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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身為一個外型出眾、才能卓越、親和力滿點的男人,
要讓一個女人愛上自己能有多難?
偏偏遇上了冷心冷性的羽乃冬,就有這麼難!
原本按照計劃,他要趁她失戀酒醉將她帶回家看顧一夜,
好讓她醒來時對他的溫柔感激涕零,
誰知道小妮子醉了不安分,手來腳來把他抱滿懷,
害他當場從恩人降格成罪人,既快樂又痛苦……
所幸她沒忘記兩人的協議,接受他的改造變成超級美女,
到前男友的婚宴上狠狠出了口鳥氣,
而他也徹底踢掉情敵,正式佔據了「男友」大位∼∼
好不容易突破她心防,終於可以牽到她的手、吃她煮的菜,
他那群號稱千年不老娃娃妖的老媽和阿姨們卻又冒出來攪局,
害他在她眼裡一下子成了被貴婦包養的小白臉,
冤枉啊,他承認自己是有事瞞她,但是唯有愛她不假……
楔子
入夜後,下起了一陣雨。
雨,下得很大。
不能只以滂沱兩字簡單帶過,以實際狀況形容,大得像是直接從頭潑下一大缸又一大缸的雨,而餐廳內,她的心也在下雨。
羽乃冬獨自一人坐在餐廳的包廂裡,暈黃的燈光讓暖色系的色調更顯浪漫,桌上水晶銀燭台搭配七彩玫瑰燭,香氣濃而不膩,柔光暖而不烘,然而此時卻解不了她心裡的凍。
只因,就在一個鐘頭前,她交往了一年的男友對她說:「我要結婚了。」
向來淡漠得無情緒可言的貓眼在瞬間亮了下,心在微微顫抖,她正要提醒他還未求婚,卻又聽他說:「我們別再聯絡了。」
多可笑,他今天特地訂了包廂,如此具有浪漫情調的地方,她還以為會是他們的關係將更進一步的表示,豈料,竟只換來一句別再聯絡。
她並不是他要結婚的對象,也證明在和她交往的同時,他也順腳劈了一下,而她是最後知道的那個人。
說真的,心並不是挺痛,只是身體暫時動不了。
時間滴答流逝,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腦袋放空,雙眼失焦到最極限,心情蕩到谷底,情緒不爽透頂。
有一把火苗從冰凍的心版深處竄出,低調而緩慢地噬燃著。
「小姐,不好意思,本店要打烊了。」服務人員走進包廂裡客氣地說,眼角餘光不住地瞥著這位穿著打扮和餐廳格調非常不合宜的女子。
她身穿尋常棉T和一條看不出品牌的牛仔褲,下頭配了雙相當潔淨的運動鞋,一頭長直髮過肩且綻著光澤,儘管她的穿著跟時髦完全搭不上邊,但卻有個非常迷人、引人想一探廬山真面目的纖柔背影。
羽乃冬站起身,拿起包包準備離開,和服務人員正面對視一眼,淡漠地說:「抱歉。」說完便挺直腰桿離去。
服務人員愣了愣盯著她瞧了一會,才開始收拾。
她並沒有一張出色的臉,眉色淡而有型,卻太顯剛硬,眼大但不是雙眼皮,反倒讓她的眼神常露凶氣,唇形漂亮卻老是習慣性地緊抿著,整體上,整張臉是蕭瑟的、淺淡的,不著溫度的眼神像是在警告──生人勿近。
她不醜,堪稱清秀,但眼神很冷漠,目光很兇猛,並不是刻意如此,而是與生俱來。
不是她的錯,要怪就怪爹娘把她的名字取得不好。
乃冬、乃冬,在辭海裡,「乃」當代名詞時,意為「你、他的」,當動詞時,意為「是、為」。有幾種翻譯意思──你的冬、他的冬、是冬、為冬……鼕鼕冬!再加上和姓氏同音異字的雨,不就變成雨乃冬!×的!不冷都不行了!
她會長得很冷、個性很冷、應對很冷,就錯在爹娘取錯名字!
瞧瞧她的大姊名叫必夏,聽起來就覺得威風,難怪大姊行事作風就是很威風;二姊名叫良秋,聽起來就是爽颯舒服,難怪她總是給人很沁心的印象;小妹名叫占春,都已經站在春天裡了,還能不快活嗎?難怪她永遠活力無限、精力充沛,反觀她……唉,不想說了。
她開始懷疑自己可能是被收養的醜小鴨,只因她跟家人都不像,家裡沒半個人是單眼皮,唯獨她……唉,真煩。
羽乃冬無視服務人員的視線膜拜,走到餐廳外頭,才發現雨已經停了,地上一窪窪的水痕,倒映著她的面無表情。
她自問,傷心嗎?答案很抽像,她沒有辦法具體回答。
她並不嚮往愛情,但是她最大的心願,就是跟一般女子一樣成為新娘,安穩地相夫教子,但遺憾的是,她的願望暫時又落空了。
她很失望,卻也清楚,沒必要為一個不懂得珍惜她、不懂她好處的男人傷心,不過是遺憾自己好不容易抓到的幸福又飛了。
想完,她抬頭挺胸地在街上漫步,這家餐廳離家不會太遠,走路回去,讓腦袋再徹底放空一次,對她低靡的情緒會很有幫助。
只是──
後頭的車急駛逼近,聽見聲響,她下意識地朝人行道內側移動,然而卻依舊閃避不及,路面上的一窪水被呼嘯而過的車子濺起一片泥濘瀑布,將她徹底從頭籠罩到腳。
羽乃冬僵住。
「抱歉、抱歉!」男子緊急煞車下了車,走到她的面前,從頭到尾打量著她光憑一個慘字不能概括的慘狀。
她冷冷瞅著他,目光像是深藏在地底下的冷泉一樣冰涼。
男子扣住她帶著涼意的手。「小姐,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不如這樣吧,我帶你到服飾店,賠你一套新衣服好嗎?要不然,你先到我家梳洗一下,我再帶你去買?我家離這裡很近,大概只要幾分鐘的車──」
話未完,那纖細的身影已經撲進他懷裡,方曜久驚詫不已,不管橫看豎看,他都不覺得她會是這麼熱情如火的人,然而現在她緊緊抱著他,卻是再血淋淋不過的事實啊。
只是,她抱得好像有點久?
難道她記得他是誰?方曜久正暗忖著,慢慢地感覺到一股濕意滲進他的外套裡頭,讓他的半透明針織衫產生了黏膩不適的凝滯感。
「下次開車經過水窪時,記得開慢一點。」話落,羽乃冬鬆開雙臂,臨走前,不忘抓起他的衣服再抹一下臉。
然後,很酷很酷地抓著包包朝回家的方向走,步伐不疾不徐。
方曜久怔愣地看著她誘人的背影,又看看自己身上的「人拓」,不禁放聲低笑。
酷!他真的愛死了她的酷!
