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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和平裡里長辦公室廣播──
風浪雲大帥哥,大美人里長已經帶去你新開幕的冰城,
里長的小妹限你一分鐘之內趕緊回來,
要不然到時里長說不給你請吃冰,她是概不負責喔!
講到我們人人又愛又怕的美女里長,辦公室報你一個好康,
水溝不通找她,王仔打老婆找她,生兒子不肖也可以跟她告狀,
連她小學五年級當過班長都還有「終生保固」,專治霸王,
啊,那個小霸王就是你厚,聽說當初你們兩個梁子結很大柱,
根據18巷2號養鴨的阿味嬸表示,想要里長跟你認輸?!
你就把她追到手當馬子,死皮賴臉的纏到底,
不管她是要散步、探視獨居老人、去賓館保護見網友的女學生,
有危險你沖第一,再來戒掉滿街喊女人「寶貝」的壞習慣,
最後用你最多的「玩地球儀的小朋友」請全裡民幫你們加油,
保證你成功征服里長……ㄟ,那你現在自備個未婚妻是想怎樣?
楔子
「……等我,只要戰爭一結束,我一定會馬上回來接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回來……請你等我……」
一句「等我」,虛擲了一位十五、六歲年輕女孩的青春,她由稚嫩的臉龐等到成熟嫵媚、嬌美如花,又從如花的歲月轉為滿頭銀絲。
上海名門千金春柳小姐為心愛的人離開家鄉來到台灣定居,足足等了她的少年丈夫三十年光陰,沒想到最後卻只等到一隻沾著血漬的懷表。
她住在一幢在當年很時髦,現在看來卻很古色古香的西洋樓房裡,佔地兩百多坪,樓高三層,前有中式花園庭榭,開滿四季花卉,後有歐式涼亭和小橋,橋底下五彩繽紛肥鯉優遊自在,一窪池水植滿荷花。
這是她丈夫在離開她之前特地請人為她建造的房舍,名為「紅顏樓」,為了想告訴她,他有多麼愛她,至死不渝。
可惜情深緣淺,春柳小姐的夫婿始終沒能見它落成的一天,二十五歲不到便成客死異鄉的一抔黃土,徒留多少傷心欲碎的紅顏淚。
「什麼,你要收養小孩繼承香火」
那一年,她五十多歲,大家都說她瘋了,年過半百居然還想養孩子,簡直是異想天開,她還有幾年好活,根本是老糊塗了。
不過她不為所動,意志堅定,在六年內陸陸續續收養了四個父母不詳的女孩,獨排眾議的拉拔她們長大,給予最好的照顧和愛,有如親生般疼惜。
而後,孩子們漸漸成長,在家的時間日益減少,因緣際會之下,她又收養一名出生不到十月的男嬰,長女和幼子的年紀差了十五歲。
這一家六口沒有父親,可是一樣和樂融融,開心快活的住在「和平裡」,一住二十餘年,不曾有過搬家的念頭。
第一章
這是一條街道。
一條四通八達,巷弄複雜的街道。
這條街道位處和平裡,整個裡裡住了一群怪人……呃,更正,是一群「正常」人,和一群與眾不同的人,以及不太像人的人。
怎麼說呢?
就先從此處的地理環境說起,和平裡全長三公里,房屋由街道兩頭輻射出去,有小型社區,約十來戶,有樓高二十層的大廈,也有獨門獨戶的矮房子,還有那種一望無際的大豪宅,或是很實住的透天厝。
全裡共五百多戶人家一千七百多人,平均一戶五口人,其中包括獨居老人,和一家五代共居的二十幾口。
老年人口占裡民的五分之一,十二歲以下的學童亦是五分之一,絕大部份是青壯年人口,上班族或「游手好閒」的各佔一半。
不過那一半「閒人」自稱是自由業,他們不是不工作,而是比較隨興,想做的時候才做,非常的有藝術家性格,而且……很難搞。
所謂的難搞是指不合群、不守禮教、任性無禮、目中無人、不把「正常人」放在眼中、特立獨行、晝伏夜出,要求別人永遠比要求自己多,狂妄自大的讓人想朝他們頭上丟雞蛋、吐兩口口水。
和平裡一點也不和平,完全的名不副實,每日發生的事情絕對比立法院打群架還要精采,身為當地裡長真的很辛苦,沒點本事恐怕先抬去顧山頭,土深草長安眠於一把黃土之下。
「里長、里長,你快來啦!王仔又在打老婆了,你快踹他一腳,讓他肋骨斷三根。」
「里長、里長,張阿貓家的鬼又跑出來嚇人,好多小孩子都嚇哭了。」
「里長、里長,老番婆的兒子又上門要錢了,你快去看看她,不然她那一點私房錢准讓不肖子給搶光了。」
「里長、里長,阿味養的鴨一夜全死光了,他懷疑是隔壁水旺的黑水毒死的,現在抄起菜刀要去砍人……」
「里長、里長,你快來,鳳姊她家又開戰……」
「里長、里長……」
一幢很有古跡風的紅磚房內,一扇木刻的寬門由左而右被拉開,一道白色身影緩慢地走出,身後跟著一位留著八字鬍的中年男子。
不疾不徐的步伐宛如剛要出門散步,偏冷的氣質讓人不自覺地放低聲量,油然而生的敬意表現在臉上,無不肅然起敬。
這位偏好白衣的里長有雙令人垂涎三尺的修長美腿,纖細的腰肢如不堪攀折的柳枝,娉婷裊裊的身姿叫人以為她是極需被保護的弱女子。
沒錯,和平裡二十多年來,頭一次出現女里長,而且一定要強調她的「年輕貌美」,婀娜的身段和嫩白的小臉蛋,簡直是男人的夢中情人,伸展台上的名模沒一個能及得上她。
