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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vienjane
鄉紳 | 2009-4-18 03:28:50

本文最後由 vivienjane 於 2009-4-18 10:06 編輯

方蝶心---草莓惡徒
卓清妍&沈聿


小時候,他便一再宣告她是他的,雖然她聽不懂,
只覺得以偷吃她草莓為樂的惡魔哥哥很討厭,
長大後,她終於明白自己青澀的愛戀和他的執著,
大雨時的荷花池畔也見證了兩人立下約定的甜美,
可他是不可一世的狂人,她只是平凡無奇的廚師女兒,
雲泥之別讓她狠心拒絕他霸道卻真摰的求愛,
於是他遠赴美國,渾然不覺她掩飾妥當的後悔,
讓她只能在異鄉追尋著與他相似的身影痛哭傷悲,
原以為就只能這樣了,因為她和他的一切早止於那個決裂的夜,
他也忘了寵她到永遠的諾言,在禮堂等待另一個女人的愛戀,
她知道自己沒有怨懟,全心祈求他有幸福快樂的明天,
不料,該是一段佳話的世紀婚禮,竟成了他與她的再見起點……




我愛蝦兵蟹將 方蝶心
  現在正是品嘗秋蟹的季節,每每看著各大餐廳推出秋蟹美饌,小蝴蝶的肚子就會不爭氣的咕嚕叫,肚鳴蓋過蛙鳴直逼雷鳴。

  說也奇怪,咱怕魚,怕到一整個五體投地,只要誰把魚擺在小蝴蝶面前,咱就翻臉,甚至只要用夾過魚的筷子碰到咱的食物,小蝴蝶就會開始崩潰抓狂、六親不認、歇斯底里……因為小蝴蝶真的怕魚,為此還連累可憐的家姊已經大半年不知魚滋味嘍!

  可偏偏小蝴蝶愛蝦、愛螃蟹,愛到刻骨銘心,只要看到蝦兵蟹將小蝴蝶的心就宛若春天的花園,心花朵朵開。為了吃蝦啃蟹,小蝴蝶可以忘記家人、抛卻禮義,狂愛的程度連咱自己都不知如何是好,眼看著大閘蟹一隻只的爬上台灣,小蝴蝶心癢難耐,秋天,果然是小蝴蝶的季節啦∼

  只是……媽的,那個價錢就非得這麼不人道嗎?動輒幾千大洋這樣灑出去,害得生性小氣巴拉的小蝴蝶心痛到睡不著,嚴重失眠。

  忍不住懷念起今年度小蝴蝶的阿嫂坐月子時,咱家舅爺拎了六隻紅蟳來,小蝴蝶就一整個沒人性的對著肥美的紅蟳虎視眈眈,後來阿嫂很慷慨的貢獻了大半給小蝴蝶,當下真恨不得生小孩的人是咱自己,如此就可以名正言順的霸佔所有蟹肉。

  敲著《草莓惡徒》的稿子時,小蝴蝶的同學很沒人性的拿著秋蟹大餐的DM在人家面前晃呀晃,晃得小蝴蝶幾度心思都飛出九重天外了,真是痛苦不堪。

  不管,咱決定改天就要殺回家去,就算厚顏無恥也要命令老媽為小蝴蝶推出豪華豐盛秋蟹料理,保證此五星級還要五星級。

  咱吃蝦啃蟹,至於你們……乖,看書去唷!

楔子
  芬芳馥鬱的香水百合散發動人香氣,高雅瑰麗的香檳玫瑰點綴浪漫氛圍,浮水蠟燭一簇簇的火苗輝映著眾人的臉龐,放眼這高朋滿座的筵席裡,沒有誰不深深羡慕著今天這場婚禮的主角。

  透過飯店內部全球系統轉播,formosa Grand Hotel台北總部休息室裡,卓清妍翦水般的眸子瞬也不瞬的盯住螢幕,凝望鏡頭前遙不可及的沈聿,心裡的情緒複雜得叫她一時無法厘清。

  七年的時間不算短,足夠把曾經熟悉的兩個人變得陌生。

  「結婚了,你終於還是要結婚了……」喃喃自語的悵然。

  卓清妍的心裡湧上落寞,眼角浮起的濕氣是為了悼念沒有結果的戀慕。

  忽地,「卓清妍——卓清妍?跑到哪裡摸魚去了,還不快點來幫忙!」點心廚房裡,主廚伯伯的嗓門雷劈似的傳來巨響,撼動周遭的寧靜。

  揉揉眼睛,「喔,我馬上來!」收拾酸楚,她趕緊戴上她的白帽子匆匆離開。

  臨去前,又眷戀不舍的望了螢幕裡的男人一眼,「我不是自私的人,我會祝福你的,沈聿,你這個惡魔一定要幸福。」她真誠的說。

  轉過身,她默默告訴自己,都結束了。她心裡的惡魔已經不再屬於她,而她只能這樣默默遙祝遠在美國的他幸福、快樂!

  沈聿,美國華人圈裡無人不曉的精英,穩坐紐約華爾街第一把交椅的股市金童,個性自信、孤傲、狂妄的他完成學業後就留在美國開創屬於他自己的事業,對於雄厚的家世背景全然不屑一顧。

  而這場足以撼動整個華人社會的盛大婚禮,據說若不是因為家中長輩苦口婆心的百般勸說,他壓根兒也不想在自家經營的跨國連鎖飯店裡舉行。

  他不是屈服於長輩的威嚴,而是為了替他的新娘在夫家博得一點好印象,儘管他覺得沒必要,可被溫柔的女人這樣苦苦央求,相信沈聿再怎麼恣意妄為也只有應允的份兒。

  不都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看來他也一樣。

  佇立在婚宴會場的禮台前,黑色手工西服把英挺的沈聿襯得卓爾不凡,曾經叫許多人頭疼萬分的狂妄性格在這一瞬間被巧妙的隱斂,自信神采依舊,唯獨多了款款溫柔。

  緊盯住即將開啟的大門,他的嘴角勾抹幸福的弧度,因為門後的那端正站著他的新娘。

  莊嚴隆重的婚禮樂章悠揚響起,彙集著萬千光芒的幸福之門緩緩開啟……

  「不好了!不好了!」倉皇驚恐的聲音唐突的打亂了所有完美節奏。

  沒有見到期待中的天仙嫁娘,倒是來了個慌慌張張的丫頭,所有的賓客不約而同的倒抽一口涼氣,瞠目結舌的瞪著狼狽出現的身影,久久都收不回視線。

  「那是誰?頭髮亂得像瘋子。」九嬸說。

  「好像是伴娘,可新娘子人呢?」六婆問。

  「伴娘沒事跑出來搶風采做什麼?她不怕被狂傲的沈聿一把扭斷脖子嗎?」三姑接腔。

  媲美三姑六婆的賓客交頭接耳的碎嘴聲沒有保留的傳入新郎耳裡,俊逸的臉龐隱隱浮現鐵青。

  「該死,那個笨蛋伴娘是誰找來的!」沈聿惱火的低咒,「快去把她拉開,新娘子人呢?」溫柔的眸光瞬間消失無蹤。

  被百來人這樣狠狠的瞪著,伴娘緊張得就要心臟衰竭,可是她有責任把這個惡耗第一時間內傳達給今天唯一的受害者——新郎。

  深深的呼吸吐氣,伴娘把手中擰爛的紙張小心的攢緊,接著邁開勇敢的步伐勇往直前的奔向沈聿,一路上還得闖過不斷拉扯她的手。

  等到她歷經媲美過五關斬六將的浩蕩陣仗站在新郎面前後,模樣更是遠比方才狼狽萬分。

  「滾、出、去——」沈聿咬牙命令。

  顫抖的口吻,「等我告訴你真相,你再叫我滾也不遲。」揚了揚手中的紙張,她用顫抖的嗓音念出文字——

  沈聿,我沒有辦法眼睜睜的把明玉交給你,很抱歉今天我一定要帶走她,因為她是我真正愛的人。請祝福我們吧!

                                               威宇筆

  有一瞬間,沈聿感覺自己被抛上了雲瑞,然而還來不及感受棉花糖般的蓬鬆雲層,下一秒,便已經被重重的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威宇!羅威宇!那個人不正是他的好兄弟、好夥伴?!

  他竟然把他的新娘帶走了,還擺了他這一道!

  扯過手腕,「你說什麼?你說什麼?」沈聿兇狠的瞪著伴娘。

  「你聽不清楚嗎?那,那我用麥克風再念一次。」搶過禮台前的麥克風,白目的伴娘對著沈聿還有宴會廳裡所有的賓客大聲朗誦。

  「沈聿,我沒有辦法眼睜睜的把明玉交給你……」

  「夠了——」沈聿怒喝。

  搶過紙張推開伴娘,面容猙獰的沈聿把紙徹底揉爛俊狠狠的往地上摔擲,旋即像陣暴風似的離開,留下滿屋子面面相覦、不知所措的賓客。

  新娘,私奔了……

  婚禮,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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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vienjane
鄉紳 | 2009-4-18 10:07:57

第七章
  感覺自己像是睡了好長的一覺,蘇醒的那刻,卓清妍卻因為糾纏不休的夢境感到疲累不堪。

  「嘶……」她坐起身來捶打著酸疼的肩膀。

  下一秒,她的雙手僵在空中,對著眼前的一切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這,這根本不是她的房間!低頭看了身上的衣著,該死,這也不是她的睡衣!

  卓清妍瞠目結舌的張望著這屋裡過分講究的種種擺設、裝潢,陌生中隱約有著熟悉。

  「天啊,這是哪裡……」她驚慌的問著自己。

  就是這種似曾相識的不確定感,害得她感覺自己體內的腎上腺素在這一秒鐘旺盛快速的分泌著。

  驀然,她聽見了由遠而近的腳步聲,趕緊鴕鳥的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頭,繼續佯裝睡眠。

  門被打開了,不耐煩的聲音率先發出,「媽,我都說她還在睡覺,你幹麼非得要來看她?」

  是沈聿!被窩裡的卓清妍認出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把方才眼前所見和七年前的記憶疊和,終於知道那股熟悉所為何來。

  這是沈聿的房間,儘管裝潢、家具已經有了更動汰換,可是很多地方還是維持著從前的模樣,比如說這些新家具的風格和陳設位置都沒變,沈聿的固執在這種地方看得最清楚。

  「當然是因為關心啊,我也很久沒看見清妍了,上次見面是她從法國學習甜點手藝回來的時候,現在她不舒服,我來看看她有什麼不對?我可是把她當女兒一樣疼著呢!」沈夫人打發兒子。

  「她還在睡,醫生說卓清妍這隻豬沒睡個三天三夜不會醒來的,你快出去啦!」總是無法無天的沈聿不斷趕著母親。

  「不能就這樣一直睡啊,我要叫她起來吃點東西,下午讓廚房熬了雞湯,得趁熱讓她起來喝碗補身。」沈夫人堅持要朝她躺著的大床接近。

  「媽,你出去啦,這是我房間欸,等她醒了我自然會告訴你啦!」沈聿阻擋在床前,不斷的想要把母親往外推。

  「你的房間又怎麼樣,這裡頭的一桌一椅還不是我在幫你打點清理,進來一下不行嗎?」沈夫人不顧兒子的抗議,就是堅持要進來。

  不以為然冷哼一聲,「媽,訂正,是僕人在清理。」

  「臭小子,還不是我在指揮打點!」

  「好、好、好,你很了不起,可是清妍她明明還在睡,你先出去啦,等她醒了我保證第一時間通知你。」沈聿堅持不肯退讓。

  「真的假的?」沈夫人持懷疑態度。

  「真的。」

  猶豫半響,「那好吧,你一定要通知我,要不然以後我就不認你這兒子。」沈夫人把手指定在兒子面前,口吻堅定的說。

  「我知道啦,你快出去!」連推帶拉的硬是把母親趕了出去,向來缺乏耐心的沈聿只差沒有把母親整個打橫扛起來扔出去。

  迫不及待地送走了母親,關門的同時,沈聿沒好氣的從嘴裡吐出一口氣。

  少了沈夫人,被窩裡的卓清妍開始陷入恐懼。

  偌大的房間裡就剩下她和沈聿了,為什麼他沒有送她回公寓,反而把她帶回沈家?

  沈家客房那麼多間,又為什麼她偏偏得躺在他的床上?

  她還沒想到要怎麼面對他,只能緊張的在被窩裡不知所措。

  忽的,她感覺床面開始傾斜。

  是沈聿!他就坐在她身邊!

  「呵,睡成這樣,想把自己悶死啊!」難得不發火的沈聿莞爾說道。

  翻開密不透風的被子,露出了她的臉龐,他伸出手指,不住的撫摸著她細緻的臉頰。

  就是這細細柔柔的觸感,即便很多年了,他始終沒忘。

  被沈聿這樣輕撫著,緊閉雙眸的卓清妍僵硬著身子,連大氣都不敢呼一聲,以為佯裝得天衣無縫,殊不知就是她的緊繃露了餡。

  沈聿眯起了眼,壞心的念頭又在他腦中掠過,他驀然低下頭,欺近佯裝睡夢中的嬌顏。

  充滿男性陽剛的氣息不意攪亂了卓清妍的呼吸不打緊,想不到沈聿竟然還吻上了她的嘴角,探出的舌刷過了她的唇……

  「閃開!」卓清妍驚駭的推開他,趕緊退後拉開兩人的距離。

  「哼,總算願意醒了。」沈聿露出惡魔的笑容。

  「你在對我做什麼?」她漲紅臉質問,「竟然趁人之危!」連忙用手背抹著唇。

  「趁人之危?卓清妍,你言重了,我又不是趁你昏睡不醒的時候輕薄你,我可是在你清醒的時候才吻你欸。」輕佻的口吻。

  「一樣!」卓清妍跳下床來,死都不再讓他接近自己半步。

  「誰叫你要裝睡!」沈聿逕自往一旁的沙發坐去,蹺起腳,一派從容閒適。

  「那不是理由,說,我為什麼會在你家?」

  「因為我想回家了,所以就順手把你從醫院一起拎回來,你不會天真的以為我會在醫院陪你吧?」

  「你該送我回公寓的。」

  「為什麼?我高興怎麼做還輪不到你管。」

  看,又來了,這個任性的男人又不知道在使什麼爛性子!

  氣惱的卓清妍鼓著嘴,「我要回去了。」

  「隨便。」表現得毫不在意。

  「我的衣服呢?快點還給我。」

  「卓清妍,你是白癡啊,沒有哪個男人會管脫下的衣服在哪裡的!」他極盡壞嘴之能事的曖味道。

  轟的臉頰一燙,「什麼!我的衣服是你幫我……」地指著沈聿,氣得想殺人,「你不要胡說八道了!」

  沈家上下有那麼多僕人阿姨,再怎麼樣也不會荒唐的讓他隨便幫女孩子換衣服吧。

  「既然知道是胡說八道,幹麼氣得臉紅脖子粗?」他好心情的揶揄。

  「那是因為你每次說話的口吻都叫人很生氣。」

  「對了,要走之前,你是不是應該給你的救命恩人一點回報?」他逗弄著她。

  「什麼回報?」

  沈聿指著自己的嘴,「一個火辣辣的法式深吻如何?你在法國住了幾年,應該對接吻很有經驗吧?」說話的同時,又不自覺的流露出吃醋的嘴臉。

  「你——」她叫自己冷靜下來,鎮定的瞪他一眼,「我不想跟你吵架!很愚蠢。」

  「要滾就快滾,少在那邊戀戀不捨的礙眼。對了,」沈聿慢條斯理的從沙發起身走來,淡然的掃她一眼,「卓清妍,在你離開前差點忘了跟你說一件事。」

  「什麼事?」她突然心生不安。

  他的目光筆直的鎖定她,「我跟我媽說,我們兩個要結婚了。」

  「什麼?!」

  卓清妍整個人傻在角落不知如何反應,好半天都問不出一句為什麼。

  她要跟他結婚?開哪門子的玩笑,這傢伙一兩個月前才在婚禮上被「放殺」欸,現在又要舉行婚禮,有腦袋的人都會懷疑這場婚禮的真實性!

  「你不需要這麼震驚吧!蚊子都要飛進嘴巴裡去了。」沈聿淡笑的說。

  「你怎麼可以這樣亂說?我們根本沒有要結婚,為什麼要欺騙夫人?」

  「誰欺騙她了,我們真的是要結婚啊!」

  她火速沖到面前,仰頭面對著一臉認真的他,「為什麼?你為什麼突然要娶我?沈聿,請你不要開這種荒唐的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他再認真不過的看著她。

  「給我一個理由,要不然我死都不會跟你結婚,如果你想繼續在婚禮上被新娘子抛棄的話。」

  「給你理由你就會答應?」沈聿笑得得意,驀然敘起笑,「很簡單,羅威宇要回台灣了。」

  「羅威宇?他是誰?」她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在婚禮上搶了我新娘的傢伙。」他表現出咬牙切齒的憤怒。

  「所以呢?」

  「我不會讓他有那個該死的機會在我面前嘲笑我,所以我得重新舉行一場婚禮,除了你,我想不出來有誰更適合新娘這個角色了,畢竟我們熟識這麼多年。」

  就在下一秒鐘,他猛的摟過卓清妍,不由分說的就吻上她。

  「沈聿,放開我!」

  「不放——」他追上她閃躲的唇。

  擁抱的力道、親吻的節奏、投入的程度……這些就跟七年多前,下著大雨的植物園荷花池畔的他一模一樣。

  記憶被整個傾倒出來,卓清妍推不開強勢的他,儘管已經不再感覺到惶恐,可是沈寂的心突然又悸動了起來,她害怕的是自己即將要陷入。

  他又那樣狂妄的碰觸著她的身體,耐心揉撫的力道叫人幾乎要崩潰……

  她幾度想要閃躲,轉而在她胸口落下親吻的男人卻不斷的低喚著,「小妍、小妍……」

  卓清妍眼眶紅了,就是那聲溫柔的低喚,將深埋在記憶裡的甜蜜如此無預警的揭發開來,叫她清楚的回憶起自己原來也曾經這樣愛過一個人……

  驀然,兩個月前那場沒能完成的婚禮突地竄入她的腦海裡,徹底打醒她的回憶,於是她奮力推開了身前的男人。

  「過去了,都過去了!我們之間早就結束了。」她蒼白著臉龐說:「我才不要因為你的不想認輸,就和你聯手用一場婚禮來欺騙大家。」

  如果是在那場婚禮前,她或許會欣然接受和他睽違七年的重逢,但是,就在這之前,他已經一度做出其他的選擇,關於他們年少青澀的愛戀,也該就此宣告結束。

  忍著眼淚,卓清妍奪門而出。

  沈聿狠狠的甩上門,心裡不斷的冒出疑問。

  你明明是有感覺的,明明是喜歡我的,明明也沈醉其中,明明……

  「卓清妍,我會讓你答應的。」末了,他強硬的宣示。

  ***  ***  ***  ***  ***  ***

  都是因為沈聿,害她連著幾天又沒睡好,可還是得工作,儘管精神有些不濟,她還是打起精神換上制服,趕緊走向點心廚房。

  「清妍——」工作臺前,何楷開心的喊住她。

  聞言,她很是驚喜,「何楷哥,你回來啦!」暫時忘卻煩心的事情,卓清妍快步的迎上前去,「怎麼樣,這次到法國巴黎進修還順利吧?學了什麼新東西回來,今天會跟我們大家分享吧?」

  「喏,正在準備。」何楷笑著指指面前的東西。

  「嗯,這不是馬卡龍嗎?」

  「是呀,是馬卡龍沒錯,不過這可不只是一股的馬卡龍喔,還有我精心研發的獨門秘方搭配創意設計,口感保證更特別,我還特地請Nicolas Bernarde品嘗指教過,他可是讚不絕口呢!」

  「真的嗎?那太棒了,有Nicolas Bernarde先生背書,一定是極品!」

  「聽雷主廚說你前幾天為了準備新任總裁交接酒會上的創意甜點,連續幾天不眠不休,最後還把自己給累倒了,真是辛苦你了,現在身體還好吧?」

  「好了,睡了幾天都好了,如果現在能馬上吃一口何楷哥做的甜點,那就更好了。」她雀躍的轉了一圈。

  「放心,少不了你的。」

  卓清妍賴在工作臺前不走,「都是何楷哥的錯,明明你才是甜點藝術造形設計的專家,偏偏什麼時候不出國,竟然就挑在這麼重要的時間點上,看著你人遠在法國,我這個不害臊的菜鳥只好上場班門弄斧,幸虧沒把我們點心廚房的招牌給砸了,要不然等何楷哥回來就看不到大家了。」

  「我不在還有你這小師妹呢,看,結果不是很成功嗎?雷主廚拍了照片,我有看到,很漂亮。」

  「真的嗎,那就好,有何楷哥的稱讚特別開心,」卓清妍低笑。

  何楷溫柔的對她笑了笑,低頭繼續專注在他的甜點製作上,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時不時卓清妍還會提供幫忙,融洽的氣氛、協調的默契可是把外頭冷眼旁觀的沈聿刺得渾身不是滋味。

  「那是誰?我怎麼沒見過?」臉色凝重的沈聿沈問著身旁的秘書。

  「何楷,他是我們飯店點心廚房裡的甜點師父之一,對於甜點藝術造形設計特別拿手,和卓清妍同樣都是從法國巴黎學藝歸來的,上個月他申請休假到法國進修,所以總裁還沒見過他。」

  「何楷是吧!」沈聿冰冷的瞅著和卓清妍有說有笑的男人。

  「總裁,待會有一場主管會議即將召開,您該回去了。」秘書在一旁提醒。

  「先去把我交代的事情都辦好,我待會就回去。」撇下秘書,逕自往點心廚房走進去。

  「喏,清妍,來嘗嘗看味道如何。」何楷把剛完成的馬卡龍點心遞向身旁可愛的師妹。

  「好,我洗個手。」

  卓清妍還來不及接過,突然淩空伸來一隻手,十分霸道的搶過了何楷手中的甜點,二話不說就送進自己的嘴巴。

  「沈聿——」卓清妍不可置信的瞪著來人。

  沈聿無視於她的懊惱,很專注的咀嚼品嘗這道本該屬於佳人的甜點。

  「嗯,不錯,看不到毛細孔的馬卡龍有著法國最傳統的口感,裡頭添加的材料也帶出不一樣的口感香氣,讓變化過後的馬卡龍遠比一般所見的來得更精致特別,小妍,你說把這麼可口的甜點在我們婚禮上宴請賓客,是不是很棒呢?」沈聿攬過卓清妍,姿態親昵的詢問。

  「清妍,你要結婚了?」何楷詫異的問。

  「沒、沒有,別聽他胡說!」卓清妍惱怒的瞪著攬住自己的男人,卻沒想到要推開。

  「你好,我是沈聿,formosa Grand Hotel的新任總裁。」他微仰著下顎,自信高傲的朝何楷伸出手。

  錯愕的何楷看看他又看看卓清妍,心裡的問號堆得老高。

  「總裁您好,我是何楷。」

  「就這樣說定了,這道甜點請你務必為我和小妍的婚禮暫作保留。」轉身,沈聿強硬的抓著卓清妍的手就要離開,臨走前又說:「對了,麻煩你幫我向雷主廚說一聲,因為要商討婚禮的事情,我得先把我的新娘子帶走,晚一點再歸還點心廚房。」

  「……是。」何楷滿臉失望的應答。

  拖著卓清妍,沈聿氣勢如虹的離開了點心廚房。

  他不允許有任何人覬覦她,連一丁點的喜歡都不行!

  「沈聿,你怎麼可以這樣子!」她實在氣不過他的態度。

  猛然回過頭來,「你喜歡他?喜歡那個會跟你一塊做甜點的男人?」沈聿陰沈的問。

  「當然,何楷哥是個很善良體貼的人,儘管擁有最好的手藝,卻一點都不高傲自滿,點心廚房裡的每一個人都很喜歡他。」

  「所以呢,你想要嫁給他嗎?」他厲聲道。

  「這不一樣,請你不要把這兩件事混為一談。」

  「但是他眼裡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寫著對你的愛慕,我不是瞎子,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人把腦筋動到我的新娘頭上。」

  「我並沒有答應要嫁給你!」

  「你會答應的,聰明如你絕對會答應的。雷主廚、何楷,包括整個點心廚房的人,你絕對不會希望我這個可惡的男人因為你的拒絕而遷怒他們,你該知道我就是有辦法斷絕他們每個人的生路,徹底斷絕。」沈聿邪肆的笑著。

  「沈聿,你這個惡魔!」她想也不想的就撲上前去,使勁的捶打他。

  沈聿不怒反笑,她越是憤怒激動,他就越是開心。

  驀然,他托起她的臉龐,狠狠的烙上他的氣息、他的吻,那不可測量、抵擋的深情,他想要吻她的時候,誰都擋不了。

  卓清妍抵擋不了的靠在他胸膛前喘息,耳邊響起沈聿的低語。

  「放心,我會還你自由的,等我狠狠的壓制住羅威宇後,會放你自由的。在這之前,你只要乖乖的幫我演好新娘這個角色,將來我自然會好好報答你,包括整個點心廚房裡的每個人。如何,這個協定聽起來不錯吧?」

  卓清妍愕然地望著他,她發現自己真的不懂沈聿,為什麼他總是這麼狂妄自我?