但遺憾的是,她似乎還是不記得他是誰。
唉,想不到他刻意製造的機會就這麼簡單地被破解了,但無所謂,往後多得是機會,等著吧!
第一章
飯店地下一樓的宴會廳正熱鬧滾滾的上演著文定宴,男女雙方賓客莫不笑得闔不攏嘴,而在舞台上緊擁的准新人正火熱咧,誰都看得出來,他們之間塞不入任何第三者。
所以,羽乃冬想,她這個第三者一點也不適合再待在這個地方看熱鬧。
她轉身來到地下二樓的酒吧,壓根沒發覺有個男人在她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直到她選定位子之後,才發現他在她的身邊坐下。
她冷冷瞅他一眼,心情正惡劣,想一個人獨處,正要開口請他離席,但看了下左右,發覺似乎已經爆滿,想了下,便打消了念頭,心想只要不交談,倒也無所謂。
服務生替她點了酒後,誤以為兩人是友人,便也詢問男子。
「給我一杯波旁。」
「小姐,帳單請分開。」等他點完酒,確定服務生是寫在同一張帳單上後,羽乃冬才涼涼出聲。
「呃,不是一起的嗎?」服務生很疑惑地看向男子。
他揚開無害而魅惑的笑。「寫在一起就好,麻煩你,謝謝。」眉頭微皺了下,像是無言地為身旁女友淡漠的態度道歉。
服務生見狀,臉頰爆紅,嬌羞地小跑步離開。
「我不認識你。」羽乃冬沒錯過服務生羞赧的表情,但卻不懂眼前這個男人到底有何迷人之處。
「但我認識你。」喔,好痛心,她還是不記得他是誰。
她聞言,神色不變,微微斂眸忖思。
不瞞人說,她不擅長記人臉和人名,除非是極為重要的人,否則過目即忘。她用餘光偷覷著身旁的男人,他有著一頭濃密的發,有著一張……
還在評論之中,卻聽到身旁已有人在竊竊私語,目光如雷射燈光團聚,且目標皆是眼前這個男人。
嗯,她想,他應該是頗出色頗出眾才對,否則這酒吧的燈光並不明亮,為何他還是能夠吸引眾人目光?
搶眼又立體的五官,噙著桀驁不馴的壞男人氣息,但佈滿俊臉的柔情笑意卻又讓人如沐春風般自在。
他應該算是好看的吧,且感覺相當有品味,軍綠色的線衫外搭大地色休閒外套和同色系休閒褲,確實是相當賞心悅目。
「喜歡嗎?免費送給你。」方曜久順著她打量的視線,微撣著外套,動作帥氣又瀟灑,配上他嘴角那抹輕佻卻又不惹人厭的笑,讓附近的怨女們讚歎聲連連。
「太大了。」羽乃冬冷冷答道。
一句冰到極點的話語讓前後左右響起陣陣低罵聲,拿四面楚歌來形容她的處境也不為過,可惜的是,她個人不痛不癢。服務生送上酒,一臉害羞,還是忍不住偷看了他一眼。
反觀她,倒了杯酒,豪氣地搬空到底。
「喝慢一點,要是醉了就麻煩了。」方曜久淺啜著服務生送來的一杯波旁,目光熒熒潤亮。
「我不容易醉。」身為廚師,酒類品嚐得不少,想醉,有點難。
「我還以為你想要來個大醉呢。」看來是他多慮了。
「何以見得?」對話久了,她總算覺得有些古怪,他話裡似乎很清楚她的處境似的。
「女人一旦失戀,通常不都是大醉一場忘憂愁?更遑論你的狀況是你的男人要結婚,但新娘卻不是你。」他說完,不忘對她眨眨眼,坐在對面偷窺的眾家娘子軍被他迷得暈頭轉向兼哇哇叫。
羽乃冬聞言,一雙眸子森冷探去,「你到底是誰?」
「你真不記得我?」真是捶心肝,都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為什麼她還是認不出他是誰?
瞧見坐在對面的女子們沒?個個如癡如醉地放射出放浪光線,莫不絞盡腦汁地搔首弄姿以吸引他的目光,然,他真正中意的女人卻至今還想不起他是誰,嗚∼他心好痛!
「我說過不認識你。」語調依舊冷得像是沉潛在地底下、未經開發的冰泉。
「好吧,我說了,剛才文定宴上,那個新娘就是我的女朋友。」要是不讓她自己想起他是誰,那多無趣啊?暫且先說一些就好,其他的非等她自己想起來不可。
羽乃冬淡到沒有情緒的眸斜睨,「你怎麼不看好你的女友?」語氣很淡,但多了一份微乎其微的責怪。
「我才想說你為什麼不管好你的男友哩。」他的口吻更淒怨。
「關我什麼事?那是他的思想他的心,我能綁住他什麼?」她也不願意那麼做,與其費神改變或控制他人,她寧可放手。
「那就對了,女人心海底針,我的女人何時變心,我又怎能控制?」他唉呀唉呀地歎氣,表情有點誇張,可一點也不招人反感,反倒是被他鬆懈了心防。「只能說,我們兩個是天涯淪落人,這個時候應該要站在同一陣線,同仇敵愾。」
「什麼意思?」酒杯一空,又是瀟灑入喉。
「嘿,你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要結婚嗎?」他笑得很賊,黑眸燦亮如子夜最亮的那顆星。
「……大概兩個星期後吧。」
「咱們一起大鬧婚禮,你覺得如何?」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橫過玻璃桌面,穿進她的耳裡,柔媚得像是惡魔的呢喃。
「不好。」她想也不想地道。
「為什麼不好?」他一臉洩氣。
唉唉,他的意中人是聖人哪,被人耍弄到這種程度卻不打算報復,真的是太太太對他的味了。
「我並不恨他,甚至還感謝他跟我提分手。」酒杯傾空,她神色未變。「像他那種見異思遷的男人,分手對我而言,反而是好事一樁。」
「那你今天為什麼會來偷看他的文定宴?」他像個好學不倦的學生,不斷地提問。
「哪是偷看?我看得光明正大,只是想知道他的對象是誰罷了。」再拿起酒瓶,她才發覺瓶內已經半空,覺得頭有點暈,晃了下酒瓶,還是決定再往下喝。「事實證明,男人都很想少奮鬥三十年。」
黃朝陽是旭曜百貨的行銷經理,靠著自己一步一腳印地往上爬,但若能輕鬆又愜意地坐著纜車平步青雲,誰能不心動?她不怪他,卻無法苟同他的想法,不過倒感謝他分手分得好。
「我可沒有。」方曜久舉起手發誓,「我要是真有打算少奮鬥三十年,就不會放過劉憶琳了,用跪的也要把她留下來。但我人窮志不窮,絕對不為五斗米折腰。」
劉憶琳,旭曜百貨的合作廠商董事長的寶貝千金,他口中的前女友,目前則是黃朝陽的未婚妻。
「是嗎?既然你這麼有個性,她為什麼要跟你分手?難道黃朝陽比你好嗎?」她問得隨性。
突然發覺,她似乎少有機會能跟人聊這麼久,大部份的人通常受不了她的冷,三兩句話就打住話題,趕緊夾尾逃難去。
而黃朝陽沒有,他耐性十足地陪了她快一年,所以她才會以為他極有可能成為她想要的幸福。
「你覺得我比較好嗎?」聽出她話裡的比較值,他澄澈的眸閃亮著。
「我跟你不熟。」
嘩啦∼冷水一大桶潑了下來,但,再冷的水也澆不熄他蘊藏在胸中的熊熊愛意啊!
