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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這些年來,她小心翼翼地在婚姻生活裡當一個模範生,
永遠溫柔體貼,時時善解人意,不想被挑出一絲缺陷,
因為她很愛很愛這個願意為她放棄家族繼承權的男人……
可是,那一天,她發現他心中有一個說不出口的秘密,
那一天,她確定自己非常愛他,卻不確定他愛不愛她;
所以,她決定離開這個充滿不確定的婚姻。
但是這個男人卻說:從今天開始,換楊品熙來愛向初靜,
我會學著好好愛你,重新認識我想跟她過一輩子的女人。
他是怎麼回事?結婚五年,離婚的時候才準備愛她?
喔,那她該讓他多受點教訓,絕不讓他好過……
第一章
五年的婚姻,是否也到了該厭倦的時候?
向初靜趴在窗邊,等著一個總是晚回家的男人,不覺有些懷疑。
據說西方人將五週年的結婚紀念日命名為「木婚」,或許是取其不似紙片脆弱,卻又不如金石永恆的特性吧?
木,是一棵樹,照理說該綠意盎然地生存著,向初靜卻感覺自己的婚姻已接近死氣沉沉。
這個「木」,該不會是麻木的木吧?
她自我解嘲地想。
收回流連在夜空的目光,她望向自己的家。
父母早亡,從小便與妹妹相依為命長大的她,十分渴望擁有一個完整的、屬於自己的家,直到現在,她仍深深記得當年楊品熙向她求婚時,胸口裡那止不住的歡欣愉悅,宛如最清澈的春泉,不停地湧出。
她以為,自己的夢想就要實現了,她終於能有一個家,像童話故事裡,王子與公主居住的夢幻城堡。
當然,這座房子並不是城堡,為了與出身平凡的她結婚,楊品熙不惜放棄自己企業接班人的身份,為了愛情犧牲繼承權,所以他們住不起庭院深深的豪宅,只能住這間鄰近台北市區的公寓。
但約莫四十坪的公寓,對兩夫妻而言,也不算小了,有時還嫌太空曠。
尤其,在像這樣男主人遲遲不歸的夜晚。
向初靜按下開關,將屋裡所有的燈都開亮了,靜靜地烘托出溫暖的橘橙色調。
窗簾、桌巾、沙發罩都是新換的,牆上的橙色油漆也是她花了一天慢慢刷上的,熱愛繪畫的她,一向樂於在屋內玩色彩遊戲,為居家環境添些趣味的韻致,前兩年丈夫還會偶爾稱讚她的品味,近來卻總是視而不見。
這些年來,他總是把工作看得比她重要,寧可多接一個案子,也不願陪她出門旅行,寧可加班不願回家,回家後,寧可面對電腦,不與她閒聊。
為了令婚姻生活多些樂趣,她曾做過許多努力──變換裝潢、研究新菜色、親手為他織圍巾、時常送些小巧的禮物給他,甚至在閨房裡穿上性感內衣……
可惜他似乎都不怎麼欣賞。
向初靜苦笑。
她並不懷疑丈夫對自己的愛,否則怎會為了娶她放棄繼承權?只是這愛經過五年的生活磨蝕,或許漸漸淡薄了吧?
「木婚。」她喃喃念著這名詞。
人們在木婚紀念日時,都做些什麼呢?
她曾想過要去二度蜜月,或拍紀念照,或錄一卷感性的DV,但最後,礙於他最近剛接了一個大案子,工作比以前更忙碌,不可能抽出時間陪她風花雪月,便都作罷了。
她只求一頓燭光晚餐,在家吃就好。
但即便只是晚餐,她仍費心準備,家裡裝潢又換了一種情調,桌上的菜色都是新的,一鍋什錦湯品,花了她半天的時間細火熬燉。
香氛燭點的是他最愛的清新味道,花瓶裡點綴著嬌柔的百合。
然後,還缺了什麼呢?
向初靜左右張望──對了,音樂!
他最愛聽古典樂了,什麼曲目好呢?薩拉斯泰的卡門如何?熱情又奔放的旋律,還是溫馨一點好?莫札特的小夜曲不錯。
她在CD櫃前猶疑許久,終於取出一張CD,放入音響。
正當悠揚的小提琴樂音流洩的那一刻,玄關處也傳來一陣清脆聲響。
他回來了嗎?
向初靜一凜,抬眸望時鐘,還不到九點,今天算早的呢!
她又驚又喜,翩然起身,奔到門口迎接。
「品熙,你──」歡快的嗓音逸去,她愕然睜眸,望著隨同丈夫進來的幾個公司同事。
「我們到附近勘查工地,順便就把他們請來吃宵夜了。」楊品熙解釋。「家裡應該有吃的吧?大家肚子都餓了。」
有是有,可是今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啊!