  ***  ***  ***  ***  ***  ***

  那絕對稱得上是一場最倉卒的婚禮,相較於兩個月前美國婚禮的兩情相悅、精心籌備,這根本像是雜牌軍的組合,卓清妍時時刻刻都無法叫自己不去懷疑她和沈聿為什麼要完成這場婚禮。

  「為什麼還要有蜜月旅行?你該去衝刺你的事業,而我也該回點心廚房製作我的甜點,為什麼還要這樣浪費時間?羅威宇並沒有出現不是嗎?」直到坐在飛機頭等艙上,卓清妍還固執的抗議著。

  「他不是沒有出現,只是還沒出現。」

  「沈聿,或者羅威宇根本沒打算出現,是你自己太緊張了。」

  一想到她欺騙了沈家老爺、夫人,卓清妍就愧疚的每天作惡夢,即便到了現在,情緒依然騷動得厲害。

  「他會出現的,我可以跟你賭上我這條性命,不過在此之前,我得先提醒你這位新科沈太太,沒有人懷疑這樁婚姻的真實性,倘若你繼續這樣沈不住氣,遲早露出破綻。」

  「我本來就不是個專業的演員。」她賭氣說。

  誰要你演了,我就是要你真真切切的當我沈聿的女人!當然,沈聿沒有這樣脫口而出,只是咬牙忍住這番話。

  「那如果你把這一趟當做是陪我做飯店業務視察,你大小姐的心情是不是會比較好一點?」他不耐煩的說。

  「鬼扯,這算哪門子的業務視察?拖鞋、花襯衫、短褲?」冷笑。

  不想失手掐死剛和他舉行過婚禮的新娘,沈聿忍住扁人的衝動任由她繼續鬼叫,逕自別過頭去睡他的大頭覺。

  閉起眼睛靜靜感覺手指上的橫圈,沈聿默默的享受他才明白的開心。

  從機場搭著飯店派遣的迎賓車來到Le Moon Villa,儘管卓清妍對此次旅行並不那麼心甘情願,可是看見這遠離都市的幽靜景致,也稍稍安撫了她的騷動。

  在櫃檯辦理Check-in後,古樸花園前的小石臺上,飯店工作人員用灑滿花朵的涼水為他們洗滌疲憊的雙足,並奉上芬芳爽冽的迎賓茶潤澤喉嚨。

  被領進私人別墅後,蔚藍的天色叫卓清妍舒服得想要徜徉其中。

  沈聿給了服務人員小費,偌大的空間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我以為你會選擇自家飯店,因為你說要視察業務。」

  「是呀,是視察業務,不過是視察別人家的飯店業務。」

  「間諜!」她直覺嚷。

  挑眉掃去注視,「什麼間諜?這叫做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你的辭彙就不能用得適當點嗎?」

  「難道其他飯店業者也會這樣?」

  「當然,誰都想要瞭解別人的服務做的有多好,這無可厚非,只要掩飾得夠高明,不要引起對方的不滿就好。」

  「真不知道大家幹麼都要偷偷摸摸的。」

  「你覺得剛剛的服務讓你很滿意嗎?」

  「很好,我覺得不錯。」

  「才怪,不夠好。」沈聿挑剔地說。

  「為什麼?」

  「服務抱拖拉拉的,櫃檯接待手法太生澀,讓客人等待太久,還有,既然是要為客人洗滌疲憊,就該誠心誠意的蹲下,不是那種心不甘情不願的態度,茶的溫度太高,這是熱帶國家,很多初來乍到的觀光客不見得適應這裡的天氣,所以很多細節做得並不夠細心。」

  「你真是嚴格。」

  「身為飯店人,不管對自己還是對別人都要用同樣的標準嚴格要求,雖然你總是待在點心廚房裡,但也是飯店人,有點自覺好嗎?」

  她被訓斥了。努努嘴,「你打算在這裡視察幾天?」

  「看我高興。」沈聿囂張的回話。

  「那你慢慢視察,我自己出去晃晃。」她可不想跟他在Villa裡眼巴巴的無語問蒼天。

  一把拉住她的手,「不可以,現在你跟我的身分是新婚夫妻,沒有人度蜜月還落單的,你有點腦子好嗎?」

  「可是我們根本就不是來度……」

  他立刻搶白,「你想要是真的也可以,我奉陪啊!反正這兒什麼沒有,床最大。」

  「才不要——」眉一擰,她羞赧的瞪著沈聿。

  「聽著,我不是帶你來玩的,這飯店的甜點在東南亞一帶頗受好評,你的工作就是好好的觀察、學習,把人家的優點給我巨細靡遺的學起來。」

  唷,已經編排起她的工作了?「那你的工作呢?」她不服氣的問。

  「睡覺。」放開她的手,他逕自和衣躺上房裡的大床。

  卓清妍感覺自己又被擺了一道,跺了跺腳,她扭頭往前方的私人花園走去,不想再看那個自大狂一眼。

  她前腳一走,沈聿的眼睛馬上睜得雪亮。揚手看了看手指上的戒指,扯著得意笑容,他絕對不會讓她知道他有多開心。

  翻開行李拿出手提電腦,沈聿精神抖擻的開始安排著他此行的計畫。

第八章
  以為他睡了一整個下午,卓清妍百般無聊的在附近亂走看看,直到晚餐時間才回屋裡,而飯店服務人員早已經把晚餐準備妥當。

  卓清妍默默的吃著自己面前的東西,氣氛詭異得讓她食不下咽。

  「我決定要收購這家飯店。」沈聿突然說。

  「什麼?」她一臉詫異。

  「我說,我要收購這家飯店,很快的Le Moon就要改成formosa Grand Hotel,你真幸運,能住進這家即將成為絕響的Villa。」

  「為什麼你突然要收購這家飯店?」她驚愕。

  太誇張了,人不可能因為只睡了一覺就突然要買下整個飯店,至少在她心裡認為這是不可能的。

  「你說,報復這個理由夠不夠充足?」他森冷的笑問。

  「報復?你要報復誰?」卓清妍只覺得荒謬不已。

  「你不知道吧,羅威宇家裡跟我們沈家一樣,都是經營飯店起家,只不過羅家的據點沒有沈家多,經營型態也不盡相同,慘的是這一兩年來羅家東南亞旗下的飯店因為家族內鬥,陸續傳出經營不善的消息,一家接著一家的關門大吉,如果趁這個機會一網打盡,formosa Grand Hotel飯店體系將可以邁進新的里程碑,雄霸一方。」

  他睞了她一眼,「羅威宇以為搶走了我的新娘就可以獲得龐大奧援,錯了,大錯特錯,商明玉並無法為他的虧損或家族鬥爭帶來什麼助益。」

  「所以你是要報復羅威宇!」她激動的問。

  「嗯,沒錯。」明快的回答。

  皺緊雙眉擱下食具,「沈聿,為什麼你總是這樣?」

  「我怎樣?」淡淡揚眉一掃。

  「自私!你總是自私的只想到你自己。」她忍不住又要對他生氣。

  「卓清妍,我自私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你跟我認識這麼多年了,不早就知道我是個自私的傢伙,幹麼還露出這種驚訝的表情?」他當她是在無理取鬧。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她覺得好難過,因為眼前的這個男人。

  原來七年的確可以把一個人變得更惡劣,她在沈聿身上清楚的看見輝煌的改變成果。

  「以前?多久以前?你說的以前該不會是七年前還像個白癡的我吧?」他冷笑著反問,「那個會被小自己兩歲的丫頭耍得團團轉的笨蛋。」

  他在記恨著七年前她對他做過的事情,卓清妍可以明顯的感受到。

  驀然,她感覺自己的胸口被這諷刺意味十足的話語緊緊的霸佔著,叫人幾乎要窒息得難受。

  「我是很認真的在跟你說話,請你也認真一點好嗎?為什麼總是要用這種可惡的手段逼別人屈服,你知不知道你一直給人喘不過氣的壓迫感,難怪商明玉會選擇羅威宇。」

  「有些人就是需要經過逼迫才會臣服,我喜歡報復這種味道。你看,就是懷抱著這樣的心情,我可以在七年後讓你為我披上嫁紗,接下來我還要等著羅威宇在我面前求饒,你說,報復不是一種很棒的東西嗎?」

  報復,又是為了他的報復,他就那麼恨所有的人,包括她嗎?是不是只要有一點不順心,他就要這樣恨下去?

  為什麼他們之間會搞成這個模樣?除了劍拔弩張,就不能像老朋友那樣嗎?

  卓清妍絕望的閉上眼睛,「我明天就要回台灣,我一秒鐘都不想看到你。」豁然起身就要離開。

  「站住,卓清妍,你已經跟我結婚了,沒有我的應允,你以為你可以從這樁婚姻裡脫身自由嗎?」

  「你和我心知肚明,這樁婚姻根本是假的,只是因為你想要報復我,因為你不想在羅威宇面前落了下風,說穿了你只是為了你的面子。」她被激動的情緒逼出眼淚。

  到頭來她也不過是他的一顆棋子,用來捍衛自己尊嚴的棋子,卓清妍難過的低下頭,不讓心酸的眼淚叫他看見。

  那個曾經天真的說要寵她的男孩子已經消失了,消失了。

  「你就這麼討厭我?」沈聿面無表情的問。

  「是,我討厭你,我寧可喜歡七年前那個狂妄但不失真性情的沈聿,也不會喜歡眼前這個自私且不通人情的你。」她毫不猶豫的說。

  「住口!」沈聿狠狠的瞪著她,「你憑什麼說你喜歡七年前的沈聿?七年前那個把我推開的人不正是你嗎,不是嗎?」炯炯的目光毫不掩飾他的痛。

  卓清妍愣住了,被他眼裡的痛給駭住了。

  「要怎樣你才會喜歡我,一丁點都好?」問著她的同時,傷痕也被劇裂地撕扯著。

  抹去臉上的淚,她輕聲說:「在你停止報復性的收購動作之前,我都不會喜歡你——」

  「好,你說的,只要我終止這樁收購,你就會願意喜歡我,是不是?」

  「……」

  「回答我,是不是?」沈聿狂吼。

  「是。」噙著眼淚的她哽咽的回答。

  二話不說,沈聿轉身走向床頭,一把抓過手提電腦,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走到前方的屋檐下,揚起手便將手中的手提電腦往空中抛擲而去……

  「沈聿!」卓清妍掩嘴驚呼,她不敢相信他竟然把手提電腦給砸了!

  「噗通——」前方的游泳池中傳來電腦報廢的回響水聲。

  沈聿轉身面對她,氣勢淩人的說:「誠如你所看到的,儲存在電腦裡頭的Le Moon Villa收購企畫書連同電腦都已經沈在水裡,我手上沒有備份,現在企畫書沒了,如此一來我安排跟Villa管理高層的緊急會議也開不成了,這樁收購案名副其實的宣告泡湯,一切如你所願。」

  沈聿的目光熾烈不移,「卓清妍,我應允你的事情做到了,現在該是換你對我表達你所謂的喜歡了。」

  說完話,他逕自坐回餐桌上抓起食具,悶著頭繼續吃他的晚餐,倒是卓清妍愣在原地,遲遲不知如何是好。

  她的喜歡對他來說有這麼重要嗎?是為了報復,還是真的想要?卓清妍滿腦子的胡思亂想。

  半晌,「還愣著做什麼?過來陪我吃飯,這應該是對人表達喜歡最基本、最簡單的事情吧?」他頭也不回的喊。

  被動的走回桌前,她發現,她真不懂沈聿,以前不太懂,現在更是不懂了。

  驀然,他推了一個碟子到她面前,上頭堆著滿滿的菜肴,「吃!」

  卓清妍望著那些菜,整個人哽咽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沈聿皺眉別過臉,「哭什麼?」

  她搖搖頭,一逕的低頭。

  他蠻橫的勾起她的臉,指腹用力的抹去她的淚水。「不許哭,再哭我打人喔!」嚴厲恐嚇。

  那一瞬間,她幾乎要錯覺他們回到初見面的那一天,眼前的沈聿是那個小五的混世魔王,而她是傻氣的小三年紀。

  記憶讓她忍不住笑了,帶著淚水打從心裡的笑了。

  沈聿卻把她當做怪物似的掃了一眼,活像是在說——女人真是奇怪的動物。

  ***  ***  ***  ***  ***  ***

  「沈聿,等等我啦!」她對著前方的身影喊。

  烏布的傳統市場裡,卓清妍奮力的追逐著沈聿的步伐,上氣不接下氣的拍著胸口。

  清早被他喊醒,睡眼惺忪的她根本來不及發問就被推去梳洗更衣,一直沒能恢復神志的她忙得像顆陀螺,沈聿也沒對她多說什麼,用過早餐後拉著她就往外走。

  如果只是走走也就罷了,偏偏這個男人一踏出了Villa根本像是被放出牢籠的鳥,東飛西奔的叫人怎麼也趕不上他。

  「沈聿,你在哪裡?」就當她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張望找尋著他的身影之際,一件沙龍冷不防的圍上她的腰際。

  不知打哪兒竄出來的沈聿認真的端詳了須臾,「嗯,好看。」接著二話不說便掏出錢包買了,「就穿著,你穿這樣很漂亮。」

  卓清妍愣了一下。

  他誇她漂亮欸,他剛剛是在誇她漂亮吧?不知怎的,臉一古腦兒的紅了起來,羞澀得像個小女孩。

  「怎麼了?」沈聿察覺她動也不動的呆愣著,回頭一看,便看見她滿臉羞赧的嬌柔模樣,臉龐帶著淡淡粉粉的色彩,就像荷花池裡的荷花那樣,無疑地,他看癡了,目光眷戀的再也離不開。

  太多的情意在兩人眸裡湧動著,街道上的喧嘩仿佛都阻擋不了這些暗暗流動的情深。

  當下,他想也沒想的伸出手朝她發燙的臉頰撫去……

  怎麼沒發現,她又更嬌豔動人了?

  怎麼沒發現,他又更偉岸英挺了?

  要不是擁擠的人潮撞了沈聿的肩膀,只怕他們兩人就要在這異鄉的市集裡凝視彼此直到天荒地老。

  沈聿回過神來,用輕咳掩飾自己的情緒,「走,到前面看看去。」

  「慢點好不好?我快跟不上你了。」

  回了一抹淡淡的笑,「好,慢點。」他拉住她的手,緊緊的,邁開步伐繼續往前方走去。

  琳琅滿目的商品陳列在兩旁的街道上,色彩斑斕的沙龍像春天的蝴蝶那麼翩然動人,各式各樣的木雕貓咪活靈活現的展露優雅的姿態,還有那些淳樸的編織品,或大或小的羅列了一屋子。

  「沈聿,你看這隻木雕貓咪,可不可愛?」她抓起一隻高翹著尾巴、紳士一般的貓兒木雕。

  「嗯,怎麼看起來有點臭屁臭屁的。」沈聿不以為然的說。

  「可你不覺得它跟你很像嗎?」卓清妍戲謔的回答。

  「什麼?你拿我跟她比?卓清妍,老虎不發威,你把我當病貓啦!」

  「我才不管什麼老虎、什麼病貓呢,反正都臭屁臭屁的。」

  「卓清妍,你完蛋了!」他真想把這丫頭抓起來痛打一頓。

  不理睬他,她逕自轉過身問著老闆,「請問,這個多少錢?」

  「卓清妍,你不許買。」沈聿試圖阻止。

  「我偏要。」她掏出錢包,把錢付給老闆,開心的抱著她的木雕貓咪,趾高氣揚的往前走去,硬是把沈聿氣得牙癢癢的。

  「快來呀,前面還有好多東西可以逛呢!」她回頭對他喊。

  沒好氣的追上前去,一把摟過她的肩膀,不讓她有機會離開他太遠,不料懷裡的女人先是投以淺淺笑容,接著反手攀挽住他的手臂,他低頭看了她一眼,情意繾綣不言可喻。

  如果不是大庭廣眾下,他真想好好的吻她,雖然他是無所謂啦,不過她可能會羞得想要打人。

  「沈聿,你說應該把它擺在哪裡好呢?」

  「隨便,總之別讓我看到就好。」倏地變臉,他殺氣騰騰的撇開頭。

  「瞧你小氣巴拉的,竟然跟一隻木雕貓計較。」她完全不把他的氣惱當一回事。

  在皇家舞蹈學苑看著舞者演出熱鬧的迎賓舞,華麗的服裝下,舞者透過眼神、手勢、舞姿細膩的表現著海島文化的傳統韻味,在沈聿的鼓勵下,卓清妍還大方的上臺和這些舞者學習民俗舞蹈,儘管舞姿差強人意,可是卻讓她開心不已。

  回到Villa,卓清妍喝著新鮮沁涼的果汁,整個人歪倒在私人的發呆亭上,徹底執行發呆任務。

  不,雖然看起來是在發呆,可是她微眯的眸子卻偷偷的追逐著泳池裡宛若蛟龍的身影。

  真難想像他怎麼這麼有精神,在外頭走了一樣的路程,她累癱了,他卻像是沒有感覺似的,於是她耍賴霸佔了發呆亭,沈聿則精神抖擻的在專屬的泳池裡來回游著。

  眼前的他俊帥得叫人心折,偏偏性子陰晴不定,生氣的時候那麼令人心驚膽戰,不生氣的時候又溫柔多情得讓人澎湃……

  「沈聿,如果沒有空白的七年,現在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子?」卓清妍不住的低喃著這個打從她又見到他那天開始,就反覆自問的問題,直到睡意來襲,都還想著這個問題。

  半晌,沈聿從泳池破水起身,就見亭子裡的她早已經枕著手臂呈現昏睡狀態。

  「又睡著了。」他伸出手指搔了搔她恬靜的睡容,「不能反悔的,你說要喜歡我的,知道嗎?」寵溺之情溢於言表。

  「唔……」卓清妍拂開騷擾的手,翻了身又睡去。

  帶著笑容,沈聿一把抱起她,卻驚擾了原本已經睡去的佳人,睡眼惺忪的卓清妍低低的喊,「沈聿……」

  「乖,回屋去睡。」

  「嗯。」她順從的應了聲,在他懷裡找了個舒適的角度。

  ***  ***  ***  ***  ***  ***

  但是我不愛你,你總是那麼霸道,永遠都只想到自己,你這種霸道的情緒讓我覺得好累,我已經好累了……

  我不想跟你牽扯不清,我不愛你,拜託你放過我吧!

  「我恨你,卓清妍,這輩子都會記得你曾經這樣的踐踏我、傷我!」

  驀然,沈聿整個人從床上驚醒,賁起的胸膛帶動他急迫的呼吸。

  他張望著四周。天色暗了,整個Villa陷入昏黃灰黑的色調裡,僅僅靠著幾簇燭火指引了方向。

  好靜,屋裡、屋外都靜得嚇人,沈聿的腦海不斷的回想著夢境裡的一切,仿佛又看見那個傷了心、絕望的自己聲嘶力竭的嘶吼著恨意。

  她人呢?跑去哪裡了?沈聿無端緊張了起來。

  「小妍,小妍——」喊了幾聲得不到回應,他旋即快步下床,在Villa裡裡外外找尋著她的身影。

  沒有在發呆亭,沒有在花園裡,沒有在游泳池畔,也沒有在這放眼所及的每一個地方……

  「不會突然就走了吧?」沈聿的心頓時焦躁了越來。

  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在偌大的Villa裡胡亂竄著,許久,驚恐的他趺坐在屋外的籐椅上,滿是懊惱的把頭埋在手心裡。

  就在這時候,隱隱約約的水流聲伴著輕輕柔柔的哼唱竄入耳畔,沈聿猛的站起身,忙不疊的往聲音的來源處找去。

  是露天的淋浴間!

  迂迂回回點綴著花草的牆面是最原始天然的遮掩,心急如焚的他毫不猶豫的走了進去。

  隨著他每走近一步,流水聲也益發清晰、輕柔的歌聲斷斷續續,驀然,沐浴中精靈般的身影就這樣出現在他視線內,誘人得叫他的目光再也無法移開。

  是豐腴飽滿的渾圓、是纖細動人的腰肢、是修長白皙的婀娜……沈聿感覺自己深深的被眼前美景所蠱惑,不僅口乾舌燥又渾身緊繃,哪兒都去不了的站在外面,瞬也不瞬的注視著那被灑滿了水珠的肌膚。

  渾然未覺的卓清妍逕自關上了開關,抽來毛巾細膩的擦拭著身體,舉手投足都是那樣的動人,取過貼身的衣物緊緊包裹身體後,又微垂著頭,雙手俐落的繞到頸後綁蝴蝶結。

  「該死,沈聿,你到底在幹什麼……」意識到自己偷窺的荒唐行徑,沈聿忍不住咒罵起可鄙的自己。

  轉身倉皇的跑了出來,他靠在牆上不住的喘氣,只是腦海中的美麗再也無法輕易抹去。

  卓清妍踩著輕快的腳步走了出來,雙手捧著換下的衣物,一路哼著歌曲,驀然,她看見杵在淋浴間外的身影。

  「呀!」她嚇了一跳,手中的衣物瞬間落了一地。

  他轉身面對她,眼神熱切。

  驚魂甫定,她正要蹲下撿起衣物,沈聿卻已經一把將她往懷裡帶。

  「沈聿——」她驚呼。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他怎麼會突然出現?難道他……

  她不敢想像他是否看見了什麼,整個人卻已經不可控制的感覺到羞意猛然自腳尖整個竄起。

  他的胸膛散發著熾烈的溫度,同他的目光一樣,卓清妍被他整個抱在懷裡,無法推拒。

  「我以為你不見了,我以為你又要把我推開了。」他急切的訴說。

  「我……」

  話來不及說出口,沈聿已經封住她的唇。

  拉扯中,他們的腳步踉蹌而紛亂,直到她的背抵住牆面,被逼著接受這熱烈的擁吻,敏感的肌膚可以清楚感受到他透過指尖傳來的力道。

  撲鼻的馨香是來自她身上最動人的氣息,沈聿深深的陶醉,愛不釋手的吻著、撫著,終於,他不滿足只是這樣,他想要更多、更多……

  「沈聿!」她抓住他的手,求饒的望著他。

  「小妍,別怕,我真的渴望你……」他沙啞的說,眉宇間有著壓抑的痛苦。

  「……回屋去好不好?」

  她好緊張,心兒卜通卜通的亂跳。

  沈聿立刻打橫抱起她,旋即邁開堅定的步伐往屋裡去。

  白色的紗幔把兩人圈困在這一方天地裡,他挑開她身上的衣物,碰觸落在哪兒,吻就落在哪兒,卓清妍緊緊的閉上眼睛,全然沒有勇氣面對這樣的彼此。

  他的掌心貼靠著她的胸口,感受她心跳的速度,「你很緊張是不是?」

  「……嗯。」她屏息回應。

  「別緊張,會很美好的,你該知道我是不會傷害你的……」他溫柔的吻著她的胸口。

  「沈聿!」她輕嚀。

  耳邊,他低低呢喃著情話;身上,他的柔柔碰觸叫她幾乎迷失,虛弱的不知所措,呼吸也亂得失序……

  寧靜的夜晚,她終於體驗了兩人最親密的時刻,更勝那年荷花池畔的親密感受,儘管她一度顰眉低泣,然而沈聿的體貼,卻讓她也渴望起這樣的感覺。

  一整夜,她被他百般憐愛的對待著,時而忘情、時而壓抑,她被感覺深深的魅惑了。

  「小妍,答應我,永遠都屬於我好嗎?永遠都只喜歡著我好嗎?」在她背後落下一連串親吻的他這樣的請求著。

  怎麼可能不喜歡他?她怎麼可能不喜歡這個男人?儘管他是那麼的自信、自負又自大,儘管他是那麼的狂妄又霸道,她怎麼可能不喜歡他……

  七年前,說了違心之論的她被後悔狠狠的懲罰,她不想再繼續下去。

第九章
  手指拂開散落臉頰的頭髮,露出一張熟睡的臉龐,曲腿坐在床上的沈聿瞬也不瞬的凝望著這般不設防的睡顏。

  「怎麼,還困?」他低問,

  好眠的人沒有回應,微噘的俏唇透著淺淺的呼吸,沈聿扯開寵溺的笑容,對這樣的畫面百看不厭。

  忍不住,他低頭,惡作劇的朝卓清妍的肩頭咬了一口,熟睡的人驀然驚醒,睜開迷蒙雙眼,看見了他壞壞的笑後,委屈的發出埋怨的咕噥,「討厭,別吵人家,還想睡的說……」轉了個方向,她枕著手臂又陷入昏睡。

  見她傻不隆冬的孩子氣模樣,沈聿開心的笑了,爽朗的笑聲充斥在整個房間。

  「哈哈哈……好,你睡,不吵你。」大手貼著她的背脊輕柔的撫著。

  他想要一輩子都這樣寵著她,一輩子!還貪婪的想要把過去空白的七年都給補回來,把他們浪費的時間都填滿。

  陪她又躺了一會兒,滿足的幸福讓沈聿沒有絲毫睡意,只是靜靜凝視著身旁的女人,仿佛怎麼看都看不夠似的……

  在巴黎的那個冬天,卓清妍的心已經被後悔佔領了好些年,打從每一天醒來,她就斤斤計較著所花費的每一分錢,無所不用其極的對自己嚴苛鞭策,好像唯有這樣,才可以在悔恨中繼續活下去。

  「沈聿,你好嗎?美國紐約的生活順遂嗎?」有時仰望天空,她就會忍不住這樣問。

  沈聿離開後的兩年,她順利從學校畢業,溫柔善良的沈夫人安排她到formosa Grand Hotel工作,儘管夫人口中說是因為飯店急需人手,可是心思纖細的她明白沈夫人是為了幫助她儘快把到法國學習點心廚藝的學費攢夠。

  對於這份恩情,她銘記在心。

  順利出發前往法國的那一天,她坐在飛機上,告別台灣,滿腦子想的是四年多前的沈聿離開台灣時的心情。

  「沈聿,對不起,我曾經那樣殘忍的傷了你的心,如果……我說如果……有天我們還能再見面,請讓我補償你,好嗎?」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她枕在椅背上難過的低喃。

  Dalloyau甜點學校是法國百年禦用甜點學校,在這兒有最棒的甜點師父和最正統的甜點教學,她每天都沈浸在甜點的製作學習裡,不敢讓自己有絲毫的分心,那些充滿異國浪漫的社交活動,和充滿法國情調的生活步調對她來說是極盡奢侈的。

  耶誕節前夕,她一個異鄉遊子只是抱著法國麵包準備回宿舍,沒有參加任何的活動,選擇用寧靜度過這個假期。

  河畔拂來的冷意不住的往她單薄的領口鑽去,她拉起衣領,朝手掌呵了一口熱氣,趕緊加快步伐。

  驀然,擁擠的街道裡,她看見一抹叫人思念的身影。

  高大英挺的東方臉孔匆匆的從前方餐廳走了出來,黑色的披風把人襯托得瀟灑俊逸,圈上圍巾,男子拉了拉衣領、套上手套,張望了一下四周,旋即快步離開。

  有一瞬間,她以為那是場夢境,可是滾燙的淚水卻已經誠實的再也壓抑不住。

  「沈聿!沈聿!」她用顫抖的嗓音喊出這些年只敢在心裡低喚的名字。

  男子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一逕的往前方走去。

  「沈聿,等等我,沈聿!」熱淚盈眶的卓清妍顧不得許多,飛也似的追逐著那道身影。

  耶誕節的氣氛太濃郁,街道的人潮太擁擠,不管她怎麼追趕,東方男子的身影總是遙不可及,她大哭著,想盡辦法隔開人潮邁開步伐的追去,一邊抹著淚水可憐兮兮的喊著。

  一個傷心欲絕的東方女子惹來了法國人的注目,他們不知道這樣的節日她為什麼要哭,也不知道在悠閒的國度裡為什麼她要奔跑,他們永遠不知道這驚鴻一瞥對她來說有多麼珍貴。

  不見了,那些交錯的身影把沈聿阻擋了,她日夜思念的男人從她眼前這樣匆匆走過!

  「沈聿,沈聿……你在哪裡?你到底在哪裡……」她跪在地上掩面哭泣,「我錯了,我愛你,我一直都是愛你的……」

  儘管再多的眼淚都喚不回離去的身影,可是決堤的情緒就是無法控制……

  驀然,溫暖的圍巾在這樣孤單的異鄉圈上了單薄的卓清妍。

  是他,一定是沈聿!他知道她最怕冷了,在台灣的冬天她總是冷得發抖,狂妄的沈聿一向啥也不說,只會默默的把圍巾緊緊圈在她脖子上,然後不可一世的離開,連體貼人都這麼的驕傲自大。

  她欣喜的認定是沈聿,想也不想的趕緊抓住那隻手。

  「沈聿!」

  然而映入眼簾的那張笑臉卻不是他,而是一名法國的婦人。

  「天冷了,照顧好自己。」法國婦人這樣對她說。

  冰凍的手撫上黑色圍巾。是誰的余溫留在這兒上頭?她嗅了嗅圍巾,一股成熟男人才有的淡淡古龍水味道撲鼻而來。

  會是沈聿嗎?這會是他現在的氣味嗎?

