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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他一直以為那個五官精緻的鄰居是個美少男,
誰知開學第一天就見到「他」穿裙子!
這誤會也未免太大了!不過,幸好也只尷尬那麼一次,
因為,從此以後,他們便極少互動,除了高三那年……
再次感覺到有這個鄰居,是在他大學畢業、入職場後;
而她,則接手父親的機車店——
奇怪?她大學不是念商嗎?怎麼……
而且,女生當黑手?稀奇。女生騎重機?嚇壞他了。
記憶中,他會懼坐機車就是她的緣故。
只是,有些事是會改變的,例如,他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和她哈啦兩句;
例如他嘗試著被她載,但限速五十;
例如他們聊天的內容由無關痛癢到個人感情。
這對最近陷入感情紛擾的他來說似乎有某種安慰作用。
雖然她不像其他女孩一般愛打扮、會撒嬌,卻給人一種放鬆自在……
不會吧?他不會是喜歡上她了吧?畢竟,
她和「前」女友是完全不同類型的女人……
楔子
母親的叫喚自廚房裡傳出。
節目播到正精采處,高佑輝忍不住露出了不耐的神色。
「幹嘛啦?」八成又要叫他去買什麼麵粉砂糖的。
隨即,母親從容步出廚房,手裡還端著一盤剛出爐的烤派,臉上笑盈盈地看著沙發上的小兒子。
她的表情讓高佑輝起了些警戒。
「……你該不會叫我把那盤吃了吧?」
「你想得美。」母親朝他走了過來,擋去了大半的螢幕。「你把這個送去給隔壁人家。」
「我?」高佑輝一驚,不明白為什麼這種交際行為要他去做。
「當然是你啊。」
母親霸道地將烤派塞到高佑輝手中,叉腰俯視著他。「都搬來多久了,也不見你去跟鄰居打聲招呼,人家會覺得我這個媽沒把你教好。」
「拜託,人家哪會這麼想呀。」
「少囉嗦,叫你去就去。」
語畢,母親一把拿起電視遙控器,逕自按下電源。
高佑輝見反抗無效,只得暗嘖一聲,心不甘情不願地端著母親的「熱情」,朝著大門口走去。
「記得要有禮貌,要面帶微笑。」
母親還不忘替他開門。
高佑輝苦笑了一笑。
沒辦法,誰叫這個女人他要叫她「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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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隔壁人家」,是一間不大不小的摩托車行。置放在店面的新車不多,似乎是以修車、改裝為主。
的確,搬來將近一個月,他從來就不知道隔壁住的是什麼樣的人,只知道路過時,常見到一對父子蹲在摩托車旁邊有說有笑的。
就像現在眼前的畫面。
高佑輝難掩彆扭的,捧著那盤剛出爐的烤派走到那對父子身旁。
「那個……」
他的靠近引起了兩人的注意。
「哦,你應該是隔壁高先生的兒子,沒錯吧?」男人立即站起,漬黑的雙手隨意在身上擦拭了兩回。
高佑輝乾笑,生硬地點了下頭。
「這個,我媽說要送給你們。」他將手上的東西遞向前。「她自己做的。」
男人臉上露出淺淺的驚訝。「你媽這麼好手藝?」
「她……常常沒事做就在弄這些東西……」
高佑輝始終保持著那副不怎麼好看的笑容。他只想快點把手上的派塞給對方,好讓自己快點逃離這種難以應付的交際場面。
男人似乎瞭解他那絲不自在的感受,想伸手接過那份心意,卻又顧及自己那雙沾滿機油的雙手。
「阿翎,你的手比較乾淨,你拿進去桌上放。」索性,男人低頭對著旁邊的小男生說了一句。
「喔。」對方應聲,站了起來,伸手接過高佑輝手上的烤派。
男孩長得眉清目秀,白白淨淨的,跟眼前的摩托車行實在不怎麼搭調。
高佑輝第一次見到這個男孩時就知道,這個傢伙一定是在校園裡傷遍無數女孩的「千人斬」。
不過,他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或許他真的是傷遍無數女孩的心,但絕不是以高佑輝所認為的那種形式。
在一星期後的開學當天,高佑輝穿著學校的制服在家門口遇上了那傢伙,他似乎也正準備出門的樣子。
他穿著和自己相同的制服──同一區只有兩所國中,百分之五十的機率,沒什麼好意外的。
對方還是照舊保持那張酷酷的嘴臉,這也沒什麼好在意的。
只是,讓高佑輝錯愕的都不是這些。
而是「他」──
穿的是黑色百褶裙!