向初靜一顆心沈落,看著幾個男女魚貫走進來,她只能將抗議的言語鎖在唇腔裡,綻開一個模範嬌妻該有的清甜笑容。
「歡迎,歡迎!大家請進吧!」
「不好意思,嫂子,突然來打擾。」一個男同事禮貌地代其他人道歉。
「沒關係,家裡熱鬧點才好啊!」她笑著將眾人迎進客廳。「你們先隨便坐,我再去炒幾個菜,馬上就能吃了。對了,品熙,我剛好煮了一壺桂圓紅棗茶,你先倒給大家喝,暖暖身子吧!」
語畢,她轉進廚房,俐落地炒了兩盤菜,用微波爐蒸了一道檸檬魚,又從冰箱裡取出幾碟下酒菜加熱,不過二十分鐘,已端上一桌豐富的宴客料理。
大夥兒吃了讚不絕口。
「嫂子真是好手藝,好吃,真好吃!」
「真羨慕品熙,娶了這麼個好老婆,唉,我也好想結婚啊!」
「你啊,連女朋友都搞不定,結什麼婚?」
「八婆,妳敢笑我?妳自己還不是一樣,都三十歲了連個男人也沒有!」
「我沒男人怎樣?你有何不滿嗎?」
「他不是不滿,是自己想追妳。」
「嘿!你們別鬧了,誰敢追這頭母老虎啊?又不是被虐待狂!」
楊品熙性格隨和,雖是大老闆,但一向與員工們相處融洽,員工在他面前也很自在,一群人在餐桌上談笑風生,相互打趣。
向初靜旁觀他們玩鬧,很羨慕,卻很難插嘴,畢竟跟丈夫的同事不熟,不好跟著胡亂調侃。
何況眾人閒扯沒幾分鐘,便將話題拉回最新的案子,認真地討論,於是她更難說話了。
飯後,眾人轉戰客廳喝紅酒,她獨自默默洗碗,望著方纔那個被嘲笑的女同事,忽地有些羨慕。
沒男人又怎樣?人家看來活得自信有神采,衣著光鮮亮麗,在一群男同事中侃侃而談,巾幗不讓鬚眉。
沒男人,說不定生活更精彩……
「有水果嗎?」楊品熙忽然湊過來問。
「啊,有的。」她忙洗手,捧來一籃琳琅滿目的各色水果。
「要我幫忙嗎?」
「不用了,你去陪客人聊天吧。」
「嗯。」楊品熙點頭,漫不經心地瞥了妻子一眼,便旋過身。
向初靜目送丈夫英挺的背影,芳心微微悸動。
雖已成婚五年,偶爾她在看著他的時候,仍會心跳加速。他實在很帥,或許是出身豪門的關係,他有種貴氣,不是霸道凌人的那種,而是說不出的斯文俊雅,站在尋常男子間,格外地出類拔萃。
他也很有才氣,不靠家族的庇蔭,仍是在建築設計界闖出一片天,他的作品在多年前便得過大獎,如今更是眾多富商名流搶著合作的對象。
聰明、高貴、才華出眾,不會有任何女人後悔嫁給這樣一個男人。
她當然也不例外,只是……
向初靜深吸一口氣,阻止思緒繼續沈淪,切好一盤水果,端送到客廳。
「哇!好漂亮的水果盤喔。」那個自信的女同事拍手讚道。「嫂子手藝這麼好,都能開餐廳了,在家裡伺候品熙一個人太可惜了啦!」
「有什麼可惜的?」另一個男同事不贊同地撇嘴。「在家裡當少奶奶很好啊!品熙又不是養不起。」
「說的也是,在家裡享福也不錯,我敢打賭,品熙一定很疼老婆。對吧,嫂子?」女同事突如其來地問。
她笑容更燦爛,酒窩在頰畔浮沈。「是啊,他的確很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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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客人後,楊品熙泡了個熱水澡,放鬆緊繃疲憊的肌肉,沐浴完畢,他裹上浴袍回到房裡,見妻子正抱著電話筒,半躺在貴妃榻上閒聊。
她似乎聊得很開心,笑聲不時灑落,他聽著,嘴角一勾。
他很喜歡妻子的笑聲,猶如風鈴搖蕩般悅耳,又很清爽,總讓他聯想起年少時的某個夏季。
那時,有個活潑可愛的女孩,笑聲與她很相似……
一念及此,楊品熙倏地凝步,濛濛地沈浮在思緒海裡,直到向初靜揚聲喚他。
「要不要我幫你吹頭髮?」她問,主動拿起吹風機。
他愣了愣,原本想拒絕,見她笑容盈盈,心念一動,在貴妃榻邊緣坐下,由她靈巧的手指在身後輕輕撥弄濕發。
「剛才在跟誰講電話?妳妹嗎?」
「不是,是芬芳。」
何芬芳?他的前未婚妻?
楊品熙眉峰一凜。「妳最近跟她好像很要好?」
「嗯,我們常一起出去逛街吃飯,她人很nice,很好相處。」她笑道。「她約我明天去喝午茶。」
楊品熙不語,默然沈吟。
何芬芳家世優渥,從小便是父母指定給他的未來兒媳婦,兩人也曾訂過婚,後來他遇見初靜,不惜悔婚,不但大大惹惱兩家長輩,也傷了何芬芳的心。
沒想到曾與他有過一段孽緣的前未婚妻竟會與自己的妻子交好,真是奇事一樁。
「妳不會覺得怪怪的嗎?」他忍不住問。
「怪怪的?」向初靜怔愣,半晌,驀地恍然。「呵,你該不會是擔心我們兩個女人為了你爭風吃醋吧?」她開玩笑。
「都這麼多年了,芬芳不可能還在意我。」他淡然回應。
「只是自家老婆跟前未婚妻變成好朋友,總是很尷尬?」她猜出他的疑慮,輕輕一笑。
說實在的,她原也覺得似乎不妥,但已婚女人很難交新朋友,偏偏她幾個要好的老朋友,已婚的要帶孩子,未婚的工作又忙,幾乎抽不出空聚會,幸好……
「芬芳很有度量,我也不是那種愛計較的女人,你放心吧!」
「妳覺得好就好,我沒意見。」他微微一笑。
向初靜繼續替他吹發,他不禁閉上眼,享受妻子的手在自己發間穿梭那奇妙的舒適感。
