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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爵 | 2009-6-3 16:51:56

芃羽—群雄亂舞2  驚心動魄
孽緣哪!她和他八字不合,天生相剋
每次遇上他,她就像吃了炸藥一肚子火
傲人的冷靜全被烤焦,還會幼稚得控制不住脾氣
哼!他最好是有多遠滾多遠,免得她看了礙眼
偏偏老天爺閒來無事又把他們湊在一起
這回她還得擔負起保護他安全的重責大任──
該死的!這個大塊頭竟敢批評她的EQ是負數?
還用挖苦人的口氣譏諷她,真是氣煞她也!
瞧他老愛擺出什麼都懂的跩樣,他算哪根蔥啊……
「醫生的職責是救人,我不殺生!」
天哪!聽聽這個腦袋灌了水泥的白癡在說什麼鬼話
敵人都殺到面前來了,他老兄還淨想著要救人?
更讓她想不通的是,她竟會為他嘗盡嫉妒的滋味
難道……她當真不長眼的對這只臭熊動了心?



楔子
  小女孩動也不動地躺在床上,一雙哭紅了的漂亮眼睛直盯著床帳上方繫著的琉璃墜子,完全不理會一群圍在她四周、神情憂慮焦急的大人們。

  這些大人,包括她的爺爺,父母,以及一位年老的藏族藥師。

  藥師,是來替她診治病症的,因為她練功受傷,雙腿從三天前就不能動了。

  「如何?她的情況很嚴重嗎?」爺爺焦急地問。

  年老藥師沒有開口,只是診著她細腕上的脈,閉著眼睛沉思。

  「桑首領,您倒是說話啊……」母親不安地道。

  「令嬡的病……說重不重,說輕又不輕。」老藥師睜開眼,撫著灰白色長胡歎道。

  「這是什麼意思?」父親不解。

  「桑老,你就明說吧!別讓我們提心吊膽的。」爺爺不悅地道。

  老藥師沒回答,轉頭道:「天動,你來把個脈看看。」

  「是。」一個立在外圍的小男孩恭敬地應了一聲,走上前來,一頭三分短髮,身穿藏族服飾,濃眉細目,稚氣中帶著一股老成的持重與剛強。

  「桑老,你讓這個小孩替我的寶貝孫女把脈?」爺爺怒斥。

  「天動雖然才八歲,但他天賦異稟,診脈奇準,我打算好好栽培他成為『長生部』接班人。」老藥師微笑解釋。

  「別開玩笑了……」爺爺顯然不希望自己最鍾愛的小孫女成為一個未來藥師練習的對象。

  「月老,只是讓他診脈,又不是下針,你緊張什麼?」老藥師揶揄道。

  「沒關係,爸,讓這孩子試試吧!」女孩的父親倒是不以為意。

  爺爺板著臉,瞪著小男孩。

  小男孩也不驚怯,熟練地握住女孩的手腕,認真把脈,過了幾秒,他突然放開小女孩,恭敬地向老藥師道:「師父,我診完了。」

  「如何?」老藥師問。

  「她的腿沒事。」小男孩一口斷定。

  大家都愣住了,一直不看任何人的小女孩,倏地拉回定在上方的視線,盯住小男孩,淚眼中有著一絲奇異的惱怒。

  小男孩與她對視,並未被她的眼光懾退,反而臉上揚起了一抹嫌惡的責備。

  小女孩一怔,似乎從沒遇過一個敢用這種眼神盯她的人,美麗的小臉倔傲地蹙起,原本盈著淚水的雙眼也被怒火燒得更加晶鑠。

  小男孩則以一記冷諷的目光回敬她。

  四道火花在兩個孩子的視線中激閃,只是,大人們都沒發現。

  爺爺立刻開罵:「胡說八道!你這小鬼果然什麼都不懂……」

  「月老,我想,月小姐的病,我們是無法治了。」老藥師開口打斷了月家老爺的話,轉頭對著小男孩道:「天動,我們走吧!」

  「是。」小男孩調回目光,伸手扶起老藥師。

  「桑首領,請留步。小女是『六韜館』唯一傳人,如果連你們長生部都治不好小女的腿,那日後她如何繼承組織……」女孩的父親急道。

  「放心吧!月首領,令嬡絕對有能力承襲你的衣缽的……」老藥師意有所指地笑了笑。

  女孩的爺爺和父母都沉下了臉,他們沒想到老藥師不但不救,還刻意嘲諷。

  「六韜館的未來,相當令人期待哪!」老藥師捋鬚歎道。

  一老一少就這麼走出廂房,臨去前,男孩回頭又看了一眼女孩,只見女孩依然怒視著他,倔傲的臉上有著類似警告的意味。

  男孩下巴微揚,絲毫不受影響,嘲諷依舊。

  這一年,女孩六歲,男孩八歲。

  他們的梁子,就此結下。


第一章
  月驚鴻一身寬袖白衣,輕盈地在往山下的石道上飛騰,長髮飛捲,身形如雲,遠遠望去,猶似仙女從天而降,落凡嬉戲。

  這是她第一次自己一人單獨離開六韜館,也是她十八年來第一次下山。

  用她的雙腿,自己走下山。

  當然,可想而知她這趟出門引起了多大的騷動。

  因為,她下令六韜館所有人都不准跟著,即使是偷偷也不行。

  這可把總管鐵娟和無敵嚇壞了。

  「小姐,你長年住在山上,外界有很多事你應付不來的,要是你在見到主人之前出了什麼事……」鐵娟臉色蒼白地勸阻。

  也許是月驚鴻長年偽裝得不良於行太成功了,在大家印象中她一直是個柔弱的大小姐,所以,即使知道了真相,大家還是想好好保護她。

  「放心,我雖然一直住在山上,但我常常在網路上閒逛,對現在世界的一切都瞭如指掌。」月驚鴻對大家的驚慌擔憂感到相當不悅。

  真是!她又不是山頂洞人,就算她長年待在山上,但這是什麼年代了,網路科技如此發達,即使不出門,也只要敲敲鍵盤就能知道天下事,像日本,不就有很多那種什麼……什麼「御宅族」之類的?

  「可是,網路畢竟不比現實社會,你很可能會遇上一些你無法處理的突發狀況……」鐵娟急道。

  「你小看我?」月驚鴻挑起一道眉,臉蛋明明美麗,卻讓人打心眼裡發毛。

  「不敢。」鐵娟惶恐地道,隨即以眼色要無敵勸勸她。

  「小姐,別使性子了,還是我陪你一起去吧!」無敵歎口氣,同樣不放心,不過,他擔憂的可不是月驚鴻,而是其他與她接觸的人。

  月驚鴻在六韜館頤指氣使慣了,這趟單獨出門,天曉得她的大小姐脾氣會惹出什麼大麻煩,所以,即使他很想留在館內照顧常率真,但還是覺得有責任陪她走一趟傅家,去見「英雄令」的主人傅止靜。

  「不要,被你跟了十年,煩都煩死了,這次我要一個人去見傅止靜,你給我留在六韜館坐陣,至於其他人……你們誰要是敢再囉唆一個字,我就殺了誰。」她漂亮的眼睛掃過眾人,聲音很輕,但語氣裡的冷氣足以將每個等著開口勸她的人凍成啞巴。

  誰都知道她的威脅從來就不是假設句,而是不折不扣的肯定句,想活命,就乖乖閉上嘴巴。

  所以,她大小姐最後仍是如願地大搖大擺下了山。

  一個人,沒有隨從,沒有跟班。

  而且,不坐六韜館的專屬轎車,不搭六韜館的私人飛機,她打算像個「平常人」一樣,飛到台灣去見傅止靜。

  老實說,她還真得感謝傅止靜給她這個獨自旅行的機會呢!

  前天,那個姓傅的丫頭終於有動作了,透過電腦,她寄給她一封視訊影音郵件,她一打開郵件,就看見她在畫面裡笑吟吟地邀請她一起吃個飯。

  「月驚鴻,八日晚上六點,我在家等你,別遲到哦!」傅止靜如是說,彷彿在約個老朋友見面似的一派輕鬆。

  她盯著螢幕,一點也不訝異地發現傅止靜的脖子上掛了那枚被常率真丟下黃山山谷的英雄令牌。

  她早就懷疑,傅止靜根本就是在英雄令上做了手腳,才會那麼剛好讓常率真在她面前打開了黑玉石,也才能在第一時間準確又迅速地將英雄令找回來。

  新主人果然如她所料,不簡單哪……

  自從那小丫頭在出生之日獲得英雄令之後,傅止靜和整個傅家的安危都是由六韜館在負責,所以嚴格說來,她等於是看著傅止靜長大,比起長生部的秦天動和金銀閣的杜非同,她對傅止靜的瞭解也就更深一層。

  遺傳了父系的俊美和聰明頭腦,卻又同時承襲了母親家族爽朗又愛搗亂的個性,傅止靜從小就不是個乖小孩,心思比同齡孩子複雜,也更早熟,暗地裡保護她的保鏢就不只一次跟丟或是被耍,十多年下來不知換過多少人了,直到三年前最新的一個保鏢上陣,才搞定了她。

  不過,月驚鴻倒是認為,這不是歸功於新保鏢的能耐,而是傅止靜長大了,玩性收斂不少,再加上她有了新的玩樂對象,保鏢自然就脫離苦海。

  而她的新玩樂對象,不用多猜,當然就是三大組織的三位首領。

  想必,其他兩位也收到邀請函了吧?

  百年來第一位出現的英雄令主人下了召集令,三大組織又將因此從冬眠中甦醒,向來各自為政,互不往來的情況也將破除,她想,秦天動和杜非同也許也和她一樣感受到傅止靜的能耐了。

  才十八歲就懂得利用自己的同學常率真來測試三大組織首領的虛實,那小鬼的心思還真不是普通的精密。

  有膽識,才敢以英雄令當籌碼。

  有眼光,才能看穿一個人的善惡。

  有智慧,才懂得佈局設網。

  坦白說,經過無敵和常率真的事件之後,她其實已差不多確認了傅止靜的能力,那丫頭絕對夠格成為英雄令的主人。

  只是,要當英雄令的主人,除了得具備這些人格要素,最重要的是能統御得動三大組織。

  六韜館,長生部,金銀閣,這三大組織永遠只是被動的存在,能為主人效多少力,做多少事,幫多少忙,甚至,能把主人推向多高的頂峰、多大的格局,就端看主人有多少真本事了。

  她這趟去,就是想確認這點,在贏得了她的肯定之後,她更好奇,傅止靜能贏得了她的心嗎?

  光想到未來得和這樣一個主人較勁,她的興致就為之盎然。

  幸好傅止靜不是一個善良的笨蛋,否則那就太無趣了……

  抿嘴一笑,她隨手招來一輛計程車,滑進後座,直往機場。

  司機大概從沒見過這麼美的女子,不時瞥著後照鏡偷窺她,驚艷之餘,忍不住搭訕。

  「小姐,你是本地人嗎?」

  「嗯。」月驚鴻懶懶地應了一聲。

  「去機場接人嗎?有朋友要來觀光是不是?」司機見她沒有任何隨身行李,逕自猜測。

  「不是。」

  「那麼,你是要去旅遊?打算去哪兒玩?」司機又問。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她蹙起眉頭,奇了,這司機還真囉唆。

  「啊?我只是……」司機愣了一下。

  「行了,你給我安靜地開車,不准吵我。」她冷冷地喝令,瞥著窗外,有些不耐煩了。

  這車怎麼走得這麼慢?她自己走都還比車子快多了。

  司機呆了呆,怎麼也沒想到這位嬌滴滴的美女會這麼無禮,忍不住嘀咕:「人長得這麼美,脾氣卻這麼糟,當心沒人敢娶你……」

  月驚鴻斜倚在後座一邊,纖手托著頭,冷眼瞥著他,以冷颼颼的聲音打斷他的自言自語。

  「你想死嗎?」

  「什麼?」司機愕然。

  「想死就繼續說,要不,就閉嘴。」她警告。

  司機有些惱了,載客載了那麼多年,可從沒被威脅過,更何況還被一個柔弱女子威脅,這股氣他怎麼嚥得下?

  「喂,小姐,你態度很差哦!我是好心陪你聊聊,打發時間,你卻這麼蠻橫……」他正大聲指正她,可話沒說完就突然覺得一隻冰涼的手摸向他的脖子,剎那間,他只感到喉嚨一麻,然後聲音就再也出不來,啞掉了!

  他駭然大驚,方向盤陡地一晃,直覺是自己哪裡出了毛病,慌張地想把車往一旁停下,不料月驚鴻卻像陰魂一樣貼向他的背後,冷冷地道:「繼續開,不准停,等到了機場我自然會幫你解穴。」

  解穴?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被點了什麼……啞穴?天老爺……

  他睜大眼珠子,簡直難以置信。

  「聽話,你就沒事,不聽話,就永遠當個啞巴!」月驚鴻狠笑著。

  司機臉色整個別白,這下子才搞懂,自己很可能載了一個可怕又詭異的女煞星了。

  「……」他嚇得渾身顫抖,試著想大聲吼叫,但還是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別白費力氣了,想再開口說話,就快點載我到機場,要是害我趕不上飛機,你就死定了。」月驚鴻冷哼。

  司機這下再也不敢稍有延遲,踩足油門,拚了命往機場直衝。

  一路上,車子變得安靜又跑得火速,月驚鴻這才滿意地靠回後座,觀賞窗外的景物。

  十八年來,黃山一帶熱鬧了許多,來自各地的觀光客把這附近變成了名勝之所,以前的那份清幽寧靜早已消失,不過,對她來說外界依然新奇又新鮮,感覺上,她好像又變回那個第一次跟著爺爺和父親下山的八歲小女孩。

  那年,傅止靜出生,英雄令現世,托了小丫頭的福,她終於能離開令人窒息的六韜館,見識到外面的世界,也終於明白,不是每個人都像她一樣,從小就得練功練武,甚至,沒有一個人和她一樣,得被武術綁死一輩子……

  打她懂事起,她就很清楚,身為月家的唯一繼承人,她的責任有多重大,不管有多苦都得忍,都得吞下去。

  可是,她後來卻發現,她辦不到。

  六韜館的招牌太沉重了,她撐不起,也背不動,日復一日、永無止境的練武,成了最痛苦的根源,所有人的期待,成了她的夢魘,逼得她想逃。

  所以,她最後選擇讓自己生病,讓自己雙腿不能動,以求解脫。

  六歲的孩子,竟會耍這種詐,她承認自己心機深重,但,這也是被大人們給激的,因為沒有人懂她的恐懼和痛恨,裝病,是她崩潰之前唯一的自保之道。

  躺在床上三天,那是自她有記憶以來最輕鬆的時刻,爺爺的焦急,父母的憂慮,全館人員的擔心,一點都不會讓她心虛,她甚至發誓,如果可以因此逃離練武的魔咒,她願意永遠不用雙腿行走。

  但是,那個人的出現,差點壞了她的計畫……

  「她的腿沒事。」

  那個穿著一身怪衣,長得醜不拉嘰的大塊頭,居然當著她爺爺和父母的面直接點破了她……

  秦天動!

  一想到他,她的回憶倏地跳到了第二次與他巧遇的情形,漂亮光潔的眉宇整個擰了起來,心情也變得極差。

  也不知是什麼孽緣,六歲那次見過秦天動之後,兩年後竟又在傅家與他重逢,而且,好死不死又被他撞見「不良於行」的她以輕功舒展筋骨的景象!

  那天,爺爺和父親在傅宅內與傅止靜的父親談正事,她不想進屋,於是叫無敵推她到後花園曬太陽。

  花園裡有一大片開得燦爛的花海,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繽紛多彩,讓她悶了好久的心情整個亮了起來,兩條裝廢的腿也躍躍欲動。

  不過,無敵在場,她可不能穿幫。

  「無敵,我渴。」她冷著小臉,對著立在她身後,如影隨形得讓人厭煩的男孩輕聲哼道。

  「是。」無敵立刻奔進宅內取水。

  他一走,她黑又亮的眼珠子左右轉了一圈,確定週遭沒半個人影,突然掀開覆在腿上的毯子,從輪椅上躍起,腳尖在花間輕點,卻沒有損傷任何花瓣,純白的身影有如一隻在花海中飛舞的小白蝶……

  躍舞中,她小手輕盈地摘下一朵半萎的小花,嘴裡喃喃地道:「整片花海裡就你最醜了,摘除。」

  她的動作毫無停頓,旋身正想飛回輪椅,突然,一個輕微的嘲弄聲響起,她轉頭一看,赫然發現一個男孩就立在園中的大樹下望著她。

  她大吃一驚,氣一沉,差點摔落花海,連忙提氣,狼狽地飛回輪椅上。

  「小心點,不然你的腿『真的』會受傷。」男孩的口氣裡全是譏諷。

  她抬頭瞪著他,漂亮的小臉盛滿了怒氣。

  「是你!你來這裡做什麼?」

  「師父來幫傅先生治病,我當然得來見習。」男孩走出樹影,十歲的年紀,塊頭卻比同齡的孩子高大壯碩些。

  「哼,見習個鬼,你這個臭小子根本不會醫病。」她啐道。

  「我如果不會醫病,又怎麼會診得出你的腿沒事?」秦天動瞄了一眼她的腿。

  「閉嘴!你敢再多說一些有關我的腿的話,我絕不饒你。」她怒盯著他。

  「放心,我也沒閒工夫管你的事,你愛裝病就繼續裝下去好了,反正與我無關。」秦天動冷淡地轉身,打算走開。

  他的態度惹火了她,他怎麼可以無視於她的美麗容貌,對她用如此輕蔑的口氣說話?他以為他是誰?

  「站住!」她大喝。

  「啊,我聽不見,大概我的耳朵也和你的腿一樣壞了……」秦天動摳摳耳朵,根本不理她,就這麼自言自語地走掉了。

  她瞪著他的背,一時傻眼。

  這個大塊頭……這傢伙……真是……

  「真是太可惡了!」她氣得咬牙怒喊,但一出聲才想起自己正坐在計程車上。

  司機嚇個半死,心臟差點停止,惶恐地瞥了一眼後照鏡,深怕自己又哪裡惹了她不高興。

  「看什麼?」她抬起眼,眼神有如鞭子,直甩過去。

  司機無辜被遷怒,心一抖,急忙將目光定在前方,直念阿彌陀佛,趕緊將車駛進機場通道,只想早點擺脫這個惡女。

  月驚鴻蹙著眉,猶自鬱悶著。

  嘖,事情都已經過去這麼久了,為什麼她每次想起還是這麼生氣?

  秦天動之後的確沒拆穿她,但一想到有人知道自己的秘密,她就渾身不舒坦,好像被他抓住了什麼把柄似的,莫名其妙地就輸了……

  即使現在秘密已不存在,但她心裡依然對他存有奇怪的芥蒂,光想到他就覺得心煩氣躁,如果可以,她真不想再見到他。

  終於抵達機場,司機停下車,僵硬害怕地轉頭看著她,以抖得幾乎張不開的嘴,無聲地道:「到……到了……」

  「到了嗎?這就是機場啊……」月驚鴻看了看外頭,好奇地張望,隨即伸手往司機背上一拍。

  「啊!」司機那彷彿被下了妖術的嗓子終於又恢復聲音,他又驚又喜,摸著脖子,拚命呼氣。

  「多少錢?」月驚鴻看著費用表。

  「不……不用了……」司機只盼她快下車,哪裡還敢收她的錢。

  「不用了?為什麼不用了?」她皺眉。

  不收錢還問為什麼,司機豈敢說出理由,只能隨口掰道:「我……我今天做……做功德……免費……服務一天……」

  「功德?那就當我是捐款好了,拿去。」她嗤笑一聲,拿出一張大鈔,遞給他。

  「真的……不用……」他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收。

  「收下。」

  「不……」

  「我叫你收下。」她美麗的臉沉了下來。

  天,女煞星又要發火了!為什麼會這樣?他不收她的錢她也生氣?

  司機嚇得連忙收下大鈔,並抖著聲音道:「等……等等一下……我找您錢……」

  「不用找了,多的,就拿去收收驚吧!」她譏笑著,推開車門,優雅地步下車。

  司機睜大雙眼,就等著她一離開車子便要逃得遠遠的,可是,月驚鴻才探出車外,身體卻突然停住,回過頭。

  「喂。」

  「是!」司機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僵硬地轉過頭來。

  「你幫我個忙吧!」她彎下身,衝著他吟吟一笑。

  「幫……什麼忙?」她的笑顏美得讓人發抖,但也可怕得讓人發抖,司機不禁打心坎裡發毛。

  「現在,把你的車子放空檔,可以嗎?」她匆道。

  「呃……放空檔?」司機納悶地愣了愣,乖乖照做。

  「謝啦!」她嘴角一勾,眼中閃過一絲惡質光芒,突然伸手將車子往後一推。

  司機還沒會意她的目的,車子就向後撞上了後方的車,後方的車後又向後撞,後座力導致整排的車就這麼一連串地撞成一團。

  驚呼聲,吵鬧聲,車子的防盜鳴聲,車主的叫囂怒罵聲,可憐計程車司機的哀號聲,讓現場陷於一片混亂。

  月驚鴻看著混亂中那輛前後都被撞凹的六韜館黑色轎車,冷冷一笑。

  都命令不准跟了,還來?活該受點教訓。

  她在心裡哼了哼,然後,完全無視於她一手製造出來的亂象,悠哉地踩著輕盈的步伐,晃進了大廳,準備登機去了。


第二章
  秦天動一身奇特的藏族服飾,走在人群中相當顯眼,加上他那摻雜著少年白的沖天三分短髮,以及高大魁梧的身形,氣勢更是威武懾人,讓香港機場大廳裡來回穿梭的人們,不自覺地對他多看了好幾眼。

  「喂喂,你看,是喇嘛吧?」有人如此竊竊私語。

  「可是喇嘛不都穿紅衣?」

  「不然是什麼?活佛?」有人開著玩笑。

  秦天動轉頭盯著那名說笑者,英眉一聳,嚇得那人趕緊開溜。

  也難怪嚇人,秦天動天生就一張兇猛的臉,眉形粗濃狂野,如刀刻出的剛厲單眼皮,讓他看起來更像個冷血硬漢,鼻樑高挺筆直,雙唇總是緊閉著,嘴角微微下墜,與佈滿胡碴的寬廣下巴拉出一道堅毅英武的弧線,渾身散發出一股難以侵犯的嚴峻剽悍。

  不過,這些都只是表面的誤解,熟識他的人都知道,他為人篤實耿直,講理重義,是標準的面惡心善,非但不冷酷,性情還敦厚樸實,和他的凶霸外貌完全相反。

  而且,別看他人高馬大,體格健碩,他其實是個懸壺濟世的神醫呢!

  身為長生部這一代的首領,秦天動從小就在醫學上展現了過人天分,不凡的資質,讓他在整個長生部的醫療學徒中脫穎而出,八歲時就被上一任首領桑士嘉老藥師相中,將他帶在身邊,刻意栽培調教,為的就是讓他能勝任長生部首領的重責大任。

  在以英雄令為尊的三大組織中,六韜館的首領由月家世襲;長生部則是師徒制,由首領自選傳人;至於金銀閣,由於掌管龐大資產,首領的篩選最為嚴格,候選人得經由各種考試和競賽層層試煉,最後贏得勝利者才有資格接任。

  但不管以何種方式交棒,最重要的就是得將三大組織不斷地延續下去,世世代代以輔佐英雄令主人為職責,這就是當初三大組織設立的宗旨與精神。

  至於長生部當年設置的目的,主要是負責組織內所有成員病痛的醫治,以及心理情緒的疏導,尤其是針對英雄令主人身體健康的維護,更是個重點。

  如何讓主人更長壽,更健朗,一直是長生部的使命,因此,長生部私底下仍不斷地探索「長生不死之道」,百年來從未間斷。

  秦天動一直跟著桑士嘉老藥師學習,直到他二十歲那年,老藥師以九十高齡辭世,他才正式接掌長生部。

  這八年來,長生部在他的領導下,對於藏傳醫學鑽研得更加透徹,並結合了一些現代科學理念,專精於人類各種絕症的實驗與治療,成效斐然。

  他的表現讓原本反對他的一些老藥師心服口服,就連部裡的人都暗地裡稱他「神醫」,不論診療下藥,總是拿捏精準,藥到病除,令人嘖嘖稱奇。

  只不過,從他的外表看來,實在很難將他和「神醫」兩字聯想在一起,瞧瞧他的個頭,說他是外蒙古來的摔角高手也沒有人會懷疑。

  機場大廳裡傳來準備登機的廣播,秦天動收回盯人的目光,繼續大步走向登機口,準備轉機前往台灣。

  這趟旅程他十歲時曾走過,那是他第一次離開長生部,跟著師父桑士嘉一路從拉薩、成都,再到香港轉機,飛到台灣見傅止靜,並且替她父親傅攘之治病。

  時光匆匆,如今,十八個年頭過去了,當年那個才幾個月大的小嬰兒,已成長成一個聰明厲害、不容小覷的十八歲女孩。

  他還記得師父見過傅止靜之後,曾對他說:「天動,這孩子天生是王的格局,能力絕不輸以往的任何主人,她啊,將來可不會讓你們三個新上任的首領太好過哦!」

  師父的語氣裡期待多於警告,他看得出他老人家似乎很喜歡傅止靜。

  「不過,她命中會有個大劫,能不能闖得過還很難說,到時,你得盡全力幫她。」

  「是。」

  他不知道師父所指的大劫是什麼,但他一直將這些話謹記在心,也從那時起就認定了傅止靜就是英雄令未來的主人。

  然而,三個月前,常率真的出現卻攪亂了整個局面,十八年來一直等著傅止靜下召集令的三位首領,完全被搞得一頭霧水。

  但整個事件隨著常率真的受傷及英雄令下落不明而迅速落幕,當傅止靜又戴著翡翠般的英雄令出現在他的電腦螢幕下召集令時,他才恍然,常率真不過是在替傅止靜的現身暖場而已,那個女孩根本就是被利用了……

  他多少可以理解師父當年那句話的意思了,傅止靜肯定不會是個太好伺候的主人。

  「唉,現在的女孩子,心機都這麼重嗎?」他邊走邊念著,直覺想到了月驚鴻,眉峰不禁擰得更緊。

  要比耍心機,月驚鴻可不輸傅止靜,傅止靜的脾氣如何他還不清楚,但月驚鴻的蠻橫和驕氣他可領教過了,雖然接觸的次數不多,但每一次都讓他印象深刻。

  自以為是、獨裁、專制、驕傲、陰險、尖銳,還有壞心眼……

  想想,才六歲就會裝病欺騙長輩,而且被他點破了還能冷靜地繼續演下去,這等能耐可不是一般小孩辦得到的,可見她的劣根性絕對是天生,再加上六韜館的人把她像女王一樣拱著、寵著,才會造成她那種異於常人的個性。

  基本上,他對她的惡劣感覺也就從那時起根深柢固,再難改變,雖然,師父後來總是叮囑他要好好和月驚鴻相處。

  「月家小姐很有意思吧?天動。」師父從六韜館下山後曾捋鬚笑道。

  「……」他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師父明明知道月驚鴻撒謊,卻又不揭穿,真奇怪。

  「她很聰明,但就怕太聰明了,反而被自己蒙蔽了,真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麼才好……」師父說著拍拍他的肩膀,又意有所指地道:「以後,你可得多讓她,別和她鬧氣。」

  讓她?為什麼要讓那個狡獪驕傲的丫頭?從來把師父說的話當戒條的他,第一次不願承諾這件事,以後,對於月驚鴻,除了公事,他可不想再和她有任何交集。

  沒辦法,他就是死腦筋,向來最討厭欺騙和說謊,月驚鴻的行徑,他看不順眼,因此,除非必要,他絕不會和她見面,就算不得已見了面,他也會離她遠一點。

  那是他八歲那一年的事了,後來,他和月驚鴻分別當上了首領,長生部遠在西藏,六韜館位於黃山,各自忙著組織的事,多年來不曾再見,直到上次常率真的出現,他和她才又不得不照面……

  十八年未見,她從女孩變成了女人,他承認她美得驚人,但她那冷傲倔強的眼神依然沒變,還是那樣目中無人,不可一世,甚至仍假裝腿疾,欺瞞著所有人。

  坦白說,他佩服她,居然能忍這麼久不被拆穿,不過,這也更加深了他對她的反感,尤其看到她用這一點牽制了自己的保鏢無敵,他就更不能諒解她的作為。

  她啊,根本是個從不為他人著想的自私鬼——

  「這個標示有問題吧……」自私鬼的聲音像在呼應似地響起。

  他一怔,站定,搖搖頭,一陣失笑。

  「真是的,大概是淨想起一些有關她的事,才會產生幻聽……」他抓梳著自己的三分頭,自嘲地笑了笑,繼續往前。

  才跨出一步,忽然,從右方一間擠滿了人的免稅店又傳出那個清脆冰冷的熟悉聲音——

  「你這不是欺騙顧客嗎?明明寫著三盒一千元,為什麼我買一盒要四百元?」

  秦天動臉色微變,滿臉狐疑地走過去,只見許多人圍著一個身著奇特服裝的女子。

  她一身中式白色斜襟唐裝,黑得發亮的長髮在頭側盤了一個斜髻,其餘的髮絲自然披垂,襯著那張白皙奪目的傲世容顏,整個人飄逸出塵,清絕而瀲濫,孤傲而不染,正昂首悍然地與免稅店的女售貨員爭執不下。

  他愕然地瞪大雙眼,呆住了。

  真的是月驚鴻?

