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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7-16 10:08:22

前言:

「褚胤啊褚胤,你擺明了就是要設計我,還把話說得那麼好聽。」
「說設計太難聽了,我們可是好麻吉呢!當然要『有難同當』嘍!」
陶景薇俐落的辦事效率,以及認真專注、一絲不苟的工作態度,
都深得她大學時期的學長兼工作狂上司──褚胤的欣賞和看重。
她不但是他的得力秘書、乖巧的學妹,更是他見不得光的紅粉知己!
兩人無話不談,對彼此挖心掏肺、傾言相對,簡直比麻吉還要麻吉。
但他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藥,竟然開口要她陪他去「度蜜月」?!
難道天要下紅雨了?早已心有所屬的他,竟然會對自己有非分之想……
縱使知道他真正的意圖並非自己所想,她仍免不了心花朵朵開──
天呀!她該不會是思春期到了,竟對他產生一些不該有的妄想!
不行不行,他已經「名草有主」了,可不是她能夠垂涎的……


第一章

  辦公室外,陶景薇倚著門,手裡抱著文件夾,緊閉著眼,聽著門內帶著溫柔、帶著寵溺的性感嗓音。

  「好,沒問題,生日最大,我就算生意做不成,也會挪出時間陪你……」

  門外的陶景薇,澄眸閉得更緊,似是正在抵擋一種令人難堪的心痛。

  這聲音,多溫柔啊!

  那是她渴望了多久,卻不曾擁有過的呵護,而電話那一端的「她」,卻能無止盡的索求著。

  辦公室裡燈源充足,卻照不亮她的心,她的渴求被壓在心中的最角落,永遠見不得光。

  「好,你說的都好……都依你……對,那就晚上見囉。」溫柔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呵寵,像是願意將手上的世界全給她。

  陶景薇聽到這裡,知道他們的對話就要結束,低垂的雙眸裡斂下所有翻飛的思緒,幾個深深的呼吸,收起所有的想像,將空氣與理智送進她的肺裡。

  接下來,她即將面對的,不再是溫柔多情的男人,而是冷漠無情的褚胤——她的老闆,擁有東南亞地區多家知名成衣廠的總經理,華耀企業的負責人。

  她,是他的得力秘書,是他見不得光的崇拜者;而他,是她交付暗戀的男人。

  「景薇——」桌上的內線電話響起,是他呼叫她的聲音,嗓音同樣迷人,卻不再帶著溫柔。

  陶景薇的拳頭握得更緊,能感覺到指甲已陷入肉縫,帶來微微的疼。

  她怎麼可以抱有那樣比較的心態,她陶景薇是什麼人物,不過區區一個秘書而已,他要對自己溫柔個什麼勁兒呢?!

  她若無其事的揚手敲了敲,然後推開那扇代表他們倆身份懸殊的門,專業的掛上同樣淡漠的面具。

  「總經理,這些文件要麻煩您簽一下,有份急件我擺在上頭,是越南廠要緊急調料的事,因為上一次的布料成色不對,被您退貨重做,目前供貨廠商出貨不及,可能會趕不上冬季的出貨,請您先決定調貨的事。」陶景薇那雙清澈的明眸裡,沒有任何的情緒,清冷得像是不曾有過心靈的悸動。

  「好,這件事我會優先處理,因為這也是我叫你進來的原因,我想聽聽你的意見。」褚胤點了點頭,抬起頭來。

  陶景薇迎視著他的眼,看著他挑起好看的濃眉,看著他黑眸中閃爍著一抹不悅的情緒,隱約猜出他想問的內容了。

  「照你跟廠商的溝通過程看來,廠商是真的交不出貨?還是別有所圖?」他的大手在文件上交握,長指輕敲桌沿,心念疾轉,一雙深邃的黑眸掃了過來,眸光深邃而專注的看著她。

  就算知道他們之間不可能,但是,當那雙精光內斂的黑眸,專注的瞅著她時,陶景薇的心還是會怦怦地跳——

  「這份文件,您可以參考一下,再做出評論。」陶景薇像個守分際的秘書,垂下眼,沒與他的眸接觸,靠近他的辦公桌,傾身,拿出放置在較下層的文件夾。

  動作間,她側頭,後腦髻上的馬尾落到她的肩上,在他的鼻端前,灑下一股淡淡的香氣。

  褚胤凝眸,看著近在咫尺的小臉,那挺直的鼻樑,有如蝶翼的長睫,當然也沒遺漏她總是抿著唇的淡漠模樣。

  「我似乎不曾見你笑過?」直到聽見自己的聲音時,褚胤才發現自己開了口。

  陶景薇流暢的動作一愣,沉默不語,清澈的眼裡蒙上陰影。

  她不是不曾笑過,而是他一直不曾將她的身影納入黑眸中。

  「我總不能在談公事的時候笑,看起來不專業。」陶景薇迅速地回答,還是將話題轉向了公事,掩不住心口的心虛。

  褚胤只是輕應了聲,隨即接過她遞來的第二本卷宗,凝神專注的看著,像是壓根兒不期待她的答案。

  陶景薇的表情變得僵硬,將淡淡的心傷吞回肚子裡,沒有發作。

  一向,她也只能這樣。

  他總是無意,卻能撩動她平靜的心湖。

  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該怪的是自己,而不是他。

  「廠商在這個月裡,連出了十七個貨櫃的貨,各給了八家不同的公司,但是卻獨獨沒有出我們公司的貨,而我們還是他訂單數量最大的公司。」陶景薇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但一雙眼在他沒有注意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被他的側臉給吸引。

  那張臉,通常沒什麼表情,連聲音都顯得冷漠,唯獨在對另一個女人說話時,才會滲入溫度。

  「原來,你已經注意到這一點了,不錯,很好,非常好。」褚胤連連誇了她幾聲,雖然臉上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但是從他的眉眼唇間,她知道他很高興。

  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工作上替他分憂解勞,讓他不須操煩太多。

  「所以,我應該也可以從你準備的這疊文件夾中,知道你建議的替代廠商是哪幾家?誰的品質好,誰的出貨快,誰能與我們公司配合良好嗎?」褚胤一臉期待地說道,露出最迷人的笑容。

  以她的工作能力來說,是的,他的確可以從她整理好的文件裡,發現她欲提供的所有資料,並接受他最誠摯的讚賞,回以一個同樣甜美的微笑。

  只是,迎著那張帶著淺笑的俊臉,她卻沒有膽子扯開笑容,怕因此讓過多的傾慕洩了她的心事,露出她私藏的渴望。

  「資料都在文件夾裡,可以讓總經理參考。」陶景薇低垂著頭,有些心虛。

  褚胤垂下頭來,很快的瀏覽了所有的資料,發現陶景薇真是把秘書這工作做得太好了,讓人無法挑剔。

  「你的資料準備得很齊全,甚至連細節都想到了……我這個總經理應該要檢討一下了,換你來做做看,搞不好生意會更好。」褚胤的黑眸裡帶著幾分笑意,以及男性的欣賞,抬起頭來凝望著她。

  那一眼,又教陶景薇的心臟狂跳,小臉微紅。

  「總經理,我會把您的話當成誇獎收下。」陶景薇垂下了臉,因為他臉上的笑意而有些怔愣。

  看來,他今天的心情很好,好到還能跟她開起玩笑了。

  「她」的魅力果然無限,光是一通電話,就能融掉褚胤心裡的寒冰,罩上暖暖春陽。

  只可惜,那春陽卻教她寒意颼颼,倍覺孤寂。

  在心裡輕歎了一口氣,陶景薇想找個地方躲起來,於是軟聲開口。

  「總經理,那您看完資料,決定要怎麼做了,再告訴我。」她就能確實做到執行的動作。

  「等等。」褚胤制止了她離開的動作,合起資料夾。

  陶景薇低垂著頭,卻敏感地察覺到他的視線如影隨形,有著不同以往的張狂。

  「景薇……」突地,他開口喚她,低沉的聲音有著難以抗拒的磁性,又教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什、什麼事?」陶景薇縱使鎮定,也一下子慌了手腳。

  「有件事,我想請教一下你的意見。」褚胤瞇起眼睛,審視地看著她,那眼神彷彿若有所思。

  「總經理請說。」陶景薇臉上的表情沒有改變分毫,卻發現自己的手心正在冒汗。

  只要迎上他的眼,她就沒有辦法輕鬆。

  「其實是私事,我想請你幫個忙。」褚胤從容的站起身,雙手插入口袋裡,移動腳步到她的身前,怡然自得地坐上桌沿,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只隔一公尺遠的她。

  陶景薇不是不曾與他這麼接近,而是兩人的接觸一向是因公,他還沒這樣溫柔的看著她過。

  她沒有說話,不敢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等著他公佈答案。

  「我想請你跟我到越南一趟,住個幾天,就……你跟我兩個人。」他看著她,嘴角的笑容稍稍加深,看來有幾分高深莫測。

  幾句話,教陶景薇頓住了呼吸。

  她仔細審視著他的表情,並沒有看出任何不對勁的神色,縱使這話裡語病多得讓人怔愕,眼前的男人還是如同往常,一派自在且充滿自信的模樣。

  陶景薇忐忑不安地迎視那雙黝黑難測的眸子,要鼓起勇氣才能不轉開臉,明知道他話中必有別的含意,她還是被他的話薰紅了耳根。

  嬌羞讓她的腦袋運轉速度慢了些,但她還是猜出了他大部分的用意。

  「你希望我陪你到越南去,參訪那些新廠商,開發適合的、配合度高的廠商,對嗎?」陶景薇半晌之後才找到聲音,狀似正經的回答,實際上心跳仍十分快速,甚至忘了在辦公室裡,她一向尊稱他為「您」。

  「是的。」褚胤笑著,走近幾步仔細看著那張清秀臉龐。「不過,這還是其次的目的,我有件更重要的事,要麻煩你。」

  他語氣裡的笑意太明顯,陶景薇只能認命的嚥下一聲湧到嘴邊的歎息。

  當他這麼瞧著她,在辦公室裡卻沒有上下屬的分際之時,就代表一件事,他要談的,是另一個女人的事。

  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會把她當女人看,才會把她當成談心的對象,才會把她當成從大學就交情特好的學妹,那個可以聊一晚都不睡的好學妹。

  既然他都「恢復正常」,那她也端不出專業秘書的樣子了。

  「你就不要賣關子了,你到底想幹嘛?」景薇把手在身前一環,剛才身為下屬的溫馴全收光。

  「古人說得真好,女人翻臉跟翻書一樣。」褚胤故意逗著她,湊近臉端詳著那張有些泛紅的臉。

  「那句話不是古人說的!」景薇瞪了他一眼。

  「那你倒是告訴我,那句話是哪個聰明、又有智慧的人說的?」褚胤像是在詢問天氣,語氣悠閒自然,在卸下主管的嚴肅之後,在她的面前,他像個朋友,像個兄長。

  景薇一時語結。

  「誰會去研究那是誰說的。」景薇有些無賴的開口。

  褚胤嘴角那絲微笑漾開,笑意直擴散到黑眸。

  景薇擰皺秀眉,下意識地戒備起來,當他對她笑得愈迷人時,就表示他的心中正有著詭計。

  他的微笑對女人具有絕對的殺傷力,尤其,是她。

  「我覺得你正打算設計我。」景薇很慎重的下了結論。

  褚胤只是搖搖頭,笑容裡加進一抹無辜。

  「我不會稱之為設計,那基本上叫請教。」褚胤凝眸看著她,仍是微笑。

  不知怎地,她就是知道,一向這樣,從他的眼裡、笑裡,她就是能知道他的想法。

  也因為這樣,他在認識她沒多久之後,就卸下從未停止的防備心,能對著她敞開心懷,暢談著對另一個女人的心事。

  景薇翻了翻白眼。

  「明明就是設計,還要掛上請教的面具,褚胤啊褚胤,你愈來愈奸詐了。」她不以為然的哼了聲。「你就說吧,你到底有什麼打算?」

  她的回答,讓薄唇上的笑意又深了幾分。

  「今天是以真的生日。」褚胤不再打啞謎,直接公佈答案,談到另一個女人的名字時,黑眸揉進了溫柔。

  景薇喉嚨一緊,咬著唇,身子有瞬間僵硬。

  「是啊,我都差點忘了,今天是以真學姐的生日。」她言不由衷的說道。

  其實,怎麼會忘得了?

  從以前到現在,褚胤沒有一年忘記過這個日子。

  不同的是,以前的褚胤,會拉著她一起構思要怎麼幫學姐過生日,替學姐熱鬧熱鬧,而隨著他年紀的增長,大伙的聚會逐漸變成他們倆共度的浪漫夜晚,她……被驅逐在門外。

  景薇臉上的笑容掛得勉強,什麼話都沒說,把難忍的心痛壓在心裡,抿緊了紅唇,沉默無語地看著他。

  褚胤沉醉在自己的情緒裡,沒有發覺到她的難受,轉過身到抽屜裡,拿出一個精緻的寶藍色珠寶盒,遞到景薇的面前。

  景薇瞪著那個盒子,久久無法伸手去接。

  她不會白目到以為他要送自己什麼禮物,而他也不至於會將要送給學姐的禮物拿出來炫耀,那……只有一個原因了。

  「我今天打算跟以真求婚。」褚胤直接公佈了答案。

  呼吸一頓,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腦海裡一團混亂,景薇揚眼看著他。

  「這件事……很重要,你確定了?」她用正常語氣詢問,努力裝出平常模樣,但一股酸意一直湧上來,她幾乎忍受不了。

  「當然。」褚胤點頭。「我從大學就追以真到現在,沒理由不娶她吧?」

  是啊,她從大學一路參與到現在,她怎麼會不懂呢?

  景薇艱難的扯起唇,像是牽動心口最痛的地方,笑著笑著,她覺得她的眼淚就要落下來了。

  「就算你今天要求婚,跟你想找我去越南,這兩者有什麼關係?」景薇試圖把話題拉回工作上,或許這麼一來,才能減輕她胸口上拉扯的疼痛。

  褚胤臉上的笑意加深,端詳著她,眼中閃著愉快的光芒。

  「我想請你陪我先去度蜜月。」褚胤揚起濃眉,很徹底的坦白,嘴邊有著壞壞的笑。

  景薇錯愕不已,心中浮現複雜的酸澀,不禁退了一步,隨即想到她之前查到的資料,知道了他的打算。

  大勒。

  越南的大勒,是一座美麗的山城,也是亞洲唯一與巴黎、拉斯維加斯等處,被評選為八大蜜月聖地之一的唯美愛情之城。

  「你想先去勘查環境,打算為學姐安排一個美好的蜜月旅行?」景薇深吸一口氣,臉色十分蒼白,沒有半點血色。

  褚胤終於注意到她表情的異樣,濃眉蹙了起來。

  「你人不舒服嗎?」帶著笑意的黑眸,揉進關心,還有一絲的不悅。「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景薇一臉木然,心裡充滿複雜的情緒。

  不舒服?

  她當然不舒服,她難過得要死,她甚至還想對著他大叫,但是……

  「我沒事。」她看了他半晌,僵硬的表情逐漸軟化,勉強扯出笑容,但心仍舊一緊,眼神黯然。「你希望我幫你出主意?」

  褚胤點頭,但臉上的笑意已然不見,在發現她的精神似乎不太好的時候,他笑不出來。

  景薇直直望進他的眼,看出他的擔憂,看出他對自己,那比朋友還要多上一點的在乎。

  也許,這樣就夠了吧。

  她所能得到的,也就是這些了。

  她沉默許久,將小拳頭逐漸收緊。

  半晌之後,她才開口。

  「好,我去。」她緊閉眼睛,如烈士般視死如歸。

  就當是最後一次幫他,她豁出去了。

  痛,就痛個徹底,或許才能真正死心。

  只是,她仍不免懷疑,在看見他為另一個女人用心用情時,她會不會痛得無法喘過氣?

  不會的!

  只要他能幸福,她就會感到快樂。

  景薇不斷的用謊言催眠自己,試圖降低心中的難受。

  「你真的不要緊嗎?一張臉白得像鬼一樣。」褚胤的臉色都快比她還難看了,大掌忍不住往她的額上一貼,為的是探她的溫度。

  他的語氣很差,但是……他的動作卻很溫柔。

  不由自主地,景薇笑了。

  為什麼人類的身體,會有這麼強烈的悸動?

  一個眼神,一句關心的話語,就能捲起波濤,壓下原有的強烈心動,瞬間讓暖流佈滿全身,讓人心跳加速。

  為什麼……總是看不見我呢?

  我一直都在的,不是嗎?

  除了「她」之外,你也在乎我的,不是嗎?

  一連串的問句,景薇卻只能讓這些在心口裡繞著,怎麼也問不出口。

  怕一旦問了,就連朋友都當不成了。

  她好想讓他知道自己的好,讓他一點一滴的發現,進而能喜歡上她。

  但隨即又好笑的發現,關於自己的好,他一直都知道,只是……沒放在心上。

  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慘的呢?

  從以前到現在,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某種心情就洶湧地撞了上來,直接躲進她的胸口,一藏就是這麼多年。

  這,大概就是暗戀的滋味了。

  跟愛情沾不上邊,比友情又多了那麼些曖昧……景薇覺得自己是自虐狂,竟然沉溺在這樣的情緒裡,一醉就是許多年。

  他的大掌,還貼在她的額際,她沒有退開,第一次放肆的享受著他的關愛。

  好熱的掌心,一如他好熱的眼眸。

  從這雙眼裡,她能得到除了友誼之外的關心嗎?

  「你這麼有把握,學姐會答應你的求婚?」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竟教景薇沒頭沒腦的問出口了。

  褚胤先是一愣,撫著她額頭的手,輕輕的往她的頭上一敲,臉上有著自信的笑容。

  「如果是你,會不會答應我?」語氣是問句,然而態度則是百分百的肯定句。

  景薇又笑了。

  「答應,當然答應。」她的嘴角有著笑,口氣卻十分認真。

  不是虛應兩聲,而是真心的回答。

  喜歡他,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久到她都忘了是為了什麼。

  好像講什麼都不對,交往的一切都顯得瑣瑣碎碎,沒半點慎重,但是若要說出個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又感覺不到真切。

  莫名其妙,就是喜歡上了。

  喜歡他的壞脾氣,喜歡他的霸道,甚至還喜歡他談著另一個女人,臉上深切而溫柔的笑。

  這樣的男人,問她嫁不嫁?

  當然嫁!

  只可惜,他不是問真的。

  不過,他邀她一同先度蜜月呢。

  或許,她該感謝上天,讓她能先享有正主兒該享有的幸福。

  胸口突然傳來一陣強烈的悸動,讓她再也不想遲疑。

  「放心吧,把蜜月的行程交給我來安排,我一定會盡力。」景薇扯出淡淡卻又堅持的淺笑。

  她一定會像安排自己的蜜月一樣,用心的準備著這一切。

第二章

  在越南中部有個歐洲山城,它的名字叫大勒,因為居高臨下,躲過了越戰的摧殘,存在的只有法式的浪漫,浪漫到連愛情都能保鮮一年長……

  看著這一段資料上的句子,景薇淡淡的笑了。

  愛情都能保鮮嗎?

  保鮮一年的時間,算長還是短?

  景薇不是貪心的人,如果是她,如果對象是褚胤,不要說是一年,如果能有一個禮拜的甜蜜,她想她就滿足了。

  「大勒的咖啡需要耐心等候,也只有法式悠閒才能細細品嚐……」景薇輕輕念著資料上的這一排字。

  褚胤與她之間,從來就只是她耐心等候。

  這樣的日子,應該也過不了多久了。

  她的等候,會隨著他的婚約確定而告終,她會停止折磨她自己,甚至是辭職求去。

  她不想讓自己再這麼悲情下去,太不健康了……

  肚子咕嚕地叫了一聲,提醒著她仍在自我虐待。

  景薇看了看時間,竟然已經九點了。

  原想利用下班的時間,查看一下越南的旅遊資料,卻不意一查就忘了時間。

  他們應該……已經互許終身了吧?

  景薇閉上疲憊的雙眼,不想被他影響的心,還是忍不住低蕩。

  這份心情,讓她連起身回家的力氣都沒有,只能放鬆自己,坐在椅上沉默地翻看桌上的資料。

  突地,辦公室的大門被撞開,寂靜的辦公室裡,被一個憤怒的聲音佔滿。

  「他媽的!」像是怒氣壓抑了很久,那一聲憤怒的叫囂,甚至還拉長了幾秒。

  景薇的心先是一陣狂跳,被憤怒的聲音嚇了一跳,接著很快的認出,那個聲音的主人。

  她從專屬秘書室裡衝出去,果然看到暴怒的褚胤正朝著她走來。

  「你、你怎麼還在?」看到她之後,他很快的收斂怒氣,但深刻俊美的五官,在微光透進的夜色裡,看來十分冷硬。

  景薇沒有回答,知道他其實並不真的在乎答案。

  「學姐……拒絕你的求婚嗎?」景薇那雙清澈的眸子直視著他,沒有被他皺眉的表情嚇到。

  褚胤的臉閃過一陣難堪,但由於對象是景薇,他並沒有刻意說謊。

  「她說她要考慮看看。」褚胤的薄唇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嘲諷,彷彿很不以為然。

  心裡的雀躍來得那麼突然,教人無法抵擋,景薇得用盡力氣,才能壓抑竄上唇間的喜悅。

  「你不能求了婚就要人立刻答應,你得給她一些時間考慮。」景薇聳了聳肩,故意輕描淡寫的回答。

  「可是你立刻就答應了,不是嗎?」褚胤的心情顯然很差,語調冰冷得像是雪地裡的寒風。

  「可是你又不是向我求婚。」景薇微微一愣,直覺就脫口而出。

  褚胤瞪了她一眼,像是她說了什麼罪大惡極的話。

  「我覺得以真是故意要拖延我的求婚。」褚胤大腳一邁,往他的辦公室走去,景薇也只能快步跟上。

  在他的長腳之下,他很快的回到自己的位置,用力的往椅子上一坐,大掌往桌上一拍。

  「她有新的追求者了!」褚胤挑起濃眉,黑眸注視著她。

  「什、什麼?」景薇怎麼猜,也猜不到會有這樣的答案。

  「吃晚餐的時候,她不停的看電話、看手錶,明明是她找我吃晚餐,她卻心不在焉,到最後甚至還有個男人藉機過來打招呼,說他是哪家公司的什麼人,眼睛卻直盯著她。」一想起那時的事,褚胤忍不住臉色陰鷙,從皮包裡抽出那個男人遞過來的名片,直接丟在桌上。

  「王力行,這是進光紡織的接班人,王董事長跟你吃過幾次飯。」景薇很快地想起這一號人物。

  不會吧?王力行也對以真學姐有興趣,甚至還影響了他們之間的感情?