「品熙。」溫柔的聲嗓拂過他耳畔。「你說我們是不是該生個孩子了?」
他一震。「孩子?」
「嗯,我們結婚已經五年了,我想我們也該生小孩了。」她幽幽地低語。
他收攏眉宇,驀地轉頭望向妻子。「我們結婚五年了嗎?」
「你果然忘了。」她關上吹風機,澀澀地彎唇。「今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今天?」他驚愕。他是真的忘了,完全不記得今天是特殊的日子。「抱歉,我沒想到……」
「沒關係,也該怪我自己沒事先提醒你。」
他瞪視她,從她迷離的眼潭,看見一抹哀怨,雖然很淡很淡,終歸是哀怨。
他心一扯。「妳為什麼不說呢?」
「我想你工作很忙。」
「妳如果告訴我,我今天就不會帶他們回來了。」他責備。
「對不起。」向初靜柔順地垂首。
奇怪,怎麼變成是她道歉了?她苦笑地想,卻改不了在丈夫面前習慣性的示弱。
「妳要什麼?」他問。
她訝然揚眸。「什麼?」
「結婚紀念日的禮物。」
「不用了,我本來就想吃頓燭光晚餐而已。」
「可是我們連燭光晚餐都沒吃。」他懊惱地頓了頓。「我還是送點禮物給妳吧,妳想要什麼?」
「這個嘛,我暫時沒想到耶。」
「要不然妳明天去逛街,看看要買什麼好了。」他隨口提議。
她一怔。「你要我自己去買?」
「妳自己買的才合心意啊!」他答得好理所當然。
「也……對啦。」可所謂的禮物,要的不就是那份拆封時期待的驚喜嗎?也罷,這不重要。向初靜將話題領回正軌。「品熙,關於孩子……」
「最近公司的業績正在急速成長,我得專心在事業上衝刺,沒空照顧孩子。」
「你不用照顧,我會照顧。」
「可是剛出生的孩子總會哭鬧吧?」
「你怕影響睡眠品質,隔天會沒精神工作?」她體貼地點出他的遲疑。
不愧是他的好老婆。
楊品熙讚賞地微笑。「再給我一些時間吧,初靜。」他安撫地握了握她纖肩。「等我把公司營運狀況穩定下來,我們再討論生小孩的事。」
「那,好吧。」就算不情願,也得接受。
「妳要是覺得在家無聊,可以出去找一份輕鬆的工作。」他提出別的解決方案。
「不行啦!」她急忙搖手。「媽很早以前就警告過我,楊家的兒媳婦絕不能出去工作,會丟家族的臉。」
「都什麼時代了還有這種觀念?」他冷冷一哼,眉葦不悅地打橫。「我去跟她說──」
「不用了!」她焦慌地阻止。「要說我自己會說。」
她跟婆婆的關係已經夠差了,不需要為這件事多添嫌隙,否則以後她在家族的地位,就更難堪了。
「難道妳不想工作嗎?我記得妳婚前在廣告公司工作時,做得很開心。」
「廣告公司太忙了,我不可能兼顧家庭。」
「那就請個鐘點傭人──」
「真的不用了。」向初靜婉拒丈夫的提議,嫣然一笑。「你不必擔心我,我現在每天畫畫、寫書法,生活還是挺充實的。」
楊品熙深思地凝視她片刻。「好吧,妳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語落,他站起身。
「你要去哪裡?」
「明天一早要開會,我還有份文件沒看,妳困了就先睡吧!」
那他呢?八成會工作到深夜,然後直接在書房就寢吧?
向初靜悄然歎息,眸光流轉,無奈地落定今日才剛換穿暖色系新衣的大床──
看來,今夜她又將孤枕獨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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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落著濛濛細雨,雨滴飄上玻璃,舞出繽紛多姿的足跡。
向初靜欣賞著窗扉上的雨舞,粉唇淺淺一彎。
「瞧妳還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坐她對面的何芬芳見狀,柳眉顰起,不以為然地搖頭。「老公忘了你們的結婚紀念日,妳好像一點也不在乎。」
「唉,我怎麼可能不在乎啊?」向初靜回神,輕輕歎息。「只是我能怎麼辦?他工作忙,也不是故意忘的。」
「好吧,就算他不是故意忘記,但怎麼連禮物都要妳自己買呢?」何芬芳繼續為她抱不平。「這樣不是很沒誠意嗎?」
「是很沒誠意。」向初靜承認。所以她的心,還是微微地揪了一下,小受傷。
「那妳打算怎麼做?就這麼放過他?」
不放過又如何?向初靜苦笑。五年的夫妻,若是連這點小事都斤斤計較,這婚姻早該灰飛煙滅了。
「別說這些了,我們談談別的吧。」她試著轉開話題。「上回妳說妳爸鼓勵妳跟品深交往,結果呢?」
楊品深,楊品熙的弟弟,也是向初靜高中時的學長,兩人交情一向不錯。自從五年前楊品熙宣佈放棄繼承權後,楊品深便成為家族企業未來的接班人,現任「泰亞集團」的執行副總裁,跟何芬芳的家世可說是門當戶對。
「結果還能怎樣?」提起「內定」的未婚夫,何芬芳眼神一沈,顯得有些意興闌珊。「以前我爸為了跟楊家聯姻,希望我嫁給品熙,現在品熙娶了妳,他們又把腦筋動到品深頭上──去!我就那麼沒行情嗎?非嫁給楊家兄弟不可?」
「可妳不是挺喜歡品深的嗎?」
