鍾鼓街。街口南向十丈的地方有個破舊的二層樓,你藏身其上,一會我們兩個人會押送趙乾捷經過此地,三人三馬,你要對趙乾捷一箭斃命。然後你脫去夜行衣。回錦袍隊總部覆命。”

    沒想到要殺掉趙乾傑,剛剛霍長風在大庭廣眾下才宣布只盤問一下刺客,就馬上把他送給丁家,現在沒想到卻下達了殺人滅口地命令,趙爵易只覺得胸口里面突突亂撞,手心里滿是汗。

    “你知道風速和雨的大小對中靶的影響嗎?”王天逸不放心的問道。

    趙爵易結結巴巴的說了半天,王天逸又耐心的講了一些要點才算完。

    “箭發立即撤離!”王天逸冷冷的說道:“去吧,不許失敗。”

    趙爵易一離開房間。王天逸拉開了屏風,里面卻坐著瘦小如猴子地一個人,他的副手,暗器高手金相士,王天逸說道:“老金,按我們計劃的辦,你是第二道保險,地點就在他對面。”

    金相士搖了搖頭,一臉苦相:“這群小崽子啊,一個比一個不可靠。居然我還要當第二道保險,你還教他?費死勁頭啊!還是在暗組時候舒服啊,干不成任務直接就剁了。”

    “說這些屁話干嘛?”王天逸一笑:“趕緊的,你從後門走。”

    做完了布置,王天逸出去大廳,那邊大人物一個個都走的差不多了,只有那些小掌門小幫主們還不肯走,生生要等到趙乾捷被押送出來,大廳里亂哄哄地如一團團的蒼蠅在飛。

    王天逸聽了一會,才知道,剛才那一小會功夫,岳中巔又和林羽較上勁了,林羽大罵岳中巔無理取鬧,岳中巔本來就不是好惹的,直接耍起了流氓脾氣,根本不給你談什麼大道理、江湖規矩,變著法罵林羽一夥是婊子養的;同屬昆侖下的兩人差點打起來,據說章高蟬走的時候,岳中巔甚至指著他的頭破口大罵,氣得章高蟬以武神之武功居然差點被門檻絆個馬趴。

    王天逸聽完馬掌門和曾經師兄劉元三唾沫橫飛的轉述,只是一笑,真是江湖恩怨都付一笑中,原因卻是未到快意恩仇時。

    這個時候,全場突然一片轟動,所有人地脖子都像鵝一樣伸長了,原來是趙乾捷被押解出來了。1 6 K小說網.電腦站www.16k.cn

    王天逸沒有像不相干的那些人一樣等著看著這個刺客被拉著送走,他別過了臉,在人群注意都集中在趙乾捷身上的時候,悄悄的出了大廳偏門,外邊幾個手下正等著他上馬。

    正朝馬匹急急前行,背後突然有人叫他,王天逸回過頭去,卻是曾經的青城師兄劉元三,仿佛門里面有只巨大的章魚纏住了他的腳,讓他不能挪步,他正一手攀住偏門伸出一半身子來看著自己,一臉巴結的笑著,大喊著:“天逸,趙乾捷這個刺客押出來了!你不看看了?”

    王天逸扭過頭,目光仿佛透過富麗堂皇的高樓看見了那個滿臉血汙的曾經兄弟,心里好像有什麼東西崩塌了一下,他一聲歎息。翻身上馬,對著劉元三地臉卻笑了起來:“我還有事,先行告辭!”

    朝建康城另一邊前進地一列長長的馬隊中,突然有四匹馬離開了隊列,他們撥轉了馬頭,迅疾的沖進黑暗。馬頭直指另一方向:慕容世家的建康!