然後,過了四千多個日子……
MSN忽然跳出一則訊息。
高佑輝一愣,手邊的工作被這樣的訊息給干擾。他點開對話框,看著上頭的匿稱──水水的雅涵。
「我再也受不了了。」
他看著那些不太陌生的文字組合半晌,終於歎了口氣,放下感壓筆,雙手Keyin了幾個字傳回。
「你『又』想分手了?」
他強調了那個「又」字。
「你幹嘛這種態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裡的壓力。」
雖然不是面對面,但他卻可以輕而易舉的想像楊雅涵此刻的表情。
「我能有什麼態度?」
他心平氣和的再次輸入了一句。
反正回顧交往的這一年多來,他早就習慣楊雅涵這種動不動就拿分手出來「聊」的毛病。
理由千奇百怪,但最常拿出來的還是那一句話──「我家人不准許我跟你在一起。」
「難道你一點也不想去解決嗎?」
楊雅涵又傳來了一句。
當然,這樣的句子對高佑輝來說,同樣也不陌生。有時候他真的很懷疑,到底楊雅涵是存心想來鬧他,還是她真的有失憶症?
最後,他翻了個白眼,伸手Key上了幾個字。
「我手邊有工作要趕,明天再說吧。」
反正照往例的話,明天她就會忘了這回事。
不給對方回應的機會,高佑輝在送出最後一段訊息後,順手關閉了通訊軟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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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門口時,已經將近晚間十點。
巷子裡冷冷清清,隔壁的摩托車行鐵門半掩,燈還亮著;門口停著一台紅白相間的重型機車,卻不見任何人影。
高佑輝走到門前,彎身朝著店內探看進去──店裡也沒見到什麼人。
怪了,人呢?
難道不怕門口這台摩托車被偷走嗎?
「鬼鬼祟祟的在幹什麼?」
背後忽然傳來這麼一句,嚇得高佑輝整個身體顫了一下。
「你……」
回頭見到是熟人,他才鬆了口氣。「拜託!我已經腦神經衰弱了,不要沒事這樣嚇我。」
梁慎翎聳聳肩,灌了一口手上的冷飲,繞過眼前的男人,走到那台摩托車旁,蹲了下來。
「你又加班到現在?」她問,同時將手中的寶特瓶擺在地上。
「我看起來像是去Happy嗎?」高佑輝苦笑反問。
「你這班也加太久了吧?」
梁慎翎皺了皺眉頭,目光停留在機械上。「我前幾天看到你的時候,你就說你在加班了不是?」
「沒辦法,最近新人比較多,狀況也多。」
說完,他向前走了幾步,在她身邊蹲了下來。「你又在幫朋友改車?」
「嗯……」她搖搖頭,揚了眉。「不算朋友,算是朋友介紹來的客戶吧。不過對方不太信任我的樣子,所以花了比較多的時間。」
「因為你不是男的?」這情況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過也難怪,如果是他的話,他也不放心把這樣一台幾十萬的愛車交給一個陌生女人去改裝。
「誰知道。反正我習慣了。」
高佑輝瞥了她釋然的表情,笑了一笑。「你要是真習慣的話,就不需要特地花更多的心思吧?」
「囉嗦。你什麼時候改行當心理分析師了?」
梁慎翎故作不悅的回瞪他一眼,只是往往她這個動作會讓人誤以為她真的會一拳揮過來。
「你呢?」她收回目光,繼續檢查車上的每一個細節。
「我?」高佑輝略微皺眉,不明白她指的是什麼。「我怎麼了?」
「你今天好像比昨天落魄。」
「連續加班半個月,沒有人可以維持英俊瀟灑吧──」
「我當然不是指這個。」她打斷了他的話。「而且,你也從來沒有英俊瀟灑過。」
高佑輝一愣,隨即笑了出來,同時意會了她話中所問的。「倒也不是……什麼太嚴重的事。」
是不嚴重,只是女朋友每三天就提一次分手而已。