如果她的脾氣也能如同她的容貌一般完美就更好了,肯定……肯定……嘿嘿!很快就失身了。
「哎喲喂呀!裡……里長,你也輕點,我王仔一大把年紀不禁踹,我發誓我沒打老婆。」冤枉呀!天大的冤屈,他又得吃三天的傷藥。
「你是指三嬸婆說謊?」
滿臉通紅的王仔為自己叫屈,「我和我老婆在床上那個那個啦!她一時太快樂就叫得太大聲,所以……所以……大家都誤會了……」
不能因為他有「前科」就誣指,自從里長一拳打歪他的下巴後,他就不再打老婆了,被打可是很疼的,里長給了他很痛的教訓,永生難忘。
「夭壽喔!騙人沒結過婚,哀得像在殺豬,任誰聽了也以為是發生兇殺案……」
人群中,一道豐腴的影子摸摸鼻頭,慢慢地往後縮,表示此事與她無關,她真的是見義勇為,怕王仔他老婆被打死,絕不是雞婆,無事生是非。
「張阿貓,把你家的棺材給我收回店裡,下回再擺到馬路上嚇人,全數充公。」
「可是做生意……」路口擺棺材能招來財氣,他家開了八十多年棺材店,上一代交代下來的規矩咩。
里長的秀眉一掀,「你在詛咒咱們和平裡的居民早死早超生?」
一瞧見她沉下來的表情,張阿貓連忙擺出諂媚的笑臉。「我收、我收、我馬上收,里長可別發火。」
解決了貪財又難搞的棺材店老闆,美麗的裡長大人又去巡視養鴨場,瞧瞧水旺伯家的機車行是否排放污水,污染水源。
「阿味嬸呀!你該去配一副眼鏡了,巴拉松和肥料不一樣,它有毒,雖然兩瓶的包裝很像。」
「什麼,我拿到除草的農藥」
水落石出了。
欲哭無淚的阿味嬸不但得不到賠償,還理虧的一臉歉意,忙向老鄰居賠不是。
「李鳳,收起你的面桿,再讓我看到你兒子身上有傷痕,你這間小雜貨店就別想再開下去。」
整天吵吵鬧鬧,沒一刻安寧。
「里長,你不曉得安仔有多壞,他偷我抽屜的錢,我才動手抽他幾棒子……」養到不肖子是她命苦,單親教養的辛苦有誰明白?
「不用再說了,叫小安放學後到我家,他的數學又退步了,我叫喜青教他功課。」
和平裡有史以來最美麗的女里長莫綠櫻輕輕一揚起眉,吵雜如菜市場的圍觀居民立即鴉雀無聲,睜大有些惶恐的雙眼慢慢往後退,讓出一條康莊大道任其通行。
身為莫家二女兒,她的氣勢和威儀一點也不亞於曾當過鎮長的母親,一頭烏黑秀髮習慣地綁成長辮子,垂至腰際,水汪汪的大眼和蜂蜜色肌膚襯托出她秀外慧中的靈性,非常吸引人。
有人可能會以為,她一定很有正義感,才來從事公職,老實說,並不是!性格上也非急公好義、熱心助人的雞婆型,會高票當選里長,而且一做兩任,說實在的,她自己也頗感意外,因為從頭到尾她都無參選意願,完全是莫名其妙地選上,全裡有十分之九將票投給她。
「里長,你聽說過了沒?」
「聽說什麼?」
小道新聞偏多,莫綠櫻是那種不必出門,便可得知大小鳥事的好命里長,本裡的好事者多不可數,一點點風吹草動馬上有人來通報。
「徐老頭那間破舊的電影院被人高價買下,目前正在整修當中。」
「你是指遭人縱火、死了十多人、疑似鬧鬼的荒廢老電影院?」當年「金石盟」的電影看板還在,只是人物臉孔和演員名字早已模糊不堪。
「對對對,就是那一間,聽說是我們本地人買的,你說他是不是錢太多了?」有鬼耶!繪聲繪影的傳聞不知凡幾,平常沒幾人敢靠近三尺以內。
「我們本地人?」誰的資本額這般雄厚,出手毫不手軟?
一個久遠年代的名字在腦海中忽隱忽現,捉不住具體形象的莫綠櫻秀美月眉微微一攏,看似十分困擾,有些不必存在的記憶早已淡忘,消失在時間洪流之中。
搖著頭,搖散逐漸成形的影像,表情略顯冷淡的她在探望過住在十坪瓦捨裡,帶著五名孫子生活的拾荒老婦,並把救濟品和一些善心人士的捐款轉交給她。
看完胡婆婆後,一早鬧得雞飛狗跳的事就算處理得差不多了,她慢慢地以散步的方式走過裡中各巷道,神情不甚熱情的看著相處一、二十年的老鄰居,至今仍無法理解他們為何將票投給她,而且還全都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一幢媲美歷史古跡的「紅顏樓」孕育出四名受人矚目的紅顏,風華絕代地矗立楊柳垂地的顯目地段,隨著時代的潮流不斷展現風情萬種的迷人魅力。
而莫綠櫻的美在於感性、深斂,微微揚散古典美人的飄逸典雅,又不脫時尚感,獨樹一格的超凡氣質總叫人忍不住回頭一看。
就像此時,一輛紅似火的敞篷賓士跑車以極快的車速飛掠而過,卻又在經過她身邊不到一百公尺處緊急煞車,來個漂亮的甩尾,又開回她面前。
「嘿!美女,要不要去兜兜風?」
通常,莫綠櫻是不會理會這種愛耍帥的紈 子弟,頂多瞄一眼便走開,當是出門忘了翻黃歷,遇到一隻愛吠的瘋狗。
可是那輛看起來價值不菲的紅色跑車剛好停在馬路中間,又差點輾到她的腳,身為里長的義務讓她不得不接受他的搭訕。
「我建議你最好開遠點再來發浪,這條馬路都是紅線禁止停車。」五一六八,倒是挺好記的車號。
我一路發。
「型汽缸,SOHC單凸輪軸,排氣量四千九百六十西西,壓縮比十比一,前置引擎七前速手自排,後輪驅動,四輪碟煞,最大馬力306 hp/5600 rpm……」
沒等耍帥的男子說完,莫綠櫻冷淡地打斷他自鳴得意的喋喋不休。
「對不起,本社區謝絕汽車推銷員。」以她目前的收入,恐怕連一個輪胎也買不起。