    因為夜深天雨,建康里的街道上早已不見什麼行人,避開了慕容世家的暗哨,王天逸一行四人在街道上橫沖直闖,刀和劍在鞘里在顛簸地馬上也像有了生命,不停的因為嗜血的渴望而悸動著。

    但這次沒有血讓它們飲。

    血應該早已流光,不過王天逸在下馬後,還是拔出了右手劍。這是習慣。

    四個人在位于慕容世家邊緣的一條隱蔽的街道上停了下來,這里的房屋還很簡陋,街道也是凹凸不平泥漿滿地,長樂慕容兩家長久的爭鋒毀滅了這些邊緣地區的商機,雖然現在這些地區恢複地很快,但仍然因為久遠歲月沈澱下的根基,還有貧窮和犯罪堅強的紮根在這些地方。

    在這個衰敗不堪的院門前。四人環形對住了門,王天逸點了點頭,葉小飄啜唇吹了兩聲奇怪的鳥鳴,院里很快也傳來同樣的鳥鳴。

    王天逸一擺頭,孔武有力的羅蒙一個健步沖過了王天逸身邊。一腳踹上了搖搖欲墜地大門,門後腐朽的門閂發出了它這一生中最干脆的聲音,粉碎聲。

    葉小飄就在羅蒙還沒收回的腿邊沖了進去,王天逸緊跟著他第二個進去。

    羅蒙和秦盾兩人並沒進去,而是一槍一刀貼在了門口,負責警戒兼後備。

    今夜四人兵刃上不會染血。

    因為血應該早流光了。

    王天逸在跳過門檻時還這麼想,直到跑在他身前的葉小飄突然矮了一頭地時候,他猛然發現自己的想法完全錯誤。

    這個院子就是長樂幫專門趙乾捷一夥死士設立的“鴿巢”。十一個刺客都被圍在此處,這地點選的費了心思,此地不僅是慕容世家哨卡眼線的死角,還是長樂幫在幾年前就通過不想干的人購置下的產業,對外是一對賣油條的老夫婦租賃地,因為從事飲食買賣,購置大量糧食不會被懷疑,最適合囤積“士兵”,趙乾捷手下的死士就在這里被看管,同時被訓練。到最後選出六個人從事最後的刺殺,剩下還有五個人都將早已被看守他們的錦袍隊器械組高手殺死,等著王天逸這

    去收屍體,不僅光大長樂幫的威名,更把屎盆子扣實頭上。

    殺神、栽贓、揚名!

    這本是一箭三雕的好買賣!

    直到第一個突進院里的葉小飄突然矮了一頭。

    要矮了一頭,在江湖上很簡單,躬身後者頭被砍了,但葉小飄這兩者都不沾邊。

    他頭還在脖子上,胸比剛才挺得更直,但卻矮了一頭,因為他整個人朝地下陷去。

    達摩曾一葦渡江,但江湖里沒人能一葦渡江,哪怕給你一片葦席也一樣,葉小飄輕功再好,踩到陷阱也只能昂首挺胸滿臉震驚的往下掉去。

    有陷阱!

    王天逸大驚失色下,腳下一軟,果然合著葉小飄一樣往下陷,但王天逸臨陣經驗何等豐富,身後跟著越過門檻能踩到實地的右腳加倍發力,身體一掙就前射出去,整個人飄飄的彈過葉小飄頭頂,然後下落。

    按理這里是實地。

    但如果現在王天逸是在凳子上坐著,讓他有時候展露表情,他一定滿臉苦相,說不定還要大罵:“直娘賊。”

    因為落腳處仍然是空虛!

    連環陷阱!

    專門對付王天逸這種人地!

    如果王天逸自己挖抗做陷阱,怕也是要這麼挖,因為一個坑不一定能套死高手,但兩個坑,高手一般也是無可奈何。

    王天逸現在遇到的就是和他一樣經驗豐富的對手。

    連環套!

    按王天逸布陷阱的知識經驗,坑底肯定要有竹刺,或者鐵刺,一個人要是落套踩底,不完蛋也廢了!