  「我不笨,我知道以真是故意約我出來,為的是讓那個男人生氣。」褚胤微瞇上眼,沒想到自己也會落得演出這種角色。

  「她根本是故意的!」他難得失控的咬牙。

  看著褚胤因為學姐而情緒激動起伏,景薇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哭。

  就算學姐拒絕了褚胤,那又怎麼樣?

  褚胤的心,還是在學姐的身上。

  一時之間,景薇不知道她該做何反應。

  「她利用我!她竟然利用我?!」他向著景薇逼近,雙眼冒火,沒想到幾年的感情,會落得如此不堪。

  「你鎮定一點好不好?」景薇雙手插腰,朝他吼了回去。「學姐只是沒有馬上答應你,你就一定要這樣胡思亂想嗎?」

  就算她的心底,曾經有一絲因為他們鬧翻而欣喜,但在看到他的失控之後,愉悅火速消失。

  景薇不愛看見這樣的他。

  印象裡的他,總是從容自在,總是指揮若定,而不是像現在,完全像個不理智的毛頭小子。

  大概也只有學姐,能影響他那麼多吧。

  「無論你猜的是對是錯,你都不能妄下定論,得先弄清楚再說。」景薇難得的擺臉色給他看,頤指氣使地命令他冷靜。

  褚胤迎視著她,在那雙澄眸裡,看見了能讓他安定下來的力量。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在幾分鐘之後,他的心情終於較為平穩。

  「我不想放棄。」褚胤很肯定的看著景薇,給了一個確切的答案。「我要挽回她!」

  伶俐過人的小腦袋,這會兒完全不管用了,景薇說不出半句話,全身僵硬,看著一臉堅決的褚胤。

  景薇極為緩慢的點頭,臉色轉為蒼白。

  「我想……也是。」她沮喪的開口說道,聲音很小,腦袋垂到胸口。

  「你有什麼建議?」褚胤在情事這方面,一向很「倚仗」她。

  景薇緊咬著唇,黛眉緊擰著,心口驀地閃過一陣刺痛。

  到這個時候,還要折磨她……

  「我不知道。」第一次,景薇不想替他花一些心思,開口就是拒絕。

  她的心既不是鐵打的,也不是銅鑄的,不是怎麼樣都不會疼的……

  辦公室裡有一會兒沉默,褚胤瞇著眼睛,瞪了她一會兒,出乎意料的開口。

  「沒關係,我自有主意。」一想到那個男人的臉孔,他就怒火中燒,這句話,是從他牙縫裡擠出來的。

  「你有主意了?」景薇驚詫的看了他一眼,他已經知道要怎麼追回學姐?

  「嗯,不過,我還是需要你的『幫忙』。」褚胤點頭,皮笑肉不笑,模樣有些猙獰。

  景薇的眼睛瞪得很大,沒有回答。

  依照她對他的瞭解,他的「幫忙」兩字,一定有著別的含意。

  「你有什麼打算?」景薇力持鎮定,掩住心裡那絲詭異的不安。

  褚胤將視線定在稍早前,她擺放在他辦公桌上的資料,那些資料就是關於大勒的風景介紹,甚至還附上許多蜜月飯店的資料。

  「她會突然在意起另一個男人的原因,是因為我們之間太穩定,激不出火花,所以我打算請你來當我們之間的火花。」褚胤簡單扼要的說完他的打算,堅毅的表情,彷彿絲毫不容討價還價。

  「火花?」景薇像被嚇壞的小動物一般,警戒的瞪著他。「你指的是……當你的假女朋友?」

  她的心跳加速,全身發燙,幾乎就要懷疑,自個兒是不是餓傻了,竟然因為一個名詞,湧起這麼荒謬的愉悅。

  只是,危機意識抬頭,理智回歸,她下意識的直搖頭。

  「不要不要不要。」搞不好她這個小火花當完,自己也不小心把命給賠上了。

  「就說只是幫個忙,這都不肯嗎?」眼見景薇不斷搖頭,褚胤的俊臉瞬間沉了下來。

  景薇咬著唇,心裡好亂。

  她當然知道,在他的心裡,她只是稍微陪他演一段戲,只不過……他怎麼能瞭解她的慌亂與無助呢?

  「你很不夠義氣。」褚胤瞪了她一眼。

  那一眼,教景薇很無力。

  情人之間,用不上「義氣」兩字,這就代表,她在他的心裡,就是個朋友,證明她的掙扎,他完全無法理解。

  只是,褚胤永遠有法子可以制得了她。

  他幾個大步來到她的面前,大掌擺上了她的肩膀,然後傾下身來……

  「除了你,我找不到別人幫我了。」他用很小很小的聲音,只靠在她耳邊,說給她聽。

  一句話,就把景薇打死了。

  很明顯了,不是嗎?

  再怎麼樣,她都逃不開了。

  看著那雙堅定的眼,景薇除了點頭,再也不能說什麼。

  「好!那我們將行程排出來,就當作拜訪廠商,愈早出發愈好!」褚胤淡淡說道,看向她的眼裡,是滿滿的暖意。

  「真的很高興,有你在我的身邊。」褚胤難得感性的開口,大概是被刺激過了頭。

  景薇心頭一暖,不知為什麼,眼前陡然多了一片水霧。

  只要戀上了,似乎就傻了。

  只要他笑了,自己就跟著高興了;他悶了,自己也快樂不起來……

  景薇心想,她一定是病了。

  得了一種查不出病名,結果注定是無可救藥的病——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fmx.cn  ***

  隔天的早會,褚胤宣佈了要撤換廠商的消息,並聯絡好律師,就對方延遲交貨而導致的損失提出賠償。

  「另外,我們已經在越南當地,找了幾家適合的廠商,會在這一兩天直接飛去接洽並盯貨,務必要新的配合廠商,在最短的期間內把布料交出,讓成衣廠可以正常運作,不影響營收。」褚胤將資料交給一同開會的景薇,後者則很快的發送到每個主管的手裡。

  幾位主管們看著手中的新廠商資料,面面相覷,倒是沒想到年紀輕輕的褚胤,在決策時如此明快,絲毫不拖泥帶水。

  「總經理是打算親自到越南去?」其中一位主管問道。

  「對,我帶陶秘書一起去,大約會停留一個禮拜,也會利用這段期間,去巡視越南那兩廠的進度,這段期間由王經理負責公司的業務,若有急事也可以用視訊處理,或是電話聯絡。」褚胤有條不紊的交代該處理的細項。

  幾個主管趕忙記下資料,並就手邊的事務與該處理的事宜做了討論,由於褚胤極重分權,並不獨攬所有事務,所以就算他臨時決定要出差訪查一個禮拜,也不至於會影響到公司裡的運作。

  需要討論的事情很多,會議的時間比平常久了一些,一直到約莫中午的時候才結束。

  「總經理,需要我幫您叫便當嗎?您今天可能沒有時間到外頭用餐。」景薇一邊收拾著桌上的東西,一邊分神問道。

  聽到她口中又吐出敬稱,褚胤歎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工作,蹙眉瞪她一眼。

  「陶大小姐,現在會議室裡除了你我之外,連只蚊子都沒有,你可以不要再『您來您去』的嗎?」聽得十分刺耳。

  景薇沒有停下手邊的工作,只是覷了他一眼。

  「那可不行,我清清楚楚的記得,有人在不久之前,還因為『某人』吃了天外飛醋,以為我跟誰有了曖昧,命令我得公私分明,該叫總經理的時候,就不能直呼名字……」景薇的語氣酸得很,有濃濃的記恨味道。

  「不過是酒後醉言醉語,誰教你當真了?」褚胤挑起一邊的濃眉,不以為然地看著一臉正經的她。

  「酒後吐真言,這句話你應該很熟吧?」景薇激動地回嘴,想起他先前說這話時的模樣,還教她心口隱隱痛著。

  或許,女人都是敏感的。

  縱使他們三人從大學時代就認識,但以真學姐一直對她存有戒心,甚至試圖說服褚胤,讓自己從秘書的職位離開。

  要不是褚胤讚賞她的工作能力,硬是護著她,她的職位早就不保了。

  所以,當從他的口中聽到對學姐的不滿時,她就知道自己該自律,上司下屬的關係,怎麼樣都不可以改變,她必須遵守著她秘書的本分。

  也唯有這樣,才能延長自己在褚胤身邊的時間。

  「我認錯了,行吧?」突地,褚胤開了口,一句話教景薇怔愣的迎視著他。

  「我不應該要求你,在公司的時候都要有上下屬之別,至少,我希望我們倆在獨處的時候,可以正常一點。」褚胤雖然知道有分際的相處才是正確的,但他不喜歡那樣的相處方式。

  「你是總經理,我是秘書,哪裡不正常了?」景薇撇撇嘴,從鼻端哼出不屑的氣息,一生氣,倒是忘了用尊稱了。

  褚胤只是笑,知道她並沒有注意到那些細節了。

  「這兩天,那個做婚紗策劃的錢語青聯絡你了嗎?」褚胤把話題轉開。

  「嗯,她說謝謝您提供古堡做為婚紗拍攝的現場,並提供住宿,更感謝您只收合理的租金,讓他們很好工作,他們一定會讓褚聿好好的熟悉那個地方……」景薇將消息轉述出去,並提出了問題。

  「褚聿……不就是那個放棄古堡繼承權,也放棄經營成衣廠,只想當個專業攝影師……」

  「就是我那個不成材的哥哥。」褚胤自動將景薇的話講完。「當哥的人不繼承家業,只想自由自在的過日子,害我一個人忙得要命。」

  「真的是他!難怪你大方答應錢小姐的要求,是想藉這個機會,讓褚大哥熟悉原本該屬於他的產業吧?」景薇大膽的猜測著褚胤的做法。

  「沒錯。」褚胤只是笑,覺得她真是蕙質蘭心。

  「不過,你怎麼不趁著這個機會,帶著學姐直接到古堡去?搞不好她看到風光明媚,穿著漂亮婚紗的模樣,心情一好,就嫁了。」景薇試探性的問出了口。

  褚胤搖搖頭。

  「我想給她一個特別的婚禮,再說以真不喜歡跟一堆人一窩蜂的拍婚紗,她一向喜歡光芒只專注在她一個人身上。」褚胤很清楚以真的想法。

  「噢。」景薇悶悶的開口。

  總是這樣,褚胤對學姐十分用心,一輩子一次的婚禮,他當然想給她最好的。

  「所以,你身為古堡主人,並不打算去湊熱鬧囉?」

  「不去,我還是想帶她到大勒去玩,行程沒變。」褚胤抬眼說道。

  「所以……你之前提到要我去演『火花』,不僅只是陪著你出差,決定新廠商的對象,你還希望我們先去勘查蜜月旅遊的路徑,對吧?」他明著是要刺激以真學姐,但實際上,仍是替學姐在構思著、計畫著。

  景薇的唇瓣顫抖,想強迫自己微笑,卻無法如願,最後只能擠出一個難看的弧度。像

  「嗯,我一定會讓她回心轉意。」褚胤帶著自信的笑容說。

  景薇的目光移到他的俊臉上,那寵溺的笑容刺疼了她的眼睛。

  什麼事都沒變。

  以真學姐仍是天之驕女,褚胤仍是那個深愛她的體貼男人,而自己呢?

  是個永遠也改變不了的笑話!

  他的舉止言行,已經徹底捏碎了她的心,粉碎她的渴望。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能遇到一個這麼愛我的男人。」景薇近乎自問自答的說著,說出口的每個字都沾著她的心酸。

  褚胤停下了動作,看進她的眼裡,那雙清澈的眼睛,有著淡淡的無奈,也有著淺淺的自嘲。

  「怎麼了?思春啦?」褚胤打趣的說著,倒是第一次看見她這個模樣。

  如果在平常,景薇一定會找個說法回嘴回去,順便再損他兩句。

  但是今天,她沒有那個心情,她想說話,可腦中卻一片空白,除了心傷,竟湧不上其他的情緒。

  看著他的臉,想著他對另一個女人的體貼,她的心頭一震,被這一切刺了眼、也死了心。

  「是啊,我也想交男朋友了,有個男人疼,感覺似乎還不錯。」景薇咬緊了牙根,抵抗著心中的痛楚,回以僵硬的一笑。

  早已收拾好一切,正站在一旁等著景薇的褚胤,偉岸的身軀微微一怔,心口像是突地多跳了幾拍。

  「真的思春?不會是因為我的求婚,刺激到你了吧?」他抬起頭來盯著她瞧,黑眸裡閃過某種複雜的光芒。

  景薇幽幽一笑,不承認也不否認。

  「只是突然覺得,有個人疼也不錯。」她無限輕柔地說道,眼裡有著明顯的無奈。

  「果然是被我刺激到了。」褚胤狀漫不經心似地開口,目光盯住景薇的臉,說不出洶湧而上的詭異情緒。

  他倒是沒想到,其實適婚的人不只自己,連景薇也是。

  想當初以真因為懷疑他們之間有曖昧,極力建議他開除景薇時,他以她絕佳的工作能力拒絕,甚至還丟出過一句,沒有景薇在身邊,他的效率將會事倍功半,才滅了以真的打算。

  那是一時情急脫口而出的話,但是他知道,景薇的確幫他很多,他希望景薇能留在自己的身邊。

  只不過……他卻莫名的擔心起來,在景薇有了男友之後,甚至是結婚以後,還會繼續留在他的身邊幫助他嗎?

  畢竟,有許多的男人,都希望另一半能專心照料家中的生活,尤其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更不希望媳婦還在外工作。

  所以,總此推論出來,景薇會留在他身邊的機率,似乎大幅的降低了。

  但……就只是這樣而已嗎?

  他只是擔心自己的工作?

  他是這樣自私的男人嗎?

  為什麼胸口還有另一種……陌生到讓他無法辨認的情緒,在隱隱騷動著。

  那情緒,一直到景薇收拾好東西,關上門離去之後,還在他的心口上盤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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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7-16 10:11:21

第三章

  剛下完細雨的清晨,空氣裡有著微霧,在大勒的第一個早上,美得讓人屏息。

  景薇推開古典歐式的窗欞,在晨光微霧裡,隱約能看見遠方的紅瓦屋頂、教堂的美麗尖塔,一個不小心,會以為自己身處在歐洲。

  淺淺的笑,浮上她的唇畔,在這樣的湖光山色裡,任誰都不會有低沉的心情,只因為這裡美得像童話,連帶著也迷濛了她的理智,以為自己就是古堡裡的公主。

  那霧有著吸引人的魔力,彷彿在伸手招呼著她,景薇沒有花太久的時間,就決定讓自己去沾染一身的水氣。

  腳踩輕便夾腳鞋,身著舒服的淺藍連衣裙,她難得沒綁上馬尾,任由著一頭長髮,迎風飄逸著。

  走出戶外,拾階而下,踩上碧綠的草地,那微涼的氣息,草地上沁濕的露珠,在在教景薇不由得心頭微悸,卻又感覺十分清新,空氣裡有著淡淡的松香,舒服得讓人忍不住一再深呼吸。

  一步一步,她迎著早風,踏著晨霧,到最後甚至放棄了夾腳鞋,就讓腳掌心與大地做直接的接觸,感覺整個人都活起來了。

  遠遠地,餐廳傳來一陣淳郁的咖啡香味,混著草香、松香,結合成一種讓人沉醉的氣息。

  眼前,是一片綠色的大草地,微傾的斜坡上,擺了幾張供人休憩的木椅,自有一種悠閒的味道。

  大致上衡量了距離,景薇閉上眼,深吸口氣,對著晨霧張開雙臂,然後猛地往斜坡下急奔而去,享受著疾奔而拂來的涼風。

  看不到的視覺,帶來某種刺激,沁涼的風拂起她的發,鼻間、胸口間,都漲滿某種說不出的激動。

  預計這樣跑的路程,應該還有三十秒,但突地一陣熱風襲來,腰間多了一道力量,還來不及回神,炙熱的氣息就已經團團將她包圍住。

  「早安,迷路的天使。」褚胤的聲音裡有著濃濃的笑意,沒想到早起的鳥兒不但有蟲吃,還能撈到一個橫衝直撞的天使。

  景薇先是一怔,感覺到他灼熱的呼吸吹拂著她的肌膚,小臉猛地爆紅,她的心跳得好激烈。

  一定是跑得太快了!

  而不是因為突地睜開眼就在他懷裡的緣故。

  「早、早……」景薇小聲的說道,突來的熱燙男性體溫,熨得她全身不自在,教她不由自主,急著想要掙脫這尷尬的困窘。

  只是,兩人還在斜坡上,她急退的動作來得踉蹌,一時沒注意到的褚胤,也跟著亂了腳步,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她沒站好腳步,整個人往他身上撲跌,而他也沒來得及穩住步伐,兩個人就像麻花卷一樣,咕嚕咕嚕的往山坡下滾去。

  「啊……」景薇嚇得驚叫起來,雙手像是自有意識,始終緊緊地抱住他高大的身軀。

  像是過了一輩子,兩個人摔得七葷八素,全身骨頭都要散了。

  景薇疼得蹙起了眉,好不容易睜開了眼睛,卻發現自己正以極端不雅的姿勢,趴在褚胤的身上。

  景薇倒吸了一口氣,趕忙從他的身上爬下來,更沒忘了把自己的裙子拉好,整個心裡只有一個感覺,就是糗斃了。

  待她整理好自己的儀容時,她慢半拍的發現,褚胤怎麼沒半點動作?

  「褚胤?褚胤?」景薇叫著他的名字,用力推了推他,發現他還是不動如山,緊閉著雙眼,像是在忍著疼痛。

  景薇一急,伸手輕輕拍著他的臉,只見他呻吟一聲,竟然沒醒。

  她的心裡一慌,心裡閃過許多可怕的猜測。

  「你醒醒!你怎麼了?褚胤、褚胤……」景薇驚慌失措地推著他,心裡充滿擔憂與恐懼,整個人幾乎都傾靠在他的身上,小臉湊在他面前,不停的喚著。

  原本躺著不動的男人,呼吸驀地變得有些急促,因為聞到她身上傳來極淡的清香,隱隱約約撩動著說不出的情緒,讓他的心跳沒來由地加快,更別說她落在他身上、他的鼻端,屬於她的,女人柔滑的發……

  「快被你壓扁了!」發現自己有了奇怪的思緒,褚胤喘了一口氣,迅速地坐直起來。

  景薇則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怔愣了半晌才發現,他是故意整她、騙她的!

  「你很過分耶!」她刻意用著過猛的力道,往他的胸口一捶。「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嗎?!」

  說到這個,褚胤的聲音也跟著大了。

  「明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你幹嘛瞇著眼睛,從山坡上往下跑?我多怕你衝啊沖的,就衝到湖裡去了。」他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本來,他心情好得很,一早就出來散步,恰巧也看到她走出門來,本來想嚇嚇她,卻沒想到反被她嚇個半死,魂兒都快飛了。

  景薇的表情有些尷尬。

  她怎麼也沒想到,會被他看見那近乎詭異的動作。

  只是……那樣的衝動驀地湧上來,她連想要阻止都沒有,完全將理智放逐在腦海之外。

  「我沒那麼笨,我自己知道要停下來,如果你沒突然衝出來抱著我,我們也不會狼狽的滾下來……」景薇幾句話真是說得尷尬,慢半拍的發現,他們倆剛才……是抱在一起滾下坡的。

  某種奇異的騷動,流竄過景薇的血液中,她的呼吸不自覺地急促,掌心彷彿還能感覺他留下的溫度。

  天啊,她竟然還記得那些……景薇忍不住心虛的抽了一口氣,窘迫得閉上眼。

  看著她頰上急湧而上的紅雲,褚胤重新躺回草地上,以手撐著頭,斜臥在草地上望著她,神態十分自然,心裡竟湧起難言的心滿意足。

  「你是在臉紅什麼勁兒?看你的表情,路過的人一定以為我把你給怎麼了。」褚胤好心情的跟她開著玩笑。

  「不過我百分百相信,你此時的表情,能取悅任何一個生理、心理機能都正常的男人,他一定會為你傾倒。」連他,都有些呼吸加速了。

  景薇一點兒都沒被他的好心情感染,她因為自己無法掩飾心情,而覺得萬分尷尬,他眼中的幸災樂禍,更教她火大。

  正當她要發火的時候,褚胤卻突地拉住她的手,微一使力,讓她整個人跌坐在草地上,他整個人欺過來,兩張臉只距離不到一吋的距離。

  「一大早的,別生氣了,瞧這山、這水、這美麗的愛情之城,你就不能平心靜氣的,陪我欣賞一下?」褚胤看著她微怒的模樣,輕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尖,繼而才轉正他的身體,與她並肩一同看著藍天白雲。

  他的氣息平順,但景薇的卻不然。

  那一下輕觸,稱不上冒犯,卻多了幾分親匿,教她湧到喉間的怒氣,一下子煙消雲散。

  她跟他靠得好近。

  明知道不應該,但是當他這麼看著她時,她實在無法離開,尤其是當那雙黑色的眼睛迷惑著她,令她難以抗拒地更加靠近他,被催眠似的坐在他的身邊,倚著他的肩,而他的手臂則會若有似無的擦過她的裸臂。

  景薇的臉變得更加嫣紅,讓她只敢將視線定在不遠處的湖面上,壓根兒不敢看他。

  「這裡很美,飯店選得真好。」褚胤愉快的對著她一笑。

  「嗯,是很漂亮。」景薇連頭都不敢轉,只敢面對前方,怕被他發現自己早已爆紅的臉色。

  褚胤沒多說什麼,倒是像發現新大陸一樣,一把抓起她落在背上的柔順黑髮。

  「我不知道你的頭髮這麼漂亮。」他直覺的將大手滑進她的發間,感受那穿過指間的柔順,像著了迷般的,一次又一次。

  印象中的陶景薇,一向不具太多的女人味,從大學時代,他就發現她的工作能力很好,個性很強,也很有自制力,與一般的女人不同。

  加上久而久之的相處,除了「學妹」這兩個字,會提醒著她的性別之外,一直綁著馬尾的她,幾乎要讓他忘了,她其實是個很漂亮的女孩。

  察覺身後男人的掌,景薇的呼吸又是一頓。

  天啊!這男人是怎麼了?