  「沈聿,是你嗎?是你嗎?」她閉起眼睛仰望法國的天空間,熱烈的淚水順著眼角不住滑落。

  法國的耶誕節,她看見了沈聿,又或者她只是看見了一個疑似他的男人,因為過度想念。

  卓清妍啜泣著醒來,仿佛自己又親身經歷了那場心碎。

  「沈聿?」她低低的喚著,想要找尋昨夜那個溫暖的胸膛。

  雙手胡亂的碰觸著床鋪,身旁的男人已經不見,以為自己還在法國,卓清妍倏的睜開眼睛,這才確認了自己是在Villa。

  抹了抹臉頰上的濕潤,她分外渴望的想要找尋他的身影。

  趕緊套上衣服,把滿是淚水的自己梳洗乾淨,她在Villa裡外找尋著沈聿。

  她想要告訴他,在法國的那個耶誕節,她好像見到他了!

  沿著光潔的地板,她站在屋前梭巡著,游泳池裡不泛一絲漣漪,發呆亭上也沒看見人影。

  「奇怪,去哪裡了?」嘀咕的當下,她本要轉身回屋去,忽地看見花園那端的躺椅上,沈聿背對著她以一腳屈盤,一腳高豎撐抵手肘的姿態坐著,手中似乎還拿著行動電話。

  卓清妍忍不住笑了,普天之下只怕誰都沒沈聿這樣狂傲,連坐態都是如此。

  套上拖鞋,她緩緩的走了過去,不是存心要打擾他,只是很想再被他抱著。

  專心講著電話的沈聿渾然不覺她的接近,一如往常的向秘書確認大小事,然後透過秘書遙控整個飯店的經營。

  「這次的Le Moon Villa收購案不由我們formosa Grand Hotel出面爭取,我要你幫忙安排可靠的買方出面和羅家接觸,買方必須要有充足的資金,務必要確保這樁收購案能夠順利完成。」

  「對,沈家不出面。你不用問為什麼,只要把事情處理好即可,我父親那邊我自然會跟他報告。」他十分冷靜的說:「另外,在我回台灣之前,我希望你先幫我把幾份東西準備好……」

  站在他身後的卓清妍從一開始的滿懷笑容,漸漸變成此刻的不諒解,溫暖的弧度在一瞬間成了最真實的諷刺。

  她聽見了,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她很清楚的聽見他說的每句話、每個字,所以也徹底發現了這樁大謊言。

  他明明已經向她保證要放棄Le Moon Villa收購案的進行,卻在暗地裡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安排其他買方出面進行收購!

  是呀,這樁交易在枱面上雖然不是由沈家出手,可是背地裡真正的操弄者還不是他!天啊,沈聿怎麼可以這麼小人?竟然玩這種一刀兩面的可惡手法,虧她對他的承諾還如此深信不疑,而他終歸是欺騙了她!

  報復對他來說真的有那麼重要嗎?他就非得用這樣的手段才能平復他的傷口?那麼對於曾經選擇離開的她,他會怎麼做?也要這麼陰險卑鄙的賞她一頓措手不及的懲罰嗎?

  她不知道怎麼發泄心裡的失望和憤怒,她只知道,自己再也無法相信他了。

  「沈聿,你真是我見過最可鄙的人!」卓清妍失望的對他喊。

  沈聿猛然回過頭來,發現她就在身後,趕忙站起身,「小妍,怎麼了?」他上前試圖擁抱她。

  二話不說,她毫不客氣的當場打了他一巴掌,眼眶中的淚水被這情緒激烈的逼了出來。

  那巴掌是那麼的清脆響亮,有一瞬間,他們兩個人都震懾了。

  「卓清妍,你到底在幹什麼?!」沈聿不可置信的瞪著她。

  他怎麼也不敢相信,才短短的時間,她就可以全然像變了個人似的叫人感到陌生,昨晚那個依偎在他懷裡柔情似水、婉轉吟哦的女人怎麼會突然就這樣消失了?

  「你還敢我問我在幹什麼?我才要反問你呢!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卓清妍激動的問,淚水撲簌簌的直落。

  「卓清妍,如果你是對昨晚的男歡女愛反悔了,那麼容我提醒你一句,我沒有強迫你委身,也沒有下流的逼你乖乖就範,一切都是雙方心甘情願的,你突然反悔算什麼?」

  「對,我就是反悔,反悔我怎麼跟你這樣的人做那種羞恥的事情——」

  「羞恥的事?」聞言,沈聿危險的眯起眼,扭住她的胳膊,「跟我上床是羞恥的事情?」

  「對,羞恥!」她哭泣著說。

  羞恥?她竟然把如此美好的感覺比做羞恥?

  沈聿的臉上蒙上冰霜,「所以呢,你要控告我強行佔有你?」冷笑一聲,「我不認為法官對我和我合法的妻子之間的親密關係會有其他的解讀,再說昨天晚上你不也享受了?」

  「住口,你不要說了,你住口!沈聿,你真是徹徹底底的偽君子。」掙脫不了他的箝制,她只得揮著另一隻自由的手攻擊他。

  他又是一把抓住,「聽著,我不會再讓你有機會對我呼巴掌。」

  「我要跟你離婚,我要跟你離婚——」卓清妍失控的大叫。

  「離婚?卓清妍,還沒有好好享受夠我新婚妻子的身體,你以為我會這樣放手嗎?別傻了,我只是個男人,不是聖人!」沈聿極盡挑釁。

  一想到她竟然對他說出要離婚的字眼,他就無法控制心裡的痛。

  拽著她一路往屋裡去,怒氣騰騰的他就像那個決裂的夜晚般火爆。

  「放手,你放手——」

  他要做什麼?這個惡魔到底又要做什麼?卓清妍心裡掀起了一陣恐懼。

  沈聿對於她的話置若罔聞,一路拖著她回到屋裡,發了狂的將她推向昨晚的那張床,那張有著甜蜜味道的床。

  「不要,你放開我!」她恐懼的掙扎。

  狂狷地扯著她的衣物,沈聿懲罰的吻著她,力道全然不若昨夜的溫柔,只有懲罰的痛楚。

  「不要!不要!」卓清妍不斷的哭泣著。她怎麼會喜歡上這樣的男人,怎麼會……

  驀然,沈聿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冷冷的看著哭泣掙扎的女人。

  「原來強摘的瓜,真的不甜,即便我娶你,讓你徹徹底底成為我的女人,你還是不能喜歡我是吧?」

  「我要回台灣!」

  「就再忍幾天吧,至少把這場虛假的蜜月給我乖乖演完,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再碰你,我對強行奪取女人的身體沒興趣。」說完這句話,他便抛下她走了,帶著受傷的靈魂離開。

  ***  ***  ***  ***  ***  ***

  徹底的消失了,距離他的斷然拂袖而去,沈聿已經整整超過二十四個小時沒有出現,相對於他的徹底消失,身心俱疲的她倒是哪兒都沒去,只是消沈的把自己縮在發呆亭上,什麼也不願意去思考。

  虛假的蜜月?呵呵,這確確實實是虛假的,她低笑著,笑到流淚都渾然不自知。

  她只感覺到深沈的難過緊緊的霸佔了一切。

  為什麼沈聿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什麼,為什麼……

  枕在發呆亭裡,難過時就低泣,累了就昏沈睡去,她的靈魂根本是和這兒融為了一體。

  夜裡沈聿回來過,只見餐桌上的食物她動也沒動,在屋裡沒看到那個叫人又氣又憐的身影,以為她逃了而失望不已,後來在發呆亭看見她的身影,想要伸出手撫摸,可是記憶中她厭棄的表情太傷人,讓他掙扎不已,最後還是選擇縮回了手。

  為什麼要這樣喜歡一個人?有時候想想自己也真是沒出息,沈聿自嘲的想。

  看過了她,他又無聲無息的走了。

  在這兒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卓清妍只能默默祈禱這虛假的蜜月趕快結束,她寧可回到點心廚房裡面對那些麵粉、容器,也不想被失望吞噬。

  只是她以前還能是個點心廚房的小師父,從今以後,大家又會怎麼看待她呢?

  總裁夫人?哈,多可笑的稱呼。

  「今天回台灣。」

  再見到沈聿,他帶來的就是這個消息。

  而她早把東西都收拾好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

  兩人相對無語的疏離,怎麼也不像是一對蜜月夫妻。

  才正要走出Villa,忽然迎面來了個嬌俏的女孩,大腹便便卻什麼也不顧的小跑步而來。

  見狀,沈聿整個人都傻了,趕緊抛下行李一把抓住她,「商明玉,你在幹什麼?誰讓你這樣走路的?羅威宇人呢?他死到哪裡去了?」

  商明玉,原來她就是商明玉,那個在婚禮上抛棄了他的女孩,她好漂亮,溫柔得像水一般。卓清妍無法挪開視線的看著她。

  噘著淘氣的嘴,「好凶,你每次都這麼凶!我跟羅威宇吵架了,所以我抛棄他了。」

  「商明玉,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你幹麼跟羅威宇吵架,該不會是離家出走吧?你這個大肚婆可以再任性一點。」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儘管沈聿粗聲粗氣的罵著,商明玉卻還是一把抱住了他,那姿態親昵得叫卓清妍好生嫉妒。

  「溫柔一點嘛沈聿,我可是特地來找你的喔,就讓我這無家可歸的大肚婆投靠一下嘛!怎麼,你要走啦?不行,再住幾天吧,上次電話裡你什麼都說得不清不楚,陪我幾天嘛!」

  「大小姐,麻煩你多花點心思在你的肚子上好不好?不在家裡安胎,學人家蹺什麼家?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這樣莽莽撞撞的跑來,差點被你嚇死了!」沈聿惱火的吼。

  「總之我就是來了,你一定得留下來照顧我,因為我是大肚婆!」商明玉不理睬他的鬼叫,逕自把目光挪向一旁的卓清妍。

  撇下噴火龍,她大方的上前抱住卓清妍,「你叫卓清妍對吧,雖然我們才第一次見面,可是關於你的事情,我可是常常聽沈聿……」

  「商明玉,你給我閉嘴,少亂說話。」沈聿趕緊打斷她的喋喋不休。

  「欸,我是孕婦欸,你幹麼凶我。」賞他一記白眼,商明玉依然親呼呼的摟著卓清妍,「以後這個暴烈的臭小子都要麻煩你多照顧嘍,他呀,脾氣壞了點,但是人很好的。」

  他人很好?他根本是惡魔!難不成商明玉一點都不知道他是怎樣千方百計的要吞掉羅家的飯店事業?

  天啊,卓清妍不知所措的看著大腹便便的美麗佳人,心中的激蕩可想而知。

  「呵呵,我忘了自我介紹,我就是在婚禮上把沈聿抛棄的逃婚新娘,清妍,很高興見到你,真的。」

  「你、你好……」她尷尬的回答。

  「欸,中午了,我們去吃飯吧!」

  「很抱歉,我們今天要回台灣了,正要出發前往機場。」卓清妍抱歉的說。

  「什麼!不,你們不回去,他答應我了。」她轉頭對沈聿篤定的笑了笑,自顧自的挽著卓清妍的手,「走,陪我吃飯去,我是孕婦喔,一定要吃好多好多東西,不然我的寶寶會餓,快來,別讓我餓了,剛剛我已經點好我喜歡的食物,馬上就送來了。」

  不分由說的,熱情天真的商明玉挽著好友妻子轉而走回原本住的Villa。

  「沈聿……」全然不知如何是好的卓清妍回頭望向原本還在叨念的男人,誰知道他竟然把頭別開。

  難不成,他們真的還得繼續住下?

  坐在餐桌上,開心的商明玉巴拉巴拉的說著話,沈聿則負責吐槽她幾句,看的出來他們感情其實很好,只是既然兩個人感情這麼要好,卓清妍實在想不透她為什麼還要逃婚。

  相較於他們的融洽,自己倒顯得像個局外人。

  「好可惜喔,我沒能參加你們兩個人的婚禮,你們結婚的時候我正害喜害得厲害,威宇時時緊迫盯人的監控著我的行動,害我哪兒都去不成,原本我想要飛去台灣參加的,可是他竟然還扣了我的護照,你們說,他是不是很可惡!」商明玉抱怨。

  「很好呀,要不然你一來風采全被你搶光了,我可沒有那種閒工夫招待大肚婆。」沈聿揶揄說。

  商明玉猛的回過頭,「清妍,說,結婚之後沈聿對你好不好?」

  「……」突然遭到點名,卓清妍顯得不知所措。

  「別不好意思說嘛,如果不好,我馬上幫你出氣。」

  看看商明玉,又看看沈聿,交換了一記兩人才懂的冷淡目光後,她才淡淡地答,「好。」

  「是嘛、是嘛,」商明玉開心的喊著,「就說吧,沈聿可是個好男人呢,有時候想想我沒嫁給沈聿,真是一大損失。」

  卓清妍看了被點名的人一眼,低下頭安靜的吃著她的食物,不知怎的,明明精致可口的餐點,可是嘗在嘴裡竟有種苦澀的味道。

  囫圇吞棗的把食物塞進嘴裡,再也演不出來的她匆匆搪塞了個理由就告退了。

  躲到了游泳池畔,這兒是離飯桌最遠的距離,她可以不要再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也無須對沈聿的存在感到紊亂,至少她是這樣想的。

第十章
  「你們吵架了。」商明玉一針見血的說。

  「少胡說八道,我們好的很。」沈聿極力掩飾。

  「沈聿,你看著我。」她放下食具,認真的喊。

  「幹麼?大肚婆,乖乖吃你的飯。」

  「不要歧視大肚婆。沈聿,你明明很喜歡她的,為什麼不好好經營你們得來不易的緣分?」

  「不關你的事。」

  「誰說的,我們是朋友,最要好的朋友,不是嗎?」商明玉固執的強調。

  「羅威宇一定知道你來找我,你乖乖吃完飯,等他來接你回去。」

  「沈聿,你不要鴕鳥,你總是這樣!」

  「我又怎樣了,商明玉,不要逼我打女人,儘管你是孕婦。」

  「如果打了我,可以讓你正視自己的情緒,那你打我啊!」商明玉瞪他。

  「你忘了三年多前的冬天不知道是誰騙大家說要去洽公不能來參加聚會,結果一個人千里迢迢跑到法國去,卻只敢偷偷在角落看著想念的人;你忘了剛到美國的第一年,大家剛離開Home stay搬到公寓,有個傻瓜喝醉酒的在下著大雪的紐約胡亂跑,差點就要被暴風雪淹沒在雪地,還是威宇背著你走回來的,還有更多、更多的事情,我這個局外人都深深的記著,那些事情清楚的說明你深愛著她,為什麼你不好好經營你們的感情?」

  「她不愛我,說到底就這麼簡單!」沈聿忍無可忍的說,儘管已經刻意壓低了音量,可是失落的情緒卻怎麼也壓制不住。

  「不可能,要是她不愛你,幹麼委屈的陪著我們吃飯,她大可以拂袖走人,她的憔悴誰都看得出來。」

  「明玉,我們可不可以不要再講這件事情了?」沈聿煩躁的擡手想止住話題。

  「可以,那我們來說說收購案好了。」羅威宇帶著笑容走了來。

  「啊,你怎麼這麼快就找到我了?」商明玉垮著臉瞪著面前的老公。

  「媽的,羅威宇,你們Le Moon Villa的門禁可以再森嚴一點。」沈聿笑著臭罵。

  「沒有哪個員工會傻呼呼的跟大老闆作對,這跟門禁沒有衝突。」

  「好了,老婆找到了,你們可以回家演你們的鶼鰈情深,不要在這兒礙眼。」他開始趕人。

  「沈聿,這次真的謝謝你,案子談得很順利,你安排的買方一點虧都沒讓我們吃,明天我做東請你們夫妻吃頓飯,這次婚禮沒能去參加,真是抱歉。」

  「等等,沈聿,我不懂,什麼時候你又安排了買方?為什麼這次收購案不是由你們沈家出手?我記得威宇之前說過想要把飯店賣給你的。」

  「這一諾千金的傢伙跟他老婆許了諾,可又害怕害死老朋友,只好想方設法的幫我們找到一個可靠的買家,要不然我們一家三口就完了。」

  「許諾?你好端端的許哪門子的諾,而且還這麼奇怪,沈聿,我們女人只愛聽我愛你,其他的都不想聽。」

  「好了、好了,給我一點清靜好不好?」他煩得六神無主。

  「才不呢,反正人都來了,我要好好跟清妍培養感情。」商明玉咧開笑容,把兩個男人撇下,逕自去找人。

  「自己小心。」羅威宇叮嚀。

  「知道啦,管家公。」

  然而不過才短短十多分鐘不到的時間,游泳池畔突然傳來伴著驚嚷的落水聲,兩個男人臉色一變,立即奔了過去。

  「商明玉!」沈聿大叫。

  「明玉——」羅威宇驚詫的喊著落水的妻子。

  不約而同,兩個男人同時都跳下水去,趕緊把懷有身孕的女人從水裡給救起。

  「咳……」商明玉痛苦的咳著。

  「明玉,明玉!怎麼樣?哪裡不舒服?」抱著妻子,羅威宇感覺自己的心臟就要停止。

  「別問了,快送醫院!」沈聿催促。

  他緊急聯絡櫃檯,而羅威宇則趕緊抱起妻子離開。

  當一切都回歸平靜後,卓清妍還愣著不知所措。

  「卓清妍,你到底對她做什麼?你看不出來她是孕婦嗎?你——」沈聿對著她氣急敗壞的大吼。

  「我沒有。」她嚇壞了。

  「你沒有,那為什麼明玉會無端落水?」

  「我、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她努力要為自己澄清。

  「卓清妍,你再怎麼討厭我,也不需要把我的朋友一併討厭進去!」

  「我沒有……」

  「我警告你,最好明玉和肚子裡的孩子都平安無恙,要不然,你就完了。」沈聿寒著臉警告。

  他盛怒的離開後,卓清妍難過的掩面低泣。

  她真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不知道商明玉為什麼會突然落水,她只跟她說要去發呆亭坐坐,如此而已……

  「沒事的、沒事的。」手足無措的胡亂抹著眼淚,可是不管她怎麼擦拭、淚水就是控制不了。

  最終,她還是忍不住的失聲大哭,為了沈聿離開時的那抹厭憎目光。

  ***  ***  ***  ***  ***  ***

  「羅威宇請我們兩個吃晚飯。」沒有問候、沒有呼喚,沈聿走進房間就這樣對她說。

  「我能不能不去?我……」一夜沒睡好,卓清妍蒼白著臉色問。

  「不行。」不讓她把話說完,沈聿逕自決定。

  她無言低歎,還是硬著頭皮去了。

  飯局就設在Le Moon Villa裡最頂級的房間。最美麗的風景、最精致的菜肴、最盛大的招待,還有最叫人尷尬的氛圍……至少卓清妍覺得很不自在。

  「昨天,真的很抱歉。」她誠心的對商明玉說。

  「你幹麼跟我道歉,是我自己不小心腳滑了,你一定嚇壞了,對不起。」商明玉挽著她的手說,「不過幸好沒事,要不然我就慘了,威宇鐵定把我打死。」淘氣的吐著舌頭。

  卓清妍淺淺的笑。

  商明玉忽的又問:「沈聿該不會把事情怪在你頭上了吧?」

  「沒有。」她掩飾的垂首。

  「他呀,刀子口、豆腐心,你別跟他見識,男生總是粗枝大葉的。」

  「明玉,我們是請人家來吃飯的,你淨拉著人說話,還不快過來,菜都冷了。」羅威宇在那頭喊。

  「來了啦!」她挽著卓清妍的手,「走,肚子餓了吧?這些菜都是他們兩個男人精挑細選的喔,他們兩個是出了明的挑嘴,今天我們只要負責乖乖吃飯就好。」

  或許是受了心情影響,卓清妍的胃口不是很好,吃的極少,只是靜默的聽著他們三人之間熱烈的對話,有時投以牽強的笑容,有時低調的不予回應,因為那些恰恰都是她沒有參與過的生活。

  「清妍,聽沈聿說過你是在法國Dalloyau百年禦用甜點學校學藝?」

  「嗯,是呀!」

  「天啊,你真厲害,能夠進入法國最有名的甜點學校,那很不容易欸。對了,前陣子受邀到台灣的法國藍帶甜點主廚Nicolas Bernarde好像也是來自那所學校?」

  「沒錯,Nicolas Bernarde是個很出色的甜點師傅,年紀雖輕,可是已經受到不少肯定。」

  「下次有機會一定要吃吃你親手做的甜點。」商明玉興奮的說。

  「嗯,如果有機會的話,當然歡迎。」

  卓清妍很難去討厭商明玉,因為她總是那麼的天真直率,儘管偶爾對於她能和沈聿如此和平相處的模式感到嫉妒,可是還是忍不住打從心裡喜歡這個女孩。

  啜飲著面前的酒,明明該是芳馥濃郁,可嘗在嘴裡就跟那些菜肴一樣,總是苦澀,原來這就是屬於她的滋味。

  並肩坐在一塊兒,可是她和沈聿卻比陌生人還要生疏,一道無形的牆強勢的阻擋在他們之間,而她不想面對這道阻隔,只能選擇低頭猛吃,又或者貪婪的飲下叫人醺醺然的液體。

  仿佛這個樣子,她緊繃的心情就可以得到寬慰。

  如果安靜可以把自己徹底隱藏,就這樣繼續安靜下去吧,至少不用強顏歡笑,倒也自在。

  她從來不知道酒也可以叫人這樣舒服,儘管入口的時候不像果汁那樣可口。

  侍者不斷的為她斟滿酒,她也貪懷的不斷往嘴裡送,只為了得到輕鬆。

  「你喝太多了。」沈聿突然握住她的手阻止。

  「我沒有……」

  「別再喝了。」他嚴厲的阻止。

  她蹙起眉,「好痛,你放手!沈聿,你放手!」

  「沈聿,你弄痛她了啦!」擔心沈聿會傷了卓清妍,商明玉想要拉開他,可羅威宇卻制止了她,悄悄地對她搖搖頭。

  「卓清妍,你就非得要這麼丟臉嗎?」沈聿皺著眉低喝。

  「我說過了不想來,是你硬要我來的,既然覺得我會丟你的臉,為什麼還要這樣勉強我?我不是你,沒有辦法像你這樣假惺惺的扮演不同的角色,一面報復,另一面還要這樣虛偽的稱兄道弟,我不是你!」

  「卓清妍,夠了,你太失態了。」

  「清妍,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沈聿他不會像你說的那樣……」商明玉急著想要幫他們化解誤會。

  抓起餐巾往桌上一摔,「你馬上跟我回去,不要再繼續丟人現眼了。」沈聿一把扯起她,「抱歉。」

  撂下話,他拉著卓清妍頭也不回的走了。

  「怎麼辦,這樣真的沒關係嗎?」商明玉擔憂的問,

  「不然要怎樣,不都說夫妻吵架床頭吵床尾合,你乾著急有什麼用?這是沈聿得自己去處理的事情。」

  「可是我好擔心。」

  「你該擔心的是你肚子裡的孩子,昨天那筆帳還沒跟你算呢!」

  知道要挨罵,商明玉趕緊喊餓,「天啊,好餓,我今天真的好餓喔,我要吃東西,吃好多東西餵我的寶寶。」

  遇到這個愛管閒事又愛裝無辜的老婆,羅威宇只能搖頭歎息。

  相對於他們的融洽,沈聿和卓清妍可沒那麼幸運,一路拉拉扯扯不說,爭執還把兩個人的情緒都弄擰了。

  「你鬧夠了沒有?」一回到房間,沈聿便將喝醉的她甩向床。

  「不夠!」仗著酒意,她回嘴。

  「你到底又是哪裡吃錯藥了?」

  「我也想知道我到底為什麼這麼糊塗,竟然會喜歡上這樣的惡魔……」她伏在床上低泣。

  太糟了,她的心情真的太糟了,她想要相信沈聿,可是他卻出爾反爾,她想要戳破由他一手安排的收購謊言,可是她的心卻又偏向他。

  這兩種矛盾把她折騰得好累。

  「我怎麼會喜歡上你這種男人,怎麼會……」

  她說什麼?她說她喜歡他?!

  喜歡就喜歡,為什麼非得這麼痛苦,難道他有這麼不該被喜歡嗎?沈聿不知道自己該生氣還是該高興,可是看著她難過的樣子,他又煩躁不安。

  「你不要哭了好不好?到底對我有什麼不滿,不妨明明白白攤開來說。」他不知道要怎麼猜測女人的心,尤其是她,不管他怎麼討她歡心,事情總是出乎意料。

  「你答應過我的,你說要放棄羅家飯店的收購案,不報復的。」

  「我放棄了不是嗎?那天你明明看見我把企劃書連同電腦都一起銷毀了不是?」

  「是啊,我看見了,也相信了,可是你卻背底裡又找人進行收購,雖然枱面上不是你出手,可是私底下還不是你在操控?我聽見了,你交代秘書要謹慎進行的那通電話,我聽見了。」

  「那是羅威宇拜託我幫忙找買家的。」當初騙她這是種報復只是為了讓地乖乖住下,沒想到她竟當真得這麼徹底。

  「你胡說,好端端的他幹麼賣掉自家的事業?」

  「媽的,隨你愛信不信,我的人格就這麼不被尊重嗎?」他踹開桌椅走出去,不想繼續澄清。

  「卓清妍,你就瞎了眼的看不到我對你的感情嗎?」又氣又惱的沈聿狠很的捶了柱子一拳。

  ***  ***  ***  ***  ***  ***

  好累,哭泣、吵架……這些負面情緒把她弄得好累,卓清妍掙扎著不想醒來。

  忽地,有隻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霍然從床上驚醒。

  「我嚇到你了嗎?」商明玉無辜的望著她。

  「原來是你,沒事……」她喘了口氣,「什麼時候過來的?」

  「他們出去打球我就來了,因為我被禁足,威宇不許我跟。」商明玉嘟著嘴說:「他們說要去進行男人之間的談話,那我們也來進行女人之間的談話好了。欸,清妍,你快去梳洗,我讓服務人員送早餐過來。」她眸子裡閃爍著期待。

  「嗯。」卓清妍沒有辦法拒絕那雙期盼的眼。

  「把餐桌搬到游泳池那邊如何?感覺像是在海邊!」

  「不行!絕對不能在游泳池,在屋裡就好。」

  她可不想眼睜睜的又見這個孕婦再一次落水,那太恐怖了。

  商明玉一臉失望,「好吧,那我等你。」

  梳洗過後,她總算清醒了許多,只是兩鬢微疼,不知道是不是懲罰她的貪杯。

  「昨天,很抱歉,我似乎把事情搞砸了。」一坐下來,卓清妍就道歉。

  商明玉搖搖頭,「愛上一個人很容易,可是要相處是需要時間去磨合的,以前我和威宇也吵,而且吵得更凶、更凶,差一點就要賭氣嫁給沈聿了。」

  握著食具的手忍不住晃了一下,「其實……你們很適合。」卓清妍不得不承認,儘管心裡覺得不舒服。

  「誰?我跟沈聿嗎?」商明玉突然不計形象的大笑起來,「天啊,我跟他怎麼可能,這是今年度最好笑的笑話了,回頭我一定要跟威宇說!」

  「為什麼不可能?你們處得很好,遠比我跟他處的好。」

  「清妍,那是不可能的,因為沈聿心裡根本沒有多餘的地方可以分給第二個女人。」商明玉了然的說。

  「……」她愣住了。會是誰?佔據沈聿的心的人是誰?「可是,你的確考慮過要嫁給他的不是嗎?」

  「清妍,我問你,你看我肚子大概幾個月了?」

  「四個月嗎?或者……」她不是很清楚怎麼從肚子去推論懷孕周數。

  「六個月了。」商明玉坦白,「而我逃婚也不過是兩三個月前的事情,其實,那場婚禮沈聿是故意刺激威宇的,因為我跟威宇吵的很凶,兩個人幾乎要走不下去,可是偏偏那時候我卻已經懷孕,你也知道沈聿狂妄的性子,我和威宇協定分手那天,沈聿實在氣不過,就當著威宇的面說要娶我,說要讓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小孩喊別人爸爸,還要狠狠淩虐小孩跟我。」

  卓清妍訝異得說不出話。天啊,這的確像是沈聿會說出來的話,夠狂妄囂張。

  「我答應了,因為我知道沈聿只是為了要幫我。」

  「可是他在婚禮上明明表現的那麼氣憤,事後還那麼消沈的把美國的工作都辭了,我再見到他的時候,他正從外面喝得酩酊大醉回家……」

  「沈聿什麼沒有,憤怒的脾氣最多了,事後我看到他寄來的婚禮影片,差點沒笑死,他演得好逼真。其實他早就計畫好要回台灣,七年了,他為了跟一個人賭氣,整整七年都不肯回台灣,可是他卻千里迢迢的為了見那個人,偷偷跑到法國。」商明玉瞬也不瞬的望著眼前憔悴的好友摯愛。

  法國,他到過法國?!卓清妍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心裡的震撼。

  托起腮幫子,商明玉仔細思索,「我記得好像是三年多前吧,那個耶誕節我和威宇邀了很多朋友要一塊兒慶祝,獨獨沈聿推說他要到法國出差,我當下覺得很納悶,都要過耶誕節了誰還要去法國出差,可是他就是這麼說的。」

  「說不定、說不定他真的是去法國出差。」卓清妍佯裝鎮定。

  「怎麼可能?沈聿他們公司在法國根本沒有業務,何況他做的是股市分析操作,去法國出什麼差?跟法國人講投資理財嗎?拜託,法國人才不想鳥美國來的傢伙呢!」

  「那或許他……」卓清妍努力想要在心裡編派個理由或藉口。

  「會露出破綻是因為他把我送他的耶誕節禮物給人了,給了當時在法國的那個人。」

  「什麼耶誕節禮物?」卓清妍追問。

  「圍巾。」

  瞬間,她感覺自己的心被撞了一下。圍巾,三年前的耶誕節,她在街道上近乎絕望的追逐著一個酷似沈聿的東方男子,有個婦人給了她一條圍巾……

  「……是一條黑色的圍巾嗎?」她顫抖著唇。

  「嗯,上頭用紅色的線繡著YU.S。」

  驀的,卓清妍擱下食具匆匆起身,轉身的瞬間,淚水潸然落下。

  是他,真的是他!她沒有看錯,那個男人千真萬確是沈聿!