  她怎麼會在這裡?她理應搭著她的專機,由六韜館的人員直接護送到台灣去見傅止靜才對啊!

  「小姐,我們這只是促銷,你如果要買得便宜就得一次買三盒……」售貨小姐臉色鐵青,捺著最後一丁點性子解釋。

  「我不管,我只要一盒,而且只能算我三百三十三元!」月驚鴻冷冷地道,一點也不讓步,而且完全無視於愈來愈多的圍觀群眾。

  「這……小姐,這樣我們不能賣,一盒按規定就是四百元,如果你不滿意,可以不買……」銷售人員已經受不了了。

  「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偏要買,而且只要買一盒。」月驚鴻細眉一挑,拗定了。

  「那你得付四百元……」售貨小姐臭著臉道。

  「我只肯付三百三十三元。」月驚鴻冷哼。

  「那抱歉,我們不賣。」

  「我非買不可,你敢不賣,我就告你。」

  「你……」售貨小姐從沒見過這種客人,氣傻了。

  秦天動簡直看不下去了。

  無敵在幹什麼?竟然放任月驚鴻一個人在機場裡胡鬧?他難道不知道他們的大小姐打個噴嚏都有本事搞得世界大亂嗎?

  「這位小姐怎麼這麼好笑,這種促銷不是常識嗎?要就買三盒嘛,也沒差多少錢……」

  「看她這身古怪打扮,大概是從世外桃源來的,不是太無知,就是身上的錢不夠……」

  圍觀者議論紛紛,似乎還挺同情月驚鴻,但秦天動卻一眼就看出,月驚鴻哪裡是無知?又豈會沒錢?她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要惡整這個售貨小姐。

  「快點,我要趕飛機。」月驚鴻冷冷地催著。

  「這位小姐,你別再無理取鬧了,我真的不能賣!」售貨小姐煩怒地低吼。

  「無理取鬧?怎麼,你在指責我?」月驚鴻瞇起了漂亮的雙眸,美麗的臉龐瞬間變得寒氣凍人。

  「不……」售貨小姐被她陡地散放的氣勢震得寒毛直豎。

  「不是就好,結帳。」月驚鴻聲音輕柔,但在場所有的人卻都不自覺打起一陣哆嗦。

  「可……可是……」售貨小姐正不知如何是好,倏地,「啪」地一聲,有人將一千元按在櫃檯。

  「給她三盒,我買。」

  看戲的人全都呆住了,只有月驚鴻俏臉一蹙,不悅地轉過頭,正想瞧瞧誰這麼多事掃她的興,但當她對上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立刻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秦……天動?

  售貨小姐如釋重負,忙不迭地收下錢,包了三盒遞上。

  秦天動接過巧克力,直接塞進月驚鴻手裡,丟下一句:「別玩了,快走吧!」接著轉身就走。

  圍觀的群眾更加興味好奇了,一個天仙般的古怪美女,一個威猛如神兵的藏族大漢,如果不說,大家還以為在拍古裝劇哩!

  月驚鴻愣了好幾秒,才回過神,穿過人群,大步跟上去,叫住了他。「喂!秦天動,你這是幹什麼?」

  秦天動站定回頭,冷淡地道:「你說呢?當然是結束你的惡作劇。」

  「我買個東西也叫惡作劇?」月驚鴻美顏一擰。

  「買東西就好好買,乾脆一點,又何必整人?」他冷哼。

  「我哪裡整人了?我才是受害者,每個人都看見了,是那家店標示不清,態度又差……」她蹙著眉辯駁。

  「在我看來,受害者卻是那個可憐的售貨小姐,她倒楣才會遇上你。」他譏諷道。

  「你說什麼?」她瞪著他,暗暗咬牙。

  「無敵呢?他跑到哪裡去了?快叫他來帶你上飛機吧!」他看看四周,找尋無敵。

  「他沒來。」她冷冷地道。

  「沒來?那誰陪你搭專機?」他訝異。

  「我沒搭專機,這趟我是自己單獨出門。」她嘴角微揚,得意地道。

  「你一個人?」他愣住了。六韜館竟然讓這個從小就與世隔絕的女人自己一個人出遠門?

  「對。」

  「真的……沒有任何人跟著你?」他難以置信。

  「當然沒有,我命令不准任何人跟來,誰敢來,就是找死。」她冷啐。

  他低頭看了她的腿一眼,一臉恍然譏誚。「原來是這樣啊,我懂了,現在不需要隱藏雙腿的秘密,就急著到處亂逛了……」

  「你……」她臉色一沉,簡直快被他那種挖苦人的口氣氣死。

  「有個任性的首領,無敵他們還真難為啊!」他刻意感歎。

  「你說夠了沒?秦天動,別老是一副你什麼都懂的樣子。」她怒斥。

  「你錯了,有關你的事,我才懶得懂。」他不客氣地道。

  「那最好,這東西你買的就自己拿回去吃!」她氣炸了,將手中的巧克力整包丟向他。

  三盒巧克力打中他的胸口,掉落地上。

  她柔弱的外表老是讓人忘了她的功力有多強,他的胸口被打得微微發疼,皺了皺眉,彎身撿起巧克力,嘴裡責備地念道:「明明不吃還硬是要買,擺明就是故意找碴,像你這種個性,誰受得了?」

  月驚鴻聽得火冒三丈,直想一掌從他的後腦打下去——

  但,不行……

  組織裡嚴禁三大首領反目,更別提長生部和金銀閣兩位首領的安全還是她的責任,如果她出手了,豈不亂了法紀?

  可是……可是為什麼每次遇上這個大塊頭她就會像吃了炸藥一樣一肚子火?平常的冷靜全被烤焦,甚至還會幼稚得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難道他和她八字不合,天生相剋嗎?

  她咬著下唇,只能閉上眼,努力運氣調息才勉強壓下揍人的衝動。

  「哼,你受不了,自然有人受得了,以後你最好離我遠一點,也少管我的閒事。」她嫌惡地低斥,邊走邊揉著太陽穴。嘖,頭好昏,都是被他氣的!

  他站直身子,盯著她,沒忽略她過分蒼白的臉色,自言自語著:「如果能不管就好了,偏偏就不能不管……」

  歎口氣,他很快地攔住她,「等一下。」

  「幹什麼?」她生氣地抬起頭,脾氣正要爆發。

  他很無奈地拿起一顆巧克力塞給她,「再怎麼不喜歡也吃一點吧!你的血糖太低,想必頭有點暈了,再拖下去就會四肢無力倒下。」

  她一怔,他怎麼會知道她頭暈?

  「快吃下去。」他催促。

  這傢伙竟敢命令她?她怒火中燒,本想拒吃,不料火氣一上來,頭不但更暈,雙腿還真的有點虛軟,不敢大意,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把巧克力含進口中。

  「午餐吃了嗎?」他問。

  「沒有。」她臭著臉。

  「為什麼不吃?」

  「飛機上的東西能吃嗎?」她光聞那些餐盒的味道就不餓了。

  「那晚餐呢?機場應該有不少東西可以填肚子,為什麼不利用轉機時間買些來吃?」他沒好氣地又問。有時間去免稅店胡鬧,卻沒時間吃東西,她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一堆人,還要排隊,麻煩。」她理直氣壯地抱怨。

  他暗暗翻了個白眼,就知道這女人被人伺候慣了,一個人出門絕對會適應不良。

  「怕麻煩就搭你的專機,帶你的僕人廚子一起出門不就好了?」他瞪她。

  「我就是想一個人走走,讓耳根清淨清淨,你管得著嗎?」她反瞪他。

  「真不幸,我還非管不可,畢竟,你的身體健康是長生部的責任,要是讓六韜館的首領在機場餓得昏倒,我這個醫生臉可就丟大了。」他譏諷地說完,從背包裡拿出一隻小陶瓶,遞給她。

  「這是什麼?」她防備地後退一步。

  「藥草汁,能迅速補充你的體力,喝掉。」他命令道。

  「不要。」她最討厭喝些奇怪的東西了。

  「不喝,你就丑著一張臉去見傅止靜吧。」他瞄了一眼她的臉。

  「你說我醜?」她咬牙。這大塊頭自己長得不怎樣竟還敢批評她?

  「是啊!一張臉白得像鬼一樣,難道你還以為自己很美嗎?」他毫不客氣地道。

  「你才丑呢!兩道眉毛像馬尾,小眼睛,大鼻子,寬嘴巴,簡直就像一隻西藏熊!」她尖銳地反擊。

  西藏……熊?

  西藏根本不產熊的好不好?這女人真沒概念。他在心裡吐槽。

  「我本來就長得不怎樣,隨你怎麼說,總之,先喝掉這藥草汁,你裝病裝太久,血氣不順,必須好好調養,喝了也比較不會暈機……」他懶得與她鬥嘴,決定就事論事。

  「又來了!你為什麼老是要提起這件事?」她火大了。

  「我提起什麼事了?」他不解。

  「你……」這傢伙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

  她怒火攻心,頭又是一陣暈眩,晃了一下。

  「小心!」他很快地伸手扶住她。

  她一驚,立刻揮袖甩開,並且飛快地朝他胸口拍了一掌。

  「唔……」他吃痛地連退好幾步,手中藥瓶還被震得掉落。

  「哼,長這麼大個子,卻這麼不堪一擊,真可笑,你這樣還算是個男人嗎?」她大聲譏笑,也只有在比功夫這件事上能佔點上風。

  「像你這樣動不動就使用武力才不像女人。」他忍住氣,瞪她一眼,蹲下身撿起藥瓶。

  他自幼鑽研醫藥經絡,對於武功根本一竅不通,但現代人又有幾個懂得武學?真要說來,月驚鴻才是個異類。

  「哼!只會逞口舌的懦夫!」她斥罵。

  「我是動口不動手的斯文人,可不像你。」他起身站直,不屑地哼著。

  「你說夠了沒?」如果目光可以化為箭,他早就被她的視線射出幾千幾百個窟窿了。

  「算了,你不喝藥,等一下就等著暈機吧。」他將藥瓶收進背袋裡,準備走人。

  「誰……誰說我會暈機了?」她真討厭他那種自以為是的語氣,好像他有多瞭解她似的。

  「從來不出門的人,又搭了擠著一堆人的飛機,你不暈才怪。」他篤定地道。

  她恨得牙癢癢的,打死都不想在他面前承認她真的暈機。

  「別以為你很行,秦天動……」她瞪著他。

  「我從沒說過我很行,我只是好意提醒你注意身體。」他已經快受不了她那箭拔弩張的態度了。

  「好意?你這個人會這麼好心?」她冷諷。

  「我如果不夠好心,早就在十八年前拆穿你的把戲了。」他反譏。

  「你能拆得穿嗎?你這個半吊子說的話根本沒人會信。」她怒瞪著他,極力挖苦。

  「我是不是半吊子你比誰都清楚,你今天會這麼恨我,還不就是因為我診得太神准了?」他訕笑。

  她一時啞口,美麗的臉龐第一次被人氣到差點走樣。

  也許,她和秦天動這個人是永遠都不可能好好相處了,那麼,唯有盡可能保持距離,才不至於哪天她失手殺了他。

  連一個字也不願再浪費,她抿緊雙唇,一臉寒霜地掉頭就走。

  秦天動盯著她氣沖沖的背影,不禁自責起自己修養的不足。

  都已經二十八歲了,他幹嘛還和她鬥氣?明知她心高氣傲,只要退讓一點,他和她之間的關係就不會這麼惡劣了。

  可是,說也奇怪,他平常對待病患的溫和耐心和好脾好性,偏偏一見到她就化為烏有,然後,一些挑釁的話就會不由自主地鑽出口。

  該不會是上輩子兩人結了仇,才會如此惡目相向?

  「罷了,以後少理她就沒事了……」

  沒錯,一個鑼敲不響,他不理她就天下太平了。

  喃喃地下了結論,他拉好背包,走向登機門,準備搭機飛往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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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fun
男爵 | 2009-6-3 16:54:53

第三章
  月驚鴻的臉色從來沒有這麼難看過。

  才說要和秦天動保持距離,沒想到從香港到台灣竟和他搭同一班飛機。

  這還不打緊,更氣人的是她的座位就在他隔壁。

  這也不打緊,最讓她無法諒解的是,他那副把她當空氣的死樣子,明知她暈機暈得要命,卻對她不理不睬。

  可惡的傢伙!

  她在機上廁所裡吐得虛脫時,真想宰了他。

  但是,就在她以為下機之後可以擺脫這個混蛋時,走出機場大門才赫然發現傅家派了一輛車前來接機。

  接她和秦天動。

  「無敵先生來電通知你可能搭這班飛機,正巧秦先生也搭同一班,於是小姐特地要我來接你們一起回去……」傅家司機笑著解釋。

  無敵真是多事!

  她瞪著車子,簡直快氣翻了!

  秦天動倒是無所謂,向司機道了謝,直接上了車,然後很無禮地轉頭對著兀自釘杵著的她道:「要不要上車,麻煩你快一點決定,別害我遲到。」

  她怒瞪他一眼,一想到要和這傢伙搭同一輛車就反胃,可是又沒理由拒絕傅止靜的好意,只好忍住滿腔的氣,擰著臉坐進車內。

  車子平穩而迅速地駛往台北,一路上她和秦天動之間就像陌生人一樣,各踞後座一方,不說話,也不交談,氣氛降到冰點,差點凍死開車的司機。

  一個小時之後,終於抵達博宅,車一停穩,秦天動自行下車,回頭卻見月驚鴻還坐著不動,一副等著別人幫她開門才要下車的姿態。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開門這種小事還得勞煩別人,難不成沒人開門她就永遠不下車?他暗暗翻個白眼。

  不過,還真的有人替她開門,而且恭謹得像在迎接女王。

  「首領……」傅家的大門守衛,搶著趕在司機之前幫月驚鴻開門。

  秦天這才恍然,這守衛原來是六韜館的成員。

  月驚鴻緩緩踏出車子,看手下明顯地鬆了一口氣,不禁冷哼了一聲,「你那是什麼表情?怕我走丟了嗎?」

  「不,只是護法來電要我注意……」守衛誠惶誠恐。

  「行了,這裡都平靜嗎?」她不耐地揮揮手。

  「是,沒有任何況狀,大中師兄隨著傅老爺夫婦一起到英國去了。」

  「好,繼續保持警戒。」

  「是。」

  大中、大正是六韜館旗下黑武士團的頂尖高手,黑武士團乃六韜館最精良的兵團,全團人數大約有上百人,人人是六韜館培訓出來的菁英,不但身手了得,還擅長各式最新武器,配備齊全,這群菁英目前負責金銀閣和長生部的維安工作,大中、大正則是被派遣在傅家擔任保鏢,負責保護傅家的安全。

  但,除了他們,應該還有一個傅止靜的貼身保鏢……

  「適可呢?」她又問。

  「適可在屋裡,應該和主人在一起。」大正又道。

  「嗯,你們去忙吧。」她點點頭,逕自走進了這棟她八歲時來過的豪宅,只是,一跨進花木扶疏的寬敞前院,她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抬頭打量。

  記億中的傅家一點都沒改變,雖是棟老建築了,多年來一直沒有改建整修,仍維持著簡單的洋房樣式,和周圍不斷新建的別墅比起來,總是少了一份新穎時髦,不過,卻有種令人懷念的深幽雋永,很有她最嚮往的那種家的味道……

  一陣酸澀淒然驀地湧上心頭,她怔怔地出了神。

  當年來此,她的身邊有父親和爺爺相伴,如今,卻只剩下她孤孤單單一個人……

  曾以為裝病可以逃過的責任,終究還是得扛下來,爺爺死的那一晚,她在爺爺的床前跪了一夜,心太痛,竟然流不出半滴淚。

  爺爺在斷氣前只是握住她的手,告訴她:「逃避不是辦法,該承擔的,還是得承擔……你可以的……爺爺相信……你絕不會讓我失望……」

  她想,爺爺可能早就發覺了,卻從不點破,任由她裝瘸來做無言的反抗,而她卻是在爺爺走了之後,才發現自己可以任性撒嬌耍賴的對象,已全都離她而去,從那一刻起,月家的束縛,才真正開始,以前還有爸爸和爺爺幫她撐著,以後,她就只能靠自己了……

  「喂,別擋路。」秦天動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她心煩地蹙著眉,也不讓,盈步往前慢走,偏要擋著他。

  「咦?真是難得啊!你們這兩個水火不容的人居然會一起來啊?」前方突然響起了杜非同的驚訝笑覷聲。

  她抬眼,只見杜非同立在大宅門外,一身精品打造出來的俊帥已遠遠超過一個理財菁英該有的限度,挑染的棕褐短髮線條俐落有型,合身的黑西裝搭著銀灰色襯衫,裹出寬肩窄腰的陽剛俊美身段,腳上的尖頭紳士鞋質感不凡,光潔如新,整個人看來就是極其放肆的耀眼奪目。

  這個錢鬼又在賣弄品味和格調了!

  她嫌惡地瞪著他,還沒開口,秦天動卻已搶先一步解釋,「只是湊巧遇上,搭了同一班飛機。」

  「不會吧?月驚鴻,你居然沒搭你的專機?無敵呢?他怎麼可以放你這麼一個危險人物到處亂晃?太不負責任了……」杜非同故意大驚小怪地喊道。

  「你說什麼?」月驚鴻回敬他一個殺氣騰騰的眼神。

  「嗯?怎麼了?今天月首領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杜非同推了推鼻樑上造型專用的扁長方形黑膠框眼鏡,嗅出了火藥味。

  「因為她暈機。」秦天動揶揄。

  「暈機?」杜非同睜大眼睛,嘴角忍不住往上抽搐。

  這個很可能是全世界武功最強的女人,竟然會暈機?

  「不過,吐完了應該沒事了。」秦天動又補充地道。

  月驚鴻攬著細眉,回頭死盯著多嘴的秦天動。

  「吐?天啊……」杜非同更錯愕了,不過,他還沒笑出聲,就被月驚鴻的眼神給嚇得閉上嘴巴。

  再說一個字我就殺了你!那雙漂亮如黑水晶的眼眸裡明白清楚地警告著。

  「呃……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天動,你這個神醫是幹什麼用的?既然在她身邊,就該好好地照顧她啊!」杜非同圓滑地轉了個口吻,責備起秦天動的疏失。

  開玩笑,他可不想得罪月驚鴻這個冷血任性又難以捉摸的女王,從她能瞞得了所有人裝瘸了十多年,就能知道她的心機有多重,更何況,她還是護衛金銀閣那批黑武士的老大,哪天她一個不高興把人全撤走了,那就麻煩了。

  「她的症狀太複雜,我醫不了。」秦天動譏諷道。

  月驚鴻冷冷地瞪著他,火氣已經逼近滿點。

  「哎,天動,你就少說兩句,大家都自己人,何必搞得不愉快……」杜非同忙著滅火。

  「誰不愉快了?我心情很好啊!」秦天動笑了笑,完全無視月驚鴻的怒焰,繼續火上加油。

  「天動,你真是……」杜非同瞪他一眼,又看向月驚鴻,只能搖頭。

  也不知道秦天動和月驚鴻之間有什麼仇怨,從以前就話不投機,幾次討論財務的視訊會議,兩人透過衛星連線的電腦畫面也能吵得不歡而散,真是奇怪。

  「我也沒有不愉快,杜非同,剛剛不過是隻狗在亂吠,不是嗎?」月驚鴻以冰冷的微笑反擊。

  秦天動臉一沉,笑容消失。這女人不但心腸壞,嘴巴也毒。

  「哎呀,秦大神醫,你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快替自己把把脈吧!」她輕蔑地嗤笑。

  「謝謝關心,我沒事,真要比臉色,才剛暈機的你恐怕比我還差。」秦天動還以顏色。

  「你……」這混蛋!她真氣自己老是在口頭上輸給了他。

  「好了好了,你們別再吵了,這裡可是傅家,待會兒被主人看見還得了?」杜非同眼看苗頭不對,立刻堵在兩人中間調停警告。

  杜非同話聲剛落,一個清朗的聲音突然用令人發噱的語氣朗聲宣稱。

  「主人有令,時候不早,請六韜館,長生部,金銀閣三位首領別再吵吵鬧鬧了,快點進大廳吧,她等得有點不太耐煩啦。」

  他們三人心中一凜,同時抬頭。

  說話的是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女子,整束長髮在後腦高高地綁了一根長辮子,長相平凡,帶點憨氣,不過從她那身黑衣打扮,頗能感受到她出身武家的獨特氣韻。

  「看吧,吵進傅止靜耳裡了,多難看啊!」杜非同嫌啐著。

  月驚鴻和秦天動之間緊繃的弦驟地一鬆,秦天動擰著眉,率先走進大廳,杜非同跟在他身後,行經那女子,不經意瞥了她一眼,女子則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有些發愣。

  月驚鴻墊後,來到女子面前,輕哼:「發什麼呆?適可。」

  那女子一看見月驚鴻,呆了呆,哇啦啦地就是一串急喊。

  「阿彌陀佛,老天保佑,小姐啊,你可來了,鐵總管打了幾百通電話給我,就怕你走丟了,害我擔心得要命,又不能去機場接你……」

  「適可……」月驚鴻蹙起眉。

  「你從沒一個人下山,這次說走就走,館裡的人全都繃著神經,睡覺和吃飯都不安心……啊,小靜主人告訴過我,這有個成語叫……『侵食難安』,無敵大哥侵食難安,鐵總管侵食難安,我也侵食難家,反正大家一起侵食難安……」

  「尹適可!」月驚鴻不耐煩地喝止,這個尹適可只要一開口就沒完沒了,完全不懂得適可而止,嘖,名字白取了。

  「呃?」尹適可馬上閉上嘴巴。

  「沒讀多少書就別亂掉書袋,是『寢食難安』!我真懷疑傅止靜怎麼受得了你……」月驚鴻瞪她一眼,搖著頭,沒好氣地道。

  尹適可也是黑武士團的成員,雖然功夫頂尖,可是有些傻氣迷糊,書也讀得不多,坦白說,她三年前派她保護傅止靜,多少有點想整整傅止靜,誰教傅止靜老是讓之前的保鏢疲於奔命,她想讓傅止靜受點教訓,才特地派尹適可這個「天兵」去保護她。

  不料,這兩個丫頭竟一拍即合,還成了好朋友,當真始料未及。

  「啊,我又搞錯了嗎?天啊,絕不能讓小靜主人知道,不然她又要說我七竅只開了六竅……哎,什麼七竅六竅的,明明有七竅為什麼只開了六竅?這又是什麼意思咧?」尹適可摀住嘴,慌張又雜嘴地說個不停。

  「果然,一竅不通!」月驚鴻翻了個白眼,大步快閃。

  「呃?」尹適可抓抓後腦,還是沒醒悟自己挨了罵,傻愣愣地跟著她身後進入大廳。

  寬敞的客廳窗明几淨,整個裝潢混合了早期的洋式風格和現代最新設備,視覺上有些衝突,但意境卻意外地趕上了最新的混搭風潮,優雅中散發著一絲促狹的趣味,隨興中處處仍看得出刻意的痕跡。

  而傅止靜正站在大廳中央,笑咪咪地望著月驚鴻等三人,她就和這間客廳一樣,充滿了許多混合元素,無法分析,難以定義,看得出難纏刁鑽,長相卻偏偏十足漂亮爽朗又討喜。

  短短的妹妹頭,卻不願好好弄個整齊,參差亂翹的留海,參差亂翹的發尾,讓原本該是普遍可見的可愛天真髮型,多了一份古靈精怪和自成一格的獨特。

  五官出色,臉蛋甜美,可是看見她的第一眼,在「美麗」兩個字眼竄進腦際之前,反而會先意識到她的聰穎和慧黠。

  月驚鴻很不願意地發現,她居然不討厭這丫頭。

  「你們終於來啦!真高興能見到你們。」

  傅止靜笑吟吟地迎了上去,一點架子也沒有,就像個十八歲的尋常女孩,熱情迎接她的同齡朋友似的,一臉毫不做作的直率燦爛,讓人看得整個心都明亮愉悅起來。

  不過,杜非同可是看得心裡直冒疙瘩。

  他原以為會看見一個少年老成的女孩,一個聰明犀利又深沉擅計的樣板人物,畢竟,電影和小說裡不都這麼描寫一個年少主人?

  但傅止靜卻和他想像的不太一樣,太過颯爽明麗,太過俐落大方,太過隨和溫情,也太過自在無拘……

  太過「太過」了,反而讓人覺得害怕。

  嘖,往後的日子可能不太好混了,杜非同在心裡嘀咕著。

  唯有秦天動,他定定地看著傅止靜的氣色,顯得若有所思。

  「月首領,你好。」傅止靜走向月驚鴻伸出手,一雙靈活眼眸率直地盯住她。

  「幸會。」月驚鴻握了握她的手,瞥過她掛在胸口的那個瑩澤翠綠的英雄令牌,才將目光移到她臉上。

  傅止靜的手纖細卻有力,柔中帶剛,冷中藏溫;她的眼睛清澈如鏡,坦然不閃爍,犀利卻不會讓人不舒服。

  月驚鴻知道她必定研究過她,不過,幸好她的眼神裡倒沒有讓人反感的那種自以為掌控或瞭解一切的自負。

  「哇!果然是個大美女!你八歲時曾經到過我家,對吧?爺爺說,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小孩,那時家裡每個人都好擔心我長大會是個醜八怪呢!」傅止靜絲毫不掩飾她對月驚鴻的驚艷。

  月驚鴻的美她從小就如雷貫耳,當然,最常在她耳邊猛貫的人就是馮小或女士。

  啊,她該尊稱馮女士一聲「媽媽」才對,不然又要挨罵。

  傅止靜暗暗吐個舌頭。

  「是嗎?」月驚鴻微蹙著眉,不太喜歡她提起她八歲那年到傅家的事,那會讓她又想起秦天動可惡的嘴臉。

  「真可惜,那時我還是個小嬰兒,什麼都不知道,不然,就可以早點問問長生部的秦首領有關你的事了。」傅止靜說著嘴角勾起,忽地瞥了一眼秦天動。

  秦天動突然被點到名,怔了一下。

  「你要問秦天動有關我的什麼事?」月驚鴻心中微凜,細眉不悅地往上一挑。

  「當然是身體狀況啊,長生部有三大組織歷代首領們的病歷記載,不是嗎?」傅止靜淘氣地道。

  「我的身體狀況我自己最清楚,你可以直接問我。」月驚鴻冷冷地道。

  「可是,有些人並不知道自己生了什麼病啊!」傅止靜意有所指地看著她,笑容可掬得氣人。

  月驚鴻怎會聽不出她在挖苦她雙腿裝病的事,立即尖銳地反擊,「這倒是,就像你也搞不清楚你們家遺傅的是什麼怪病。」

  杜非同瞪大雙眼,差點被她直接挑釁的話驚岔了氣,這個月家大小姐到底明不明白她在對誰說話啊?