戴著墨鏡,一手搭放在方向盤的男子明顯怔了一下,「我不是汽車銷售員,這是我的車。」
「那麼麻煩你將車駛進停車格停放,不要擋到其他用路人。」一年兩百萬社區營造的經費可不能讓他白白糟蹋掉。
近幾年盛行社區美化運動,和平裡是率先帶領風潮的前幾個計劃,因為成果斐然,堪為典範,讓地方政府不遺餘力的撥款贊助,期望能一直維持下去。
當然,身為里長的她積極爭取也是原因之一,送上完美到無可挑剔的社區營造計劃,即使上頭有意刁難也莫可奈何,她的計劃書有如經過名家指點一般,沒法子讓人說不。
「你沒發覺我的車子很酷,很有個人特色嗎?」不死心的男子明明身旁伴著一位前凸後翹的超級美女,仍不斷地朝她發射十萬伏特電波。
「我只瞧見你擋住路了。」車子在她看來不過是一種交通工具罷了,對不會開車的她而言形同廢鐵。
不滿她輕描淡寫的忽略,男子唇一抿地將鼻樑上的墨鏡往上推。「你這女人識不識貨?本少爺難得心情好想讓你過過癮、拉拉風,你懂不懂什麼叫感恩圖報」
莫綠櫻纖指一抬,指向路口的一架儀器,「看到沒那叫監視器,每隔兩個月檢查一次,我可以向你保證功能正常。」
她在提醒他想施暴逞兇最好三思而後行,考慮清楚,別為一時衝動而枉斷美好前程。
「你……」男子氣得一抹臉,聲音微揚。「你一板一眼的個性怎麼都沒變?還是務實得令人討厭。」
可惡,她就不能像別的女人一樣溫柔可愛、百依百順地討他歡心嗎?
「我認識你?」怪了,似乎有股冷風從背後灌入,非常不祥的預感。
仔細地審視,莫綠櫻仍然未從那張好看得過份的臉找出熟悉的印象。
咧開嘴,他笑得萬分猖狂。「班長,你要敢說不認識我,信不信我馬上跳下車,抱著你狂吻一番?」
「你是……你是……」人很陌生,但囂張的神情以及無賴的性格……似曾相識。
驀地,她捂著胸退後一步,一道鮮明的影子躍上亟欲遺忘的記憶中--
「風皮皮。」
「什麼風皮皮,有膽你再喊一遍,信不信我馬上捶扁你的鼻子。」
一個看似瘦小、蒼白,卻十分張狂的小男生揮舞著拳頭,惡狠狠的模樣有如小流氓,威脅著明明比他高壯可是渾身抖得如落葉的同班同學。
「又……又不是我先喊的,大家都嘛……這麼叫……」帶頭的人可不是他。
「我管你先喊後喊,反正我只聽見你叫我風皮皮,今天我一定要揍你。」而且非要打得他流鼻血不可。
一聽他要揍人,面如死灰的五年級男生哭喪著臉。「你……你膽小鬼,你怎麼不去揍班長,是她先叫你風皮皮的,我們不過是跟著喊而已。」
「班長」那個不愛笑的女生?
比同年齡男生明顯小了一號的風皮皮怔了怔,嘴一嘟不太高興,他踢了他同學一腳,然後一臉怒氣的衝向正在擦窗戶的女生。
「你知不知道你很討人厭。」
忽然遭人嫌棄的小女生抬起面無表情的臉說道:「聽說你也不怎麼討人喜歡。」
「你……我幹麼要討人喜歡?你知不知道我家很有錢,我阿公是大地主,學校的地是我家捐的,我不讓你讀書你就讀不了書。」風皮皮很神氣地揚起下巴,一副要她下跪求饒的模樣。
「幼稚。」對五年級的女生來說,莫綠纓的確早熟得過份,思想已有國中生程度。
懶得理他,她繼續做自己的事。
「你說我幼稚,你這個臭女生知不知道我是誰?我們風家五代單傳,以後我阿公的財產都要留給我,我會變得非常非常有錢。」怕了吧!他是有錢人。
不知是家庭觀念使然,或是被寵壞了,他已經曉得什麼叫用錢砸人,錯誤的認為有錢便很偉大,每個人都要聽命行事,不可以對他不恭敬。
在學校裡,他是十足的小霸王,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上課遲到不打緊,還不把老師放在眼裡,常常我行我素的胡作非為,把別人的畏懼當成一種樂趣,不時耀武揚威的欺負人。
更正,也不算是欺負,頂多算是無賴、不守規矩,明知別人不愛他那麼做,他偏是和人唱反調的非要這麼做不可,把人氣得哇哇大叫,不敢找他算帳,他會笑得更大聲,不可一世。
調皮搗蛋,愛玩又無理取鬧,所以她才幫他取個外號叫皮皮,因為他真的皮得令人頭痛。
「再有錢也不是你賺的,有什麼好得意的?」她家也很有錢呀!可是她就不像他那麼愛胡鬧。
驕傲的他一聽,十分氣惱地漲紅臉。「要你管,我家的錢就是我的錢,將來我會賺到更多的錢,買下更多更多的土地。」
「我也不想管你,誰叫我是班長。」她很無奈地皺起細細的眉,將一支掃把塞到他手中。「你的清掃區域是門口的走廊,快去打掃,待會要上課了。」
「你叫我掃地?」他一臉難以置信,氣憤地甩開她的手。
長柄的掃把從兩人手裡飛出去,差一點就打到隔壁班的同學。
「風皮皮,每個人都應該做好份內的工作,你不可以偷懶。」她又把掃把撿回來,重新塞入他懷中。
「不許叫我風皮皮,我是大少爺風浪雲,我有特權,不用做事。」他吐吐舌,做了個鬼臉,將掃把丟在地上,再在上面跳來跳去,用力踩爛。
「你……」認真負責的她一見他無賴的行徑,一時氣極地拿抹布扔他。「你知不知道破壞公物是不對的行為?」
「哼!學我。」他故意哼了一聲,閃過「凶器」取笑她準頭不佳,沒扔到人。
「風皮皮,你不要逼我把你十歲還尿床的事說出去。」他越來越壞了,簡直快壞透了。