「被女人甩了嗎?」
幸好他嘴裡沒含著任何食物,不然他應該會一口噴在眼前這台他怎麼樣也賠不起的機車上。
「你……」他不知道該承認還是否認。
「你的反應一定要這麼誠實?」梁慎翎笑了出來,彷彿她剛才只是隨便說了一個原因來試探。
「算了。」
高佑輝別過頭去。反正這也是事實,沒什麼好辯解的。
忽然,梁慎翎站了起來。
「要不要去兜風?」
「啊?」高佑輝一怔,瞥了一眼手錶上的時間。「現在?你當我明天不用上班?」
「只是要去試車而已,十分鐘就回來了。」
「你是說……你要騎這台載我去『兜風』?」他指了指眼前的摩托車。
「廢話。不然呢?」
「不了,謝謝。」
高佑輝斷然拒絕,連一秒都不需要猶豫。
見到他的表情,梁慎翎哼笑一聲,倒也習慣他這樣的回答了。「怎麼?還擺脫不了惡夢?」
「正常人都擺脫不了吧。」語畢,他也跟著站起。「我到現在還是不敢讓別人載,八成就是你害的。」
「少牽拖到我身上。」她轉動了車鑰匙,低沉的引擎聲在夜巷裡分外刺耳。「你真的不去?要坐到這台車的機會可不是常常有。」
「謝了,真的。」
他很好奇,為什麼沒有人去檢舉她製造噪音?
「那我先去繞一繞了。」
說完,她熟練地跨上重型機車,腳一踩,就要轉下油門。
「你就穿這樣?」他出聲阻止了她,見她穿一件短袖T恤,鬆垮垮的牛仔褲,隨手一扎的馬尾。
梁慎翎看著他一會兒,似乎覺得他說的是廢話。
「試車而已,你要我盛裝出門嗎?」
「好吧,算我白問。」他別過頭,擺了擺手。
目送她呼嘯而去,他不禁想起,有多少次他都想叫她騎慢一點──因為他領教過她那嚇死人不賠錢的「技術」。
但他老是覺得,若他開口說出「騎慢點」或「路上小心」之類的話,大概會被她笑說是娘娘腔……
不,不是「大概」,是肯定會、絕對會。
思及此,他暗笑一聲,從背包裡摸出了一串鑰匙,轉身開啟了摩托車行隔壁的那扇門。
第一章
轉動車鑰匙,汽車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高佑輝愣了一愣,再試一次。
當然,汽車仍是毫無動靜。通常遇到這樣的情況時,他會伸手開啟車內小燈的開關。
不過,小燈卻亮了。
這代表問題不是出在「沒電力」。
看到這樣的結果,高佑輝皺了眉頭。不會真的這麼倒楣吧?再過三十分鐘,他要和一群上司開會,他卻卡在這裡動彈不得。
十分鐘後,他站在機車行的門口,看著門內的梁慎翎兩眼惺忪,黑髮蓬鬆毛躁,身上穿著簡單的T恤短褲──顯然,這就是她最性感的睡衣了。
「你確定不是沒電?」
她皺著眉,似乎很努力地想撐開雙眼。
「不是。大燈小燈都亮得很。」
「嗯……」她吸了吸鼻子,腦袋裡還是一片空白。「我去幫你看看好了。」
語畢,她抓了抓手臂。
「媽的,死蚊子。」
花了五分鐘,梁慎翎將引擎蓋蓋了回去,得到了這樣子的結論──
「兩、三天應該可以好。」
「兩三天?!」
高佑輝一驚,兩、三個小時他都等不了了,更別說是兩、三天。
「你幹嘛那種反應?我家是修兩輪的,又不是修四輪,零件當然要另外調過來,更何況兩、三天還算是快的。」
「我再過十分鐘可能就會被開除了吧……」他皺眉,開始想像那群主管們能不能接受汽車拋錨這種理由。
「這樣很好啊。」梁慎翎繞過他的肩,往車行走回去。「你終於可以不用再加班了。」
「你還真樂觀。」他隨著她的腳步,走在她後頭。「我看我去馬路上攔計程車好了。」
「別鬧了,光塞車就塞掉你二十分鐘。」她立刻潑了他一桶冷水。
「我沒得選了吧。」
「我載你過去只要十分鐘。」梁慎翎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重型機車走快速道路很快。」
「那我情願被開除。」
高佑輝說得毫不猶豫。
「好吧。」
她走回門內,在牆上取下其中一串鑰匙,遞向前。「你就賭看看十分鐘到不到得了。」
高佑輝接過鑰匙,摸不著頭緒。