  「我以為他是恨我的,因為我曾經那樣殘忍的拒絕了他。」

  「不,他是愛你的,儘管在美國他不只一次的為了你的拒絕感到憤怒,可是,他還是愛你的,有很多事情你可以親自問他。還記得驕傲的他曾經因為想念你而沮喪得在下著暴風雪的紐約失控的奔跑,你知道嗎?白茫茫的一片,他沒有目標的跑著,那一次,他差點就死在那兒了,是威宇把他背回來的。」

  卓清妍掩住嘴,整個人頹然的跪坐在地上,顫抖的肩膀透露著她激動的心。

  「他雖然嘴巴很壞,可他真的是好人,這次收購案可以順利完成,全都是靠沈聿幫忙找到合適的買家。」

  「可是他對我說這是為了報復羅威宇搶走了你。」

  「鬼扯!說到底還是他親手把我嫁給了威宇呢!」她翻了個白眼,「威宇的專長不是經營,他學的是藝術,可是羅家的事業他不能不接班,所以很痛苦,為了幫他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沈聿花了很多心力。你知道嗎,威宇已經拿到大學教授的聘書,過陣子就要回台灣任教了,這一切都是因為沈聿的……」

  「明玉,夠了,你不要再說了。」沈聿突然出現。

  「你們怎麼回來了?」她詫異的瞪著沈聿和丈夫。

  「這傢伙生性多疑,他怕你搞鬼掀他的底,球都還沒摸到手就嚷著要回來。」羅威宇滿臉無奈的望著不滿的太座大人。

  沈聿拉起滿臉清淚的人,「起來,你別聽她胡說八道,沒有的事情,我沒那麼偉大,誰要是得罪我,我二話不說就是給人難堪的,你不是最清楚了嗎?」他虛張聲勢的吼。

  「我見到你了,在法國的那個耶誕節,穿著黑色的大衣你曾經出現在我面前。為什麼不見我?為什麼不見我?」淚流滿面的她激動的問。

  沈聿無言的撇開頭。

  怎麼見?愛的痛、恨的深,見了又如何?

  「我後悔了,你到美國第二天我就後悔了。」卓清妍抱著他大哭,「對不起、對不起,我撒謊了……我對大家撒謊了,我很後悔……」

  捧起她的臉,沈聿恐嚇的道:「不許哭,再哭我打人喔!」

  卓清妍抱著他,緊緊的抱著他,情緒激動得無法平歇。

  她怎麼會把七年的時間這樣浪費了?那是她和他之間很寶貴的時間。

  「媽的,卓清妍,你現在不怕我就是了啦!」

  「沈聿,我不要再離開你了,七年夠久了……」

  聽她這麼說,沈聿也紅了眼眶,只是忍住男兒淚,啞著聲說:「傻瓜,你以為有那麼容易放你走嗎?你已經上了賊船,到死都下不了船的。」

  ***  ***  ***  ***  ***  ***

  躺在卓清妍公寓的大床上,沈聿睡得極好,不再感到沮喪、失落、憤怒和彷徨,整整延續了七年的煎熬,總算是雨過天青。

  打從結束假期回台灣的第一天開始,他每晚都迫不及待的躺在屬於他的位置,用最深的情感在這張床上擁抱心愛的女人,有時候熱切的分享屬於彼此之間的私密,有時候像多年好友那般閒話家常,兩人之間融洽而幸福。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七年後他們還能夠有這麼一天,為此,他誠心感謝。

  沈靜的睡容,嘴邊勾起的弧度泄漏了他的愜意,沈聿幸福得不願意醒來,恨不得永遠沈浸在心愛女人的柔情裡。

  忽的,「鈴、鈴、鈴……」

  刺耳的鈴聲驚擾了睡夢中的他,擔心電話鈴聲會吵醒身旁的人,他連一秒鐘都不敢遲疑,機警的跳起身來抓過電話,火速急奔進浴室。

  「喂,哪位?」刻意壓低嗓音。

  「兒子,還在睡呀?都幾點了,該起床了吧?」沈夫人的嗓音從電話那端傳來。

  捂著電話,「媽,你幹麼一大早打電話來?」沈聿有些埋怨的發牢騷。

  「唷,我不能打電話啊?你這個兒子也實在是太糟糕了吧,度完蜜月回台灣全然沒想到打通電話跟爸媽報平安、問聲好,娶了老婆就忘了爹娘,我說兔崽子,平常忘了老爸老媽也就罷了,星期假日你也該帶你老婆回來看看爸媽了吧?可憐我這個老媽子委曲求全的打電話找人,偏偏養了不肖子孫,打電話還被嫌棄……」電話那端的沈夫人佯裝心酸的怨歎。

  「媽,我不是那個意思啦!」他無奈的喊。

  「不然是什麼意思?明明家裡房間又大又多,真不懂你在想什麼,好端端的幹麼不回家住?沈家大宅就那麼不舒適嗎?非得帶著清妍去窩在小公寓裡,也沒個傭人可以幫忙燒飯洗衣打掃的,淨會說什麼你們小倆口要有自己的生活,我猜一定是你討厭爸爸媽媽了,人家清妍就不會這樣寡情無義,你說你說,生兒子有啥屁用,還不如當初生顆雞蛋煮來吃了算!」沈夫人欲罷不能的埋怨起兒子。

  都是這個始作俑者,害她一把年紀卻還見不著兒子也見不著媳婦,真窩囊。

  沈聿抓抓頭髮,忍無可忍,「媽,你到底想不想抱孫子?」他小聲低嚷。

  「廢話,當然想啊!」

  「既然想就不要抱怨啊!等我弄出人命自然就會把老婆帶回家,讓大家幫忙好生看顧,現在,就讓我們過過兩個人的生活好不好?我求你了,拜託、拜託!」素來狂妄的他難得低聲下氣的懇求。

  「可是……你行不行啊?」沈夫人質疑。

  一聽,大為光火,「媽,你這是這麼態度,什麼叫做我行不行?我當然行啊,我可是年輕力壯欸,弄大我老婆的肚子有什麼了不起的!」沈聿覺得自己身為男人的自尊都被母親踐踏光了。

  「多久?我得等多久才會聽到好消息?」她不死心的逼問。

  「快了,相信我,很快就會有好消息了啦!」他暴躁的說,不知道為什麼臉有些燙。

  「呿,有時間在這裡對我吹噓還不如多身體力行,像你這樣成天呼呼大睡就真的會給我弄出孫子嗎?」鄙夷。

  「媽,少瞧不起我了,你等著,我保證下個月就讓你聽到好消息,所以從現在這一秒鐘開始,你千萬不要打電話打擾我,知道嗎?」

  不等母親應允,沈聿便率先掛上電話,氣呼呼的轉身就要回房間朝躺在身邊的卓清妍撲去,準備好好大戰三百回合,好振作他的威望。

  「咦,人勒?」瞪著空空如也的床,發現原該乖乖躺在他身邊的女人早就不見蹤影。

  「小妍、小妍!老婆?」他扯開嗓門喊人。

  怪了,怎麼靜悄悄的?

  抓過昨晚熱情褪下的內褲火速套上,下一秒,沈聿忙不疊的沖出房間找人。

  「小妍,小妍——」他本能地直奔廚房。

  每天早上,清妍總會親自下廚幫他準備好豐盛的早餐,雖然他不希望讓她這麼累,可是她卻堅持,說親手照顧丈夫的飲食是妻子的責任。

  唉,能被心愛的女人這樣呵護照顧,他怎麼有辦法拒絕這樣的幸福?

  果然,眼前的妻子正圍著圍裙背對他,一手拿著打蛋器、一手抓著電話,「……對,就是在下一個紅綠燈的左手邊,對,砂糖一包。」

  等不及她伸出手指結束通話,沈聿已經從身後環住她的腰,一把奪下她的電話。

  「呀——」卓清妍驚呼。

  「怎麼沒叫我?」他貼在她耳後親昵的問,電話被扔到一旁,擁抱的手開始不安分的往她胸口撫去。

  「別、別這樣……」她試圖閃躲,「我要做草莓捲,你快去梳洗,早餐都要冷了。」  

  「不要,我不想吃,我只想要吃你。」沈聿極其曖昧的不住往她敏感的耳垂啄吻。

  「沈聿,不行!住手!」她滿臉羞赧的低喝那雙放肆的手。

  「為什麼不行?今天是假日,我們有一整天的時間,小妍,不要拒絕我……再不跟我回房,我可是要在這裡要了你!」他邪邪地恐嚇。

  聞言,卓清妍當場羞愧得直想躲到餐桌底下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此時,沈聿身後連續響起鍋鏟的撞擊聲。

  鐺、鐺、鐺——

  「臭小子,媽知道你們很恩愛,但是可不可以不要連廚房都不放過?」十足的揶揄口吻。

  愕然一驚,沈聿猛的轉過身子,「媽——你怎麼會在這裡?」

  完了,方才還澎湃不已的熱情興致全都在這一瞬間被澆熄!

  「今天跟爸媽約好吃午餐,我昨晚睡覺前不是還提醒過你?」卓清妍小聲的提示。

  「昨晚……」沈聿皺眉,努力回想。

  該死,他昨晚一踏進房間,滿腦子都是想著要如何用最快的速度扒除愛人身上的衣物,整個思緒都只想著要取悅他的女人,壓根兒忘了這回事。

  「唷,穿著小內褲滿屋子亂跑,沈聿,這種限制級的畫面可能要等老媽跟老爸離開之後才可以演出吧?還不回去多穿件衣服,當心感冒!」沈夫人嘴裡消遣著兒子,還不忘拍拍他的屁股,「多加油ㄟ,我們沈家想要後繼有人就靠你了,你爸出去買砂糖快回來了,快去穿上褲子吧!」說完還回頭對已經石化的媳婦揶揄的問:「不錯吧,我兒子每天晚上是不是都很賣力?」

  「媽——」氣急敗壞的沈聿整張臉爆紅,趕緊沖回房間遮掩春光。

  卓清妍則僵在原地,羞得不知所措。

  倒是沈夫人的笑聲充斥整間公寓,久久不散,「哈哈哈哈……」


  【全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vivienjane
鄉紳 | 2009-4-18 03:29:56

本文最後由 vivienjane 於 2009-4-18 10:07 編輯

第四章
  原來最好的時光不是對話,而是這樣無聲的擁抱。

  卓清妍雙手環抱著沈聿的同時,心裡也萌生了微妙的幸福感覺。

  突然,她貪心的想要把空白的七年都填補上沈聿這個名字,她真的想。

  「小妍。」沈聿突然喊她的小名,這是兩人擁有的記憶裡最甜蜜的稱呼。

  「嗯,怎麼了?」

  「你再這樣抱著我,我會想要跟你……」他欲言又止。

  「什麼?」不解的卓清妍歪頭看著他的側臉。

  「上床。」回答得斬釘截鐵。

  聞言,方才的平和和溫柔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卓清妍的怒火瞬間又被點燃,推開他便憤怒地大罵,「你這個天殺的男人,滾出去,你給我滾回你家去——」

  「欸,這什麼年頭,連說實話都不行啊?我是個正常的男人,被女人這樣抱著總是會有遐想的啊,更何況我心裡受了傷,正是處在渴望被女性溫柔氣質撫慰的脆弱狀態,雖然物件有點糟糕……」

  「你說什麼?什麼叫做物件有點糟糕?」忍無可忍的尖聲質問。

  「本來就是,你看看你,都已經二十多歲了,全身上下一點女人味兒都沒有,動不動就火冒三丈、赤脈貫睛,全然沒有成熟女人柔情似水的模樣,像你這樣子,天底下會有哪個男人要娶你?」

  「就算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光了,我也不會嫁給你這個通天第一大色狼!」狠狠踹他一腳。

  來不及防備的沈聿被迫接收了這記猛烈的攻擊,當場痛得直跳腳。

  「該死!卓清妍,你真是一個標準的母夜叉!」

  「出去,滾出去,你給我滾出去——」她氣急敗壞的推著他,手腳並用的連推帶踹,硬是把這個男人推出她的私人領地。

  砰!她狠狠的關上鐵門,徹底把可惡的色胚阻擋在外。

  「卓清妍,快開門!」沈聿拍打著鐵門發出命令。

  「我不開。」態度堅定決絕。

  「鎖匠還沒有來,難道你要我穿成這樣站在樓梯口?」

  「那太好了,讓所有的人都看看你這變態男人的糗樣!」她的語氣是全然的幸災樂禍。

  「卓清妍,你最好不要惹毛我!」怒火隱隱作祟。

  「我就是要惹毛你,怎樣?去喝酒啊、去把妹啊,你不是最愛酒精跟辣妹了?」沾染了惡習的卓清妍如法炮製的挑釁。

  「卓清妍,我命令你這個嚴重缺乏女人味、疑似變性者的傢伙快點給我開門!」氣急敗壞的大吼。

  什麼?他竟然說她嚴重缺乏女人味,還說她疑似變性者!該死,是可忍,孰不可忍!

  「命令?你是我誰啊,憑什麼命令我?沈家大少爺,我父親已經不是你家的料理師傅,我也不是你豢養的奴隸,你憑什麼命令我?」她拉開門,回以顏色的咆哮。

  「就憑我是沈聿!」

  反了、反了,這個女人簡直是反了,才幾年不見就已經膽大包天的爬上他的腦袋上撒野!

  「你以為你是天皇老子啊!哈哈,沈聿,你也給我聽著,想要命令我,等你成了我上司再說吧!或許看在五斗米的份上,我會勉為其難的乖乖聽話五分鐘也說不定,但是在這之前你想要我聽話,門兒都沒有!」背過身去,她高傲的把手盤在胸前。

  「說,你在哪個該死的單位上班,我就不信我當不了你的頭頭!」

  「本小姐我現在是你們沈家飯店formosa Grand Hotel點心廚房的員工,想命令我,等你搞清楚什麼是麵粉、什麼是太白粉再說吧,我的太少爺!」極盡嘲諷之能事。

  「你、你——」

  沈聿怎麼也沒有料想到自己竟然會敗陣下來,從小到大他沒有一次不是把她制得服服帖帖的,今天竟然會輸給那個笨丫頭!

  「好,卓清妍,你是在跟我下戰書就對了,你以為分辨麵粉跟太白粉有什麼困難的嗎?你給我等著,好生的給我等著,這個仇老子要是不報,我就不叫沈聿!」

  一記響亮的擊掌,「太好了,我已經幫你想好你的新名字,沈烏龜如何?」卓清妍賞他一記白眼,轉身甩門結束對話。

  「卓清妍——我一定要殺了你!」他撲上前狠狠捶打鐵門,「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你,竟然想要叫我烏龜!死定了你,就算你是九命怪貓也一樣!」

  穿著凱蒂貓睡衣的沈聿狼狽的坐在樓梯上等著救命鎖匠的到來,好不容易開了鎖進屋,他老大一馬當先的沖向電話,馬上直撥回家。

  「媽,是我!」火氣熾烈。

  「唔,怎麼火氣這麼大?兒子呀,怎麼樣,你的詭計進行得還順利吧?休息夠了就早點回來,我等著你老爸放假帶我去二度蜜月呢!」沈夫人莞爾地問。

  「跟老爸說,我明天就接班,你們愛去哪裡度蜜月就去哪裡度蜜月——」他失控咆哮。

  「沈聿,怎麼了,誰又惹你不開心啦,脾氣怎麼還是這麼大?」

  「你別管,明天早上我就回去。」

  摔上電話,他陰險的低笑,「點心廚房是吧,卓清妍,今晚你一定要好好睡,因為明天開始,我會讓你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  ***  ***  ***  ***  ***

  即便泡過標榜可以安心寧神的精油沐浴澡,躺在床上的卓清妍依然被滿腔的火氣燒痛著,情緒始終處在憤怒的顛峰。

  「說我沒有女人味,詛咒我嫁不出去,還說我是母夜叉?夠了,你這該死的男人,我卓清妍就算再怎麼糟糕也不希罕你,當初不知道是誰還口口聲聲說要寵我,誇我美麗,原來男人說的話都是謊言……」

  忙著宣泄被否定的不滿情緒,卓清妍渾然不覺自己滿腦子都是回億。

  「臭沈聿,可惡的沈聿!」整夜翻來覆去,口中連續幾個小時的叨叨不休,直到淩晨一點鍾,疲累了一整天的身體才再也抵擋不住強勢的睡意……

  樹上蟬鳴不歇的夏天,清湯掛麵的卓清妍終於離開就讀三年的國中,順利進入人生另一個階段。

  打從幾個禮拜前,沈家上上下下的每個人莫不給予她最真誠的祝福,沈聿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也都捎來禮物向她恭喜,就連和父親一起工作的管家及僕人們個個也都打從心底替她開心,害得她每每都要錯覺自己是被眾人捧在手心的豪門千金。

  可是,她知道她不是,她的父親只是沈家專屬的料理師傅,和身分高貴的老爺、夫人是不一樣的,渺小如她,能被大家這樣疼愛已經是莫大的幸福,所以她從來不敢自滿。

  這些年來,她始終把父親的叮嚀放在心上,絕對不允許自己恃寵而驕,逾越了主從份際,儘管夫人再怎麼疼愛她、老爺待她再親切,又儘管沈聿對她有多麼特別,她都只是一個家世平凡的廚師女兒。

  不奢求富貴,她和父親只求知足平安的生活。

  起了個大早打點妥當後,她帶著父親為她張羅的早餐準備出門。

  這是她第一天到學校報到,對於即將展開的新生活,心裡多少是有點期待、忐忑的。

  走出住所,越過沈家偌大的草皮,她一如往常的來到車道,只是前方的噴水花園裡卻杵著一個高大的身影,儘管背對著她,可她不用確認也知道那是誰。

  他已經足足和她生了一個暑假的氣,只為了她就學的事情。

  記得她小六即將升上國一那年,沈聿就曾任性的要沈夫人透過關係安排她進入他所就讀的貴族學校,但是那叫人咋舌的昂貴學費可不是一般家庭可以負擔的,她不想這樣揮霍父親辛苦賺來的錢,所以請父親婉轉的拒絕了。

  「我不想和沈聿去念貴族學校,只想要像大家一樣念附近的公立國中。」她是這麼對父親說的。

  猶記得當時聽到消息的沈聿,憤怒得只差沒有對她飽以老拳。

  事隔三年,不死心的他又再度捲土重來。

  這次他的態度分外強硬,沈夫人拗不過他的固執與堅持,屢次找上父親懇談,試圖說服父親應允,甚至在考量卓家經濟能力後,表明沈家將會全額負擔她這三年的昂貴學費。

  「不!我不念貴族高中,我並不打算上大學,我要讀餐飲職業學校,因為我想成為優秀的點心師父,所以想要學習專業的餐飲知識。」她十分堅持的表達了她的想法。

  就是她的這個想法,再度徹底摧毀了沈聿的全盤計畫,讓他氣得風度盡失的當場甩門離開。

  於是整個暑假沈聿都待在美國,儘管每天都會打電話回來,風火上的他就是不願意和她說一句話,直到前天晚上才悄悄回到台灣。

  就在她猶豫著該不該上前打招呼,或者是該選擇視而不見的繞道而行時,臭著一張臉的男孩已經側過臉來出言阻止,「你以為躲得遠遠的就沒事了嗎?」

  「我才沒有……」她咕噥著上前。拜託,躲到美國的是他自己欸!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打什麼主意。」

  「是,少爺。」她溫順的對他說,因為不想又惹惱了生性暴躁的他。

  誰知,就是這句該死的少爺觸動了沈聿壓抑一整個暑假的怒火。

  皺著雙眉,他怒氣騰騰的瞪著她,「卓清妍,誰要你這樣喊我的?」他怒不可遏的狂吼。

  「我……」很奇怪嗎?大家不都是這樣喊他,怎麼她喊就不行?「不然我要喊什麼?」她不解。

  「我不許你這樣稱呼我!聽到沒有?」他狠狠的瞅著她清亮的目光。

  「聽、聽到了。」依然不解他的憤怒所為何來。

  欺身上前,沈聿凜凜的對她說:「我警告你,往後你要是膽敢再喊我一次少爺,我就會拔掉你嘴裡的一顆牙,你喊得越多次,我就拔得越多,只要你有種喊,我早晚拔光你的牙!」

  「那、那我得喊你什麼?」她很無辜的問。

  「以前喊我什麼,現在就喊什麼。」

  「喔。」她點點頭,不繼續跟這座活火山爭辯。

  「你今天註冊報到後應該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吧?」似是冷漠的隨口問起。

  「嗯,是呀,新生訓練中午就結束了。」

  「走,我正好也要出門,順便送你去學校。」

  「你要出門?這麼早要去哪裡?你不是還沒開學?」

  「我不能出門啊,還是我想出門都得拿申請條等你批示?想管我,你又不是我的誰。」一派囂張的口吻。

  「不是呀,我可以自己去學校的,搭公車很方便的。」她婉轉的說。

  「你以為你是誰啊,我順道送你上學還要讓你嫌棄嗎?」他又開始不滿了。

  「不是啦,我只是不想麻煩你。」

  「不想造成麻煩就乖乖跟上,快點,別延誤我出門的時間。」

  他絕對是這世界上最頑固、最蠻橫的人,要不是打小習慣了他的霸道,依他這種爛個性,只怕不出三天就會把人逼瘋吧!

  可是她才不想第一天到學校就成了大家注目的焦點,於是趁著他不注意時,她偷偷的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神不知鬼不覺的轉而朝一旁跑去。

  待沈聿突然想起這丫頭輝煌的落跑前科猛的回過頭時,卓清妍已經順利脫身奔向大門,「再見嘍,沈聿!」

  「卓清妍,回來——」他氣急敗壞的大吼,「你不想被我痛扁就快點回來!」

  卓清妍把手圈在嘴畔,「我才不要!我們學校沒有同學會搭那麼名貴的房車去學校的,我可不想第一天就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這是很不合群的喔!先走啦,掰掰∼∼」她笑著對他揮揮手,轉身消失在門的那端。

  就是沖著她那一抹笑容,原本憤怒的沈聿總算稍稍熄了他的滿腔怒火。

  「媽的,卓清妍,你可以再不聽話一點!」明明是低咒,卻隱含了太多連自己都不明白的寵溺。

  忍不住,他扯開了一抹笑,笑得連自己都不明所以。

  不過他知道,這輩子他都不會輕易的放開她,因為她是他的,很多年前他就對她宣示過所有權了。

  ***  ***  ***  ***  ***  ***

  踏著輕快的步伐,卓清妍一派輕鬆的從校園裡走出來。新同學遠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有趣,看來未來的生活應該挺好玩的。

  走出學校住公車站牌前進,她還滿腦子想著往後的生活,冷不防卻有隻手從她身後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害她當場嚇了一大跳。

  「沈聿?」捂著胸口,她驚訝地看著面前的人。

  「見鬼啦,瞧你嚇的。」

  「是誰都會嚇到吧,幹麼不吭聲?」她怯怯地埋怨,「你怎麼會來這裡?我沒看到你的車。」

  她很肯定這一路走來壓根兒沒有看到任何一輛疑似沈聿專屬的黑色房車,要是看到了,她一定會叫自己放機伶點、跑快些,絕對不會被逮個正著。

  「喏,我的車。」沈聿拍拍一旁腳踏車的坐墊,

  瞠目結舌,「你的車?你什麼時候有這輛腳踏車了?」

  「你真的很愛管東管西欸,上來,既然你不喜歡坐四輪大房車,那兩輪的腳踏車總沒理由嫌棄了吧!」

  「噗——」她掩嘴笑開。

  「笑什麼?」沈聿臭著臉不悅的問。

  「你會騎腳踏車嗎?」她嚴重懷疑這個出門總是豪華房車伺候的大少爺究竟是不是真的會騎腳踏車。

  「難不成我會像個白癡似的千里迢迢把它扛來,只為了唬弄你?」他沒好氣的問。

  「你真的會騎啊?!」驚訝。

  「卓清妍,為什麼你總是有本事把人惹毛?」被她瞧扁的滋味真難受!