兩人住在同一條街道上,這條街就是有名的和平裡,專出道人長短的三姑六婆,誰家老頭幾點幾分斷氣,誰家的阿貓阿狗在何時何地叫春,全都瞭若指掌。
而風家是地方望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連芝麻綠豆的大小事都不時傳出,沒有秘密便是和平裡的特色,前一刻才剛發生的事,不用十分鐘,全裡皆掛在嘴上津津樂道。
「你答應過不說還說,你以為我不敢揍你嗎?」可惡的臭女生,他今天一定饒不了她。
「你打女生?」真沒品。
瞧見她不屑的表情,被寵得無法無天的風浪雲很生氣地推了她一把。「當班長很了不起嗎?誰不曉得你是沒人要的孩子,你爸爸媽媽都是被你剋死的……」
「住口!風皮皮,我才不是沒人要的孩子……」雙手緊握成拳,莫綠櫻氣得都快哭了。
「啦……啦……沒人要的小孩……領養你的媽老得像你阿嬤,臉皮皺得可以夾死蒼蠅。」他猶不知死活地叫嚷,以激怒她為樂。
「閉嘴、閉嘴,不許說我媽的壞話,不然我要發火了。」好脾氣的她揚高分貝,阻止他胡言亂語。
「哈!哈!哈!老巫婆帶著四個小巫婆,每天喝餿水,披著斗篷在天上飛,一到月圓就發瘋,哈……噢喔!我……我流鼻血了……」她居然真動手
「我警告過你了。」活該。
「你……莫綠櫻,你竟然敢打我,我……我要讓你好看。」
頭一回挨打的風浪雲根本不管對方是不是女生,狂吼一聲就撲過去,對著人家的臉、肩、胸猛揮拳頭,還無恥地扯她的長頭髮。
吃痛的莫綠櫻當然反擊回去,兩個個頭差不多的孩子扭打成一團,即使老師聞訊趕來勸架,硬將兩人拉開,他們仍像兩頭小獸般互相敵視,不肯示弱。
這就是莫家老二和風家大少的青梅竹馬版,一直到小學畢業,風家移民國外為止。
「怎麼看傻眼了呀!班長,是不是覺得我越看越帥,有點心動?」帥氣十足的風浪雲依舊神氣得很,朝她做了個足以令女人為之尖叫的送飛吻動作。
「是心痛。」唉!和平裡又要不平靜了。
撫著額頭的莫綠櫻真的很不想見到這號早該絕跡的人物,根據以往的種種不良紀錄,加上她自身不堪回首的經歷,他絕對有翻天覆地的本事。
而他的出現同時也意味著麻煩,昔日的惡夢又回過頭找上她。
「嘖!聽起來真無情,枉我這些年還惦著你,怕你失去我這位可敬的對手會傷心欲絕,寂寞難耐呢!」風浪雲一臉痞樣地瞄瞄她上下,眼露欣賞。
不錯、不錯,該有的都有,這幾年的「發育」真是叫人驚訝呀!小天鵝沒突變成恐龍,依然出色得讓人蠢蠢「欲」動。
不見到他是鬆了一口氣好不好!這個死孩子!「請把車移開,別擋路。」她再說一次。
他勾起唇,笑得有幾分邪氣。「不想和我敘敘舊嗎?寶貝。」
「我記得我們的交情好像不是很好,你確定要在大馬路上和我敘舊?」她記下車牌,準備告發他違法停車—好市民應盡的責任。
「到我家……」他才一說要回到他家,身旁的美女馬上不悅地嬌嗔。
「雲,你不是說你不帶任何女人回家,難道她不是女人?」她眼露鄙夷地看向一身素淨的莫綠櫻,認為她沒有一點比得上自己。
風浪雲多情地摟過她,給了她一個神魂顛倒的熱吻。「乖,寶貝,別吃醋,我會在床上補償你。」
「哎呀!討厭,說得這麼露骨,人家會以為我很***。」美女嬌笑地抬眼看向莫綠櫻,示威似的展現她此時的受寵。
「呵……寶貝,我就愛你的狐騷樣,你要不浪我還不愛呢!」他輕佻地又再給她一記鹹濕熱吻。
一吻罷,他笑得很膩人,讓女人如癡如狂,一雙飛揚跋扈的桃花眼漾著笑意,眼眸底下映著不是身旁的惹火尤物,而是眉頭微顰的老同學。
見一個愛一個是他的天性,美人如花,嬌艷生姿,怎能不一一採擷,細心憐愛呢?任其枯萎可是男人的一大罪過。
多情而不專情,放蕩而隨心所欲,十足的風流種,同時往來好幾個女人自以為瀟灑雨露均沾,把女人當便利商店的磁鐵一樣地收集。
「風先生,前方路口左轉約兩百公尺處有一間造景優美的 Motel,我建議你不妨先去解放一下。」太傷眼的畫面有礙兒童身心發展。
「你去過?」挑起眼,他口氣邪惡的想讓她難為情。
「是的,我去過。」物美價廉,低消費,高享受。
一聽她去過,風浪雲的眼神頓時一沉,陰濃如狂風暴雨將來。「看不出你也有人要,我真是小看你了。」
果然原形畢露了。她想。「如果你決定停在路中間擋路,恕我不奉陪。」
避開瘋狗的方式是不理它,由著它吠,等它叫累了,自然就不吭氣地走開。
莫綠櫻真的不認為自己有什麼話好跟他說,除了自家人外,她對所有人一向平等看待,既不特別熱絡,也不會生疏的置之不理,維持不冷不熱的溫度。
「你想走?」他倏地捉住她的手,不讓她輕易離開他的視線。
望著手腕上古銅色大掌,她覺得好笑。「風同學,你的幼稚還停留在小學五年級嗎?」
他怔了一下,繼而放聲大笑。「班長,你還是一樣討人厭,所以我要送你一個見面禮。」
「什麼?」
防範不及的她突地睜大眼,面對快速靠近的大臉有些錯愕,雖然她有自信能掙開他,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他所謂的禮物竟是一個吻
唇上麻麻的,帶了點古龍水味道,被侵犯的感覺油然而生,她不假思索地揚起手,給了他狠狠一巴掌。
啪!