  嫌她今早的驚嚇還不夠多嗎?不但抱著她在草地上滾,還撫著她的長髮,甚至還誇它漂亮。

  景薇回頭想看他,才發現兩人靠得很近,因為他的臉幾乎就要靠在她的肩上,正專注的把玩著她不曾在他面前放下的長髮。

  同一時刻裡,褚胤也正巧回過眸來,兩人的目光,有著最近的接觸,彼此的鼻息,近到能拂在對方的臉上。

  褚胤的心,突地又是一陣亂七八糟的狂跳。

  像是中了邪一樣,褚胤被她臉上某種說不出的氣息吸引,整個人不自覺的直往她臉上靠近……

  感受到他火一般的目光,景薇臉兒更顯得嫣紅,看著他愈靠愈近的臉孔,近到她可以在他的眸裡,看見她自己。

  她的心驀地一停,然後又快速的狂跳起來。

  他不會……是要吻她吧?

  這個念頭,在同時間竄入褚胤的腦海裡,不過才一秒的時間,他整個人活像是被利釘扎到一樣,火燒屁股般整個猛跳起來,一張臉漲得通紅,氣血都往頭頂上衝。

  褚胤先是用一種無法置信的眼神瞪著她看了半晌,之後,用著跑百米的速度,疾速從她的面前消失。

  景薇坐在草地上,看著近乎狼狽逃走的他,她的喉頭緊縮著,只能幽幽的歎了口氣。

  期待他吻上自己的渴望太過強烈,她無法欺騙自己。

  於是在他慌亂跑開的當下,她的心除了失望,還有說不出的傷痛,與鄙夷自己的情緒。

  只是,她也想要追求她的愛,這樣……不行嗎?

  景薇的澄眸裡,很快地湧起淚光,定定的看著寧靜的湖水,一逕沉默著,眼裡有著她自己熟悉的倔強。

  行。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沒有人敢反駁她。

  只是,她卻無法毫無忌憚的衝上前去,爭取任何可以得到他注視的機會。

  她是膽小而怯弱的。

  這時候的她,終於承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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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疾步衝回房裡的褚胤,被自己嚇壞了。

  該死!

  他是色魔上身,還是怎麼著?竟一而再再而三的,有了近乎該天打雷劈的詭異渴望。

  恍惚憶起景薇拂在唇邊的熱氣,他的心跳又一次失速。

  這種事怎麼會發生?

  是不是大勒美得太過於不真實,這蜜月勝地有著驚人的魔力,讓身處在此地的他,異樣的被撩動了心。

  只是……她呢?

  想起那雙眸,似乎並無半點的不悅,她是不是……也跟自己有著相同的感覺,被這裡的氣氛給弄擰了什麼,關係突然的有些錯亂。

  剛才看到景薇時,她在晨霧裡笑著,清風揚起她的發,吹起她柔柔的裙擺,吹開她臉上的笑容。

  隔著距離看著她紅撲撲的小臉,那笑盈盈的模樣,一時之間,他竟完全無法移開視線,只覺得她好耀眼,不曾見過這樣的她,他不覺有些迷惑。

  然後,出乎意料的,她朝著他奔了下來,用著他無法拒絕的態勢,直接往他奔來。

  那時的他,心跳快了,腦袋遲鈍了,繼而的,他伸出了手,毫不猶豫的將她擁入懷中。

  那一刻,他的心被一種莫名的情緒充滿,像是第一次發現她的與眾不同,發現她如此觸動他心底的部分。

  抱著她的感覺很……充實,幾乎是一擁住她,他就發自內心的笑了,他不由得收緊雙臂,在她不注意的時候,埋首在她的發間,汲取著屬於她的氣息。

  他甚至有些懊悔,竟然從未發現她的甜美。

  只是,現在發現了,那又怎麼樣?

  褚胤在大床上躺了下來,把手枕在腦後,看著天花板,腦中想起這些年,關於他們的相處。

  從見到以真的第一眼,他就喜歡上她,說不出為什麼,或許是她校花的身份,或許是她的驕傲,都讓他想將她佔為己有。

  以真真的不好追,讓他追了一年都沒成功,直到景薇這一屆的新生進來,在景薇的推波助瀾之下,以真終於成為他的女朋友,而他們變成愉快的三人行。

  至少,在他的認知裡,他們是很愉快的,直到以真開始莫名其妙的吃起景薇的醋來,他們才明顯的減少了三人一同出遊的時間。

  然後,他發現以真並不喜歡景薇,甚至還確定以真同意與他交往的原因,有極大的可能是因為,她不希望景薇取代她的地位,能留在他的身邊。

  他不是鑽牛角尖的男人,他要的只是結果,無論以真一開始的心態為何,他都可以不在乎,只要兩人的結局是完滿的,那他就無所謂。

  就是因為想到這些,他才想利用景薇的存在,利用這次兩人單獨出差的機會,再次刺激以真的佔有慾,讓她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邊。

  是的,利用,他的確在利用景薇。

  因為他想,以他們的交情來說,要景薇陪他演上一場戲,應該不過分吧。

  想到幾天前,他們一到越南,兩個人便馬不停蹄的與各家廠商聯絡,並實際的進行廠務的觀察與討論。

  三天的時間裡,他們不但找到能全力配合的廠商,完全可以應付這一季的成衣貨量,甚至發現品質比原先的廠商還來得好上許多,這一趟沒有白來,成果豐碩,他才可以完全的放鬆下來,跟著景薇到了大勒。

  公事都已經處理完,他只剩下私事需要安排。

  只是,想起剛才差點兒擦槍走火的情況,他又是一身冷汗。

  這樣的他,又該怎麼調適他與景薇之間的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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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飯店櫃檯前留了張字條,景薇決定自己去外頭走走。

  她猜想,剛才嚇到的人不只是她,應該連他自己都覺得詫異。

  在這種情形下,他們不適合繼續相處,反倒需要一些時間,好好的冷靜一下,那種曖昧,不該繼續滋長。

  走在樹蔭濃密的橡樹林下,偶爾飄落的幾片枯葉,像極了她的心情。

  樹,好綠,因為生意盎然的葉子,正用盡力氣的想要攀住。

  只可惜,秋到了,葉黃了,縱使用盡所有的力氣,仍只能隨風飄落。

  一如她的心。

  無論再怎麼努力,總是要凋零的,總是要落土的。

  她的愛,不會有結果,她的心,除了心碎,找不到第二個結果。

  景薇努力告訴自己,不能再眷戀有著他氣味的日子,她該快刀斬亂麻,在最快的時間裡,從他的身邊離開。

  想起剛才利用飯店的網路寄出了求職信,料想沒多久就會有消息回覆過來。

  她一向不承認自己軟弱,於是用能力證明她的與眾不同。

  只是在剛才獨處的片刻裡,她卻選擇用最直接的逃避,來解決她與褚胤之間的糾纏。

  甜蜜在情傷時,就像一根卡在喉嚨裡要命的魚刺,只能防衛性的拔除,她拒絕去回想那些甜蜜,拒絕再享有那樣的記憶。

  逃吧。

  逃離他的身邊,或許她還能保有原來的心。

  一切的推算都正常合理,而且,她也付諸行動去做了,可縱使如此,卻仍有某些無法解釋的悶氣鬱結在胸口,教人連喘息都難受。

  走在翠綠的大樹下,她的心感覺不到愉快,皺著小小的眉,沿著小徑,走到了湖邊。

  湖水清澈,在大樹的映襯下,看起來也是綠綠的一片,應該要活力十足的她,卻還是覺得無力。

  她在湖邊坐下來,將夾腳鞋往一旁放,伸出雪白的足踝,探了探湖水的溫度。

  她倒抽了一口氣,好冰。

  但她仍鼓足勇氣,讓足踝落進清澈的水中,晃啊晃的,水波一圈圈泛出,一如她的心,也是這般的混亂。

  極冰的湖水,凍紅她的足踝,也凍傷了她的心,教她心底泛起一股說不出的寒意,只能縮起晃蕩的雙足,整個人在湖邊縮成一團,抱膝瞧著仍不停泛開的水面波紋。

  說巧也真是巧,在幾棵大樹的後方,也倚著另一個心思同樣混亂的男人。

  褚胤的背靠著大樹,他的手環著胸口,他的眸……則是緊緊的盯住她。

  看著她喪氣的走來,看著她無奈的蹲下,看著她環著膝的無助,他的心口湧起除了無奈之外的另一股心煩。

  除了煩,還是煩。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煩,但她的心情,卻明顯的影響到他。

  為什麼,他會備感無力呢?

  他的心像是投進了一顆大石頭,心湖頓起波瀾,漾出圈圈漣漪,而他很清楚,這般的情緒,根本不該因她而起。

  剛才刻意的拉開距離,不讓彼此在迷亂的時候太過接近,但他的心卻仍是雜亂無章,只能出來透透氣。

  誰知,又遇見她了,她臉上傷心無奈的神情,教他有些於心不忍。

  然後,他慢半拍的發現自己剛才過分的行為,他突然覺得有些懊悔,剛才那麼不吭一聲的將她丟下。

  他在一旁沉默著,看著她遙望湖面的大眼裡,透著不自覺的脆弱,讓他再一次發現她極女人的那一面,他的心又是一陣不正常的悸動。

  於是,他移動了腳步,朝她邁去,迎著她怔愕的眼眸,然後尷尬的看她露出笑容。

  褚胤也跟著笑了,彷彿她的笑,能融化一切的不自然。

  他朝她伸出了手,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但褚胤卻不感覺後悔。

  他喜歡她的笑臉。

  他喜歡她的掌心在他手底的感覺。

  他也喜歡……她在他心底的感覺。

  「不是排了行程?我們現在就出發吧?」褚胤牽動了嘴角,對她輕聲開口,伸手替她拿開落在她發上的黃葉。

  他的手才伸來,景薇的心就是一陣狂跳。

  她知道她該避開,卻因為看到他臉上的溫柔,心一震一顫,該轉開的頭,沒有轉開;該離開的心,又被扯了回來。

  她就是……無法拒絕他。

  他的手沒有在她的發上停留太久,那樣的震顫卻停在她的心裡。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好難過、好難過。

  但是看著他等著她回應的大掌,她的心卻又湧起一陣幸福。

  迎著他肯定等待的黑眸,她聽到自己難得溫柔的聲音……

  「好,我們走吧!」

第四章

  如果可以不去想,那景薇就讓自己不去想,把手放在他的掌心,讓他帶著她去探索世界。

  用空出的手,指著方向;用總是噙著笑意的唇,告知地點;用愉悅的心,去感受週遭的一切。

  她很快樂。

  這樣,就夠了。

  「前面是纜車,是越南長度最長,海拔最高的喔!」景薇指著前方,大勒的熱門景點之一。

  這裡是蘭賓高原,可以俯瞰整個漂亮的大勒山城。

  「貓空就有纜車,你跑到這裡來坐,真是有閒情逸致。」褚胤挑起濃眉覷她一眼,卻仍繼續悠然自得的往前走去。

  這句話,景薇可不同意了。

  「那台北也有山,也有樹,有河有水,為什麼你堅持要到大勒來?」她鼻子一哼,看了他一眼。

  「這裡的空氣不一樣。」褚胤微扯唇,用力的吸了口氣,像是很珍惜。「你不覺得吸入肺裡的感覺不同嗎?」

  「果然不一樣!」景薇被他的樣子逗笑,也裝模作樣的跟著吸口氣,喜歡這般胡鬧的感覺。

  兩人對視一眼,眸中有著沒有說出口的默契,一同走上搭乘纜車的平台上。

  「哇,好棒的視野,沒想到真的可以一眼將大勒的景色收在眸中。」景薇眸中都是讚歎。

  褚胤嘴角噙著淡淡的笑,都不想想這是誰規畫的行程,她倒大感驚訝來了。

  「像山,那座是象山,看到了嗎?」沒有看出他好笑的表情,景薇興奮的指著遠方,語氣裡有著顯少的興奮。

  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的確是看到了一座山,不過……

  「那又怎樣?」褚胤一臉的不明所以。

  「這有故事的!」景薇瞪了他一眼,很不欣賞他平淡的語氣。

  「傳說在古代,有個叫蘭的年輕人,與一個叫賓的女孩相戀,但由於他們分屬於兩個敵對的部落,愛情不被祝福,在歷經挫折之後,他們決定以死明志……」

  不等她說完,褚胤又來打岔了。

  「真是不明智的決定,兩個像傻瓜一樣的笨蛋。」他翻翻白眼,沒半點覺得浪漫,他理智滿溢的腦子裡,容不了太衝動的愛情故事。

  「就不懂這和象山有什麼關係?」他繼續再翻白眼,一臉不以為然。

  「你的表情看起來像中毒了!」景薇氣憤地瞪了他一眼,這男人的理智,可以殺死她全身的浪漫細胞。

  「我的確是快中毒了,快把故事說完吧。」他催促道,很享受逗弄她的趣味。

  景薇不滿地挑眉,但總算是找到機會,挽救她殘喘的浪漫細胞。

  「他們死了之後,森林裡的動物聞訊趕來哀悼,忠心的大象不眠不休的守候,最後筋疲力竭,生命終結在他們的墓前,為了紀念他們,從此呢,這裡就稱蘭賓高原,而那座山,就是象山。」景薇很高興的講完了一整段美麗的愛情神話故事。

  想當初,她也曾為這一段不被祝福的愛情心疼著,於是才會特意排了這一段旅程。

  沒想到,褚胤仍是那一號表情,連眉毛都沒挑一下。

  「你不發表一下感想嗎?」景薇對他的反應可不滿了。

  「我的感想,剛才已經說過了。」褚胤看著她,嘴角的笑容稍稍加深,看來有幾分高深莫測。

  咦?有嗎?

  景薇微蹙起眉,倒是不記得他說了什麼。

  「就『他們是笨蛋』的那一段。」褚胤很體貼的提醒了她,但得到的不是景薇的感激,反而是狠狠的一瞪。

  景薇正要開口罵他時,褚胤倒是替自己解釋起來。

  「為什麼要殉情明志?他們明明可以努力爭取,愛就愛了,如果連生命都可以不要,為什麼還要去顧忌他人的情緒與眼光。」褚胤不以為然的聳肩。「要是我,就一定不讓她死。」

  一句話,教景薇怔了。

  這……的確像是他會做的事。

  是啊,連命都可以不要了,為什麼不能拿那些勇氣,來對抗所有的一切?

  如果是她,如果她的另一半是他……她想她也會有勇氣,去面對那一切。

  只可惜,她是她,而他……不是她的他。

  她露出同情自己的微笑,真的覺得她快瘋了,竟然在腦海裡玩起繞舌的遊戲。

  瞄了他一眼,景薇忍不住開口。

  「所以為了學姐,你可以豁出一切?」褚胤那麼愛著另一個女人,是否會這樣守候她一生?

  「怎麼可能?!」這句話,讓褚胤突地噗笑了出來。「我又不是傻瓜。」

  景薇因為他的態度而怔愣了一下。

  他不以為然的表情太明顯,明顯到她完全無法忽視。

  「你不愛學姐嗎?」景薇下顎緊繃,因為他的答案而訝異。

  褚胤只是聳肩。

  「我不確定那是否稱之為愛,只是寵她那麼久了,好像一切變得再自然不過,但是……為了她放棄一切,老實說,這種事我做不出來。」褚胤平心而論。

  寵她成為習慣,卻不確定是否關乎愛……這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

  「我只是覺得,愛情需要有個結果,我已經花了太多的時間在這上頭。」褚胤用一種公事公辦的語氣說著,教景薇……無法接受。

  她的表情落在他的眼裡,卻讓他露出微笑。

  「怎麼?你的表情像是很不贊同?莫非……連戀愛都沒談過的你,懂得什麼叫愛?」褚胤好笑的問道。

  景薇完全無法反應。

  她的確不懂什麼叫愛,卻隱約明白他這樣的話很不對,不由自主皺起了眉。

  「我沒談過戀愛又怎樣,還不是你害的!」景薇張大了嘴,一臉很受傷地看著他。

  「我害的?」這頂帽子可真大,褚胤擺擺手,沒意思往自己頭上戴。「關我什麼事?」

  「怎麼不關你的事?從我進大學開始,就跟你揪揪扯扯的,縱使你有個學姐當女朋友,大家還是覺得我是個拖油瓶,是你們的電燈泡。」景薇眉頭蹙得更緊,整個臉湊到他的面前,說得口沫橫飛。

  殊不知,她可無辜得很,從以前就被當「火花」到現在,燒得自己體無完膚,卻又無路可退。

  「你可以拒絕啊。」褚胤一臉無賴,沒半點做錯事的自覺。

  瞧他一副吃定她的表情,景薇心中湧上不悅。

  「那我現在拒絕當煙幕彈了,請你放開手吧?」她不由得板起臉來,哼聲瞪了他一眼。

  褚胤從不知道,他的心神能被一個動作所影響。

  迎著她挑釁的眸,他的喉嚨緊縮著,眼中閃過一陣激動的情緒。

  她以為他不敢放嗎?

  他會不敢嗎?

  「放啊!」景薇瞪著他,皺了皺鼻頭,又催促了聲。

  褚胤緊抿著唇,一句話也不肯說,面無表情的睨了她一眼,將視線調向正在移動排隊上纜車的人潮……

  然後,他動了。

  拉著她的手,繼續往前走了。

  終究,他還是沒放開她的手,沒半點鬆開的打算。

  說不出為什麼,他也不想去探究。

  但,很顯然的,她並不想就這樣算了。

  「喂!」景薇賭氣的站在原地不肯動,舉起仍被他緊緊握住的手,回問:「怎麼不放?」

  被迫又得回過頭來,迎著她質問的眸,褚胤突然覺得有點頭痛。

  思索了半天,仍舊找不到答案,他索性丟下一句。

  「我就是不放,怎樣?!」

  然後,扯著她就繼續往前走。

  或許是被逼得心情不佳,他的力道有些過猛,景薇一陣踉蹌,往前奔了幾步,然後,想起了他說的那句話。

  我就是不放,怎樣?!

  淺淺的笑浮上了景薇的唇,緩慢的漾上她的眼。

  不放,不怎麼樣。

  甚至應該說,不放,好極了!

  有本事,你就握上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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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光水泉清澈見底,池水上還繚繞著白霧,幽靜而美麗,令人屏息,幾乎要以為人在仙境了……

  只可惜,總有些人是天生來破壞情調的。

  「老實說,我一點兒也不覺得這裡是度假的好地方。」褚胤揉著太陽穴,看著手裡的旅遊簡介,慵懶的靠在躺椅上。

  「我帶你來這裡,又有意見啦?」景薇露出了微笑,因為他雖然嘴裡嫌棄著,但是這兩天來,她可以看清他眉間鬆開的皺褶,表示他其實心情很好。

  「當然有意見。」褚胤將手裡的旅遊簡介推到她的面前。「這裡叫歎息湖,你看清楚上面寫了些什麼。」

  景薇很快的知道他皺眉的原因,正是因為這歎息湖上的簡介。

  這個湖是因為一對愛國戀人而聞名,聽說有個男人決定從軍報國,而他的愛人為了使他沒有後顧之憂,便投湖自盡,好讓男人了無牽掛,從此之後,這座湖就經常煙霧飄渺,因而得名,取了個這麼浪漫的名字,叫歎息湖。

  「有意見的原因,是因為他們又是笨蛋?」景薇好笑的問道,坐在湖畔,她覺得有點累,很自然的瞇上了眼睛。

  褚胤側頭看了她一眼,再自然不過的伸手,將她的頭往自己的肩上一靠。

  「難道他們不笨?」褚胤反問,語氣有著輕嗤。「這裡不是什麼愛情聖地,這裡根本是愛情的墳場,全死成一片了!」

  「你的腦子裡,大概容不下一點點浪漫的細胞。」景薇搖搖頭,抬頭看著他,一臉不可思議,認命的嚥下湧到嘴邊的歎息。

  對於她的批評與指教,褚胤沒半點不悅,甚至也沒替自己辯解的意思。

  他是不浪漫,那也不會怎麼樣啊。

  「不知道……學姐知不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景薇不敢回頭,怕又跟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對上,但到口的疑問,卻是怎麼也壓不下。

  褚胤聞言,雙手抱胸,不發一語,反倒挑起一眉,像是她問了什麼蠢問題。

  水氣瀰漫在空氣中,讓他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是,她的話倒教他心裡微訝。

  來這裡這麼多天了,他不曾想到以真,一直到景薇主動提起,他才想到來這裡最初始的目的,其實是為了另一個女人。

  褚胤偏頭,像是發現「不明物體」一樣,直直的盯著她看。

  弄不清楚為什麼,這幾天與她相處,胸口溢滿了某種溫暖與愉快,有種莫名奇異的感覺。

  這是第一次完全卸下工作的壓力與景薇相處,原以為或許會有另一種相對無言的壓力,一如他與以真在一起太久,總是會有那種近乎詭異的窘迫。

  但卻不然,他輕鬆自在得很,就算面對美景,相對無言時,兩人的對視卻總能讓他感到平靜。

  差異之大,讓他不解,他苦苦思索,卻想不出答案。

  這感覺出乎意外的陌生,他先前不曾感受過……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景薇不明白他的眼神與疑惑。

  她出聲再一次喚回他的注意,褚胤剛硬的臉上,閃過一絲窘意。

  「她知道。」他簡單的吐出三個字,彷彿這就足以交代一切。

  這話是真的。

  以真一直都知道他是個不浪漫的男人,只不過他願意用金錢去彌補那一切,她要的,他從不吝惜給。

  也或許是因為如此,所以景薇總是覺得他很寵以真。

  只是……此時的他卻不確定了。

  他真的……寵以真嗎?