  「我哪有,只是很納悶,因為我從來沒見你騎過腳踏車。」

  「以你這有限的腦容量來看,不知道的事情可多著了,況且我不做並不代表不會做。」他予以反擊。

  「是、是、是,我的大少爺,請息怒,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她佯裝乖巧戲謔的說,別過頭又補充了一句,「不知道你這位泰山是只脾氣暴躁的大猩猩。」

  猛的掃來一記瞪視,「卓清妍,你完了,一、顆、牙!」

  卓清妍趕緊捂住嘴巴,「不會吧,你是認真的?」

  「你看我像是在跟你開玩笑嗎?」他森冷的低笑著。

  「沈聿……不要這樣啦,一顆牙欸!」她哀求著他的饒恕。

  「三十秒之內你還沒給我坐好,咱們就牙醫診所見!」他習慣性的對她恐嚇。

  為了她寶貴的一顆牙,卓清妍才管不了他到底會不會騎車,就算會連人帶車的「犁田」她也不怕,趕緊乖乖的跳上後座,等待他老大裁決。

  「抓好。」拉過她的手住自己腰際一環,帶著得意的笑容,沈聿心甘情願地成了她的專屬車夫。

  看著高大的他已不若當初那個惡霸似的小五年紀,儘管霸道依舊,卻還有了這年紀才有的俊帥氣質。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其實是刻意想要疏遠沈聿的。

  應該是國二那年,她從愛情小說裡意識到她對沈聿的複雜感情,於是才開始有意無意的想要疏遠他。

  是呀,酸酸甜甜的感覺在她懵懂的認知中萌了芽,往後她看到沈聿,總會覺得分外緊張,儘管他眼中的她還是一樣熟悉,可她心裡知道自己是緊張的,只要沈聿多看她一眼,她就會羞怯得無以附加,只要他不經意的碰觸了她,她就會緊張得屏住呼吸。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一度以為自己是生病了,直到看見書裡說的感情才解了她的疑惑。

  她喜歡沈聿,但是他們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了,這讓她一度感到難過。

  環在他腰際的手,偷偷的冒著手汗。

  「卓清妍,你去過植物園沒有?」

  沈聿的說話聲及時喚回了她飄遠的思緒。

  「沒、沒有。」她趕緊回答。

  「你在發呆還是在打瞌睡?」他察覺了她的遲疑,「你也太豬了吧,坐腳踏車還能睡,當心摔死你。」他嘴壞的叨念著。

  「我才沒有。」卓清妍窘著臉極力否認,總不能說她的恍神是因為滿腦子的胡思亂想吧!

  「欸,我們去植物園看看好不好?」

  「喔,好啊!可你知道怎麼去嗎?」

  自大成性的他指著自己的腦袋,老气橫秋的說:「聽著,男人天生對方向有著一種驚人的敏銳度。」

  「是迷路的敏銳度嗎?」她想也不想的吐槽他。

  掹的煞車,「卓清妍,你就非得要惹毛我不可嗎?」發火的他回頭瞪她。

  「沈聿,你真的很愛生氣。」

  「那是因為你每次都故意激怒我。」不悅的他重新踩動踏板。

  「最好我有故意激怒你啦!」她低頭嘀咕。

  「你說什麼?我沒聽到。」沈聿吼著問。

  「沒有,我只是說我也想要去植物園看看。」

  「那就走吧!」

  他賣力的踩著踏板,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會因為後面多了個人而變得情緒振奮。

  雖然天氣有點悶熱,但他的心情可是萬里無雲的晴朗呢!

  他們的確迷了一小段路,只是,他是打死都不會承認的,因為他可是自信、自大又自負的沈聿,說什麼也咽不下迷路這口鳥氣,尤其是在卓清妍面前。

  好不容易來到南海路,他驕傲的朝她努努下巴,「看吧,誰跟你說我走錯路了?」標準的自大狂。

  卓清妍忍住鼓噪的竊笑,很客氣婉轉的說:「是,我錯了,饒了我吧!我們沈大少爺是絕對不會迷路的。」

  話一出口,她立即驚恐的捂住嘴巴,果不其然,沈聿已經殘忍的朝她豎起兩根手指頭,「兩顆,不二價。」

  說完,他大搖大擺,極盡囂張的走進植物園。

  「沈聿、沈聿,你不可以這樣,假牙很醜又很貴,人家一點都不想要啦!」她忙不疊的追去,「沈聿!」

  就是因為趕著追上他,她沒留意沈聿已經停下腳步,硬是往他媲美銅牆鐵壁的後背撞上,當場跌坐在地上。

  「唔,我的鼻子……」她痛得幾乎要逼出淚花。

  他倏的皺起眉,「你莽莽撞撞的在幹什麼?手放開,我瞧瞧受傷了沒!」蹲在她面前的沈聿捧起她的臉端詳檢查。

  「好端端的你幹麼突然停下來?」她埋怨的看著他,眼泛淚光。

  「這也能怪我!真是服了你了。」沈聿粗聲粗氣的翻了個白眼,起身握住她的手,不吭一聲的往園裡頭走去。

  他握著她的手?他們手牽手欸!卓清妍緊張得不知所措,連雙腳都顫抖得要踉蹌打結。

  「沈聿,你放手好不好?」她好緊張。

  「幹麼要放手?我怕你迷迷糊糊的把我撞傷了,得先防患未然。」沈聿板著臭臉輕斥。

  卓清妍只得像個不敢觸怒聖顏的卑微小婢女,乖乖的跟著他的腳步,儘管心已經噗通噗通得幾乎要從嘴裡跳出來。

第五章
  午後的天氣悶得出奇,以為只是季節交替時的一種溫度反撲,殊不知醞釀的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雷雨。

  才看過刺孔雀椰子所屬的棕櫚科植物,兩人正往天南星科植物區走去,天空頓時響起一記悶雷,卓清妍仰頭看了看灰濛濛的天色。

  「沈聿,好像要下雨了。」

  「那就下啊,怕了不成?」他就是這種調調,好似在說天皇老子又奈我何?

  而老天爺也很強勢,下一秒便不由分說地要大雨轟然而下,頓時把兩人打得濕透。

  「媽的,真的給我下雨了,快點,到哪邊去!」咒罵之余,沈聿拉著她趕緊往最近的建築物找尋遮蔽。

  沒料到雨勢會來得又大又猛,不過短短的一段路,兩人便活像落湯雞似寸渾身狼狽,只得死命甩著身上泛濫的水。

  「糟糕,草莓蛋糕該不會……」卓清妍心疼的指著沈聿手裡的紙盒。

  「放心,沒事的。」蹲在地上,他把盒子裡的蛋糕拿了出來,完好的模樣讓卓清妍樂得笑逐顏開。

  不過幾分鐘光景,整個植物園都陷入了霧茫茫的一片,兩人索性捧著草莓蛋糕賞雨品味。

  捧在手掌上,卓清妍把鮮豔欲滴的草莓小心翼翼的放在碟子邊緣,才要享用口感動人的蛋糕,沈聿這個土匪竟然用叉子叉走草莓往嘴裡塞去。

  「沈聿,那是我的草莓!」驚愕。

  咀嚼的同時,沈聿冷冷的瞅她一眼,「你看起來不大喜歡。」

  「誰說的?我是因為太喜歡了,所以想要留到最後吃。」她已經激動得要昏倒了。

  「沒有人會這樣愚蠢,喜歡的東西當然是要先下手為強,是你自己放棄了,怪不了我。」

  「你、你、你……可惡!」

  又搶走了她的草莓,這個臭沈聿根本是草莓蛋糕的天敵!

  見沈聿一臉得意樣,要不是他身分尊貴,卓清妍真想狠狠海K他一頓,以悼念那些不幸在他口中喪生的草莓。

  「瞧你,小氣巴拉的,為了一顆草莓,死也要跟我計較。」沈聿戲謔的擰了她的臉。

  卓清妍還在生氣,硬是噘起嘴不回應。

  嗑完了蛋糕,大雨依然,她不得不開口問:「沈聿,雨一直不停的話我們怎麼回去?」

  荷花池上的雨滴猛烈擊打著荷葉,譜出了自然的樂章,跳躍的水珠像是落入凡間的星星,一顆一顆的落個沒完。

  「放心,總會停的。」沈聿靠在欄杆上一派從容的說。

  睞了衣著單薄的她一眼,他細心的發現她的輕顫,「會冷是不是?兩個人靠在一起就不會冷了。」不等她依賴靠來,他已經整個人住她身邊挪去,張開手臂將她摟來,「這樣就不會冷了。」

  卓清妍尷尬的動了動身子,想要拉開兩人的距離,可是沈聿的手強勢的像座牢籠,緊緊的把兩人箍在一塊兒。

  「別亂動,乖乖的靠著。」頭上傳來他的聲音,「今天有見到新同學嗎?」

  「當然有。」她的臉正開始不受控制的發燙。

  「班上男同學多嗎?」

  「嗯,算多了,好像只比女生少了幾個。」她不疑有他的回答。

  「喜歡你的新同學嗎?」

  「當然,他們都好有趣,對我也很親切,我很喜歡大家。」欣然說出自己的感受。

  忽地,沈聿鬆開擁抱,雙手轉而緊扣著她的肩膀,用隱忍怒火的嚴肅目光瞪著她,霸道的命令道:「我不許你喜歡他們!」

  「為什麼?」卓清妍訥訥的問,不懂他的怒氣所為何來。

  火熱的目光幾乎要灼傷了她,還沒厘清楚原由,整個人已經被沈聿霸道的推擠、圍困在廊柱上動彈不得。

  「沈聿——」她錯愕的喊。

  搶在她發問之前,他低下頭,落下強勢的吻。

  他猛烈的掠奪了她的呼吸,刹那間,卓清妍感覺自己幾乎要因為喘不過氣而窒息昏厥,她掙扎著想要推開他。

  「……沈聿!停下來!」害怕的她不住閃躲著。

  「別躲!」沈聿扣住她的下顎低喝。

  「求你,別這樣,我不能呼吸了……」她驚惶得像是雨中的花朵。

  壓抑激動的低喘,他試圖放緩口氣,「別怕,我只是想要吻你。」衣下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別怕……」

  他凝望著她的臉龐,緩緩的低下頭去,幾次帶著試探的淺短碰觸,見她不再急著推開他,他旋即深深的吻上她。

  他守護了多年的甜美當然得由他親手採擷,他想方設法要保護的人當然是屬於他,卓清妍的心裡只能有他沈聿一個人,她眼裡凝視的人也只能是他。

  對於她,他有太多的限制和要求了,因為她是他的。

  淡淡的馨香從少女的身體裡散發著,柔軟的撫觸不管是唇瓣還是身體,都同樣有著動人的感覺,才結束了這個吻,他的下一個吻又迫不及待的展開。

  就在這同時,雙手的擁抱、碰觸也像另一波兇猛的浪潮,朝卓清妍掠去,屬於少女的一切,沈聿部貪婪的想要碰觸。

  「別……」她求饒的希望他停下這些叫人害羞的舉動,「會被看見的。」

  「沒有人,除了你跟我,這裡只有你跟我。」他低喘著說。

  卓清妍幾乎站不穩身子,雙腿因為沈聿霸道的手所帶來的陌生感受侵襲,正以著一種脫序的速度漸漸發軟,沈聿摟著她跪落在這被大雨環肆的僻靜角落,這些感覺卻沒有停下,反而把她推得更高更高……

  明明是渾身濕透了的兩個人,卻像是著了火似的發燙著、緊貼著。

  「沈聿,我……」她顰起雙眉,無法遏止的喚著他的名字。

  他像是在她身上施展了魔法似的,叫人無法抵抗,她從來不知道原來感覺會如此螫人。

  「小妍,抱緊我!」他命令著她。

  卓清妍被動的攀著他的肩頸,呼吸急促得連她自己都無法掌控。

  直到情深不可測的熱烈結束後,他們雙雙跌坐在地上,失控的喘息著。

  她感覺自己整個腦袋都處在一種空白之中,根本完全無法思考。

  沈聿的手還依戀的在她腿上碰觸著,「還怕嗎?」

  她說不出話來,仿佛還沒能從方才那種混亂中回過神來。

  他動了動身子,側身凝望著她,「看著我!」

  她傻傻的望向他,紛亂的情緒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聽著,小妍,你只能是我的,只有我能這樣對你,知道了嗎?」他要她應允,非要她親口應允不可。

  「為什麼我是你的……」擡起迷蒙的眸子,她反問。

  「傻瓜,因為我會寵你,永遠都寵你,你只能是我的,快說!」他逼著她非說不可,只有她說了他才能感到心安。

  須臾,她嫣然一笑,「嗯,是沈聿的,我是沈聿的……」

  笑了,情緒緊繃的沈聿像獲得紓解似的笑得開懷,「乖,小妍,你是我最美麗、最心愛的小妍,我要永遠都寵著你。」

  摟著他的小俘虜,他開心得直想要飛上天去。

  ***  ***  ***  ***  ***  ***

  卓清妍疲累的醒來,回想夢裡的一切,她感到萬分懊惱。

  「好端端的作啥鬼夢!」抱怨的同時,她是羞赧萬分的,生怕沈寂多年的秘密被突然揭發。

  那是屬於她和沈聿之間的秘密,不可對人訴說的親密。

  「別想了、別想了,都過去了。」她咬牙對自己說,打起精神梳洗。

  出門上班前,她停在沈聿緊閉的大門前站了一會,歎了一口氣後旋即下樓上班。

  「早,你們早呀!」卓清妍對著迎面而來的飯店同事們打招呼。

  「清妍——」

  嘹亮的聲音喊住了她,她張望著梭巡,待看見前方的周淳芸後,立即邁開步伐上前,「淳芸,你是剛上班還是正要下班?」

  周淳芸是客房服務部的員工,輪班是免不了的事情。

  二話不說,周淳芸拉著她往一旁僻靜角落走去。

  「怎麼了,一大早就神秘兮兮的。」

  「我聽到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又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要住進我們飯店嗎?」她出聲揶揄。

  周淳芸是個標準的八卦女王,只要有什麼大人物出現在飯店方圓百里,她大小姐就是有辦法第一個知道消息。

  「不是這個,是新主子要回來了。」她壓低嗓音。

  「沈聿——」卓清妍脫口而出。

  「唷,你也知道他啊!」詫異。

  「大家應該都知道他吧,自從那場婚禮後。」她胡亂搪塞著理由。

  「對啊,他不是在婚禮上被『放殺』嗎?躲著療傷止痛一段時間,聽說他已經要回來準備接掌我們飯店了。」

  「你怎麼知道的?」

  「昨天晚上下班後,管理部緊急打了電話通知各部門主管,要求今天一早召開緊急籌備會議,就連廚房的主廚都被要求參加。」

  「嗄?包括我們點心廚房嗎?」

  「當然,看來這個歡迎新主子的酒會一定會搞得很盛大。」

  「是嗎……」想起昨晚兩人的爭執,他該不會是為了反擊所以才倉卒決定回來吧?倘若真是如此,她真是難辭其咎了,因為沈聿這個惡魔一定會極盡能事的惡整所有點心廚房的人。

  「清妍,你在想什麼,瞧你緊張的?」

  「沒事,我只是在想主廚伯伯交代我的工作,淳芸我得先走了,今天點心廚房還有很多事要忙。」

  「喔,那你快去吧,改天出來一起吃飯喔!」

  「嗯,拜拜——」告別了同事,卓清妍趕緊打卡換上制服,快步的朝點心廚房趕去。

  還沒踩進點心廚房,遠遠的,她已經從大夥兒緊繃的神情,還有主廚伯伯不苟言笑的臉孔明瞭了七八分。

  「早,主廚伯伯。」

  「清妍,我交代你發想幾個創新口味的甜點,你想的如何?」

  「最近剛好是草莓的季節,所以我用草莓發想了幾款精致蛋糕。」她連忙把口袋裡的小本子遞了出去,「主廚伯伯,發生什麼事了嗎?」

  雙眉打結的雷主廚看著她發想新甜點的筆記本一邊說:「前些天還找不到人,偏偏今天人就出現了,管理部說三天後要舉辦新任總裁交接酒會,酒會上的餐點由各個廚房共同負責本來是無可厚非,可剛剛會議裡管理部獨獨還給我們點心廚房出了難題。」

  「什麼難題?」

  「新總裁。」雷主廚說。

  「啥,新總裁?」不懂。

  「新總裁是個很挑剔的人,尤其對於吃這件事,所以管理部希望點心廚房能夠設計一款獨一無二的甜點,不僅僅要好吃,還要求得是最美麗的造型,因為新總裁討厭醜的東西。」

  「聽起來很抽象又很嚴苛。」

  「可不是,要好吃要美麗,還得是獨一無二的美,怎麼感覺活像是在挑剔一個女人似的,而且三天後就要,時間很緊迫。」

  三天?殺人啊,這麼短的時間……

  「那怎麼辦?最擅長糕點藝術造形設計的何楷哥這個月正出國進修,大家雖然對各式甜點很在行,可是要把不同的風格口味融合成一個藝術成品,好難喔!」卓清妍頭疼的說。

  「清妍,這次的藝術造形設計你來嘗試看看如何?」雷主廚詢問。

  「我?」她瞠目結舌的看著雷主廚。

  「對,你跟何楷都待過同一間點心學校,算是師出同門,學的東西也比較類似。」他拉過卓清妍,小聲的說:「而且你以前也在沈家住過不算短的時間,多少對於沈聿的喜好有點熟悉,你來幫大家想想看沈聿會喜歡什麼東西。」

  「這個……」她一臉為難。

  老實說,她也不知道現在的沈聿到底喜歡什麼。

  以前他和她都喜歡草莓,可是那天她興匆匆的做了個草莓塔,自大狂沈聿卻連瞧都不瞧的不屑一顧,現在的他到底喜歡什麼,她真是一點想法也沒有。

  「他是曾經喜歡過草莓……」她不是很確定的說。

  「那就用草莓來當做主角吧,你發想的幾款甜點不也是以草莓為主嗎?清妍,你負責來指揮他們馬上試做看看,我再來想幾款特殊口味的甜點,快來!」雷主廚精神抖擻的說。

  「是。」就這樣,卓清妍莫名其妙接下了最具挑戰性的任務。

  只是……為什麼是她?難道是報應嗎?

  她真得要為了五斗米,向自信自大自負的沈聿彎腰低頭嗎?

  ***  ***  ***  ***  ***  ***

  臨危受命,點心廚房裡的卓清妍忙得昏天暗地,不只是她,每一個人都被這道抽象又嚴厲的難題給駭住了。

  又要好吃、還要精致美麗、更得獨一無二,尤其必須富有藝術造形設計的完美傑作,總歸一句話就是Chef-d'oeuvre的水準!

  想要好吃,可以做口味調整配合;想要精致美麗,在formosa Grand Hotel工作的每位點心師父都擁有兩把刷子,精致美麗不是問題;要獨一無二……這就有點難度了,當然,這還是可以有克服的空間。

  最叫大家頭疼的是必須富有藝術造形設計的完美傑作。

  既然是交接酒會要用的,想必高度、氣勢都不能弱,偏偏柔軟的蛋糕體不像是木頭,可以巧妙的堆砌打造,若是角度,濕度有一丁點的差距,整個造型就會功虧一簣。

  一整天下來,卓清妍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只是一古腦地埋頭在這些要命的設計裡,她實在沒把握能做出沈聿喜歡的東西,可是想到這些刁難極有可能是因為她對他的挑釁所引起,她實在很歉疚。

  「總裁,這裡就是formosa Grand Hotel的點心廚房。」

  向來是人煙鮮至的點心廚房過午時分突然湧進了大批人員,飯店的高階主管們簇擁著舉手頭足間都散發著驕傲狂妄氣息的沈聿,戒慎恐懼的奉承模樣只差沒有卑微的跪倒在地。

  沈聿一眼就看見裡頭忙得像隻蜜蜂似的女人,心裡的怒火又在隱隱作祟,不過他今天不是來跟她發脾氣,而是來給她下馬威的。

  隔著玻璃的長桌上,剛完成的甜點被依序擺放著,沈聿逕自推開點心廚房的門走了進去,以人神共憤的狂妄姿態挑起甜點上的草莓送入嘴裡。

  「住手!你是哪個部門的?沒有穿上制服誰都不允許進來點心廚房,那可是待會要送到門市販賣的甜點商品!你怎麼可以污染這些東西?」清麗的嗓音從沈聿背後響起。

  在飯店裡,廚房可是一級重鎮,不是這兒的員工是不允許隨便進入的,尤其關係到食品販賣,安全衛生更是不容疏忽。

  「請你馬上離開!」她對著那抹高大的背影嚴厲的下逐客令。

  瞬間,在場的高階主管個個面面相覷,當下莫不為這不知死活的員工捏了一把冷汗,要不是這氣氛太凝結,管理部的人真想沖上前去把那個膽敢說話冒犯聖顏的人一把掐死。

  生氣的卓清妍從工作臺裡快步的跑來,目光緊瞪著那抹背影,待看見身旁那些高階主管後,想也不用想的立即明白,放眼整個formosa Grand Hotel膽敢如此狂妄自大的碰這些甜點的人,除了沈聿,沒有別人。

  果不其然,就看見沈聿扯著邪肆的笑容轉過身來,手上又故意挑了一顆草莓,在她詫異的眸光注視下,滿臉挑釁的又往嘴裡塞去。

  「你……」她又氣又急,可眼下眾目睽睽,她不能罵他,因為他是總裁。

  沈聿凜凜的瞅著她的憤怒,冷冷的笑容低調享受著欺人的樂趣。

  「太糟糕了,全部重做!像這種劣質甜點根本不允許在我們formosa Grand Hotel的點心門市販賣。」

  「劣質點心?」她不敢相信他竟然這樣說。

  「對,劣質,材料篩選輕率隨便,草莓的熟度品質不一,蛋糕太濕了,整體口味平凡無奇,像這種東西要說是來自formosa Grand Hotel,呿,你敢說我都不敢聽。」沈聿極盡輕蔑之能事。

  知道他是存心來踢館的,忍無可忍的卓清妍氣得就要衝上前去叫他把話吞回去,主廚伯伯卻及時抓住了她的手,搖搖頭用眼神示意她冷靜下來。

  「很抱歉,這些甜點我們會馬上重新製作。」雷主廚恭敬的說。

  沈聿瞪著卓清妍手臂上那隻手,口吻驀的發沈。「這次交接酒會上的創意糕點設計,點心廚房打算由誰負責?雷主廚自己獨挑大梁嗎?」

  雷主廚從容的迎上前來,「這次工作主要由卓清妍小姐負責設計,所有點心廚房的員工將全力配合,希望總裁能夠滿意。」

  是她,是她負責是吧?看來這會是屬於他們兩個的戰鬥了!

  「馬上把設計圖送過來,我可不喜歡看見一件很詭異的東西,還得撒謊對當天參加酒會的賓客誇說是我們飯店點心廚房嘔心瀝血的藝術創作。」

  「是。」

  他瞬也不瞬的看了卓清妍須臾,這才帶著得意,浩浩蕩蕩地轉身離開,臨去前的那抹眼神似乎是在對她宣告——你死定了。

  卓清妍瞪著他的背影,心裡的憤怒可想而知。

  「把這些東西撤下,重新做吧!」雷主廚轉而對卓清妍說:「不要衝動,快去把設計圖準備好,下班前送過去給總裁過目。」

  「是,主廚伯伯。」她氣餒的回答。

  趕在下班前,她硬著頭皮站在總裁辦公室,只見始作俑者沈聿悠哉的坐在他的皮椅上,一邊盯著她的創意甜點設計圖,一邊冷冷低笑。

  「卓清妍啊卓清妍,想好怎麼為了五斗米向我鞠躬哈腰了嗎?」揚起眸光,他輕蔑的問。

  卓清妍閉起嘴巴,不想跟他爭執。

  她早該知道他會有多小人,為了惡整她,就算把整個貼心廚房搞得人仰馬翻他也不會有一絲歉疚,她不可以傻得只為了在言語上勝過他,而害得點心廚房裡的每個人倒楣。

  「怎麼,不說話啦?昨天晚上不知道是誰齜牙咧嘴的對我咆哮呢!是因為沒了鐵門當作屏障就失了膽子啦?」

  卓清妍依然保持靜默。傻瓜才會上他的激將法!

  「你如願了,我當了你的上司,從今爾後你就得乖乖聽我的話,我說一你絕對不可以說二。」他霸道的說。

  「如果總裁對交接酒會上的甜點設計圖沒有意見,那我就先離開了。」她繃著俏臉,轉身就要告退。

  「卓清妍,你給我站住——」從椅子上跳起來的沈聿大聲喝住轉身的步伐,氣急敗壞的走到她面前,「說話啊,你說話啊!幹麼不吭一聲?」

  「總裁希望我說什麼?」

  「你耍什麼高傲?」

  她低斂著神態,「沒有也不敢,你是飯店新總裁,我只是點心廚房的小員工,怎麼可能高傲?」她這樣回答。

  雙手緊緊的揪握成拳,沈聿被她那不生不冷的態度惹毛了,他怒氣騰騰地瞪著眼前不肯示弱的小女人,回頭抓過桌上的設計圖,發泄似地胡亂畫著。

  一甩手,旋即往她面前扔去,「我要你把這個東西弄出來,交接酒會上的造型甜點我就要這個。」

  卓清妍撿起來看了半響,蹙起秀氣的眉,「這需要從國外訂做特殊的蛋糕架台,三天恐怕來不及。」

  「我才不要有什麼廉價俗氣的架台,我希望能一體成型。」他蠻橫的要求。

  「不可能一體成型的,如果不用任何支架的話,以蛋糕的質地來說根本不可能做出這樣的形狀,更何況還是那樣的高度。」卓清妍反駁他的想法。

  扯開陰冷笑容,他笑得不懷好意,「這應該不是我該操心的事情,而是你得去想辦法克服,如果你們點心廚房無法如期完成,那麼我得好好考慮點心廚房裡的每個人是不是值得formosa Grand Hotel每年花費那些金錢聘請你們了。」

  「沈聿,你是針對我?」

  「是呀,我是針對你。」他毫不隱瞞。

  「那你就明目張膽的針對我,不要用那種小人的手段牽連其他人,你總是這麼可惡又霸道,難怪婚禮上會被新娘子抛棄。」說完,卓清妍握著荒唐的設計圖,氣惱的離開。

  她又羞辱了他一回!盯著被關上的門許久,他擡手一揮,把桌上的東西全都掃了下來。

  「卓清妍,除了跟我作對,你就只能跟我作對嗎?」他鐵青著臉低吼。

  他一定要給這女人一點顏色瞧瞧,一定要讓她知道惹惱了他沈聿,誰都不會有好日子過!