  「注意你的態度,月驚鴻。」秦天動早就清楚月驚鴻的個性,對她會說出這麼沒禮貌的話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但還是忍不住斥責。

  月驚鴻不甩他,冷著臉別開。

  傅止靜沒生氣,反而對著秦天動燦笑道:「沒關係,秦首領,她說得沒錯,我們全家還真為這怪病傷腦筋呢!不過,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怕了,因為,再怪的病你都能治好,是不是?」

  「是,屬下當盡全力維護主人的身體健康。」對於傅止靜的恭維,秦天動不卑不亢地接受。

  「我一直沒有正式向長生部道謝,謝謝你們治好了我爸難纏的惡疾。」傅止靜說著以雙手握住秦天動的大手,由衷感激。

  「別客氣,這是我們長生部應該做的……」秦天動微微一笑,笑容軟化了不少他原本耿直兇惡的臉部線條。不過,他在傅止靜握住他的手的瞬間,笑容卻突然一僵,忠厚篤實的臉龐起了一絲異樣的變化。

  「天動的醫術比起以往的首領更是精良,連死人都能救活,你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杜非同半開著玩笑。

  傅止靜轉頭看著他,立刻換上古怪笑容,轉向尹適可大喊:「哇!小可,來來來,你看看杜首領像不像你迷戀的那個韓國明星?」

  尹適可羞著臉挪步到傅止靜身邊,拚命點頭。

  「是嗎?」杜非同啞然失笑地望著她們那四隻亮得過火的眼珠子。

  「我和小可都很喜歡看那個韓星耶!」傅止靜熱情地燦笑著。

  「很高興我的長相還能娛樂主人。」杜非同自嘲地道。

  「嘿嘿,除了長相能怡情養眼,以後還得多和你學學理財賺錢之道呢。」傅止靜噗哧一笑,朝他伸出手。

  「你太客氣了,賺錢是我的工作,你是英雄令主人,只要用力花錢就行了。」杜非同禮貌地輕握了一下她的小手就放開。

  「真的可以嗎?」傅止靜眨著黑澈澄淨的大眼。

  「杜非同還可以教你怎麼花錢,在這方面他可是個專家。」月驚鴻譏諷地道。

  「喂喂,月驚鴻,你怎麼可以說這種會讓主人誤解的話?我花的可都是自己的錢。」杜非同皺眉瞪她。

  「天曉得是不是。」月驚鴻冷諷。

  「呵呵,沒關係,我相信杜首領絕對公私分明,既然杜首領叫我用力花,那麼,請馬上開張六千萬的支票給我。」傅止靜隨即道。

  「六千萬?」杜非同怔了一下,沒想到主人第一次開口要錢就這麼一大筆。

  「怎麼?不可以嗎?」傅止靜故意問。

  「不,當然可以。」杜非同神色一正,立刻專業地從他的全球限量名牌皮包裡拿出支票,簽下六千萬元。

  「哎,你不問我這筆錢的用途嗎?」傅止靜又問。

  「只要你擁有英雄令,就能隨時提領金銀閣裡所有現金。」杜非同奉上支票,眉頭皺也不皺一下。

  「哇!真的嗎?沒想到這顆小小令牌這麼好用。」她接過支票,摸摸胸前的英雄令,誇張地喊著。

  「就是啊就是啊,就好像隨時可以領錢的印章一樣耶……」尹適可也不可思議地跟著喊,但很快地就招來月驚鴻的白眼,嚇得趕緊閉上嘴。

  「是很好用,所以,請妥善保管,別再動不動拿來當禮物送人。」月驚鴻冷諷。

  傅止靜笑了笑,當然明白她在指責她之前將英雄令送給常率真的事。

  「不會了,這次,我會直接把錢當禮物,來,給你。」她說著將支票交給月驚鴻。

  「這是幹什麼?」月驚鴻一怔。

  「幫我拿給常率真,這是我送她的結婚禮物。」

  「害她涉險,差點送命,現在才要補償嗎?」月驚鴻接下支票,嘲諷地道。

  「哎,說補償多傷感情,應該說祝福,祝她找到真愛。」傅止靜調皮地道。

  「那丫頭是倔脾氣,不見得會收。」月驚鴻哼道,多少有點替常率真抱不平。

  「我相信你會想辦法讓她收下的,對不對?」她偏著頭,還是笑。

  月驚鴻蹙著眉,怎麼會聽不出她話中挑釁的意味?這小妮子開始出招了。

  不過,沒必要一開始就和她槓上,她先慢慢拆招,多觀察些時日再說。

  「是,我會轉交。」她忍下脾氣,意外地恭順。

  杜非同第一次見傲氣凌人的月驚鴻忍氣吞聲,覺得挺新鮮的,倒是秦天動冷眼旁觀,壓根不信她會真心馴服。

  「對了,常率真的身體應該好多了吧?秦首領。」傅止靜轉向秦天動關心地問。

  「是,她的狀況已改善,但因為她的氣虛,還得多調養些時日,我已經讓一名藥師留在六韜館照顧她。」秦天動說明。

  「是嗎?那我就放心了……啊,還有一件事要麻煩你,秦首領……」傅止靜像是突然想到什麼。

  「是,請吩咐。」秦天動看著她,神情仍有些古怪。

  「你這陣子如果不忙就到日本去一趟吧!」傅止靜道。

  「日本?為什麼?」秦天動一怔。

  「一位趙先生來找我,說是想請你去幫他女兒治病……」

  「姓趙?」月驚鴻敏銳地揚起細眉。該不會是之前派傭兵來圍剿六韜館的那個幕後主使者吧?

  「呵,你也想到啦?沒錯,就是當年打造英雄令的六大家族中的趙家後代,叫趙允東,他旅居日本多年,就住在東京那一帶。」傅止靜笑道。

  「他又想幹什麼?上次到六韜館鬧事還不夠,現在竟直接找上你?」月驚鴻俏臉一沉,不禁橫了尹適可一眼。

  這麼重要的事,這蠢丫頭竟沒有向她報告?

  尹適可卻不知道大難臨頭,還傻愣愣地偷瞄著杜非同。

  「趙允東的女兒似乎生了重病,他日前親自登門拜訪我,說他已不想要英雄令了,只盼我能幫忙救救他女兒……」傅止靜歎道.

  「所以呢?你因為這情況和你家很相似,就心軟答應了他?」月驚鴻厲色問。

  「對啊!他都這麼說了,我怎麼拒絕呢?而且我最能瞭解那種煎熬了,家裡有人得了不治之症,很可憐耶!除了生病的人受苦,家人更苦,我實在不忍心……」傅止靜小臉寫滿了同情。

  「你難道沒想過,這也許是個詭計?」月驚鴻瞪著她,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高估她了。

  「嗯?怎麼,你覺得會是詭計嗎?」傅止靜的表情從同情變得興味,眨著亮眼。

  「當然,從趙家之前的作為看來,他們可不會輕易就放棄英雄令。」月驚鴻冷哼。

  「的確,從上次那些傭兵的殘暴就能知道趙家居心叵測。」杜非同涼涼地插了一句。

  「秦首領,你覺得呢?」傅止靜問秦天動。

  「不論是不是詭計,只要主人下令救人,我一定照做。」秦天動向來謹守英雄令的原則,不違不逾。

  傅止靜還沒開口,月驚鴻已忍不住先冷啐,「嗟,真是愚蠢至極。」

  「你說什麼?」秦天動怒視著她。

  「主子錯估形勢,你也跟著錯下去,這不是愚蠢是什麼?」月驚鴻譏諷。

  「別太自以為是,你又怎麼知道錯的不是你自己?」秦天動不悅地反駁。

  「我當然不會錯,我可不像有人白活了二十八年仍然沒什麼長進。」月驚鴻傲然地嘲弄。

  「你……」秦天動氣得三分短髮直往上衝。

  「好了好了,你們別吵了。」傅止靜早就聽聞這兩人針鋒相對,沒想到傳言不假。有趣!有趣!

  月驚鴻和秦天動互瞪一眼,各自別開頭。

  「唉,真幼稚。」杜非同推了推眼鏡,暗批一聲,懶得管他們了。

  「既然月首領擔心對方使詐,那麼,就由你陪秦首領一起去日本吧!」傅止靜眼睛骨碌碌地轉了一圈,做出裁決。

  「什麼?」月驚鴻和秦天動異口同聲低呼。

  「我已經答應了人家,又不能反悔,但秦首領一個人去我也不太放心,他雖然個頭大.可是完全不懂武功,萬一有什麼事一定應付不來,有月首領在一旁保護,比較安全……」傅止靜順勢說下去。

  「等一下,為什麼要我陪他去?六韜館成員個個優秀,我可以派任何一個人保鏢保護他。」月驚鴻美顏結霜。

  「哎,要你去當然是順便調查一下趙允東真正的目的是什麼,有沒有暗中搞鬼,如果他們有什麼動作,你就能掌握情況,隨時向我報告啊!」傅止靜說得理所當然。

  「這種小事隨便一個六韜館裡的武士都能勝任……」月驚鴻冷冷地道。

  「沒錯,主人,隨便一個保鏢都比她強,她跟我去只會惹麻煩而已,還是另派他人吧!」秦天動不待她說完隨即發言。

  月驚鴻怒眉一聳,「你說誰會惹麻煩?」

  「你啊!你這個長年躲在山上的大小姐EQ根本是負數,我如果還指望你保護,一條命肯定不夠用。」秦天動直言不諱。

  這傢伙……竟說她EQ是負數……

  「就衝著你這句話,秦天動,我說什麼都得陪你走一趟了。」月驚鴻被激得一陣氣結,拗起了性子。

  「不用,靠你不如靠我自己。」秦天動皺著眉。

  「我非去不可。」

  「你……」

  「好了,既然你們感情這麼好,那你們就一起去吧,有任何情況隨時和我聯絡。」傅止靜笑嘻嘻地幫他們的爭論做個總結。

  秦天動和月驚鴻同時一呆,望著她,兩張臉都綠成一片。

  「啐,笨蛋。」杜非同再歎一聲,不過他也眼尖地發現傅止靜笑得非常詭異,當下便自我警惕,以後面對傅止靜一定得千萬小心。

  「正事談完,其他的我們邊吃邊聊,肚子餓了,走,進去用餐吧!」傅止靜衝著他們兩人一笑,開開心心地走向餐廳。

  秦天動擰著臉,暗暗歎了一口非常無奈的氣,跟在傅止靜身後。

  月驚鴻則懊惱自己居然被自己的意氣用事擺了一道,美麗的臉滿是郁卒陰霾。

  「小姐,我都不知道,原來你和秦首領這麼好啊!」尹適可還傻傻地踩進地雷區,來到她身後,掩嘴偷笑。

  「什麼好?」她轉頭瞪眼。

  「感情啊!秦首領要去日本,你就非跟不可,可見你們感情很好耶!呵呵,對了對了,小靜主人有教過我,這叫做……有如膠水,好似油漆一樣,黏呼呼的,甜蜜蜜的……」尹適可直盯著她,一臉自以為是的明白。

  杜非同聽得發噱,拚命忍住笑。

  月驚鴻簡直快被她氣死,這傢伙連一句「如膠似漆」的成語也說不好,更該死的是居然把這句成語套在她和秦天動頭上。

  「適可,在我發火之前,你最好鎖緊你的嘴巴。」她陰鷙地警告。

  「呃?」尹適可呆了一下,她再怎麼拙目,也看得出大小姐不太高興……不,是非常不高興。但為什麼小姐不高興她卻不明白。

  「以後,誰再將我和姓秦的那傢伙扯在一起,我就把她剁了。」她撂下話,掉頭就走。

  尹適可愣杵著,搔了搔頭,喃喃自語:「原來小姐不喜歡人家說她和秦首領啊……她大概不想讓人知道吧……哦,有了有了,我懂了,這就叫欲蓋『爾』彰啊!」

  杜非同已經快笑得不支倒地了,這蠢丫頭根本就是個活寶!

  「是欲蓋『彌』彰,傻瓜,我看,你再不機伶點,早晚會死在月驚鴻手裡。」杜非同好心地指正並提醒,才笑著大步走進餐廳。

  尹適可睜大雙眼,小臉突然爆紅,愕然地盯著他的背影,腦子陡地糊成一片,別說成語,連一個字也擠不出來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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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爵 | 2009-6-3 16:55:44

第四章
  日本 東京

  月驚鴻雖然百般不願,但還是依了傅止靜的指示,與秦天動兩人一起到了日本,來到趙家。

  趙家位於東京郊區,是一棟古老的日式大宅,大門高聳,庭園中造景典雅,古松迎人,一入內就感到那份奇特的深沉與幽靜。

  「歡迎歡迎,真高興秦首領能不辭遠途,親自來為小女治病,我真是萬分感謝。」

  趙允東年紀大概四十出頭,長得體面瀟灑,梳著整齊的油頭,身著深灰藍的和服親自迎接,渾身充滿了濃濃的東洋味,不明說,根本看不出他是中國人。

  他很有成熟男子的特殊魅力,稱得上風流倜儻,只是眼神飄忽不定,稍微流於輕浮。

  「請別客氣,這是主人的吩咐,理當盡職。」秦天動面無表情地回禮。

  「更讓我感到榮幸的,是連美麗的六韜館月首領也一起光臨寒舍,讓寒舍蓬華生輝啊……」趙允東口若懸河,一雙眼睛肆無忌憚地盯著月驚鴻,毫不掩飾他的驚艷。

  月驚鴻見他準確地道出她的身份,一點也不意外,從上次的傭兵事件就能得知,這個姓趙的早就在暗地裡把三大組織查得一清二楚了。

  不過,她不相信傅止靜會不明白這一點,那個精明的丫頭大概也在算計著什麼吧?只是,她怎麼想都認為那小丫頭片子多少有點想藉機磨她的性子……

  哼,別想得太美,這趟任務從現在起完全得看她的心情,要是惹得她不高興,她就把這裡全搗毀,一走了之。

  「請進。」趙允東領著他們進入大屋,繞過天井,來到一間會客廳。

  會客廳寬大空曠,內部陳設也是完全的日式風格,簡潔沉斂。

  一大片榻榻米上放置著低平的檜木桌,朝東方的拉門全都拉開,將屋外春櫻納入,裡外融成一體,坐在室內,景中有人,人即是景,很有禪意美學。

  秦天動與月驚鴻分別入座,正品著僕人剛沏好的香茶,突然,拉門一開,一個紅衣長髮少女突然衝了進來。

  「爸,神醫來了嗎?」

  「夢子,你怎麼又用跑的?天氣這麼冷,還穿得這麼少……」趙允東臉色一變,急忙起身走向她,嘴裡忍不住輕責。

  那少女笑著急喘著氣,撒嬌地偎進趙允東的懷裡,邊瞄著秦天動和月驚鴻邊道:「人家又不冷,而且這幾天也好多了嘛!」

  月驚鴻和秦天動都有點詫異,不只是因為趙允東的女兒一身怪異的艷紅,還有她整個人給人的詭異感覺。

  一頭垂到腰際的長髮髮色略帶枯黃,臉色蒼白得嚇人,很瘦,也很嬌小,但五官卻相當漂亮,尤其那雙大眼,鑲在她小小的臉蛋上,讓人第一眼就只看見她的眼睛,一雙閃著奇異光芒,不尋常的眼睛。

  月驚鴻莫名地背脊一凜。

  「還是不能大意啊,你的病時好時壞……」趙允東疼愛地擁住女兒,還不停地搓著女兒冰冷的雙手。

  「她就是你女兒嗎?」月驚鴻直問,沒忽略當趙允東碰觸趙夢子時,她的肩膀微微僵硬。

  「是的,這就是小女夢子,今年十六歲。」趙允東連忙介紹。

  十六歲?瘦小的外表看起來還以為只有十二、三歲呢……月驚鴻暗忖。

  「哇,沒想到神醫竟然是個美若天仙的姊姊!」趙夢子瞪大雙眼,目光定在月驚鴻臉上,聲音很柔,也很嗲。

  這小女孩也和去機場接機的趙家手下一樣,把她誤認為長生部首領了。月驚鴻瞥了秦天動一眼,暗暗啐笑。

  這也難怪,任誰看見秦天動那孔武有力的樣子,都會把他當成武術高手,誰會想得到他竟是個虛有其表的弱男。

  「不是的,夢子,月驚鴻小姐是六韜館的武士首領,藥師則是這位秦天動先生……」趙允東立刻向女兒解釋。

  「真的嗎?姊姊……是武士首領?好奇怪呀!姊姊明明看起來很柔弱……」趙夢子一臉大大的愕然.

  「她只是外表柔弱,實際上卻很強悍冷酷。」秦天動淡淡地開了口。

  他的話立刻換來月驚鴻一記白眼。

  「是哦?那大叔你呢?你會很冷酷嗎?」趙夢子直勾勾地望著秦天動,不停地打量著他那身奇異的藏族打扮,以及他灰白的頭髮。

  「呵……」聽趙夢子叫秦天動大叔,月驚鴻忍不住樂笑。

  「夢子,秦先生才二十八歲,還很年輕……」趙允東尷尬地解釋。

  「是嗎?可是他的頭髮幾乎全白了……」趙夢子口無遮攔。

  「他那是用腦過多,加上膽小……」月驚鴻豈能不把握機會損損她的宿敵?

  「膽小?」趙夢子納悶地眨眨眼。

  「是啊,他是很膽小,見了血就會頭暈。」月驚鴻譏笑。

  「秦大……哥,你怕血啊?醫生會怕血多奇怪。」趙夢子愣愣地睜大雙眼。

  秦天動有點火了,回敬給月驚鴻一堆眼白。

  被人說他老他並不在意,但自己怕見血的毛病卻有點丟臉,雖然心理障礙早就克服了,卻不知為何會傳進月驚鴻耳裡,老是被她拿來譏諷。

  「夢子,不得無禮!」趙允東喝止女兒的東問西問,才向秦天動兩人抱歉地道:「小女不懂事,請別介意。」

  「沒關係,有人比令嬡更不懂事。」秦天動意有所指。

  月驚鴻怎會聽不出他拐彎罵人?冷冷一哼,「沒想到一個二十八歲大男人的心胸也這麼狹小,容不得別人指出弱點……」

  「那你就容得了別人說你的弱點?」秦天動瞪她。

  「我可沒有弱點可以讓你嚼舌根。」她自負地道。

  「你沒有嗎?那說謊算不算?」秦天動冷笑。

  她美麗的臉頓時一僵,暗暗咬牙。這個該死的大塊頭……

  「你們好像對彼此都很瞭解。」趙允東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鬥嘴。

  「你別誤會了,我從來不費力去瞭解任何人。」她立即森冷地反駁。

  「是啊,因為你連自己都不太瞭解。」秦天動可不會杵著挨打。

  「你……」

  「噗!你們兩人好像一對冤家哦!吵吵鬧鬧的,到底感情好還是不好?」趙夢子陡地笑出聲。

  月驚鴻眉心微擰,將目標轉向了她。

  「趙小姐相當活潑啊,和我想像中的『病人』不太一樣。」月驚鴻微諷,美眸犀利地盯著趙夢子。

  這女孩看起來好像喘不過氣,心跳卻平穩得很。

  雖然纖瘦,但腳踝筋絡可健實得很。

  小臉蒼白像個鬼,打量人的眼睛倒是晶燦有神得很。。 所以,她幾乎可以打包票,這位趙夢子根本就是裝病!

  而且,明明十六歲了,卻一副故作天真的模樣,老是用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語氣和嗲音說話,著實令人反感。

  當然,她那一身紅衣也同樣礙眼。

  「小女天性開朗,平常看起來沒事,可是一旦發病卻非常可怕,經常痛到昏過去……」趙允東馬上接口解釋,還一副很心疼地攬住女兒。

  「怎麼這情形好熟悉哪!簡直就像是傅家的家傳怪病似的……」月驚鴻戲謔地影射趙允東疑似抄襲。

  「沒錯,就是那種怪病,因為,我的妻子也是柳家的後裔,而且早早就已過世……」趙允東歎道。

  「什麼?」秦天動和月驚鴻都驚愕地變了臉色。

  「柳氏一族在傅止靜奶奶那一代明明是單傳。」月驚鴻謹慎地道。

  「我妻子是柳氏同父異母的旁支,向來與我們趙家關係密切,我們很早就發現柳氏一族的族人多半早夭,而且都是得了怪病而死,但我們卻從沒想過這怪病竟是代代都會遺傳……」趙允東傷感地說著。

  月驚鴻聽得心驚,與秦天動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傅止靜,尤其是秦天動,他第一次顯露了不安的神色……

  「真的……代代都會遺傅?」月驚鴻半信半疑。

  「請問令嬡幾歲發病?」秦天動蹙緊了濃眉急問。

  「八歲。」趙允東道。

  「發病前有何症狀?」

  「毫無症狀,甚至正常得沒有任何異象。」

  「請容我為趙小姐把個脈。」秦天動立刻起身走向趙夢子,不由分說地執起她細瘦的手以指尖診脈。

  「這樣抓著手就能測得出病症嗎?你又沒帶任何工具,是怎麼聽診啊?還是你的指尖藏有探測器……」趙夢子臉微紅,盯著他,好奇地問。

  「安靜,別說話。」秦天動冷峻地命令。

  趙夢子被凶得一怔,有點委屈地咬著下唇,閉上嘴巴,可是仍不時偷瞄著他。

  秦天動專心地讀著脈象,眉間浮上了憂色。

  月驚鴻盯著他的動作,驀地想起當年他第一次幫她把脈時的情景,突然有些失神……

  「如何?」趙允東關心地問。

  「請給我一段時間觀察研究。」秦天動放開趙夢子的手,沉吟道。

  「當然,兩位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已準備好房間,兩位可以先回房好好休息。」趙允東相當有禮客氣。

  「謝謝,那我先回房間了。」秦天動點頭致意,隨即背起自己的行囊。

  「你的行李請交由僕人提送……」趙允東忙道。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了。」秦天動從不讓人碰他的背包。

  「那月小姐的……」趙允東看著月驚鴻。

  月驚鴻還沒開口,秦天動已幫她說了。

  「不必麻煩了,她什,麼,都,沒,帶。」他刻意用逗點來加強他的吐槽。

  哪有人出門什麼行李、皮包或是衣物都不帶的?有,就她大小姐一個,兩袖空空地從黃山晃到台灣,再兩袖空空地從台灣飛到日本,身上除了護照、錢和信用卡,大概只有她那件好像可以千年不換洗的白衣。

  「呃?」趙允東一怔,這才發現,此刻日本天氣仍然春寒料峭,月驚鴻卻只有一件薄薄的白衣,而且,就如秦天動所說,身無冗物。

  「出門還帶行李,多麻煩,需要什麼再買就行啦!」月驚鴻才懶得提大包小包出門。

  「那……如果有什麼需要請告訴我。」趙允東體貼地道。

  「我會的,謝謝。」月驚鴻淡淡一笑,再狠狠瞪了秦天動一眼。

  「她可能會要求一大堆,如果太費事,可以拒絕她。」秦天動已經可以預見這裡的僕傭們會有多累了。

  「秦天動……」月驚鴻的忍耐已達極限。

  「不會的,月小姐的要求再費事我都會竭盡所能辦到。」趙允東立刻熱心道。

  「趙先生人真好……」月驚鴻轉怒為笑,朝秦天動挑了挑眉,意思是,瞧,人家可比你強多了.

  秦天動冷蔑地別開臉,他用膝蓋想也知道,趙允東大概也淪陷在月驚鴻的美色裡了。

  「請先回房休息,僕人們會為兩位帶路。」趙允東送他們至會客廳門口。

  他們於是隨著僕人,沿著木質長廊走向主屋後側的建築,一路上沉默了半晌,月驚鴻突然以藏語問話。

  「你真的覺得趙夢子有病?」

  「還不確定。」秦天動也以藏語回答。

  「你不是很厲害嗎?怎麼這一次失靈了?」她諷刺道。

  「趙家父女都有點奇怪,我不這麼說能留下來調查他們嗎?」他正色道。

  「哼,還算有腦袋……」

  「而且這件事還牽涉到主人家傳的怪病,我非得弄個清楚不可。」他皺眉。

  「是嗎?那就請你專心在治病上,可別被趙夢子的嗲聲給吸掉了魂。」她好心提醒。

  「管好你自己吧!別被一個老男人灌了迷湯就迷暈了。」他反譏。

  「他看起來一點也不老,搞不好別人還認為他比你還年輕呢,『大——叔』……哈啾!」她刻意笑著稱呼,但話剛出口,就陡地打了個噴嚏。

  「天氣這麼寒冷,偏偏連一件外套也不帶……嘖!」他轉頭看她一眼,邊搖頭責備,邊解下身上的羊毛短褂,丟給她。

  「幹嘛?」她蹙眉。

  「穿上!」

  「不要,都是你身上的臭味……」她捏著鼻子把短褂丟回去。

  「再臭你也要給我乖乖穿著,免得感冒了又要來煩我,浪費我的時間。」他索性轉向她,用力將短褂披按在她肩上,轉身就走。

  她愣了愣,對他這突如其來的強勢舉動有點手足無措,竟忘了要回嘴,也忘了反應,只是呆望著他的背影,任由他殘留在短褂內的體熱餘溫煨燙著她冰冷的身子。

  「真是囉唆,我又沒說會冷……」

  好半晌,她才回過神,微惱地嘀咕著,但是……但是說也奇怪,她卻始終沒有把那件「臭臭」的短褂脫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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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天動為了診治趙夢子,幾乎每天都與她形影不離,天天為她脈診,注意她的生活作息,但十天來,她的精神卻很好,也沒發過病。

  或者該說,趟夢子根本沒病。

  這是月驚鴻的結論。

  觀察了十天,她幾乎可以肯定趙家父女在耍詐!

  可是,偏偏秦天動那個呆子看不出來,依然認真地想為趙夢子治病……

  「喂,你還真的認為趙夢子病情嚴重嗎?」她好不容易趁著秦天動獨自一人在他的房間時,到房裡找他談話。

  平常趙夢子纏他纏得緊,還經常窩在他的房間裡不走,黏得像個橡皮糖似的,要找他落單的機會還真困難。

  「是滿嚴重的。」秦天動翻著老師父傳給他的藥典,埋頭鑽研。

  「哼,我看她最嚴重的症狀是撒嬌和依賴吧?」她坐在窗台上冷啐。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抬頭。

  「還用問嗎?看看她,整天賴在你身邊,連她父親也不理了……」

  「那是因為她父親忙著照顧某個人,沒空理她。」他冷冷地打斷她的話。

  「什麼?」她眉一掀。

  「又要一床白色絲質新被,又要十件材質和樣式一模一樣的白衣,又要特殊香味的沐浴用品,又要吃道地的家鄉菜……趙先生哪有空理女兒?忙都忙死了。」他嘲諷道。

  趙允東整天就陪著月驚鴻採購用品,打點她的需求,簡直把她奉為女神似的,百依百順得委實令人看不下去。

  「那又如何?我買東西花的可都是自己的錢。」她美眸一瞥,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擾人,是趙允東自己叫她需要什麼盡量說,那她還有什麼好客氣的?