「喜歡是一回事,要不要嫁是另一回事。」
「說得也是。」向初靜贊同。友誼跟愛情畢竟不同,當年她與品深也算得上相知相惜,但卻是在見到品熙後,才陷入宿命性的愛戀。
「而且比起來我還更喜歡品熙呢,他才是我第一個愛上的男人!」何芬芳直率地補充,見向初靜神情忽然變得尷尬,眸光一閃,笑了。「妳放心,我不會搶妳老公的,我跟品熙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我知道。」向初靜粉頰微紅,略顯窘迫。
何芬芳深刻地注視她,半晌,朱唇一撇。「算了,我們別提這兩個臭男人了!」她招手喚來服務生。「要不要吃點蛋糕?這裡的起司蛋糕很不錯。」
「好啊。」
兩個女人各點了一份起司蛋糕,繼續閒聊,何芬芳跟向初靜分享自己參加社交宴會的心得。
「上禮拜LV辦的那場時尚派對,來了很多人喔,連歐洲的總監都來了。」何芬芳口沫橫飛地形容當晚的盛況,包括每個名媛女星身上的衣服配件,都鉅細靡遺地評論。
她的評論犀利,一針見血,偶爾或許稍嫌惡毒,但大部分時候卻是令人會心一笑的幽默。
「怪不得媒體會封妳為新一代的社交名媛。」向初靜微笑讚歎。「妳對時尚真的很有自己的見解耶!」
「我這沒什麼啦。」聽她稱讚,何芬芳更加眉飛色舞。「其實妳也行的,只要稍加打扮,我保證妳會在社交界掀起一陣旋風。」
「我?算了吧!」向初靜朗笑。「我連怎麼跟人家應酬都不曉得。」
「學就好了啊!」何芬芳興致勃勃地遊說。「妳老是待在家裡,不悶嗎?而且妳如果不持續跟外面的世界接觸,總有一天會跟品熙的生活脫節的。」
「嗯。」向初靜澀然頷首,憶起昨夜丈夫與同事的談話,她完全插不上嘴──他們倆的生活確實相差太多了。
「既然楊伯母不讓妳出去工作,也不可能為妳在家族企業安插一份職位,那妳就跟我多參加一些社交宴會啊!至少可以多認識一些有頭有臉的人,幫品熙做點公關。」
「我不習慣那種場合。」
「多去幾次就習慣了,難道妳真打算悶在家裡發霉不成?」
「其實也還好,我現在除了畫畫以外,還拜師學書法,時間滿容易打發的。」
「妳!」何芬芳氣絕,說了那麼多,還是對牛彈琴。
「真的很抱歉。」向初靜看出她的不愉,柔聲道歉。「我知道妳是為我好,但我真的不喜歡那種社交場合,我會不自在。」
何芬芳不語,斂下眉眼,默默地把玩咖啡杯,半晌,她揚起眸,似是下了某種決心。「這件事我本來不想告訴妳的,初靜,但我不希望妳一直被蒙在鼓裡。」
「什麼事?」
何芬芳從提袋裡取出一本厚厚的相簿,擱在咖啡桌上。「這是前陣子我去拜訪楊伯母時,她找出來給我看的,是品熙小時候的相簿,我想妳應該會想看,就跟她借來了。」
「是品熙的相片?」向初靜喜悅地接過相本,明眸流光璀璨,頰畔兩枚酒渦若隱若現。「謝謝妳,芬芳,我一直很想看呢!」
對丈夫的過去,她一直極有興趣,只可惜他從來不說,事實上他很少說關於自己的事,她只能由他與父母冷淡的互動推知他的童年大概不甚愉快。
她一頁一頁地翻閱,愛戀的目光仔細雕琢丈夫的青春年少,他那時好似不太愛笑,神情總是嚴肅,鏡片後的眼潭深邃難測。
「呵,他那時候還戴著眼鏡呢!」現在,他已動過矯正視力的雷射手術,無須再戴眼鏡。「他戴眼鏡別有一番氣質,像個小學究。」
「妳看後面。」何芬芳等不及她一張張地膜拜,急著往後翻。「這幾張照片是品熙升國二那年暑假拍的。」
「我看看。」向初靜定睛細瞧,只見幾張錯落黏貼的相片都是丈夫和某個少女的合影。「這女生是誰?」
「是他的同班同學。」何芬芳解釋,意味深長地頓了頓。「品熙很喜歡她。」
「這麼說,是他的小女朋友嘍?」向初靜輕笑,看著丈夫與少女的青春剪影,並不吃味,只覺得好玩。
誰都有過純純的初戀,她不會介意。
「楊伯母說那時候他們年紀都還小,說不上是男女朋友,頂多算是好朋友吧!」何芬芳取出其中一張相片。「妳看這女孩,是不是跟妳很神似?」
與她神似?
向初靜訝異地揚眉,接過照片細瞧,腦海一面悠悠地浮現自己少女時期的青澀形象。「嗯,是有點像。」
「她跟妳一樣,眼睛都很大很亮,笑起來也有酒渦,甜甜的。」
「嗯。」向初靜同意地頷首。「不過她看起來比我漂亮多了,皮膚好白,像洋娃娃一樣。」她讚道。
何芬芳可不似她大方,朱唇一撇。「青春少女嘛,膚色當然特別好。妳也很漂亮啊,只是不愛打扮而已,我保證妳認真打扮起來,肯定迷倒一群男人。」
「妳太高估我了。」
「妳不相信我的眼光嗎?」何芬芳瞪圓一雙眼。「我好歹也是個社交名媛。」
「是,我相信妳,謝謝妳的誇獎。」向初靜笑容甜美。
何芬芳無奈地瞪她,片刻,懊惱地歎息。「妳這女人,重點根本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向初靜不解。
「是這個女孩子。」何芬芳負氣似地指了指相本。「我聽楊伯母說,這女生改變品熙很多,品熙小時候很不愛說話,雖然課業表現一向很優秀,可是待人卻很冷淡,性格孤僻,是這個女生將他從封閉的內心世界拉出來。那年暑假,他們天天一起出去玩,品熙經常玩得滿身泥濘回來,把楊伯母氣得半死。」
「他會玩得那麼瘋?」向初靜愕然。她一向溫文儒雅的丈夫,也曾有過頑皮淘氣的少年時?