第六章
  第二天沈聿的一道命令,把卓清妍逼到了困境。

  那就是她得一個人搞定那誇張又荒唐的造型甜點,只要誰敢動手幫她,查證發現後馬上就會被開除,搞得點心廚房氣氛低迷。

  也正是因為這道命令,默默無名的卓清妍頓時成了大家茶餘飯後討論的物件。整個formosa Grand Hotel都在說,她是在即將就任的總裁視察點心廚房的時候,在眾目睽睽之下疾言厲色的喝斥了他,導致新總裁心生不滿,所以她才會遭到如此嚴厲的處罰。

  有了卓清妍這活生生、血淋淋的前車之鑒,現在大家對於新總裁可是敬畏有加,只是敬畏之餘大家也不免擔心,往後的日子怕是不會太好過了。

  「清妍,去跟總裁道個歉吧,讓他收回這道命令,要不然你一個人要怎麼完成這個工作?」雷主廚勸道。

  「沒事的,我一定會想辦法完成。」她知道沈聿就等著地上門求饒,可她偏不想如了他的願、助長他的霸道,寧可硬著頭皮蠻幹一回,也不想屈服於他。

  「傻孩子,有輕鬆的路走,你怎麼淨撿難走的。」

  「主廚伯伯,別擔心,反正死馬當活馬醫,船到橋頭自然直,就算他答應所有點心廚房的人一起合力完成,你看看他要求的這玩意兒,」她把沈聿奇形怪狀的設計圖遞給主廚,「根本就是在整人,與其大家被他耍得團團轉,還不如我來跟他耗,免得浪費人力。」

  「天啊,這是什麼東西……」雷主廚驚訝的瞠目結舌。

  「很誇張吧,由此可知他是故意刁難人。」

  「我記得以前聽你爸爸說過,沈聿和你不是挺好的嗎,怎麼會這樣刁難你?」

  「他總是霸道,心情好的時候就沒事,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無法溝通,尤其他還沒從婚禮上被抛棄的陰影復原,我一點都不訝異。」

  「男人太自負也不好,咽不下羞辱。」雷主廚搖頭歎息。

  這一段對話被沈聿聽得巨細靡遺,可想而知臉又臭了起來,當場拂袖離開。

  她想要蠻幹,那大家就硬著來!他陰側的想。

  為了迎戰這史上最艱難的挑戰,雷主廚把卓清妍原本負責的工作都安排給其他同仁,讓她全心全意準備這個造型甜點。

  過了下班時間,卓清妍把一整天製作出的部分結構擺放在長桌上,手中拿著紙筆不斷的占算著重量比例,忙得沒空喝水、沒空吃飯,整個人像是處在異次元空間裡,誰和她說話她都聽而不聞。

  「如果不用支架固定,難保不會還沒送進會場就倒塌了。」她嘀嘀咕咕的想著方法。

  淩晨十二點,她還在點心廚房裡想方設法,擺弄著手中的蛋糕,試圖加強堅固的支撐力,可是不到三分鐘,傾倒的蛋糕就被砸成泥狀。

  「還是不行……」她起身把失敗的蛋糕抛進回收桶。

  卓清妍一個人在製作台的長桌前若有所思的想著,渾然不覺有道目光靜靜的追逐著她的身影。

  沈聿看著她,心裡覺得很不是滋味。

  她就寧可像隻無頭蒼蠅的瞎忙,卻不肯對他低頭,她就這麼討厭他,死也要跟他作對就是了。

  就這樣看了她半響,沈聿沒有從她挫敗的臉上得到一絲得意,反而讓自己的心情更糟。

  只是三天後的總裁交接酒會上,沈聿在眾人的掌聲下從父親手中接過了formosa Grand Hotel的事業經營權,曾經叱吒美國華爾街的股市金童成了眾所矚目的年輕連鎖飯店主事者。

  沈聿專注的目光除了短暫給了這些祝賀的賓客外,絕大多數的時間都流連在會場上那叫人驚豔的藝術設計造型甜點。

  超過連續五十小時的不眠不休,歷經了數不清的失敗,被砸爛的蛋糕多得超乎想像,卓清妍難過的數度哽咽。

  實在累極了的她趴在工作臺上,短短幾秒鐘就陷入昏睡。

  睡夢中,一場熱鬧的廟會在她的夢境裡舉行著,她仿佛看見念小一的自己和父親站在攤販前等著買一支畫糖。

  吃著畫糖的時候,她在神佛莊嚴的供桌前看見了傳統的雪白糖柱,忽然猛的驚醒——

  「糖!」對了,就是糖,她可以把糖融了來製作成支架,不但短時間不會有溶化的危機,而且成本較低、做工又方便……

  二話不說,她趕緊起身把庫存的糖都推了過來,一個人開了好幾個爐,開始熬煮糖漿,廚房裡的器皿都被她拿來當作是糖架的模板,儘管疲累不堪,可是她卻開心得想要大叫。

  當憂心忡忡的雷主廚一大早踏進點心廚房,看見桌臺上被架高的半成品,和頂著黑眼圈仍忙著刷奶油、擠奶油花造型的卓清妍,感動得二話不說,立刻卷起袖子,「快去休息一下,接下來的裝飾交給其他人。」

  「主廚伯伯,不行的!」她害怕沈聿會遷怒。

  「沒有人幫你,這本來就是你一個人完成的,點綴、裝飾只是身為主廚的我最後的把關工作,孩子,你不用擔心。」

  就當會場上的來賓對著如此奇特又充滿藝術感的造型甜點品頭論足的同時,沈聿再也按捺不住情緒的撇下賓客,轉身離開宴會廳。

  「總裁,您還不能離開,酒會還沒有結束,這樣貿然離開對飯店的形象並不是很好。」秘書趕緊阻止。

  低咒,「讓開,不過是一場酒會,如果只是因為我的短暫消失formosa Grand Hotel的形象就要化整為零,我還要你們這些員工做什麼?」沈聿霸氣的說。

  秘書怯生生的不敢回應,耐心盡失的沈聿立即揚手隔開阻擋,逕自離開這為他舉辦的盛大酒會。

  匆匆走向點心廚房,沿途各廚房沒看見幾個員工,倒是點心廚房週邊聚著大半的人,全不知道在幹些什麼。

  「快去看看救護車到底來了沒?」雷主廚的聲音從最裡端傳了過來。

  「喔!」只見一名員工奮力推開擠在點心廚房進出口的同事們跑了過來。

  迎面而來的沈聿趕緊抓住他厲聲追問,「發生什麼事了?點心廚房發生什麼事了?」

  見到是沈聿,這名員工顯得緊張不已,「報告總裁……卓、卓清妍昏倒了!」

  聞言,沈聿臉色驟變,撇下這名員工便飛快的奔了過去。

  「讓開,通通讓開!」

  沈聿威嚴的嗓門為自己劈開了一條路,不消須臾,跨進點心廚房裡的他便清楚的看見倒在雷主廚懷裡的人。

  「放開她!」他三步並作兩步的沖上前。

  「總裁?」雷主廚錯愕的看著眼前該待在酒會上的人。

  臉色發青的沈聿從他手中蠻橫的搶過昏厥的女人。

  「小妍、小妍!」他拍打著懷裡不省人事的卓清妍,激動的吼,「卓清妍!你他媽的趕快給我睜開眼睛——」

  「總裁,你冷靜一點。」

  「他媽的冷靜個屁,她已經昏倒多久了?為什麼你們這群笨蛋就只會在這裡束手無策?」劈頭就是一頓咒罵。

  火冒三丈的沈聿一把打橫抱起昏迷不清的人兒,怒氣騰騰的親自駕車帶著她火速前往醫院。

  「警告你,你膽敢就這樣不給我醒來,你就死定了!」一路上,他不只一次這樣恐嚇著。

  ***  ***  ***  ***  ***  ***

  如果以為知足就可以確保永久的平安快樂,那就大錯特錯了。

  卓清妍怎麼也不敢相信,早上還和她說說笑笑,不斷叮嚀她放學後早點回家的父親,會在中午傳來死亡的噩耗。

  「清妍,那天你說想學一款法式甜點,我約了雷伯伯教你,下午回來我們一起到formosa Grand Hotel的點心廚房找他。」

  「真的嗎?太好了,跟雷伯伯一起學做點心最好玩了。」她開心的跳著。

  「跟老爸一起學料理不好玩嗎?」卓泰典佯裝委屈。

  「爸,不一樣啊,料理感覺比較嚴肅,火候沒拿捏好就會美味盡失,好難喔,我還是喜歡做點心。老爸就是太厲害了,都不能理解人家這種挫敗心情。」她撒嬌的賴在父親懷裡。

  「你這丫頭,今天記得早點回來。」他憐愛的拍拍她的頭。

  「嗯,我知道了。爸,拜拜∼∼」

  她還記得自己是那樣快樂的告別了父親。

  整個早上在學校,她都處於極度雀躍的心情,直到中午,她看見沈家的管家伯伯唐突的出現在教室外,那嚴肅又傷感的模樣駭住了年輕的她。

  「伯伯,你怎麼會來?」

  「清妍,把書包收一收,我們快回家去。」管家伯伯哽咽的說。

  「怎麼了?才中午呢,我還沒放學。」

  「你爸爸他……」管家難過的低下頭去,久久說不出話來。

  心一驚,「爸爸怎麼了?」

  管家抹抹臉,「你爸爸他過世了。」

  「怎麼會……」兩泓淚水就這樣被硬生生的逼了出來。

  車禍,一場無情的車禍奪走了父親的生命,全都是因為對方貪快闖紅燈。

  管家帶著她來到醫院的太平間,她怎麼也不敢相信那個慈愛的父親已經倒下。

  跪在地上哀痛的哭泣著,可是父親就是沒有睜開眼睛。

  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肩膀上傳來溫暖的碰觸,她猛然回過頭去,欣喜的喊出,「爸爸——」

  不是父親,是沈聿。

  她望著他,傷心的眼淚越落越多,怎麼辦,她已經失去了依靠,父親已經撒手遠去了。

  「沈聿,我爸爸他……」她急著要跟他說。

  「別說了。」他不讓她說出那個絕望的字眼,只是走上前來在她身邊緩緩蹲下,一把從她身後張開雙臂,緊緊的環抱著她,「別怕,我會照顧你,以後我會照顧你。」

  「沈聿,我想念爸爸,我不想要他離開,我要爸爸。」她哀傷的哭著。

  父親的葬禮簡單隆重,沈家的夫人和老爺都給了極大的幫助,由於父親已經無法繼續為沈家工作,卓清妍本想要自己找落腳的住處,是沈夫人溫柔的挽留了她。

  「住下來吧,都在這裡住那麼久了,你走了我也捨不得,況且你還小呢,一個人在外面我不放心,就住下來吧,更少得完成學業了再說,好嗎?」

  「謝謝夫人、謝謝夫人。」她跪在地上叩謝這份恩情。

  儘管一切生活都沒有太大的改變,可是心裡卻像是被挖空了似的,她總是一副失神恍惚的模樣。

  而沈聿不喜歡她這樣子,就算是生氣也好過這樣要死不活的卓清妍,他希望她能開心,希望她能擁有快樂。

  「卓清妍,看著我——」整個下午,他不只一次這樣喊。

  「怎麼了?」坐在沈聿房裡陽臺上的卓清妍回頭,茫然的望著他,腿上的書在幾個小時過去後還是停留在那一頁。

  「我不許你哭!」他霸道的命令。

  「我沒有哭。」

  哭泣不見得是落下洶湧的眼淚,在他看來,失神恍惚的她就像是用另一種方式在哭泣,他以為她沒有哭,只是把眼淚藏在心裡、落在肚裡。

  沈聿一臉不高興的走向她,蹲在她面前,粗魯的擡起她的臉龐,也不知道是跟誰生氣的瞪住她。

  「你又發脾氣了。」沈聿的脾氣壞得叫人頭疼,可她似乎也習慣了。

  「因為你讓我生氣。」他皺著眉低嚷。

  「我……哪有?」無辜。

  沈聿拉過她緊緊的抱在懷裡,緊得叫人喘不過氣來。

  「不要用這種表情對我,那會讓我擔心。」他在她耳邊低語。

  「我沒事的。」

  「沒事就進屋來,我不喜歡你曬黑。」強勢的拉起她就住房裡走,絲毫沒有讓她選擇的餘地。

  「沈聿,我覺得困了,想先回去。」卓清妍淡淡的說。

  「別走,留下來陪我。」他不讓她走,緊抓著她的手不放,「困了在這兒睡,我想要時時刻刻都看著你。」

  拗不過他的固執,卓清妍只好乖乖留下。

  躺在沈聿的床上,儘管閉著眼睛,她都可以感覺到他的目光,熱烈而溫暖。

  「小妍,你是我的,是我的。」他低低的反覆重申。

  他吻了她,不顧一切的又吻了她,而卓清妍也沒有推拒反抗,只是順從,只有在他懷裡,她才能感覺到溫暖。

  ***  ***  ***  ***  ***  ***

  「沈聿,美國的學校已經都安排好了,等畢業考結束,你就該準備出發。」端坐在客廳主位的沈老爺說。

  「我不想去美國了。」嘴裡吃著水果,沈聿像是隨口提起的說道。

  「為什麼?」沈老爺皺眉問。

  「我想要去法國,要不義大利也行,不然到日本好了,離台灣近些。」他隨便欽點了幾個國家。

  「沈聿,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說要去法國?」沈夫人滿臉詫異。

  「荒唐,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你以為你在幹什麼?這可是關係到你的前途跟未來,又不是扮家家酒,豈能由你這樣胡搞?」

  「是我要念書又不是你要念書,我想要去哪裡該是我自己決定。」即便面對的是威嚴的一家之主,沈聿依然狂妄不減。

  「混帳,你以為你花的是誰的錢?是老子賺的錢。」沈老爺怒不可遏的擊打著扶手,難掩憤怒的說。

  「捨不得你的臭錢那就算了,我不去美國,皆大歡喜。」叛逆的沈聿轉身就要離開。

  「孽子,孽子——」沈老爺臉色鐵青,「由不得你任性,時間一到,就算是押著你上飛機,我也要把你送到美國去!」

  「好啊,如果你希望整架飛機上的人都一起遭殃的話,大可以這麼做。」他挑釁著父親。

  「沈聿,你到底是怎麼了?當初不是說好了,高中一畢業就到美國念大學,你父親都幫你安排好了,怎麼突然又反悔?」沈夫人追問著兒子。

  一定有原因,兒子的個性再跋扈妄為,也絕不會一點原因都沒有就胡亂的使性子。

  「媽,我一定得到美國去嗎?」

  「當然,為了幫你做出最好的安排,你爸爸可是思考再三呢!」沈夫人點頭。

  「可以,那我要帶清妍一起去,我不想一個人待在國外。」

  「清妍?為什麼?她還在念高一呢!」

  「不管,我就是要帶她一起去,如果你們想要我乖乖去美國,除非她也去。」沈聿很堅持。

  「可是……清妍有意願要跟你一塊兒去美國嗎?我聽她父親生前提過,希望將來能有機會送她到法國去學甜點製作的。」

  「那我們就到法國去,她學她的甜點製作,我念我的大學,如果擔心名不正言不順的可笑理由,我們可以馬上結婚。」

  結婚?「沈聿,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說什麼?這可不是兒戲,婚姻大事怎麼可以如此草率?你還這麼年輕。」沈夫人震驚的道。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你以為我是在開玩笑嗎?我是認真的,不管去哪裡,我都要帶著清妍,我們家不會連這點錢都付不起。」

  「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你們年紀都還這麼小,怎麼可以結婚?」

  「媽,為什麼不行,只要是認定了,年紀根本不是問題。」

  「沈聿,你冷靜下來,我知道你跟清妍從小一塊兒長大,感情不比旁人,可是婚姻這件事情,媽媽還是覺得你該冷靜考慮。」

  「我不管這麼多,我要卓清妍,就是要她,想要我去美國,就讓她也乖乖跟著去,她如果不答應,想要去法國,那我就要跟她去法國。」他固執得叫人頭疼。

  站在客廳門外的卓清妍把這場爭執聽得一清二楚。

  她沒有因為沈聿的宣示感覺到絲毫快樂,反倒為此覺得沈重。

  老爺和夫人已經待她很好了,她怎麼能仗勢著這點要求更多更多?

  沈聿不懂,他總是不懂她的為難,因為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天之轎子,不能理解她這種身分的人卡在他和他父母之間會有多為難,因為對於許多事情都視為理所當然的他,真的無法明白別人的難處與尷尬。

  她邁開沈重的步伐離開了大宅。

  那天晚上,她被悄悄的召進了老爺的書房,第一次,她感覺自己在老爺和夫人面前是這麼的愧疚。

  「清妍,坐下來,有件事情想要問問你。」沈夫人依然溫柔的對她。

  「不,我站著就好,夫人有話請說。」看著為人父母的兩人為了沈聿不知道操煩了多少心,她怎麼敢厚顏無恥的坐在夫人和老爺面前?她怎麼敢?

  「是這樣的,我和老爺打算這個暑假就送沈聿到美國念大學,你想不想也一起去?」

  「不——」她驚愕的拒絕。

  「你不想去?」沈老爺皺眉。

  「很抱歉,清妍雖然很感激老爺和夫人對父親過世後仍不吝惜給予幫助,但是,我並沒有計畫到美國去,而且我也去不了。」

  「如果是擔心學費,這個不是問題。」沈老爺開口。

  「不只是這樣的,老爺、夫人,爸爸留了一筆錢足夠我生活和念書,如果將來有機會的話,我希望到法國學習甜點製作。這陣子你們已經給我夠多的幫助了,唯獨這一件事情我希望是由自己來完成,這是我答應過爸爸的。」

  「可是沈聿他……他似乎很喜歡你。」沈夫人說得婉轉保留。

  「少爺就像是我的哥哥,我也喜歡他,雖然霸道,但是總不會讓我委屈,對我來說他就像是我的哥哥,雖然我這樣說冒犯了。」

  「沈聿希望帶你一起去美國。」沈老爺說得直截了當。

  「很抱歉,我必須拒絕,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路,我不想放棄我的夢想,違背對父親的承諾。」

  「清妍,真的只是哥哥?」心思細密的沈夫人不安的問。

  她感覺手心微微冒著汗,因為她即將的謊言。

  怎麼可能只是哥哥,沈聿對她來說還有更多更多,她和他之間有著不能和別人分享的動人秘密,只是,對於老爺夫人的恩情,她實在想不出來要用什麼方法去回報,只能和他們站在同一邊,儘快讓沈聿乖乖赴美。

  於是她心一橫,「是,只是哥哥。」卓清妍篤定的回答,緊握的手被自己的指甲刺痛。

  「你說這怎麼辦?」沈夫人為難的望著丈夫。

  「夫人,我會說服少爺的,由我來說服少爺吧。」

  驀然,書房的門被一整個踹開,站在門外的正是怒氣騰騰的沈聿。

  「沈聿!」沈夫人不安的望著兒子。

  「你要怎麼說服我?說!你想要怎麼說服我?!」他怒不可遏的對著卓清妍問。

  「沈聿,你越來越目無尊長了,怎麼可以這樣闖進來?」沈老爺訓斥。

  「如果不這樣闖來,我怎麼會發現你們在做什麼勾當?」他憤怒的回以咆哮。

  「你——」沈老爺被激怒了。

  「沈聿,你不該這樣對老爺說話的。」卓清妍試圖勸阻。

  「有心情管別人的閒事,我勸你最好先想想你自己。」他狠狠拽過她,「過來,今天你把話給我說清楚!」抓住卓清妍就要離開。

  「沈聿,有什麼話在這裡說就好。」她怕了,她真怕這樣的沈聿,一旦他什麼都豁出去,她還真怕發生什麼不可預期的事情。

  「少廢話,你給我過來!」沈聿根本聽不見任何勸說,使著蠻力拽住她淒弱的胳膊就往房裡拖去。

  「沈聿,清妍會受傷的!沈聿,快放手!」沈夫人和沈老爺追了出來。

  沈聿殘忍的拖著她,不管她怎麼求饒還是不願鬆手。

  砰——

  把自己和卓清妍鎖在房裡,他像隻受傷的野獸般瞪著她,不管外頭的父母怎麼喊人,就是不開門,甚至變本加厲的把桌子擋在門前。

  「沈聿,你不要這樣好不好?」卓清妍苦苦勸說。

  扯過瘦弱的她,他怒火中燒的吼,「說啊,你剛剛說什麼?你說你把我當什麼?現在當著我的面清清楚楚的說出來!」

  她望著沈聿許久,咬牙回答,「哥哥,親如兄長的哥哥。」

  怒不可遏的揚手掃過櫃子上的瓷器,精美的骨瓷杯瞬間化成碎片。「狗屁,誰要當你的哥哥,我不是,才不是你什麼該死的哥哥!」

  「但是在我心裡……」

  「住口!」他煩躁的踅來走去,「你怎麼可以這樣背叛我?怎麼可以!」

  「我沒有背叛你。」

  「有,你當然有!你說過的,你明明親口說過你是我的,是我沈聿的,怎麼可以這樣背叛我?」他咄咄逼人的狂吼,瘋狂的面容下隱藏不住的是受傷的憤怒。

  「那是……你逼我說的。」卓清妍殘忍的回答。

  「那我現在要你嫁給我,要你跟我去美國,你也會這樣順從嗎?」

  「不,我不要嫁給你,也不要跟你去美國,那是你的人生,不是我的,我不要繼續被你這樣安排。」

  「卓清妍,由不得你。」他沖上前去緊緊抱住她,生怕下一秒鐘這個不聽話的女孩就要消失,「你是我的,我才不要當你什麼該死的哥哥,我們那麼親密要好,你該知道我是喜歡你的,為什麼不讓我一輩子照顧你?」

  喜歡!他從好久以前就開始喜歡這個丫頭了,喜歡她被戲弄後傻呼呼的樣子,喜歡她為了草莓蛋糕跟他生氣的樣子,喜歡她不聽話的淘氣樣子,更喜歡她那低低軟軟的嗓音情難自抑的喊著他名字的模樣……他瘋狂的喜歡她,一秒鐘都不想要跟她分開!

  卓清妍痛苦的閑上眼睛。

  就是這該死的喜歡把大家搞得一團混亂,如果只是因為喜歡就為所欲為,那未免也太任性了。

  偏偏他就是這麼的為所欲為,因為霸道任性慣了,無法理解就是因為他這樣霸道的愛,讓她對老爺,夫人覺得好愧疚。

  「但是我不愛你,你總是那麼霸道,永遠都只想到自己,你這種霸道的情緒讓我覺得好累,我已經好累了——」她難過的低嚷,「我沒有任何障礙,只是失去了爸爸和媽媽,不需要你這種叫人窒息的照顧。」

  「你說什麼?」他鬆開手,死瞪著她。

  「我說我好累,不想跟你牽扯不清,我不愛你,拜託你放過我吧!」推開他的同時,她忍不住哭了起來。

  我不愛你,拜託你放過我吧……

  沈聿臉色慘白的看著眼前的人,感覺自己心裡的滿腔熱切都被這句話徹底澆熄。

  「卓清妍,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他痛心疾首的指控。

  「我不愛你,所以不想跟你去美國。」卓清妍又一次說道。

  那一瞬間,時間變得好抽象,是被拉長還是被擠壓,他們兩人渾然不覺。

  沈聿痛徹心扉的看著她許久許久,最終,揚起手,狠狠的打了她一記耳光,聲音大得嚇人。

  她沒有閃躲,這記巴掌把她打得天旋地轉,嘴角沁出血絲,她在自己的嘴裡嘗到了腥甜的味道。

  沈聿流下眼淚,驕傲的他哭了,抱著她大聲的哭了。

  「我恨你,卓清妍,這輩子都會記得你曾經這樣的踐踏我、傷我!」

  費了一番力氣撞開門,沈老爺和沈夫人便看見了這一幕。

  沈聿去了美國,用他最快的速度。

  在他走的第二天,卓清妍就後悔了,徹底的後悔。
引言 使用道具
vivienjane
鄉紳 | 2009-4-18 03:29:32

本文最後由 vivienjane 於 2009-4-18 10:07 編輯

第一章
  圓月當空,月華如水,露凝大地,卓清妍數著牆上的指標,屏息等待時間的到來。

  一個半月前,美國formosa Grand Hotel的盛大婚禮在新娘偕同新郎好友陣前逃跑私奔的意外中倉卒結束,股市金童沈聿一夕之間成了美國華人圈裡最大的笑話。

  隔天,沈聿這個人旋即像泡沫般徹底消失在美國華爾街,沒有人知道驕傲的金童躲到哪裡去舔舐傷口。

  三天後,沈聿的上司接到他用電子郵件寄來的辭職信,消息一出,華爾街裡的金融機構頓時陷入混亂狀態,各家金融公司莫不想方設法的要把對數位極端敏感的沈聿找出來,進而延攬到自己的麾下效力,好讓公司成為掌控金融市場的籠頭。

  另一方面,始終聯絡不上沈聿的沈家也十萬火急的跨海動員無數管道,只為儘快找到沈聿,好說服他回台接掌沈家的連鎖飯店事業。

  就當外界為了找尋他的下落而陷入一片混亂之際,殊不知受了重傷的男人早已悄悄回到台灣,搬進了市郊的老舊公寓,整日沈浸在酒精中的他決心躲得天高皇帝遠。

  夜過亥時,卓清妍聽到對面房子大門開啟的聲音,整個人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這個傢伙一定又是要出去買醉墮落了!」

  打從回到台灣開始,沈聿天天如此。他不工作,一到晚上就出門放縱大喝,到清晨才酩酊大醉的歸來,之後便胡亂倒地呼呼大睡,睡醒了出門又喝,像一場惡性循環,而他正是這些不堪生活裡唯一的主角。

  酒精,正大舉吞噬這個男人的生命。

  站在餐桌前,「就靠你了草莓塔,今晚你一定要把他留下來,別讓他又出去喝酒!」卓清妍對著桌上剛出爐的草莓塔寄予厚望的說。

  說緣分太矯情,但是,這確實是場奇妙的緣分。

  一個禮拜前的寧靜早晨,卓清妍就因為這份可遇不可求的緣分而發現了沈聿的下落。

  那是喬遷的第二天,習慣早起的她從巷口拎著早餐回來,準備好好以悠閒的心情享受她搬家後的第一個假日,不料命運就這麼陰錯陽差的讓她見到放縱整夜的男人醉醺醺的從計程車上東搖西擺的下來,跌跌撞撞的緩緩爬進公寓。

  手一鬆,早餐落了滿地,「沈聿——」她不可置信的掩嘴驚呼。

  乍見那張憔悴消沈的臉龐,卓清妍錯愕的簡直無法相信,她不敢相信記憶中的惡魔會落魄成這模樣,也就是因為這份驚訝,讓她一路尾隨其後。

  「你把我灌醉,你讓我沈醉……」五音不全的歌聲在這寧靜的清晨顯得格外清晰。

  「天啊,我以前不是告訴過你,這輩子你千萬別唱歌!」卓清妍捂住耳朵,跟在後頭抗議。

  沈聿壓根兒沒聽見誰在他身後嘀咕,兀自開心歡唱的他頂著渙散神智,手腳並用的爬樓梯,到了三樓,他手中的鑰匙卻遲遲插不進鑰匙孔裡。

  「算了,讓我來吧!」卓清妍於心不忍的幫了他一把。

  他甚至連門是誰開的都渾然不覺,跌跌撞撞的進了屋、甩上門,徹底把目己關進遠離一切紛擾的角落阻隔打擾,包括卓清妍。

  「欸,我還沒進去呢,沈聿,開門!沈聿,快開門!」地對著鐵門大叫。

  卓清妍不知道自己在門外站了多久,她怎麼也不願意相信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會變成這個模樣。

  錯愕!這一切太叫人錯愕了!她沒辦法相信記憶中驕傲高貴的他就這麼一蹶不振。

  雙手捧著草莓塔,她飛也似的追了出去。

  「等等!沈聿,等等我——」她喊著即將消失的身影。

  眉頭一皺,樓梯上的男人咒罵著,「該死,最好不是好事的八卦媒體,要不然老子鐵定打得你滿地找牙。」

  「沈聿,先別走!」她氣喘吁吁的站在樓梯間。

  臭臉的沈聿回頭,殺氣騰騰的瞅著膽敢喚住他步伐的人。

  幾秒鐘的沈寂,他們就這樣隔著草莓塔相望。

  小熊家居服、凱蒂貓拖鞋、微卷的頭髮,頭頂夾著蝴蝶結髮飾,露出光潔的額頭,兩邊耳下各束著一把頭髮,小狗般的眼睛眨呀眨的,活脫脫是個還沒長大的小丫頭。

  呿,這女人以為這種居家打扮會讓一個男人心動嗎?下輩子吧!他在心裡很不以為然的嘀咕。

  毫無預警的咧開一抹燦爛的笑容,「沈聿,你不記得我啦,我是卓清妍啊,好巧,我上個禮拜剛搬來,沒想到你就住在我對面。」

  卓清妍?沈聿用媲美探照燈的犀利目光瞅住眼前的女人,把她從頭到腳仔仔細細的來回掃看。

  半晌,「不認識。」冷漠的口吻。

  卓清妍脆弱的心小小的受傷了,「不會吧,你不記得了?我爸爸在你們家工作了許多年,你出國前我們一直……」她滔滔不絕的說著兩人的關係。

  奇怪,中華民國憲法有規定他沈聿得記得這世界上的每個人嗎?他感覺自己的怒火又要發作,於是逕自打斷她的喋喋不休,「有什麼事?」斜睨挑眉。

  「喏,這是我親手做的義式甜點,還是你最喜歡的草莓口味喔!」卓清妍用燦爛的笑容望著他,期待他會收下這份心意。

  毫無預期的被眼前這抹過分燦爛的笑容給閃到,沈聿當下更是不爽。

  「你牙齒白啊?笑什麼笑?」他不快的說,眉頭緊皺,「滾開,我討厭草莓。」撂下話,毫不猶豫的轉身下樓。

  「什麼,你討厭草莓?」奇怪,這傢伙什麼時候轉性了?以前他不是非草莓不吃嗎?