    他哪里能落到坑底。

    王天逸一咬牙,左手握住劍鞘猛力死拉,整把劍合著劍鞘一下子就扯斷了腰帶上的劍勾,抓到了手里。接著死命朝後下插去。

    “咔!”傳來的巨力讓手腕差點斷掉,但劍鞘已經插進了陷阱壁上兩尺,王天逸腳落在在不牢靠的支腳點上,死命地朝前逃去,整個人死魚般的又躍前了三尺,終于用嘴啃泥的姿勢趴到了實地上。

    這時。王天逸耳朵里已經聽到了周圍聲響大起,知道敵人四面八方大至,卻只能叫苦不叠,他可不是武神,他奮力從連環套中脫出,連擡臉都做不到,只能等胸膛、臉皮全搓在泥濘的時候,奮力揮動右手劍。希望能給自己一點喘息之機。

    但遺憾的是,敵人來的也是高手。

    高手對陣,精神稍微不集中都可能被瞬間殺死,更何況用正飛趴到泥漿里地姿勢和高手對敵,這不是找死嗎?

    王天逸就是如此。

    他的右手劍還沒揮到上面,頭上一聲腳步落地的悶響中,一根鈍物“哐”抽到他頭上。這硬度、這力量,什麼高手都沒行動能力!

    王天逸只覺腦門“嗡”的一下,眼前金星亂冒,身體一片混沌,本來還如鯉魚般有力彈起的身體。頓時死趴趴的摔實在泥地上,右手長劍也被輕松踢脫了手。

    接著他被拽著衣襟拖了起來,竭力忍受著腦袋的巨疼和眼前的黑暗金星,王天逸努力像看清對方地長相,但眼睛卻模糊不清,只聽道耳邊那聲音窮凶極惡的對自己吼道:“****的鹽販子!以後手別伸那麼長!”

    接著他又被重重的摜到地上。

    耳朵埋進了泥漿里,只聽到地皮上震動亂響,不知有多少人來來回回跳躍奔跑。

    腦袋上挨了一記重擊。還沒醒過神來,渾渾噩噩又被人扯了起來,接著胸下面不再是濕冷的泥水,而是溫熱的寬實背面,接著就開始顛簸起來。

    冷雨的點打和這恐懼到劇烈地顛簸,王天逸終于在那巨疼的把握下掙紮過來,但眼睛一片溫熱,他睜開了眼睛,搖搖晃晃著腦袋卻怎麼也看不見東西。

    我不能沒有眼睛!

    他奮力支起脖子,用手死命的去抹眼睛。眼睛亮了!16K小說網.電腦站www.16K.CN

    但一入眼的就是滿手的鮮血!

    在冷雨中,他用盡生平最大地力量搖晃著脖子,仿佛要把被敲碎的腦袋里的東西拼合起來,模糊的視線終于清晰了,他看到了一人的脖子。

    秦盾的脖子!

    秦盾正背著王天逸發瘋的朝前飛奔,沿著漆黑的街巷,喘著如牛地粗氣。

    背後還有聲音,王天逸回過頭去,背後跟著他們飛跑過來還是羅蒙和葉小飄,兩個人沒有兵刃,沒有兵刃還在飛跑的江湖人,往往只有一種人,被嚇破膽的人。

    “放我下來!”王天逸一聲大吼中,膝蓋一頂,他和秦盾馬上分了開來,王天逸落到了地上,而秦盾則一個跟頭接著在泥地里不停的打著滾滾了出去。

    “怎麼回事?”王天逸叉開腿,立在街心轉身大吼。

    面前是無盡的黑暗和無聲的雨水,除此之外還有兩個落魄急急逃命手下的那失魂小貓般的眼神。

    頭領停住大吼。

    手下自然堪堪停住腳步,但看向憤怒頭領的只有依舊恐懼喪氣的怯怯眼光,背後泥水傳來稀里嘩啦地聲音,秦盾連滾帶爬的跑到王天逸身邊。

    “怎麼回事?!”王天逸在秦盾眼里看到的是同樣的失魂落魄,這不是他的答案,他又吼了一聲。

    “司禮,你還在流血………”葉小飄怯怯伸出手指指了指。

    王天逸這才感到在頭疼欲裂和夜雨寒冷的痛苦中,滿臉都是溫溫的暖意,他揮手一抹,又是一手的鮮血,手往上面探去,卻發現自己腦袋正上方如同開了一個溫泉,熱血正咕咕從里面湧出來。