「很瘋。」何芬芳強調地點頭。「而且伯母說那是她見過品熙最開朗的時候。」
「最開朗的時候?」向初靜心一沈,漸漸領悟事情的微妙之處了。「那現在呢?她現在人在哪裡?」她慌亂地追問。
「她死了。」
「什麼?!」向初靜強烈震驚,不祥的預感如落雷,在她腦海劈亮。
「就在那年暑假開學前,那女孩出車禍死了,品熙很傷心,有一陣子整天失魂落魄的,還有失憶的跡象。」
「失憶?」心韻,詭異地加速。
「他會忽然忘記那個女生已經死了,跑去兩人常去玩耍的地方等她。有一天刮颱風,雨下得很大,他傻傻地在風雨中等了兩個多小時,回來發高燒,染上肺炎,差點不治。」
最好的朋友,曾經領他打開心房的朋友,離開人世了,從此阻絕兩人的是生與死,最遙遠的距離。
怪不得他會暫時失憶,他不想接受這殘酷的事實吧?
向初靜癡癡地凝望相片,看丈夫與那個死去的少女對著鏡頭綻開爽朗的笑容,看少女手上握著的一朵向日葵……
她心弦一緊,驀地想起從前交往的時候,丈夫總愛送自己向日葵花束。
「這個……」她猶豫地指向照片中恣意綻放的鮮花。
「妳也注意到啦?」何芬芳蹙眉。「聽說那女孩名字叫小葵,所以最喜歡向日葵,在她死後,品熙還堅持在花園裡親自種下一排向日葵。」
他為那個女孩種向日葵?
酸楚的浪潮,在向初靜胸海氾濫成災。
她幾乎能夠想像,丈夫是以怎樣的心情栽下那一株株花,他種的是向日葵,也是最絕望的相思。
「楊伯母說,看到相片她才想起來,為什麼就算她跟楊伯伯那麼不贊成妳跟品熙的婚事,他還是堅持非娶妳不可。」何芬芳低澀的嗓音刷過她耳畔。
她緩緩揚眸。「妳是說品熙他……」
「我猜,他可能是把妳當成那女生的替代品了。」
替代品。
向初靜默默咬唇。
無須何芬芳明白點出,她也隱隱約約猜到了,丈夫既然曾經有過那麼一段刻骨銘心的初戀,那麼當初與她相識時,之所以對她展開強烈追求,或許就是因為她與那女孩有幾分神似。
她只是替代品嗎?
這五年的婚姻,她以為丈夫對自己的摯愛,原來都只是一個……謊言?
可能嗎?這一切,難道都是一場美麗的誤會?
向初靜垂斂眸,手指緊緊地、緊緊地捏住那張經過歲月流轉,影像仍清晰異常的相片──
不,她不相信!
第二章
即使過了下班時間,事務所內仍是燈火通明,同事們或聚在會議室裡討論案子,或埋首桌前努力畫設計圖,不少人把飯盒擺在桌上,都涼透了還是沒能扒上幾口。
看來這間建築設計事務所,收的員工都是跟她老公一樣的工作狂啊!
向初靜悄聲歎息,脫下短外套掛在衣帽架上,拂了拂髮梢鬢邊的雨氣,然後提高手上提的兩個袋子。
「大家好,我帶了一些吃的東西來。」她笑吟吟地打招呼。
「是嫂子耶!」一群人熱情地圍上來。「來看大老闆的嗎?哇,這是什麼?好香!是鼎泰豐的小籠包耶,這下我們有口福了!」
眾人七手八腳地接過袋子,搶著分食去。
向初靜笑望他們,很高興自己帶來的點心能提振大家的工作精神,半晌,她轉向上回曾來家裡拜訪的那位女同事。
「品熙呢?」
「在小會議室。」她指了指前方一扇長長的玻璃窗。「正在跟客戶討論案子。」
「是嗎?」向初靜望進窗裡,果然發現丈夫正指著桌上的設計圖,滔滔不絕,似是在解釋自己的設計理念,對方是個女人,成熟自信,風韻迷人,偶爾點頭同意時,耳際兩串流水耳墜便會隨之搖蕩。
「我去跟他說妳來了。」
「不用了。」她阻止女同事。「讓他忙好了。」她不該在他忙碌於工作的時候前來打擾。
向初靜有些後悔自己今日衝動來訪,她淺淺一笑,正想托詞離開時,楊品熙驀地抬頭,與她目光相對。
她可以看見他劍眉不著痕跡地一蹙,然後跟女客戶說了些什麼,走出會議室。
她心韻怦然,望著丈夫朝自己一步步走來,忽然覺得自己像誤觸陷阱的小動物。
「妳怎麼來了?」他沈聲問。
這語氣,是否帶著一絲輕微的責備?
她聽不出來,慌得悄悄捏緊自己掌心。「我……我跟芬芳在附近逛街,想說順便來看看你。」
「嫂子還帶了小籠包來祭我們這些餓鬼的五臟廟喔!」一旁的女同事笑著補充,跟著識相地離開,留兩人獨處。
「妳跟我來。」楊品熙牽起她的手,拉她進私人辦公室。
他的辦公室裝潢素雅,雖然空間不大,卻井井有條,收拾得很整潔,很能表現主人嚴謹的性格。
「這盆栽是新的吧?」為掩飾自己慌張的情緒,向初靜刻意仔細欣賞室內的擺設。「上回來的時候,好像沒看見。」說是上回,也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妳不是說過嗎?辦公室內放點綠色盆栽,眼睛看著,心情也會好些。」楊品熙淡淡解釋。
是她說的嗎?向初靜恍惚地想。是了,她上回來時,似乎曾如此跟他提議過,沒想到他真的掛在心上。
她不禁嫣然一笑。「你把它照顧得很好呢,欣欣向榮,很有活力的樣子。」
「只是澆澆水,沒什麼。」他按著她在沙發上坐下。「說吧,有什麼事?」開門見山。
「嗄?」她愣住。
「沒事的話,妳不會突然上辦公室找我。」他深思地注視她。「是家裡有什麼事嗎?還是我媽又找妳麻煩了?」
「不是,不是那樣。」
「那到底怎麼了?是禮物嗎?」他靈光一現。「是不是妳今天買禮物錢不夠?信用卡刷爆了嗎?」
「我怎麼可能刷爆信用卡?」她無奈地睨他一眼。在他心中,她是那麼不懂得持家的女人嗎?「而且我才沒買什麼禮物。」
「為什麼不買?」他不解地揚眉。「不是要紀念結婚五週年嗎?」
[因為禮物如果還得自己去買,就沒有意義了啊!]