「那台。」
梁慎翎越過他的肩,指著某個方向。
隨著她的指尖,高佑輝回頭望去──他想,應該就是那台50C.C的摩托車了吧……而且看來有點接近該報廢的樣子。
「別小看它,再怎麼樣它都比你搭計程車還要快。」
她的話令高佑輝不知道是否該慶幸。
「也好,無論如何都比被你載要好上幾倍。」
他就是沒辦法忘記高三那年被她載上路的記憶,當時他真的以為那是他人生中的最後一天。
她說為了慶祝拿到駕照,因此邀他坐上那台全新的重型機車去「繞一繞」,卻沒想到這一繞,成了他人生中甩也甩不去的惡夢。
「你只剩五分鐘了。」
梁慎翎的聲音將他從記憶中喚醒。
「喔。」他驟然醒神,將目光從那台慘不忍睹的小綿羊身上移開。「有安全帽可以借一下嗎?」
「當然。等我一下。」
語畢,她轉身走進屋內,沒一下子又走了出來,手上多了一頂酷炫拉風的全罩式安全帽。
高佑輝愣了一愣。他總覺覺得騎著那台破車,搭配上這頂安全帽的畫面,著實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這種的比較堅固。」像是讀出了他的心聲。「萬一摩托車解體,你摔車時比較不會傷到頭。」
「那還真是謝謝你的用心。」
他苦笑出聲,戴上安全帽,順手拉起防風鏡。「那我先去公司了,你繼續補眠吧。」
梁慎翎只是揮了揮手,便掉頭將門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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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案會議進行得還算順利_如果不去計較他讓十幾個主管等候的那十分鐘的話。
一直到下午一點鐘過後,他才終於回到他的辦公桌前,搶得一絲短暫的休歇時間。只不過,電腦才剛開機,他最不想面對的事情便緊接而來。
「我昨天想了很久,覺得我還是不該把我的壓力推到你身上。」
MSN自動登入僅僅三秒鐘,楊雅涵立刻傳訊過來。
高佑輝看著螢幕上的字句,忍不住苦笑出聲。這笑聲惹得鄰座的同事投來異樣眼光。
事實上,他完全不想回應,但他卻沒有讓自己沉默。不管怎麼說,她現在還是掛名他的「女朋友」,雖然她已經跟他分手幾十次了。
「沒關係。我一直都知道我們兩家的背景差太多,我不怪你。」
錯不在他家太窮,錯不在楊雅涵是銀行家的獨生女,錯只錯在他決定要追求她之前沒調查清楚對方是什麼來頭。
有時候他真的很想抱怨,像她那種家裡有錢到可以用鈔票砸死他的千金小姐,沒事來這種地方當什麼總機櫃檯,害得他現在如此兩難。
進也不是;對方家人看不起他這個小小的美術工程師。
那麼,抽身嗎?他也很想,只是楊雅涵似乎沒這麼有決斷力。
「你要不要到我爸的公司上班?如果我爸可以給你一個好職位的話,他就不會說你配不上我了。」
忽然,楊雅涵傳來了一個「解決方案」。
這令高佑輝必須忍很久才能壓抑想拔掉網路線的衝動。
長久以來,他一直以為自己早就可以對她的話抱持著不痛不癢的態度,但現在發現自己似乎還沒有那麼深厚的功力。
「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我們昨天已經分手了不是嗎?你到底想跟我分手幾次才甘願?」
第一次提出的時候,他沉痛面對:一直到現在,他已經把「分手」當作是她的口頭禪了。
「就是因為我太愛你了,才離不開你呀。」
這樣的訊息一跳出,高佑輝隨即將對話視窗給關閉。
果然這樣的模式永遠都不會改變。
她總愛提出分手來讓他心煩,等他決定放棄的時候,她又會回來說一句她太愛他,無論如何都離不開他。
如果自己的情人連說「愛你」都不能讓他感到心暖的話,那麼是不是代表著他真的死心了?