  他簡言帶過她的問題,像是不喜歡她的追問……

  景薇難過的微側頭看了他一眼,紅著鼻頭,轉開視線,鼻頭竟掩不了一陣酸意湧上。

  「我真是多問了,學姐一定知道的,一定……知道的。」景薇苦澀的開口。

  自己究竟還想怎麼樣?

  還想聽到什麼樣的答案?

  景薇的大眼裡閃著淚光,定定的望著遠方,靜靜沉默著,眼底有著自我責備的倔強。

  眼角察覺了她的神情,那一股異樣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

  他隱約知道了。

  原來,以真的懷疑一直都沒錯。

  景薇……真的喜歡著自己。

  不知為何,在確定這個猜測之後,腦海中飛竄過無數雜亂無章的思緒,他想開口解釋,卻不知道該解釋些什麼,甚至不確定他是否該挑明一切,徹底斷了景薇的心。

  該斷嗎?

  當然該!

  只是,他的心有些猶豫。

  斷了,會不會連朋友都當不成?

  但……要是不斷,他們勢必也當不成朋友。

  他不想失去景薇這個助手,這個能在工作上幫他,能在情緒上穩定他,能給他莫名支持力量的朋友。

  淚水不停在眼裡打轉,她的鼻頭發酸,她的喉嚨哽咽,她不想哭,卻怎麼也止不住。

  終究,她還是落下了淚,但,她不想讓他知道,她的心情是因為他。

  「哇,我好難受喔,為什麼沒有人疼我?」景薇將小臉埋進自己的掌心裡,為的是遮掩她決堤的淚。

  她用愉悅的聲音,去掩飾她的心痛與酸楚,用強裝的堅強,去掩埋她無止盡的眷戀。

  她以為她做得很好。

  但,褚胤還是發現了,並且被深切的影響了。

  他的心因她的淚而疼痛,想伸手安慰她,最終卻只能緊握。

  他們之間已經夠複雜了,不需要再添加那些曖昧的成分。

  於是,他任由她哭著。

  讓她強掩的傷痛,因為他的漠視而完全崩潰,淚水一滴滴由她的指縫流出,卻得不到任何的慰藉。

  多麼殘忍的一個男人……一直到現在,景薇才真正發現,他的溫柔,只會給一個女人。

  而她,不是那個女人。

  淚水還沒流乾,但她的心卻不知已經死了幾遍。

  景薇不住地啜泣著,努力止住不該洛下的淚,在幾個深呼吸之後,她終於成功讓淚停下。

  然後,她笑了。

  那一抹笑,竟教褚胤看得心慌。

  她笑得淒涼,卻也笑得釋然,像是看清了一切。

  一瞬間,他的喉頭像是被誰掐住,完全無法呼吸,甚至無法動彈。

  接著,他聽到她開口了。

  「我想,你跟學姐,一定會有好結果的。」她淚眼迷濛,神情恍惚的轉過頭,直直看著他。

  褚胤想用力點頭,大聲說「是」,但是,他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既然無法回答,他也只能沉默。

  景薇轉頭看向遠方,像是也不在意他的答案,因為他的答案,早在她的心裡,只是她一直不肯承認。

  空氣裡,破天荒的有了第一次窘迫的沉靜,窒悶得像是就要喘不過氣。

  景薇的嘴角牽起苦笑,突然很想給自己一點清新的空氣。

  「我去買個東西。」隨意丟下一句,她轉身就走,走得沒有一絲遲疑與依戀,沒停下來等他,也沒有回頭……

  褚胤看著她轉身,看著她離開,他感覺自己的心已經跟了過去,伹腳卻像是在地上生了根,無法動彈。

  他想起了景薇說的那句話。

  我想,你跟學姐,一定會有好結果的。

  這個問題竄進褚胤的腦中,教他突地無法反應。

  什麼叫……好的結果?

  是結婚?生小孩?還是白頭到老?

  在他的人生裡,在哪一幕上頭,可以打上「The  End」?

  他茫然的站在原地,試圖為這個問題找到答案。

  從來,他就沒想過這樣的問題。

  在他的既定計畫裡,花了近十年去追求以真,已經是他的極限。

  所以推敲出來的結果,該是他牽著以真的手,走過紅毯,在神的面前,許諾要一生一世柑守。

  只是,這個場景卻在這幾天迅速的模糊了。

  他開始看不清新娘的面孔,他甚至快想不起以真的模樣。

  他整個腦海裡,都只有剛才哭得淚眼濛濛的陶景薇,他的秘書,他的好夥伴,那個陪在他身邊的時間,不下於以真的另一個女人。

  他難得地有些迷惑,不明白什麼才是好的結果?

  而在他的心裡,又希望結果是什麼呢?

  如果即將到來的一切,換來的會是景薇的淚顏,他還會覺得這是個好結果嗎?

  如果攜手到老的另一半,終究是以真的話……

  為什麼他就是抹不去景薇的臉龐呢?

第五章

  情況太曖昧,氣氛太詭異,一切的一切,明顯到讓人無法忽視。

  他們之間,沒有「真的」發生了什麼。

  但是,他們彼此明白,有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於是,褚胤與景薇在無言的默契裡,決定提早結束出差,盡早回到台灣,對於在大勒的所有事情,都不再提起。

  只是,縱使事情有了出乎意料的發展,卻也有件事,正依著他們的計畫,而有了正常的演變……

  「以真?」褚胤的語意流露出意外,沒想到才出了候機室,就看到她正等在外頭。

  他轉念一想,他帶景薇到大勒去的主要目的,不就是為了吸引以真的注意嗎?

  她來了,很好。

  這表示他的計策成功了,重新又讓以真的目光回到他身上。

  只是,褚胤一回眸卻見到臉色青白的景薇時,他的心一凜,神色不由得暗沉。

  景薇終於迎上了他的眼,在這兩天來,她始終逃避著他的注視。

  察覺他的關心,她的心有些安定,可是那一些心安,卻掩不住更深處害怕失去的恐懼。

  以真來了,一如褚胤所預料的一樣。

  但景薇心裡其實很清楚,為什麼以真會來。

  只要是她想要的,以真都想占為已有,包括在大學時代,她參加的社團,她參與的活動,以真都要參一腳。

  她曾經不明白為什麼,直到一年前,撫養她長大的阿姨告訴她,她因病去世的媽媽,曾經是他人家庭的第三者。

  縱使當初懷了身孕的媽媽選擇離開,卻還是傷害了某個人,而那個人就是以真的母親。

  這一切的事實,以真比她更早知道,早在她進入大學的時候,以真就知道她的身份,所以,當她認識褚胤時,以真出現了,奪去他所有的注意力,為的就是讓自己難受。

  她逐漸明瞭一切,只要是她想要的,以真都要搶,特別是……褚胤。

  「為什麼不說一聲就走?」以真語帶埋怨,還有著濃濃的嬌歎,整個人偎進褚胤的懷裡。

  「我只是去出差。」褚胤簡言帶過,不提及她生日那天的不愉快。

  「只是去出差的話,為什麼我打去的電話都不接?」以真沒那麼好打發,在知道他們兩人單獨出國時,她就開始追蹤。

  「你急嗎?」褚胤反問。

  「當然。」以真回答得毫不扭捏,雖然帶著笑意,說出來的話卻顯得尖酸。「我很怕你被人拐跑了。」

  話裡的敵意,景薇聽出來了,忍不住瑟縮了下。

  「我先回公司整理一些明天開會要用的資料。」於公於私,景薇都知道自己沒有去爭取的權利,於是,她縮回自己的殼裡,做好自己的事。

  不待兩人回應,她點了頭之後,拉著行李直接往大門走去,將時間與空間,留給這原該是一對的男女。

  看著景薇的背影,他有些移不開視線,直到聽到以真不悅的聲音。

  「你是不是故意氣我的?」以真環起手臂瞪著褚胤。「因為我沒有答應你的求婚?」

  褚胤的薄唇勾起淺笑,不承認也不否認。

  他這樣的表情,擺明是要讓以真不好受,他一向知道她好強的脾氣,知道她不想輸給任何人。

  「我只是想多考慮兩天,你竟然就帶著女人私奔,教我怎麼答應嫁你?」以真一臉的不依,同樣不肯輕易就範。

  「我說了只是公事。」褚胤不改說辭,看著以真美麗的小臉,竟意外憶起那天的湖邊,另一張傷心的淚顏。

  以真只是翻了翻白眼,一臉「鬼才信你」的表情。

  無所謂,無論是不是公事,她都有信心,褚胤會留在她的身邊,陶景薇想都別想有那個機會。

  只是……她自己也有在乎的男人,那個總是對她若即若離的王力行。

  最俊,她又該怎麼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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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彷彿都回到正軌上。

  褚胤當他的總經理,而景薇則做她的陶秘書,日復一日的上班、開會,那一段在大勒山城的日子,似乎不曾發生過。

  如果這樣是結果,那稱得上是圓滿吧,但褚胤的心卻有說不出的煩躁。

  看著景薇總是閃避著他的眼神,就連交代公事時,視線也緊盯著公文夾,除了她的腦袋瓜,他幾乎看不清她的臉。

  出差回來之後,他與以真的感情,可以說是增加不少,他們每天見面,共進晚餐之外,以真連午餐時間都會買東西到公司裡來,像是不想與他分開太久。

  這樣的黏膩,讓褚胤十分不適應,甚至……有想轟以真出門的感覺。

  煩,說不出的煩。

  他告訴自己,那只是因為最近公務不順利,連帶影響他的心情,才會讓他連見著以真,都沒能心情愉快。

  今天好不容易藉著開會結束時間不一定的理由,推辭了以真的午餐約會,褚胤訝異的發現,他竟期待著景薇會像以往一樣,走進辦公室裡來,問他中午想吃些什麼。

  時鐘指著十二點,門外的景薇沒有動靜,他按捺著他的情緒,心想她可能在整理開會的資料,所以延遲了些。

  十二點二十分,他辦公室的門還是關得好好的,看樣子像是沒人想到他。

  褚胤不想太過急切,縱使他很有直接衝出門外的打算。

  再等一會兒吧!

  以景薇以往的工作效率,她整理資料的時間,絕不會超過半個小時。

  褚胤只能耐下性子再等。

  這一等,就等到了一點,他都已經聽到門外有說話的聲音,其他的同事已用完午餐,準備正式開始下午的工作,景薇卻還是不見蹤影!

  他的長指在桌上敲了敲,肚子也咕嚕咕嚕的響起來。

  不行,就算景薇再怎麼認真,也不能放任身體不管,他決定主動出擊,拉著景薇去吃飯。

  他才拉開辦公室的大門,景薇也正巧抬起頭來,與他的視線交纏。

  他正要開口找她去吃飯,卻發現她的桌邊有個沒吃完的便當……

  「你吃飽了?」褚胤蹙起了眉,音調微微的提高。

  「嗯。」景薇點點頭,看了他陰鬱的神色一眼。「總經理還沒吃飯嗎?」

  「你那是什麼問題?」褚胤突地有些火大。「你哪個眼睛看到我吃飯了?」

  察覺他的火氣比平常大,景薇也不以為意。

  從來,他的脾氣就嚇不倒她,要不然她也不會在他的身邊待上這麼久的時間。

  「對不起,我不知道總經理夫人今天沒有帶午餐過來。」景薇垂下眼,不想迎視他的眼,怕被他看出,要從她的口中擠出這個稱謂,有多傷她的心。

  這個稱謂,同樣沒來由的讓褚胤覺得不舒服。

  總經理夫人?

  這個稱呼,怎麼聽怎麼刺耳,像在耳朵裡塞了一株仙人掌,扎得讓人難受。

  「那我馬上幫總經理買午餐回來。」景薇微點頭,拿了皮包就想從他的眼前離開。

  褚胤沒有阻止她,心想待會兒讓她到自己的辦公室裡談也好,他還有許多事想問她。

  看著她急切的腳步,像是想逃離什麼毒蛇猛獸,他的心底又是一陣說不出的煩躁。

  焦躁的走回辦公室,他拿出公文想批閱,一雙眼卻怎麼看都會注意到自己的手錶,不自覺地注意時間,如坐針氈。

  像是過了一輩子,才聽見門外有敲門的聲音,景薇提著便當走了進來,看也沒看他一眼,放下便當就要走人……

  「你不准走!」褚胤粗魯的說道,濃眉擰皺,黑眸中有不耐,氣憤她的漠視。「你到底是怎麼了?!」

  「我還有些事還沒處理完,總經理您先用餐,待會兒還有一些急件需要您先處理。」景薇公事公辦的一號表情,沒有因為他的吼聲而有任何的變化。

  褚胤臉色一沉,緊瞇起眼,很想握住她的肩膀,搖她個天花亂墜,搖她個說不出話,更想把她臉上那淡漠的表情一併搖開……

  「陶景薇,你可以再過分一點!」褚胤壓不下的惱火,猛然暴喝。

  這聲轟天雷,果然比平常的音量大上許多,景薇被嚇了一跳,心想,大概連外頭的同事都聽到了。

  只是,她仍舊眨著大眼,說不出的莫名其妙,不知自個兒做了什麼,竟能讓他氣成這樣。

  「我不知道總經理在氣什麼,我什麼事都沒做。」景薇幽幽一笑,眼中原有的火焰已經熄滅,平淡得有如死水。

  褚胤黑眸閃過怒火,以及堆疊而上的煩躁。

  「就是因為你什麼事都沒做!」除了那聲「總經理」叫得很大聲之外,她的確是什麼事都沒做了!

  景薇微微一愣,大概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不過,她不想懂。

  她寧可只讀取他字面上的意思,也不願猜測他字面下的涵義。

  「請教總經理,我哪裡沒有做好?我可以馬上改正。」景薇還是不改她一臉的恭敬,而那樣的表情,教他更加心浮氣躁。

  「陶景薇!」褚胤真覺得他快瘋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希望她「做」些什麼,但是他很清楚,他要的不是她在工作上的努力,而是……

  而是那些連他都不知道的,該死的那些什麼。

  這樣的陶景薇,教他好慌。

  她的面容冷硬,像是將所有情緒都斷絕了,令人難以看穿。

  「你到底怎麼了?從大勒回來後,你就完全變了樣。」褚胤開口,臉色青白,莫名的氣憤充塞在心中。

  景薇的身軀微微一震,卻沒有開口回答。

  大勒。

  這個地方,那些記憶,她都刻意的收藏在心裡,連提都不敢提,怕會傷了自己的心,而他,卻如此的不忌諱。

  是因為不在乎,所以才能無心嗎?

  難道,在大勒時躁動的情慾,只存在她的心底,並沒有在他的身上起作用嗎?

  「你真的不懂嗎?」景薇在原地僵站著,半晌之後,才揚起眉,僵硬的開口。

  「懂什麼?」褚胤壓抑的怒氣爆發,他粗魯的低咆。

  「在大勒的一切。」景薇靜靜的回答著他。「那些……你都不懂嗎?」

  一句話,問得褚胤啞口。

  隱約的,他知道她問的是什麼。

  他沒有忘記,那在大勒空氣裡浮動的情緒、情生意動的慌亂,那亟欲壓抑的躁動情愫……那為了怕一切失控,從大勒急奔回來的匆促。

  那一切,他是懂的。

  但是現在,他不想承認。

  「在大勒,不就是先替我的蜜月做準備嗎?除了那些,還有什麼嗎?」褚胤嘴硬的否決那一切。

  那些話竄入景薇的耳裡,她所有的情緒都變得冰冷。

  原來,那些她曾經在心裡猜測的「以為」,都只是她自己的想像。

  以為他會為了自己心動,以為他也動心了,以為……他們兩個或許會有未來。

  她做了一個白日夢。

  一個夾雜著甜蜜、混雜著心酸,還有無數荒謬的怪夢。

  接近絕望的冷靜瞬間淹沒了她,她沒有難受,沒有哭喊,只是專注的凝著他,彷彿除了他,再也看不進任何的事物。

  褚胤突然發現,他無法迎視她這接近指控的眼神,慌亂的想要替自己找到路逃脫。

  「你別落了以真的口實,讓她以為我們怎麼了,這兩天她一直在問,像是又在懷疑什麼……」他只想回到以前,那般輕鬆自在的模樣。

  突地,景薇冷冷的開了口。

  「我們沒有怎麼了。」她的語氣,有著前所未有的輕柔,像是瞭然。「誠如你所說的,沒有,什麼都沒有,除了上司與下屬的關係之外,什麼都沒有。」

  她的表情很平靜,笑容淺淺淡淡的,連語氣都沒上揚半分……但這樣的她,卻教他胸口驀地浮現驚恐,只能勉強壓制。

  「那樣就好,那你不要這樣陰陽怪氣的,你這樣……」褚胤直到此刻才明白,這個小女人的態度,對他來說影響極大。

  這就是她所能得到的評語,他說她陰陽怪氣?

  她用盡氣力壓抑,不讓自己失控,勉強維持的冷靜,在他的眼裡,竟然叫陰陽怪氣?!

  絕望在心中形成陰影,牢牢地罩住景蔽的神智。

  一瞬間,淚水迷濛她的眼,胸口痛得撕心裂肺,冷靜的假面,終於因為這個字眼而崩潰。

  她知道他要的是什麼。

  他要的是他們一如以往的相處,他要的是她默默的支持,他要的是她完全無私的付出……

  他要的是,一切回到最初,他能享有以真的愛情,也能擁有她的友情。

  但……這是多麼殘忍的事,對景薇來說,這是最可怕的折磨,也是最徹底的傷害。

  她的心被他殘酷的言語撕碎,靈魂感官上的痛楚,讓她根本無法呼吸。

  他想逼迫她,他要她開口,要她自己承認,申明那些感覺,只是她莫須有的錯覺,一切都是不實在的。

  他明明知道她動了心,卻還是推開她……

  景薇咬著下唇,因他話裡的涵義而輕顫,因為察覺兩人的不可能而無力。

  「有很多事,不是你不去想,就能回到原點的……」她一字一句,仔細說著,仰頭望進那雙黑眸。

  她的話,教他震顫。

  只因為,她竟然如此懂他。

  知道了他的逃避,知道他的退縮,知道他一點也不想破壞眼前的一切。

  「可以的,一切都來得及。」褚胤深吸一口氣,逼自己忽視那慌亂的感覺。

  景薇只是搖搖頭。

  「來不及了,早在我們認識的那一年,就來不及了。」她淡淡的開口,緊閉著眼睛,不願意再聽他的否定。

  他可以忽視她的感覺,可以說那是她的妄想,但是在騙了自己那麼多年之後,她只想誠實面對自己的心意。

  那種不安,又一次夾雜著慌亂襲擊而來,褚胤渾身一僵,震懾的看著她,同時也看到那滴終於落下的淚。

  心,像是被誰扯住,她的淚像是落在他的胸口,更令他心浮氣躁。

  隔著距離,一雙清澈的眼兒望定他,再也不想費心遮掩她的在乎,不想讓他繼續感覺安心,她要他一個決定,也要……給自己一點清心。

  要就要,不要……那就算了,她已經豁出去了。

  還沒從大勒離開之前,她就已經有了這樣的打算,不想讓事情再繼續糾纏不清下去。

  褚胤在一時之間,竟無法忍受她用那種神情看著他,彷彿清楚他並不是不為所動,彷彿知道他此刻的憤怒只是虛張聲勢,只是想強迫她留下來。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真像以真說的,你對我動了心?你真要我因為這一點開除你?讓我們以後連見面都不用了?」恐慌襲上心頭,他的笑容變得諷刺,意欲掩蓋心中的震撼。

  其實,他只想藉由這幾句話,提醒著彼此,他們誰也不能再進一步,否則一切都將完全的亂了序。

  但,他卻怎麼也沒想到,當景薇想進卻進不了的時候,她也可以選擇完全的退卻。

  話,是他起的頭,而她,會讓他如願。

  「其實,我不會逼你下這個決定。」景薇喃喃說道,說出口的話卻顯得那麼虛弱。「真要這樣,就白費我們這些年的交情。」

  「你懂就好。」褚胤的心終於稍稍鬆懈,以為她終於懂得這事情的嚴重性。「我真的不希望會失去你……」

  這句話,卻突地讓景薇笑了出來。

  縱使笑得淒涼,笑得無奈,但她真的是笑了。

  只是,她的笑沒讓他感覺輕鬆,反倒讓他好不容易鬆懈下來的情緒,再一次的緊繃起來。

  褚胤凝眸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察覺她眼中另一種沉潛的決定,那是一種讓他心慌的眼神。

  「你已經失去我了。」景薇主動的開口,眼角是冷漠的,唇角是冷靜的。

  「景薇……」褚胤的臉色,隨即變得跟她一樣蒼白,心裡的恐懼來回衝撞,泛起陌生的疼痛。

  他不願,也不敢去猜測她的言下之意。

  景薇輕歎了一口氣,虛弱地搖頭。

  「一直以來,你都不想傷害以真學姐,不是嗎?」景薇反問。

  褚胤答不出話,也無法點頭。

  但無所謂,景薇一向知道他的心意。

  「你希望我能跟以前一樣,希望我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因為你不希望你自己為難,不希望學姐生氣,我說的……有哪句話是錯的?」

  褚胤只能僵硬的瞪著她,仍是沒有開口,更別提回應。

  但是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總是憐惜著學姐的苦,卻為何沒看見,在一次又一次的相處裡,在每次的眼神交會中,她也同樣傷痕纍纍?