抗議的言語在唇畔躑躅,偏是軟弱地走不出來。「那根本不重要,我不在乎有沒有禮物。」她微弱地低語。
「那妳要什麼?」他問得直率。
她咬牙,胸間迅速堆迭沉重的雲海。
為什麼他會認為她是來「要」什麼的呢?夫妻之間的關係難道就只是單純的物質供給嗎?
「我沒要什麼,我只是……只是想問你……」
「問我什麼?」
關於小葵的事,關於她,是否只是個替代品。
但她問不出口。
「算了,以後再說好了。」她笑容蒼白。「人家還在等你開會呢,你去忙吧,我先回去了。」
語落,她意欲起身,楊品熙卻將她壓回去。「妳在這裡等我,再二十分鐘就好,我跟妳一起回去。」
「可是……」
「等我!」他不由分說地命令,拿起桌上的馬克杯,到茶水間斟了杯熱茶給她,要她在辦公室裡等著。
向初靜捧著他專用的馬克杯,熱茶的溫度透過杯體暖暖地烘著她冰涼的手,清淡的茶香在她鼻間繚繞。
她捧著馬克杯,就好似牽著丈夫厚實的大手。
他是關心她的吧?畢竟她是他的妻啊!他一定是注意到她身上拂不去的雨氣,所以才為她斟來這杯熱茶暖身吧?
一定是的,她應該相信,他是愛她的。
她微笑啜飲著茶,坐上丈夫的辦公椅,面前的辦公桌除了電腦、卷宗以及文具用品,還有兩扇連結的相框。
相框裡鑲的,都是她與他的合影,一張是婚紗照,另一張是他們度蜜月時,他在沙灘上攔腰抱起她。
向初靜探出手指,輕撫相片上兩人燦爛的笑顏──那時候的他們,玩得多開心啊!
唉,她真傻,怎麼會懷疑品熙對她的愛呢?如果不愛她,怎會將兩人的合照擺在辦公桌上?
他一定是愛她的!
一念及此,向初靜開朗地輕笑,佔領胸房的陰霾瞬間散開,透出清亮的陽光。她站起身,在辦公室內興奮地來回踱步,熱茶喝完了,她輕輕打開門,前去茶水間。
經過小會議室時,半掩的門扉後傳出一道俐落的女性聲嗓。「……那這個案子就交給你們了,至於後續有什麼問題,你再跟我溝通。」
「嘿!大名鼎鼎的葉亞菲居然親自擔任我的聯絡窗口,真是榮幸。」乍聽之下雖似玩笑,卻是不折不扣的褒揚。
原來她老公也挺會說話的嘛!向初靜微笑抿唇,凝住步履,悄俏聽丈夫與客戶對話。
「那也是因為由你這個名建築師親自負責這個案子啊!」對方同樣善於社交辭令。「說真的,我們上頭幾個大老闆都很關注這個案子,這兩間展館,一間在台北,一間在紐約,代表的可是我們公司的公益形象,拜託你們了。」
「放心吧,我不會搞砸的。」
「我相信你。」葉亞菲嗓音含笑。「對了,品熙,我一直想問你怎麼會想到以向日葵作為展館的意象圖騰?」
向日葵!
向初靜一震,凍立原地。
「因為向日葵很適合你們想營造的光明積極的形象,而且對我個人而言,也有特別的意義。」
「什麼樣的意義?」葉亞菲好奇地追問。「是因為梵谷嗎?提到向日葵,就會令人聯想到梵谷的名畫,難道你也是梵谷的崇拜者?」
「不是的,我並不特別欣賞梵谷的畫,只是……」
「只是怎樣?」
楊品熙沒有回答。
但他無須解釋,向初靜也能猜得出他真正的想法。
向日葵,代表他的初戀,那座展館,是他為初戀情人設計的,是他獻給她最珍貴的禮物,設計圖的一筆一劃,勾勒的都是他相思的線索,將來蓋展館的一磚一瓦,砌成的也都是他無法言語的愛。
向初靜失神地走進茶水間,洗淨馬克杯,回到楊品熙辦公室,小心翼翼地將杯子擱上辦公桌。
窗外,細密的雨簾依然隨風翻飛,她怔忡地看了好一會兒,然後轉身,離開,再度踏進來時的濛濛煙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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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近怪怪的。
楊品熙回到家裡,面對一室靜寂,眉宇不禁打結。
自從成婚以後,總是乖乖在家裡等他歸來的妻,這陣子竟有好幾個夜晚比他還晚歸。
據她說,是因為何芬芳怕她總是待在家裡無聊,建議她多參加些社交活動,不僅拓展眼界,也能增添樂趣。
她想見世面他並不反對,也很贊成她經營屬於自己的生活情趣,但她不是一向最怕那種虛偽的社交場合嗎?而且他也不認為單純的她能應付得來那些狂放不羈的派對動物。
他勸她不要和何芬芳來往得太密切,她反怪他管得太多,干涉她交朋友的自由。
他溫順的妻,究竟怎麼了?