「多相處一點時間,就熟了。」他很自然地覆上她的手,動作有點輕浮,但臉上的笑意卻時刻散發著輕鬆的氣息,讓人對他難生防心。
「為什麼要跟你熟?」酒意緩慢侵襲著,她的意識開始渙散,反應更加遲緩,不過吐出的話依舊很冷。
「因為我想跟你熟嘛。」厚,通常說到這裡,大伙都應該很心知肚明的,她實在是遲鈍得教他……好喜歡。
「為什麼想跟我熟?」再次搬空酒杯,拿起酒瓶,才發覺早已見底。
嗯,喝太多了,不該再喝了。
她今晚幾乎沒吃什麼東西,光是喝酒,要是不趕緊回家,說不定待會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出醜。
「你說呢?」他沒有不耐,唇角眸底時時蘊滿無害的笑意。
她很用力地閉起眼思考這個問題,經過三分鐘之後,才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這是搭訕嗎?」
如果是的話,那麼,他極有可能是空前絕後的那一個。
「小姐,麻煩幫我買顆煙火,不然買串拉炮好了。」方曜久抓著身邊經過的服務生如是道,服務生眨眼不解,但在他的笑意侵襲之下,還是傻傻地點頭答應,接著又聽他說:「她總算搞清楚我在跟她搭訕了。」
服務生聞言氣結,甩開他的手扭頭就走,一旁密切注意兩人動向的怨女們也不住哇哇叫,暗斥他沒眼光,竟看上了身穿棉T配牛仔褲且沒半點姿色的俗女。
「你在跟她搭訕?」羽乃冬又不解地問。是她誤解了?
酒精侵入她的血液裡頭,讓她的思維更加緩慢,雙眼渙散失焦,心裡暗叫不妙,沒料到後勁竟來得如此洶湧無情。
「我在跟你搭訕。」面對她,他笑得像是個無所事事的無賴,又像是毫不在乎他人目光或世俗看法的自在,看著他的笑臉,彷彿會被他攝走靈魂,放心跟隨他的腳步,一種恣意吸引人隨行的魔力。
羽乃冬聞言,平板的表情依舊無浪無波,但她卻沒抽回被他握了很久也握得很緊的手。
「你覺得我如何?」
「……不知道。」她沒有看人的眼光,從前男友背離她的手段可見一斑。「我不懂你為什麼會想跟我搭訕,我不認為我有哪裡吸引人。」
他長得太好看,乃是一大禁忌,相信他的身邊絕對不缺女人,為何要跟她搭訕?有何目的?
「那是你對你人生最大的誤解,在我眼中,你美得令我魂不守舍。」低沉富磁性的嗓音裹著甜美呢喃,訴說最動聽的情話。
冷泉般的眸依舊沒有波動。「你的眼睛有問題。」
方曜久臉上多出數條黑線,但他仍舊努力突破劣境,轉移話題──
「乃冬,如果不打算破壞婚禮,那鬧洞房你覺得如何?」他不著痕跡地移駕到她身旁,好讓她有些晃動的身體能夠穩穩地貼在他的身上。
「有意思。」語調沒有溫度,卻輕快起來。
「就這麼說定了喔。」好聽的嗓音帶著溫熱氣息拂進她的耳裡,像是首悅耳的催眠曲,讓她再也張不開眼。
他看著把頭枕在他肩上的羽乃冬,貼在她耳上,小小聲地說:「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要把你給吃了喔。」佯惡威脅著,可她無動於衷,只因她早已醉倒。
「接下來該怎麼做才好呢?」他唇角斜勾,笑瞇的漆黑眸瞳像是閃爍的寶石,滿足又感動。
總算是成功地接近她了。
萬歲,放鞭炮∼
但,接下來呢?
當然是扮演完至善至賢的聖人君子。
把醉得一路睡進夢鄉去的羽乃冬抱回他租賃的公寓臥房內,溫柔地平放在那張柔軟大床上,為免自己的行為有一絲絲暴走的可能性,他連退數步,站在幾步遠外欣賞著她恬靜迷人的睡臉。
天下女子何其多,為什麼他偏偏愛上這一株花?