  她不是沒有知覺的,他能體會學姐的難受,為何總是獨獨忽略了她。

  「我們先不要談這個……我們……你先出去,我再好好想想……」褚胤黑眸裡沒有半分冷靜,這個時候的他,沒辦法做出正確的決定。

  「不用想了,也不需要談了。」景薇只是笑,然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像是做了什麼艱難的決定。

  「總經理……我要辭職。」

  褚胤聽完,先是一愣,然後驀地臉色突變。

  「我不准!陶景薇你聽到了沒?我不准!」褚胤突地大聲咆哮,像是受傷的野獸失控地吼叫。「我不准你辭職,你只是在說氣話!」

  景薇緊閉著雙眼,臉色是可怕的灰白,像是說出辭職那句話,已耗盡她所有的力氣一樣。

  沒錯,她就是在賭氣,總該換他嘗嘗被拒絕的感受。

  她的心不是鐵打的,任他怎麼摔都不會痛。

  她吃疼了,想退出了。

  這場遊戲,她不想再玩。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7-16 10:14:31

第六章

  月兒朦朧,夜很靜、很靜。

  坐在陽台上,景薇的心出奇得平靜。

  終於把那句話說出口了,算是對自己的未來做出承擔,負起了愛自己的責任。

  虛耗這麼多年,一切也該夠了。

  無論以真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不論以真是不是真心對待褚胤,都已經不是她能插手的事情。

  自顧不暇,是她目前的寫照。

  既然護不了自己的心,她又憑什麼以為,她能護住褚胤呢?

  如此任由褚胤傷害,無論是有心無心,她都已經累了。

  雖然遞出了辭呈,景薇知道自己仍然不能說走就走,交接的工作必須做好,她才能走得安心。

  一個月的時間。

  這長長一個月的時間,她的心是否能有足夠的堅強呢?

  「下來!」

  突地,有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出現在陽台下。

  她低頭往下看,褚胤正環著手臂,隔著一段距離,冷冷的瞪著她。

  路燈不甚明,她卻能看清他臉上陰鬱的表情,更別說那冷冷的語氣,口吻讓人不寒而慄。

  景薇在陽台邊坐得好好的,表情態度都正常。

  「我不下去。」又不是討打。

  褚胤皺起眉頭,沒再開口,似乎像是正在考慮該怎麼做才好。

  「褚胤……」景薇開口喊他的名。

  他抬起了眼,迎向她的眼,四目相視之間,有種說不出的緊張情緒在凝結。

  「如果你是來勸我改變主意的……那就什麼都別說,我遞了辭呈,就表示我已經詳細考慮過了,你的話動搖不了我的決定。」景薇柔柔的開口,眼神雖然溫和,卻十分堅定。

  沉默,一陣很長的沉默。

  褚胤問不出口,不懂她為什麼就是堅持要走?

  一直以來,她是如此貼近他的心,將他看得如此透徹,好像她已充分掌握住他的心,由著她端詳剖析,不用言語,就能瞭解他的心情。

  就是因為如此,他才不懂,為什麼她看不出來,他很需要她呢?

  他甚至想要抓住她的肩,用力搖晃她,教她清醒一點,教她看進他的眼底,看出他想要她留下。

  只是,她保持著距離。

  就連說話,她都不肯留在他的面前……

  終於,褚胤開口了。

  「下來聊聊,好不好?」

  同樣簡單的話語,揉進幾分無奈,還有更多的懇求,是他不願意承認的。

  「如果你答應不要留我,我就下去。」景薇眼眶熱熱的,胸口好痛,她咬著粉唇,不讓自己失控。

  要他的承諾,是因為害怕自己不夠堅定。

  他的出現,已經動搖她的決心,她不敢去想像,她還能堅持到幾時。

  聞言,褚胤的黑眸一瞇,瞪著她瞧,不言不語,最終,只能咬牙認輸。

  「好,我答應你,我只是想跟你說說話,你,下來。」執著的視線掃過來,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景薇歎了一口氣,只能拖著沉重的腳步,從樓上走了下來,緩慢拉開門,而褚胤已經站在她的門口。

  「對不起。」她望著褚胤,聲音很小。

  要不是真的沒辦法了,她不會選擇放棄。

  褚胤蹙著眉,瞪著她。

  這樣的她,教褚胤不知該如何是好,明明錯的不是她,她卻一臉愧疚的模樣。

  他無言地走過來,先是用深邃的黑眸注視著她,直勾勾的不轉眼,彷彿在掙扎什麼。

  下一秒,他的目光一黯,像是做出什麼困難的決定,接著一把將她攬進懷裡,動作裡有著說不出的無奈。

  也罷!

  這樣的確太勉強她,他實在不愛看這樣無力的她。

  「好,我不留你。」褚胤的語氣裡,有著他自己都感覺陌生的心痛。

  這是他能給她僅有的溫柔,讓她自由,讓她轉身離開,讓她不再牽扯其中,讓她……不再因為他而停留。

  景薇被他抱進懷裡,全身都被圈得緊緊的,隱約能感覺到他的激動。

  不愛她嗎?

  他真的……不愛她嗎?

  如果真的不愛,為何心情會有這麼大的起伏?

  只是,如果愛她,又為何會放手讓她走?

  一連串的疑問,終究也只是在心裡盤旋,她一句話也問不出口。

  走了……也好。

  把這些話全都帶走,把自己的心、自己的情,全收拾完畢,走得乾乾淨淨。

  只是,景薇的心仍是沉重。

  是不是因為背負了所有的感情,所以心情沉重?

  但,既然心口已經擠滿了情緒,為何還有另一種說不出的空泛?

  那種感覺,彷彿是離開之後,她就什麼也沒有了。

  這是她要的結果嗎?

  她不敢說是,卻也知道沒有第二個更好的方法,只能由著他抱住她,緊得像是再也不想鬆開。

  而褚胤的嘴裡說了不留,但是他的手,卻一直沒鬆開。

  某種愈來愈曖味的情愫,在無盡的夜晚中悄悄滋長,卻沒有人願意承認。

  「打算去哪裡?」終於,褚胤鬆開了手,拉著她在階梯上坐下來。

  聞言,景薇眉頭深鎖,眼神空洞的看著地面,像是失了魂。

  「還不知道,我已經寄了履歷表,應該這幾天會有消息。」她啞著嗓子說。

  褚胤驀地心口緊了緊,怔怔的握住了拳頭。

  「我可以幫你介紹,我有很多朋友都需要秘書……」他趕忙補了一句,灰暗的眸裡又迸出光芒。

  「不用了。」景薇想也不想的拒絕。

  「可是,我可以幫你找到更好的工作……」褚胤仍不想放棄。

  迎著他的眼,景薇遲疑了。

  他眼中的期待是那麼明顯,但是她卻猶豫了。

  「我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她移開視線,疲乏的吁了口氣。

  不能再跟他有任何牽扯,那樣的話,她的心就還會存有牽繫,死不了,卻也活不過來。

  聞言,褚胤沉默了。

  知道她的心意已決,他的眼裡有抹黯然的神色,摻雜著濃濃的苦澀,與說不出的寂寞……

  竟是這樣說不出的痛啊!

  他像是被掏去全身的力量,被沮喪給緊緊包圍。

  他不懂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明明說了要放手,所做的事卻不是這麼一回事,仍想將她囚在自己身邊……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景薇側眼,看著他掙扎的模樣,心裡也跟著酸了。

  這是否就是相見恨晚?

  如果她能早一年認識他,早在他認定學姐之前,那他們之間,也不會有這麼多不必要的牽扯,她的身份更不會這麼矛盾。

  想起過去的事,她的五臟六腑緩緩升起溫柔的情感,抱起雙膝,將下顎靠在膝上,輕輕歎了一口氣。

  「你真的是我看過最呆的一個男人了。」景薇突地淡淡的開了口,唇邊有著溫柔的微笑。

  「景薇?」褚胤看了她一眼,不知她為何突出此言。

  景薇回眸對著他一笑,還是靠回了膝上,靜靜的看著寂靜的夜。

  「學姐說的一點也沒錯,我其實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歡上你了……」她神色單純且無辜,想起過往的日子,教她的眼色都柔了。

  此言一出,褚胤全身一震,心驀地一頓,又飛快的狂跳起來。

  他轉眼,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她的語氣真摯,臉上流露的表情也不像是故意騙他……

  這算得上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對他的告白,說不出為什麼,他的心覺得好痛,竟然在這個時候才聽到這些。

  「記得嗎?有次我們社團去爬山,我迷了路扭傷了腳,是你找到我,然後背我下山的?」景薇凝眸看著他,眸裡有著幸福的情緒。

  那天夜裡,是她記憶裡最甜蜜的一天。

  那次的登山,以真嫌累、嫌無聊,並沒有同行,景薇在私心裡,感謝上天能讓她有與他獨處的機會。

  只是她還是因為取水迷了路,她好恨自己的笨拙,在樹林裡哭到無聲。

  直到,他來了。

  那是她第一次那麼光明正大的靠在他的背上,聞著他的氣息,環著他的頸項,呼吸著他所呼吸的空氣,聽著他的取笑言語,她笑了。

  如果可以這麼幸福一輩子,她真的願意。

  一段不算短的山路,像是沒多久就走到終點,她還記得自己假睡,趴在他的背上,遲遲不肯鬆手。

  就讓她耍賴一次吧,她只想當一個普通的女人,當一個能靠在心愛男人身邊的女人。        。

  「當然記得,你重得要命,還賴在我的背上,死都不下來。」褚胤印象深刻。

  一聽到她迷路,他的心急得快停了。

  不待大家分配路線,他就脫隊先行去找她,潛意識裡,他隱約知道她在哪裡。

  果然,沒多久的時間,他就找到她了。

  那時,她在樹下哭著,一雙眼哭得像核桃,醜得他找不到形容詞可以形容,當時的她大概可以嚇跑一大卡車的男人。

  只是,他沒有被嚇跑,他還急得衝上前去,讓她在自己的懷裡,狠狠又哭了一次,讓他身上號稱吸水性特強的POLO衫,充分展現實力。

  等她哭累了,他的心也擰到差不多的時候,她終於願意停下哭泣,讓他微疼的心有喘息的機會。

  知道她扭傷了腳,他自告奮勇的背起她,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讓她暖暖的呼吸拂在他的頸畔,讓她的小手,緊緊圈住他的人。

  其實,有幾次,她都快要勒死他了。

  但是,他卻莫名的貪戀著那些親匿,那種貼近的感覺,於是,他忍住不說,直到他快斷氣,臉紅脖子粗,還喘得要命。

  當然,他絕不承認。

  只說,她實在是重到讓他無法負荷,只鬧著她說要減肥……

  「我還記得,那三天,你仗著扭傷了腳,指使我東,指使我西的,完全把我當個僕人在使喚,都一直忘了問你,那幾天的慈禧太后,當得還過癮吧?」褚胤帶著假裝的怒氣回問她,眸底都是笑意。

  景薇只是笑。

  是的,那三天,她幾乎都賴在他的身邊,反常的倚賴著他。

  只是她一直不明白,他其實可以拒絕,因為也有許多男同學願意出一臂之力,但是褚胤始終沒有同意,完全接下照顧她的責任。

  然後,風聲謠言在旅遊回來之後再起,她還害他與學姐吵了一架,吵到……他兩個禮拜都把她當陌生人,為的只是不想讓學姐又有不好的聯想。

  那是她最難受的兩個禮拜,不只是因為他的冷漠,更因為她明白了他的選擇,明白自己與學姐在他的心中,有著什麼樣天與地的差別。

  他在乎學姐,重視學姐,為了學姐,他什麼都可以不要。

  新仇舊恨再起,景薇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慈禧太后還沒過足癮,就被你打入冷宮,一冰兩個禮拜,終於讓我認知,你這個人真是重色輕友得過分!」景薇冷哼一聲,提起那些事,還是覺得心口有氣。

  「喂喂喂,這個指控我不接受。」褚胤一臉被冤枉的感慨。「那時以真叫我要給個交代,吵到最後,我乾脆什麼都不理……」

  「是啊,不理她是正常的,你們是情侶吵架嘛,問題是,關我什麼事?」景薇可不認為她有被牽連的道理。

  雖然,她是導火線、起火點,但是……他就是重色輕友啦!

  這頂大帽子,她一定要牢牢的套在他的頭上不可。

  「怎麼不關你事?」褚胤瞪了她一眼。

  「那時候大家都以為你橫刀奪愛,引起許多女同學公憤,為了不讓他們莫名其妙的怒氣波及到你,我一直忍了兩個禮拜,等到風聲都平靜了,以真也回到我的身邊,他們不再發神經,我才敢再去找你。」他可是用心良苦啊。

  景薇愣了愣,倒是沒想到他的出發點是為了自己。

  「現在才來解釋,說什麼我也不信。」景薇冷哼一聲,嘴硬得很。

  褚胤下顎一束肌肉抽動著,下意識的為自己解釋,不希望在她的心裡,他是那麼不值得信任的人。

  「我有去看你,還請那個中醫師多照顧你,那個人可是我的鄰居。」褚胤還能說出那個中醫師的姓名,這教景薇要不信都難了。

  心下湧上感動,原來,他也曾經這麼關心著自己……

  「吼,原來那時他推拿得特別用力,害我在診所裡哇哇大叫,都是你交代他要特別關照我的嗎?」景薇故意握拳打了他兩下,以示報復。

  雖然……停留在他肩上的小拳頭,時間長了點、力道軟了點、眷戀也深了些。

  就在她的拳頭,落在他胸口時,被他輕易的擒住。

  褚胤緊皺著濃眉,沒有說話。

  而景薇也由著他握著自己的手腕,讓暖暖的體溫,在彼此的接觸點裡流竄。

  像是過了一輩子,褚胤銳利的視線轉向她,眸光極為複雜,看著她的目光中透著憐惜。

  「你說過不留我的……」景薇輕聲說道,表情認真。

  手腕上的力道縮了縮,她顯然是說中了他的心事,他的臉上閃過狼狽。

  轉眼間,他的手掌握住她的肩膀,筆直地看入那雙清澈的眼裡。

  「我知道我說過什麼,可是……」他不想讓她走,一點也不!

  從那雙深眸裡,她知道他沒說出口的但書,她的心又是一疼。

  「不可以!一定不可以。」景薇握緊雙拳,用力搖頭,嬌小的身軀緊繃,只能嘶聲喊道,全力反駁。

  「我只想知道理由,你要走的理由?」如果要他放手,他需要力量去支撐,去支持她的決定。

  只要她走了會更好,那他就能放手。

  景蔽很想對著他大吼,嗆他說:這關你什麼事?

  只是,她怕,她很怕。

  她很怕最終出口的話語,不是激烈的嗆辣,而是可憐的渴求。

  她有多麼想留下,她自己是知道的。

  如果他真的開了口,那她怕自己也是走不成的。

  「我走的理由,只是希望你跟以真學姐幸福,一定要……幸福。」她低下頭,緊閉著雙眼,唇兒顫抖著。

  抓住最後一絲的理智,景薇聽到自己的聲音,語氣愈來愈弱。

  褚胤驚愕地抬頭,痛楚地望著她。

  以真。

  他怎麼會忘了以真呢?!

  如果他還有一點理智,他會清楚明白的知道,景薇要離開,只是不希望他難做人,只是替他鋪後路。

  一切,都是因為以真。

  只是在景薇要離開的當下,他完全沒辦法去想到另一個女人。

  一定要幸福嗎?

  他跟以真……真的會幸福嗎?

  這個疑問在他的心湖裡,愈泛愈大、愈泛愈大。

  他的人,像是被投進冰冷的南極,濃重的寒意從體內流竄而出,他的心幾乎要被這句話撕裂。

  「你明明知道,只要我在你的身邊一天,你和學姐就不會幸福,她不會感覺安心,你也會覺得煩悶……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景薇替自己離開的行為辯解著,口吻變得十分軟弱。

  只有她知道,她只是怕……她會愛上他。

  然後,不可自拔。

  「你不是最在乎學姐嗎?」她聲音微弱,緊握著他的手掌,用力到指節泛白。

  褚胤看著她,濃眉深鎖,想說「是」,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只要我離開,她就高興了,你們也就幸福了。」她喉中一哽,淚眼閃著複雜的情緒。

  「那你呢?」一句話,沒有經大腦,直接就從褚胤的口問出。

  此話一出,兩人同時一震,對視之間,是一片死寂。

  感動於他的關心,景薇的小手捂著嘴,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沒有權利!

  她連回應他關心的權利都沒有!

  這個念頭,教她的心猛地一痛,再也沒有留下來的勇氣。

  褚胤像是讀出她眸中的思緒,伸手,想再一次留住她,景薇卻像被火燙著般,踉蹌退了兩步,隔著距離與他對望著。

  他銳利的黑眸掃過她的小臉,有某種激烈的情緒一閃而過。

  景薇知道,他在等著她開口,那複雜的目光,教她的心好亂、妤亂……

  終究,她還是不能完整的處理這段感情。景薇腳跟一旋,倉皇奔回她的房間,「轟」的一聲關上了大門,也關上他們之間的聯繫。

  造就是你的選擇了嗎?

  褚胤只能僵立在原處,緊握雙拳,完全無法移動,眼中有著一閃而逝的痛苦,連指尖都冰冷了。

  她放棄他了。

  這個念頭,再一次閃過他的腦海。

  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事,卻在此時此刻,讓他痛不欲生。

  景薇,別走……

第七章

  景薇做事一向明快,這事兒褚胤早就知道,卻不知道她的動作真的可以快成這樣?!

  看著三個坐在他面前,據說是面試之後,景薇挑出來最適合的秘書人選,由他來做最後的決定。

  褚胤的濃眉揚起,黑眸中閃過難解的光芒。

  知道她離意堅決,但如此付諸行動,早早找來替代的人選,莫名的,讓他覺得十分不快。

  她就那麼急著要離開他?!

  「總經理,您可以開始面試了。」景薇面帶笑容的提醒,雖然眼底仍是冷漠。

  褚胤沒有回答,冷冷的掃去一眼。

  「總經理?」景薇不放棄的又喊了一聲。

  幾個等待面試的人面面相覷,覺得氣氛有點奇怪。

  「都先出去等著。」褚胤終於開口,說的卻是趕人的內容。

  大家全火速的退開,辦公室裡又剩下褚胤與景薇兩人,氣氛再度恢復沉窒,視線對視著彼此,誰也不肯退讓。

  「你又怎麼了?」景薇終於主動開口。「我這幾天為了面試,特別加班,挑選出來的人選,你要盡快決定,好來接替我的工作。」

  「再找!那些人我沒一個看得順眼。」褚胤想也不想的回答,隨意找了借口搪塞,天知道那些人長得是圓是扁,反正……他就是不喜歡。

  「這三個人的資歷都不錯,應對也很得體,一定能在這個月內馬上上手……」她才能安心離開。

  「就說我不喜歡。」褚胤失去了耐性。

  他不在乎誰學得快,不想聽她推薦的任何理由。

  從以前到現在,景薇對他從未這麼冷淡過,那疏離的態度,讓他打心底覺得不舒坦,更不喜歡她這一個禮拜來,老是將要離開他這件事掛在嘴上。

  他的表現終於讓景薇也火大了。

  「你就不能配合一點嗎?」她想好聚好散都不行嗎?「我想盡快找個人來代替我……」

  「沒有人可以代替你!」褚胤火大的打斷她的話。

  此話一出,兩人都沉默了。

  景薇愣愣的看著他,身子緊繃著,最終,紅唇裡還是逸出一聲歎息,低頭瞪著自個兒的腳尖,心裡有好多疑問,卻不敢問出口。

  都已經這個時候了,他還這麼說,到底要她怎麼辦?

  「這幾天,我想了很久……」突地,褚胤開口了,但卻撇過頭去,神情古怪。

  「如果……你只是擔心以真對我們仍有懷疑,怕她又心有猜忌的話,我想我跟她可以先辦婚禮,如果結了婚,她應該就不會再有那些奇怪的想法,你也就不需要離開了……」

  潛意識裡,他拒絕讓景薇離開,所以不停的想著,有什麼辦法能讓她留下來,想著想著,心就疼了;想著想著,腦子就傻了。

  他私心的認為,他與景薇之間會變成這樣,就是受以真的態度影響,如果可以處理以真的情緒,那他與景薇是不是就能回到原點?

  景薇微愣,她的手在顫抖,慌亂地撫著胸口,感受激烈的心跳,不相信他竟然說出這些話來。

  「在你的心裡,會關心的、會在意的,就只有學姐嗎?」她強迫自己保持冷漠的表情,清澈的眼瞳筆直地看著他。

  褚胤無言的迎視著她眸中的指責。

  「你關心她的情緒,在乎她的感覺,那你為什麼不替我想想,我也是有情緒的人?!」她握緊拳頭,閉緊雙眼,忍無可忍地喊著。

  「我之前說的話,你一句都沒聽進去嗎?」她轉過身,不敢看他的臉龐,更不敢看他灼熱的雙眼,怕她再也沒有勇氣把事情說清楚。

  「我會離開不是因為怕學姐怎麼樣,煩惱她的情緒的人,一直只有你!我怕的只是我會愛上一個根本不愛我的人!」她咬緊牙關,刻意忽視掉眼睛裡濕潤的水氣,對著他崩潰的大吼出內心的感觸。

  這些天來,她受的折磨還不夠嗎?

  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訴他,她喜歡他,他還不懂嗎?

  一定要她把話講明了,把她的尊嚴全踩在地上,他才能認知她也是個會受傷的女人嗎?

  無法留在他身邊的慌亂,始終在她的身體裡竄動,難受得讓她無法呼吸,而他卻始終不曾正視她的感受。

  她在乎他的程度,深到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安。

  而他卻一點都不在乎她。

  不曾認真聽她說話,不曾感受她的情緒,不曾……正視她其實早已愛上他的事實。

  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他漫不經心的態度,更讓她感到難受。

  對於她的感情,他始終忽視。

  而對於這一點,景薇受夠了。

  「我愛你。」她麻木地開口,連連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聽清楚了嗎?我愛你。」景薇朝他走了過去,以不容他反駁的態勢開口。

  他可以不愛她,可以!

  但是,他不能否認她的心,漠視她的情。

  褚胤整個人怔在當場,看著她站在他的面前,用一種再正經不過的神情,認真且執著的看著他。

  她愛他?

  她是這樣說的嗎?

  為什麼他一點也不訝異,像是……在心底深處,早就已經認知這個秘密,那甜甜的、暖暖的情緒一波波湧上,欣喜得教他無法明白原因。

  他想反應,想開口,卻只能怔愣在原地不動。

  他的怔愣看進她的眼底,被她解讀成他完全無法接受,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景薇垂下了頭,唇邊湧起淡淡的自嘲。

  還在期待什麼?

  期待他能伸出雙臂擁抱她嗎?