楊品熙實在不解,來到廚房打開冰箱,見裡頭空空如也,困惑更濃,胸口也不覺微微翻起怒焰。
她會不會玩得太過火了?完全忘了自己身為家庭主婦的責任嗎?從前的她可不會如此粗心。
是在跟他鬧脾氣嗎?
就因為他忘了兩人結婚五週年紀念日,所以她生氣了?既然這樣,那天晚上她大可以直接表達不滿,又何必裝作落落大方,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
女人,真是莫名其妙!
楊品熙伸手卸落領帶,用力擲在沙發上,然後整個人也跟著埋進去。
時鐘指向十一點,他嘗試撥打妻子手機,卻沒人接聽。
很好!他倒要看看她打算混到什麼時候才肯回家?
他坐在沙發上,如一座暫時靜止的休火山,融漿在體內逐漸沸騰,威脅著要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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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霧迷離的夜店裡,夜愈深,氣氛愈High,舞池裡紅男綠女,扭腰擺臀,貼面熱舞。
向初靜躺在裡間包廂的沙發上,睡眼矇矓,許是酒喝多了,醉意抽去了體力,教她全身虛軟,怎麼都爬不起來。
「姊,妳怎麼了?怎麼喝成這樣?」接到她求救電話的向晚虹,進了包廂,見她獨自癱在沙發上,驚疑不定。
向初靜勉力睜開眼,眸底映入熟悉的容顏,她安心了。「晚虹,妳……來啦!」她結巴地對妹妹打招呼。
「妳喝醉了!」向晚虹蹙眉。「妳酒量那麼差,還學人家到Pub喝酒做什麼?」
「我只喝一點點,大概這樣……三、四杯吧。」她隨手比了酒杯的大小。
「三、四杯也能醉成這樣,妳根本就不能喝酒啊!」向晚虹低聲責備,視線一落,秀眉顰起。「瞧妳,還睡得衣衫不整的。」
「衣衫不整?」向初靜茫然望向自己,只見深V領薄毛衣下的那件襯衫,扣子開了好幾顆,渾圓的乳房呼之欲出,形成一幅活色生香的畫面。「糟糕,好像解太多扣子了。」她窘迫地想扣回去。
「我來吧。」向晚虹接手,替她將襯衫衣扣好好鎖緊。「妳一個人來喝的嗎?」
「不是,我跟芬芳……一起來的。」
「那她人呢?」
「她人……」向初靜迷惑地眨眨眼,似是一時搞不清楚狀況,片刻,她忽地一拍手。「我想起來了,她說家裡有急事,先回去了。」
「然後就把妳一個人丟在這裡?」向晚虹不敢相信。
「不是,她才不會那麼沒義氣。」向初靜醺醺然地為朋友辯解。「還有她的朋友啊,他們也在。」
「她的朋友?在哪裡?」向晚虹狐疑地環顧寬敞的包廂。
這裡頭除了她們兩姊妹,看不到其他人,莫非他們都到舞池去跳舞了?
「嗯,我也不知道人都上哪兒去了,呃。」向初靜掩住唇,打了個秀氣的酒嗝,然後衝著妹妹嫣然一笑。「所以……才找妳來救我啊!」
「妳真是的!」向晚虹瞪她,又氣又無奈,半晌,她搖搖頭,將姊姊的手臂掛上自己纖瘦的肩頭。「哪,我扶妳,我們回去。」
「嗯,謝謝。」向初靜乖巧地聽令,在妹妹的攙扶下,迷迷糊糊地上了計程車。
向晚虹跟司機說了住址,回眸打量姊姊酒紅色的臉,從不曾見她醉成這樣,肯定發生什麼事了。
「姊,妳跟姊夫還好吧?」
「什麼?妳說我跟妳姊夫?」向初靜吃吃地笑,玉手在空中肆意揮舞。「我們很好啊,好得很。」
「是嗎?」向晚虹不信,傾身捧住姊姊滾燙的粉頰,靈慧的眼鎖住她,似要望進她魂魄深處。
向初靜心韻一亂,酒意頓時醒了七、八分,她尷尬地扯唇,試圖坐正身子。「我沒事,晚虹,不是妳想的那樣。」
「妳又知道我怎樣想了?」向晚虹半嘲弄地問。
「妳以為我跟妳姊夫吵架,才去Pub喝酒買醉,對吧?」
「不是嗎?」
「不是的。」向初靜幽幽歎息,攏了攏凌亂的發綹。「妳也知道妳姊夫脾氣特好,不可能跟人吵架。」
「妳也是啊!」向晚虹微笑搖首。「你們一個好好先生,一個好好小姐,根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看聖人遇到你們也要投降。」
聽出妹妹話裡的調侃意味,向初靜淡淡一笑,沒說什麼,掩落眼睫,閉目養神。
「怎麼不說話?姊,妳別裝睡!」向晚虹可沒傻到輕易放過她,推了推她。「妳還沒跟我說,為什麼要跟人家跑去混夜店?」
「只是好奇而已。」向初靜低語,依然緊閉著眼。「反正每天在家裡也無聊,就跟朋友出去玩玩。」
「妳玩成這樣,等下回到家,姊夫看到了肯定會生氣。」
「或許吧。」
「什麼或許吧?瞧妳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妳不怕他發火嗎?」
發火最好,她還怕他連責備的話都懶得多說一句呢!