他認識她近一年,她卻甚至不知道他是誰呢。
坐在牆邊的沙發上,他慵懶地點根煙,瞇起了眸陷入沉思,回想著初次見面的情景,想想,應該是一年前吧……
「曜久,三樓的PA櫃說,他們的折扣不能下五五折,要你改七折,而且滿五0千才送贈品。」
「×的!叫他們退出週年慶啦!」方曜久盯著電腦,敲在鍵盤上的手動作又快又狠,像是在洩恨似的。「那也要改,這也要改,乾脆跟經理說今年不要辦週年慶好了,意見那麼多。」
「沒辦法,大家都有業績壓力。」同事小陶安撫著他,卻也忍不住歎氣。
「這不是業績壓力!當初既然已經點頭答應配合週年慶,現在就不該出爾反爾,不然那時開會說得那麼義無反顧,說心酸的?」他面色鐵青,紅絲布眼,只因他忙著統籌整個週年慶,已經累得三天沒睡好覺了。「沒折扣沒贈品的週年慶,見鬼的才會有人肯來!」
格局不大的企劃部辦公室充斥著他的咆哮聲,時值午休,裡頭的同事早已倒的倒,逃的逃,就只剩下苦命二人組埋頭苦幹。
「曜久、小陶,休息一下,先吃飯。」
他原本有一肚子火要吐,卻突地聽見行銷經理黃朝陽的聲音,還沒來得及反應,身旁的小陶咻的一聲如箭般飛射而出,緊抱住救命的便當。
方曜久撇了撇嘴,一抬眼,瞧見黃朝陽身邊站著一個非常非常不起眼的女孩,是那種隨手在街上抓一把都會比她好的那種,很冷調的女孩。
她綁著馬尾,厚重的劉海遮住額,五官不突出,面無表情,冰冷涼薄地站在一角,只要她不說話,會以為她已經消失了。
她是羽乃冬,是朝陽剛交往不久的女友,但整個行銷單位都認為這種搭配萬分弔詭,只因她沒有喜怒哀樂、明亮鮮動的表情,話語簡短疏淺,神色淡漠無波,總是說不上兩句就再也聊不下去,在路上遇到,也總是一臉冷傲無言。
不知道她是天性如此,還是端著個架子,但無論如何,部門裡每個人對她的評價都不好,甚至認為兩人分手的機率很高,紛紛下注賭他們何時分手。
而他,真的很懷疑黃朝陽的眼光。
若是他,寧缺勿濫也不願跟她牽扯。
「曜久,吃飯。」黃朝陽招呼著。
「先放著,我把這裡忙完再吃。」他抬眼,和她四目相接,她只是淺淺地點點頭,隨即別開眼,目光涼冷卻總是纏繞在黃朝陽身上。
唷,還真熱情,真不知道她看上的是他的好,還是他的經理頭銜。
聽說,她在旭曜百貨隔壁街開了家自助餐店,生意超好,更聽說她的手藝非凡,一吃便上癮,所以同事總愛跟她訂便當,她的廚藝為她加分不少,大伙甚至猜,她是用廚藝收買了黃朝陽的胃,但他截至目前為止還沒嘗過,不是排斥,而是忙到沒時間吃。
靠,他超苦命的。
那段時間很忙,忙完了週年慶後,是年底的百貨祭,行銷企劃組依舊在水深火熱之中,然而他每天都會看見羽乃冬不辭辛勞地送來便當,他吃過幾次,非常驚艷,直覺她的手藝媲美五星級大廚,就不懂她為何願意屈就一家小小的自助餐店。
Anyway,不關他的事,忙完百貨祭之後,隨之而來的是西洋情人節檔期,他忙得哭爹喊娘,而那時,他發現黃朝陽開始在午餐時間搞失蹤,有不少同事等著看笑話,但也有人感歎往後快要吃不到羽乃冬的好手藝,而她,冷凜的神情依舊無動於衷,便當繼續送,大伙都說她夠強,竟然能夠ㄍㄧㄥ到這種地步。
他無所謂,反正不關他的事,他只想做好本分的事,直到那天──
是誰說她少言少情緒,淡漠無表情的?
嗯,他自己好像也說過,可眼前的狀況卻強烈地推翻了以往的印象,她,其實也會笑的,儘管那是個不似微笑的微笑,卻在剎那間讓她恬淡的秀顏亮了起來,他甚至感覺到空氣中的分子在急遽改變,柔和地包圍光亮,又裹著風,清新彌久,像是一種大自然的香氣,更像是雨後摻著泥土、青草,令人心曠神怡的氣息。
電光石火之間,他的心怦跳了下,他遏抑不了那近乎狂躁的激動,甚至連自己為何瘋狂都不懂,在這一刻,他好想化身為羽乃冬抱在手上、親在嘴上的那隻小流浪貓。
「小貓咪,對不起,我家住公寓,實在沒辦法帶你回家。」淡到沒有情緒可言的眸,因為一隻瘦弱的小貓而淌露柔光。「我雖然有開店,但是自助餐講究衛生,而裡頭也沒地方能給你住。」
語調平淡,但多了份無能為力的無奈。
她拉起衣擺替小貓拭乾身上濕漉漉的毛。
小貓喵喵叫著,蹭著她的嘴她的臉,一雙汪汪大眼直瞅著她,像是在央求她別丟棄它。
「你在跟我撒嬌嗎?」唇角綻放若有似無的笑,向來涼薄的表情露出了缺口,漾出了些許柔情,隨即眼色一黯。「對不起,我還是不能帶你回家。」
她不捨地將小貓放回原本的地方,起身要走,又想起在下雨,回頭把傘擱置在小貓身旁,替它擋去雨水,自己則淋著雨離開。
方曜久看著這一幕出神,直到她走遠,才走近小貓,大手將它拎起,下意識地親吻著它,卻反被它給抓出一道血痕。
「喂,我要帶你回家,你還抓我?」他沒好氣地瞪著它,抓起羽乃冬擱在地上的傘,不知為何,心情突然大好。「嘿,跟我回家吧,你的名字就叫小冬,你覺得怎樣?」
小冬骨碌碌地轉動大眼,喵喵叫了兩聲,認命地貼進他的懷裡。
他看著她離去的方向,告訴自己,若是黃朝陽不珍惜她,那麼……他會不惜任何代價,不擇手段地將她拐到身旁。
「啊啊……」
床上的人兒傳來難受的低吟聲,讓兀自陷入沉思的方曜久回過神,將早已熄滅的煙蒂丟進煙灰缸裡,起身查看。
「乃冬,哪裡不舒服嗎?」他貼在她耳邊輕問著,長指撥開她厚重的劉海,發現她有著極為飽滿好看的額,小巧挺直的鼻,性感誘人的唇,還有那雙恍若貓眼般會勾魂的瀲灩杏眸,秀顏纖白透著醉人紅暈,教他好想咬上一口。
「……我想上廁所。」她眉間微皺,掙扎著要起身。
「我幫你。」他輕柔地拉著她起身,儼然當她是個精緻的瓷娃娃般疼惜,一路將她護送到浴室。
而他待她關上門,就在門外等著。
千萬別以為他有任何奇異的癖好,純粹是因為她醉得太厲害,怕她不小心跌跤,所以他才會在這裡戒備著的。
不過,要是太靠近,似乎對她也很失禮。
想了下,他繞到客廳的沙發邊,點上根煙,然而點完又煩躁地捻熄,他再等了會後,有些不安地走回浴室門邊。
「乃冬,你還清醒著嗎?」他忍不住詢問,就怕她在裡頭睡著了,又或者是跌倒了。
「嗚……」裡頭傳來異樣的低泣聲。
「乃冬?!」他情急的低喊著。
該死,雖說她總是面無表情,但一段談了近一年的感情突然喊卡,是誰都會難過的吧。
「嗚……褲子脫不下來……」聲音像是很生氣。
「嗄?」褲子?「……要我幫忙嗎?」
「好。」
真的好?方曜久濃眉緊蹙,想了下,推開門走到她身旁,瞧她使勁地解著褲子上的扣子,被酒精麻痺的手不聽使喚,怎麼也解不開,她氣得拍牆又踹地,像個執拗的娃兒,讓他忍俊不住笑出聲。
「你笑我?」她抬眼,對不准焦距,然眸光似箭如刃,殺傷力十足。
「沒有。」他矢口否認,走近她。「要我幫你解開嗎?」
「嗯。」她傻氣地點頭,搖搖擺擺站起身,拉著他的手往腹部而去。
他像是觸電般地彈開手,她卻生氣地低罵著,「你幹什麼啦?偶很急耶,你還不幫偶?」說話已經開始大舌頭了。
方曜久左右為難,想幫,很難幫,不幫,她又難受得緊……造孽啊,沒事學人家當聖人幹麼?直接把她送回家不就得了,幹麼帶回自己家?為了貪看她一夜睡容,為了她明日喚他一聲恩人,如今居心不良,遭天譴了!