  他沒被嚇得奪門而出,已經算是修養很好了。

  「把話講開也好,至少我們知道愛情該認真看待,為了能留下學姐,我這個居心不良的惹禍精,就該後退八百公尺。」景薇那雙清澈的眼睛裡,有著沒有說出口的明白。

  她知道,此話一出,他們倆就再也沒有模糊地帶。

  為了學姐著想,他勢必得鬆手讓她走。

  「我去請應徵者進來,請總經理自行決定。」景薇退回了秘書的位置,在他的面前垂下了頸項。

  她知道,這一次,他再也不會攔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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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使之前她已經盡全力對他冷淡,但是,她卻愈來愈過分了!

  她在躲他,躲他躲得明目張膽!

  新人才剛上軌道,她就讓新人來開早會;她讓新人來報告每天行程;她讓新人來張羅他的午餐……就算他已經主動來到她的面前,她還是能垂著頸項,讓他看不見她的小臉,看不見那雙美眸,看不見……她曾經掛在眼中的眷戀。

  坐在辦公桌旁的他,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如果說,她的告白沒有一點影響,那是騙人的。

  至少,她的那番話讓他做出留下一位應徵者的決定,他知道再也不能讓景薇留在自己的身邊。

  褚胤曾經感覺慌亂,不知道要怎樣面對已經把話說白的景薇,怕不理會會傷了她;但真要理會,他又不知該如何做反應,因為傷的又是另一個女人的心。

  只是,一切都是他多想。

  在他面試完應徵者之後,景薇已經恢復成原來鎮定的模樣。

  她叫他「總經理」,她的唇邊還帶著笑,但是,她不再看著他。

  他能感覺,她的視線就定在自己的胸口,守分際得像個盡責的秘書,尊重而充滿距離,完全讓他不須煩惱感情上的應對問題。

  尤其在她開始帶新人之後,她更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她不來開早會,不進他辦公室,她把他當成了透明人,連看都不看他!

  在慌亂散去之後,他很快的感覺到焦躁,她的無視,教他快瘋了。

  以為她的告白,會給自己帶來壓力,卻沒預期到,她將感情收得徹底,像是那一句「我愛你」,不曾出現在他的耳際。

  她將感情收拾得乾乾淨淨,沒殘留一點對他的余戀,真是……好、極、了!

  好到讓他咬牙切齒,好到讓他莫名的感到惱怒。

  怎麼可以?

  她怎麼可以在擾亂了他的心之後,自己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屁股拍拍,說要走人就要走人了。

  相較於她的平心靜氣,他自己反倒像是被丟下的人一樣憤怒。

  褚胤惱怒的耙了耙頭髮,看著這幾天來,一本加一本,整疊的文件堆在辦公桌上,他卻沒有動手的打算,思緒怎麼也厘不清,只能想著她的神情。

  這幾天來,她素來專業的眼神裡,多了幾分小女人的溫柔與不安,她顯得更加美麗,有了更多他不曾發現的柔美。

  她的美麗,出現在她不理會他之後,這個發現,又讓他心裡不舒坦。

  午餐時間,她不再幫他打理午餐,新秘書又不清楚他喜歡的口味,他索性直接到公司的餐廳裡吃飯,並意外的發現,她的男人緣,好得讓他眼紅。

  就算他想專心吃飯,耳朵卻關不上,不停的聽到有人邀約她一起晚餐,要她留下聯絡電話,希望她辭職之後,還能保持聯絡。

  這該死的女人,什麼人都理,就是不理他!

  一把火藥在肚子裡點著,褚胤得不停的嚥下食物,才能壓下那一陣強過一陣的憤怒,不讓自己在餐廳裡破口大罵。

  他惱著、氣著,完全沒有注意到,在他腦子裡跑過八百遍的景薇,正站在門邊等著他回神。

  再次抱了另一堆文件進門,景薇心裡不是沒有怨氣的。

  他就一定要這樣折磨她?

  新人送進來的文件不簽,文件一本高過一本,逼得她只能自己進來催逼文件,這樣的他,心情會比較好嗎?

  是因為這些天來,學姐不再出現在辦公室,讓他沒有心情工作嗎?

  不管!她不想再管這些事了。

  景薇怎麼也沒想過,交接的這一個月,時間竟會如此難捱,她很確定,褚胤是存心讓她難受的。

  阻斷自己混亂的思緒,她朝他的辦公桌走去,r砰」的一聲,放下了所有的文件,也讓正出神的褚胤驀地回過神。

  「總經理,這些都是急件,要等您簽完名才能發包,才能進貨,才能採買,才能上軌道,您可以撥個空簽名嗎?」雖然名為提醒,但景薇的態度跟發飆沒什麼兩樣,一字一句都加了重音,擺明了心情跟語氣都不好。

  被猛地丟了一桌文件,褚胤不但沒有心情不悅,反倒因為看到她而眼前一亮。

  看著那雙眼,那張洋溢怒氣的小臉……幾乎每天都能見到她的他,竟然會突地覺得想念?

  她已經躲他快一個禮拜,終於!終於!她出現了。

  「景薇?」褚胤不自覺露出笑容。「你來了?」

  「我一直都在!」景薇沒好氣的開口。

  褚胤看了她一眼,俊臉上表情複雜。

  「但是我感覺不到。」他訕訕地開口,臉上竟有著被刻意忽視的落寞。

  景薇一愣,咬著唇,這段時間逐漸平撫的剌痛,竟又悄悄爬上心頭,她沒有開口,只能避開視線不去看他。

  「請總經理簽完之後通知一聲,我會馬上做處理。」話畢,她隨即移動腳步,想從他的身邊離開。

  又要走了?!她又要走了!

  沒來由的怒氣再起,褚胤全身僵硬,拳頭緊握著,再也忍不住了。

  「站住!」他開口,下顎的肌肉因為憤怒而隱隱抽動。

  「總經理還有事?」景薇停下腳步,捏緊小爭頭,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

  「你還領我的薪水,是嗎?」褚胤突然開口,口氣森冷。

  「當然。」她回身看了他一眼。

  「很好。」他又開口,渴切的視線不再盯著她,反倒拿起了那些急急等待他簽核的文件,開始詳閱起來。

  「在這裡等著。」褚胤冷冷下了命令。

  「總經理可以簽完再叫我進來……」景薇看著他冷若寒冬的側臉,不知道他又怎麼了,為什麼怒火有增無減。

  「叫你在身邊等著,就在這裡等著,你還領我的薪水,就該聽我的話做事!」褚胤口吻比以往都不耐。

  「這些日子以來,你領我秘書的薪水,卻沒有做任何秘書該做的事!」像是怒氣終於爆發,褚胤重擊桌面,發出轟然巨響。

  「什、什麼?」景薇眨著眼睛,被指責得莫名其妙,一把火也燒了起來。「我又不是沒在做事……」

  「我不管,那些事由新來的人去做,我要你做其他的事。」他從牙縫間擠出這幾個字。

  「還有什麼事?」景薇追問。

  「剩下的這一個禮拜,我要你都留在我的身邊,我要隨時都能看見你!」他瞇起雙眼,高大的身軀緊繃,輻射出驚人的怒意。

  空氣裡,滿是窒悶的氛圍。

  看著他,景薇的聲音消失在喉嚨裡,怒氣也頓時全都蒸發,軟嫩的小手握成了拳頭,不住輕輕顫抖。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說了什麼?」景薇小小聲的,對著他問出了口,淚光閃爍。

  褚胤瞪著她,臉色緊繃,整個人動也不動。

  她的追問,教他頓時啞了口。

  他當然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他說,他要她留在他的身邊,要讓他隨時都能看見她……

  只是,他也突地瞭解她的言下之意。

  她想知道的是,他希望她留在他身邊做什麼?他又為什麼隨時都要看見她?

  沉默,無止盡的沉默。

  沉窒的氣氛,像是要壓垮她了。

  景薇咬緊了唇,知道不會從他的口中聽到答案,她灰心的想要退出辦公室。

  「總經理,那我先……」她的話還沒說完,突地褚胤桌上的專線響了。

  褚胤很快的接起了電話,在這個尷尬的時刻,不論是誰打來的電話都是受歡迎的,只是,他再怎麼樣猜測,也沒料想到,打來的竟然會是……

  「哥?」褚胤的聲音裡充滿訝異。

  「我又還沒死,幹嘛語氣像是見到鬼一樣。」褚聿沒好氣的開口,對這個弟弟是又愛又恨。

  愛的是,褚胤承擔下所有長輩丟下的責任,讓他能從事喜歡的工作,當個攝影師;恨的是,褚胤仍舊未曾真正放棄將他拉回公司主業上。

  一如這次的「穿著婚紗旅行去」,褚胤完全配合,無條件提供古堡供婚紗公司拍攝用,其實就是變相的要褚聿去熟悉自己的產業。

  「我今天打電話來,不囉嗦,只是通知你,我要結婚了。」褚聿再丟下一顆炸彈。「你不用準備什麼賀禮,只要把這古堡的名字改成我的,這樣就行了。」

  「啊?」褚胤再怎麼聰明,也沒辦法突地接收那麼多訊息。「你要結婚了?對象是誰?」

  「你管她是誰,有興趣可以自己到古堡來看,倒是你,不是一直嚷著要結婚,現在是怎樣?」褚聿把話題轉回弟弟的身上。

  「我……對,我是要結婚了。」褚胤點頭,卻發現自己的語氣,心虛得連自己都無法相信。

  同時,他發現了,一直站在一旁的景薇,纖細的身子怔了怔,接著轉身就要離開……

  想也不想的,他伸出手,擒住她的手腕,無言的在眸裡警告著:不准走。

  電話另一端的褚聿,不知台灣已經風起雲湧,仍是一臉幸福的繼續往下說。

  「結婚的感覺其實還不錯,有個人在身邊吵吵鬧鬧,倒也不是一件壞事。」褚聿開玩笑的開口。「我想你一定能知道那種感覺。」

  褚胤無言了。

  不知道!

  對於要結婚這件事,他什麼感覺都沒有。

  他整個腦子裡,滿滿的都是景薇要離開的事,每次一想起,心就疼得直淌血,像是有人正試圖從他的心口,硬生生扒出什麼一樣。

  由於無法釐清心裡的紛亂思緒,於是褚胤一逕的只是沉默,終於讓電話另一端的褚聿發現異樣。

  「是不是不方便講話?」褚聿挑起眉。

  「嗯。」褚胤輕應,兩人又講了幾句之後就掛上了電話。

  兩人視線再度交會時,景薇甩開他的手。

  結婚,他親口承認,他要結婚了。

  這樣的他,竟然還敢抓著她的手不放,吼著隨時都要看到她……這算什麼?!

  「我最後再一次跟你重申,不要再碰我!要不然,我明天就走。」景薇忿忿的瞪著他開口。

  褚胤的腦中已經一片混亂,在聽到她的話時,反倒讓他繃緊了下顎,才回歸的理智又飛遠,轉移了所有的情緒。

  「你威脅我?」褚胤沉了臉色。

  「是,我在警告你!」景薇情緒複雜的瞪著他。

  褚胤再也無法忍受她的挑釁,目光炯炯,幾乎是咄咄逼人……

  「那我們就試試看!」看你還能怎麼樣?!

  冷然的面具龜裂,他倏地伸手將她拉進懷裡,狠狠地吻個痛快。

  香甜的味道入了口、入了心,褚胤的胸口一緊,終於肯承認那一直困擾他的情緒是什麼了。

  他不想她離開。

  只是,為什麼?

  為什麼就是放不下她?!

第八章

  陶景薇失蹤了!

  她昨天不是說假的,她真的說走就走……

  該死、該死、該死!

  連番的詛咒也改變不了眼前她失蹤的事實,她不見了,她躲起來了,她沒來上班,她的電話不通,連她家都找不到人。

  就在褚胤進退無門,坐困愁城的時候,以真竟突然衝入辦公室內,劈頭就丟來一句。

  「我們結婚吧!」

  「結婚?」褚胤滿臉都是訝異,她之前不是不肯,現在怎麼如此主動?

  「對,我要結婚,愈快愈好,最好能快到氣死那個男……」以真趕忙住了口,話尾一收,直接攬住他的手臂。

  「你不是急著要娶我嗎?從大學到現在,一直到前陣子,你都沒放棄要娶我,現在我答應了,你快去準備。」以真嬌蠻的開口要求,一臉的倔強。

  「可是我現在……很忙。」其實他想說的是,他現在沒有那個心情,他想馬上找到陶景薇,他想跟她說對不起,他想……

  反正,他想做很多很多的事,卻沒有一件跟以真扯得上關係。

  「結婚是一輩子的事,我不管你忙不忙,你都要挪出時間來,公司有什麼事我都不管,反正你得馬上籌備婚禮的事,要不然……我就要反悔了!」以真索性耍賴起來。

  看著眼前的以真,褚胤慢慢的將心情沉澱下來,專注而認真的看著她。

  有些事情,不一樣了。

  以真還是很漂亮,一雙眼睛在生氣時會亮亮的,跟景薇一樣;一張臉在生氣時會漲紅,紅通通得像顆蘋果,也跟景薇一樣;一張紅唇在講話時動啊動的,迷人得有誘人犯罪的衝動,這一點就跟景薇不一樣……

  只是,如果景薇沒有誘人犯罪的本事,他為何昨天還跟瘋了一樣,抱住她,吻上了就不想放手,像是要纏住她一生一世。

  不行,別想景薇,他現在要想的是以真。

  總結而言,以真就是美女,是他想結婚的對象,然而,她現在主動同意婚事,為什麼他沒有一點點的興奮與期待?

  以真跟以前一樣嬌蠻,一樣開口說了要求,就一定要他同意。

  而他,也從來沒讓她失望過。

  曾經,他以為這是他對她的寵溺,既然愛上了,就該付出這些,他屈服得心甘情願,對她的要求幾乎不曾打回票。

  但是今天,他拒絕了。

  是他真的忙嗎?

  他自己心知肚明,這只是搪塞的借口,他手中的資源極多,只要一個命令傳達下去,他想明天就有個盛大的婚禮並不是難事。

  但是,他卻還是拒絕她了。

  究竟是怎麼了?

  她變了嗎?

  答案是否定的,以真始終就是這樣的以真。

  仔細推敲下來,褚胤訝然的發現,其實變的人……是他!

  室內岑寂,恍然大悟的褚胤,只能張大眼睛瞪著以真,黑眸中儘是震驚。

  生平頭一次,理智罷工,褚胤全身僵硬,腦中只能擠出低咒的言語。

  該、該死!

  他怎麼會笨成這樣!

  以真隔著距離被他盯著,第一次被他看得雞皮疙瘩全部起立。

  她不傻,她能發現他的眼光明顯的不同,再也沒有之前的溫柔,反倒滿是不可置信的訝異,像是驚覺什麼不可能的事。

  「褚胤……」以真語音虛軟,喊得十分心虛。「你怎麼了?」

  她的輕喚,終於使褚胤回過神,他大步往前一邁,伸手扣住她的下顎,筆直的看進她的眼睛裡。

  「告訴我,你是真的想嫁給我嗎?」褚胤咬牙,直瞪著她。

  「當然……」以真回答,語氣有著明顯的不確定。

  「我再問你一次,你是真的想嫁給我嗎?」褚胤的聲音壓得更低,顯然正努力控制著爆發的情緒。

  「我、我……」以真被他盯得慌了,不曾見過這麼殺氣騰騰的他,她的勇氣被他嚇跑了,忍住身子沒倒退。「褚胤,你到底、到底怎麼了?」

  她溫吞的模樣,終於讓他崩潰,他衝著她的耳朵,驀地就是一句暴龍狂吼。

  「你想嫁的人是我,還是別人?」咆哮的聲音更大,以真被嚇得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嘴巴。

  「我想嫁的人是王力行。」

  話一出口,以真就知道她完了,她怎麼會這樣不禁嚇……

  其實,她喜歡的一直是另一個男人,會與褚胤有牽扯,全都是因為陶景薇的關係,她想報復,不想讓陶景薇如願,所以縱使自己早已心有所屬,卻仍然不願放棄這個報復的好機會。

  為了這個原因,她與王力行已經有過多次爭吵,他氣她為了報仇,把他們的感情放在一邊,於是選擇放棄她,開始與別的女人交往。

  以真雖然心裡難受,卻拉不下面子,她一直都是被捧在手心的女人,一下子被王力行這樣威脅,她怎麼也吞不下這口氣。

  於是,她火大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決定與王力行翻臉,讓他瞧瞧,多得是身價好的男人想娶她。

  只是,她沒有想到,褚胤竟然也會這麼凶巴巴的吼她,她一下子無法適應,不知道這些男人為什麼都變了?

  瞧褚胤剛才一個箭步衝上前來,凶狠的攫住她,那雙噴火的黑眸逼視著她,氣得七竅生煙的質問她。

  怎麼辦?

  這下子,褚胤一定會氣死,想起他剛才的態度,他搞不好會當場把她踢出辦公室去,然後……

  以真偷偷瞄了褚胤一眼,卻訝異的看見他一臉平靜,俊臉上甚至有著鬆懈的神情……他是不是被這個消息,震驚到神智不正常了?

  「以真,我不會娶你……」褚胤很慎重的迎視著她的眼。

  以真歎了一口氣,心裡早有準備。

  「我現在要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你跟王力行之間,我跟你之間,還有……你與景薇之間的一切。」眼前的迷霧散開,褚胤整個思緒都清明起來。

  以真看著他果決的神色,是那種不把事情弄清楚不肯罷休的表情……

  連續幾個深呼吸,她知道事情再也隱瞞不了。

  「我說,可是……你不可以生氣……」她為了生命安全著想,拉住他的衣角,小手滲滿冷汗,大眼裡盈滿閃爍的淚光,加強無助嬌柔的形象。

  「我只是要知道詳情。」褚胤肯定的點頭,面露不耐。

  以真緊咬著唇,知道今天沒把事情說清楚,肯定走不出這道門,也只能硬著頭皮,將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褚胤聽著真相一件件被公佈,知道以真對自己沒有情,知道以真與景薇是同父異母的姐妹,知道以真的心早就不在自己身上,知道她真是為了賭氣才說要結婚,更知道景薇其實等他好久好久……

  褚胤在位置上坐了下來,閉著雙眼,眉頭緊擰,全身的肌肉緊繃再緊繃。

  知道自己在這場戲裡扮演的角色,只是以真為了報復而延伸出的配角,他並沒有太大的心情起伏,他反倒心疼起景薇,在這過程中所承受的煎熬。

  景薇一直都知道這些,卻什麼都不說。

  她以為她在做什麼?

  希望藉由她的隱瞞,好讓她得到以真的諒解與同意?也讓他自以為能得到以真的真心嗎?

  為什麼景薇不爭取他的愛?

  要不是他在最終一刻,了悟自己的感情歸宿,他豈不就這麼懊悔一輩子?

  有許多的疑問,他都想親口從景薇的口中得到解答。

  而眼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讓景薇回來……

  「我可以幫你演一場戲,如果王力行那小子在乎你,他還有最後一次的機會挽回。」褚胤瞇起黑眸,黑眸裡揉進了笑意,像是突然弄懂什麼人生重要的課題。

  「褚胤?」以真話語裡充滿不解與疑惑。

  「這一切,就當我對你最後一次的溫柔……」從今以後,他會收起所有對以真的寵溺,目光只會專注在一個人的身上。

  景薇,他的景薇。

  你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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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水堤岸旁,微風徐徐,海浪隨著海風晃蕩著,遠方的山上,有著點點街燈,映著不時施放的煙火,兩相映襯,看來真是美極了。

  今天是什麼日子?竟然還放煙火呢?

  陶景薇在心裡疑惑著。

  在她的心裡如此低蕩,可以算得上是連夜逃走,狼狽得無以復加的時候,正有許多人大聲慶助與暍采。

  他呢?

  此時的褚胤,又是什麼心情呢?

  為什麼就是要逼走她?剩下一個禮拜,他與她就不能和平共存,讓她擁有最後一段美好的記憶?

  想起那個熱辣辣的吻,紅唇上還隱隱能感覺出他的佔有與霸道,那不容她拒絕的強悍,那長驅直入的果決,與之後在心上久久不去的震撼。

  她不討厭那個吻,一點也不。

  如果她夠勇敢,她會敢對自己承認,其實她還熱切的回吻他,用盡她所有的熱情,用一種幾乎悼念的果敢,認真而狂熱的吻著他。

  那個吻一結束,她就逃了。

  她知道他不會留她,這樣的結局,對彼此來說,或許都是好的。

  他能給她的,是一個熱切的吻,而她能回報他的,就是離開,走得愈遠愈好。

  於是,她隻身來到淡水,找了一間臨海的飯店,看著海、看著夕陽,任憑思緒沉澱,任憑思念翻攪,她都不想拒絕。

  就算是她最後一次的放縱,她想在這個地方,為過去的一切劃下句點。

  等她傷夠了、哭夠了、痛夠了,或許就會好起來。

  只是,她仍不免猜想著,找不到她的他,急嗎?想嗎?痛嗎?

  還是他正高興能完全的擺脫她,再也不會為了她而與學姐起衝突?

  以真學姐……這個她同父異母的姐姐,凡事衝著她來,只要是她想要的,學姐都要搶。

  這樣的結局,以真高興了嗎?

  得到褚胤的人和心,完全斷了她的冀望,讓她多年來的渴望成空,心情的寄托成灰,以真是否會淡去對她的厭惡、對母親的憤恨呢?

  如果可以讓一切回歸原點,她想自己的犧牲不算什麼,更何況,那還不見得稱得上犧牲,她只是得不到想要的那個男人的心罷了。

  一句又一句,景薇安慰著自己,於公於私,這個結局完美得不可思議。

  理智上的她,接受了這一切。

  但情感上的她,心仍舊痛著、疼著、撕扯著。

  什麼時候,這樣的折磨才會停止?

  垂下眼,景薇不想去猜測這個未知的答案,她起了身,在堤岸旁走著,漫步走到了捷運站,找了一間咖啡店坐下來,準備祭祭她的五臟廟。

  簡單點了餐點,她隨意拿了一份晚報,才打開頭版,入目的半版廣告,頓時教她無法呼吸。

  雖然在離開的時候景薇就有心理準備,她多年的愛戀將會付諸流水,但卻沒想到,這心痛會來得這麼快。

  我們之間    有過風風雨雨    終究    在這一刻要開花結果

  愛情    一直都在

  有了你    我不虛此生

  在訂婚的這一天    我……

  需要你的祝福!