又深又紅的掌印,對無賴的懲罰。
「莫、綠、櫻,你真打得下手!」他不怒反笑,一雙黑如墨石的眸子閃動著魔性的威脅。
瞧著他深幽的眼,她驟生寒意。「我是本裡的里長,希望你自重。」
「里長是吧!」他又低低地笑了起來,看來不懷好意。「幸會了,里長,以後請你多多照顧,本人的「風花雪月冰城」下星期三開幕,歡迎闔家光臨。」
風浪雲狂笑地踩下油門,急駛而去,然後開到一半又想到什麼似的快速倒車。
「對了,老同學六折優待,這是給你的VIP卡,前十次免費招待。」
免費招待?
望著手中白金色的貴賓卡,莫綠櫻發愣了。
第二章
「二姊、二姊,你聽說了沒?鬧鬼的老電影院居然搖身一變,成為本區最大的冰淇淋專賣店,還有時下流行的各種冰品,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紅顏樓裡紅顏女,紅顏不老歲月老,樑上春燕數紅顏,一艷二雅三嬌媚,小妹生來好活潑,笑聲連連迎福來。
甘春柳當年收養了四名女娃為女,老大莫隨紅清艷潑辣,性情稍嫌火爆,目前掌管莫家船務,是相當受人注目的年輕女主管。
老二莫綠櫻生性淡薄,學的是企業管理,原本打算一畢業便進入自家企業體系工作,分擔大姊的重擔,卻陰錯陽差地當上月薪四萬五的里長,加配一輛「公務」單車。
老三莫紫蘇從小有心疾毛病,十三歲動了換心手術後,雖然身體狀況大為改善,仍不能有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情緒加重心臟的負荷,因此她無法外出就業,在完成十六年的教育後便待在家裡,料理三餐和打理內務。
小妹莫苔色十分好動,對什麼事都抱持好奇心,有時聰明伶俐,有時又顯得笨笨的,身材高 、外形亮麗的她本想從事模特兒的行業,卻意外的被拉進圖書館,成為地位僅次於館主的首席圖書館管理員。
四姊妹之下還有一個就讀國一的小弟莫喜青,今年十三歲,打小學起年年拿全校第一名,成績好得差點遭人圍毆,因為他逢人便說他回家從不看書,考一百分是不小心蒙上的。
「苔色,你這句話已經說了十遍,不膩嗎?」一大早就聽見她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興奮得像個十歲孩子。
清麗的瓜子臉笑咪咪的偎近,撒嬌的磨蹭。「不膩、不膩,說再多也不膩,二姊,你越來越漂亮,我最愛你了。」
「少諂媚了,有什麼目的快說,待會我還得去鎮公所一趟,幫新搬來的張奶奶辦低收入戶申請。」趁她現在不忙,還能聽上兩句。
「冤枉呀!二姊,人家哪有諂媚,這是姊妹情深的表現,你看我對你多好,還幫你泡茶耶!你不能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莫苔色舉手喊冤,裝出真心遭到誤解的心痛模樣。
「好吧!既然無求於我,這杯茶喝完也該出門了。」她笑道。
「吼!二姊,你就不能問我一聲你需要什麼嗎?然後拍拍胸脯說:「在二姊的能力範圍內一定讓你得償所願。」」這才叫愛護妹妹。
莫綠櫻瞧她鼓起腮幫子的模樣,噗哧笑出聲。「好,你需要什麼,二姊盡量不讓你失望。」
「真的?」莫苔色一雙骨碌碌的眼珠子不安份的轉動,明顯寫著算計。
「二姊什麼時候騙過你,你這顆平時不用,放著生霉的小腦袋瓜子准又在動什麼鬼主意了。」她眼波一動,便能猜個十之八九。
雖無血緣,可姊妹之間累積的默契並非一天兩天,豈有不知之理。 「哪有,我最單純了,才不像喜青喜歡結交狐群狗黨,騙我的錢辦露營活動,那個吸人血的小鬼才該罰,受萬人唾罵。一想起他的種種罪行,她就忍不住大吐苦水,怨聲連連。
「他參加的是天文營社團。」不只是小妹,其它姊妹或多或少的也有「贊助」經費。
「哼!你們都太寵他了,早晚把他寵成六親不認的大壞蛋。」那個小錢精太陰險了,才十三歲就一肚子壞水。
莫綠櫻一笑。「偏離主題嘍!我這杯茶快喝完了。」
一見茶杯快見底,莫苔色趕緊露出需要疼愛的小白貓嘴臉。
「二姊,你想不想吃冰?」
「最近氣候好像有點涼。」她文不對題的一同。
「有你愛吃的香草冰淇淋,還有月見冰喔!綿綿細細的雪花冰入口即化,奶香在口中化開……」喔!多麼香濃、多麼幸福。
「上次痛得死去活來的人是誰?多喝些溫補的湯品,別把身體搞壞了。」她們可不想半夜再被她吵醒,燉紅豆湯和幫她熱敷。
一提到羞死人的生理期,水嫩透哲的小臉微微一紅。「二姊,你知不知道國外進口的冰淇淋有多好吃,香滑順口,細綿清甜,雖然一球要價兩百元,但真的很值得,吃過以後回味無窮……」
嗯!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等等,是我聽錯了還是你說錯了?是一客兩百吧!」一球……呵!準是開玩笑的。
莫綠櫻以前的確是冰品愛好者,她曾經一口氣吃完一盒三公升的冰淇淋,並有過連吞五盤雪花冰的紀錄,但在一次連吐帶瀉的嚴重脫水後,住了十天醫院出來的她已經大為節制了,不管再誘人的冰品在前,也僅是淺嘗而已。
她慢慢地戒掉對某些偏好的執著,太過或不及都是不好的,取其中庸不為難腸胃。
「是一球兩百啦!不然我也不會破產。」一時貪心就越吃越多,不小心超過預算。