    “直娘賊!”王天逸狂暴的揮手猛甩,讓手里的熱血爆裂的摔散到冰冷的泥濘里。

    他自己鮮血沒有讓王天逸恐懼,唯一給他的感覺,卻是要發狂嗜人的沖動!

    一把揪著葉小飄的衣襟把他扯到自己面前,兩人鼻子幾乎對著鼻子,“怎麼回事?!”王天逸大吼。

    那表情仿佛一頭野獸,如果對方回答讓自己不滿意。他就會一口咬掉自己的臉,而這確實是暴怒的王天逸的意思,如果他回答不讓自己滿意,自己就用牙直接咬掉他地脖子。

    葉小飄只覺的褲襠一片溫熱,他尿褲子了。

    “多少

    怎麼進攻的!說話!”

    葉小飄已經像一塊面一樣軟了,但王天逸沒有放過他。被殺的恐懼超過了逃避的恐懼,在求生的本能前,葉小飄地舌頭比他的人更堅強,在面對面暴怒野獸一般的王天逸的時候,舌頭居然可以自己彈動,說出了過程。

    過程很簡單,突然四面八方都是敵人,是誰不知道。走沒走不知道,從陷阱里爬出來的葉小飄只看到王天逸癱在泥地上,然後秦盾沖了進來,背著王天逸就原路跑了出去,然後他就跟著秦盾跑了出去,此外什麼都不知道。

    王天逸把葉小飄重重的摜在泥地里,咬牙不語。葉小飄只剩下叫娘了,趕緊爬開,二二個手下不約而同的退開一步,因為誰也不想離這個血像泉水般沖塞面目咬牙切齒的野獸更近。

    埋伏已定,擊退我們而不追不殺。這有問題!

    鹽販子?

    王天逸心里模糊地起了一個敵人的形象,那形象絕對玉樹臨風迷死無數少女,但此刻在王天逸心里卻如魔鬼一樣可怕和仇恨。

    “唰!”王天逸猛地轉身,一把抽出秦盾腰里的刀,低聲下令道:“回去!”

    “什麼?”坐在泥水里還沒能爬起的葉小飄一聲驚叫,其他兩個人本來也如此想法,卻沒敢叫出來,但不約而同都把腳踩進泥里更深。都希望那腳能成為一根釘子,最好釘在地上永遠不再動。

    但王天逸對葉小飄的驚叫起了反應。

    他一轉刀,對準了地上驚慌之極的葉小飄,“我說回去!”王天逸凝視著地上的手下,慢慢說道。

    其他兩人身上立刻哆嗦起來,葉小飄看著王天逸愣了片刻,才回過身來,他連滾帶爬地站了起來,面對王天逸,用脊背貼住濕冷的牆壁。不知是哆嗦還是點頭。

    就算是瞎子,如果在現場,也會知道王天逸的意思,那根本不是“我說回去”四個字,王天逸身上森森的殺氣都好像可以看見的了,好像煙霧一般在如魔鬼般地他身上嫋嫋盤繞,如果葉小飄反應不對頭,沒有人會懷疑,王天逸馬上會一刀割斷葉小飄的脖子,毫無猶豫也毫無疑問。

    四個人匆匆的跑回那個院子門口,除了王天逸,其他每個人都像身後有個鬼在頂著他的屁股,一個個驚恐不已。

    “你!撿回兵刃!”王天逸下了命令。

    葉小飄裹著尿濕透的褲子,用驚恐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上司,然後立刻沖了出去,從門口被大卸八塊的四匹馬地屍體中找回了備用兵刃,給了其他人。