  華耀企業負責人    褚胤    敬邀

  他就這麼迫不及待?

  她前腳才走,他後腳就要訂婚了?

  如此高調的在報紙上刊廣告,一點都不怕她會傷心嗎?

  還是這又是以真的要求?

  一向,她都喜歡眾人的關注,在這一生一次的訂婚宴上,她要的排場,褚胤理所當然一定會配合。

  總是這樣……

  他寵她像是沒有限度,只要她敢開口,他就願意提供。

  想想,自己真是很可悲,癡心愛著一個人這麼久的時間,得到的卻只是滿身的傷痕,一臉的狼狽。

  咎由自取。

  用這句話來形容自己,真是太貼切不過了。

  閉上雙眼,她讓眼淚順著臉頰流下。

  訂婚的時間,就在三天後,他的急切,景薇算是明白了。

  她甚至還能感覺,他隱藏在金錢之後的挑釁。

  對她的……挑釁。

  因為她逃了,所以他生氣了;因為她走了,所以他決定了。

  決定用他的方式,來了結這一切。

  決定用結婚這個動作,來實際斷了兩人的聯絡,斷了彼此的思念。

  其實,景薇心裡是明白的。

  他對她,隱約有情。

  要不然,他不會那樣吻著她,像是想將她揉進骨血那般的吻著她,一次又一次的,揪得她的心難受,教她的心沉迷。

  只是,那情的濃度不夠濃稠,那關心的程度,比不上對另一個女人的渴望。

  不公平!

  一點都不公平!

  只是,她再怎麼不平也沒用,這是一開始就注定的結局。

  在愛情的天平上,既然付出了,只能心甘情願。

  只是……就要這樣劃下句點?

  想愛的,不愛的,都要在這一刻燃成灰燼?

  思念的,狂戀的,都要因為那半版的廣告而喊停?

  深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又看了一次內文,景薇發現其中的玄機,也發現他欲留給她看的訊息。

  我需要你的祝福

  上頭寫的是……「你」的祝福。

  景薇此時心中交雜的情緒,很難說得清楚是什麼。

  他在邀請她?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能確定,這半版的廣告,是給她看的。

  她不停的自問,真的沒有遺憾了嗎?

  她很清楚,其實,她快被這遺憾給壓垮,心裡有個聲音一直在吶喊。

  回去、回去……

  景薇的心裡,其實還有著牽掛,她一直不知道以真是秉著什麼心態,答應嫁給褚胤。

  她甚至不知道,他們兩個是不是真的能幸福?

  結婚,就是愛情的結果嗎?

  明明知道不該再為他牽掛,伹是她的心就是不得安寧……

  拿出了一直放在包包裡,卻始終保持關機的行動電話,她深吸一口氣之後,按了開機鍵,在等待之後,出現了答案。

  八十三通的未接來電。

  這麼在乎她嗎?這應該稱得上是關心了吧?

  她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心裡充滿罪惡感,畢竟不告而別的人是她。

  她……是不是應該回去瞧瞧?

  或許,再看他一眼。

  一眼就好。

  只要能看他幸福美滿的走進禮堂,她就安心了。

  小拳頭收緊再收緊,她的心在掙扎。

  雖然褚胤是真心愛著以真,但他卻不知道以真的心態,這個婚一結,他會不會受到傷害?

  想到他可能會有的心傷,她矛盾了。

  她該怎麼辦?

  是該讓他活在那些謊言裡,完成他的婚禮,娶進鍾愛的女人,還是該盡早點破其中的牽扯,讓他看清事實?

  縱使她還不清楚以真的心態,伹至少,做了她應該做的事,也不違背自己的良心。

  萬一……

  萬一他誤解了她,以為她存心不良,居心破壞,那她也只有認了。

  反正被他傷害的機會,也只有那麼一次了。

  為了他,她的心已經死過千遍萬遍,再慘也是現在這模樣罷了。

  心裡有種衝動,迸碎了長久的冷靜,她決定順著自己的渴望,任性一次。

  就當是去祝福的,也不為過吧。

  等我。

  一直以來,都是她在等著他,就這麼一次,等她吧。

  無論他最後的決定是什麼,都等她一回……

  腳步加快了,心神飛走了,等在前方的,不管是什麼,都阻止不了她往前衝的想望。

  不想有遺憾,是她唯一的想法。

  縱使他的未來不能屬於她,至少,希望他能過得幸福。

  只要……他能幸福。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7-16 10:16:11

第九章

  簡單的收拾了行李,景薇很快的回到台北。

  淡水與台北的距離不長,但是她心境的轉變卻很大,帶著沉重的心離開台北,卻帶著跳動的心回到原地。

  出去繞了一圈回來,她發現逃避真的不是辦法,身在淡水,心卻像是丟了;人一回到台北,心也整個活了起來。

  是死是活,總得有個了斷,只要不留遺憾,她想就是最好的結局。

  回到承租的小屋前,才下了計程車,藉著路燈的光亮,景薇正準備找鑰匙,有個人影卻突地大步邁了過來,頎長的身影在地上拉出好長的黑影。

  不用抬頭,景薇就知道是他。

  「終於還是回來了。」褚胤向前邁一步,黑眸中某種光芒一閃而逝,下顎肌肉微微抽動,像是正隱忍著什麼,好看的臉上蒙了一層陰霾,嚴酷的黑眸瞪著她。

  景薇的臉上揉進驚訝,無言地瞪著他,整個人定在原地,像是被他的出現嚇壞了。

  她的反應讓褚胤很不悅,黝黑的額上青筋抽動,拳頭也握得死緊,骨骼格格作響,像是想要掐死她……

  雖然背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那格格作響的聲音,在深夜裡倒是很清楚,景薇一吋吋地往後退,想要不著痕跡地逃開。

  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不想在這個時候面對他。

  褚胤用力抓耙黑髮,心煩意亂,看著她愈是後退,他的臉色愈難看。

  「既然都敢回來了,還想逃到哪裡去?」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低沉的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

  他的用字遣詞,讓景薇蹙起了眉頭,停下了移動的腳步。

  「你又知道我逃了?」她不悅地說道,紅潤的唇輕抿著。

  她是逃。

  但是,她並不想讓他這麼認為。

  燈光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感覺他週身輻射出來的壓迫,像是在忍耐著什麼。

  那氣氛沉窒得教人難受,景薇決定主動開口。

  「恭喜你,要訂婚了。」她想用談話來轉移注意力,免得自己胡思亂想。

  一句話,像是觸動了什麼,兩人無語凝望,時間像是停止流動。

  景薇屏住氣息,不知道他為何出現在這裡,更不懂他到底想做什麼。

  「我等你很久了。」突地,褚胤沉聲開口。

  「你在等我?」景薇聞言,陡然抬起頭來,瞪大眼睛望著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你知道我會回來?」

  「當然。」褚胤語氣淡漠,但是那雙黑眸裡的光芒卻熾熱得很。「你懂我,一如我也懂你,我們認識的時間,很久、很久了,不是嗎?」

  景薇在他的目光下輕顫,被他的黑眸催眠,被他話裡的含義迷糊了,思緒彷彿被拉到許久之前的時光,那時候的他們多快樂啊……

  像是過了一輩子,她才抬起眸,直視他那張濃眉深鎖的臉龐。

  「那廣告……是給我看的?」她輕聲開口,語氣裡有著許多的猜測。

  「是。」他冷硬的語氣裡,夾帶了情緒的波動。「是給你看的。」

  「為什麼?」她努力觀察他的情緒,想從他的話裡,知道他這麼做的目的。

  「我要你回來。」褚胤沉穩的開口,薄唇上終於緩慢浮現一抹溫柔的弧度,因為,她真的回來了。

  景薇咬牙,控制心口翻攪的不明思緒,心裡只覺得惱。

  「都要訂婚的人,還要我回來,不覺得好笑嗎?」她氣憤得小臉泛紅,用那雙清澈的眼睛指控他。

  「我需要你。」褚胤對於這一點,沒有試圖為自己辯解,只是重申他的重點,慢條斯理的態度,像是早就知道她會這樣問。

  景薇無計可施地看著他那雙深邃難解的黑眸,曾經只消一眼,她就能明白他的心思,但是現在的她,卻半點把握也沒有。

  「這是很沒有道德的事。」景薇終於還是笑了,只是笑裡有著濃濃的無奈。「你在婚前,還勾搭良家婦女。」

  「你不一樣。」褚胤緩慢地說道,視線幾乎無法離開她。

  「怎麼個不一樣?我是缺條胳臂?還是斷條腿?」還是她的心是鐵打的?銅鑄的?

  「你是景薇……」我的,景薇。他在心裡補了一句。

  「難不成,叫景薇的人就該死了?活該被你踩在腳下,隨你捏圓捏扁?」她顫抖地搖搖頭,擠出一朵微笑。

  「在那個重要的時刻裡,我真的希望你在。」褚胤的雙眼有著奇異的光芒。

  「不怕學姐生氣?」景薇側過身去,掩去臉上失落的神情。

  「以真也希望你能到。」褚胤話中有話的開口,彎起嘴角,露出一個謎樣的笑容。

  景薇的身子一怔,像是明白了什麼。

  這算是給她最嚴厲的懲罰嗎?要讓她痛不欲生,要讓她親眼看著他們倆成雙成對,幸福快樂的樣子?

  這就是以真的打算?而他也決定順著以真的想法去做?

  「這真是夠了……真是夠了。」景薇垂下頭。

  原來以真對自己的恨意,有這麼深、這麼濃,甘願賠上一輩子的幸福。

  而這樣的行為,真的沒有一點點愛嗎?

  景薇不相信。

  她想,以真是在乎褚胤的,只是還沒發覺罷了。

  既然如此,那她也就不必多話,省得自己一身腥,還不如衷心的給予祝福,那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褚胤瞪著她的頭頂,耳中聽不清她在嘟囔些什麼,但是那些不重要,他還有其他的事需要處理。

  「行李拿了,直接跟我回家去。」褚胤突地天外飛來一筆。

  雖然訂婚就在三天後,但是這三天是關鍵,他可不能讓她再次離開他。

  「跟你回家?」景薇蹙起眉,身子有瞬間的僵硬。

  「你總是說我寵以真,現在,我只想照自己的想法走,希望這幾天,你能陪陪我。」褚胤徐緩地說道,筆直地看進她眼裡,等待著她的反應。

  「陪你?」景薇小聲地問,美麗的臉龐上滿是不安。

  「別把事情想歪,我只是希望你這幾天到我那裡住,放心,我哥跟未來嫂子都回來了,我只是希望你們能彼此認識。」褚胤解釋道。

  景薇不懂,就算是希望家人彼此熟稔,他該介紹的對象,也應該是以真,怎麼會是她?

  但很顯然的,褚胤並不想分神解釋這些,大手一擒,握住她的手腕,另一手俐落的接過她的行李,把她拿在手裡的鑰匙很順手的放進口袋裡,像是那原本就屬於他一樣。

  「走吧!」褚胤頭也不回地說道,同時大步往前踏去,腳步裡有著說不出的迫不及待,那雙黑色的眸子有著愉悅的神色。

  接下來,好戲就要上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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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得好聽,說是要帶她跟家人們認識,他卻載著她直接往陽明山上去。

  她認得路,卻沒打算制止,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在初時震撼的迷霧散去之後,她開始從他的眸裡,讀到某種熟悉的訊息,隱隱約約帶著淺淺的笑意,還摻雜著淡淡胡鬧的意味,幸災樂禍的氣息。

  只是,她也是豁出去了。

  剩下這幾天的時間,她也不去想對或錯,橫豎她知道她會把持最後的底限,不讓兩人做出不被允許的事,但……也僅只是如此了,她再控制也只是這樣。

  她拒絕不了他的霸道,硬是被他拉進這渾水裡,心情雖然忐忑不安,但就算是一身腥,她也不管了。

  「有沒有後悔認識我?」褚胤不疾不徐地開口,視線似笑非笑地凝視前方,握著方向盤的手,充滿著力道。

  景薇沒有說話,只是轉頭看了他一眼,之後有些困難地搖頭,胸口不禁再次泛起,當初初識時發現他其實心有所屬時痛楚的感覺。

  「很感謝你一直到現在,都這麼支持我,不曾改變初衷。」聞言,褚胤回眸看著她,露出誠意的笑,清亮的眼眸顯得十分愉快。

  景薇錯愕地睜大眼,不明白他話中的含義,因為茫然而陷入某種程度的迷惘,那種說不出的感覺愈來愈明顯。

  「褚胤,你到底在搞什麼?」他的篤定、他的笑容,都教她迷惑。

  他彷彿正對她撒下一面網,但是她卻不明白,他網下她的意欲為何?

  「我說了,我只是希望你陪陪我。」褚胤的嘴角掛著笑,順手拈起她一綹烏亮的髮絲在指尖把玩。

  景薇的眉蹙得更緊,一把拉回自己的頭髮。

  「專心開車!你就算不想娶老婆,我還想嫁人。」景薇冷哼一聲,表情平靜淡漠,但心情其實已經七上八下。

  褚胤聞言哈哈大笑,像是聽了什麼好笑的笑話。

  「跟我死在一起,就像我們這些年一樣,一直、一直在一起,這樣不好嗎?」他輕笑,深邃清亮的眼,閃過一絲戲謔,隨著親匿的語調,逐漸漾出熾烈的火光。

  幾句話,激得景薇無可抑制地漲紅了臉。

  「姓褚的,你是吃錯藥了嗎?」景薇瞪大眼,除此之外她再也想不出任何句子來形容眼前的他。

  「搞不好喔!我很想帶著你出走,然後再也不要回去了。」褚胤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黑瞳中的火光更熾,目光炯炯。

  景薇胸口一窒,被他誓言般認真的語氣震驚,卻完全無法做出回應。

  仍開著車的褚胤,一眼看出她驚詫的表情,知曉現在不是嚇壞她的時候,於呈目光一斂,瞬間嗤笑一聲,以手指輕彈她細嫩的頰。

  「你的幽默感到哪裡去了?」褚胤笑問。

  景薇愣了愣,半晌才恍然回過神。

  他在開玩笑?他竟然只是在開玩笑?!

  景薇心下有些惱,一張俏臉瞬間降到冰點,不知如何應對的她,只能別開眼,憤恨的看著窗外。

  不知何時,她的心緒才能不因他而喜、而悲、而怒?

  看到她生氣了,褚胤也自知逗她過頭,收斂笑顏,加快油門,直接往目的地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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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子停在黑鴉鴉的停車場旁,四周寂靜,視線不明,景薇偏頭看了他一眼……這個褚胤究竟想幹嘛?

  「下車。」褚胤帶笑開口。

  「這裡是哪裡?」偌大的停車場,路燈昏暗,連個遊客也沒有。

  「不知道。」褚胤聳聳肩。

  「嗄?」景薇一愣,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答案,整個聲音都揚高。「不知道?」

  「反正,就下來逛逛嘛。」褚胤一臉無所謂的模樣,直接下了車,繞過車尾,來到她的車門旁,很體貼的替她開了車門。

  「還記得嗎?以前我們常常到不知名的地方探險,那時候你可從來不會問我目的地是哪裡。」他一把握住她的手,神情莫測高深,薄薄的唇上,有著一抹微乎其微的淺笑。

  景薇滿心的不明白,為何他今天不時提到過去,教她幾乎無法抵抗他的任何要求,沉迷在過往的記憶裡。

  學姐不愛戶外活動,會曬到太陽的地方,不去;會沾到水的地方,不去;會弄髒的活動,不玩:;

  所以,陪著他上山下海、到處跑的人,就是景薇。

  那時的她,高興都來不及,怎麼還會在乎要去的地方是哪裡呢?

  「除了你,我還能找誰陪我?」褚胤好笑的輕問,緩慢靠近她的臉,藉著月光看著她纖白的臉,字字都化為灼熱的呼吸,火速燙得她粉臉嫣紅。

  景薇垂下了眼,被他話裡的無奈牽扯住。

  「好吧,就這麼一次。」這最後的一次。

  得到她的首肯,大手隨即環上她的腰,以不容拒絕的態勢,將她整個人抱下了車。

  「啊……」景薇被褚胤突來的動作嚇了一跳,驚叫聲逸出喉間,手臂更不由自主的環上他的頸項。

  四目相視,景薇的眸裡是驚詫與不解,而褚胤的反應很直接,醇厚的聲音震撼她的身子,喉間發出低沉的笑聲,像是她的反應愉悅了他。

  景薇看著他,清亮的眸子滿足不解。

  一切看似有哪裡不對,卻又像是理所當然,她似乎困在迷霧裡了。

  「放我下來……」景薇有些不自在的開口。

  褚胤順其所願,讓她落了地,但放在她腰間的手,停留的時間似乎久了些。

  因為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景薇的氣息稍稍平順,但她還沒真的恢復正常,心跳卻又驀地急劇起來。

  「你、你拉著我的手幹嘛?」景薇尷尬的想抽回手,卻力不從心。

  「燈光這麼暗,彼此牽著有個照應,跌倒也不擔心。」褚胤給了個再正當不過的理由。

  「只怕兩個人會跌在一起。」景薇沒好氣的說,卻沒想到褚胤一點也不在意,還煞有其事的對她一笑。

  「跌在一起,那倒合了我的意。」不知何時停下腳步的他,正居高臨下的俯視她,黑眸裡帶著笑意。

  景薇覺得腦子一熱,粉臉燙得像有火在燒,他沒事幹嘛這樣盯著她看?!

  有些賭氣的,她腳跟一旋,直往前走去。

  走過柏油路,下了階梯,景薇跟著不甚明亮的路燈指示,穿過小徑,竟然柳暗花明,來到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上,往下一看,竟還能見到燈火通明的台北街景。

  景薇驚詫的回過頭,剛才的氣惱早已煙消雲散,大眼裡的怒火被喜悅取代,閃閃發亮。

  「褚胤……」景薇回頭輕喚,捧著心口,感動得快哭出來了。

  這就是他們的默契。

  只消一個眸光的交會,他就能知道,她的心裡有多高興,一看到這個景色,就知道能夠讓她迷醉。

  褚胤笑了,黑色的眸在夜色中閃爍,蓋過月光與星光,迷惑了她的眼,讓她一看就沉醉,墜入他的眸裡,再也無法移開。

  「這是今晚的禮物,我要的不多,只要你今晚陪我。」褚胤頗有深意的望了她一眼,溫柔的態度,要是讓旁人瞧見,絕對不會相信,他們倆只是「普通朋友」。

  盯著他的眼,她的心湖又起了些許漣漪。

  雖然不懂他到底想怎樣,但人都到這裡了,突然覺得,自個兒這樣和他賭氣實在有些傻。

  她在草地上坐了下來,回頭瞥了身後的男人一眼。

  「我喜歡今晚的禮物,很棒,棒極了……所以,我陪你一個晚上。」景薇終於允了他這個承諾。

  褚胤滿意的點頭,在她身後坐下來,有意無意的遮住由身後吹來的一陣涼風,在更深露重的夜裡,這動作顯得格外體貼。

  「瞧,那個方向就是你住的地方,看得出來是哪一間嗎?」褚胤靠近她,遙指著遠方,灼熱的氣息拂著她的發,若有似無的竄進她的耳。

  景薇噗地笑出聲來,斜覷了他一眼。

  「你要是找得到,我隨便你。」她冷哼一聲。

  「當然找得到啊,你看你看,朝那一排黃色的路燈直走,看到綠燈右轉,又一排黃色的燈,再往前個十來間,就是你住的地方了。」褚胤煞有其事的指指點點,彷彿那些路就在眼前。

  「哪裡?哪裡?」景薇的身子微往前傾,努力想找出什麼紅燈綠燈的分隔,卻只見黃澄澄的一片。「哪有什麼……」

  她正想抱怨時,身後的男人輕笑出聲,有著詭計得逞的狡猾。

  「什麼時候這麼好騙了?」褚胤好笑的開口。

  景薇回頭瞪了他一眼,好想伸出腿來,重重的踹他幾腳,踹掉他臉上那可惡的笑容。

  他今天的心情,真是好得不可思議,怎麼樣都能取笑她。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罵他,就感覺他舉起手,大掌滑上她的發,拆下束起馬尾的發圈,極為自在的梳整著她的一頭黑髮。

  那瞬間,景薇無法動彈,只能由著他的指掌一上一下,親匿的抓握著她的發,屬於他的氣息、體溫,雖然沒有真正的觸碰到她的肌膚,卻已經全然包圍她的所有感官。

  「真漂亮……」褚胤讚賞的傾近,薄唇靠在她耳邊,用最輕的聲音讚道,語音溫柔,如能醉人。

  或許是因為夜色,鬆懈了她的防備,也或許是因為他的溫柔,迷惑了她的心,在這一刻,她完全不想拒絕他的碰觸。

  風徐徐吹來,很是舒服,屬於他的味道充盈她的感官,讓她感覺很安全、很踏實,月色溫柔,星子燦爛,夜景迷人……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感覺舒暢,笑容由心底漾出,一波一波的要將她淹沒,笑意逸出她的唇,迷濛她的心智。

  縱容。

  她不諱言,她正縱容他在她發上撒野。

  喜歡他的手若有似無的拂過她的肩,輕觸她的手臂,甚至是往前挪了些,屈起那雙長腿,手臂往膝上那麼一放,幾乎就已經將她包圍在他的身軀前。

  那些感覺彷彿又回來了。

  那些親匿、那些不言可喻的默契、那些甜蜜的過去,那些……在大勒山城的日子。

  夜太美,心太沉,她無力再做任何無謂的心防抵抗。

  他們笑著,鬧著,在眉目相視裡,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寧靜與平和,褚胤再一次證明,他心裡藏的那個人,其實是景薇。