莫綠櫻眉心輕輕一擰。
「你在吃金子不成,這麼貴也吃得下去。」簡直跟荷包過不去。
「不能怪我啦!風大哥說看在老同學的份上,他算我七折,我算是沾了你的光,所以……所以……」就肆無忌憚。
「七折也太貴了,你真是不知死活。」她戳了戳妹妹的額頭,認為她被坑了。
什麼老同學,根本是事隔多年仍記仇的無賴鬼,明知她對雪綿的冰品毫無抵抗力,偏在和平裡內開間全縣最大的冰城,存心要看她出糗。
輕撫著肩上微小得快看不見痕跡的傷疤,她陷入回憶的思潮,那是風浪雲移民的前一天,這傢伙突然莫名其妙地跑到她家咬了她一口,然後得意非凡地要她永遠也忘不了他的臨別贈禮。
不過,說句讓人傷心的話,除了痛上幾天外,她很快就忘記他的存在,上國中的新鮮和接下來考高中的壓力,無暇多顧的她向來一心一用,哪有心思記住一個她巴不得離他越遠越好的同學。
「二姊、二姊,你在想什麼?怎麼在發呆。」
神遊太虛。
回過神的莫綠櫻發現自己正用手指輕撫著唇瓣,不自在地以輕咳帶過。「沒什麼,只是覺得新開的冰店售價太昂貴,不是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吃得起的。」
要量力而出,絕不中了幼稚男的當,他肯定待在那兒等她上門。
「不會啦!風大哥不是送了你一張金卡,他說他最近心情不錯,你持卡消費就一折優待。」
比成本還便宜,根本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莫苔色笑得傻呼呼的,心裡盤算著等會兒要吃多少冰品、先吃什麼才划算。
「風大哥?」剛才還沒注意到她的稱呼,這兩人幾時攀上交情了?
「呃,這個……風大哥人長得帥又風趣,偶爾去坐坐,聊個天也不錯。」她心虛地直乾笑,避看那雙能將人看透的水眸。
二姊,不是小妹我要出賣你,吃人嘴軟嘛!
好歹她也白吃了人家好幾客香蕉船,總要有些回績才不致失禮。
「偶爾是指你還是我?」莫綠櫻打趣地問道。
「當然是你……」她不假思索的一喊,乍見二姊忽地一凜的神情,聲音變小的改採娃娃音攻勢。「好啦、好啦!二姊,你就陪我去坐一坐嘛!不會耽誤你多少時間,拜託、拜託啦!」
莫苔色雙手合掌的請求,像一隻可憐的小白貓,讓人莞爾不已。
「你喔!貪嘴。」自己姊妹,她還真狠不下心拒絕。
一見二姊態度軟化,她高興得舉手歡呼。
「耶!二姊萬歲,我最愛你了。」
「嗯哼!少甜嘴。」莫綠櫻拍了拍她,轉頭看向另一位妹妹。「紫蘇,要不要一起去?」
身形偏瘦的弱柳女子笑著搖頭。「不了,小喜忘了帶便當,待會我送去學校給他。」
姊妹們的「媽」高齡七十好幾,可是活力不輸三、四十歲的年輕人,由於退休得早,又保養得宜,看起來大約五十出頭,沒人敢再說她像她們的阿嬤。
不過也因為早年喪夫,操勞莫家船務大小事宜,因此一有空閒便邀約三、五好友到國外旅遊,目前人正在加勒比海度假,樂不思蜀地忘了要回家。
她們這些孩子也都希望她過得輕鬆點,她的前半生的確太辛苦了,如果能找個伴共度餘生就更好了。
可是相對於她的遲遲不歸,負責家務的莫紫蘇就必須承擔更多的責任,無形中對她的身體也是一大壓力,畢竟從鬼門關前走過一回,能有多健康也是有限。
「什麼?!那個渾小子又在搞什麼鬼,老是丟三落四的。」肯定有鬼。莫苔色臉色不悅地想。
「別先急著罵他,也許考試快到了,他要趕到學校溫書。」很整腳的借口,由她口中說出都覺得好笑。
莫家小兒子功課頂刮刮,運動更是全能,要找出他不會的事真的很困難,他是大家口中聰明過頂的天才,不用看書也能考滿分。
「三姊,你不必替他解釋了,那小子絕對又瞞我們四個偷偷摸摸地做些骯髒事,我代替你去教訓他。」這次非電得他呼爹喊娘不可。
有前例為證。
人小鬼大的莫喜青在七歲那年為了賭贏一塊拼圖,拿自家姊姊為賭注,贏了拿走拼圖,輸了大姊要和其中一人的哥哥約會。
到了九歲,他又認為姊姊們太多了,應該丟一、兩個出去,於是設計某某男來提親,他好多一間房間來當書房。
最惡劣的是,他居然還拍賣姊姊,在他國小的畢業典禮上,因為喜歡他二姊的老師允諾要送他一架造價五萬的遙控飛機。
諸如此類的前科不勝枚舉,人家吾家有女初長成,而他的想法是我家有四個貔美如花的姊姊待字閨中,不好好利用怎麼成,身為么兒的福利就是佔她們的便宜。
「你不去吃冰了嗎?」莫綠櫻好笑地提醒她。
「啊!對喔!」好掙扎喲!太難抉擇了。
吃冰和揍弟弟,揍弟弟和吃冰……真是考驗人性。
「別為難了,苔色,還是我送去好了。」瞧她痛苦的模樣,叫人於心不忍。
一咬牙,她悲壯斷臂。「不用了,三姊,你在家休息,我體力好,腿長,一趟幾十分鐘很快就能來回。還有二姊,你一定要等我,不可以偷偷去,不然我會恨你。」
不是愛她嗎?怎麼又是恨了。
失笑的莫綠櫻看著如急驚風般的小妹拎著三層保溫盒,飛快地朝外奔去,噗歎噗的摩托車引擎聲由近漸遠,只留下難聞的廢煙味。
莫家姊妹當中,只有莫隨紅會開車,其它人的代步工具不是機車便是腳踏車,要不就是兩條腿的11路公交車,堪稱為「勤儉持家」的大富人家。
「小妹迷糊歸迷糊,但也挺可愛的。」讓人發自內心的疼愛。
「我知道,她是怕我太累才搶著跑腿,其實她比較想去冰店。」那一臉饞相,瞞也瞞不了人,真是個好妹妹呀!