向初靜苦澀地抿唇。她承認自己最近出格的行舉的確是有意挑起丈夫的怒氣,她好希望能跟他大吵一架,人在失去理智的時候,最容易說出真心話,那麼,他或許會坦承一直欺瞞她的真相。
可惜他總是不發火,也不曉得是脾氣太好,還是對她這個妻子太不在乎……
「唉,不過我想姊夫就算生氣,也氣不了太久的。」向晚虹清雋的嗓音又響起。「他只要看到妳這張臉,保證怒火全消。」
「為什麼?」向初靜訝然揚睫。
「妳自己照照鏡子吧!」向晚虹笑意盎然。「妳這張臉紅得就跟蘋果一樣,又嫩又水,連我這個妹妹看了都想掐一把呢,何況是男人?我看姊夫見了只會想咬上一大口吧!」
「妳胡說什麼?」向初靜沒好氣地橫妹妹一眼。
向晚虹但笑不語,計程車來到一棟大樓前,她明眸一轉,眉宇間的笑意更濃。「瞧,妳的男人已經等不及把妳拖回去了!」
「什麼?」向初靜一愣,隨著調轉視線,只見楊品熙挺拔的身軀,正倚在大樓門前一盞倫敦風的路燈下。她倒抽口氣。「妳叫他出來的?」
「我哪敢啊?」向晚虹聳聳肩。「我只是打電話跟他說我會送妳回去,是他自己自願下樓來吹風的。」她笑嘻嘻地打開車門,將姊姊推進姊夫展開的懷抱裡。「姊夫,我把姊姊交給你嘍,拜拜!」
「好,妳小心點,到家時打個電話給我。」楊品熙溫聲囑咐,將妻子摟進懷裡,目送黃色車影遠離後,深邃的眸光方落定向初靜。
她氣息一凜。
「妳喝酒了?」他嗅到酒氣,眉峰一緊。
她不答話,或許是酒意未退,也或許是倉皇緊張,心跳不爭氣地加速。
「妳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責問,語氣稍稍嚴厲。
「我──」
「上去再說!」他打斷她的解釋,扶她坐電梯上樓,回到屋裡,他端來一杯醒酒茶,盯著她飲下。
她默默地喝茶,低眉斂眸,不敢面對他。
「妳在生氣嗎?」他突如其來地問。
她愕然,揚眸望他。
他坐在另一張沙發上,深沈地凝視她。「因為我忘了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所以妳才故意做這些事來氣我的嗎?妳是不是嫌我對妳不夠體貼用心?」
她蹙眉。「我不是──」
他再度打斷她。「如果妳真的這麼不高興,為什麼那天晚上不直說出來?我會想辦法補償。」
她瞪他,他一向溫文的臉難得如此張揚地顯露情緒──著惱的人是他吧?
「你要怎麼補償?」她啞聲問。
他一愣。「都可以啊,看妳想要什麼禮物,我都可以買給妳。」
又是禮物!她不是孩子了,他怎麼總想用這個打發她?
「我不要禮物!」她也惱了,提高聲調。「為什麼你總以為我只是想要禮物?我才沒那麼小氣,就算你什麼都沒送我,也沒關係。」
「那妳到底在氣什麼?」
「……」
「妳說啊!」
她絕望地咬唇。她該怎麼說?
沈寂半晌,她終於幽幽揚嗓。「你愛我嗎?」
「什麼?」他怔住。「為什麼忽然問這種問題?」
「你別管,回答我就是了。」她固執地追問。
「初靜,別無理取鬧。」他顧左右而言它。「我跟妳說過,公司最近接了個大案子,我必須全力以赴,真的沒時間跟妳玩遊戲。」
玩遊戲?誰在跟誰玩呢?
向初靜嘲諷地牽唇,眼潭氳開薄薄的迷霧。「你認為我們的婚姻只是一場網路遊戲嗎?你高興時就上線打一打,沒空時就先離線去做自己的事,是這樣嗎?」
楊品熙驚怔,不曾聽過妻子以如此哀怨的語氣責問自己。「妳什麼意思?」
「你還不懂嗎?」她深吸口氣。「我問你,究竟為什麼跟我結婚?」
他瞪她。「妳這是嫌我對婚姻的付出太少?就因為我忘了一個紀念日,妳就要質疑我對婚姻的忠誠度嗎?妳就這麼不相信我?」
「你要我怎麼相信?」她冷哼。「一個連問題都不敢正面回答的男人,我怎麼相信?」
「向初靜!」他厲聲喝斥,似是警告她話別說得太不客氣。
她別過眸,倔強地抿唇。
見她原本嫣紅的容色變得雪白,楊品熙心一軟,胸口怒火漸滅。「算了,我不跟妳吵,妳大概酒喝多了,我們以後再說。」
向初靜撇撇嘴。「你別轉開話題,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水眸定定直視他。「你愛我嗎?不,或者我該問,你愛『過』我嗎?」
他聽出問話裡的譏誚意味,眉葦又打結。
「初靜,妳喝多了。」
「你答不出來,對嗎?」她輕輕地問,神情有三分嘲弄,卻有七分寥落。
「妳到底想怎麼樣?」
[我想你痛痛快快地跟我大吵一架,告訴我你的真心話!]
不逃避,不說謊,坦承所有深埋的秘密。
但她敢聽嗎?秘密一旦挖掘,這搖搖欲墜的婚姻還能撐得住嗎?她能有勇氣面對殘酷的現實嗎?
她不敢,只能眼睜睜地望著結德五年的丈夫,怔忡無語。
這癡傻又嬌怯的模樣教楊品熙心弦一扯,大手掌來她微涼的臉蛋,在那輕顫的粉唇上安撫地啄吻一口。
「妳大概是累了,初靜,先洗個澡吧!洗完澡,好好睡一覺,醒來妳就會覺得好多了。」
他待她像個孩子,說話的口氣也似是誘哄──他一定覺得她很任性吧?無緣無故吵鬧了一頓,卻又不說明白是為了什麼。
向初靜自嘲地斂眸,怪自己太膽小,不敢與丈夫攤牌。
因為她實在愛極了他啊!正因為愛太深,情太濃,才格外怨他,卻又膽怯地說不出口。
他能懂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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