  「就算如此,你也該節制一點,別忘了你到這裡來的任務不是享樂,而是好好調查趙允東的真正目的。」他正色道。

  「他的目的還有什麼好查的?不就是為了英雄令。」她從一開始就洞悉了趙家父女的企圖。

  「就算如此,但夢子的身體情況卻真的有些特異……」他鎖眉沉吟。

  「『夢子』?叫得可真親切哪,看來,短短十天,你們感情增進了不少……」她挑眉冷哼,心裡不知道為什麼冒出了一團火氣。

  「只叫名字,是醫生拉近與病人之間距離最簡單的方法,這樣病人才不會對醫生產生戒懼和排斥。」他淡淡解釋。

  「『病人』?她像是個病人嗎?你真的相信她得了和傅攘之一樣的怪病?」她嗤之以鼻。

  「她的脈象的確和師父在藥典裡寫得極為類似。」他又低頭看著書裡註明的重點,那是桑老藥師治療傅攘之之後特地記錄下來的。

  「什麼脈象?桑老藥師有寫下來嗎?在哪裡?」她好奇地走過去,彎身探看。

  原本,他不以為意,但隨著她靠近,他忽然整個人緊繃了起來。

  她的長髮如黑瀑般垂落,帶著一抹淡淡的清香,輕柔地拂過他的右耳,搔癢著他:而她淺淺的氣息就吐在他的頭頂,醺麻了他的腦門……

  他心中一緊,防衛地閃開,並重重將藥典合上,急道:「我師父寫的都是古藏文,你又看不懂。」

  她眉一挑,被他那種嫌惡的動作和小覷的口氣惹得非常不悅。

  「誰說我看不懂?我好歹也學過一些藏文,給我!」她冷著臉向他伸手。

  「不行,這是師父給的重要典籍,外人不能任意翻閱。」他後退一步,不但不給,反而想將藥典收進皮包。

  「哼!你不給看,我偏要看。」她執拗地輕斥,閃到他身前,出手搶奪。

  「喂,你這是幹什麼?」他急忙以雙手護住藥典。

  「我非看不可。」她冷冷地說著,纖手陡地竄向他的胸口,一把將藥典抄了過去。

  他大驚,壓根看不清她是怎麼弄的,藥典就落入她手中。

  「我來看看裡頭寫些什麼……」她冷冷一笑,翻開書頁。

  「還給我。」他生氣地瞪著她,猛地撲上前。

  她兀自翻看著內容,頭也不抬,卻滴溜溜地轉個圈,輕鬆避開他。

  「月驚鴻,別鬧了,把藥典還我。」他怒暍著,再次想揪住她,不料手才探出去,她就已繞到他身後,行動之敏捷,簡直如鬼魅。

  「不還。」他愈急,她愈是不想還他。

  「你……」他忍無可忍,反身抓向她的手臂,但她靈活地飛來閃去,無論他怎麼撲抓,就是沾不到她的邊。

  「嘻……你拿得到我就還你。」她玩興大起,像在逗一隻大熊般樂得很。

  「月驚鴻!」他氣得大吼一聲,追得更緊。

  「幹嘛?這樣就生氣啦?真奇怪,聽說你對待病患時是超親切又超有耐性的,怎麼現在看來卻好凶狠哪……」她腳步輕盈旋閃,笑得像個白衣魔女。

  「那本藥典很重要,是長生部珍藏的文件,要是你敢損傷一絲一毫……」他咬牙,衝過去。

  「聽起來好像很重要,那我更應該好好拜讀……」她蔑笑著,向後躍開,不料他這次早有準備,賣力伸長手臂,竟揪住她的衣袖。

  她大吃一驚,急忙想甩開,但他掄緊不放,兩相使勁,她一個不留神,陡地失去平衡,反而跌撞向他。

  他反射性摟住她的細腰,她渾身一顫,自衛地出手急點他的穴道。

  「啊!」他壯碩的身子倏地一僵,動彈不得,向後倒下,而她被他的手臂環鉗住,一時掙脫不開,就這樣被迫跟著跌仆,俯壓在他身上。

  這一瞬,兩人都呆住了。

  長久以來,他們之間最近的接觸,就是她六歲時他幫她把脈的那一次,之後,他們就像敵人一樣,各執一方,遠遠地互相仇視著,從不想,也沒意願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

  但現在,兩人卻像陰陽兩極的磁鐵般緊密地交疊在一起,彷彿一下子突破了橫亙在他們中間的高牆,四目相對,氣息交匯,他記得她的幽柔芬芳,她記得他的陽剛威武,那種莫名的熟悉,使得他們既錯愕又慌亂……

  「你們……在幹什麼?」趙夢子尖銳的聲音剌破了這短暫的迷茫。

  月驚鴻猛地驚醒,纖指拍開了秦天動的穴道,一躍而起,轉開身,整理著微亂的頭髮,表面鎮定,心跳卻失了序,亂了節奏。

  秦天動的四肢恢復了自由,隨即起身站直,很快撫平胸口那抹怪異的波動,皺著濃眉,「鬧夠了,可以把藥典還給我了吧?」

  「哼,誰希罕?拿去!」她把書丟還給他。

  他接住藥典,喃喃歎道:「也不想想自己幾歲了?還老是喜歡無理取鬧……」

  「誰無理取鬧了?」她怒瞪著他。

  趙夢子不甘自己被晾在一旁,立刻衝向秦天動,抱住他的手臂撒嬌問道:「秦大哥,你們剛剛……到底在幹什麼啊?怎麼會抱在一起……」

  「只是不小心跌倒……」秦天動輕描淡寫地帶過。

  「跌倒?好端端的,怎麼會跌倒?發生了什麼事嗎?」趙夢子一副打破沙鍋非問到底不可的樣子。

  「奇怪,這關你什麼事?我喜歡跌倒,更喜歡跌在秦天動身上,有什麼不對嗎?你未免管太多了吧?」月驚鴻冷笑。

  趙夢子被她問得小臉一陣青綠,然後又很快地裝無辜,「人家只是……只是隨口問問……」

  「有時候隨口問問也是很不禮貌的事,不只如此,進別人的房間之前也應該先敲門,不是嗎?」

  「我……」趙夢子被她一陣責備嚇得眼眶一紅,更偎向秦天動。「秦大哥,月姊姊好凶哦……」

  「好了,你何必擺個凶臉嚇她?她不過是個孩子……」秦天動忍不住開口護著趙夢子,不過在提到「孩子」這兩個字時,卻深深地看了趙夢子一眼。

  「孩子?她好歹十六歲了,總不能一直假裝天真無邪吧?」月驚鴻冷譏,趙夢子那雙早熟的眼睛可不像個孩子,只有秦天動這個蠢蛋才看不出來。

  「我又沒有假裝……」趙夢子噘著嘴抗議。

  「沒有嗎?我倒覺得你裝得很辛苦呢!」月驚鴻不等她說完就直接道。

  「什麼?」趙夢子睜著大眼。

  「裝病要裝得像,可不容易,尤其又要模仿傅家的那種怪病,也真難為你了……」月驚鴻最懶得和人繞圈子。

  「月驚鴻,你少說幾句,她的身體禁不起刺激……」秦天動急斥。

  「真的啊?你有那麼脆弱嗎?趙小姐。」月驚鴻挑眉揶揄。

  「你好過分……我……我……」趙夢子氣得發抖,臉色倏地慘白,呼吸急促,身子晃了一下。

  「夢子!」秦天動立刻扶住她。

  「啊……」趙夢子小臉扭曲變形,纖瘦的身軀整個蜷了起來,臥倒在地而且不斷地抽搐顫抖。

  「夢子!」秦天動驚呼。

  「哼,演得可真像.」月驚鴻雙手環在胸口,冷眼盯著。

  「她不是在演戲,她的呼吸停止了!」秦天動抱住趙夢子,擰眉大喊。

  「什麼?」月驚鴻嚇了一跳,衝上前探她的鼻息,果然已停止了呼吸,不由得傻眼。「怎麼會……」

  秦天動迅速從一個舊木盒中抽出細針,往趙夢子的百會穴紮下,再以另一支細針猛刺她的指尖放血。

  「她不會就這樣死了吧?」月驚鴻喃喃低問。

  他沒有回答,持續精準地下針,不到十秒,趙夢子突然一陣猛咳,恢復了呼吸,活轉過來。

  這是月驚鴻第一次親眼目睹秦天動驚人的神技,她愣杵著發呆,久久回不了神。

  秦天動暗吁了一口氣,隨即抬起臉瞪著她,低聲斥責。「你想害死她嗎?明明警告你她禁不起刺激,你還冷言冷語……」

  「她真的有病?」她依然覺得可疑。

  「對,而且病得不輕。」他正色道。

  「但是……」她還是覺得不太對勁,低頭想仔細觀察。

  「秦……大哥……」趙夢子氣若游絲地喚著。

  「夢子,你醒了?」秦天動推開月驚鴻,彎身看著她。

  「我……好累……」

  「我知道,你必須休息,我送你回房間。」秦天動輕輕地橫抱起她,並推開正好擋在他身前的月驚鴻,不客氣地道:「讓開!」

  月驚鴻臉色微變。

  秦天動這是什麼口氣?他竟然把她推開?竟然……把,她,推,開?

  心裡已有了火氣,再加上看著趙夢子小鳥依人般枕在他的臂膀中,看著他不曾在她面前展現的溫柔模樣,她的胸口突然像被什麼塞住,又沉又悶……

  「喂,你還不走?待在我房裡想做什麼?」他瞥了她一眼,冷冷地下逐客令。

  這個混蛋!她柳眉一聳,一股氣陡地飆上眉梢。

  「我當然要走,誰喜歡待在你這間臭窩?」她怒哼,白了他一眼,大步走出他的臥房,只是邊走仍忿忿地邊在心裡賭氣冷啐——

  你就好好去呵護你的小貓吧!你這只西藏臭熊!


第五章
  「秦大哥,我會死嗎?」趙夢子眨著大眼,以柔得會溺死人的聲音問道。

  秦天動診著她的脈,抬眼審視著她蒼白楚楚的小臉,寬正嚴峻的眉宇緩緩地擰起。

  自從趙夢子上次停止呼吸之後,他天天為趙夢子把脈,她的脈象的確和當年傅止靜的父親傅攘之很像,但,又有一些細微的不同。

  由於親眼目睹傅攘之的整個治療過程,加上之後桑老師父更特地把這種病症和診治方式詳細寫在藥典上,要他仔細研習,所以他對這種怪病非常瞭解,然而,趙夢子的情況似乎更為複雜……

  「秦大哥?」趙夢子又喊了他一聲。

  「不會的,你不會有事的。」秦天動的回答充滿了穩定人心的力量。

  「別安慰我了,每個醫生都說我這是不治之症……」趙夢子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在我們長生部眼中,沒有不治之症。」他不是驕傲,而是長生部到目前為止沒有治不愈的症狀。

  「哇!你們真有這麼厲害啊?難怪我爸之前拚命在找英雄令,說什麼只要有英雄令我就有救了。」趙夢子誇張地說著。

  「是嗎?」趙允東找英雄令真的只為了救趙夢子嗎?他心裡仍有疑惑,雖然趙允東看起來很疼趙夢子,但這一陣子,他壓根不管自己女兒的死活,整個心思都擺在月驚鴻身上……

  嘖,說起月驚鴻他就煩,那女人實在太不知分寸,被趙允東款待得像個女王之後,就渾然忘了她跟來日本的真正目的,整天只知道遊玩賞花,品茗逛街,什麼正經事也沒做。

  他鬱悶地想著,臉不自覺拉得好長。

  「你怎麼了?秦大哥。」趙夢子發覺他臉色沉了下來。

  「沒什麼……」他搖搖頭,實在不懂情緒怎麼老是受月驚鴻干擾。

  「你整天窩在房間裡太辛苦了啦,走,我陪你去賞櫻花,我們家後院有棵百年櫻花樹,這幾天開得正燦爛呢!」趙夢子說著直接拉著他的手臂往外走。

  「不了,我對看花沒興趣……」他現在哪有心情賞花?一想到傅止靜也可能遺傳了類似的怪病,他就憂心忡忡。

  「走嘛!陪人家去看一下嘛!一下下就好,一下下……」趙夢子嬌嗔地吵著。

  他沒轍地歎口氣,只得陪她一起去賞櫻。

  趙家大宅佔地驚人,前庭幾乎像個小公園,除了一大片日式魚池假山造景,四周圍牆邊還種植了不少櫻花樹,此刻正好遇上花期,繽紛的粉紅粉白把屋宇團團包圍,妝點得嬌艷迷人,美不勝收。

  此外,屋後更有個小小的山坡,趙夢子說的百年櫻樹就在山坡上,粗大的樹幹,叢生的枝啞,看得出經歷了不少歲月,枝上盛放的櫻花,彷彿要在這短短的花季裡將生命燃燒殆盡,開得燦然奪目,讓人驚歎。

  只不過,更讓人驚歎的,是樹下的那個白衣女子。

  她悠然地坐在大大的方形厚毯上,邊吃著櫻花糕點,邊喝著酒,清艷絕俗的容顏幾乎讓櫻花失色,也讓她身邊的「老男人」失魂……

  秦天動整張臉擰了起來,本來是想出來透透氣放鬆心情的,可好,看到這一幕,心情更糟。

  「啊?月姊姊和爸爸已經在賞花了!我們快過去。」趙夢子歡喜地喊著,半拖半拉地把秦天動帶到了櫻樹下。

  「啊,秦首領,你也來了,一起賞花吧!這種時候,在花下飲酒歡唱,乃人生一大樂事啊!」趙允東熱情地招呼著,自動幫他備了酒杯。

  「謝謝,我不喝酒。」秦天動淡淡婉謝,瞥了月驚鴻一眼,見她喝酒喝得臉頰醺紅,雙唇潤澤,心裡暗暗惱火。

  她還真有閒情逸致啊,到這裡快兩星期了,她到底做了什麼正事?

  沒有。完全沒有!

  「熊也會賞花啊?真稀奇,還帶著貓一起賞花,更稀奇。」月驚鴻一見到他就冷嘲熱諷。

  「什麼熊?什麼貓?」趙夢子納悶地問。

  秦天動瞪著她,冷冷地帶著趙夢子踱到另一方坐下,才道:「別管她,她大概喝多了,胡言亂語。」

  「我酒量很好,千杯不醉。」月驚鴻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頗有女俠的豪情。

  「是啊,月首領是海量,來,再來一杯。」趙允東立刻又幫她斟滿酒,眼珠子直勾勾地盯在她美得教人心神晃漾的臉上。

  她端起來又想喝,秦天動忍不住提高聲音警告,「少喝點,這酒濃度過高,你的體質虛,待會兒又頭暈嘔吐。」

  「我才不會……」月驚鴻怒哼。

  「你一定會。」他斷然道。

  「你又知道了?」她真討厭他的口氣。

  「我當然知道,因為每一次都被我說中。」他冷笑。

  「真可笑,我看你是在說你自己吧?聽說一滴酒就能把你擺平。」她怒聲反駁。

  「對,所以我從不碰酒,不像有些人,沒有自知之明偏愛逞強。」

  「你說什麼?」

  「怎麼?聽不清楚啊?那可見醉了。」

  「你……」

  趙允東看著他們兩人愈吵愈凶,連忙插嘴打圓場,「好了好了,秦首領都這麼說了,我們就少喝點,賞花就好……」

  「對啊,秦大哥,你們別吵架啦!你們這樣人家會怕啦……」趙夢子慌張地抱住秦天動的手臂,一副嚇壞了的樣子。

  月驚鴻見狀,不知為何火氣更大,使性子地將酒杯往下一丟,怒啐:「哼,真掃興。」

  「好了,別氣了,秦首領沒惡意,他也是為你好……」趙允東說著很自然地靠過去,輕握住她的手,柔聲安撫。

  月驚鴻看了趙允東一眼,呆了呆,忽然想起了去世已久的父親。

  記憶中,父親也常常握著她的小手,溫柔地安撫她的情緒,尤其是在她練武練得好累好苦時,父親就是她最大的支柱。

  此刻的趙允東,在她眼中竟與父親的影像重疊,讓她短暫地失了神……

  秦天動卻臉色微變,有點意外。

  這是怎麼回事?向來孤傲如女王的月驚鴻竟沒有拒絕趙允東的碰觸?竟然允許趙允東握她的手?她難道真的被迷昏頭了?

  他濃眉擰絞,移開目光,一顆心陡地又脹又煩。

  「秦大哥,開心一點嘛.來,吃一個櫻餅……」趙夢子見他臉色難看,馬上拿超一塊糕點.喂到他嘴邊。

  「不,謝謝,我吃不下。」他悶聲道。

  「一小口就好嘛!吃甜食可以讓心情變好哦!」趙夢子甜甜笑著哄他吃。

  「但是我……」

  「好嘛,一口就好……一小口……」趙夢子眨著大眼,嗲聲央求。

  他望著趙夢子天真無邪的小臉,不好意思再拒絕,只得張開口,勉強吃下那塊櫻餅。

  月驚鴻冷眼看著這一幕,心口像是被什麼扯著,說不上痛,卻緊窒難受,整個人浮躁不耐,再也無心賞花,突然站起身。

  「趙先生,剛才不是說這裡有湯屋可以泡湯嗎?我現在想去了。」她衝著趙允東道。

  「你想泡湯嗎?好,我帶你去,我的湯屋可是請專人設計的,還有個小小的露天池——」趙允東熱切地道。

  「酒後泡湯是一大禁忌,趙先生,這在日本不是應有的常識嗎?」秦天動忽然冷颼颼地開口。

  趙允東呆了呆,尷尬地道:「這……」

  「我以為只有月驚鴻無知瞎鬧,怎麼連你也跟著起哄?」他拐著彎教訓月驚鴻。

  「我……」趙允東無言以對。

  「秦天動,你憑什麼說我無知瞎鬧?」月驚鴻惡狠地瞪著他。

  「不是嗎?誰都知道,剛喝完酒泡澡心臟負荷不了,容易導致休克,你卻連這點常識都不懂,不是無知是什麼?」他冷諷。

  「哼,誰說喝了酒不能泡湯?我照樣能泡,而且非泡不可。」她倔強地說著。

  「別給我找麻煩了,等一下泡了昏倒,還得我去救你……」

  「真可笑,我還需要你救?我看你先救救你自己吧!」她挖苦地瞥了他和趙夢子一眼,話中有話。

  「什麼?」他一怔,沒聽懂。

  「我可不像你,沒能力自保,還要人隨時保護。」她補上一句。

  「誰要誰保護了?一開始我就不要你來,是你硬要跟……」他怒哼。

  「你還敢說……」

  趙允東見他們又要槓上,連忙道:「秦首領,你放心,我會陪在月首領身邊,要是她不舒服,我會立刻帶她回房……」

  秦天動聞言有如火上加油,轉頭瞪他,「你陪在她身邊?你是說在她脫光了衣服泡湯時你還會跟著她?」

  「呃……」趙允東被他嚴厲的目光盯得心中發寒,心想,秦天動的表情簡直像個怕老婆被人佔了便宜的丈夫……

  「秦天動,你扯到哪裡去了?趙先生只是好意……」月驚鴻雙頰微紅地怒斥。

  是,姓趙的說的都是好意,他說的就是惡意!這女人有沒有搞清楚他說了這麼多都是為了誰啊?

  他心裡不是滋味,索性揮手,「罷了,你愛泡就去泡,我懶得管了。」

  「本來就不關你的事。」月驚鴻立刻接口。

  「你……」秦天動的心臟差點氣崩。

  「秦大哥,你就讓他們去泡湯嘛,我們繼續在這裡賞花,不是很好嗎?何必為了這點小事和月姊姊吵架呢?」趙夢子柔聲遞上一杯茶。

  「好,我們繼續賞花。」他接過茶水,低頭啜飲。

  月驚鴻見他們「相親相愛」地靠在一起,那抹扯痛再次浮現,她一刻也不想多待,掉頭就走。

  這時,趙允東回頭遞了個眼色給趙夢子,才快步跟上去。

  趙夢子於是刻意挨近秦天動,喃喃地問:「秦大哥……你好像很在意月姊姊……」

  「哼,一個自大又難搞的女人,誰會在意她。」秦天動擰著濃眉,冷冷地否認。

  「是嗎?可是,為什麼我總認為你是喜歡她的……」趙夢子眼中閃爍著與她天真模樣一點都不相襯的陰鷙妒火。

  「你想太多了……」他嘴裡輕啐著,仰頭望著滿園春色,臉色卻始終好不起來。

  走了個破壞氣氛的月驚鴻,原以為可以靜心賞花了,可是,明明百年老櫻樹花開得正濃艷,在他眼中,卻莫名地失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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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寅時,夜風瀟瀟,春櫻抖瑟,花如吹雪。

  四名蒙面黑衣人趁著夜色,悄無聲息地來到月驚鴻的客房外,刺破紙門,往裡吹送無臭無味的迷煙。

  半晌,他們輕輕推開紙紗門,直接走向蜷臥在床被裡的月驚鴻。

  她長髮披散,香肩微露,毫無知覺地閉著雙眼。

  「這麼美的女人,真的可以任我們處置?」其中一人盯著月驚鴻絕麗的臉龐,吞了一大口口水。

  「上頭這麼說,當然不會錯……」另一人垂涎地喘著氣。

  「其實,對付個女人實在不需要迷昏她,這樣玩起來多沒意思?」第三人色色一笑。

  「聽說她功夫很厲害,最好小心點。」第四人警告。

  「看看她,纖細柔弱,功夫能有多厲害?如果你們怕的話,我先上好了……」第三人猴急地蹲下身,伸手探向月驚鴻的領口。

  然而,他的手還沒碰到月驚鴻,整個人就僵住不動。

  其他三人納悶地拉著他的肩膀,譏笑道:「喂,你怎麼還沒上就沒勁了……」

  不料,他們一拉他,他就向後倒下,胸口死穴上刺了一根又長又細的銀針,已然斷氣。

  「哇!」他們都大吃一驚,還沒來得及反應,眼前白影一閃,三人的胸口同一個部位也被刺進了同一種銀針。

  他們瞪大雙眼,只見理應被迷昏的月驚鴻緩緩站起,走到窗邊,優雅地推開窗戶,任由屋外花雪捲入,吹散屋裡剩餘迷煙,然後,轉身對著他們冷冷一笑。

  「死吧。」她只輕輕說了一聲,他們三人就應聲而倒,命喪黃泉。

  乾脆俐落,這就是月驚鴻殺人的方式,又快,又狠,又准,絕不拖泥帶水,也從不手下留情。

  「哼,擾人清夢,看來,今晚有人不打算讓我好好睡個覺了……」她收拾四名入侵者之後,轉頭盯著外頭,蹙起了眉心。

  約十來名黑衣人正圍攏在屋外,就氣息來判斷,身手應該比這四人更高一層,他們才是真的來對付她的。

  她冷冷一笑,推開門,接著,如白影飛竄出去。

  那十來人群起圍攻,殺氣騰騰,但她卻白衣飄逸,凌波輕盈,忽上忽下,應付得游刃有餘,不到幾分鐘,那群人已一個個被撂倒,眼看就要將他們一網打盡,突然間,從黑暗角落裡連續射出好幾發暗槍,而且每一發都瞄準她的致命部位。

  月驚鴻微微提氣,連續翻身閃躲,動作靈活敏捷,硬是避開了所有子彈,甚至,還順勢將其餘的黑衣人踢昏,並朝偷襲的方位射出一根銀針。

  這一連串的動作流暢華麗,美得不像在打鬥,躲在暗處的黑衣人看傻了眼,防備不及,當場中針斃命。

  解決了所有人,她腳尖在櫻枝上借力一點,正要翻身落地時,其中一名重傷倒地的黑衣人卻偷偷舉槍朝她的臉射出一道水柱,頓時,一股刺辣氣味撲鼻而來,她心中一凜,頭一偏,急往一旁竄開,但裙擺和衣袖已遭沾濕,並且迅速冒煙焦黑,蝕傷了她的手臂肌膚。

  她大驚,立刻脫掉外罩白衫,射出銀針,將那黑衣人釘死在泥土上,並機警地奔回房裡,以清水沖洗湯口。

  「這是什麼鬼東西?」她皺眉,低頭看著右手肘上的一片紅腫潰瀾,心中又惱又怒。

  向來不喜歡瑕疵的她,身上連一絲絲的斑點都沒有,現在卻被弄成這樣,豈能不氣?

  「趙夢子那個小丫頭敢給我來這一套,看我饒不饒得了她。」她擰眉,不用猜也知道是誰在背後搞鬼。

  拎起一件新的白衫穿上,她怒氣沖沖地出門,以輕功飛到了趙夢子的房外,毫不客氣地直接破門而入。

  可是,一進門她就呆住了。

  房內,不只有趙夢子一個人,她正靠在一個高大魁梧的男人懷裡。

  那個男人,是秦天動。

  像是被什麼東西刺穿心臟,胸口破了一個大洞,身體裡的血液、溫度,都從這個洞急遽流失,她痛,又冷,喘不過氣,除了像個傻子一樣,瞪大眼睛杵著,根本無法開口,也無法移動……

  「月姊姊?你……怎麼來了……」趙夢子從秦天動胸前抬起頭,驚愕地看著她,眼眶還掛著兩顆淚珠。

  「月驚鴻,你這是幹什麼?」秦天動則錯愕低斥,對她半夜跑來莫名其妙拆了人家房門而感到難以置信。

  她怎麼來了?她來幹什麼?這對半夜私會的男女,還敢問她這種問題?

  月驚鴻抿緊雙唇,在心口刺痛之後,回過神來,接著湧上來的是一波波的狂烈怒火。

  她好生氣好生氣,氣秦天動在她被偷襲的時候居然和趙夢子在一起談情說愛,氣他一下子就被一個十六歲丫頭迷得神魂顛倒,氣他竟然看不出趙夢子是個心機多深的可怕對手。

  「發生了什麼事嗎?」秦天動見她神色不對,放開了趙夢子,朝她走來。

  她直瞪著他,也沒心情向趙夢子興師問罪了,現在,她只想快點走開,不想再看見這兩個人的臉,以免傷了她的眼睛。

  冷著臉,一句話也沒說,她轉身就走。

  「等等,月驚鴻……」秦天動大步上前拉住她。

  被碰痛了傷口,她蹙眉輕顫一下,回頭厲斥:「放手!」

  秦天動立刻縮手,但他低頭一看,發現她袖子上沾上了一點血跡,不禁臉色大變。

  「你受傷了?」他震驚駭然地低呼。

  「月姊姊受傷了嗎?」趙夢子也滿臉詫異地走過來,緊黏在秦天動身邊。

  她的目光充滿殺氣地掃過她假惺惺的臉,冷哼一聲,拂袖離開。

  「等一下,月驚鴻!」秦天動滿臉憂急地追了出去。

  「秦大哥……」趙夢子急忙喊他.

  但秦天動完全沒聽見趙夢子的叫喚,一個大跨步,丟下錯愕惱怒的趙夢子,轉眼間已奔出房門。

  夜色中,花雪濛濛,前幾天還盛放的櫻花,如今全急著歸於塵土,如紅顏凋零,看來倍感淒美。

  月驚鴻氣呼呼地在小徑上疾走,她腳程飛快,饒是秦天動人高腿長,也得費盡力氣才能趕上她,將她攔下。

  「喂,你沒聽見我叫你等一下嗎……」他氣喘吁吁地堵在她面前。

  「滾開。」她冷冷地道。

  「讓我看看你的傷!」他急著想抓起她的手。

  「不需要!」她把手藏到身後,傲然拒絕。

  「都受傷了還在鬧什麼脾氣?快給我看看……」他憂急地怒喝。

  「走開,去照顧你的寶貝夢子吧、」她脫口譏諷,繞過他繼續往前。

  「什麼寶貝夢子?你在胡說些什麼?」他沒好氣地再度追上去。

  「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己心裡有數,三更半夜跑到一個小你十多歲的女孩子房裡,真難看。」她愈說愈氣,愈氣就走得愈快.

  「她來找我,說她痛得睡不著,我只是去幫她診治……」他也不得不愈走愈快。

  「是嗎?診治到最後,治到床上去了?怎麼,唯一的治療方式就是抱著她哄她睡覺?」她不知不覺說得尖酸,沒發現自己的口氣像極了一個和男友賭氣的女孩。

  「我哪有抱著她?是她頭暈,倒到我身上,我才不得不扶住她……」他著急地辯解,也沒發現,他此刻就像個拚命向女友解釋自己清白的男孩。

  「是啊,她自動倒到你身上,你就乾脆抱住她,接下去呢?如果我沒冒失闖入,你們就正好可以歡度春宵了,哼,真是抱歉哪!壞了你們的好事……」

  「你的想像力未免太豐富了吧?我和夢子之間單純的只是醫生和病患的關係。」

  「醫生和病患正好經常譜出戀曲,恭喜你啊,終於有人看上你這隻大熊了……」她惡聲惡氣地道。

  他被她一串的誣蔑指控惹火了,一個箭步橫阻,硬是擋下她,怒聲低喊:「夠了!你到底是怎麼了?我現在擔心你的傷擔心得都快瘋了,你還一直和我扯些莫名其妙的事。」

  她腳下一頓,呆住了。

  他說……他擔心她擔心得快瘋了?

  好奇怪,這句話意外地讓她的氣消去一大半……

  「快讓我看看你的傷。」他不再和她囉唆,抓起她的右手。

  「又沒怎樣,幹嘛大驚小怪……」她撇開頭,嘴裡輕啐,但是這次卻乖乖地任他抓著,沒有甩開。

  純白衣袖上滲著鮮紅血跡,看得秦天動一陣心顫,月驚鴻愛乾淨,武功超強,即使在她狙殺了一大群敵手之後,她的衣服上從未沾過任何污點,也因此,這次她的受傷更加顯得不尋常。

  難道,這個天下無敵的女人遇上了比她還強的對手了?

  「不行,這裡太暗了,走,去我房間,我幫你檢查上藥。」他著急不已,不等她回應,直接拉著她的手腕就往他的住屋走去。

  「去你房間?我為什麼得去你的房間……」她的心陡地急跳,有意無意地想掙開他的手。

  「還問為什麼?我的房間才有藥啊……」他轉頭瞥她一眼,看她一臉彆扭,一陣啞然失笑,沒好氣地道:「幹嘛,你怕我非禮你啊?」

  「哼,你哪有本事非禮我?」她譏諷道.

  「就是說啊,我還想多活幾年呢。」他揶揄。

  「你……」她瞪他。

  「好了,別再拖了,你的傷不輕,我得盡快幫你處理。」他不容她任性,再次握住她的手,快步走回房間。

  她愣愣地被拉著走,心思一如紛飛的花瓣,微亂。

  秦天動的手很大,有些粗糙,可是卻很暖,她冰冷的小手藏在他厚實的掌心,被緊密包覆著,暖意沿著指尖向胸口蔓延,烘熱了她整顆心……

  臉,也在黑暗中悄悄地紅了。
引言 使用道具
infun
男爵 | 2009-6-3 16:57:00

第六章
  「我的天!」

  回到房內,秦天動立刻掀開月驚鴻的衣袖,當他看見她白皙柔細的手肘上一片潰爛紅腫時,猛地倒抽一口氣。

  「怎麼了?」她對他的反應感到不解。

  「這液體有毒!」他臉色一沉。

  「毒?」她心中一凜,想起那個黑衣人原本是朝著她的臉噴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急問,迅速以清水幫她沖洗傷口。

  「一群黑衣人摸黑偷襲我。」她簡單地道。

  「偷襲你?」是哪些人不要命了沒事找死?他在心裡暗歎。

  「對,十幾個人,煩死了。」她冷哼。

  「結果呢?」

  「全被我解決了。」

  「既然解決了,為什麼你還會受傷?」他擰眉又問,突然感到生氣,因她的受傷而生氣。

  「就一個不小心……」她隨口說著。

  「不小心?你不是武功很強嗎?不是很厲害嗎?怎麼還會有『不小心』的時候?」他惱怒心煩地拿出一罐解毒草藥汁,大量且用力地塗抹她的傷口。

  「啊,好痛……」傷口因消毒而產生劇烈疼痛,她不由得皺眉大喊,怒瞪著他,「幹什麼?你就不能輕一點嗎?」

  見她痛,他心也跟著揪緊,忍不住脫口責備,「身為六韜館的首領,連自己也保護不了,你這樣還有資格領導六韜館嗎?」

  「不過是受了點小傷,你凶什麼凶?」她被他罵得整個火氣全上來了。

  「小傷?你知道這是什麼毒嗎?萬一毒性滲進體內怎麼辦?要是我解不了毒怎麼辦?你能不能別老是讓人這麼操心……」他脫口低吼,但話一出口連自己都怔住。

  他在說什麼啊!月驚鴻受了傷,他幹嘛心亂如麻?

  「你……」她愣了愣,本來一古腦兒準備回嘴的話全在聽到他最後一句之後又吞了回去。

  他……是在擔心她嗎?

  說了這麼多,沒事亂罵人,亂生氣,其實都只是因為她受了傷?是嗎?