兩人相視一笑,會意在心,不需言語的默契盡在眼神底。
「對了,二姊,你的死對頭回來了,你的日子會很難過吧?」莫紫蘇不無同情的看著她。
莫綠櫻沒好氣地一回,「什麼死對頭,只是頻率不同調罷了,不予理會就沒事了。」
「可能嗎?」她懷疑。
莫紫蘇的疑慮不無道理,愛好某物的習性不可能說改說改,即使曾付出慘痛的教訓,可是人是善忘的,在痛過之後又難忘美好滋味,忍不住再三回味。
不記得父母長相,自幼被丟棄在育幼院門口的莫綠櫻連自己的名字也無一絲記憶,六歲大的她唯一記住的是養母遞給她的第一盒布丁大小的冰淇淋,從此愛上它化在口中的濃香。
甘春柳很寵孩子,而且寵得過頭了,這是眾人皆知的事實,舉凡孩子的要求,她一律點頭說好,從不曾令他們失望過,充滿冰淇淋美味的家便是她無私的愛。
因此莫綠櫻在大拉特拉住進醫院前,她有算是有些小胖的嬰兒肥,兩腮圓嘟嘟的,在出院後才慢慢變瘦,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抽高身子。
幸好養母這麼寵也沒把他們寵壞,幾個孩子都很乖,非常懂事,從不讓養母煩心,讓甘春柳一直認為自己很幸運,擁有五個貼心的心肝寶貝,此生了無遺憾。
「喲!寶貝,你終於肯光顧我這間不長進的冰城,本店真是感到無限光榮,蓬華生輝呀!」
噴砂的半透明玻璃門忽然由內被拉開,手放在門把的莫綠櫻差點跌跤,她踉蹌地站直身,率先闖入視線的是一雙亮得反光的高級皮鞋,接著是包裹在黑色西裝褲下的筆直長腿。
吊兒郎當的揶揄男音在耳邊響起,她微微一僵地抬起頭,赫然發現記憶中矮小的小男生竟然高出她一個頭,讓她仰得脖酸。
他幾時長得這麼高?肩寬胸挺,帶給人視覺上的壓迫感,衝擊她轉不過來的記憶。
「你擋在門口一動也不動,是歡迎光臨還是阻止我進入?」既然來了就不用矯揉作態,反正她早看穿了他的無賴本性。
咧嘴一笑的風浪雲側身微傾,做出請進的手勢。「當然是歡迎班長大駕……啊!說錯了,是裡長大人,聽說你做得有聲有色,有口皆碑。」
一板一眼的班長會出任公僕服務大眾,說出去肯定笑掉大家的大牙,他一直以為她會走入學術界,研究學問,或是考入警官學校,一路高昇到高階警務人員。
「我能確定出自你口中的恭維無一絲嘲諷之意嗎?」他變得油嘴滑舌了,沒一刻正經。
「咦?你沒瞧見我臉上真誠的微笑,你想天底下有幾人能由我這老闆親自帶位,並熱心的服務?」只有她一人。
優雅地一揚手,風浪雲彈了彈指,一名穿著極短裙子,上衣小可愛,裸露程度達百分之八十的小女生走過來,銀製托盤上是三球裝飾華麗的意大利進口香草冰淇淋,和一杯現搾的冰柳橙汁。
小女生?
不用懷疑,雖然都上了宜人的薄妝,但仍可看出稚嫩的青春氣息,一眼望過去,店裡缺衣省布的女服務生一律是十六、七歲的年紀,標榜的是原汁原味的高中女生,年齡上限是十八歲。
是從事特種行業嗎?
不、不、不,老闆的用意很簡單,就是私心重,為自己謀福利,既然短時間內都要耗在這裡,不讓風景賞心悅目一點,不是太虐待自己了嗎?
再說了,這也是有「商業考慮」,來客光看那一雙雙嫩如白筍的美腿,再瞧瞧渾圓白嫩的波濤,誰能不心猿意馬的想入非非?