「佑輝。」
同事突來的叫喚讓他醒了神。
「嗯?」他回頭,仰頭看著對方。
「你早上開會時有看到新的副理嗎?」
「什麼新的副理?」他稍微回憶了下早上那些坐在會議桌前的人。「我沒看到什麼陌生臉孔。」
「怪了,不是說研發處的副理要換人了?」
「嗄?!」高佑輝一驚,完全沒聽過這樣的消息。「早上我還有看到他。是誰說要換人?」
「你沒聽說?辦公室都傳翻了,你竟然還不知道。」男人啜了一口手上的咖啡,彷彿因為對方的不知情而感到一絲優越。
「我都快忙死了,哪來的時間『聽說』那些有的沒的。」高佑輝睇了對方一眼,回頭握上滑鼠,點開了繪圖軟體。
「你到底在忙什麼鬼?我看你每天好像都在加班。」
「介面。」他只是淡淡的說出兩個字。
「……介面而已?」
「我還沒說完。是十八個介面。」
「換個顏色能不能算一個?」男人也不得不皺起眉頭。
「如果可以的話,我現在就可以下班了。」
忽然,螢幕上再次跳出訊息視窗。
「我下班後去樓上等你。」
高佑輝一怔,立即回訊──
「我要加班。」
「沒關係,我等。」
對方回得簡潔迅速。
「是樓下那個櫃檯?」身後的男人忍不住多問。
高佑輝聳聳肩,代替了回答。
「上次不是說分手了?已經復合了嗎?」
「我自己都不知道分合幾次了。」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露出了近乎哭的那種笑容。
「好吧,我懂。」
男人逕自拍了拍高佑輝的肩。「女人嘛……總是喜歡拿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來考驗你愛不愛她。」
「隨便她吧。」
高佑輝無視來自楊雅涵的訊息,關閉了視窗,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工作介面之上。
反正他篤定楊雅涵一定沒那個耐性等超過三十分鐘,然後隔天會說一些「果然我們還是不適合」或是「沒想到你竟然為了工作讓我等那麼久」……之類的廢話,接著又會是「我們還是分手比較好」來結尾。
他真的不懂女人到底要什麼。
楊雅涵希望他在工作上能爬到頂端,好讓她能驕傲的向家人說「這個男人配得上我」;但另一方面,卻又愛拿「工作和我哪一個重要」這句話來壓迫他。
難道她認為他只要躺著就能陞官?
意識到自己在浪費時間的剎那,高佑輝立刻甩了甩頭。還有三天就得交件,他沒時間想這些毫無結論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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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三十分,楊雅涵真的出現在八樓電梯口的櫃檯裡。
「你……」高佑輝怔怔地看著她。
由於心裡早就認定她沒那個耐性,因此當她真的做到的時候,高佑輝反而感到不知所措。
「你等了三個半小時?」不敢相信,這完全不是她的作風。
「你幹嘛那種表情?」楊雅涵滿臉不悅的從座位上站起,走向他。「你該不會完全忘記我在這裡等你吧?」
果然,她還是期待他會拋下工作來安撫她。
「我已經跟你說過我要加班了。」
「難道不能明天再做嗎?」楊雅涵皺了眉頭,她才不相信他有那麼忙,哪來那麼多工作可以做!
「可以明天再做的話,我幹嘛加班?」
高佑輝翻了個白眼,轉身掉頭走向電梯,按了下樓鈕。
「你要回去了?」
「當然。我很累,想回去睡覺。」他連善意的偽笑都不想釋出。
「我等你三個多小時,你這樣就想回去?」
「不然你期望什麼?一直在提分手的人不就是你嗎?」
「那不是我願意的!為什麼你不再努力一點?你肯努力的話,我爸媽他們都會肯定你的,不是嗎?」
這下可好了,他的女友忽然變成了他的娘,關心起他的前途來……哦,不,現在他決定要稱她作「前」女友。
「雅涵,」他在電梯門開啟的同時,回頭看著眼前這個可愛得像天使、實際上卻比惡魔還可怕的女孩。「我很有自知之明,就算我再怎麼努力,也達不到你家人的標準。」
他的言語讓楊雅涵頓時接不下話,只是怔怔的。
「所以你提分手是對的,我也接受。」
語落,高佑輝轉身跨進電梯裡。
「等等!」楊雅涵頓時醒神,叫住了他。「你要送我回家。」
隨即,她也步進電梯,與高佑輝並肩而站。
「……啊?」他皺起眉頭,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
「我是為了等你才留下來,要你送我回家不過分吧?」楊雅涵一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樣子。
「我今天騎摩托車來。」希望小綿羊可以成為拯救他的理由。
「沒關係,我可以委屈一天。」
「我只有一頂安全帽。」
這總可以拿來當作推托的借口了吧?