  「誰……需要你操心了……?」她訥訥地道,整顆心胡亂彈跳。

  「我能不操心嗎?我的工作就是確保三大組織首領和主人的身體健康,你們任何一個人受傷,對我來說都是失職,更別提這次到日本你還是我的責任。」他趕緊解釋。

  搞半天這傢伙只是在擔心他自己?她的情緒轉瞬間又跌進谷底,氣得掙開他的塗抹。

  「喂,誰叫你亂動?傷口還沒去毒……」他急斥,把她的手又抓回來。

  「算了,又毒不死人。」她憤然掙開。

  「誰說毒不死人?就算毒性不強,也會在你皮膚上留下疤痕……」他再抓。

  「管他的。」她又甩,起身想走。

  「你給我乖乖坐好!」他氣得大罵,並用力將她按回椅子上。

  」你幹什麼……」她快要發飆了。

  「別再鬧了,就算你再討厭我,也等我幫你治療完再走,可以嗎?」他喝道。

  對,我討厭你,非常非常討厭,所以就算毒死也不讓你治……

  她本想這麼吼回去的,可是……

  可是,看著他剛正且稜角分明的臉孔上寫滿了疲憊和擔憂,眼裡甚至還佈滿了血絲,她心裡某個角落就無端端地抽了一下,話也硬生生地卡在喉嚨,呼吸微滯。

  哼,半夜還得隨時應趙夢子的召喚,不累才陸。

  罷了,她就寬大為懷,不和他計較了。

  她暗暗咕噥,心下已讓步,但表面上卻不願輕易妥協,於是刻意以慣有的高姿態道:「好吧!既然你都已經苦苦哀求了,就勉強讓你醫治吧……」

  說著,她如女王般伸出右手,活像要加冕他什麼爵位似的。

  他被她搞得好氣又好笑,搖頭歎口氣,拿出特製草藥汁再次敷上她的傷口。

  被她這麼一拖延,傷口的皮膚更加惡化,他皺起眉峰,表情凝重地盯著她。

  「毒已侵蝕了你的皮膚,我接下來得將你傷口的表皮摘除,你忍得住嗎?」

  「小事。」她怎麼可以示弱?當然得這麼說。

  「好。」他點點頭,以一塊奇特的黑紙貼上傷口,然後,輕輕撕下。

  「唔……」她痛得臉色發白,緊咬下唇。

  「就快好了。」他看她一眼,溫聲地安撫,接著俐落地為她塗上另一種藥膏,再纏上繃帶,動作和他的粗獷豪邁完全不同,不但細膩輕柔,而且熟練靈巧。

  傷口很快地止了痛,冰涼的藥直沁肌膚,感覺舒服多了,只是,看著他如此專心為她治療的模樣,她忽然有些怦然出神。

  她……真的討厭這個男人嗎?

  短髮雖然灰白得像老頭,但看起來又像故意挑染;以為他醜,但鼻樑原來比她想像的還要挺直;雖然單眼皮,睫毛卻滿長的;常常說話譏諷人,但唇形卻是那種俗稱重情重義的豐厚;還有他那寬闊結實得讓人想倚靠的肩膀,其實和熊一點都不像……

  這是她第一次仔細地觀察秦天動,也是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對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他八歲時的樣子,而她討厭的,也是那個一語戳破她謊言的小男生。

  如今,二十個年頭過去了,討厭的理由其實已變得模糊,或者,她至今仍固執捍衛的,只是她的自尊……

  「還會痛上一兩天,別碰水……」秦天動抬頭叮囑,對上她幽緲的眼神,眉峰一挑。總是強勢霸氣的月驚鴻,居然也會有這樣幽思卸防的少女神情?她……在想什麼?

  月驚鴻尷尬地轉開頭,清清喉嚨,再度武裝自己,「咳咳……別碰水是吧?知道了。」

  「也不能泡溫泉。」他故意道。

  「我根本沒去泡……」她脫口道,但隨即又住了口。嘖,幹嘛說出來?

  「哦?原來你沒去泡溫泉,那真可惜,接下來有好一陣子都不能泡了……」他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沒來由地舒坦多了。

  「的確可惜,等好了之後再找趙允東陪我去。」她很快接口。

  「為什麼要找他?他根本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心情又變差了。

  「比起他,趙夢子才有問題。」她反譏。

  「趙夢子?」他皺眉。

  「今晚偷襲我的那些人,肯定是她在背後操縱。」她怒道。

  「是嗎?」他臉色一擰,若有所思.

  「姓趙的這對父女這次找你來,絕對不懷好意,你最好小心點。」她臭著臉提醒。

  「你也要小心,我總覺得,他們也對你別有居心。」他盯著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哦?那正好,我已經悶了好久了,正想舒展一下筋骨。」她冷笑。

  「別太大意,到時又受傷了我可不管你。」他皺眉。

  「最好別管,老是囉哩巴唆的……」她橫他一眼。

  「我囉唆還不都為你好,來,為了預防毒滲入體內,先喝一口藥水。」他也回瞪一眼,順手拿出一罐瓷瓶。

  「不要!」又來了!她連忙摀住嘴巴,想不通這人怎麼老是要別人喝藥汁。

  「這次可由不得你,這種毒看似不強,但為了確保安全,你務必喝下去。」他遞到她面前。

  「我不喜歡這種鬼藥水。」她蹙眉。

  「再怎麼不喜歡也要喝。」

  「免談。」她堅持。

  「這是長生部精製提煉的解毒汁,你不喝我就親自餵你。」他威嚇。

  「你敢?」她冷啐。

  「看我敢不敢……」他氣得直接扳開她的手,試圖將藥灌入她口中,但拇指指尖卻不經意碰到她柔軟溫熱的唇,心一震,竟然忘了該放開,指尖就這麼輕輕停放在她的唇上,怔怔地出了神。

  她也愣了好一陣子,才羞急地板起俏臉,用力推開他,臉紅怒斥:「你找死嗎?秦天動。」

  他臉色有點尷尬,收回手,緊握住拇指,下意識把那股從指尖往胸口逼來的強烈麻酥感阻斷在掌心,訥訥地警告,「你再不喝,當心毒入經絡,頭暈無力事小,臟腑受損就糟了。」

  「哼,怎麼可能……」她驕傲嗤笑,正要轉身走開,倏地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下。

  他飛快伸手摟住她,氣急怒斥:「你看看你,就是不聽我的話……」

  「怎麼會這樣……」她一臉愕然。

  「快喝。」他一手環住她的腰,撐住她的身體,另一手則將藥瓶湊到她嘴邊。

  這下子她不敢再拒絕,一口口灌下那苦得要命的藥汁.

  「好苦……」她眉心整個擰扭。

  「良藥苦口,沒聽過嗎?全部喝下去,馬上你就會有感覺了。」他催她把藥喝光,心裡卻擔心月驚鴻中的恐怕不是普通的毒。

  她只得忍著難聞藥味,乖乖喝完,說也神奇,藥汁一下肚,不到一分鐘,頭暈的症狀立即消除,她心下佩服,抬起頭,不自覺綻放一朵笑意,「嗯,雖然難喝,但真的很有效……」

  「當然,這可是我研發的靈藥……」他說著抬起眼,但一撞見她清艷絕倫的笑顏,登時一呆。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月驚鴻的微笑,印象中,她面對他時不是嘲諷譏笑,就是惡言冷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的柔美秀麗的笑容。

  他屏息無言,環在她腰間的手臂清楚地將她纖柔的曲線傳達到他腦中,鼻間縈繞著她身上獨一無二的馨香,眼前如星的明眸像兩團黑洞,彷彿要將他的靈魂吸入,而那粉紅的唇瓣,則比櫻花更柔美誘人……

  他知道她很美,但他從八歲那年就一直強迫自己去忽略這一點,直到現在,他才猛然驚覺,多年來和她之間的不合,以及針鋒相對,也許只是他自我保護的一種最幼稚的手段。

  只為保護自己,別受她吸引……

  月驚鴻被他看得心神俱亂,沒有平常的譏諷嘲弄,沒有以往的調笑挑釁,此刻,他的眼裡充滿了某種奇異的悸動,某種炙人的火熱,令人窒息。

  她突然覺得自己在他目光中幻化成花,他,則是個賞花的人……

  空氣中瀰漫著奇特的張力,他沒鬆手,她也沒有掙脫,兩人就這麼貼偎著,互相凝視,然後,他們同時發現,一直以為橫亙在彼此之間的鴻溝,原來只有一線之隔。

  迷眩正在擴大,秦天動情不自禁地收攏手臂,將她攬得更近,低下頭,緩緩朝她的臉湊近。

  她如著了魔,潛意識裡有著連自己也不明白的期待……

  「啊——」

  一聲尖叫劃破夜色,也將他們從這微妙的意境裡驚醒,秦天動幾乎是立刻放開月驚鴻,臉色驟變地低呼:「是趙夢子!」

  月驚鴻見他憂心如焚的模樣,俏臉一沉.方才心中揚起的那團火花瞬間被澆熄.

  「怎麼,你這麼擔心她?」她的語氣森冷。

  「她可能出事了,我去看看。」他急著想走。

  「等等,在自家宅院怎麼可能出事?可能是陷阱。」她叫住他。

  「不管是不是陷阱,總要去看看才知道。」他推開她,迅速衝出去。

  「秦天動……」她瞪著他匆忙的背影,怒火攻心,臉色鐵青。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為了趙夢子推開她了,這傢伙以為她月驚鴻是何許人也,豈容他這樣隨隨便便就推開?

  她煩亂又氣悶,對他的這個動作在意得不得了,然而,為什麼會在意,她卻說不出所以然來。

  她只知道,每次看他走向趙夢子她就全身都不舒服。

  而這種所謂的不舒服,她後來才明白,那就叫做「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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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天動奔回趙夢子的房間,但裡頭已空無一人,只有地上血跡點點,還有幾綹被削掉的髮絲,他看得眉頭擰緊,沉思不語。

  月驚鴻隨後跟到,雙手環在胸前,瞄了一眼這景象,風涼冷淡地譏諷,「不見了?該不會是自己跑去躲起來,故佈疑陣吧?」

  「我必須找到她才行。」秦天動顯得相當不安。像

  「你幹嘛那麼緊張?她就那麼重要嗎?」她瞪著他。

  「沒錯,她非常重要。」他毫不猶豫地道。

  非常重要……是嗎?她僵硬地吸口氣,壓下心中那股灼熱的刺痛。

  「既然你這麼寶貝她,你就自己去找她吧,我要回去睡覺了……」她冷冷地道,掉頭就走。

  「寶貝?你在胡說什麼?我找她是因為……」秦天動正要解釋,但才走到房門口的她卻突然轉身撲了過來,將他壓倒。

  就在這一瞬,一發消音子彈無聲無息地飛過秦天動剛才站立之處。

  他愣了幾秒,才知道她救了他。

  「還不向我道謝?」她撐起頭,凶巴巴地瞪著他。

  「……」他是想道謝,但她就趴在他的身上,長髮垂洩在他的臉上,搔癢了他的口鼻,也搔亂了他的心,別說開口,他就連呼吸也停止了……

  「喂,秦天動,你嚇傻了嗎?」她更湊近,輕拍他的臉。

  快死了!他快死了!都已喘不過氣來了,她還靠過來,用那雙美麗的大眼看著他,紅唇逸出的氣息幾乎弄擰他的意志,更用那濕軟柔細的手心撫摸他的臉……

  他忽然有個想法,只要和月驚鴻在一起,他這一生都別想會有好日子過了。

  等等,和月驚鴻在一起?他怎麼會有這種念頭?他怔住了。

  「秦天動?」她拍得更用力了。

  呼!重重吐了一大口氣,穩住浮動的心緒,他抓住她的小手,沒好氣地擠出聲音:「我……沒事……謝謝……」

  「哼,我根本不想救你,無奈這是我的職責。」她抽回手,冷冷地回敬一句,起身時還故意在他胸口踩了一腳。

  「唔……」他撫胸痛呼,心想這女人真狠。

  「哼,本來不想玩了,不過,現在他們可把我惹火了。」月驚鴻抬頭盯著屋外,一臉殺氣地道。

  「你要幹什麼?」秦天動急道。

  「當然是大開殺戒啊,我已經沒耐性了,在離開日本之前,我一定要把這裡所有煩人的一切全部毀掉。」她美麗的眼睛已佈滿了殺氣。

  「不可以!你身上的餘毒得兩個小時才能全退,這段時間內千萬下能運氣使力……」他焦急地拉住她,嚴重警告。

  「哼,不過是一點點小毒就想撂倒我?」她冷哼,甩開他的手,如魅影竄出房間。

  「等一下,月驚鴻……」他驚呼著,連忙起身追出去。

  門外,兩名黑衣人已倒在地上,額頭都中了一根銀針,顯然月驚鴻在出門的剎那間就將他們收拾了,動作之快,令人咋舌。

  「啊——」

  這時,後院又傳來趙夢子的尖叫聲,他發現月驚鴻正朝那方向飛去,而她行經之處,則倒了一大票黑衣人。

  「明明告訴她別運氣,這個女人怎麼老是這麼任性呢?真是……」他不禁氣得握拳大罵,憂心如焚地急步朝後院狂奔。

  夜已深,月驚鴻怒火沖天地疾走,她其實早就看出,這群黑衣人若有似無地在為她引路,擺明了就是要誘她上鉤。

  明知如此,她也毫無懼意,一路邊打邊追,來到後院外不遠的一處神社。

  古木參天,夜裡的神社顯得特別陰森,她擊倒了十名黑衣人,大刺刺地進入神社內,發現裡頭早已擺好了陣仗,一群黑衣人分列兩旁,一身紅衣的趙夢子倒在地上,趙允東則換上了黑衣勁裝,站在一旁。

  「厲害厲害,六韜館的首領不但美若天仙,膽識更是過人,果然是一號英雄人物。」趙允東一見到她,便鼓掌拍手,眼中有著激賞。

  「趙允東,別玩把戲了,叫你女兒起來吧!」月驚鴻冷哼。

  趙允東聳個肩,低頭道:「好了,夢子,人家早就看穿了,別再玩了。」

  趙夢子緩緩從地上坐起,噘著嘴道:「真不好玩……」

  「對手太聰明了,我們騙過了那個秦天動,卻騙不了她。」趙允東笑著拉起她。

  「不,我們也騙倒她了啊!」趙夢子嘻笑地向他眨了個眼睛。

  「哦,說得也是……呵……」趙允東恍然點頭,咧嘴大笑。

  月驚鴻對他們詭異的對話沒興趣,她只是不疾不徐地道:「趙家的這一代,沒有男丁,只有一個女兒,而那個女兒,根據我手下傳來的回報,現年應該已超過三十歲多了,可不是一個像你這樣發育不良的女孩……」

  趙夢子和趙允東的笑臉陡地一僵,愕然地看著她。

  這下子換她笑了。

  「這間大宅呢,也不是趙家的,而是登記在一個叫齊籐的人名下,不過,這個齊籐只是日本化名,他其實是個姓齊的華裔美國人,聽說還是個黑道出身的大亨,我真好奇,你們這兩位姓『趙』的究竟是誰?和這個姓齊的又是什麼關係?」她接著又道。

  趟允東睜大雙眼,終於明白,他從一開始就太小看了月驚鴻。

  她也許太年輕,但心思機敏;也許太美麗,但頭腦清晰,這個女人,絕不是個等閒之輩,當然,她所領導的六韜館也同樣不容輕匆,否則,齊家派去的那一整團傭兵不會全軍覆沒,沒有一個活著回來。

  「原來,你偷偷調查我們……」趙夢子站直瘦小的身體,直瞪著她,臉上已沒有故作的天真和稚氣,反而有種早熟的陰沉。

  「我做事從不偷偷摸摸,可不像你們鬼鬼祟祟。」她譏諷道。

  「好個伶牙俐齒又無蠢的女人……」趙夢子皺眉。

  「謝謝讚美.」

  「不過,你以為你這樣就贏了嗎?」趙夢子哼道。

  「應該快了,剩下的步驟,就是除掉你們。」她傲然地道。

  「別得意得太早,月驚鴻,事情可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

  「不,對我而言再簡單不過了,得到英雄令的人就是主人,而沒得到又想搶奪的就是敵人。」她冷笑。

  「嗤,真是愚蠢又可笑的思維啊,可憐,真可憐……」趙夢子突然大聲譏笑。

  「什麼?」她雙眉一挑。

  「你一個女孩子,要背負六韜館的包袱,應該很累吧?」趙夢子一副同情的做作模樣。

  月驚鴻心中一悚,戒心頓起。

  「六韜館月家一脈單傳,你成了唯一傳人,想必從小就感受到別人難以想像的壓力,所以你才裝瘸逃避,對吧……」趙夢子繼續道。

  「哼,看來,你似乎研究過我。」她盯著她,陰沉地道。

  「想解放被英雄令束縛的諸位英雄豪傑,總要下點功夫。」

  「你想解放我們?」她一怔。

  「是啊,百年來受制於一顆石頭,你不覺得可笑嗎?都什麼年代了,六大家族早已零落四散,你們三大組織卻還死忠地遵循著當年的鐵律,唯英雄令是從,甚至,無法選擇自己的主人,即使英雄令的擁有者是個白癡,你們也得死命效忠,你,難道從不覺得委屈,不覺得荒唐嗎?」趙夢子一步步走向她煽惑著。

  她臉色大變。

  趙夢子說得不疾不徐,卻字字擊中要害,令她無力反駁。

  沒錯,英雄令就像個詛咒,緊緊捆綁著三大組織,即使當年的創始者早已作古,但他們的幽魂卻依附在英雄令上,至今仍控制著六韜館、長生部,以及金銀閣……

  她當然怨過,恨過,也反感過,因為,她所承擔的一切壓力,就是來自於那顆小小的翡翠令牌,她不相信秦天動和杜非同從沒想過這些,不相信他們沒有動過一點點關於「自由」的念頭……

  「其實,英雄令本身並沒有任何力量,它到目前為止所象徵的力量和傳奇,全是你們賦予它的,你們,才是主角啊!」趙夢子一針見血地說著.

  月驚鴻的確被震撼住了,眼前的趙夢子完全不像個十六歲的女孩,她的眼中閃爍著妖火,口中吐出的字字全是毒,挑動著她敏感的神經……

  「然後呢?你說了這麼多,目的是什麼?要我們三大組織一起起來反抗在幾百年前與英雄令訂下的契約?」她冷冷地反問。

  「我只是不願見你們像阿拉丁神燈一樣,任何人都能指使你們,利用你們。」

  「所以呢?你慫恿我們自主之後,接著要我們投效於你嗎?」她挑起細眉,已洞悉趙夢子的企圖。她不直接奪英雄令,反而是想策反三大組織的首領,一旦三大組織群起叛變,英雄令就失去了它真正的價值了。

  「不是投效,而是合作……」

  「我為什麼得和你合作?一旦自由了,我們三大組織又何必再聽命任何人?你的想法未免太天真了。」她言詞凌厲。

  「與我們合作,可以幫你從束縛中解脫啊,月驚鴻,到時,六韜館就不再是你的責任,你可以隨心所欲,自由自在地過日子,不必再承擔月家的傳承問題,不必再為一個所謂的『主人』出生入死,你可以當你自己,去追求你想要的平凡和快樂……」

  她怔凜地瞪著她,陷入沉思。

  月家的責任和傳承,的確是她最頭痛的問題,尤其是關於她的終身大事,她相信傅止靜和鐵總管早晚會提起。

  「看來,你果然對我研究得很透徹……」趙夢子口中提到了「我們」,意思就是,在她背後,還有其他人?那是誰?是那個姓齊的?

  「不只是你,其他兩位首領的事我也都一清二楚。」趙夢子面有得色。

  「哦?那你打算用什麼來說服秦天動和杜非同呢?」月驚鴻很好奇她打算使什麼手段。

  「杜非同見錢眼開,我們已經派人去和他接觸了,至於秦天動,放心,我絕對會有辦法留住他的。」趙夢子媚笑道。

  月驚鴻拉下了臉,趙夢子那種勢在必得的口氣令她反感極了。

  「以我對秦天動的瞭解,他可不是你能輕易留住的。」她冷冷地道。

  「你對他真的瞭解嗎?你不是口口聲聲說討厭他,罵他是只熊嗎?怎麼聽你現在的口氣又好像很在意他?」趙夢子反問。

  她寒著臉,沒有回答。因為,她自己也還沒理出答案,還沒有真切地理出她對秦天動究竟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還是,明明喜歡卻又不敢承認?只會幼稚可笑地偷偷嫉妒別的女人接近他?甚至,怕他被別的女人奪走?」趙夢子一再地刺探嘲諷。

  「你給我閉嘴!」她陡地惱羞飆怒,身影一閃,筆直衝向趙夢子,趙允東和其他黑衣人早有防備,同時舉槍射擊,喝阻她接近。

  但月驚鴻的輕功早已出神入化,只見她白衣勝雪,在空中翻揚飛舞,十來發子彈竟然都打不中她。

  眾人震駭於她如鬼魅的身手,心裡都有了怯意,此時,她更射出大量銀針,所有持槍的黑衣人手臂中針,痛得槍械紛紛掉落,就連趙允東也在混亂中中了一針,嚇得急喊。

  「夢子,快退開!」

  趙夢子根本來不及退後,月驚鴻已飛身來到她面前,纖手探出,看似輕拂,但卻是五指暗藏銀針,厲如尖爪,殺氣凌厲迫人。

  眼看趙夢子就要被抓破臉蛋,就在這剎那,一個人影奔了過來,急擋在趙夢子身前,硬是接下這一爪。

  「啊!」那人悶哼一聲,五爪不但抓破那人的衣裳,還在他的胸口抓出五條血痕。

  月驚鴻瞪大雙眼,盯著寧可挨她一記銀爪,也要守護趙夢子的秦天動,心口彷彿被抽了一鞭,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趙允東和所有黑衣人都呆住了,趙夢子更是詫異錯愕。

  「你……」月驚鴻費了好大的力氣仍無法擠出聲音,秦天動的這個舉動,深深刺傷了她。

  「你不能傷她,月驚鴻。」秦天動皺著濃眉,撫住胸口,一臉痛楚。

  「為什麼?」她要理由,清清楚楚地知道理由。

  「我必須治好她的病……」秦天動沉聲道。

  「她根本沒病!」她氣吼。

  「不,她病得很重,身為趙家唯一後代,同時遺傳了柳家的奇特病症,她能活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秦天動說著轉頭看著趙夢子。

  「趙家的後代是個三十幾歲的女人,她只是個冒牌貨……」月驚鴻咬牙駁斥。

  「她真的是趙家的後代,真正的年齡是三十六歲,只不過,她八歲發病,為了活命,十三歲開始服毒,身體於是被毒素抑制了生長,永遠困在十三歲的身體裡,永遠長不大。」秦天動緩緩地道。

  「什麼?」月驚鴻大吃一驚,難以置信地望向趙夢子.

  這個小丫頭,事實上是個大她十歲的女人?

  趙夢子小臉刷白,震驚地瞪著秦天動,身體開始發抖,顛步後退。

  他……知道?他怎麼會知道她的秘密?她什麼都沒說,連月驚鴻都被她騙過了,為什麼……他卻一清二楚?

  「夢子……」趙允東立刻扶住她,受驚的程度一點也不比趙夢子小。

  他怎能不駭然,根據他的研判,秦天動是三大組織中最弱的一個首領,只懂醫術,不懂武術,他打從一開始就不把他放在眼裡,沒想到……沒想到他竟能看穿趙夢子的病根!

  「你不能再服毒了,夢子,我可以治好你的病,甚至解你的毒,讓你恢復你該有的模樣。」秦天動真心相勸。

  趙夢子並沒有喜悅的神情,她緊盯著他,陰鬱地問:「你……真的能救我?」

  「你的病症雖然和傅止靜的父親不盡相同,但療法卻相通,我可以試試……」秦天動積極地說著。

  「夠了,秦天動,即使她是趙家人,但此刻她是主人的敵手,你幹嘛還幫她治療?」月驚鴻看不下去了,秦天動那種巴著趙夢子的態度,讓人氣炸。

  「身為醫生,我想進一步研究她的病情,況且我也不忍心看她繼續受苦。」秦天動憂慮地道。

  「你……」這個白癡根本敵我不分,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想要救人?

  「哈……」趙夢子倏地大笑,然後,凌厲陰沉地瞪視著秦天動,「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秦天動,你要救的根本不是我,而是那個姓傅的小丫頭吧!」

  秦天動眉頭一擰,沒有回答。

  「什麼意思?」月驚鴻不解地問。

  「呵……好個忠心耿耿的秦天動啊!你如此保護我,為的只是想研究我,是吧?你打算從我身上破解柳氏家族的怪病基因密碼,以防傅止靜發病……啊,或者,她已經出現病症了?」趙夢子尖銳地道。

  月驚鴻聞言大驚,傅止靜……病了?什麼時候的事?那天見面她明明還好好的啊!

  「主人還好,她的情況還很穩定,如果我能找出遺傳的病因,不只對她,對你也有幫助……」秦天動解釋。

  「夠了!別想利用我,我自己的病,早已被我控制住……」趙夢子怒斥。

  「你最多只能再活三個月,如果你不停止服毒的話……」秦天動沉重地預告著。

  趙夢子面如槁灰,震驚惱怒地尖叫:「住口!」

  「想活命,就聽我的勸,別再讓這些人控制你,他們給你的毒劑量一天比一天重,根本就是在害你。」秦天動意有所指地看著趙允東。

  「別想挑撥離間,秦天動,夢子和我們之間的關係早已根深柢固,不是你這個外人能輕易破壞的。」趙允東走到趙夢子身旁,攬住她削瘦細小的肩膀,之前溫文儒雅的好人形象瞬間轉化為冷酷狡猾的惡棍。

  「你們齊家會收養她,目的就是為了透過她得到英雄令的相關訊息和下落,你們從一開始就把她當成奪取英雄令的工具。」秦天動痛惡地瞪著他。

  「那又如何?夢子早就知道我們會長的企圖,我們是各取所需,她要的是溫飽和活命,而我們也提供了這些,相對的,她就得付出代價。」趙允東說得殘忍而冰冷。

  原來這才是趙允東的真面目……

  月驚鴻早就懷疑趙允東是齊家的人馬,看來,他明著假扮趙夢子的父親,暗地裡其實是在監視趙夢子,並推動整個策反三大組織的計畫。

  「你們根本沒盡到保護她的責任。」秦天動怒斥。

  「沒有嗎?夢子,沒有我們齊家,你能活到今天嗎?」趙允東低頭問趙夢子。

  「齊老爺是我的救命恩人。」趙夢子面無表情地回答。

  「聽到了嗎?」趙允東抬眼對著秦天動冷笑。

  「你……」秦天動看著趙夢子,委實想不通她為何要任由這些人擺佈。

  「有膽量就報上真名吧,冒牌貨。」月驚鴻鄙夷地道。

  「我叫田中盛,是齊會長的私人秘書。」

  「私人秘書?我看你只是齊家養的一條狗吧?」月驚鴻譏笑。

  「你……」田中盛臉色大怒。

  「算了,秦天動,何必和一隻狗和一個長不大的妖女浪費口舌呢?如果趙夢子對主人很重要,那麼,殺了其餘人,直接把趙夢子綁回去研究吧!」月驚鴻已經沒耐性再和這群人瞎攪和下去了。

  趙夢子瞪著她,勃然冷喝:「你這個囂張的丫頭真的以為你無所不能嗎?今天,不論你願不願意和我們合作,你都已經無法踏出這裡一步了。」

  「笑話,憑你們這些人也想留住我?」月驚鴻輕啐。

  「不信的話,你就試試……」趙夢子詭異地笑了。

  月驚鴻不待她說完,人已閃電飆向她。

  「月驚鴻,不可以……」秦天動急喊。

  她置若罔聞,出手直點趙夢子的穴道,然而,她的手還未碰到她,心臟就一陣劇烈撕痛,氣力一潰,身子不由得抽晃了一下。

  她大驚失色,試圖站穩,卻發現呼吸梗塞,不但提不起氣,雙腿更是虛浮無力。

  「哦,終於發作了,少爺研究的毒可真厲害啊……」田中盛歎服。

  「怎樣?沒力了吧!從現在起,你再也無法運氣練功了,你將變成一個廢人,一個普通的凡人了……哈哈哈……」趙夢子笑著輕輕對她一推,她居然毫無抵抗之力,整個人化為一團軟絲,就這麼向後倒下。

  這……是怎麼回事?她那股深厚的內力到哪裡去了?

  她瞠目結舌,在墜地的剎那,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感猛地攫住她的心頭……

  「月驚鴻……」秦天動驚凜駭然,心中大震。

  月驚鴻中的,果然不是普通的毒!