有火就要滅,慾火焚身更要來一客清涼冰品降溫,即使賣價貴得嚇死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仍不在少數,營業額節節攀高。
這便是他利己利人的盤算,以色誘人。
「沒有,我只看見一隻黃鼠狼不懷好意的笑著,端著老闆的面具準備看我笑話。」他的靠近令人不安,居心叵測。
「嘖!嘖!嘖!寶貝,你把人心想得太黑暗了,我可不是當年幼稚的小男生,我們都是大人了,別被過去的回憶給玩弄了。」把握當下,活在極樂之中。
風浪雲的人生理念便是玩樂、玩樂、玩樂,肉體遊戲當成消遣娛樂,人的一生是個大樂園,沒有什麼不能拿來玩,就看敢不敢玩。
二十八年歲月裡,對任何事他都只問有不有趣,認定了,便全力以赴、不擇手段,因此他可說事事成功,除了小學時代敢賞他耳光的班長外,他平順到令人嫉妒的生活不曾有過半絲挫折。
他真的很想看看她失控的模樣,規矩到幾乎乏味的模範生是否也有抓狂的一天,念念不忘她的他非常渴望撕開她端正的外衣,潑灑最邪惡的墨汁,染污她。這算是為他受損的驕傲小小的報復嗎?不!他寧可解釋為考驗,看誰先認輸,他們之間一直沒分出高下。
看著乳白冰淇淋在面前誘惑著,忍住氾濫口水的莫綠櫻幽然一歎,「如果你的手能離我的手遠一點,或許我還相信你沒那麼幼稚。」
「我有一雙鋼琴家的手,想讓我在你身上彈奏一曲嗎?」他語帶曖昧地覆握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順著白嫩柔膩的雪臂往上輕點,熟練地挑逗她感官慾念。
「風浪雲,你到底要不要讓我吃冰,你一向喜歡騷擾客人嗎?」可惡!這冰淇淋看起來真好吃,她若沒吃到實在很不甘心。
被拍開的風浪雲低聲笑道:「我只騷擾你。」
「我該覺得榮幸嗎?」吃一客冰淇淋還得陪他玩諜對諜的遊戲,實在太累了。
「不是每個人都能榮獲本少爺的親自服侍。」
他挑逗地挖起一口冰淇淋往她嘴邊送,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來,我餵你,張口。」
她冷冷地瞪著他,瞪著瞪著,目光卻不受控制的往冰淇淋瞟去,無奈地接受引誘。「你真的很幼稚。」
「謝謝誇獎,有裡長大人的加持,我一定日益增進。」看她被迫含入一口微融的冰淇淋,並露出驚喜至極的神情,他頓時有贏了一局的優越感。
「你沒別的事好做嗎?」她還沒殘廢,不需要他一口一口喂。
莫綠櫻此時的心情很極端,一是慶幸踏入「風花雪月冰城」,得以享受人生極致的美味,入口的滑細香濃簡直是到了天堂,讓人難忘,一是懊悔自己的意志不堅,輕易受到魔鬼的引誘,步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她真正應該做的是立即扭頭離去,拒絕一切動搖心志的誘因,沒有一樣東西能叫人上癮,欲罷不能,克制慾望是道行高深的課題。
可是她的身子動不了,不由自主地任濃香鑽入鼻翼,入口的香氣衝向喉間,綿綿甜甜的口感在舌瓣化開來,溢滿整個感官享受。
真是太好吃了,香滑可口,他完全控制住她的弱點,實在太卑鄙了,居然會想到這一招。
綿細的冰品一口一口滑入喉頭,她的心頭佈滿濃濃的甜蜜,她微微闔上眼,回味冰淇淋在口中融化的甜意,無比的幸福感充斥全身。
驀地,她感覺唇上似乎被什麼碰了一下,下意識地以指輕撫,狐疑的眼神投向正在剝葡萄皮的男子。
「你不知道老闆最閒了嗎?」他有專業經理人打理冰城,完全不需要他操心,偶爾露露臉已經給足面子了。
「所以……」他肯定有下文,據她對他惡劣性格的瞭解。
「所以為了打發無聊的時間,我們來談個無傷大雅的小戀愛。」他笑得特別邪惡的說出目的,揪著她的長辮子放在指間轉玩。
「什麼叫無傷大雅的小戀愛?」莫綠櫻的聲音很輕,輕得有如朝露滑過緞面。
風浪雲看似開心地貼近她頰邊,低聲輕喃,「所有情人該做的事一樣不少,但不談承諾,不說未來,感覺淡了就分手。」
「感覺淡了是指我還是你?是不是我也有權提分手?」她冷嗤道。
「當然是……」他低笑地以指輕劃她如絲面頰,似乎十分意外玉肌的柔嫩。
「我。」
「直望局貴的提議,可惜你不是我的菜。」
他太輕浮了,太花心了。
「我不是?」他的臉色明顯轉陰,彷彿一場大雷雨即將來襲。
他不習慣別人的拒絕,尤其是來自女人,無往不利的浪子憑著俊帥的外表和高超的調情技巧,聖潔的女神都為之傾倒,在他面前獻上全部的真情。
而她居然說他不是她的菜,無異是重創他的顏面,這下更是激起他破洞的自尊發出強烈怒吼,發誓一定要征服她。
「我比較喜歡穩重正直的男子,譬如他。」
莫綠櫻隨意指著走過身邊,胸口掛著經理名牌的男人。
我?
不小心聽見女士「愛慕」的元洋先是一愕,繼而得意揚揚地朝滿臉陰霾的老闆投去自傲的眼神,他走了一趟櫃檯又繞回來,態度慇勤地為美女送上一朵半開的鮮艷玫瑰。
不用說,此舉氣炸了本來胸有成竹的風浪雲,因此他的背差點被瞪穿,死無全屍。
「我比他有錢。」該死的小頭銳面,他湊什麼熱鬧?
聞言,莫綠櫻有想笑的衝動。「你忘了我家也不窮嗎?只是我們不像你那麼愛炫耀,動不動就把財富掛在嘴上,好像深恐人家不曉得似。」
幸好當年的小鎮純樸,大家都很安份守己,不興邪惡念頭,不然他準會被綁票,讓他口口聲聲的有錢給害死。
以前,她以為他只是幼稚,老是以金錢來解決問題,奉它為至高無上的利器,現在她才明白原來他真的認為金錢是萬能的,有了它,沒有什麼東西買不到,包括感情和人格。
「對,我是愛炫耀,可是有誰不愛錢呢?若非你媽有錢,你肯被她收養嗎?一隻不會下蛋的老母雞……」他惱羞成怒的毒舌道,不愛她口中流露出的不屑。
一盤飛過來的黏稠物準確無誤的黏在他臉上,中斷他的惡言。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嘴快講了些什麼,想道歉又覺得沒必要,她也很「禮尚往來」的賞了他一頭一臉的難看。
「風浪雲,你還是跟以往一樣令人厭惡,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高興你們全家移民,因為我終於徹底擺脫了你,不用再看到你那張目中無人的臭臉!」
「你……」莫綠櫻毫不留情地舉手問候他的左臉,十分響亮的巴掌聲。
「我覺得蟑螂都比你可愛多了。」
一說完,她掏出幾張紙鈔放在桌上,並將人人趨之若騖的冰店貴賓卡折成兩半,非常灑脫地朝他臉上擲去。
一句再見劃開兩人的距離,讓看著她背影的風浪雲憤怒異常,也……興奮異常,他的班長實在太嗆太有味了,勾起了他前所未有的新鮮感,想征服她的慾望也越來越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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