    在此刻,對王天逸的恐懼壓過對敵人的恐懼。

    王天逸下達了戰斗手勢,秦盾和葉小飄警戒,王天逸監守,羅蒙咬著牙從鄰居院牆上翻到了剛才敵人遍地的院里,但此刻一切靜悄悄。

    “沖門!”王天逸冷著臉在牆頭的另一邊對羅蒙發布了手勢。

    羅蒙苦著臉,手握長槍,心里默念著自己爺爺奶奶父親母親弟弟妹妹等一干人的敬稱,朝那仿佛閻羅殿一般的屋子沖了過去。

    然後他一腳踹破屋門,接著就愣住不動了,過了好久,才怯怯的從門檻上抽回踹進去的腳去,朝王天逸做了安全的手勢。

    王天逸進這個屋子地時候,也倒抽了一口涼氣,感覺自己進了盤絲洞。

    負責看管和解決刺客的六個長樂幫高手被人高高吊在屋梁上,狼狽到家了,但沒人死亡,剩下的五個趙乾捷手下死士不知去向。

    “放下來!”王天逸歎了口氣,接著說道:“撤離!”接著他一屁股坐到了門檻上,血流滿面的他不再是殺氣騰騰,而是愁容滿臉了。

    ~~~~~~~~~~~~~~~

    王天逸回到錦袍隊總部的時候,差點沒把管家嚇死,馬上屁滾尿流的找郎中去了,他用手帕摁在頭上,但血跡仍然好像一只巨大野獸爪子握住了王天逸整張臉。

    回到家,仍然是壞消息。

    等著他的是臉上貼滿膏藥走路一瘸一拐的劉定強和面如死灰的金相士。

    劉定強剛抵達那座破敗的小樓,趙乾捷一行就過來了,他弓弦還沒拉開,就被人從樓下樓板空隙中伸上手來拉住腳,給一把猛拉,砸透腐朽的樓板摔了下來,身體還沒彈起來就被一群人蒙面人圍住,接著一通街頭流氓般猛揍狂踢。

    金相士沒受傷,不過他也沒得手:押送趙乾捷幾個人一到那條街,金相士正等著對面劉定強下手,但一群高手沖了出來,不僅救走了趙乾捷,而且發現了絕對隱蔽的金相士,一通神機弩和強弓掩射,把這個高手壓得擡不起頭來,在這種強弱懸殊的情況下,他這種老手只能趕緊跑路。

    “幸好我沒被沖進來的四個劍客堵在屋里頭啊!”金相士一臉的苦相,他攤開手說道:“我們的行動肯定泄露了!對方搞我們卻沒殺人,這是耍我們啊!慕容世家脫不了干系!”

    王天逸端坐太師椅上,仿佛根本沒聽見部下訴苦,他身子一抖,因為郎中正把止血藥粉撒到頭皮的大口子上。

    “下去吧。”王天逸面無表情的一揮手。

    手下都灰溜溜的走了,管家馬上把一盆熱水送了過來,躬身道:“請老爺淨手。”

    看王天逸背著身不言語,“請老爺淨手。”管家以為王天逸沒聽見。

    殊不料王天逸猛地轉身一腳朝那銅盆踢去。

    在瞠目結舌的管家的面前,那靴子距離銅盆底部不過一寸,堪堪停在了那里。

    一個端著銅盆呆如木雞,一個伸直鐵腿咬牙切齒,主仆二人對視了片刻。

    王天逸慢慢的收回了腿,聲調也恢複了平靜:“今天不想洗手。事情沒做完。你先下去吧。”

    “那老爺注意傷口啊,明天您是不是要戴帽子遮蔽一下傷口。”管家躬身問道。

    王天逸無力的癱坐在椅子里,說道:“你先下去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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