  「呵呵呵……很驚訝嗎?我一直很想看看,失去了武功和力量,你還能多猖狂?」趙夢子抓起月驚鴻的頭髮,對著她猙獰狂笑。

  「……」她癱軟地仰起頭,忽然覺得趙夢子的童顏彷如妖魔。

  「住手!趙夢子!」秦天動怒喊,想衝上前,一名黑衣人立刻舉槍對準他,制止他前進。

  「哼,你這個一直被捧在手掌心的大小姐,大概從不知道什麼叫痛吧?現在我就讓你嘗一嘗痛的滋味吧!」說著,趙夢子高舉起手,狠狠朝她姣美白皙的臉摑了一掌。

  「啪!」一記清脆聲響,她被打得摔向一旁,臉頰紅腫,一滴血從嘴角流出,正好滴落在她那身永遠潔白無垢的長衫上,鮮紅而刺眼……

  「月驚鴻——」秦天動心痛地厲聲大吼,不顧槍正抵著他,狂步衝向她。

  月驚鴻的意識已隨著趙夢子的一巴掌重擊而崩散,眼前的一切愈來愈昏暗模糊,身體的疼痛也愈來愈強烈,恍惚中,她只看見秦天動被一群黑衣人團團圍住,而他則拚了命地掙抗,挨了好幾拳,卻仍大聲對著地狂呼著。

  「月驚鴻……驚鴻……」

  她好想叫他別冒險,別衝動,但已開不了口,最後,她什麼都聽不見,也看不見了,所有的一切都在急速下陷,墜落,最後,終於化成一片黑暗。


第七章
  「你們把她關在哪裡?讓我看看她!」秦天動焦急地對著趙夢子大吼。

  昨夜,月驚鴻中毒昏厥被帶走,他則被抓回大宅的房間,兩人被隔離開來,他完全無法得知她的情況,不知道她此刻是否安好,不知道她體內的毒是否入侵了臟腑,一想到高傲的她突然失去了所有武功內力,想到她被摑的那一幕,他就心痛難當,憂急如焚。

  趙夢子盯著他激動不安的臉龐,小臉整個拉下,妒火直燃眉心。

  這個剛毅偉岸、看似八風吹不動的男人,每次都只有在面對月驚鴻,或是牽扯到與她相關的事時才會顯露他真正的情緒。

  「你就真的這麼在乎她?如果她就這樣死了,你會傷心嗎?」她冷冷地問。她趁著田中盛不注意,偷偷潛來這裡,可不是來聽他惦念著月驚鴻的。

  「我不會讓她死的。」他怒視著她。

  「你愈是擔心她,我就愈想弄死她……」趙夢子惡意地笑了。

  「你……」他瞪大雙眼。

  「可惜,田中盛不准我殺她,他說月驚鴻是將來我們操縱六韜館的利器,得好好留著,而你,則是我們掌握長生部的關鍵……」趙夢子天真的臉蛋佈滿了陰險的算計。

  「你以為我們會這麼容易妥協,任你們擺佈嗎?」他怒斥。

  「你們會的,你們兩個,到時一定會為了彼此的性命,乖乖聽話的……」趙夢子老成地瞇起眼。

  他一凜,心裡明白她說的一點都沒錯,因為,他發現他竟無法忍受見月驚鴻受到任何傷害。

  她,就該像她的白衣一樣,淨白無缺,驕傲美麗地活著……

  「怎樣,被我說中了吧?你啊,表面上好像很討厭月驚鴻,事實上,可寶貝她得很呢!長得漂亮,就是有這種好處,連田中盛都對她垂涎三尺,我看到他剛剛走向月驚鴻的拘禁房去了……」趙夢子酸溜溜地道。

  「什麼?」他驚愕震怒。

  「他之前就很中意月驚鴻了,只是忌憚她的武功,不敢造次,如今她中毒使不出力氣,正好給了田中盛機會……」她陰惻一笑。

  「可惡!」他心一急,轉身想衝出房門,無奈門一開,兩名大漢立刻舉槍逼他退回房內。

  「嘻嘻……何必著急呢?就讓他慢慢享用……」她幸災樂禍地說著,不料,話未說完,秦天動就突然奔到她面前,甩了她一記耳光。

  「啪!」地一聲,打得她當場傻眼,呆若木雞。

  一直以為他的剛猛只是表面,性情卻很溫柔馴和的,沒想到他竟為了月驚鴻而打她……?

  就為了……那個臭丫頭?!

  「我不懂,你為什麼甘願被田中盛他們利用?他欺陵了你,傷害你,你不但不反擊,還助紂為虐,你這樣還算趙家的子孫嗎?你對得起當年趙家的列祖列宗嗎?」秦天動氣得大罵。

  「誰說我受人欺陵了?誰說的?」她撫著臉,像是被踩到痛處般,尖聲駁斥。

  「田中盛不斷玩弄你的身體,讓無法正常發育的你飽受他的摧殘,這不叫欺陵傷害叫什麼?」他怒喝。

  趙夢子臉色大變,僵直地瞪著他,退了好幾步。

  他……又知道了?難道這個人連把個脈也能猜出這麼私密的事嗎?

  從她十歲被帶進齊家,田中盛就負責監控她,雖然服毒導致身體停止發育,害她一直處於少女階段,但田中盛並沒有因此減少對她的興趣,反而……反而經常拿她當洩慾的工具,以蹂躪她稚嫩的身體為樂,二十多年來,不曾間斷……

  而齊家老爺明知如此,卻不聞不問,為了以毒制病,為了活下去,她只好忍受田中盛的折磨,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英雄令上,齊家想利用她找到英雄令,她正好可以躲在他們的羽翼下伺機奪取,她相信,只要英雄令到手,她就可以脫離苦海,向齊家,還有田中盛報仇了。

  「我知道你很痛苦,只是沒有勇氣脫逃,對不對?」看她一臉傷痛,他心一軟,語氣放柔。

  「別太自以為是,秦天動……」她咬牙道。

  「我可以帶你離開這裡,幫你治病,你不需要再仰賴毒活下去,更可以擺脫齊家的操控……」秦天動再一次勸說.

  「你要帶我離開?憑你?」她輕蔑地冷笑。

  「我當然沒辦法,但月驚鴻可以。」他急道。

  「哼,說穿了,你也只是想利用我,利用我幫你和月驚鴻逃走,再利用我治療傅止靜,你和齊家那些人根本沒兩樣!」她憤然怒喊。

  「聽我說,月驚鴻的命比你想得還要重要,齊家以為拿她和我當人質,就能逼傅止靜交出英雄令,事實上,這方法根本行不通,一旦六韜館得知月驚鴻受傷被擄這個訊息,不需英雄令主人號令,護法無敵必然率所有成員傾巢而出,不救出月驚鴻絕不甘休,以他們的武力,別說區區一個齊家的黑道勢力,就算再加上十組傭兵集團,也不會是他們的對手。」秦天動絕不是誇大,齊家把歪腦筋動到月驚鴻身上,無疑是自尋死路。

  「是,她的命重要,我的命就不值錢!你們每個人視她如寶,而我就只是賤草……好啊,那就等六韜館來啊,等他們來時,月驚鴻就只會是個冰冷的屍體!啊,還是個被男人凌辱了的屍體……哈哈哈……」趙夢子狂笑嘶喊。

  「你……」他憤怒得衝上前,揪住她的手,握拳高舉。

  「要打我?好,你打啊!打死我算了!打啊!」她高高抬起下巴,撒野地大叫著。

  他瞪著她,好半晌,終究忍了下來,放開她,沉聲道:「你開條件吧!要怎樣才能讓我見月驚鴻?除了英雄令,我什麼都答應你。」

  她愣了一秒,隨即冷笑,「除了英雄令,什麼都答應?」

  「對。」

  她瞇起眼,暗想,也許,她可以用另一種方式得到英雄令……

  「那麼,我要你娶我,你也願意?」她丟出了難題。

  「什麼?」他呆住了。

  「我要你娶我當你的妻子,帶我回長生部。」她要求。

  趙夢子……叫他娶她?

  二十八年來,在他腦中,除了草藥醫理,還是草藥醫理,從沒想過自己的婚事,由於師父桑士嘉終身未娶,加上長生部傳承采師徒制,因此,在他的觀念裡,結不結婚根本不重要,甚至……一生都不需要。

  但,現在趙夢子卻要求他娶她!他既錯愕又慌亂,錯愕的是自己對她毫無任何情感,慌亂的是心裡不知怎地竄起了一股模糊的抗拒……

  「要或不要,一句話。」趙夢子催促。

  「你……為什麼想嫁給我?」他納悶。

  「因為我想像一般女人一樣,擁有一個丈夫,和一個溫暖的家庭。」她這些話並不假,三十六歲的她,的確很嚮往這樣的人生,一直希望能找個人來愛她,疼她,而秦天動應該會是個好人選。

  更何況,和他在一起,離英雄令就更近了。

  「你該找個愛你的男人……」他擰緊眉峰。

  「你懂我的身世背景,我的秘密,你會治癒我的病,會照顧我,你對我來說是最好的對象。」她直視著他。

  「可是我……」他總覺得不妥。

  「我知道你喜歡月驚鴻,但如果你要救她,不想讓她變成廢人,被田中盛欺陵,就娶我。」她惡意地笑了,等著看他痛苦傷神。

  他其實心裡很清楚,她是故意的,這個女人,存心要他為難。

  那麼,他為難了嗎?

  是的,在發現了自己心裡早就被某個任性、驕傲又自以為是的女人佔據之後,他的確是為難了。

  但,他的為難並不重要,如果娶了趙夢子可以救月驚鴻,可以救傅止靜,更可以救趙夢子一命,那他根本不需再考慮,也沒時間考慮。

  「好,我娶你。」他點頭答應。

  她怔了怔,沒有得逞的快感,反而覺得憤怒。

  秦天動答應得愈爽快,就表示他對月驚鴻的感情愈深濃,也表示他對英雄令主人愈忠誠,相對的,就愈表示她在他心中毫無份量……

  「你確定嗎?娶了我,就不准後悔。」她陰沉地道。

  「我說到做到……」

  「口說無憑,我要一個信物。」她瞪著他。

  他二話不說,從頸子上卸下一條天珠項煉,遞給她。

  「這是我師父給我的項煉,以此為信物,我會娶你為妻。」他鄭重宣稱。

  她接過天珠,戴在頸間,冷冷一笑,「好,那就說定了,如果你敢食言,我會讓你痛苦一輩子。」

  「現在,可以帶我去見月驚鴻了嗎?」他著急地問,已聽不進她的恫喝。

  她瞪著他,怒極反笑。

  一切的一切,都只為了月驚鴻,秦天動大概不知道,他答應娶她的這件事,才是對月驚鴻最大的傷害,這個傷害,可能還遠遠超過失去一身的武功……

  「真是性急哪,好吧,我現在就帶你去……」她淡淡地道,拔出消音手槍,走出房門,迅速俐落地把門外毫無防備的兩名大漢殺了。

  「我們走吧!老公。」她轉頭誇張地喊著秦天動。

  秦天動沉著臉,低頭大步奔出房間。

  她跟在他身後,陰險地想,早點去救月驚鴻也好,因為她也等不及想看看月驚鴻痛苦的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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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驚鴻呆坐在陰暗的房間內,盯著自己微顫的雙手,滿臉失神錯愕。

  原以為自己動彈不得、挨了一記巴掌,都只是一場噩夢,不料醒來後才發現是事實。

  她……居然內力全失!二十多年練出來的武功,全廢了?

  不但全身乏力,就連起身走路也相當困難,這種情形,簡直與癱瘓沒兩樣!

  癱瘓?她心一悚,難道是老天的報應?報應她以前裝瘸騙人?

  不,不可能,一定是手上的毒在搞鬼,只要運氣把毒逼出來就行了。

  她強迫自己冷靜,盤腿而坐,試著調息運氣,可是,才剛想凝神聚氣,頭就一陣狂眩,全身更像萬針鑽動般刺痛。

  「唔……」她顫抖地仆倒,冷汗直流。

  向來膽大無畏的她,第一次感到恐懼害怕,因為,武功是她生命的重心,是她二十六年來唯一擁有的東西,一旦失去了,她的人生彷彿就失去了意義,也失去了倚靠的支柱……

  沒有了武功,她就不再是月驚鴻。

  正惶惑沮喪,目光瞥見白衣上那點有如瑕疵的血漬,她美麗的臉龐就更加蒼白如紙。

  衣服髒了……

  擰緊細眉,她難以忍受地揪住那個污點,像是要搓掉什麼醜陋的印記般,拚命搓揉。

  「難看死了!難看死了!」她咬著下唇,憤怒地自責著。

  從小就帶點潔癖的她,討厭任何骯髒的東西,因此打死不穿六韜館的黑衣,只選擇一身的白,父母親和爺爺以為她天性高傲,要求完美,也就由她,不再強迫。

  但只有她自己明白,堅持白衣多少也是她對宿命的一種反抗,象徵絕對的自我,不容侵犯。

  可是,現在居然被弄髒了,這個污點,等於在她的自尊烙下恥辱的印子,一輩子也洗不清了……

  門外突然傳來躡手躡腳的腳步聲,她一凜,防備地瞪著房門。

  田中盛支開了看守的手下,鬼鬼祟祟地打開門,一臉賊笑著走了進來,一見到她坐倒在冰冷的地上,滿臉憐惜地蹲下身,伸出手。

  「怎麼了?起不來嗎?我扶你吧……」

  「滾開!」她冷喝,從他閃爍好色的眼神中已猜出他的來意。

  「嘖,都已經中毒沒力氣了,個性還是這麼嗆辣。」他譏笑地縮回手。

  「居然用毒,你們真卑鄙。」她哼道。

  「為了抓到你這只厲害的白蝶,總要使點手段。」田中盛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心想,她的美才是個毒啊!打從第一眼見到她,他就中毒了,偏偏她武功厲害,難以親近,加上秦天動在一旁礙事,他始終不敢造次,現在好不容易逮到機會一親芳澤,他就算冒著被主上處罰的危險也要一償心願。

  「如果你以為抓了我就能換得英雄令,那就太天真了。」她豈會不明白他的如意算盤。

  「那可說不定哦,也許,六韜館的人會願意拿英雄令來換你一條命。」田中盛流里流氣地聳個肩。

  「不可能。」

  「你也許太低估你對六韜館的影響力了,比起傅止靜,你才是他們最效忠的對象。」

  她蹙了蹙眉,還真的無法反駁他的猜測。

  就怕……無敵他們那些傻瓜會太衝動……

  「哎,你煩惱的樣子更美了……」田中盛心思一蕩,不禁伸手掬起她一絡青絲。

  「放肆——」她反射性地想刺出銀針,但一出手才想起身上的手機和武器全被搜光。

  田中盛輕易地扣住她軟弱的手,得意地笑著,「玫瑰的刺拔光了,就傷不了人了,不乘機攀折,更待何時……」

  說著,他捏住她的下巴,緩緩湊過去,意圖染指她鮮嫩的紅唇。

  「呸!無恥!」他那淫邪的氣息令她作嘔,她急怒地朝他吐了一口口水。

  他臉色一僵,不怒反笑,「很好,就是這脾氣才能襯托你的美麗,玩起來也才有意思……」話一說完,他猛然將她壓倒,滿臉色慾.

  「我會殺了你!」她無力抗拒,唯有眼睛閃著殺機,陰騖地撂話。

  「好啊,我最喜歡女人來向我挑戰了,不過,也得等我好好享受之後再說。」他色迷迷一笑,然後,慢慢拉開她斜襟上的結扣。

  「你最好想清楚,你的主子會容許你碰我嗎?」她壓下驚惶,冷冷地提醒。

  聽她提到主子,他立刻想到了少爺,手一頓,臉上有些錯愕和遲疑,不過,很快就又被色心壓下。

  「這種事,我不說,你也不可能說,少爺又怎麼會知道呢?」他邪笑著。

  在齊家這麼多年,他向來是齊老爺的得力副手,只要達到目的,他怎麼做,怎麼玩,老爺從不會多問,就算日前才剛當家的少爺有點難纏古怪,但有老爺當他的靠山,他也沒什麼好伯的。

  「有你這種手下,我看齊家的氣數很快就會玩完了。」她譏刺道。

  「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情管別人?真沒情趣,就讓我來好好調教你吧……」他說著扯開她的白衫,手伸向白色的內襯……

  她驚喘一口氣,臉上毫無血色,怎麼也料想不到,堂堂六韜館的首領會淪落至此,被一個小角色爬到頭頂撒野……

  而就在這氣憤無助的一瞬,她突然想起了秦天動,他曾告誡她田中盛不是個好東西,而她明明知道他是在擔心她,卻不領情。

  這……該不會又是報應?

  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如果他知道她現在遇難,會來救她嗎?

  她心中劃過一道酸楚,只覺得自己變得可憐又可笑,居然真的有點期盼秦天動會突然出現來救她……

  算了,那傢伙不會任何武術,來了也是送死,再說,要是讓他看見她任人宰割凌辱的樣子,她寧可死。

  只是,才這麼胡亂想著,她就赫然看見秦天動真的出現在田中盛身後,高大的身影如山,臉上佈滿了驚人的怒火。

  簡直就像夢一樣,或者,這根本是夢?

  她當場傻眼,整個呆住了。

  田中盛也感覺到異樣,急忙放開月驚鴻,才要轉頭察看,後腦就遭到某種重擊,眼前一黑,當場昏了過去。

  「混蛋!」秦天動手裡握著搗藥的石臼,厲斥一聲,將他的身體踢開,隨即焦急地彎身拉起月驚鴻,一邊檢查她的身體是否無恙,一邊又是成串的喝問:「你沒事吧?他有沒有對你怎樣?身體覺得如何?」

  幸好他趕來了!他在心裡驚忖,要是再遲一步……

  他不敢想下去,因為,光看見月驚鴻衣衫半褪他就怒駭得止不住輕顫。

  月驚鴻愣愣地望著他,突然,被驕傲和自負蒙蔽的心,整個變得清明,這一刻,除了詫異和錯愕,還有一份更深更濃的情緒在翻湧……

  「月驚鴻?你怎麼了?你看得見嗎?聽得到嗎?」秦天動看她不言不語,更加驚恐擔憂,捧起她的臉,仔細審視她的臉色和瞳孔,就怕她連神經系統也中了毒素。

  「我沒事,這根本沒什麼……」她別開臉,吸了一大口氣,抖著手拉好衣襟,努力想維持自己的尊嚴。

  他盯著她蒼白的臉龐,臉上的焦慮頓時轉為心疼。

  「你這個傻瓜,還逞什麼強?怕就說怕,又沒有人會笑你。」他忍不住輕斥。這個驕傲的笨女人,連這種時候都不願承認自己軟弱的一面。

  她心一震,慢慢抬起頭,正視他的眼睛,那雙黑中夾著淡淡琥珀色的瞳仁,原來是這麼的明亮清澈,一如他剛正磊落的個性,沒有任何人性中的不良雜質。

  有這種眼睛的男人,之所以讓人討厭,不是壞,而是太好,太耿直,太……

  把她看透。

  清楚地看見她眼裡的脆弱鬆動,他心頭緊窒,手一攏,將她的頭按向自己的胸口。

  「這種時候,你只要這樣做就行了……」

  她睜大眼睛,背脊僵了一下,但在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之後,整個人終於鬆懈,安心地把自己偎入他寬厚的臂彎裡。

  是的,沒必要再逞強了,她終於明白,自己從不想在他面前認輸,主要是因為,她不想輸掉自己的心……

  「放心吧!我會幫你解毒,你很快就會好了。」他擁著她,柔聲道。

  她只是點了個頭,沒力氣再出聲了。

  「你們還要囉唆到什麼時候?再不走,要是被其他人發現就走不了了。」趙夢子冷瞪著在她面前相擁的兩人,又妒又氣。

  月驚鴻驚詫地抬起頭,這才發現趙夢子也在場,臉色一變。

  秦天動怎麼會和她在一起?

  「哼,秦天動,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除了我,你還能抱別的女人嗎?」趙夢子瞥了月驚鴻一眼,刻意說得曖昧。

  秦天動怔了怔,立刻放開月驚鴻,轉頭對著趙夢子低聲道:「抱歉。」

  月驚鴻見他和趙夢子之間的互動變得奇怪,納悶地問:「怎麼了?你們……」

  「啊,我忘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趙夢子燦爛地笑了,走到秦天動身旁,藉著拉住他的手,將他和月驚鴻拉開。

  「什麼好消息?」月驚鴻看向秦天動。

  秦天動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只因他忽然發現,要親口對月驚鴻說出他的婚事有多麼困難。

  「秦天動已經答應要和我結婚了,他還要把我帶回長生部。」趙夢子搶著宣告。

  月驚鴻愣了愣,以為她聽錯了。

  秦天動要娶……趙夢子?

  「秦天動,你別鬧了……」她看著秦天動,沒好氣地斥罵。

  「是真的。」秦天動擰著眉,粗聲道。

  「真的?你瘋啦?你娶她幹什麼?你喜歡她嗎?」月驚鴻還是難以置信,脫口急喝。

  「你這是什麼話?他當然是喜歡我才要娶我。」趙夢子怒道。

  「他絕不可能喜歡你的。」月驚鴻斬釘截鐵地道。

  「怎麼不可能?瞧,他還給了我信物呢!」趙夢子抖了一下掛在胸口的天珠項煉。

  月驚鴻瞪大雙眼,心中大震。

  她認得那條天珠,那是桑士嘉老藥師選中秦天動為接班人時贈與他的禮物,秦天勤從來不曾離身過,但現在,他居然把項煉給了趙夢子?

  「不過是一條項煉,那又怎樣?」她寒著俏臉,仍然不願相信。

  「哼,你還是不信?那好,我可以馬上證明給你看。」趙夢子惡意地冷哼,轉頭朝秦天動命令:「天動,吻我。」

  秦天動愕然地瞪著她。

  月驚鴻同樣驚愕地瞪著她。

  「吻自己未來的妻子不為過吧?吻我。」趙夢子仰起臉,大聲催促。

  「我們應該馬上離開這裡……」他擰眉道。

  「我要你吻我,現在。」趙夢子的眼神裡有著冰冷的威脅。

  秦天動明白,他如果不照做,就別想帶著月驚鴻平安離開這裡。

  於是,他沒再多說,低下頭吻住趙夢子的雙唇。

  月驚鴻瞠目驚詫,胸口如遭雷擊,心就在這一剎那被轟成碎片。

  她無法呼吸,無法思考,無法行動……

  她只感到痛,全身都痛,比……死還痛……

  似乎感覺到什麼不對勁,秦天動迅速抬起頭,看著她,然後,他震住了。

  月驚鴻那一臉受傷的表情,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因為,她的眼神,彷彿在指控他正是傷她的兇手。

  「如何?現在你信了吧?我很快就會變成秦太太了耶!」趙夢子嬌笑道。

  月驚鴻吸了一口氣,強打起精神,很快地武裝完畢。

  武家最忌諱敗露弱點,所以,即使傷得再重,也絕不能讓敵人看見傷口。

  「那……恭喜你們了。」她表情冷硬,看似平靜,可是,這短短六個字卻像荊棘滾過心臟喉嚨一樣,又哽又刺。

  秦天動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心潮翻攪難平。如果她像往常一樣大聲譏諷嘲鬧,他也許還不會這麼在意,可是,她卻一反常態的冷淡闌珊,看得他心臟莫名地揪緊。

  「謝謝,不管你是不是真心的,我都接受。」趙夢子得意地靠向秦天動,手搭在他的腰背上。

  月驚鴻佯裝沒看見,僵硬地把視線調開。

  秦天動則下意識地迴避開趟夢子的手,直接道:「沒時間了,我們快走吧!我得找個安全的地方幫月驚鴻去毒。」

  趙夢子臉色閃過一絲陰怒,但很快又換上笑臉。「也對,該走了,我好不容易支開了大門的守衛,再不走就麻煩了.」

  秦天動二話不說,走向月驚鴻,就想抱起她.

  「你幹什麼?」月驚鴻和趙夢子同聲怒道。

  他愣愣地看看她們兩人,連忙向月驚鴻解釋,「你四肢無力,行動不便,我抱著你走比較快。」

  「不用丁,我自己會走。」月驚鴻蹙眉拒絕。

  「她應該還不至於走不動,幹嘛抱她?」趙夢子冷哼。

  「她的毒因運氣而行入心脈經絡,腳一動就會痛,不能再走了。」他向趙夢子解釋。

  「有那麼嚴重嗎?」趙夢子懷疑。

  「齊家的毒,就是這麼可怕,你深受其害,還不明白?」他嚴正地看她一眼,心裡暗暗憂心,齊家內部一定有個使毒高手,日後可不能不小心提防。

  「算了,看在你中毒的份上,我就把我的男人借給你吧,不過這是最後一次,下不為例。」趙夢子無言以對,惱怒地哼了一聲,率先走出這間拘禁月驚鴻的房間。

  借?她月驚鴻要男人還需要用借的?她被趙夢子的話氣得臉色鐵青。

  秦天動歎口氣,向她伸出手,她顛簸閃開,寒著臉怒道:「走開,別碰我!我說我要自己走。」

  「你根本動不了了。」他看著她。

  「我還可以。」她倔強地走開,可是,才跨出一步,就痛得撲倒。

  他早就料到會如此,一個箭步上前,不顧她的反對,一把將她橫抱而起。

  「放手!」她生氣地掙扎低吼。

  「不要亂動……」

  「要抱去抱你的『秦太太』,別碰我!」她怒喝。

  「要抱她也是以後的事,現在我是在救你,你可不可以安靜點?」他嚴肅地輕斥。

  以後會抱趙夢子是嗎?那等於是說,他現在對她只是在盡醫生的義務?

  「你……可惡!可惡!可惡……」月驚鴻抬頭瞪他,氣得握拳直捶,可惜內力盡失,她原本可以致人於死的拳頭,現在打在他身上只是花拳繡腿。

  他任由她發洩,沒有吭聲,可是,她那一拳拳軟弱的敲擊,卻比任何重擊還要令他疼痛……

  就在這時,昏倒的田中盛突然動了一下。他大驚,暗叫不妙,抱著她直接往外衝。

  「等等,先殺了他再走!」月驚鴻急斥。

  「醫生的職責是救人,我不殺生。」他正色回駁。

  「你……」她傻眼,差點氣到吐血。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死腦筋的傢伙?

  趙夢子見他們衝出來,驚道:「怎麼了?」

  「快走,田中盛好像快醒了。」他拉著她一起跑。

  「啊?你沒殺了他嗎?」趙夢子變臉急問。

  他睜大雙眼,實在不明白,現在的女人為什麼都這麼心狠手辣?

  「他說他不殺生!」月驚鴻嘲弄地為他解釋。

  「你是個傻瓜嗎?現在不殺田中盛,他不會輕易放過我們啊!」趙夢子驚罵。

  難得她和趙夢子也有意見一致的時候,月驚鴻暗暗翻了個白眼。

  「別動不動把殺人掛在嘴邊,你們都太暴戾了……」他忍不住想好好教誨這兩個惡女。

  倏地,日式大宅裡興起了一股莫大的騷動,幾乎所有宅內的黑衣人都匆忙緊張地奔向大門。

  「我的天!」趙夢子掩住嘴,一臉大難臨頭的驚恐表情。

  「怎麼了?」秦天動不安地問。

  「少爺!齊……齊家少爺來了!」趙夢子的聲音竟然抖得厲害。

  「齊家少爺?」月驚鴻瞇起眼,望向大門。

  幾輛黑色高級轎車緩緩駛入,而黑衣人早已整齊地列在大門兩側恭迎。

  「我們最好……快走……從後門……先到神社去……不,不能躲在神社,最好快離開這裡……愈遠愈好……」趙夢子嚇得語無倫次。

  「夢子,你冷靜點……」秦天動安撫她。

  「快快,快走!現在大家都去迎接少爺了,不會有人注意到我們……正好有點時間……快走……」趙夢子慌張地拉著他,轉向後門。

  秦天動和月驚鴻互看一眼,心裡同時浮起了疑問,齊家少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可以讓趙夢子怕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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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爵 | 2009-6-3 16:57:31

第八章
  「我們得快走,不能留在這個地方……」趙夢子不斷地搓著雙手,焦慮不安地跟在秦天動身後,走進這間小小的日式民宿。

  「不行,月驚鴻的毒得馬上解才行。」秦天動低頭看著月驚鴻愈來愈蒼白的臉龐,堅持在這間民宿休息一晚再走。

  「這真的很危險……他們隨時會找來……」趙夢子左右看著週遭,完全無法平靜下來。

  「你先去房裡休息,讓自己放鬆,睡一覺,等一下我會幫你扎針止痛。」秦天動勸她進房休息。

  「我去睡覺,那你呢?你要幹什麼?」趙夢子多疑地看著他和月驚鴻正準備進另一個房間。

  「我得幫月驚鴻下針解毒……」他解釋。

  「怕什麼?『秦太太』,我又不會把你未來的老公吃了。」月驚鴻明明虛弱至極,依然不忘嘲諷。

  「這可難說了,你這個女人輸不起,天曉得你會不會勾引我老公。」趙夢子反譏。

  「我真要勾引,你防得了嗎?」月驚鴻傲然冷笑。

  「你……」趙夢子當然明白她的意思,論外表,她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好了,你們別吵了,時間緊迫,你們還在扯這些有的沒的,夢子,你進去休息。」秦天動動怒了。

  「你最好別做出對不起我的事,秦天動。」趙夢子瞪著他。

  「如果你不信任我,那又何必嫁給我?」秦天動不悅。

  趙夢子冷笑,「這時候才想反悔嗎?你想都別想!我絕對不會放開你的,死都不會。」

  「如果你不放心,可以一起進來,我不介意。」月驚鴻大方地邀請。

  「不用了,我知道天動懂得分寸。」趙夢子瞪著她,不甘示弱。

  兩個女人的眼神暗中較勁,一旁的秦天動則相當無奈,只能勸道:「好了,你們兩人都需要休息,別再鬧氣了。」

  「那麼,你就好好地幫月小姐療毒吧!我在房間等你。」趙夢子曖昧地說著,甩頭進了房間。

  秦天動歎了一口氣,抱著月驚鴻走入另一間房,將她放在床上。

  「哼,你活該。」月驚鴻瞄著他灰暗的臉色,一點都不同情他。

  「對,是我自找的。」他坦承。

  「那就取消婚事啊!反正你又不愛她。」她太清楚他答應娶趙夢子的原因了,這個世間少有的呆子,他會答應娶趙夢子,還不是為了救她,也為了傅止靜。

  「不行,她幫助我們逃出來,我怎麼可以忘恩負義,過河拆橋?」他不受她影響。

  「你……」她當真會被他氣到吐血。「所以呢?為了感謝她,為了研究治療傅止靜的家族怪病,你甘心娶一個你不喜歡的女人,賠上自己的婚姻嗎?」

  「長生部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主人健康,如果我的婚事能幫助主人脫離病魔糾纏,那我義無反顧。」他從小接受的教育,最重要的就是一個忠字。

  「難道除了娶她,就沒有其他辦法?」

  「婚姻事小,但要找到和傅家有血緣關係的發病者太難了,趙夢子是唯一僅存的一個,我不能冒險失去她。」

  不能冒險失去趙夢子,那……她呢?他在抉擇時,就從來沒考慮過她嗎?