「快點啦!」她火大地拍他。
「好啦。」他瞪她一眼,暗罵她不知死活,竟敢叫一匹惡狼幫她脫褲子,簡直是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獄無門硬要闖,真被他吃干抹淨的話,不准恨他。
深吸一口氣,吐氣,再吸氣,憋住──他微顫的手觸上牛仔褲頭,碰觸涼涼的銅質鈕扣。
「啊啊,快點……」她整個人往他側邊靠,虛弱氣息吐在他的耳邊,熱氣拂過他敏感的耳垂,像是最天然無添加物的催情劑,令他動心起念。
他的喉頭劇烈收縮了下,額角冒出冷汗,長指不受控地狂顫。
該死,真是要命!
他咬了咬牙,心一橫,迅速解開她的扣子,隨即扶正她的身子。「好了,你趕快上吧。」話落,他像只夾著尾巴落荒而逃的狗,快步衝到外頭,點起一根煙,拚命地吸吐、吸吐再吸吐!
聖人真不是人幹的,難怪聖人都成仙了!
他一介平民百姓,妄想充當聖人,簡直是對天宣戰,如今,苦頭自嘗。
像是不得肺癌死不休般,他狂抽著煙,鎮靜過度浮躁的靈魂,蹲在客廳一隅,和縮在窩裡的小冬大眼瞪小眼,一會,突地聽見浴室裡頭傳來淋浴的聲音。
不是吧∼∼不要再折磨他了!
都已經醉了,還跟人家淋什麼浴啊?喝醉了不就是想睡?就睡啊,他會陪著她的,別考驗他的極限嘛。
方曜久貼著牆,聽著淋浴的聲音,發覺自己像是得不到滿足的變態,回過頭,煙抽得更凶了,內心天人交戰。
一會,淋浴聲乍止,屋裡頭陷入了極為糾纏黏密的氛圍。
羽乃冬壓根不懂門外的險惡,穿著浴袍,腳步踉蹌地走進房內,往床邊一倒。
她的浴袍翻開,露出膚白如雪的姣美長腿,看得方曜久直了眼,感覺熱氣燒得他渾身發痛,也快要將他向來引以為傲的理智給徹底焚燬,就連煙掉落在腳上,他也遲鈍了三秒才發覺,痛得他破口無聲大罵,供上一堆髒話,強迫自己冷靜。
吸、吐、吸、吐、深吸、深吐!他抓起被子,很君子很紳士地遮去她令人垂涎的美麗,然後閃得很遠很遠,直到自己的心可以完全平靜,直到他可以聽見她平穩進入夢鄉的呼吸聲,他才歎口氣,在她身旁坐下。
「你是誰?」森冷的聲音傳來,教他險些跳起來,錯愕地瞪著她圓亮的貓眼。
嘖,不是已經睡著了嗎?
「我是方曜久啊。」話語很虛弱。
「方曜久?」她閉上眼,半夢半醒。
「你喝醉了,我不知道你住哪,所以我先帶你回來。」謊言是他人生必需品,他說得可溜的,半點罪惡感不存。
「哦,謝謝你。」她啞聲呢喃著,沐浴過後依舊醉意極濃,對於現實感到虛浮不真實,像在作夢。
見她似乎閉眼又睡著了,方曜久瞅著她的睡臉,秀逸清透,酒精在她頰上添了紅暈,增了幾分溫度,向來緊抿成直線的唇放鬆,才知道竟是如此豐潤誘人,粉嫩得恍若透著水,讓人很意亂情迷,很身不由己,很想入非非地……
長指不受控制地前進,然而就在她張開眼的瞬間,停在她的唇前半公分處,他屏住呼吸,臉色發青,心臟怦怦亂跳,有種逞兇未遂被逮的心虛感。
「你是誰?」她又問,焦距始終不清楚。
她不容易醉,酒量是被工作給培養出來的,如今醉了,醉得很舒服,醉得不管身在何處,任何危險性完全被屏除在她輕飄飄的思維外。
方曜久臉上滑下好幾條黑線,扯開唇角,隨即硬是抹上蜜般的笑。「我是方曜久。」唉,氣餒耶。
「方曜久?」好像聽過。
「趕快睡吧。」拜託,別再嚇他了,老是在關鍵時刻嚇得他縮手,他會覺得自己很下流,不過也感謝她無意識的阻止,沒讓他下流得逞。
「你對我沒興趣?」她張眼,只是淡淡開口。
她是在作夢吧,沒有一個男人會對她這麼好的,肯定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把自己的渴望反映在夢境裡。
「嗄?」他嚇得眼珠子快要暴突。
羽乃冬不覺他的錯愕,被酒精攻陷的腦袋逕自跳換著話題。「你知道嗎?我最大的心願就是當新娘,可是,這個心願很難達成耶……」為什麼會那麼難呢?