  一直都是。

  也只有跟她在一起時,他才會有那種近乎幸福的感覺,不需要去在意太多外在的情境,像是只要在景薇的身邊,他就能如此輕鬆自在。

  他看著她凝望著遠方夜景,姿態慵懶的靠在屈起的膝上,偏著小腦袋,用細嫩的指慢慢梳理著黑髮。

  同樣的動作,他卻覺得她做起來性感極了,幾乎能揪住他的心跳,教他不由自主的屏住氣息。

  「累不累?」看到她有些倦態,褚胤再自然不過的收攬她的腰,讓她更靠近自己懷裡。

  才靠上,景薇就備感溫暖,深夜的涼意果然凍人,也只有褚胤這個大暖爐,可以不受影響。

  不由自主的,她那纖細的身子,因為貪戀溫暖,慢慢的往後靠,整個人偎進他的懷裡。

  一股甜甜的感覺,悄悄湧上心口,浸得她心頭暖暖,唇上忍不住浮現微笑,幾乎就要發出滿足的歎息。

  兩人的話題告一段落,沒有人再試圖說話,破壞眼前靜謐得可以的氣氛。

  空氣涼涼的,兩人的手心,不知何時已十指交握,凝望著遠方的眸光,有著相知相惜的默契。

  天快亮了,不過,他們一點兒也不在乎。

  褚胤的大手緊握著她的,交纏在她的身前,將她抱得更緊。

  她的眼睛累了,她的身體累了,但是她還不想睡。

  只是,身後的氣息太暖,她的眼睛開始不聽話,一眨、一眨的,大眼開開合合之間,她放鬆了全身,平穩了氣息,在他的胸前沉沉睡去。

  彷彿,她早就該屬於他。

  這個溫暖的胸口,這個熱切的擁抱,這個……男人,這些她所冀望的一切。

第十章

  身子暖了,天也亮了。

  景薇回過神,感覺頭下枕著某人的手臂,腰間環著一隻手,她不用睜眼,就知道那是誰的。

  維持著原來的姿勢,穩住自己的心跳,她緩緩睜眼,發現自己的小手,正貼著一個暖暖的胸口,心跳有力的怦怦跳著,呼應著她的心,一下一下的躍動。

  是他,真的是他。

  唇角勾起淡淡的微笑,心裡有著滿足。

  在這麼近的距離看他,發現他的眉、他的眼,都是她的眷戀,彷彿一輩子都看不膩。

  胸口有著既甜又酸的感動。一如清早的微風,雖然涼爽,卻帶著冷意,提醒著她不該繼續沉溺。

  她知道她該起來了,真的該起來了,但是,她卻捨不得。

  閉上眼,她深深吸了口氣,將這份感動與寧靜往心裡頭刻去,牢牢記在心中,下一秒才起身離開他。

  坐直了身子,見他還睡著,她的眸光更敢放肆的瞧他,這今後將不再是她能觸摸的面容……

  等她發現時,已經伸出了手,緩緩輕觸著他的臉、他的眼、他有型的下巴……她的愛。

  或許是陽光擾人,也或許是她的輕觸驚醒了他,只見褚胤微微動了動眼皮,睜眼,瞧見了她。

  「早。」褚胤笑了,笑得再自然不過,像是能在一早睜開眼就看到她,是一件最幸福的事。

  「早。」景薇回應著他,看著這樣的一張笑臉,她再也無法記起之前的憤恨,只想好好享受這一刻。

  「你把我的手睡麻了。」褚胤試圖移動他的手,發現手麻得緊,些微的剌痛。

  景薇露出戲謔的神情,本想消遣他幾句,後來轉念一想,眼前這情況,她也是始作俑者一個,也就作罷。

  她體貼的替他按了按手臂,由上至下的幫忙血液暢通,好讓他盡早恢復正常,適合的力道傳來,感覺十分舒服。

  陽光灑落,映照在她的身上,那長髮黑得像是會發亮,那白皙的小臉,在粉金的晨光下,看來讓人迷惑,有一瞬間,褚胤幾乎看迷了眼。

  「好點了沒?」景薇回眸看了他一眼,正巧迎上他注視的眸光,心猛地多跳了兩下。

  褚胤沒有回答,反倒用單手支住了他的下顎,好奇的提了另一個問題。

  「我要求的一晚相陪已經過了,你要回去了嗎?」

  景薇覷了他一眼。

  「即將有婚約的人不是我,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你。」她沒好氣的開口。

  褚胤坐直了身,聳聳肩。

  「如果說……我不希望你回去,你會繼續陪著我嗎?」他的雙眼充滿期待。

  景薇正色,很認真的看著他。

  一個晚上過去了,他還是這樣沒個正經,看來吃錯的藥還沒退……

  「學姐不生氣嗎?」景薇看著他,皺了皺眉頭。

  「不會。她知道這三天,她得做臉、做頭髮、還要處理訂婚的雜事,所以當我跟她說我要找你時,她還很高興。」褚胤笑著說道,以逗弄她為樂。

  「鬼扯!」景薇賞他一個大白眼,覺得他的話簡直是天方夜譚。

  學姐會高興?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不管是不是鬼扯,這幾天我閒得很,陪陪我,好嗎?」褚胤聳了聳肩,全然不把她的怒氣當一回事。

  他的話,讓景薇陷入沉思,直直地看著他好久好久,像是打算看上一輩子。

  然後,她聽到了自己的答案……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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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自己掩耳盜鈴也好,是把頭埋進沙裡的鴕鳥也罷,既然她再三追問,得到的都是學姐不在乎的消息,景薇索性豁出去了。

  剩下的兩天時間,她陪著褚胤爬山,陪著褚胤涉水,看著星光在天上閃爍,月光東昇到午夜,看著黑夜將盡,白日從地平線的那一方升起……

  他們說著相識的最初,說著那一場美麗的舊夢,從開始到最後,甚至……景薇連她與以真學姐之間的關係,也都說出來了。

  或許是這事兒壓在她的心中,實在太沉、太重,所以看著他帶著愉快的眼神,邀請她務必要到訂婚現場時,她忍不住將一切都說了,全無保留。

  褚胤挑起眉頭,沒有任何錯愕的表情,一貫的似笑非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彷彿這件事一點兒都不重要。

  「那有什麼關係,這些愛情,都要有『結果』了,不是嗎?」他的眼裡閃過些許光芒,有幾分惡作劇的意思。

  景薇聞言垂眼,沒有注意到他眼中閃爍的神色,只是默然無語,喉嚨像是被人掐住般。

  那雙黑眸讓她心亂,她不敢盯著看,感覺看得太久,會覺得心痛。

  原來,他一點都不在乎事實的真相。

  他在乎的,只有學姐。

  真好……他對學姐的愛……真好。

  景薇只能點頭再點頭,替學姐欣喜著,慶幸學姐能擁有這個一樣執著的男人。

  「所以,明天你一定要來,知道嗎?」褚胤要求道,刻意轉變話題,嘴角有著笑,口氣卻十分認真。

  景薇回眸望他,瞇起眼睛,看了他半晌,神智有些混亂複雜。

  都已經到了這步田地,她還能說什麼呢?

  看著太陽即將隱沒在山的那一頭,他們就要分開了,從此之後,他娶了個美嬌娘,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而她呢,是否會抱著疼痛的心,再也無法復原?

  「景薇,你還沒答應我,你可是明天的貴賓,非到不可。」褚胤堅決要她的一個承諾,嘴角揚起一抹笑,像是洞悉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語氣莫測高深。

  景薇呼吸一窒,握緊雙手,全身顫抖,像是掙扎。

  半晌,她艱難的找到自己的聲音。

  「當然,衝著我們三個的交情,我一定去。」

  心碎了,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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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訂婚的地點,當然在以真學姐的家。

  這也是景薇有印象之後,就未曾再踏進的方家。

  這是她胸口永遠的痛,在這裡,有個長輩,有個稱謂叫「爸爸」,是她一輩子都不能喊出聲的稱呼。

  但是因為答應了褚胤,她決定今天來觀禮,也趁這個機會,好好的看看印象中已幾近模糊的父親。

  就算他不承認自己,不代表她就能忘了父親,骨肉之情,她永記在心。

  景薇緩慢的移動了腳步,看見儀式就在花園裡舉行,入口處碩大的花材拱門,點綴著粉色的玫瑰花與飛揚的綵帶,隆重且充滿喜氣。

  雖然通常訂婚不邀外賓,不過看樣子,眼前這一切,應該也是照著學姐喜歡熱鬧、喜歡被注目的個性,配合的將訂婚的場地,用鮮花、紅毯,裝飾得非常漂亮。

  良辰就快到了,景薇看著賓客陸續到達,她找了個不顯眼的角落,將自己藏了起來,只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出現會讓學姐不悅。

  在這個專屬學姐幸福的日子裡,她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不遠處傳來鼓噪,景薇不須回頭,就聽到有人高興的扯開喉嚨喊著。

  「新郎來了、新郎來了……」

  禮炮的聲音響了,拉炮此起彼落,拉炮裡的綵帶在天空裡飛舞,紛紛揚揚的亂了她的心。

  在深吸一口氣之後,景薇終於鼓起勇氣回頭,想記住褚胤好看的模樣。

  綵帶落下,她很快的在一群穿著西裝的男人裡找到了他。

  而他彷彿也在群眾裡梭巡著什麼,眸光隱約有些急切、有些慌亂,直到他的眼迎上了她的之後,才放鬆了下來。

  四目交觸,景薇的心也踏實了,這就是她想要的,希望他能得到的幸福。

  於是她扯開嘴角,給他一個最真心的笑容,清澈的眸子望著他時,有著一抹奇異的篤定。

  褚胤挑起濃眉,嘴角噙著一絲溫和的笑,在看向她時,那雙黑眸是溫柔的。

  「來來來,新郎這裡坐,我們接下來要請新娘出來,正式進行戴戒指訂婚的儀式了……」一旁的人指揮眾人落坐,還不忘讓新郎坐在最靠近舞台的位置。

  一夥人很聽話的轉了個方向走去,讓景薇意外的是,褚胤竟朝她直直走來……

  「新娘也來了,大家鼓掌……」

  景薇在他的身後看到,身著紅色露肩訂婚禮服的學姐,正一臉幸福,甜滋滋地朝會場走來。

  景薇眉頭微蹙,不解的瞪著褚胤,還不忘比手劃腳的提醒,不知道他又在搞什麼把戲。

  這麼重要的日子,別開玩笑了。

  只是,褚胤像是沒注意到她的提醒,不改唇邊的笑容,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朝她走來,腳步格外的篤定。

  景薇注視著他,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幾乎是在接觸他雙眸的瞬間,景薇就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

  他的眼神有些不同,除了笑意之外,還有些對她的索求與篤定,心思已有明顯的轉折。

  怎麼、怎麼回事?

  像是怕她還不夠迷糊似的,一個愉快的聲音,很高興的介紹著今天的主角。

  「讓我們來歡迎今天的新郎新娘,王力行、方以真……」鼓掌聲此起彼落的響起,拉炮再一次飛滿天空。

  綵帶在天際飛揚,景薇整個人是一頭霧水,看著遠方舞台上,以真的身邊,站了一個她還在當褚胤秘書時,見過幾次面的男人。

  王力行?新郎、新郎怎麼會是王力行?

  而此時,褚胤已經來到她的面前,低下頭來,對著她露出微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

  「原來,你被嚇壞時的表情,還挺可愛的。」

  景薇拉回被定在舞台上的視線,呆呆地望著他,臉上滿足不可置信,無法理解為什麼事情的轉變出乎意料。

  「你怎麼……為什麼……」景薇的視線在舞台與褚胤之間來回轉著,卻怎麼也弄不清楚狀況。

  「你還不明白嗎?」他好笑的回問。「新郎不是我,我今天的身份跟你一樣,就只是個觀禮的人。」

  景薇腦海中一片空白,根本就沒有辦法思考,更無法消化那傳入耳中,帶著笑意的低語。

  「你不是今天的新郎?」她怔怔開口。

  褚胤搖搖頭。

  「你真的不是今天的新郎?」她又確定了一次。

  「王力行才是今天的新郎。」褚胤指著舞台上的另一個男人,笑得很得意。

  「那你為什麼要騙我?!」景薇瞪大充滿怒氣的美麗眼睛,咬著唇勉強克制著幾乎要傾洩的咒罵,怒火就要燒穿她的身體。

  但在,心底深處,卻有另一波的喜悅湧上,幾乎將她推上雲端。

  「我沒有騙你,我從頭到尾都沒說新郎是我。」褚胤無辜的聳肩,黑眸洩露出他邪惡的笑意。

  「可是……」景薇聰明的腦袋,完全無法思考,只能怔愣的看著他,久久、久久。

  「我只說,訂婚你一定要來;我也說,我來找你,以真很高興;我甚至還說,愛情,就要結果了。」褚胤看著她表情愈來愈複雜,只好主動說明了。「我什麼都說了,就是沒說新郎是我。」

  許多的環節,在他的提點下慢慢銜接,真相如一道響雷,轟然在她腦中響過。

  「原來,你是存心捉弄我的!」她陡然醒悟過來,終於明白他話裡的含義。

  「我沒有,絕對沒有。」褚胤絕不承認這項指控,伸出手來,輕撫她柔滑細緻的肌膚,描繪著她的下顎。

  她不知道,為了等今天這場細心安排的重頭戲,明明渴望她,渴望得快要爆炸了,他卻忍了三天,碰都不敢碰她,就怕壞了今天的好事。

  這種行為,怎麼能說是捉弄她?他根本就是在找自己的麻煩。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跟學姐的關係?」景薇疑惑的開口,視線看著在舞台上,正與另一半對視的幸福女人,她的親生姐姐,方以真。

  褚胤肯定點頭。

  「我發現她心有所屬,卻執意要嫁給我,像是要刻意破壞什麼,於是我逼她對我坦白,終於知道事情的真相。」他靠上前來,攬住她纖細的腰,將她修長而僵直的身子抱入懷中。

  難怪……難怪在知道詳情時,他一點兒都沒露出意外的表情,只是……

  「你就這樣將學姐拱手讓人?你不是很愛她嗎?」景薇替他不平起來。

  「愛她,就該讓她快樂,這不是你一向崇尚的愛情真理嗎?」褚胤挑起濃眉,裝出困惑的表情。

  景薇說不出話來,整個人還處於震撼中,咬著唇,沒有開口,避開視線不去看他。

  褚胤對學姐的愛這麼深?深到可以為她放棄一切?

  看出景薇的茫然與不安,那表情教褚胤為難,他再也不想賣關子下去,他端起她的下顎,深深地看進她的眼睛裡。

  「傻瓜,你還不懂嗎?我愛的人是誰,你還不知道嗎?」褚胤扯出笑容,手掌落在她纖細的肩膀上。

  景薇揚眸,說實話,她是真的不懂,不敢猜、不敢想、也不敢去臆測任何未知的事情了。

  「這麼顯而易見的情況,你還要我證實嗎?」褚胤輕歎口氣,緩慢地搖搖頭,憐惜地看著她在自己的籠裡做著困獸之鬥。

  景薇緊緊咬住唇,心裡充滿恐懼,如果他不是真心,如果眼前這一切,也是一場無情的戲弄……她不認為自己能承受得了。

  她已經太在乎他了,就是因為如此,她反而不敢讓自己有太多不該的期待。

  看出她的想法,褚胤莫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將她整個人都納入懷裡,拍了拍她的背。

  這樣的折磨,讓大家都難受了。

  「是你,一直都是你。」他靠上她的耳畔,輕柔而堅定地宣佈。

  景薇驚詫的推開他,迎向他果決的眼,讀出他的認真。

  不知怎麼的,她心裡的不安,因為他的話、他認真的眼神,瞬間就消失無蹤,心裡那些沉沉的痛,轉眼化為暖流瀰漫在心間。

  她望著他專注的眼,縱使思緒千纏百結,難以一時弄清楚,她卻知道這一次,幸福真的來了。

  在那些迷霧散去之後,原來是這麼讓人意外的甜美果實……

  週遭響起熱烈的掌聲,轉移了他們彼此注視的眸光,將視線移到了舞台上,才知道原來已經禮成了。

  一個有著灰白頭髮的長者,往前走了一步,用著宏亮的聲音開口。

  「感謝大家今天賞臉,給我這個面子,來參加我女兒的訂婚宴,但是我今天還有另一項喜事,要與大家分享……」

  景薇遠遠的看著那位長者,知道他就是自己那不曾有機會相認的父親,想著想著,眼眶酸酸的瀰漫上水霧,幾乎想要落淚了。

  褚胤看著景薇激動的神情,黑眸中其餘的神情斂去,只能專注地望著她,有著說不出的珍寵。

  景薇,這是我送你的第二份禮物……他在心裡想著。

  「今天,是方家雙喜臨門的日子,在不久之後,我方家要嫁出一個女兒,但是在今天,我方正山,卻馬上就要多出一個女兒了。」他的眸光在四下找著,終於發現了她……

  「景薇,我的乾女兒,來,到爸爸的身邊來。」方正山對著再一次被嚇壞的景薇伸出手。

  景薇不知道今天還能被嚇幾次,她膽怯著這突來的發展,卻又無法不回應父親殷切的眸光渴望。

  「去吧,別擔心以真,她已經接受你了。」褚胤輕輕推了她一把,無言的給她信心。

  在知道事情真相之後,褚胤很快的瞭解,最需要處理的就是以真的態度,於是他抓住以真在意的人是王力行,從這個點上去使力,讓彼此有愛的兩人終成眷屬,也半逼迫的讓以真同意不再與景薇為敵。

  畢竟,都是要嫁出去的女兒了,還爭些什麼呢?自己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景薇幾乎不敢相信,褚胤竟然幫她這麼多,甚至還能說服以真,同意讓他們父女相認?縱使只是以乾女兒相稱,也已經足夠了,太足夠了!

  景薇一步一步朝方正山的方向走去,走了幾步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心裡有些不安。

  褚胤扯開笑容,給了她一個安撫的微笑,不可思議的,她像是突然有了力量,敢去面對屬於自己的未來。

  知道他為她所做的一切,景薇心中浮現欣喜,紅唇浮現一抹笑,溫和而美麗。

  原來,他們的愛情沒有勝負,被彼此深深牽絆著,而他對她的愛戀,也絕對不亞於她對他。

  週遭再一次響起掌聲,雖然賓客們不解為何突然冒出個乾女兒,但大家還是樂觀其成。

  褚胤站在原地,看著景薇被攬進久違父親的懷抱,看著她湧出了淚,顫抖的回抱著父親……

  有一種感覺泛出,暖暖的包圍住褚胤,彷彿他也能感受屬於她的激動,心滿意足地微笑著。

  景薇,知道我愛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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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夜風微涼,景薇手裡拿著在速食店裡買的薯條,有一根沒一根的吃著,似乎正煩惱著什麼。

  褚胤偏頭斜覷著心事重重的她,嘴角微微一揚,伸手將這個小女人攬進懷中,眸光很溫柔。

  他不開口問,因為知道,她會說。

  果不其然,景薇的身子才偎進褚胤的胸口,突地就冒出一句。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知道什麼?」褚胤回問,這沒頭沒腦的問題,誰知道該回答什麼?

  不過,說句老實話,他還真知道她在問什麼,但是,他裝傻。

  「哎呀!」景薇直起身,回頭戳了他胸口一下,擺明看出他眼底的笑意。

  「你明知道我問的是,你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現你喜歡的人是我?」她咬著紅唇質問,這人從以前到現在,都不放棄欺壓她。

  褚胤一臉莞爾,他果真沒有猜錯!

  「你又知道我喜歡你了?」褚胤雙手交疊在胸前,欣賞著她氣得小臉發紅的模樣,眼底是濃濃的笑意。

  「難不成,你不喜歡?」景薇的眉挑高,彎起紅唇,對他露出最迷人的笑。

  褚胤一笑,伸手撫著她的小腦袋,親匿的用手揉亂她的發,不知從何生來的膽子,竟然敢對她搖了搖頭。

  「真不喜歡?!」景薇的聲調微微揚高,美眸燒著濃濃的怒氣,看樣子就要爆發了。

  褚胤淺笑,再次伸手把她攬回自己的懷裡。

  「我沒說不喜歡,我搖頭的意思是說,不只不只,我不只是喜歡你,我甚至早就愛上你了!」

  所有的怒氣被劃上了句號,褚胤的告白,讓她粉臉嬌紅,所有不悅煙消雲散,一顆心被竊喜的情緒填得滿滿的。

  「這還差不多。」景薇這會兒才滿意的窩回他的懷裡,笑得眼兒瞇成新月。

  不過,她驀地回神想到,他還是沒給她一個正確的時間點。

  「到底是什麼時候啊?」她回頭瞪了他一眼。

  褚胤不改唇邊的笑容,深邃的黑眸帶笑看著她,大掌的繭,刷過嫩嫩的唇,引來一陣陣的酥癢。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褚胤很無辜的聳肩,態度倒是認真許多。

  他想,或許早在大學時,她闖進他的生活裡時,就已經在他的心裡沉了底,藏得好深好深,深到他幾乎都沒有發覺。

  要不是那次預約蜜月之旅,他搞不好一輩子都不會發現自己心裡的渴望,除了心裡無限悵然,就是說不出的後悔了,哪能像現在,胸口總是暖暖的,真正尋得自己的最愛。

  不知為何,景薇還算滿意他這個答案。

  本來,愛情的滋長總讓人不知不覺,還好,他這人還不算不知不覺……

  她嬌小的身子更加偎進他懷裡,傾聽那強而有力的心跳,心裡好踏實,只是這麼貼著,她就覺得心安。

  她的主動,讓褚胤很滿意,微笑的端起她的下顎,取得一個適合接吻的角度,薄唇落下,舔著她柔嫩的唇,呼吸變得渾濁……

  突地,一個疑問跑了出來。

  這,能稱得上是他們之間愛情的結果嗎?

  這問題比任何艱難的數學題目都還讓她傷腦筋,她大概花上一輩子時間都厘不清答案。

  不過,或許她可以偷懶一點。

  讓他們把彼此相愛的時間拉長,再拉長、再拉長……一直到兩人白髮蒼蒼的那一天。

  長了白髮,或許也會長了智慧,到那時候,她或許就會知道答案。

  現在,就讓她專心享受著他的吻,至於那煩人的問題,就留待時間揭曉吧!

  只要他們確信彼此相愛,那又何必去在乎什麼是愛情的結果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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