  月驚鴻悶怒不悅,痛,像滴進心海的墨汁,又開始向全身渲染開來。

  「真是個忠僕啊!為主人如此鞠躬盡瘁……呼,呼,呼……」她大聲譏笑,但笑沒幾聲,就氣喘不停。

  「好了,別再浪費精神和力氣了,我得馬上為你解毒,否則再拖下去,你會真的成為廢人。」他看著她委靡的神色,臉一沉,立刻打開藥箱,準備工具。

  廢人……

  她忽然有種厭棄煩亂得想拋開一切的想法。「如果我成為廢人,也許,就不能再當六韜館的首領了吧……」

  他怔了怔,不悅地握住她的肩膀,嚴厲斥責:「你在胡說些什麼?六韜館沒有你,就不是六韜館了!你到現在還沒有覺悟,又想逃避了嗎?」

  「我不是逃避……」她辯解。

  「分明就是!你根本還沒長大,這二十六年全是白活!」他直接挖出她的弱點。

  「你懂什麼?你身處長生部,哪裡會懂我的痛苦?哪裡會懂我身負的沉重責任……」她激動地喊著。

  「六韜館不是你的責任,月驚鴻,它是你的家啊!」他朗聲壓制了她的怒吼,語重心長。

  她渾身一震,有如醍醐灌頂。

  六韜館……是她的家?

  「六韜館從來都是月家世襲,它和長生部、金銀閣不同,它的歷史就是你們月家的歷史,有關六韜館的任何事,都與月家息息相關,它已經和月家合為一體,你生於斯,長於斯,為什麼你到現在還看不清這一點?」他必須點破她的迷思。

  她睜大雙眼,這一瞬,心中的死結,解開了,被她怨恨的月家血脈,彷彿在呼應著秦天動的話,又開始在她的身體裡活絡跳動。

  原來,這就是爸媽、爺爺,還有祖先們為什麼能無怨無悔守著六韜館的原因啊!只因他們早就明白,六韜館不是個束縛,而是個依靠,是百年來守護著每一代月家子孫的城堡。

  她胸口滾燙,被他這一席話打掉了長年來深植在骨子裡的叛逆思想。

  這些年,她究竟在排斥什麼呢?她排斥的是六韜館,還是她自己?

  她還要什麼平凡和自由?身為月家一員,六韜館就賦予了她不凡,而因為不凡,才能主導命運,這就是自由。

  「你並沒有失去太多,你也不孤獨,因為,你還有無敵他們一大群『家人』,他們全是你的背後最強大的支柱。」他溫言善導。

  她深受震撼,感動激盪,可就是不想讓他太得意。

  「……你幾時也兼差當心理輔導了?」她刻意板著俏臉,掩飾內心的澎湃。

  「長生部的工作就是治所有的病,包括心病。」他淡淡一笑,把她的反應全看在眼裡。

  「哼,我的心又沒病。」她倔強地道。

  「我倒覺得病不輕,而且從六歲就發病……」他調侃。

  「夠了,別再提那件事。」感動稍縱即逝,她蹙眉氣罵。

  「好吧,不提,不過等一下你最好通知六韜館,我想,我們會需要支援……」

  「不行!不能通知他們!我不想讓六韜館的成員看見我現在這個樣子。」她臉色微擰。

  「但我們的處境很危險,齊家人馬隨時會找上門……」他當然明白月驚鴻的心情,但這種時候驕傲和面子根本不該擺在第一。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要是讓無敵他們知道她受了傷,六韜館不大亂才怪。

  「你……」

  「齊家人我應付得了,只要你幫我去毒。」她冷哼。

  「算了,先幫你治療比較重要。」他知道她勸不聽,只能先救她再說,因此備好了水與毛巾,直接下了指示。「現在,把衣服脫了。」

  「脫衣服?」她傻眼。「你要我在你面前脫衣服?」

  「我必須在你胸口的穴道上扎針。」他說得好像只是要在一隻小狗小貓的胸前扎針一樣簡單。

  「別開玩笑了!」她紅著臉怒斥,胸口耶!她月驚鴻的胸口豈能隨隨便便就給一個男人觀看?

  「我並沒有開玩笑,如果你不想讓全身武功全廢,就快點脫掉。」

  「不行!」她怒道,反而拉緊前襟。

  「這種時候你還在意什麼?我是個醫生,是為了治你的毒……」他沒好氣地斥道。

  「但你是個男人,這種事我相當堅持,能看我身體的男人,只有我丈夫。」她嚴肅地盯著他。

  他一呆,不知為何心裡閃過一絲莫名的欣慰,但,這時候欣慰個鬼!他得說服她脫掉衣服才能在她的胸口下針啊!

  「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你的情況不能再拖了……」他有些急了。

  她看著他,腦中閃過一個連自己也阻止不了的念頭,匆道:「或者,你當我丈夫,我就讓你治療。」

  他心一震,差點震掉了手中的針。

  最近是走什運?連著兩個女人向他求婚?

  「怎麼,嚇到了?趙夢子能逼婚,我也可以。」她眼中閃過一絲惡作劇的快感。

  「別鬧了……」他的目光定在她的臉上,帶著陰鬱。她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只會讓他的心更亂,更糾結。

  「我是認真的,反正我早晚需要一個丈夫,來幫我傳承月家.」她嘴上說得理性隨興,心裡卻有點期待他的回答.

  「如果你只是想試探,省省力氣吧!我對你一點男女之情也沒有。」他冷冷的道。

  沒必要在這時表露他對她的真正感情,多說,徒增他和她的困擾而已,既然他的對象已經決定是趙夢子,他就不能再動搖。

  她美顏頓時僵滯,呼吸順不過來,閉眼微晃。

  「月……」他急忙伸出手,卻被她擋開。

  她喘了一口氣,才睜開眼,冰冷地瞪著他。

  沒有男女之情?他想騙誰?他以為她是個笨蛋嗎?他對她的一些細微動作和表情,她會看不出來?

  沒種!這個沒種的懦夫!

  好,他想當君子是嗎?那她更想試試他的定力了。

  一咬牙,她不再廢話,直接解開自己的衣扣,白衫褪下了肩,向後躺下,整個前胸裸裎在他面前,挑釁地抬高下巴。

  白細剔透的肌膚,渾圓飽實的酥胸,兩朵粉嫩乳尖如含苞蓓蕾,任何男人看了絕對血脈債張,慾火焚身。

  但他,他卻該死的面無表情。

  平靜得像死人一樣,靠近她,一臉無波無瀾,俐落而精準地在她的膻中穴周圍下了七針,接著在她的全身四肢各大穴道又各扎一針,完全無視於她姣美傲人的身材。

  她暗暗咬牙,卻不是因為痛,他下針的力道拿捏得很好,淺如蚊叮,真正傷她的,是他的無動於衷,整個過程,他連看也沒看她一眼。

  「下了針,你馬上會有反應,毒血會順著穴道滲出,到時會很痛,千萬別運氣抵擋……」療程結束,他木然而專業地囑咐,轉身收拾東西。

  她看得有氣,忍無可忍,陡地起身抓起一旁的杯子,朝他丟去。

  杯子擊中他的背,他一頓,沒有反應,繼續收拾藥箱。

  「你這混蛋!」她大罵,這個男人究竟要怎樣才甘心?她都已經做到這樣的地步了,他怎能這樣對她?

  秦天動背對著她,牙根咬得死緊,因為若不如此,他極可能會控制不了想要反身摟住她的那股強烈的慾望……

  不知是否火氣催發了針效,月驚鴻胸口突然如烈火焚灼,血液在血管裡滾燙肆竄,痛得她臉色發青,不斷顫抖。

  他愕然轉身,再也顧不得男女之防,伸手扶著她的裸肩,低喊:「痛就喊出來,別忍。」

  「晤……」她緊咬著下唇,痛到幾乎痙攣休克。

  「快好了,毒血正在滲出。」他安撫道。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和胸前各大穴道,果然正汩汩滲出黑色濃稠的血液,詭異得令人沭目驚心。

  她瞠目悚然,正呆愕中,緊接著一股腥味從胸口往喉間逼竄,然後,她頭往前一伸,張大嘴,吐出了一大團黑色血塊。

  整個床被毒血沾染得一片狼籍,就連秦天動的毛皮上衣也受波及,但他卻高興地低呼:「太好了!毒血吐出來了!」

  一吐完,她全身虛脫不堪,但精神卻好了大半,體內凝滯的氣又能流暢循環,整個人舒坦多了。

  秦天動的醫術果然精湛,難怪長生部把他捧得像神一樣。

  她抬頭瞄他一眼,不得不歎服。

  「快躺下。」秦天動扶她躺回床上,很快地拔掉她身上所有的細針,接著,熟稔地拿起毛巾擰乾,直接幫她擦拭掉胸口的污黑血漬。

  她睜大雙眼,屏息呆愕。

  他則是在觸碰到她柔軟的胸脯時,才猛然驚覺自己平常對長生部那些男性病患的習慣動作在此刻有多麼不妥。

  「抱歉……你……自己清理吧!」他訥訥地收手,陽剛正直的臉飛過一絲奇異的燥紅。

  她芳心顫動,突然好想知道,如果繼續下去,到底會發生什麼事。

  「我沒力,你來。」她低啞地要求。

  他一怔,瞠目僵立。

  「你不是醫生嗎?那就把該做的事做完。」她瞪著他。

  他也瞪著她,在她眼中讀出了一點挑釁,一點挑逗,還有更多的挑戰。

  她想試他呢!但他複雜的情思她懂嗎?明明內心怦然,卻不能顯露,也許,此刻一認輸,他就再也把持不住。

  困難地吸口氣,穩住心志,他只好繼續為她擦掉雙峰間的污血,盡量別去意識她曼妙的胴體有多麼誘人。

  只是,毛巾輕輕刷過乳溝,惹得酥胸微晃,那畫面,那觸感,比直接的誘惑更誘惑,讓他緊繃的心弦瀕臨斷裂,慾火頓生。

  月驚鴻的呼吸也亂了,隨著他的手慢慢地在她身上移動,火熱從耳根一路燒向雙頰,她開始後悔下了這樣的戰帖。

  但這還未完,他接著握住她的手,一根根拭著她纖指指尖,然後是腳踝腳趾……

  「夠了。」她慌急喊停。

  他停下手,暗暗吁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勝了這一役,於是抬頭看她,揶揄道:「這樣你滿意了嗎?」

  「哼……」她懊惱地蹙眉,下意識舔著乾涸的雙唇。

  「別舔!」他驚喝。

  她愕然,靜止不動。

  「唇上有髒血,嘴張開。」他換上新的毛巾,傾向她,拭著她嘴角殘留的黑血。

  她聽話地張開小嘴,任由他清理,但當他的指尖劃過她的唇角時,她的心驀地狂跳,情思蠢動。

  秦天動怎麼也沒想到,她溫潤的唇才是最後致命一擊,他的手一碰上那軟紅迷人的雙唇時,他心中倏地緊窒,竟呆恍失神,理智應聲潰散。

  朱唇微啟,如幽蘭吐息,那絲絲綿綿的呼吸,吸走了他原本就鬆散薄弱的定力,輕拭的手,到最後竟忘情地揉撫著那美麗的唇瓣,然後,情不自禁地,慢慢地,慢慢地低下頭,再低,更低……

  他的氣息如大鷹撲來,她心慌意亂,腦袋裡還在計較著他之前吻了趙夢子的事,還在想著該不該阻止,唇就已被他輕輕封住。

  一陣酥麻從腳底直灌頭頂,這一瞬,她的驕傲自負,她的狂狷反骨,全被馴服,她不再是統領六韜館的首領,而是一個平凡的女人,一個只想被愛的女人。

  吻著月驚鴻,秦天動天性中那份屬於男性的慾望才真正覺醒,二十八年來,他在長生部過著清心寡慾的日子,生活中只有藥理和病患,沒有男女情愛,他一直以為他會就這樣過一生……

  沒想到,從小與月驚鴻之間的小小過節,卻是愛神撒下的一顆種子,他們的互相對峙敵視,針鋒相對,原來都是種子發芽時的磨合與不適,直到這一刻,這一吻,愛情的花才真正綻放!

  含吮著彼此,唇,成了動輒鬥嘴的兩人唯一最好的溝通,從輕啄到深吻,從克制到縱情,愛如火,情太烈,激盪太強,他們一時無法回到現實,掙扎著想推開,又忍不住吻上,如此糾纏不放,到最後,月驚鴻的衣衫已褪到腰際,而秦天動的手已緊緊摟住她絲柔般的纖體……

  他們都清楚,慾望若就此走火,將再難控制,但兩人卻深陷在這難得的解放中,無法自拔,難分難捨。

  「秦天動!秦天動!我好痛苦……」

  門外傳來趙夢子的痛呼,如一道閃電打進了秦天動的腦門,他驚駭大震,抖著手推開月驚鴻,氣息粗重不穩,臉色慘白。

  月驚鴻也嬌喘不休,但她緋紅動人的臉上有著明顯的怒氣。

  又是趙夢子!這是第三次了,第三次,秦天動為了趙夢子推開她。

  「抱歉……」秦天動懊悔地擰起濃眉。

  「不准道歉!」她怒斥。道歉等於做錯了事,但他吻她哪裡有錯?

  「秦天動!開門!你們到底在裡面做什麼?」趙夢子拚命敲門,愈喊愈大聲。

  秦天動臉色沉鬱,深深看了她一眼,伸手溫柔地拉好月驚鴻的衣服,才轉身走去開門。

  「別去。」月驚鴻第一次開口求人。

  他的腳猛然釘在地上,無法移動。

  「別開門。」月驚鴻瞪著他的背,聲音微顫。

  他的心一陣糾葛刺痛,但理智終究戰勝私心,閉上眼,吸口氣,回頭對著她道:「趙夢子毒癮犯了,她需要我。」

  「她需要你,那我呢?」她氣得低喊。

  「你的毒已解,但要恢復功力還得經過二十四小時,在這段時間內,只能慢慢運氣調息,直到功力全部恢復之前,千萬不能使力,否則血氣太虛,影響了經絡,以後很可能會導致四肢受損……」

  「不許走。」她一瞬不瞬地望著他,口氣從要求變成了命令。

  「我說的話你有沒有在聽?這可是非常嚴重的事……」他要她注意的重點是她的身體,而不是他。

  「現在出這扇門,我會恨你。」命令變成了威脅.

  「那……就恨吧!」他沉聲道。

  「你……」月驚鴻臉色乍變,倔傲和自尊,被他這句話同時擊碎。

  「開門!秦天動!你給我開門——」趙夢子狂吼。

  他握緊拳頭,狠下心,腳步如鉛地走過去將房門打開。

  趙夢子一臉疑心地瞪著他和房裡的月驚鴻,瞥見她身上和地上的血漬,不禁狂怒:「你們在幹什麼?」

  「沒什麼……」他心虛地道。

  「沒什麼為什麼待在她房裡這麼久?」趙夢子故意又問。

  「月驚鴻的毒比較難解,所以費了不少時間,你別太激動,回房去,我得幫你抑製毒癮……」他試圖安撫她。

  「你們沒做什麼嗎?你沒有忘了和我的承諾吧?你有沒有對不起我?有沒有?」趙夢子似乎痛得歇斯底里,拉住他的手,眼中儘是狂亂。

  「走吧,夢子,你該睡了。」他擁住她細小的肩,半推半拉地帶她離開,即使明知月驚鴻一雙火炙的眼神正盯著他,也沒有再回頭。

  他,已無法回頭……

  月驚鴻獨自留在房內,臉如霜,心,一如此刻的冰冷寒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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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傳來趙夢子的呻吟聲,輕微,斷斷續續,分不清是痛苦,還是歡愉。

  那曖昧的聲音,打斷了月驚鴻的運功調息,她心神不寧,坐立難安,妒火直竄,導致功力恢復的速度大受影響。

  他們在幹什麼?秦天動會吻趙夢子嗎?還是溫柔地抱著她?或者,和她上床……

  有可能吧!

  面對趙夢子的纏功和撒嬌,如果她以婚約相逼,心腸特軟的秦天動又能撐到幾時?

  那個呆子說不定真的會就此和趙夢子上床,好讓趙夢子安心……

  一想到此,月驚鴻的臉色刷白,血液又開始逆流,氣息迷走,差點走火入魔。

  「笨蛋!秦天動這個大笨蛋!」她停止運氣,喘息地怨罵。

  就為了傅止靜的病,他可以用自己的婚事換個活藥材,這種事全世界大概只有他做得出來,他怎麼沒想過,既然趙夢子已在他手上,婚事履不履行又有什麼關係?直接把趙夢子綁回去不就成了?

  但如果真能懂得權宜行事,他就不叫秦天動了,耿直正義的氣魄,就是他的正字招牌,要是去除了那一身的磊落重諾,或者,她也不會愛上他。

  所以說,笨的人是誰呢?

  會把自己搞到這種可笑的地步,她也不聰明,只是,依她的個性,她根本不會強求,如果秦天動昧著真心,還是要娶趙夢子,那麼,她會祝福他。

  可是啊可是,為什麼她會如此不甘心呢?

  秦天動的心明明是她的,她卻得不到,這種如刀割的無奈,誰能明白?

  「嗯……嗯……」

  快瘋了!趙夢子又發出那種該死的聲音了,她愈聽愈心煩氣急,想過去瞧瞧,又拉不下臉,只能忍住幾乎要讓人發狂的怒火,索性離開房間,打算到外頭圖個清靜。

  然而,一出房門,她就警覺地站定。

  天未亮,但民宿的四周已被人團團圍住。

  來得真快啊……不太妙,她功力只達兩成,要突圍恐怕很難。她蹙眉發愁。

  「把三人全找出來!少爺交代,要活的,一個也不能少。」田中盛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秦天動似乎也聽見了,打開房門,滿臉著急。

  「怎麼?他們追來了嗎?」

  「對,這就是你『不殺生』的後果。」她一見到他,滿肚子火氣就整個發作,忍不住怒聲譏諷。

  秦天動一時語塞,她也不等他有回應,攫住他的手就走。

  「沒時間了,快走。」

  「你幹什麼?月驚鴻,趙夢子還在房裡……」秦天動掙開她,怒道。

  「我知道,但眼下我的力量太弱,只能先保住你再說。」她冷淡地道。

  「那趙夢子怎麼辦?」

  「管她的,我這次來日本,是為了保護你,不是她。」她哼了一聲。

  「不能不管她,她若是被抓回去,必死無疑!」他急道。

  「那就死吧!人各有命,怨不得誰。」對趙夢子,她可沒有半點同情。

  「你……你可以不救,但我絕不能丟下她……」他皺眉不悅,轉頭回房。

  「笨蛋,你這樣只會害我們三人都逃不了。」她攔住他.

  他一呆,心裡明白,再這樣下去,他們三人的確沒一個走得了……

  就這麼一耽擱,一大群黑衣人已湧進民宿後方,月驚鴻見狀,飛快地將秦天動擠進房內,把門上鎖。

  吵雜聲吵醒了寤寐中的趙夢子,她揉著眼睛,看見月驚鴻闖了進來,不禁大怒,「你來幹什麼,誰允許你進來……」

  「閉嘴,我可沒時間來和你搶男人……」月驚鴻瞥了一眼她的身體,見她依然穿著紅衣,火氣稍降。

  「他們在房裡!」黑衣人在外頭大呼小叫。

  「把門撞開。」田中盛怒斥。

  「田中盛……追來了?」趙夢子臉色刷白。

  「是的,我們得想辦法逃出去。」秦天動說著打開窗戶,確定外頭沒人,立即對著趙夢子道:「夢子,快。」

  趙夢子忙不迭地爬窗而出,接著,秦天動轉頭看著月驚鴻,還未開口,月驚鴻就搶先道:「你先走,我殿後。」

  「不,你的身體還不行……」他凜然變色。

  「放心,我沒那麼弱。」

  「這不是弱不弱的問題,而是你根本不能使力。」他上前扣住她的手。

  「別囉唆了,快走!」她甩開他,力道卻相當微弱。

  「你……」他這才發現她氣息忽快忽慢,更是憂心如焚。

  「別管她了,天動,快走!」趙夢子在窗外大喊。

  他正遲疑,門嘩啦一聲被撞開,黑衣人手握棍棒蜂擁而入,月驚鴻上前迎敵,只是才打沒幾下,卻力不從心,腳步微滯,全身都是破綻,眼看一個黑衣人伸手抓向她,他大驚失色,衝過去護在她身側,一拳將那人擊倒。

  月驚鴻詫異地看他一眼。「不是不殺生?」

  「揍人另當別論……」他說著又把另一名黑衣人打到牆角。

  「力氣還滿大的嘛!」她喘著氣揶揄。

  「『西藏熊』當然得有點力氣……唔!」他回嘴自嘲,不料一不注意,就立刻被棍子打中頭部,痛得他悶哼一聲。

  「啊!」她低呼,俏臉一沉,一個巧手擒拿,奪過那人的棍子,反手回敬一記,替他報仇。

  但來人實在太多,她難以負荷,一個閃神肩膀被擊中,痛得幾乎倒地。

  秦天動很快摟住她,從口袋掏出一顆藥球,往地上一丟,頓時,一股濃辣的氣味噴散,充斥整個小房間,把所有人嗆得流淚直咳。

  他趁此機會抱起月驚鴻從窗戶跳出去,朝逆風處狂奔,但跑沒幾步,就突然聽見趙夢子的尖叫聲。

  「啊……秦天動!救我——」

  他驚恐回頭,才發現趙夢子已被田中盛逮住。

  「秦天動,你難道不管夢子的死活嗎?」田中盛朗聲大喊。

  他閃進草叢之中伏低,擰眉瞪著他和趙夢子,再看著懷裡肩上受傷的月驚鴻,陷入兩難。

  月驚鴻盯著他,沒有開口,帶點偏執賭氣,就要看他怎麼決定。

  「秦天動,月驚鴻,我家少爺正等著見你們呢!別再躲了,齊家目前已動員所有日本幫派,你們想逃出日本,難如登天……」田中盛再次喊話。

  秦天動沒等他說完,又丟了一顆藥球,讓那沖天氣味順著風勢吹過去。

  「哇……咳咳咳……」田中盛和黑衣手下全都嗆得大咳特咳。

  月驚鴻湊近他,低聲問:「這是什麼鬼東西?挺好用的。」

  「這是藥浴用的藥丸,在水裡可治病,但在空氣中爆開會嗆死人。」他轉頭看她一眼,心裡很清楚,他真正想保護的是誰。

  「秦天……動……咳咳……該死的……你給我聽好……你再不出現……我會……殺了……夢子……天亮以前……你最好乖乖現身……」田中盛氣得邊咳邊威脅。

  秦天動不再猶豫,拉起月驚鴻就走。

  月驚鴻睜大眼睛,心突然一陣狂跳。

  他……不救趙夢子嗎?

  正當田中盛和那一票黑衣人嗆咳個半死時,他們兩人已從民宿後方小路匆匆離開。

  「喂,你真的不管趙夢子啦?」

  從偏僻小徑來到街上,月驚鴻還是忍不住問了。

  他沒回答,只是不停地在找車子,凌晨的商店街幾乎都尚未開門,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正在卸貨的商行,上前洽談一番,對方正好要回東京市區,願意順道載他們一程。

  「你會說日文?」月驚鴻很驚訝地發現他竟然流利地和那司機談話。

  「會一點。」他笑了笑。

  「不錯嘛……」她也許真的太小看他了。

  接下來,還有更多讓她驚奇的,秦天動似乎對東京很熟,搭便車到達東京市區之後,改搭一輛計程車,到一間奇特的商店買了些衣服,接著又帶著她投宿到一家大飯店。

  進了房間,他開始拿出那些買來的衣服,叫她換上。

  「你……究竟要幹什麼?」她拿起那件長袖T恤和牛仔褲,完全被搞迷糊了。

  「我們的服裝太奇特,齊家要找我們太容易了,你必須換掉這身打扮,比較不會引人注目。」他盯著她千年不改的白衣,搖搖頭。

  「你叫我換這種衣服?」她睜大雙眼。

  「對。」

  「我不要!」她怒道。

  「試試看吧,你二十六年來老穿同一種衣服,不覺得膩嗎?」他歎氣。

  「那你呢?你還不是老穿這種……這種獸皮!」她反譏。

  「我也要換了,這樣會比較方便。」他說著當著她的面脫掉衣服和褲子。

  「喂……你……你幹嘛不進浴室換?」她臉微紅,不太好意思直視他結實的背脊腰身,以及修長有力的四肢。

  「我沒時間了。」他套上牛仔褲和襯衫。

  「沒時間?」她想細究他話裡的意思,卻又被他那身回然不同的模樣弄閃了神。

  換掉那身藏族服裝,秦天動看起來好年輕!也好性格!

  「你也把衣服換上吧!」他催促著她。

  她蹙著眉,躲到浴室裡換上牛仔褲和上衣,整個人彆扭得要命。

  看著她換完裝,一身清爽美麗,他屏息得幾乎移不開視線。

  「很奇怪吧?」她渾身不自在。

  「不,很美。」他由衷地歎道。

  她一呆,臉頰一片酡紅。這可是他第一次稱讚她哩!

  「你氣太弱了,把這顆血參丸吞下去,好好睡一覺。」他拿出一顆血紅色的藥丸,遞給他。

  她皺著眉頭吞下藥丸,不禁嘀咕:「還睡什麼覺?你真奇怪,我們這時候應該去機場,而不是在這……」

  陡地,她臉色一變,猜出了他的想法。這傢伙,他還是想趕去救趙夢子?

  「現在去機場太冒險,你留在這裡休息,打電話給無敵,叫六韜館派人來接你……」他開始交代。

  「你為什麼非現在去救趙夢子不可?難道你就這麼擔心她?擔心到等不及我調來六韜館的人馬?」她瞪著他,胸口被酸苦妒火灼得疼痛。

  「天快亮了,田中盛會殺了趙夢子……」

  「你真傻,他們不可能會殺她的!」她怒道。

  「不管會不會,趙夢子都已經撐不下去了,只要再被打一劑毒,她隨時都可能會送命。」秦天動沉聲解釋。

  「所以呢?你寧可冒險去救她?你以為你有本事救她出來嗎?」她激動地大喊。

  「我知道我沒本事,但我還是必須去,因為這是我對她的承諾,也是我的責任。」

  「是啊是啊,責任是嗎?你是她丈夫嘛!是該去救你的妻子,真是重情重義的男人啊……」她冷笑著,臉上寫滿了憤怒嫉妒。

  他盯著她,把她的妒意全看在眼裡,胸口飆過一陣激盪。

  「既然你這麼重視她,剛剛在民宿時就該去救她,幹嘛還管我?現在才在我面前一副著急模樣,你不覺得你很可笑嗎?」她愈說愈恨,情緒整個爆發。

  「那時我沒有辦法不管你……」他擰眉道。

  「別說得這麼勉強,我幾時需要過你了?你以為你這種身手能充英雄嗎?我一點都不希罕!」

  「月驚鴻……」他的脾氣全被她挑了起來。

  「別叫我!你沒資格叫我!」

  「我不能不去……」

  「好啊,你去啊,你這傻瓜想去送死,想自投羅網就去啊!我才懶得管你,你現在就走,去救你愛的女人——」她氣得大吼。

  秦天動一個箭步衝向她,直接以狂吻堵住她那些字字帶刺的話,直接,用他的吻告訴她,誰才是他真正心愛的女人。

  那火熱的唇舌,激烈的攫吮,撫平了她怒脹刺痛的心,她這才明白,她有多在意他和趙夢子之間的事,有多在意他總是把別的女人排在第一位,多在意他從來不正視她的存在。

  秦天動豈會不懂她的心情?這個女人啊,從小就驕傲,她只要自動來到她手裡的東西,絕對不會低聲下氣去求,所以,長久以來,她漸漸不明白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麼。

  而他,卻總希望她先伸手,才願意妥協,要她先認輸,才甘心讓步,結果,害他們兩人始終在繞圓,錯過彼此。

  看來,桑士嘉師父早就料到一切,他,卻是在此時才深刻瞭解。

  只是,就怕……太遲了……

  月驚鴻被他這樣吻著,怒氣消逸,心思豁然清明了起來,以往總是隔著偏見看他,看不清,更看不準,如今從他炙燙無言的舌尖,反而清楚地讀出了他的思緒和感情。

  他愛著她,卻為了正事不得不把愛收起,他也有掙扎和痛苦,只是不說出口。

  有時候,不說,不等於沒有,反而是太多,太重,所以無法表達……

  人的心,最難最苦的時刻,莫過於此。

  那麼,她何苦為難他?