「到附近買一頂新的不就好了?」她似乎壓根兒不覺得這是一種拒絕。
「我騎來的摩托車很破爛,你不會想坐的。」
「剛才我說了,我可以委屈一天。」楊雅涵所想的,是只要她願意待在他身邊,那麼高佑輝就絕對離不開她。
但是,高佑輝並不這麼認為。他看著她的側臉,總算按下了關門鈕,他料想她大概會在看見那台破爛小綿羊後,決定自己還是走到路口去攔計程車。
「我一直很想問你一件事。」在獨處的密閉空間裡,高佑輝啟口低聲問了一句。
「嗯?」她轉身看著鏡中的自己,仔細盯著睫毛瞧。
「既然你家那麼有錢,為什麼你還要來當總機小姐?」
「因為好玩。」
簡單回答過後,楊雅涵轉過身來,直視著對方。
因為好玩?
高佑輝皺了皺眉。
難怪她老是認為他加班是一件很莫名其妙的行為,難怪她可以在總經理面前修剪指甲還穩如泰山。
那麼,他是否也成了她「好玩」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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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還期待今天可以早點上床,沒想到被楊雅涵一纏,反而搞到十點半才得以回到家門口。
「喏,還你。」
高佑輝將那頂超豪華安全帽擺在機車座墊上,低頭看著蹲在旁邊的女人。
聞聲,梁慎翎抬起頭,一見是他,隨即露出笑顏。
「今天又加班啦?」
「彼此彼此。」他揚揚眉,苦笑了一笑。「你怎麼還在搞這台車?」
「昨天試了一下,跑到一百的時候不太順。」
「一百?!」
高佑輝心一驚。她在乎面道路騎一百?「你開玩笑的吧……」
他的話聽在梁慎翎耳裡就像是毫無營養的廢言,她不搭理他,卻注意到了他手上多了一頂平價安全帽。
「你幹嘛?不喜歡我借你的?」她看了看他,再看了看他手上的東西。
「哦,你說這個。」高佑輝拿起手上的安全帽,一起擺上了座墊。「剛才女朋友一直叫我要送她回家,所以……」
「女朋友?不是說被甩了嗎?」梁慎翎笑了一笑,繼續手邊的事。
「理論上來說應該是被甩了,只不過嘛……」
「只不過?」她靜候著對方的下文。
「這該怎麼說?」
高佑輝不自覺地露出苦惱的神情,思考著要怎麼解釋這樣子的開系。「與其說是把我甩了,不如說她老是喜歡把『分手』兩個字放在嘴邊。」
「那的確不是什麼好習慣。」
「你說得好像你很有經驗的樣子。」
高佑輝打量了她一眼,該不會這傢伙常常在交「女朋友」吧?