  見他又要離開,卓清妍趕緊又喚,「等等,那你現在喜歡什麼?我可以做給你吃,這麼晚了,你別出門了好不好?」她試圖勸阻。

  扯著邪惡的笑容別過頭來,「我喜歡什麼?拜託,當然是酒!威士忌、白蘭地、伏特加……口味越濃郁、越辛辣的我就越喜歡。」沈聿存心挑釁的說:「還有,你以為你是我媽啊,警告你,少管我出不出門!」

  凶,真是凶!果然是名副其實的惡魔。

  瑟縮了脖子,她怯怯的回答,「那……我改做慕斯蛋糕好了,裡頭會有少許蘭姆酒,這樣你應該……」

  不等她說完話,沈聿便撂下兩個字,「隨便。」接著一百八十公分的碩長身影就這樣驟然消失。

  砰!

  卓清妍聽到一樓公寓大門被甩上的聲響,只得捧著草莓塔坐在階梯上。

  她無奈的瞪著草莓塔,「不喜歡草莓?奇怪了,以前你不是最愛草莓了?」

  原來新娘落跑真的會把一個人徹底改變,這的確很嚴重。

  ***   ***   ***   ***   ***   ***

  牽著爸爸的手,小小的卓清妍不可置信的仰頭看了看這棟雄偉富麗的建築。雪白的牆面,數不完的窗櫺、陽臺,放眼所及的油綠草皮,還有那被花團錦簇所包圍的美麗的噴泉……她簡直不敢相信故事書裡的華麗場景會被搬進真實的生活中,而且就在她眼前。

  「好漂亮,像城堡一樣……」她喃喃的說。

  卓泰典低頭親切的望了女兒一眼,「走吧,以後我們就要在城堡裡住下了。」

  「嗯。」她用力的點頭。

  穿著筆挺服裝的管家伯伯帶著他們進屋,不論是花草還是燈檯,沿途所見的每樣東西都讓她驚喜不已,直到被領進大廳,她還有種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

  「夫人,這位就是新來的料理師父,卓先生。」

  描金扶手的沙發椅上,尊貴美麗的夫人露出了溫柔的笑容,「歡迎,卓主廚,以後就麻煩您了。」沒有絲毫富貴人家的頤指氣使。

  「不敢當,夫人,能做出叫大家都喜歡的佳肴,正是我的職責所在。」

  「初來乍到想必有很多事情需要安頓,你就先下去吧,管家會幫你安排好房間,其他的事情他也會詳細告訴你該怎麼做,有什麼問題你都可以請教他。」

  「是,夫人,那我就先退下了。」卓泰典彎身鞠躬。

  溫柔的目光注意到一旁靈秀靜默的小女孩,「咦,這是卓主廚的千金嗎?」

  「清妍,快跟夫人問好。」卓泰典提醒著。

  福了福身子,「夫人,您好。」澄澈的眸子瞬也不瞬的看著眼前漂亮的夫人。

  被孩子這麼聚精會神的望著,沈夫人笑問:「怎麼了?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清妍,不可以沒有禮貌。」卓泰典趕緊說。

  「沒關係,一定是因為陌生是以感到好奇,叫清妍是吧,來,讓我好好瞧瞧。」沒等她回神,柔嫩的手已經緊緊的握住了卓清妍。

  「念書了嗎?今年幾年級?」

  「小三。」她豎起手指,用童稚的口吻說。

  「已經念小三啦,正好我們家有個哥哥,今年是五年級嘍,以後清妍可以和哥哥一起念書、玩耍。」

  「真的嗎?」她一直都想要有個能陪她玩耍,還可以照顧她的哥哥。

  「當然是真的,他正在餐廳吃東西,走,我帶你去認識他。」

  「夫人,這怎麼好意思!」卓泰典局促不安的彎下身。

  「沒關係,你先去把事情都安頓妥當,孩子暫且留在我這兒吃點小東西,等一回兒我再讓管家送她過去。」

  「那真是謝謝夫人了。」致謝的同時趕忙又對女兒交代,「清妍,要乖喔,要聽夫人的話。」

  「嗯,我知道。」她乖巧的應允。

  暫時告別父親,她和美麗高貴的夫人手挽著手走向餐廳,一路上她還是忍不住偷偷看了夫人幾眼。

  「怎麼了?」沈夫人和善的詢問。

  「夫人好漂亮。」卓清妍打從心裡說。

  「是嗎,那跟你媽咪比起來,誰漂亮?」

  怔愣須臾,驀然,鼻頭發酸,「……我沒有見過媽咪。」圓呼呼的眼睛瞬間蒙上一層薄霧。

  沈夫人驚覺自己失言,滿是歉意的蹲下身來,「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件事,清妍別難過,我向你道歉,別哭。」

  漂亮的夫人對她道歉!

  卓清妍覺得很不好意思,趕緊吸吸鼻子,抹抹眼睛,羞赧的破涕為笑,「沒有關係的,爸爸說要勇敢,這樣媽咪才會開心。」

  沈夫人輕拍她的臉頰,「好孩子,來,吃點心去。」帶著她走進餐廳,沈夫人對桌子上的小紳士喊,「沈聿,過來認識新朋友。」

  「什麼新朋友?我才沒空。」叫沈聿的男孩神情高傲的別過臉去,全然不當一回事。

  「怎麼又這樣任性,人家清妍小你兩歲,可懂事多了。」沈夫人搖搖頭。

  小他兩歲的傢伙?!放眼這屋子裡除了他沈聿這個混世小霸王,什麼時候又多出另一個小孩了?而且還膽敢比他出風頭?

  懂事是吧,他倒要好好見識、見識對方有多懂事!

  二話不說,他馬上跳下椅子,踩著霸氣的步伐朝母親走來,果不其然就看見母親身旁那個土裡土氣的小丫頭。

  「她是誰?會比我懂事?」嗤之以鼻,「哼,小不拉幾的,大字懂幾個了?」

  沈夫人立即皺眉,「誰教你這種辭彙跟態度,簡直難登大雅之堂,讓你爸爸聽見了,少不了責罵。」

  「辭彙、辭彙,人不說怎麼會有辭彙?自然是有人說了我才學。」小小年紀,沈聿犀利的言詞已不是隨便人可以抵擋。

  「我不跟你爭辯。清妍,沈聿哥哥今天不乖,我們別理他。」要僕人送點心過來,沈夫人把卓清妍抱上椅子。

  「又不是小奶娃,幹麼還要人家抱?」沈聿不滿的對著卓清妍說。

  「因為她年紀小,因為她很可愛,媽媽很喜歡她,不像某人很沒禮貌。」沈夫人故意跟兒子嘔氣。

  發現母親和那個丫頭連成同一陣線,沈聿頓時覺得渾身不舒服。

  媽媽是他的,誰都別想霸佔,這世界上只要誰敢跟他作對,他沈聿鐵定會賞對方一個永生難忘的記憶!

  他打著主意想支開母親,如此才能肆無忌憚的給這丫頭一點顏色瞧瞧,好叫她明白在沈家誰才是老大,於是佯裝自若的對母親說:「你不是要我認識她,幹麼不讓我跟她說話?」他企圖支開母親。

  「剛剛不是說沒空,怎麼,現在有空了?」擰了擰兒子的臉頰。

  「對,我心情好了,反正以我的智商認識一個人不用太久。」儘管小小年紀,口吻卻天生有著驕傲狂妄。

  偏巧,僕人走進餐廳說:「夫人,老爺打了電話回來。」

  「知道了,我這就過去。清妍,你乖乖在這裡吃東西。」她轉過身對兒子說:「不可以欺負她,聽到沒?」

  「我欺負她有什麼好處?打架又打不贏我,欺負弱小不是我的風格。」擡起下顎,十分自負的模樣。

  有了兒子的承諾,沈夫人這才放心轉身離開。

  只是母親前腳離開,沈聿後腳就在計畫怎麼捉弄卓清妍,啾著人的同時,心裡還不住地竊笑,想著這通電話來的真巧,根本是天助他也。

  這頭,僕人送上了點心,渾然不覺沈聿心思的卓清妍眼睛頓時發亮,「哇,是草莓慕斯耶,我最喜歡了!」

  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比她更喜歡草莓了,只要能夠吃一口草莓,她就可以開心一整天,也因此爸爸都戲稱她是草莓公主。

  瞧她滿臉發光的蠢樣,沈聿忍不住在心裡偷偷嘲笑著。不過,也正因為她的喜歡,恰恰讓他有機可趁。

  卓清妍拿起叉子正想大快朵頤,沈聿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撲了過來,抓住她緊握叉子的手瘋狂嘶吼,「為什麼你的點心是草莓慕斯——」

  憤怒的口吻震駭得讓卓清妍手中的叉子差點掉在地上,瞠目結舌的她不知所措的望著小男孩。

  「少、少爺?」僕人望著面前的小霸王,一臉頭疼。

  他滿臉指控的指著僕人鼻子,「回答我,為什麼我的點心是巧克力慕斯,她的卻是草莓慕斯?」

  「那、那是因為少爺你說今天想要吃巧克力口味的。」

  「胡說八道,那是因為你們沒有告訴我今天有草莓口味的慕斯蛋糕——」他堅持把罪過賴給僕人,「我也要一個。」態度強勢。

  「少爺,很抱歉,今天點心只買了一份草莓慕斯,不過還有其他口味的慕斯蛋糕,少爺要不要選擇別款?」

  「我不管!明明知道我最喜歡的口味是草莓,你還故意把東西送給別人吃,你完蛋了!」他激動跳腳。

  「最喜歡的口味是草莓……」明明知道?誰明明知道了?僕人委屈得不知如何辯駁。在沈家工作這麼多年,他壓根兒沒聽說過小惡魔少爺喜歡草莓。

  把手伸向卓清妍,「拿來,我要吃!」沈聿命令著。

  「可是人家很喜歡草莓的。」卓清妍滿臉掙扎。

  不等她應允,沈聿已經一把搶過來往嘴裡塞。

  「啊,我的草莓慕斯——」卓清妍委屈的喊,「你好像霸道的惡魔。」

  滿嘴都是草莓慕斯蛋糕的沈聿得意揚揚的瞪著她,「對,我就是霸道,你最好給我記住,以後少惹我生氣,我不是好像霸道的惡魔,事實上我就是霸道的惡魔!」

  「你是壞人,搶我的草莓慕斯……」她委屈低泣。

  「不許哭,再哭我打人喔!」他嚴厲恐嚇。

  卓清妍趕緊把眼淚忍住,用控訴的限神看著眼前的小霸王。

  第一次見面,沈聿就在她面前毫不吝惜的展現他的野蠻與狂妄。

第二章
  生理時鐘像是被輸入一段名為沈聿的程式,卓清妍在清晨五點多的時候自然蘇醒。

  她豎起耳朵確認屋外是否依舊寧靜無波,須臾,「很好,風平浪靜。」

  鬆了口氣,正準備下床梳洗,忽地,五音不全的歌聲活像打雷似的再度出現,頓時把周遭的寧靜徹底破壞殆盡。

  卓清妍擰眉低咒,「再這樣下去,沈聿,你總有一天會酒精中毒身亡。」她又氣又憐的說。

  然而下一秒,她還是飛也似的跳下床跑出房間,火速往大門趕去。

  拉開鐵門,就見半掛在門邊,醉醺醺的男人猛的回過頭,沖著她咧出燦爛異常的笑容,笑得人一陣心慌意亂。

  「早、早安啊,親愛的美女!」他開心的揮揮手。

  「沈聿,你還好吧?」她關心的問,瞧了瞧他的模樣,「是不是又打不開門了?」

  迷蒙的醉漢狠狠打了一記酒嗝,「嗝,難不成我不是住這裡,是住那裡?」指了指她的家,他二話不說馬上轉了方向,跌跌撞撞的撲向卓清妍。

  「欸欸欸,沈聿,你在幹什麼啦——」措手不及的她趕緊伸出手,拉住酒氣沖天的傢伙。

  「回家,我要回家啊……」他胡亂的揮著手。

  「這是我家,不是你家。鑰匙呢?快拿出來。」沒好氣的命令。

  「鑰匙在手上啊!呵呵呵……」一逕的傻笑。

  卓清妍住他空空如也的手掌一瞧,壓根兒沒看見他說的什麼鑰匙,不過,幸好這傢伙沒有拎著酒瓶回來,要不然難保她不會搶過來把他打昏。

  「你把我灌醉,你讓我心碎……」爛醉的他又兀自唱起了他的醉酒主打歌。

  「你振作一點好不好?」

  「振作?」遲疑了一下,「你把我灌醉……」他又陷入不亦樂乎的歡唱,聲嘶力竭的賣力吼著。

  卓清妍雙眉打上死結,「看來,要想讓酒鬼乖乖拿出東西,怕要比登天還難了。」她決定自己動手。

  逕自往他外套口袋摸去,僅僅掏出一隻打火機,再往另一邊口袋找,掏出來的卻是一張有著女人唇印和寫著電話號碼的紙張。

  「唇印?電話!」光想到昨天晚上有女人把火辣辣的唇印連同電話如此大方的送給了他,卓清妍就覺得很不是滋味。

  這個可惡的男人從小就只會用鴨霸的態度竭盡所能的欺負她,卻偏偏對其他女孩子極盡能事的體貼有禮,表面上多情浪漫得活像大情聖,其實真正的沈聿活脫脫就是個惡魔!

  想到他對她的不平等待遇,心有不甘的卓清妍用著近乎發泄的口吻沖著東搖西晃活像只蛆的他大喊,「你站好,我找鑰匙!」

  「吵死了……」沈聿孩子氣地抱怨。

  「嫌吵就快站好,找到鑰匙後你就可以滾回你的窩去,沒人會吵你。」

  分不清天南地北的沈聿勉強站好三秒鐘,第四秒鐘整個人就巴上了卓清妍的肩膀,再也沒有試圖站穩身子的跡象。

  「好重!你是豬呀,真的很重欸!」閃避不及的她差點被當場壓死。

  這下子她推也不是、放也不是,只得頂著最後一口氣,使出吃奶的力氣騰出右手往他褲子口袋摸去,繼續找尋鑰匙,「該死,鑰匙到底放到哪裡去了啦!」

  就在她努力翻找之際,趴在她瘦小肩頭上的他突然發出異樣的呻吟,先是一愣,接著口袋裡的手隱隱感覺到一股陌生的腫脹……

  她驚恐的瞪大眼睛望瞭望身前的沈聿,口袋裡的手正想要偷偷縮回,偏偏這個酒鬼竟然不滿足的抓住她的手,強勢的要她繼續那叫人感到舒服的碰觸。

  「別停,我喜歡你這樣……」他在她耳邊曖昧的說。

  「住手,沈聿——」飽受驚嚇的卓清妍一把推開身前的大色狼,趕緊把她的手搶救回來,燃燒的臉龐紅得像顆熟柿子。

  毫無預警跌坐在地上的沈聿竟還對她發起脾氣,「該死,你到底在做什麼?」

  「我想要殺人!」咬牙切齒的卓清妍又羞又氣的吼。

  他怎麼可以這樣占她便宜!虧她……虧她還一直對他……臭沈聿!

  「可惡、可惡、可惡!」卓清妍氣急敗壞的罵。

  扭頭就要轉身離開,賴坐在地上不起的沈聿卻拉住她的腳,死都不放,沙啞的嗓音低低的說:「別走,我想要……」

  聞言,卓清妍整個人像是被扔進了火爐,又紅又火,雙手握拳忍無可忍的咆哮,「放手,你快點放手啦,沈聿,你再不放手我就要把你的手剁掉!你不是愛喝酒?滾出去繼續喝啦,喝死你好了!」

  「我想要,會讓你很舒服、很快樂的……」他咕咕噥噥的央求著,不管這話語聽起來有多叫人臉紅心跳。

  捂著耳朵,她只感到羞愧萬分。「閉嘴,我才不要!」

  僵持不下的兩人在樓梯間拉拉扯扯,忽地,從樓下緩緩走來一位手拎早餐的婦人,正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瞅著他倆。

  轟的臉龐一陣火辣,「嗯……那個……我不認識他。」一不做二不休,卓清妍極力撇清。

  只見婦人用過來人的吊詭笑容說:「年輕夫妻不要老是吵鬧。」

  瞠目,「我們才不是——」她忙不疊的搖頭否認。

  沒讓她有辯解的機會,婦人苦口婆心的繼續勸說,「婚姻是要溝通經營的,現在時間還早,有什麼事情小倆口進屋再好好說,別打擾了其他鄰居,女人結了婚心胸就要寬大點,家庭才會和樂。」

  說完話,婦人逕自跨過阻擋行進的沈聿,卓清妍才要鬆口氣,偏偏已經踩上樓梯的婦人又冷不防的回頭沖著她意味深長的笑,場面窘得讓她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

  瞪著死抓著她不放的人,卓清妍心裡滿腹憤怒。

  「不行、不行,我今天可是要上班的,沒時間跟你這個酒鬼瞎攪和。」狠心的縮回腳,她決定讓他自生自滅去。

  砰的一把關上門,她將癱坐在地上的沈聿阻擋在門外。

  可人還沒走回客廳,又覺得於心不忍,只得很沒出息的回過頭打開門。

  「起來,進屋去。」彎下身子把地上的大猩猩攙扶起來,和他一同跌跌撞撞的回屋去。

  「小妞,你好漂亮,香一個。」沈聿的氣息輕佻的吹拂著她的耳朵。

  「閃開,少拿你把妹那一套對我。」她繃著臉低斥。

  「別害羞,我保證會帶給你前所未有的快樂……」他仍是說著極盡曖昧的字眼。

  「沈聿,你給我安分一點!」

  兩人一路拉拉扯扯的進了客廳,卓清妍胡亂把他往沙發上塞去,可這傢伙還不知死活的在作他的情色大夢,不斷的對她毛手毛腳。

  忍無可忍的卓清妍看見昨晚被冷落的草莓塔,一時間新仇舊恨的複雜情緒倏地湧上心頭,抓過草莓塔便奮力的往這個酒醉色鬼的腦袋砸去。

  「你真是個王八蛋——」她聲嘶力竭的大吼。

  「該死,你打我?你竟敢打我,死丫頭,站住……」不勝酒力的沈聿無法反擊,只能倒在地上窮嚷嚷。

  犧牲了一個草莓塔作為發泄後,卓清妍決定對客廳裡的混亂視而不見,逕自去梳洗準備上班。

  瞪著鏡子的同時,餘怒未消的她不斷的想,這男人又變了,變得更叫人討厭!

  「活該你會在婚禮上被新娘子逃婚『放殺』!」她恨恨地脫口而出。

  枉費她還一度心疼他的遭遇,可是他的荒唐表現讓她覺得自己對他的心疼都白費了!

  ***  ***  ***  ***  ***  ***

  背著書包離開教室,散發天生貴族氣息的沈聿神色漠然的走著。

  明明就是難以親近的模樣,偏偏這種天生優秀衍生而出自大自滿的難纏性格卻反倒迷死了一堆女同學,儘管他們只是國中生。

  「沈聿,再見。」嬌羞如花。

  「沈聿,路上小心喔!」燦若芙蓉。

  從教室到校門口不過是段短短的距離,卻不時都會有人用最嬌柔的神情、最呵護備至的口吻對沈聿道別。

  開心的時候,他會對大家露出笑容犒賞她們的愛慕,可不開心的時候,狂妄成性的他就會缺乏打發女同學們愛慕情緒的興致,殘忍的視而不見。

  至於他為什麼不開心?還不都是拜卓清妍那個丫頭所賜!

  這個丫頭越來越難馴服了,才短短幾年時間,整個沈家上下幾乎把她當成公主似的寵著,成天都有人不知死活的在他耳邊誇讚她有多可愛、多乖巧。

  他老媽喜歡她,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也疼她,沈家上下所有的僕人都贊許她,就連一天到晚老板著包公黑臉的父親也分外欣賞她,反倒是高高在上的自己身價卻嚴重暴跌。

  「媽的,這是什麼世道!」他不滿的爆出粗口。

  今天原本心情還不錯,所以早上出門上學時他難得善心大發的說要送卓清妍一程,可她大小姐竟然敢跟他擺什麼鳥派頭,固執的說要自己去學校。

  好、好、好,家世清白的卓小姐不希罕市儈沈家的名貴大房車是不?偏偏他就非得要她坐上來不可!

  「上車!」

  「我不要,我要自己搭公車去上學。」

  「由不得你!」他不接受拒絕,特別是她的。

  「放手,沈聿你快放手!」兩個人在車道拉拉扯扯之際,看似溫馴的卓清妍竟然低頭咬痛了他的手,然後不負責任的逃開,留下氣憤難當的他。

  「卓清妍,你死定了——」甩著疼痛不已的手,沈聿對著她的背影氣急敗壞的咒嚷。

  他對天發誓,今天如果報不了這個仇,他就不叫沈聿!

  繃著臉走近沈家的座車,「少爺,您好。」司機很恭敬的幫他開門、關門。

  坐入後座的他拉開衣袖,看了看早上被咬的齒痕,餘怒未消的對司機說:「晚點再回去,先把車子繞去格群國中。」

  「格群國中?」司機納悶的由後照鏡窺探一下小主子。

  「對,就去格群國中,你只要好好開車,其他的事情少囉嗦。」沈聿的口吻有些不耐煩。

  「是,少爺。」只要來到沈家工作,沒人不知道沈家少爺的脾氣,為了不替自己找麻煩,司機立刻乖乖的閉上嘴巴,不再發表意見。

  離開他就讀的私立貴族中學,黑色的高級房車平穩的駛向格群國中。

  對於一般公立國中來說,校門口突然出現如此尊貴的車子可是天大的新聞,別說學生們紛紛揣測著來者何人,就連學校的教職員也都在猜坐在車上神秘訪客的真實身分,生怕一個疏忽會得罪了人。

  因為太神秘,所以招來好奇,等待的時候,冷不防還會有淘氣的學生撲過來沖著黑漆漆的車窗張望。

  看見那些白癡有餘的舉動,怒火中燒的沈聿冷冷命令,「把這些笨蛋通通給我趕開,不要阻擋我的視線。」

  「是,少爺。」司機趕緊下車驅趕這些淘氣的學生。

  坐在舒適的真皮沙發上,沈聿用所剩無幾的耐心等著,正當他那足以撼動天地的怒火即將因為耐心告罄而再度發狂的時候,他終於看見了那抹清麗身影。

  打開車門,他朝已跟他結下數不清梁子的人喊,「卓清妍——」

  被喊住的人愣住須臾,傻呼呼的四處張望著聲音的來源,直到她看見黑色房車前的男孩,當下心虛的就要抓緊書包趕緊逃跑。

  「有種你再逃,我定會賞你一頓顏色瞧瞧!」沈聿先發制人的恐嚇著那雙蠢蠢欲動的腳。

  他這個高高在上的傢伙老以為每個人都跟他一樣喜歡出風頭,殊不知她最害怕這樣!

  拜他之賜,她果然還是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了!

  很尷尬的回過頭,她皮笑肉不笑的問:「你、你來這裡幹什麼?」

  「上車,我來接你回家。」說的理所當然。

  「不、不用了,我自己搭公車回去就好。」她極力想撇清關係。

  「不要再讓我說第二次,要不然你就死定了。」沈聿跋扈的低吼,「上車!」

  她知道沈聿絕對是不會死心的,他總是這樣,說一就不許別人說二,霸道得叫人受不了,只要稍有一點不順他的心意,他就會把這些不滿遷怒其他人。

  「快上車,」沈聿陰惻地威脅,「我想,你應該不會樂意看到我找你父親麻煩吧?」

  「你——」掙扎須臾,卓清妍只好摸摸鼻子,認命的坐進後座。

  父親是沈家的廚師,只要嘴刁的太少爺對某一道菜不滿意,那頓飯保證叫人忙得人仰馬翻。料理三餐應付沈聿的挑剔已經是很辛苦的工作,她可不希望父親為了地又被沈聿遷怒。

  「這樣才乖。」不懷好意的沈聿得意揚揚的伸手擰擰她的臉頰。

  車子離開格群國中,轉而往沈家方向駛去。

  「坐那麼遠幹什麼?怕我吃了你?」

  「才沒有,後座空間本來就很大,這樣坐著不是比較舒服,幹麼擠在一起?」

  注意到有一隻紙袋始終被她緊緊拿著,他問:「你手上拿的是什麼東西?」

  卓清妍像是受了驚嚇的小鹿,趕緊把紙袋往身旁藏去,儘管刻意佯裝鎮定,可還是在他面前露了餡。

  「拿來——」

  「這是我的東西。」她很清楚的使用了所有格。

  偏偏沈聿才不管。「什麼東西這麼了不得,讓我看一下也不行嗎?」

  「當然不行,因為這是我的。」她很堅持。

  大為光火,沈聿二話不說伸手就要去搶,只見兩個人在後座裡莫不使出渾身解數的防守、進攻,直到沈聿仗著力氣大把她整個人推倒在椅子上,箝制住她的手讓她動彈不得,勝負立見。

  「啊,我的蛋糕——」卓清妍心疼的望著拉扯中不慎掉在地上的紙袋。

  「蛋糕?什麼蛋糕?」沈聿嚴厲的問。

  「……草莓蛋糕。」她氣餒的全盤托出。

  喔,瞧她呵護備至的模樣,原來是草莓蛋糕呀,其心可異啊這傢伙,打從上車就像個蚌殼似的什麼都不說,看來擺明是想要私吞。

  「你買的?什麼時候買的?我不記得格群國中的福利社幾時也變得這麼長進,竟然學人家賣起精致的草莓蛋糕。」

  「那是人家送我的,你放開我的手好不好,很痛欸!」她想要把自己的手伸回來,可沈聿卻死命的扣著不放。

  有人送她東西?會是誰?