「一點都不難,不管你要多少心願,我都可以幫你完成。」決定了,送她一疊空白心願卡,任她填寫。
「你真好。」她舒服地往他身上貼去,總覺得自己可以在夢裡耍賴,隨意任性。「但為什麼卻沒人要我?是不是因為我很醜?」
「我要、我要,黃朝陽不識貨,我才是那個識貨的人,你一點都不醜,美得讓我暈頭轉向,把你給我,我要寵你愛你一輩子,讓你當我的新娘,我孩子的媽,我最心愛的老婆。」
羽乃冬聞言,唇角微勾,冷泉般的眸也沾染煦暖笑意,明亮透澈,明媚勾魂。
「乃冬,你真的很美。」他低啞呢喃著。
真的,他從沒見過一個女人笑起來竟是如此妖嬈又帶著自然清新的魅力。
那雙如貓眼般的杏眸挾春帶怯,誘得他心頭發癢,眼見要丟棄唾手可得的聖人頭銜。
可天知道,他一點也不想當聖人的。
就算不想當聖人,但他也不想當罪人,忍一忍,把今晚捱過去,明天天亮,她會把他當恩人,肯定會把他的長相和名字深深地鏤進腦海裡。
所以……忍∼∼
方曜久打落牙齒和血吞,試圖漠視那只貼在他胸膛上柔弱無骨的小手。
微移的纖指,瞬間吞噬他三分之一的理智,狼耳朵冒出來了,但沒關係,他握著拳頭緊抓著僅剩的三分之二。
然而,當那只勻稱細膩如脂的腿橫過他的腰時,腰上竄升的火焰又再次蒸發了他三分之一的冷靜,獠牙長出來了,他閉上眼,不聽不看身旁柔潤的美人,默念著各門各派的經典,加持被摧殘得僅剩三分之一的理智。
當他的手臂感覺到酥軟得要命的觸感時,耳邊傳來她近乎任性的低吟聲,瞬間──
咻──不見了∼通、通、不、見、了!
他的理智真的不見了!
狼耳冒出,獠牙長出,他嚎叫一聲化為惡狼。
聖人?沒有。
恩人?恐怕也不會有了。
罪人,眼前正有一個,正在行極為不人道,眾人皆可唾沫以對之行為。
方曜久開始痛恨自己幹麼把她帶回家!
第二章
痛痛痛……
頭痛又口乾舌燥,胸口不舒服,腰部莫名酸痛,還有她的腿……她是被雷打到了不成,不然怎會從頭痛到腳,痛得如此淋漓盡致?
羽乃冬心裡暗咒著,痛不堪言地坐起身,身上的被子滑落,眼角餘光瞥見自己不著寸縷的胴體,她呆愣三秒,遲緩地閉上眼,再張眼,胴體依舊,甚至還清楚地看見自己身上一處處怵目驚心的吻痕。
發生什麼事,一點也不難猜。
廢話不多說,往事不多想,羽乃冬在心裡丟下一句「喝酒誤事」之後,立即抓著被子跳下床,尋找她的衣服,躡手躡腳地從外頭找進浴室裡,發現自己的衣物凌亂地丟在衣物簍裡,趕緊抓出,七手八腳地套上,回房找到包包,立即落跑。
然,經過客廳之際,卻突地聽見喵的一聲,她回頭循聲看去,瞧見一個寵物籠子放在客廳和玄關之間,她走近一看,裡頭有只黃色虎斑貓咪,臉上黃白塊狀相間,大眼汪汪,看起來很惹人憐愛。
唇角極淡極淡地勾起笑意,驀地她又拍額暗罵自己,都什麼時候了,還玩貓?真是搞不清楚狀況耶。
羽乃冬輕輕地推開門,細心地替對方把門反鎖,看了一眼已經大亮的天色,忍不住歎氣。
她真的是少根筋,一點憂患意識都沒有,就連對方到底是誰都不知道,竟隨隨便便地給了清白,要是染上性病怎麼辦?
唉,她是何時變得如此寡廉鮮恥的?
忍不住要自我唾棄。
拖著酸麻的身體走到公寓電梯前,她突地頓住,很仔細地研究起電梯門上的花紋,然後轉身,開始研究起屋外的灰色水泥磨牆,很緩慢地走到電梯前,近乎癡呆地看向左手邊最裡面那戶人間的鏤花銅門……
「你在幹麼?」電梯門突地打開,露出羽必夏再疲憊不過的臉。
「……大姊?」羽乃冬慢了三拍才開口。
不是錯覺耶,這裡真的是她住的公寓耶,而昨晚那個不知名的男人竟和她住在同棟同層卻不同座。
媽呀,真的是不能做壞事!往後要是再碰面,豈不是要尷尬到死?
「你癡呆啊?」羽必夏瞅她一眼,推開她,走到電梯門外,又問:「你今天這麼早就要出門了啊?」
「呃……是啊,不過,我想到東西沒拿,要回去拿。」她回神,隨口虛應。
開玩笑,她根本還沒回家好不好?
還好遇到的是剛收工回家的疲累大姊,否則事情會很難處理。
「走啊。」羽必夏看她一眼。
「喔。」她跟著大姊的腳步走,壓根沒發現背後的那一扇門被打開,閃過一張神色複雜的臉,又有些落寞地關上。
雖說,他也不希望她一早起來,指著他臭罵他是禽獸畜生之類的,但走得這麼乾淨不留痕跡,感覺上就是要跟昨晚劃下清楚的界限,又或者是要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企劃室裡,方曜久很悶,電腦停擺很久,擺在架上東一張西一張的各廠商折扣大戰,他完全扔不進腦袋。
去他的年中慶,去他的市場調查,眼前沒有任何一件事比羽乃冬更能夠影響他的心情。
計劃大大挫敗,他很受傷。
不該是這樣的!
照道理說,一早醒來,他會在她起床之前準備好豐盛的早餐,用咖啡香氣把她薰醒,然後接受她害羞的致謝,把他視為恩人,接著兩人會更進一步地交往,而不是、而不是……
他痛恨昨晚計劃外的惡行,如此一來,極有可能讓他成為惡徒,放在老死不相往來的那一欄裡,可她恁地甜美,又如此主動地挑誘,他可是個年輕又有活力的男人,要他如何坐懷不亂?
想到昨晚,方曜久笑了,但想到後果,唇角又垮了。
計劃荒腔走板,非想個法子補救不可,再不然就來個開門見山,直接示愛算了。
是的,愛她,只是一種他決定沉淪的直覺,既然如此,幹麼還要搞這麼多計劃,直接找上門不就好了?
對,沒錯,他不該坐困愁城,直接面對就對了。
想著,把手邊的東西往桌邊一丟,才剛起身,便見有人喊著,「吃喜餅哦!」
方曜久目光探去,只見劉憶琳依偎在未婚夫黃朝陽的懷裡,兩人看似正甜正蜜正火熱。
說是前女友,是用來哄騙乃冬的說詞,事實上一直都是劉憶琳纏著他不放,在他的堅定不移兼鼓吹之下,她總算投進了黃朝陽的懷抱。
投得好,她要是不走這一步棋,他還沒辦法接近乃冬呢。
只是,才剛訂婚就到他面前耀武揚威,有什麼好玩的?