  「如果你非去不可,我陪你一起去吧!」她在他唇下輕喃地道。

  他抬起頭,盯著她,感激一笑。「不,你現在不能去。」

  「為什……」她還想抗爭,但唇卻再一次被堵住,這次,比之前的還要更加狂野蝕骨,深情炙人。

  舌尖卷弄,唇齒交纏,她被他吻得頭暈目眩,神魂顛倒,漸漸的,整個世界都開始漂浮虛緲,天旋地轉。

  許久許久,秦天動才放開她,只是,她已昏昏欲睡。

  「你在這裡好好休息……」

  秦天動溫柔的聲音傳進她耳中,但她卻眼皮沉重,四肢無力。

  是……那顆藥丸!她竟被他下了藥!她驚慌著,卻已動不了。

  「於公於私,我都必須去救趙夢子,田中盛和齊家人都心狠手辣,我不能不管她,至於你,在這裡等無敵他們,那時你的武力也應該恢復,如果到那時還我沒逃出來,你再來救我吧!」

  秦天動揉撫著她的秀髮,在她耳畔輕聲地說著。

  不!別去……別去……

  她想阻止他,可是已發不出聲音,只能憑著最後一丁點微弱的知覺,聽著秦天動的腳步聲緩緩離去,消失在門外。


第九章
  「唔……唔……」趙夢子痛苦地在榻榻米上蠕動打滾,痛不欲生。

  「哼,你竟敢幫助秦天動和月驚鴻逃走,背叛我們,真是好大的膽子!」田中盛雙手環在胸口,冷酷地看著她毒癮發作。

  「他……他說他會救我……治我的病……」她嘶聲道。

  「他救你?你被騙了,他在緊要關頭救的人是月驚鴻,可不是你!他才不管你死活呢!」田中盛譏諷。

  「不!他答應過我……他還說要娶我……」她氣苦地大喊。

  「娶你?」田中盛蹲下來,一把揪住她的頭髮,誇張冷笑,「誰會娶你這個全身是毒的怪物?他隨口說說,你也相信?」

  「他是真心的……」她雖然這麼說,心卻動搖了。

  「算了,瞎子都看得出他喜歡的是月驚鴻,你竟然以為他會看上你,笑死人了,現在,我們就來賭賭看,秦天動會不會來救你。」他大笑。

  趙夢子臉色刷白,信心一寸寸喪失。

  也許,她真的不該寄望秦天動的,還以為他可以帶她走出黑暗,給她一點光明和未來,但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你啊,認命吧!你唯一還有用處的,就是你的骨髓。」田中盛無情地道。

  「骨髓……?」她驚恐地瞪大雙眼。

  「沒錯,少爺說,既然秦天動這麼在意你,就表示傅止靜可能也出了狀況,我們有必要好好研究一下你的血液,也許到時還能以這個當籌碼,與傅止靜談條件。」田中盛說著稍有忌憚地瞄向後方。

  會客廳後方的坐墊上,坐著一個年輕男子,那男子戴副普通眼鏡,穿著普通的運動型夾克和一條簡單牛仔褲,手裡拿著一本口袋書,正專心研讀,看起來就和普通大學生沒兩樣。

  趙夢子一看見他就害怕地顫抖著。在她眼裡,這個才二十出頭的齊家少爺比任何人都要恐布。

  陰沉,話少,冷漠,從來不笑,從他那張撲克臉,沒有人能猜出他的喜怒和心思。

  之前她對月驚鴻煽惑的那席話,全是少爺教她的,月驚鴻以為她很行,其實她不過是傳聲筒罷了。

  「所以,可不能讓你現在就死了,我會再幫你打一劑藥的。」田中盛拿出一根針筒。

  「不!我不能再打毒劑,我不要!秦天動叫我不能再打了!」趙夢子驚吼。

  「秦天動?他懂什麼?你還真以為他要救你?他要的只是你的血,和我們都一樣。」田中盛道。

  「別囉唆了,田中,動作快一點。」齊少爺身旁的一個黑西裝大漢冷斥一聲。

  「是……」田中盛面對這位少爺的跟班保鏢也不敢造次,伸手抓起趙夢子。

  「不要!別碰我!你們全都是惡魔……唔……」驚恐怨怒讓體內的痛加劇,她縮抱著身體,不停抽搐。

  這時,外頭黑衣人匆忙來報:「少爺,秦天動來了!」

  「他竟然就這樣光明正大地來了?」田中盛頗感詫異。

  秦天動……回來找她?趙夢子心中一震,又驚又喜。

  專注在書上,對任何事一副漠不關心的齊家少爺從書頁上抬起了頭,面無表情地遞了個眼神給一旁的保鏢羅漢。

  羅漢會意,下令道:「帶他進來。」

  不一會兒,秦天動被帶進了會客廳,他一見到趙夢子,立刻衝到她身邊,急道:「夢子,你還好吧?」

  趙夢子抬起頭看著他,眼眶一紅,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不論他是不是喜歡她,已經不重要了,他願意回來找她,就夠了。

  「秦天動,該說你笨呢?還是夠膽識?居然一個人回來這裡?」田中盛啐道。

  「我答應了夢子會照顧她,就不會丟下她不管。」秦天動直言。

  「你有沒有想過,這一趟來,就等於入了甕,成了我們手中的人質。」羅漢開口。

  「這不就是你們逼我來的目的嗎?但我明知如此,還是得來,我如果不來,夢子若現在被你們抽了骨髓,必死無疑。」秦天動的眼神掠過羅漢,直接看著一直坐著看書的年輕男子。

  如果他沒猜錯,這位年輕男子應該就是齊家少爺,而且,他正是齊家裡研製毒藥的高手。

  齊少爺微微挑起一道眉,盯住他。

  「有趣。」齊少爺冒出這兩個字,只是,由他口中說出,不但不讓人覺得有趣,反而毛骨悚然。

  他心頭一凜,總覺得這個年輕人似乎還別有他沒猜透的居心。

  「請問,你來之前,把月驚鴻安置好了嗎?」齊少爺忽然問。

  他怔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就聽齊少爺身旁的大漢道:「××大飯店1206房。」

  他臉色大變,倒抽一口氣。

  原來,他們早已被盯梢了。

  「田中是個蠢貨,但我的手下可不同。」齊少爺輕哼一聲,又繼續看書。

  田中盛面色如上,他自以為有老爺當靠山,不把這個二十一歲少爺看在眼裡,但現在才驚覺,自己可能押錯寶了。

  月驚鴻還在1206號房裡,他甚至為了讓她休息還下了藥……

  天啊!他到底做了什麼?

  秦天動震愕驚駭,雙手微顫。

  趙夢子抖著躲在他背後,一臉驚恐。

  「我們馬上就能把月驚鴻帶回來,到時,我們手中有三張牌,你們的主人傅止靜應該會有動作才對。嘿嘿,你可別指望六韜館的援軍,我想,就算他們想來,也進不了日本,在這裡,你們已是孤掌難鳴……」羅漢哼笑。

  「果然,我不該太莽撞……」秦天動悔怒不已。

  「還以為英雄令下三大組織有多了不起,長生部和六韜館的首領不過如此,少爺,我們還浪費時間來這一趟真是太不值得了。」羅漢諷笑。

  齊少爺沒開口,只看著他的書。

  「我看,月驚鴻也該到了……」羅漢得意地對著秦天動冷笑。

  他話才剛說完,外頭就傳來一陣陣大呼小叫,接著,一個滿身是血的黑衣人衝進紙門,驚惶地報告:「月……月驚鴻……來了……」

  說罷,立刻斷氣。

  羅漢的笑臉僵住,就連面無表情的齊少爺眼中也閃過一絲詫異。

  田中盛驚白了臉,連忙上前打開紙門,只見前方庭中,櫻花樹下,一個一身輕便打扮的女子,手持一把搶來的武士刀,勢如破竹地殺了進來。

  田中盛揉了揉眼睛,不太相信那就是月驚鴻,白上衣牛仔褲,他印象中的月驚鴻絕不可能穿這些她口中所謂的「俗衣」。

  但那種高超的身手活生生就是她本人,而且,握了刀的她,比之前更加凶狠百倍,也更加年輕美麗。

  秦天動瞠目愕然,幾乎忘了呼吸。

  月驚鴻怎麼……

  月驚鴻一刀砍了兩名黑衣人,輕功一躍,竄了過來,衝著會客廳裡的每個人嫣然一笑。

  「怎麼,在等我嗎?」

  她的笑顏美絕人倫,卻又殺氣騰騰,沒有人發得出聲音,只能呆愕地望著她。

  目光睇向秦天動,她眼中殺氣一轉,變得怨懟責難。

  「我說了,我要一起來的,你卻把我丟在飯店,真過分。」

  「你……」秦天動還是想不通,他明明看她吃下了睡藥。

  「你想問我怎麼醒得來是不是?這得感謝齊家派人來啊。」她嘲弄一笑。

  齊少爺看她一眼,接著瞥向羅漢。

  「這……」羅漢想下出所以然來。

  「我快昏睡時,有人闖進來抓,把我驚醒,我稍微運氣抑住睡意,才發現你給的補藥很有效,全身力量都回來了。」她簡扼地說著。

  「就算毒解了,你不可能這麼快恢復。」齊少爺的聲音沒有什麼高低起伏。

  「這你就太小看秦天動了,他是神醫呢!區區這點小毒算什麼。」她哼道,心想,瞧這年輕人的氣勢,該是齊家少爺吧?小小年紀,卻像個老頭般老成,真不討人喜歡。

  她說得像是沒事了,秦天動卻沒有因此解除眉峰的憂結,依他的判斷,懂穴位的月驚鴻肯定用了什麼不該用的方式提振了精神和功力。

  「哦。」齊少爺的石像臉沒絲毫改變。

  月驚鴻討厭他那種讓人搞不清是疑問句還是肯定句的口氣,蹙了眉,直接對著秦天動道:「走吧!我不想再待在這裡了。」

  「你不該來的……」秦天動擔心她的狀況。

  「來都來了,你還囉嗦什麼,快走。」她氣瞪他。

  秦天動歎口氣,扶起趙夢子。

  齊少爺終於起身,喊了一聲:「羅漢,陪他們玩玩。」

  「是,少爺。」羅漢明白,一揮手,更多黑衣入圍攏而來。

  「少爺好心,不許用槍,不過,這樣你們也別想走得出這裡。」羅漢冷笑。

  「輕敵乃兵家大忌啊!」月驚鴻狠笑,陡地武士刀旋出,直砍齊少爺。

  田中盛嚇得逃開,齊少爺卻不避不退,悠哉地靠在柱子邊,照樣看書,一旁的羅漢迅速護在他身前,徒手捏住劍身。

  這壯漢也是個練家子!月驚鴻眉一挑,指尖在劍上輕彈,以內力震開羅漢的手。

  羅漢大驚,怎麼也沒想到眼前一個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然有這麼強的力量。

  月驚鴻微微一笑,陡地向後躍起,一個翻身,落在秦天動身邊,遞給他一把槍,「帶趙夢子先走。」

  「這是……」他一怔,她哪來的槍?

  「從黑衣人身上搶來的,你會用吧?」她刺退三名黑衣人。

  「但……」

  「別說你不殺生!」她啐罵。

  「你為什麼不等六韜館派人來?為什麼這麼冒險莽撞……」他不得不罵罵她。

  「這種小事不需要求援。」她不想小題大作。

  「小事?這怎麼會是小事?你根本還未復原……」他快氣炸了。

  「對,我撐不久,所以你帶趙夢子先走。」她又點倒了四名黑衣人。

  「什麼?」他凜然變色。

  「等我殺出一條路,就馬上走,別遲疑,門外有輛車子,是我雇的,上了車,直奔機場……」她已有點喘了。

  「不,我動作太慢,還是你帶夢子出去……」他握住她的肩,不要她冒險。

  「笨蛋,我又不懂醫理,沒有你,誰幫趙夢子治病?」她回頭怒道,沒注意一名黑衣人攻來。

  「但我不能丟下你,死也不能丟下你,我辦不到……」他情急之下開了一槍,打中那人的腿。

  月驚鴻愣了一下,心中飄過一陣暖意。

  她要的,就是這個,不需談情說愛,只要他一句發自內心的真話。

  「你可以的,別忘了,三大組織為什麼而存在,大局為重啊!我們如果落入齊家手中,就太對不起主人了。」她回他一記欣然的笑意,曉以大義。

  大局為重,該死的大局為重!秦天動的心刺痛著。

  「走吧!從現在起,別回頭!」月驚鴻低喊一聲,率先向前殺出一條路。

  他背起痛得奄奄一息的趙夢子,咬牙跟著往前衝。

  黑衣人擋不住他們,頃刻間就被擊退,會客廳裡觀看戰況的羅漢滿臉驚愕歎佩,在月驚鴻的護航之下,眼看著秦天動和趙夢子已快奔到大門了。

  「少爺,那女人可真厲害,要不要用槍……」

  「她快不行了。」齊少爺看著書,頭也不抬地道。

  「什麼?」羅漢一呆。

  「頂多再一分鐘。」

  羅漢不解,抬頭望去,月驚鴻明明還以壓倒性的氣勢橫掃千軍,哪裡不行了?

  秦天動埋頭往前,月驚鴻斷後,正打得精采,倏地,她氣一滯,動作微頓,原本俐落身手竟變得緩慢。

  「咦?」羅漢愣了一下。

  跑在前方的秦天動似乎也有察覺,回頭一看,赫然發現月驚鴻身子晃動,步伐虛亂。

  「月驚鴻!」他驚喊。

  「走!別管我!」月驚鴻厲斥。

  別管她?他怎能不管?怎能……

  「走啊!」她再吼,長髮卻不慎被削去一截。

  他心一抽,差點撲過去。

  「快走!衝出去!」月驚鴻再一次大喝。

  他吸口氣,抱起趙夢子,往前走了幾步,停下,再走了幾步,又停下。

  「算了,去救她吧,她真的撐不下去了……」趙夢子微弱地道。她看得很清楚,這個男人,就算帶她走出這裡,心也留下了。

  他胸口一緊,吸口氣,猛回頭,正巧看見月驚鴻的右臂被黑衣人的武士刀劃過,他臉色驟變,氣極地舉起槍,射穿那人的心臟。

  月驚鴻抬頭看他,終是內力耗盡,身子晃了晃,喃喃地罵道:「笨蛋……」

  他放開趟夢子,衝上前抱住她。

  「為什麼不走?」她靠在他懷裡,累得閉上眼睛。

  「一起來,就要一起走。」他輕聲道。

  「這樣兩人都走不了,不,是三個。」她歎道。

  「真走不成,就都留下。」他也不強求,齊少爺不動槍,顯然想活抓他們,短時間內不至於有性命之虞。

  他們兩人相擁,趙夢子在一旁落落寡歡,這時,田中盛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一個箭步,抓住趙夢子,以槍抵住她的頭。

  「啊!」趙夢子驚叫。

  秦天動和月驚鴻都怔住,就連羅漢也驚愕地瞪起濃眉。

  「田中盛,放開她!」秦天動怒道。

  「嘿嘿,誰都不許過來,夢子是我的,我想,為了治病,傅止靜應該會願意用英雄令來換夢子的骨髓吧!」田中盛早就想好了,與其跟著陰晴難測的齊家少爺,不如自己創個新局,只要英雄令到手,他就能操控這些人,呼風喚雨了。

  「田中!」羅漢喝道。

  「哼,羅漢,我可不想再聽你們使喚了,這次佈局了這麼久,夢子可都是我在照顧,你們誰也別想從我手中搶走她。」田中盛扭住趙夢子的手,大聲道。

  趙夢子氣得發抖,她這一生,都被這個男子掠奪殆盡了,他還不滿足,真可惡!真可恨!

  「放手!你折磨她折磨得還不夠嗎?」秦天動上前一步,嚴峻指責。

  「站住!秦天動,你是真的關心她嗎?你和我半斤八兩,也只是想利用她而已!」田中盛譏諷。

  「別拿我和你相提並論。」秦天動瞪著他。

  「哼,幹嘛這麼生氣,難不成你真想娶她?娶這個早就被我玩膩嘗遍的怪女人?要不要我告訴你她嘗起來是什麼滋味……」田中盛尖銳無恥地道。

  秦天動氣得再也忍不住,他大吼一聲:「閉上你的髒嘴!你這個下流的人渣。」

  田中盛早就看他不順眼,被他一罵,立刻額暴青筋,倏地將槍對準他,直接扣扳機。「我先殺了你!」

  月驚鴻大驚失色,飛閃到他身前,他變臉,急著推開她,兩人忙著相護,這時,「砰!」地一聲,槍響了。

  他震了一下,但子彈並沒有擊中月驚鴻。

  中槍的,竟然是趙夢子!

  她在槍響的前一秒,轉身握住了槍口,用她的胸膛抵住,子彈直接貫穿她瘦小的身體,她抖了一下,慢慢滑落,軟軟倒下。

  大家都呆住了,就連田中盛也錯愕不已。

  但月驚鴻可沒放過這個機會,她握住武士刀,使盡力氣,往前一縱,揮出,田中盛從額頭到胸口,整個被劃開,血液狂噴。

  「哇——」他向後仰倒,不斷抽動哀號,卻又一時斷不了氣,就這樣在垂死中掙扎,直到活活痛死。

  這驚心動魄的景象看得黑衣人頻頻後退,即使月驚鴻已搖搖欲墜,一時之間,竟沒有人敢靠過去。

  「夢子!」秦天動焦急地上前按住趙夢子的胸口,想幫她止血,無奈根本止不住。

  「我……我……」趙夢子看著他,拚命喘氣。

  「你真傻,為什麼要擋那一槍?」秦天動聲音嘶啞,難過不已。

  「我……反正……活不了……」她吐了一口血,不斷痙攣。

  「夢子!」

  「……天……天動……我……很醜……吧?」她的聲音微弱,焦距已對不准。

  「不,你很美,一點都不醜。」他握住她的手,真摯地道。

  「……謝……謝……你真……是個……好……人……」他的讚美令她寬心,最後,她含著笑意,停止了呼吸。

  秦天動哀傷地看著她,默默無言;月驚鴻心情複雜地歎了一口氣,趙夢子用死將了她一軍,這下子,秦天動大概永遠忘不了這個女人了。

  「事情還沒完呢,秦天動。」她看著四周的黑衣人,不得不提醒他。

  秦天動提氣振作,正要放開趙夢子,突然駭然呆住。

  趙夢子的身體毫無預警地起了驚人的變化,雖然心跳停止,細胞似乎受了刺激開始狂速代謝,她那被毒壓抑了生長的外貌,轉眼間成長為三十六歲女人該有的體態!

  胸部隆起,四肢變長,臉蛋變得成熟,趙夢子最夢寐以求的希望,竟然是在她死後才達成。

  秦天動和月驚鴻駭然地看著她身形的急遽轉變,驚愕之餘又不勝欷吁,趙夢子這朵含苞未開的紅花,竟是在枯萎之後才綻放,一生的美麗,只存在於凋謝的那一瞬間……

  「趙夢子已死,三張王牌只剩下兩張,這下子沒什麼好玩的了,我們更不能讓你們離開了。」羅漢走向他們,一揮手,另一批手持槍械的黑衣部眾便圍了上來,幾十把槍槍口都對準了他們。

  「哼,真是的,也許真的走不了呢……」月驚鴻瀟灑地將手中武士刀丟下,沒想到自己也會嘗到敗績。

  「大概吧!」秦天動也認了,一臉坦然平靜。

  但就如月驚鴻所說,事情果然還沒完,一陣陣震耳欲聾的引擎聲由遠而近,三架直升機,以及大批軍警車輛,突然將這間日式大宅團團圍住,然後,擴音器裡傅來要大家放下武器的日文廣播,羅漢臉色微變,悄然退回會客廳。

  沒多久,一名身著軍服的將領率領著一大群日本武裝自衛軍闖入,將黑衣人全數包圍繳械。

  那將領快步走到秦天動面前,恭敬行禮。

  「抱歉,我們來遲了,天皇接獲訊息,聽說秦天動神醫您受困此處,特地派軍隊前來救援,不知您是否受驚?」

  「呃?還好,我沒事。」秦天動愣了愣,隨即以日文回答。

  「沒事就好,請隨我到皇居,天皇為了感謝您上次的救命之恩,已備好晚宴,請您務必賞光。」將領奉上天皇親手所寫的邀請函。

  月驚鴻自認心臟很強,少有意外,但看到這番大陣仗也不得不瞠目傻眼,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秦天動能動員日本自衛隊軍隊?

  不會吧……

  倒是始終事不關己的齊家少爺,看到這一幕,難得地輕蹙眉峰,終於把書合上。

  「秦天動的人脈真不小,連日本天皇也買他的帳,看來,他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冷哼。

  「天啊,他居然還是天皇的救命恩人……」羅漢駭然。

  這世上還有多少權勢承他的救命治病之恩呢?真要一一回報,也算是一種可怕的力量啊!

  「走吧!羅漢,今天這場戲沒得玩了。」齊少爺雙手插在口袋。

  「是。」羅漢按了一下會客廳矮桌下的一個按鈕,腳下的榻榻米緩緩移開,露出一方地道入口。

  齊少爺和羅漢於是從容地從地道離去,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在這座日式大宅。

  秦天動和月驚鴻就在日本軍警的護送下平安脫險,但他們卻是在回到台灣之後,才得知,製造這個戲劇般收尾的人究竟是誰。


第十章
  台灣 傅宅

  月驚鴻在日本勉強運氣使力,終是傷了經絡,導致右腿不良於行,於是無敵特地搭專機前來接她回六韜館休養療傷。

  秦天動不放心,打算陪她一起去,不料卻被她一口拒絕。

  「為什麼不讓我去六韜館?你的腿疾只有我才能幫你診治……」秦天動被拒絕得莫名其妙,趕在她離開前到她房裡找她理論。

  「我就不想讓你治,你回長生部去吧!」她冷著臉道。

  「看你傷成這樣,你以為我能放心回去?」他不懂,還以為在日本兩人打開了心結,怎麼一回來她又恢復老樣子?

  「你的心不在自己身上,放不放都沒差別。」她話中有話。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擰眉。

  「聽不懂?啊,我忘了神醫您只懂日文和藏文,中文底子差。」她譏諷。

  「你還在為那件事生氣?我說了,我早就忘了曾經醫治日本天皇的事了,更沒想過要利用這點向他討回人情,也不知道主人從哪裡知道的,竟透過管道聯絡上天皇……」他再一次解釋。

  「誰在和你談日本天皇了?」她俏臉一沉。

  「不然你為什麼生氣?」他無力地問,摸不清她的思緒。

  「我沒有生氣,我只是累了,你出去吧!」她鬱悶地道。

  「累了?是不舒服嗎?我看看……」他說著走近她,拉起她的手。

  「別碰我!」她甩開他。

  「喂!」他動怒了。

  「你現在心神不寧,哪有精神替別人看病?我看你先治一治自己吧!」她也發起脾氣。從日本回來他就常常一個人出神,那種表情分明就是在想著某人。

  「我哪有心神不寧?你到底在說什麼?」他氣得咬牙.

  「我說什麼你不懂,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她倔強地別開頭。

  「你不說清楚我怎麼會懂?」

  「你以前不是很行嗎?一眼就看穿我,怎麼,現在變笨啦?」

  「你……」他再次氣結。

  「出去,無敵在等我了……」她下逐客令。

  「好,我走,或者你根本不在乎你的腿,那我又何必多管閒事?」秦天動丟下這些話,一臉無奈又氣憤地走出房間。

  躲在轉角偷聽的尹適可心急又跳腳,忍不住對一旁的傅止靜低聲抱怨。

  「小靜主人,你說我家小姐和秦首領去日本可以培養感情,可是我怎麼覺得他們的關係不但沒變,反而更糟了啊!」

  「別擔心,小可,已經變了哦!」傅止靜打個呵欠,笑了笑。

  「變了?有嗎?變在哪裡?」尹適可偏著頭。

  「這裡。」傅止靜指了指胸口。

  「那裡?那裡怎麼會變?那裡永遠只有一顆心!如果變了,就叫變心,天,變心耶,變心就是移情別戀,就是有人失戀,就是光說不『戀』……」尹適可垮著臉,一急又開始亂用成語。

  「噗,小可,你別急,變心有時候也沒什麼不好,有些死心眼,就是得變一變才會開通啊,來來來,看下去,男主角好像想通了哦!」傅止靜又打了個呵欠,拍拍她的肩膀。

  尹適可抬頭一看,只見秦天動忽然站定,似乎想到了什麼,臉上有著領悟,然後,立刻轉身走回月驚鴻的房間。

  「你又進來做什麼?」月驚鴻怒道。

  「我忽然覺得,你必須立刻接受醫治,否則一回六韜館,肯定更嚴重。」他走近她,嘴角微微上揚。

  剛才那一剎那,他恍然明白她在氣什麼了。

  這個女人原來是在吃醋呢!她竟然還以為他的心在趙夢子那裡……

  真是的,沒想到聰明又機伶的月驚鴻,一碰上感情就變得糊塗幼稚了,她難道還不明白,他這顆心,早在八歲那年就送給了那個自以為是、驕傲倔強又陰險狡黠的六歲小女孩了。

  「我說了我的腿不需要你治……」她看他莫名其妙地微笑就更加生氣。

  「我不是治腿,是治心!」他蹲下身,緩緩湊向她,忽然覺得很開心。

  她愈生氣,就表示醋吃得愈凶,更表示她有多喜歡他。

  「胡說,我的心沒病……走開。」她向後傾,紅著臉輕斥。

  「我倒覺得病得不輕。」他揶揄。

  「你……」她瞪著他。

  「趙夢子已經死了,我對她只有同情,如此而已。」他開始下藥。

  「但你永遠忘不了她,對吧?」她冷冷地道。

  「是忘不了……」

  她臉色一沉,心又悶又痛。

  「但忘不了的是她的病症,在我眼中,她只是個有罕見疾病的病患。」他下第二劑藥方。

  「病患?沒這麼單純吧?我記得你還差點娶了她呢!如果她沒死,搞不好現在已經是秦首領夫人了……」她忍不住,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去在意這件事。

  「你明知我是不得已,在那種情況之下,只為急著把你從田中盛手中救出,別說是娶趙夢子,就算要我的命都可以……」他歎了一口氣。看來,不下最重的藥是不行了……

  「別說得這麼無奈,你從一開始根本就是……」她不悅地攬起眉,正要反譏一番,突然之間,整個人被拉進寬闊的臂彎,雙唇隨即被一團火熱給堵住。

  秦天動用最猛最強效的一帖藥,把她的怒氣,不滿,鬱悶,嫉妒……

  一併解決。

  她掙扎,他不放,她抗拒,他擁得更緊,他很清楚,和牙尖嘴利的月驚鴻最好的溝通方式,就是別讓她有開口的餘地。

  狂野地捲弄著她的口舌,他激烈地進攻著她全身上下唯一沒有武功的雙唇,一口氣把治她心病的藥,親自餵進她心裡。

  真不愧是神醫啊!居然來這招!月驚鴻心中狂跳,又氣又歎又羞又惱又恨又愛,卻也沒有再將他推開,心底那抹對趙夢子的介懷,也在他的熱吻中漸漸化去。

  房間內終於安靜下來,只有兩個相貼擁吻的影子,從半掩的房門裡洩出,濃情蜜意,盡在不言中。

  這情景,把偷窺的尹適可驚得張大了嘴巴。

  接……接接接吻?

  六韜館至高無上、不可一世、目中無人、動不動就要讓人死的大小姐,乖乖地被秦天動吻著?

  「嘻,小可,六韜館和長生部就要辦喜事囉……」傅止靜得意極了。

  「天啊天啊天啊,佛祖保佑,月家祖先保佑啊,小姐嫁得出去了……我得去告訴無敵這個『驚心動魄』的天大消息……」尹適可驚喜忙亂地低喊,一路衝下樓。

  「是『驚天動地』的大消息吧?小可又搞錯了……不過,又好像沒錯……呵呵……呵啊——」

  傅止靜笑得捧腹揉眼,喃喃自語,但說著說著,卻莫名感到疲倦,打了個大呵欠,然後,她在笑中慢慢閉上眼睛,慢慢的,身體向一旁倒下……

  「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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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歲又八個月零八天,傅止靜第一次病發。

  這下子,可麻煩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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