  眯起眼,他倏地低頭盯著她的臉龐,仔細的連一寸都沒有放過。

  儘管才念國一,卓清妍清秀柔美的容貌已經在同儕中顯得分外超凡脫俗,他可不允許有人覬覦她,絕對不允許。

  「哪個人家送的?誰?是誰這麼好心送你草莓蛋糕?快說——」低湊著臉,沈聿神情緊繃的追問。

  「……隔壁班的同學家裡開蛋糕店,知道我很喜歡吃草莓蛋糕,特地拿來送我吃的。」卓清妍老實以對。

  隔壁班?「是男生對不對?」沈聿醋勁大發的問。

  「對、對,可那又怎樣?人家只是好意。」

  「他的好意你就接受,我的好意你為什麼老不接受?」他很不滿。

  狐疑的瞥他一眼。好意?他會有什麼好意?不整人就謝天謝地了。

  「這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別人給的東西會比我給你的好嗎?」

  「這是心意問題。」

  心意!她不會是想說他的心意不夠格被重視吧?

  「卓清妍,你真該死!」沈聿狠狠的瞪住她。

  她以為他要發火,正絕望的閉上眼睛,準備承受他驚人的火氣,不料沈聿卻一反常態的露出邪肆的笑容,鬆開她的手後,彎下身子,逕自抄起拉扯中不慎掉落的紙袋,拿出塑膠盒中的小蛋糕。

  卓清妍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唷,草莓蛋糕呢,這不也正是我最喜歡的東西嗎?」陰冷的黑眸瞬也不瞬的瞅著一臉倉皇的小綿羊。

  「你不會是要吃了它吧?人家是送給我又不是送給你……」她滿是不安的說。

  「怎麼,我不能吃啊?你越是不讓我吃,我就偏要吃!」挑釁。

  「還給我啦!」卓清妍想要挽救她的草莓蛋糕。

  「滾開。」沈聿一把隔開她的手,逕自打開塑膠盒,十足挑釁的拿出點綴著新鮮草莓的蛋糕,「嗯,不錯嘛,看起來果然是塊不錯吃的草莓蛋糕。」

  在卓清妍充滿不舍的目光下,沈聿很可惡的把它塞進嘴巴,一口都不剩!

  「你……」好想哭,她的草蛋糕竟然被搶走了!

  沈聿故意擺出陶醉的嘴臉,用最誇張的姿態大快朵頤,把她逗得又心疼又氣惱。

  舔了舔手指,這才用嫌惡的口吻說:「太甜、太膩了,草莓熱度不夠平均,糕體不夠扎實,我是好心替你嘗嘗口味,天曉得這種玩意兒吃了會不會拉肚子。」口氣極盡輕蔑。

  發狠的捶了他數拳,小綿羊終於也抓狂了,「你真的很討厭欸,吃光人家的草莓蛋糕還說這種話,我就是喜歡吃這種又甜又膩的東西不行嗎?就是寧可拉肚子也想要吃不行嗎?沈聿,我討厭你啦!」她傷心的哽咽。

  每一次都這樣,這個惡魔每一回就非得這樣惡整她不可,明明是她的草莓蛋糕,他總是不知羞恥的搶走。討厭鬼!沈聿是討厭鬼!

  她別過臉,氣憤傷心的用雙手捂住自己。

  見她遲遲沒有回過頭來,沈聿伸出手指頭戳戳她的肩膀。「欸,卓清妍,你真的在哭喔?」

  「廢話,不能哭喔?」她真的生氣了。

  「不過就是一塊不怎樣的草莓蛋糕,幹麼哭?」

  「不過就是一塊不怎樣的草莓蛋糕,你這大少爺什麼東西吃不到,幹麼搶我的?」淌著淚水,氣不過的卓清妍全力反擊。

  乍見她的淚水,沈聿有一瞬間傻了,可是自尊心甚強的他又拉不下臉,只得用更大聲的咆哮掩飾自己的心虛及不舍。

  「媽的,你就是要為了這塊草莓蛋糕跟我吵架就是了!」

  「明明是你不對——」她指著他的鼻子控訴。

  裝起威嚴,他雙眼一眯,「卓清妍,你敢這樣跟我說話?」

  「怎麼,你又想整我嗎,又想要給我一點顏色瞧瞧嗎?我討厭你啦……」她倏地放聲大哭。

  「總之我不許你收人家的禮物,除了我給你的東西之外,不許拿其他人的東西。」沈聿賭氣說道。

  「你管不著,我偏要,我就是要拿別人給的東西!」

  「不許哭!」沈聿對她厲聲大吼。

  「我偏要哭,我就是要哭,就算你打我我還是要哭!」卓清妍的眼淚一發不可收拾。

第三章
  完了,這傢伙玩真的啊,真的放聲大哭了!

  沈聿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有著說不出的尷尬。

  許久,「好啦,不要哭了,我跟你道歉總可以吧?」

  「才不希罕你的道歉,我還是要哭。」繼續她的抽抽噎噎。

  因為想帶回去和爸爸一起分享,她一整天眼巴巴的望著草莓蛋糕捨不得吃,誰知道遇上沈聿這個惡魔計畫就全走調了,臭沈聿竟然一口獨吞了全部。

  一口欸!真是奢侈又可惡的傢伙!

  眼見驕傲的少爺束手無策,司機偷偷的說:「少爺,前面有點心屋,我們要不要停車?」

  睞了司機一眼,又看看眼前大哭不休的女孩,直覺顏面掃地的沈聿只得鬆口,「那……好啦、好啦,我現在帶你去買草莓蛋糕行了吧,絕對比那傢伙送的好吃一百倍。」

  卓清妍停住哭泣,勉強瞅了他一眼,「我要兩塊。」

  「我才吃你一塊欸!」

  堅持,「我要兩塊!」作勢又要大哭。

  「好啦,兩塊就兩塊,當我買不起喔,再哭打人!」他別過頭對司機交代,「你快下去買來。」

  「是,少爺。」

  等候的同時,垮著臉的沈聿逕自打開車上的小電視。

  「那是什麼?」卓清妍用濃濃的鼻音問。

  「笨,當然是股市曲線圖。」

  國三學生幹麼看股市曲線圖?怪!

  「你看這個做什麼?」不解的眸子瞅著他。

  「我在跟我老爸比賽,看誰能用最少的資本額最快達到獲利,我就不信我會輸給他,等我這支股票賺進一百萬,你要吃多少草莓蛋糕就有多少。」他絲毫不改天生臭屁自負的本性。

  「真的嗎?」

  「廢話,你是笨蛋喔!」

  「我才不是笨蛋。」她漲紅臉反擊。

  「好,你不是笨蛋,但你是愛哭鬼。」

  「還不是因為你很可惡。」

  沈聿把目光從螢幕上的股市曲線圖別過來,「卓清妍,你給我聽著。」

  「什麼?」她訥訥的問。

  惡聲惡氣的擰住她的臉頰,「以後不許收別人送的東西,聽到沒有?因為,你是我的。」沈聿霸道的說。

  卓清妍傻愣愣的望著他,對於他所說的話似懂非懂。他的?她是他的?為什麼?

  只是還沒得到答案,當天晚上,搶了她草莓蛋糕的沈聿便先得到了報應。

  嚴重上吐下瀉讓他整整病了三天三夜還無法下床去上學,這一病可把沈家上下急得人仰馬翻,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更是天天來探望這個金孫。

  雖然沈聿很霸道、很可惡,可是看他病懨懨的模樣還真可憐。

  「沈聿,你還好吧?」卓清妍蹲在他床邊,很是同情。

  「不好。」隆起的被窩裡傳來悶悶的口吻。

  「是喔,那……我不打擾你休息了,好好睡吧!」

  突地,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抓住她,「別走,留下來陪我說話。」

  卓清妍乖乖的坐在地板上,「我要說什麼?」她傻氣又認真的問。

  「隨便。」沒好氣的說。

  她不知道要說什麼,只能瞅著臉色憔悴的他看,瞬也不瞬的像個傻瓜。

  「你同學送的蛋糕真毒,以後不許吃他家的東西。」

  她一臉抱歉,「我知道了,對不起,害你生病。」

  「聽著,以後你只能吃我買的東西,知道嗎?如果你不想拉肚子的話。」命令之餘不忘恐嚇。

  看著他半晌,卓清妍冷不防伸出手指朝他鼻尖壓了一記,給了一抹淘氣的笑容,「知道了。」她乖乖應允。

  似是滿意她的順從,沈聿也笑了,雖然有點虛弱勉強,但那卻是她見過最真誠的笑容。

  整個下午兩人在屋裡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直到沈夫人領著僕人端捧開水和藥走進來,才看見他們倆手牽著手、頭挨著頭的靠在一塊兒睡著了。

  「這兩個孩子也真是的。」沈夫人笑道。

  ***  ***  ***  ***  ***  ***

  中午休息時間,卓清妍心神不寧的瞪著手機瞧,在廚房外的走廊上來回踅走不下百次,終於,她按下通話鈕,腦海裡緊接著開始思索著第一句話該怎麼說。

  「嗯,你好,請問,你酒醒了嗎?」不好,太嚴肅了。

  「沈聿,你可以滾回家了。」滾?這樣是不是太粗俗了點?

  「喂,我是卓清妍,麻煩你回去時記得幫我把門帶上。」好像有點生疏。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虛緊張什麼,然而遲遲等不到電話被接起,失望之餘,她卻又像是鬆了一口氣的匆匆掛上電話。

  「應該是回家去了。」卓清妍這樣對自己說。

  把手機放進口袋,她一轉過身,馬上被杵在面前的身影駭著。

  「主廚伯伯,您嚇到我了啦!」她連退數步,猛拍胸口。

  「瞧你一整個上午都心神不寧的,丫頭,打電話給誰?你交男朋友了是不?」目光炯炯有神的盯著她瞧。

  點心廚房的雷主廚和卓清妍的父親是同時進入formosa Grand Hotel的朋友,即便後來卓泰典被欽選到沈家,只為沈家人製作料理,兩人友誼依然濃厚,也就是因為這層關係,點心廚房的主廚對故友之女卓清妍分外看顧。

  「沒、沒有,才沒有,您別亂猜了!」她極力否認。

  瞅著她,雷主廚滿臉懷疑,「沒有就沒有,窮緊張什麼勁兒?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如果你有了男朋友,一定要跟伯伯說,這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那個……您有事找我呀?」卓清妍趕緊轉移話題。

  「嗯,管理部來了電話,通知我們點心廚房提早做準備。」

  「準備什麼?又有什麼新的活動嗎?」眸子發亮。

  「還能是什麼,當然是新主子接掌總裁位子的歡迎酒會上要用的點心,聽說是個對點心很挑剔又嚴厲的人,所以管理部要我們早點準備。」

  新主子接掌總裁位子的歡迎酒會?難不成他們已經知道沈聿的下落了?他決定要回來接掌飯店事業了嗎?

  「喔,我知道了,這幾天我會試著想想幾款創新口味的點心。」

  可光想到那人酒氣沖天的樣子,卓清妍就搖頭歎息。

  他根本還沒振作起來,怎麼管事呢?

  「有說大概什麼時間嗎?」她謹慎的問。

  「沒有。呿,也不知道管理部在想什麼,人都還沒找到,登基大典什麼時候也沒個准,光叫我們在這兒瞎準備也沒用,我只能說現在的年輕人真難懂,大好的事業捧上門還不趕快接下來,不過是新娘逃婚,有什麼大不了的……」喜歡長篇大道理的主廚滔滔不絕的說著他的觀點。

  卓清妍站在面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怕這演說沒完沒了的繼續下去,那她今天鐵定無法準時下班。

  「嗯……不好意思,主廚伯伯,我還有工作得要先回廚房了,因為下班前還要準備明天烘焙用的材料,您也知道工作進度不能耽擱,下次有機會再陪您聊天,不好意思喔!」

  沒等應允,卓清妍趕緊腳底抹油落跑,要不然這場言論發表會聽到人耳朵長繭只怕還是沒完沒了。

  兀自嘀咕了半天,遲遲沒等到回應,雷主廚這才發現卓清妍不知何時已經偷偷遠去。「啊,走了!這丫頭也真是的,我話還沒說完欸。」殘念!

  躲開了主廚,卓清妍趕緊回點心廚房去幫忙。她整個下午忙得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趕在下班前把明天烘焙要用的麵團材料準備好,時間一到馬上打卡走人,連一秒鐘的時間都沒有耽擱。

  她一路上都在揣測待會回家和沈聿碰面後的任何情況,然而回到家,走進客廳望著乾淨的地板,就見早上被砸爛的草莓塔遺跡已經收拾乾淨了,原本賴在這兒動彈不得的醉鬼也不見了,突然,她的心裡湧上失落。

  「還是走了。」歎了一口氣,她擱下包包,仰頭成大字型朝沙發上躺去。

  忽地,一張大臉冷不防闖入了她的視線範圍,「卓清妍,你總算回來了。」不耐煩的口吻。

  聞言,她整個人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你怎麼還在這裡?」下一秒她又驚訝的指著他的衣衫不整,「你在我家幹了什麼事情?為什麼穿著我的睡衣——」

  天啊,一個大男人穿著她的凱蒂貓睡衣成何體統!

  「我去洗澡了,總不能還叫我穿回沾滿黏答答草莓塔的衣服吧?」沈聿神態自若的往一旁的空位坐下,「你的衣櫥裡沒有我能穿的衣服,我只能勉為其難的套上這件醜不拉幾的睡衣。」

  「什麼?你翻了我的衣櫥?你怎麼可以隨便翻人家的衣櫥,想洗澡為什麼不回你家去——」

  「我鑰匙不見了,進不去。」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但是你、你……」

  「卓清妍,你不要這時候跟我犯結巴好不好?我餓了,快點弄點東西給我吃。」一樣囂張跋扈的命令口吻。

  他喊她卓清妍?他這樣喊她?奇怪了,他不是不認識她嗎?

  「等等,你知道我是誰?」她詫異的問。

  不耐煩的掃去一眼,他說得咬牙切齒,「這輩子就算你卓清妍不幸被剉骨揚灰了,我都認得出來,況且並不是每一隻醜小鴨都會變天鵝的。」

  「那你昨天晚上為什麼說不認識?」她無法理解。

  「因為你很囉唆,我可沒時間跟你杵在樓梯寒暄敍舊,而且我好不容易落得清靜,這方圓百里沒人知道我是誰,為什麼要讓你有機會打擾我?眼下我恨不得不要遇上一個熟人。」

  「等等,沈大少爺,現在是你打擾我欸!」她沒好氣的抗議。

  擺出那又怎樣的表情,他不在意的撇了撇嘴,「我餓了,快點弄東西給我吃。」肚子餓的沈聿根本是個任性的孩子,「簡單迅速的料理就好。」

  基於謹慎,原本已經歪躺在沙發上的他不忘起身指著卓清妍的鼻尖警告,「對了,你今天沒大嘴巴的出去宣傳我的下落吧?卓清妍,你最好給我聽著,絕對不許向任何人泄漏我的行蹤,聽到沒有?膽敢泄漏一個字,你就完了。」

  「知道了啦!」儘管氣不過,她仍是轉身走向廚房。

  可下一秒她忍不住質問自己,為什麼她得乖乖的聽話去下廚弄東西讓他填肚子?昨天晚上他不還嚷著不認識嗎?

  於是她又走出廚房,「我為什麼要準備晚餐給你吃?」

  「卓清妍,你以為餓死我會有什麼好處?我不會就這樣放過你的,要死也得拉你當墊背的,所以奉勸你最好讓我好好的活下去,如果你想長命百歲的話。」

  「你——真是死性不改。」三句不離威脅詛咒。

  也不想想他們都幾年沒見了,沒有噓寒問暖也沒有關切問候,這傢伙一和她相認竟然是叫她去弄晚餐?她卓清妍就這麼沒人格嗎?

  「快點,我快餓死了,看在我幫你把客廳打掃乾淨的份上,弄頓晚餐給我吃不為過吧?你這麼小氣,倘若我真的不幸餓死,我看你拿什麼臉去面對我沈家列祖列宗!」臭著臉的沈聿很沒廉恥的霸佔了屋主的沙發跟遙控器,繼續他的頤指氣使。

  半個小時後,遇到野蠻沈聿就人格嚴重缺乏的卓清妍還是很沒志氣的弄出兩碗蔬菜麵。

  皺著兩道英挺濃眉,「這是什麼東西?」沈聿推開碗公,一臉嫌惡的驚叫。

  「蔬、菜、麵。」卓清妍用著再清晰不過的口調說:「最簡單迅速的料理。」

  她早該知道這個養尊處優、口味刁鑽的大少爺沒那麼好打發,可是這屋子裡的存糧也只能弄出蔬菜麵,想吃別的?可以,等她當了神仙練就魔法再說。

  「誰跟你說我要吃蔬菜麵的?我又不吃齋念佛也不是和尚,為什麼只能吃蔬菜麵?」他使起性子。

  「不吃,拉倒。」板起臉孔,她把面端了回來。

  不敢相信她的態度如此可惡,他對她吼,「你真的要讓我餓死啊!」

  「要不然你要我怎麼樣?我家就只剩這些東西,不高興你去啃家具、啃牆壁呀!」她嘟起嘴巴,瞪著這個囂張的男人。

  沈聿氣悶的瞅了她半晌,最終還是屈服。「聽著,不是你的麵好吃,而是我不想因為浪費食物而遭到天打雷劈。」

  悻悻然端回面,每吃一口他就嫌棄一回,「嘖,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連簡單的晚餐都能弄得這麼平淡無奇,虧你父親以前還是業界料理王。」

  「沒人規定廚師的女兒就要會煮菜。」

  「那好歹也要有點家學淵源嘛!」搖頭歎息,「我沈聿真是鐵胃了,這種食物都能吞下去……」

  卓清妍知道她怎麼爭辯也吵不贏這個混世魔王,索性閉嘴吃麵。

  ***  ***  ***  ***  ***  ***

  吃飽喝足後,沈聿卻還賴著不走,盯著電視笑得誇張又囂張。

  「你可以回去了。」她冷著臉下逐客令。

  「我鑰匙不見了。」  

  「鑰匙不見你要找鎖匠,我再怎麼神通廣大也無法徒手破門而入,也不是擅長闖空門的神偷。」這個落入凡間的富家少爺根本是標準的生活白癡!

  他不耐地從電視機前別過視線,「我沒有鎖匠的電話。」還是理所當然的口吻。

  卓清妍氣得幾乎抓狂,可是生氣有什麼用?一個寡廉鮮恥的傢伙根本不懂別人的憤怒從何何來!

  猛拍著額頭,忍住殺人的衝動幫他把鎖匠的電話給翻出來,具有真知灼見的她還不忘認份的幫他撥了電話找來鎖匠。

  等待鎖匠到來的同時,兩人就這樣繃著臉,面面相覬的坐在客廳。

  踢踢卓清妍的腳,他不耐的抛來一眼,「欸,叫鎖匠動作快一點好不好,我趕著要換衣服出門去。」

  「你要出門?該不會又要去喝得酩酊大醉吧?」她立刻投以譴責的目光。

  「是啊,酒精是近來最受我歡迎的東西。」

  「不、行!」極力阻止。

  「為什麼不行?我從來不知道台灣的PUB這麼好玩,有喝不完的新奇調酒、看不完的火辣美女、跳不完的舞……天啊,我發現台灣人真是懂得享受,要是早點知道,我八百年前就會二話不說的馬上從美國飛回來。」語中淨是讚歎。

  「我說你不准去!」堅持。

  「為什麼?」眸子一轉,賊賊低笑,「哈,我知道了,卓清妍,你該不會是在嫉妒吧?」

  「我幹麼嫉妒?」不以為然。

  「PUB裡的辣妹每一個都超正點、超火辣的,你當然要嫉妒。」

  「一個女人空有外貌並不值得高興。」

  「但是一個女人沒有外貌你說她高興得起來嗎?」端詳著她的臉龐須臾,他語帶挑釁的說:「啊,我問錯人了,咱們卓清妍小姐即便沒有外貌還是一路活得好好的不需要別人照顧,因為卓大小姐真的很獨立自主,最討厭別人照顧她。」沈聿沒察覺自己口氣酸得嚇人。

  他永遠不會忘記曾經被她拒絕的事情,永遠不會!那是他生平的第一次敗仗,他死都會記得,儘管事隔七年。

  「你說話就非得這麼苛刻嗎?」卓清妍實在是說不過嘴壞刻薄的他,索性別過臉去不睬人。

  氣氛再度陷入無底黑洞的凝滯。

  兩個人各據一方的坐著,誰都在心裡氣惱埋怨著對方。

  手中的遙控器頓時成了無辜的受害者,被狠狠的用力壓按著,直到沈聿再也受不了這種氣氛,火大的想要跳起來質問鎖匠到底死到哪裡去時,卓清妍卻打破僵局開口了。

  「你什麼時候回台灣的?」她問。

  他索性丟開遙控器,「高興回來就回來了。」忽地眯超眼睛湊上前來,心情大好的問:「怎麼,你想念我啊?」他沖著她邪肆的笑著。

  「臭美,誰想你,我只是好奇。你不知道所有的人都在找你嗎?」

  「找我幹麼?還不是想抓我去當賺錢的工具。」他悻悻然的躺回沙發。

  「那你這樣每天醉生夢死的就很好嗎?」

  「我為什麼不可以醉生夢死?從小到大我哪天不是忙著念書,出了社會有哪一秒鐘不是忙著替公司賺錢,我這麼拼命,為什麼不可以暫時放鬆?」

  「你這哪是放鬆,根本是在墮落,真正想放鬆的人不會讓自己喝得爛醉不省人事,真正想放鬆的人寧可去旅行也不會泡在酒瓶堆裡,真正……」

  他挑眉,「所以喝醉酒是十惡不赦的嘍,道德小姐?」

  「沈聿,你該知道夫人跟老爺會有多擔心你。」

  「有什麼好擔心的,我又不需要他們把屎把尿。」無法無天,氣死人不償命的挑釁口吻。

  「話不是這樣說。」

  「不然要怎麼說?」十足的任性。

  「沈聿,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她忍無可忍的提高聲音。

  他突然別過臉,用挑逗的口吻說:「你不是早就知道了?要不,想當場檢查看看嗎?」他作勢就要起身撩起睡衣下擺,以供察明。

  「沈聿!我是認真的。」

  「那我看起來像是在開玩笑嗎?」沒好氣的反問。

  「聽著,你不可以這麼喪志!」她扳過他的肩膀,逼他不得躲避她的目光,「對,你在婚禮上被抛棄、被背叛了,但是你絕對不可以就這樣一蹶不振,人生不只有婚禮一件事情,你還有老爺、夫人,應該體諒身為父母的心情,要好好的孝順他們,早點回去接掌飯店事業,而不是天天買醉,讓所有的人都找不到你。」她語重心長的勸道。

  她記憶中的沈聿不是這樣的人,他向來自信、自負、自大,寧可把敵人氣得牙癢癢的,也絕對不會讓敵人有一丁點的爽快,以前的沈聿不是會懦弱逃避的人。

  可眼前的他不是,傻傻以為躲在酒精世界裡心裡就會快樂,殊不知那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

  「回去吧,夫人和老爺真的需要你。」

  卓清妍突如其來的一番說話,讓空間又寧靜了下來。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她是溫柔膽小的,也就是吃定她這一點,所以從小到大,他無所不用其極的要把她俘虜來當作自己的奴隸。

  可是當她漸漸長大後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自己的思考,儘管她總是緊閉著雙唇沒有一絲反駁,可每當看著她水翦似的眸子藏匿著許多叫人無法理解的思緒,他才發現自己就要失去優勢。

  為此他感到恐慌,生怕總是形影不離的女孩有一天會離他而去,於是他變本加厲的想要透過食衣住行掌控她,甚至連一秒鐘都不放過。

  他以為一切終將萬無一失,然而預感還是成真了,她拒絕了他,把素來自大狂妄的他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七年來他每天都不敢鬆懈,別人以為他熱愛工作、渴望挑戰,殊不知他只是害怕,害怕自己停下來就會想起那個推了他一把的人。

  沈聿沈默了許久,銳利的目光一逕的瞅著近在眼前的嬌顏,自大張狂在這一瞬間失了顏色。

  輕扯了嘴角,露出似有若無的慘澹笑容,他低低的自嘲,「是啊,說穿了,那的確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不過就是被一個女人抛棄,不過就是被兄弟背叛,不過就是一場鬧劇,人生很多事情不過就是如此,但是,我也只是個人,不是沒血沒淚的石頭,股市大漲,荷包滿滿又怎樣,老天會慷慨的賞給我一場幸福的婚禮嗎?會送給我一個生死不離的女人嗎?會把所有不堪的嘲笑羞恥都抹去嗎?」他自暴自棄的質問。

  「沈聿……」

  卓清妍突然覺得心被揪疼了,看著這樣的他,她覺得好難過。

  總是精神抖擻、咄咄逼人的沈聿現在一點風采也沒有,以往不怒自威的犀利眼神褪去了光芒,眼前的他就像只可憐的落水狗一般惹人憐。

  她心裡那個高高在上的惡魔受傷了,受了重傷了。

  到底要多久,他的傷才能復原?到底得怎麼樣,他才會復原?

  她伸出手,輕輕碰觸他的臉龐。七年了,他們分開了七年,為什麼七年後見到他,卻不是看到他趾高氣揚的模樣?

  她寧可他繼續囂張跋扈,也不要他傷痕累累。

  「你抱我一下好不好,給我一點溫暖行嗎?」沈聿放低姿態請求。

  他很累,在美國的每一天,他總是把自己弄得很累。

  二話不說,卓清妍立刻張開雙臂,緊緊的抱住面前脆弱的男人。

  「會過去的,都會過去的,時間會沖淡這些背叛的傷痛。」她不舍的說。

  把頭深埋在她頸窩的他用深沈內斂的口吻低喃,「不,時間並不會沖淡這些感覺,只是會讓一個人習慣,並不是不痛了,只是出於沒可奈何的一種習慣。」

  懷裡的他輕顫著肩膀,似是在壓抑他幾乎崩潰的情緒。

  「有我,還有我呢,縱使他們背叛了你,還有我呢!」卓清妍有些激動的拍著他的背。

  怎麼辦,她好想哭,她不想看到這樣的沈聿,那叫人好難過。

  她緊緊的擁抱著他,希望這樣的擁抱可以給他受傷的靈魂一點依靠。

  「沈聿,你要好起來,一定要好起來。」她誠摯的說。

  她身前的人心裡卻悵然的想,呵,看來她一點都不知道,她壓根兒什麼都不知道,沈聿呀沈聿,你真是活該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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