他微挑眉,沒將她責難他不懂珍惜的目光看在眼裡,拉開椅子準備走人。
懶得理她。
方曜久對劉憶琳視而不見,正要繞過她,便瞧見羽乃冬出現在辦公室門口。
十二點了嗎?看了眼時間,他才猛然發現已經到了她送便當的時間,辦公室瞬間冰凍,然而,釋放冷鋒的主角卻渾然不覺,只是靜靜地看著裡頭,和他四目交接,隨即轉開,將企劃部訂購的便當往桌旁一擱,簽完單子轉身就走。
依舊清清淡淡的,恍若就算天塌下來,她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更遑論只是區區前男友劈腿訂婚?
方曜久笑了,他愈來愈欣賞她的酷。
在一片靜默下,他跟在她的身後一同離開。
羽乃冬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清透粉顏不形於色,讓人無法從她的表情看出她的想法和情緒。
經過昨夜的荒唐,今天再見到黃朝陽,她確確實實地發覺,自己似乎並沒有想像中愛他,也許她只是貪求一份成為嫁娘的幸福幻想罷了,如今提早夢醒,她有種鬆口氣的感覺。
這麼形容,似乎有些突兀,但她真的有這種感覺。
她離開百貨公司,沿著騎樓走,在紅燈前停下腳步,突地感覺一陣龐大的陰影遮去赤辣燒在她身上的陽光。
她下意識地側眼看去,停頓三秒,隨即又淡然地移開眼,看著綠燈,走過斑馬線,來到轉角,她的自助餐店。
隔著透明玻璃門,瞧見裡頭如戰場般混亂,她猶如快要被擠扁的沙丁魚,屏住呼吸,在縫隙間閃閃閃,一路閃到通往廚房的門,一開門,立即被推進去,險些被撞個狗吃屎。
哇咧,她怎麼愈來愈覺得上門買便當的客人像極上戰場廝殺的士兵?搶起菜來分外眼紅,好像誰敢與之爭奪,便得要踩過誰的屍體。
不過是買個便當而已,有這麼嚴重嗎?
想著,她不著痕跡地歎了口氣,想起身關門,才發覺門早已關上,而門邊有個男人,笑得一臉輕狂卻不惹人反感,相反地還讓人覺得如此慵逸的笑容十分適合他。
只是……
「你是誰?」語氣比往常更冷了幾分,只因廚房是她的聖地,絕不允許閒雜人等踏入。
方曜久笑得很氣餒。
「我是方曜久。」老天,他的自我介紹要到什麼時候她才記得住?
「我不認識你,如果要買便當,請出去。」她的聲音是圓潤好聽的,但說起話來平板沒起伏,像是在淡淡地敘述一個狀況。
「但我想,也許你會記得這個。」他從口袋裡拉出一件東西交給她。
羽乃冬接過來,微拉開一看,停頓了三秒,白皙的頰炸出微乎其微的紅暈,有點傻愣地抬眼看著他。
「你……」
想起來了吧?「對,我就是……」
「變態!」
「嗄?」他僵住。
「你為什麼會有我的內……」不行,她不行了,她的頭好痛。
「你昨晚留在我那裡,我今天拿來還你,有什麼不對?」為什麼要拿如此聳動的形容詞來形容他?
「你那裡?你那裡是哪裡?」她還是不懂。
「就是你今天早上離開的地方。」他頭痛。
要不是對她有些認識,真要以為她這種問話是很蓄意的白目。
羽乃冬呆愣了三秒,小臉爆紅。「你就是、你就是……」
「是,我就是……」
「下流!」
「嗄?」再次石化。
「你居然對一個喝醉酒的女子下手,你無恥!」嘴裡說得很激動,然而清冷的表情卻依舊沒有波動,只能從她緊握的拳頭看出端倪。
方曜久無語問蒼天,能夠發現她有其他的情緒波動實屬可喜可賀之事,但不該是在這種狀態下。
「乃冬,不是我要說你,實在是你先誘惑我的,否則我原本真的只打算讓你借宿一晚而已。」天曉得暴行之後,他後悔了多久。
「嗄?」
「不要跟我說你醉得一點意識都沒有,你要是真的很醉,是不可能跑去洗澡的。」雖說他有罪,不過罪名也只是被誘之罪,他已經很努力抗拒了,可在心愛的女人以如此猛烈的攻勢挑誘之下,是男人就不可能受得了。
羽乃冬頓住,蹙眉仔細思量昨晚的經過。
啊啊,她一直以為那是作夢,原來那不是夢,只是介於清醒與不清醒之間的酒勁之中?
縱然一早醒來,她極為清楚自己的狀況,看在是自己讓人有機可趁,也只能選擇摸摸鼻子自認倒楣,但經他這麼一說,那就代表昨晚所發生的經過並非春夢一場,而是確確實實存在過的?
那麼,她的手摩挲著看似寬闊結實的胸膛,是真的?
那麼、那麼,她用大腿直蹭著男人的腿,也是真的?
那麼、那麼、那麼,她脫了男人的褲子,不要臉地又○又×……
「你要幹麼?」方曜久怔怔地看她走到流理�前,抽出一把刀,不禁嚇得後退一步,看她的動作,似乎AB
「我想死!」太丟臉了,偷看前男友的訂婚宴之後,她竟然被陌生男人在酒吧搭訕,然後就跟著人家回家,還不要臉地跟人家撒嬌,甚至大膽求愛……啊,她不認為自己是如此不要臉的人!
「乃冬!你不要激動!」他快步向前,動作迅速地搶下刀,受到驚嚇的瞳孔收縮著。「我很高興你誘惑我,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你想誘惑,隨時歡迎。」長臂一收,他將她拽進懷裡。
別嚇他了,有這麼嚴重嗎?她早上要離開時根本就看不出任何反應,怎麼現在不過是知道了確切的經過,就讓她羞得想死?
不過,她這個反應,實在是太太太可愛了。
愈是親近她,愈是能夠看清楚她每個細微的表情變化,變動不大,但他就是感覺得到,甚至還為此沾沾自喜。
「你有病啊!」她沒好氣地喃著,語調有了波動,感覺臉燒得好熱好熱。
她這一輩子還沒這麼窘過,覺得自己超想死的,不過,被他這樣摟著,貼在他媲美雕像的完美胸膛上,不知為何就是讓她安心,讓她感覺溫暖。
側眼看著他的肩頭,強健寬實,而他的手臂肌肉分明,膚質比她想像中還要細膩一些,帶著健康的小麥色,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長,掌心厚實,感覺就是很男人……
方曜久任由她由上往下輕薄著,但當她無骨般的柔指在扳數著他的指頭時,他覺得事情不該再發展下去。
於是他忍痛輕咳兩聲阻止。
羽乃冬驀然回神,才剛平復的羞意再次覆上,用力推開他。「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誤會我又在誘惑你還是什麼來著,也不要以為我是花癡,我只是想要比較一下男人和女人的差別而已。」
真是太丟臉了,她今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想比較也要看一下時間地點吧。
「嗯嗯嗯。」方曜久忍著笑,柔睇著她極力解釋的神情,有些激動,有些狂亂,耳根子整個紅透了,暖進了他的心底。
「所以,不要誤會。」最後,她努力地止住體內莫名暴動的羞意。
「好,你想說的都說完了?」他很有耐心地等到最後。
「……嗯。」深呼吸了幾下,她覺得自己似乎平靜了一些。
「你還記得我們昨晚在酒吧說的話嗎?」他環顧著裡頭,有別於外頭的店面,這間廚房幾乎可以用富麗堂皇形容,光是坪數就至少有外頭的兩倍大,一整個系列的系統廚具,大型冷凍櫃、冷藏庫和大烤箱、烤架,全都閃著耀眼的銀鐵色。
而烤架旁有幾把收取式椅子,他隨手抓了兩把,大有促膝長談的打算。
「……還記得吧。」她坐下,回想昨晚的對話,隱約未忘。「所以,你來找我,只是打算要找我鬧他們的洞房?」
「你只記得那一段?」哦,有夠氣餒。
「不然?」
「當然啦,那件事也重要,只是,你不記得我昨晚對你的搭訕?」
「那真的是搭訕?」她有些受寵若驚。
「很怪嗎?」慢慢的,他發現其實她相當的直率爽朗,他真是愛死了她有話直說直問的性格。
「怪不怪不知道,只是沒被搭訕過。」原來那就是被搭訕的感覺啊,她又上了一課。
「感覺如何?」
「……你問這個幹麼?」事實上,當然是暈陶陶的,基於虛榮感作祟,她想沒有一個女人會不喜歡,況且她又是恁地不起眼,內心之欣喜肯定是比常人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她沒必要把她的感覺告訴眼前這個僅有一夜之緣且根本不熟的男人吧。
「等你的答案。」他笑了,黑眸潤亮,有些邪氣,偏又讓人覺得無害。
「答案?」
「要不要跟我交往?」他也懶得囉唆,不想再拐彎抹角。
他不想再等到兩人慢慢熟識,有了默契再產生共識,他要她現在就給他一個答案,從這一刻開始踏進兩人的未來。
「為什麼?」藏入厚重劉海底下的眉輕輕蹙起。
「我喜歡你。」
羽乃冬的眉都快要打結了,但心卻是卜通卜通地跳著。
她沒遇過像他這樣的人,這麼開門見山的要求,想當初她和黃朝陽交往時,是循序漸進的,等到有了確定的感覺,不需言語,默認了彼此的身份。
「你為什麼喜歡我?」剛結束一段感情,她沒打算這麼快又投進另一段,而且她跟他不熟,不清楚他的底細,不瞭解他的個性,和他交往,總覺得風險大過實質的戀愛享受。
「就是喜歡。」對於愛情,他勇於爭取,就怕錯過。
「我並不討喜。」
「那是別人說的。」他輕笑帶過。
「我面無表情。」她現在說的,可都是別人對她的評價,先跟他說清楚,免得他日後後悔。
「那是在別人眼裡,在我眼裡,你只是沒把情緒反應在臉上,但很多小地方都看得出端倪,就好比現在,你很緊張吧?」他呵呵笑著,帶著勝券在握的滿足感。
「你怎麼知道?」她很驚訝。
「因為你的手都快要絞斷了。」他慵懶如風地喃道。
羽乃冬隨即放開手,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不懂他為何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看穿她。
「那是因為我認識你很久了。」其實,她很易懂。
瞭解她,就像是在玩迷宮,當解開第一條線索之後,後頭所有的關卡隨即迎刃而解,絲毫不費吹灰之力。
她不是不理睬人,而是在她眼裡,她只記得住重要的人,其他人過目即忘;她也不是故意不和人攀談,而是她需要多一點時間思考,說穿了,只是反應慢了一點,愈不和她交談,她會愈遲鈍。
「嗄?」她一臉錯愕。
她的訝異讓他很氣餒,真的。「我不是說了嗎?黃朝陽搶走了我的女朋友,黃朝陽是我們部門的經理,而我則是小組長,所以你和他交往了近一年,我也就差不多認識你那麼久。」
「真的?」黃朝陽的部門裡有這一號人物在,為何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他濃眉飛揚,黑眸深邃邪魅,厚薄適中的唇則是……該死,她不小心又想到昨晚的事,羞意再次騷動起來,教她疲於應付。她實在不知道自己原來是一個這麼會害羞的人哩。
總之,他的五官立體搶眼,配上挺拔的身形,算是相當出色的男人,最弔詭的是,他的笑帶了些許邪氣,噙著桀驁不馴的氣息,總讓人覺得他有些壞,可為何他的語調恁地溫柔多情,一開口就像是摻了蜜般教人甜進心口?
「那是因為以往你眼裡只有黃朝陽,但現在不同了,從這一刻開始,你的眼裡只有我。」這一點自信,他還是有的。
「我答應要跟你交往了嗎?」唷,有些狂妄哦,不過,她並不討厭。
「聰明如你會拒絕?我現在是比不上黃朝陽,但我有得是前途無量的未來喔。」趁這個時候大力推薦一下自己,非把自己深深植入她的腦海不可。
「我才不要有身世有背景的,男人有權有勢就會搞怪。」
「那麼挑我剛好,我什麼都沒有,就只有一顆愛你的心,上頭已經烙下你的名字,成為你一世愛奴。」他像是說笑般的口吻,偏眼神又是恁地認真又多情。
「可是,你不覺得我……」不瞞他說,她實在是有點自卑耶。「我配得上你嗎?」
「拜託,我才想求你不要拒絕我哩。」他的唇角像是要將人融化般的不斷釋放笑意,感染著她。「我覺得你很美,我可不希望你改變太多,增加我的情敵,但如果咱們要去參加婚禮,我勢必得要把你變成一個超級發光體,讓黃朝陽知道自己錯得離譜,和你分手,會是他此生最大的敗筆。」
「說得跟真的一樣。」她聞言,唇角微彎,很淡很淡地漾出笑意,瞬間像是釋放了芬多精般,將四周的空氣分子淨化得教人通體舒暢。
就算他只是說笑,就算他只是逢場作戲,或者有其他意圖,她都不會生氣,還可以陪他玩,只因他每個字句都說進她的心坎裡,甜得她好感動。
「我說的都是真的。」他知道,再沒有第二個女人能夠如此撼動他的靈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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