雖然她的確有這種實力。
「你想到哪裡去了。」梁慎翎及時阻止了對方往奇怪的地方想像。「還有,那頂安全帽你就自己留著吧,反正明天你還是用得到。」
高佑輝思考了幾秒,取回那頂看起來比較正常的安全帽。「說的也是。」
說完,他在她身邊蹲了下來,看著她的動作。
「怎麼?你對摩托車突然有興趣了?」
「沒有。」他笑了一笑,想起他剛搬來時的光景。「我看你從小就在弄這些東西,都不會無聊嗎?」
「沒想過這種問題。」
梁慎翎笑了出聲。機械對她而言已經是生活中的一部分。「那就像你小時候沒事就在畫畫一樣,你只會畫不出來,而不會覺得它無聊吧?」
她的話讓高佑輝噗哧笑出。
「……這有什麼好笑的?」她皺眉,用怪異的眼神睇著對方。
「沒想到你也會說這麼複雜的話。」
「什麼態度!」梁慎翎一手拾起地上的髒手套,往他頭上扔去。
可惜被他閃過。「那很髒耶,你要是害我感染到什麼怪病,我就要你負責照顧我一輩子。」
「勸你還是不要讓我『照顧』,你會生不如死。」
被她將了一軍,高佑輝頓時啞口。
「算你狠。」
「社會變了,不狠怎麼生存?」很滄桑的一句話,她卻掛著淺淺的微笑。
高佑輝沒有急著表示意見,只是靜靜看著她手邊在做的事──即使在他眼裡是有看沒有懂。
霎時,他發現她有一張線條細緻的臉蛋。
不,應該說他一直都知道她有一副好看的五官,只是被她那粗獷的個性及穿著給掩飾得相當徹底。
這麼說來,從認識她算起的這十幾年,他從來沒見過這個女人做過什麼女人該做的事。
例如化妝、穿裙子、做料理、和男人約會……
「我臉上是有沾到機油嗎?」梁慎翎被他盯得不耐煩,忍不住開口出聲。
「啊?」高佑輝醒神,立刻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己的鼻頭。「是不是機油我不知道,只是你這裡有一團黑黑的……」
「真的?」
梁慎翎不疑有他,站起身子就往摩托車的後視鏡湊了過去,立刻就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你竟然要我。」她俯瞪著他。
「我哪知道你竟然相信了。」高佑輝忍不住大笑出聲。
「信不信我在你的車上裝炸彈?」
「我被你炸死的話,我媽會很傷心的。」
「都幾歲了還拿媽當擋箭牌,是不是男人啊你。」
「誰叫我媽這麼會交際。」高佑輝聳聳肩,也從地上站了起來。「你每天都弄到這麼晚?」
她轉轉眼珠子,思考了一會兒,才道:「不一定。不過通常快十一點的時候,我媽就會下來逼我關門。」
「我可以理解。」
她母親大概是怕那個恐怖的引擎聲引來環保局的「關切」。
「那麼,我先上樓休息了,你也只剩二十分鐘可以弄吧?」
「我也要休息了。」
梁慎翎彎腰撿起地上零散的工具。「別忘了我今天一大早就被你挖起來。」
「是是……我對不起你。」
高佑輝只能苦笑,往自家的方向走去,翻出同樣一串鑰匙。
這一次他在進門前,忍不住回頭多看了一眼。
──女人,和重型機車。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將這樣的畫面深植腦海,甚至視為理所當然。但在今夜,他忍不住私自將梁慎翎和楊雅涵給擺在一起想像。
他忽然有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怪異感。
第二章
「佑輝。」
正當他精神最專注的時候,背後的呼喚打斷了他的思緒。
「嗯?」
他醒神,回過頭去。「喔,副理。怎麼了?」
「跟我到十五樓一下。」
「十五樓?」那不是主管群常在開會的地方嗎?「去十五樓幹嘛?」
身為副理的男人微微一笑,拍了下高佑輝的肩。「我帶你上去認識一下新的副理,他從今天起開始接手我的工作。」
「嗄?你真的要離職了?」沒想到那天聽到的並不是芭樂消息。
「不是離職,只是調去管別的部門。」
「原來如此……」
高佑輝放下手邊的工作,不多說,起身隨著對方而去。
若要說他毫無感受的話,那大概也僅止於表面。雖然這個直屬上司不是絕頂優秀,但至少是個好人。
到了十五樓,對方領他到一間會議室裡。
「你在這裡等一下,林副理待會兒就來了。」
「好的。」原來新副理姓林。「不過……為什麼要特別單獨談?」
這是他想不透的地方,搞得好像他是來面試一樣。
男人似乎被很多人問過同樣的問題。他先是笑了一笑,才道:
「對方擔心自己是空降部隊的身份,想先跟每個單位的中階主管談一談。你別想太多,就當作是聊天吧。」
「我知道了,我會盡量陪他聊一聊。」
語畢,高佑輝做了一個胸有成竹的表情,讓對方笑了出聲。
「那我先下樓了。」
「嗯,你去忙吧。」他擺擺手,看著對方將門帶上,留他一人在寧靜無聲的小會議室裡。
不知發呆了幾分鐘之後,忽然有人打開了那扇門。
就像是本能動作一般,高佑輝立刻站起身。就要向門外的人問好。不過,招呼語吐到喉間,卻硬生生地卡在那兒。
「你……」
高佑輝看著那張曾經熟悉的臉孔,震驚得久久回不了神。
當然,對方臉上的表情也好不到哪裡去。
半晌過後,門邊的男人總算醒神過來,大笑出聲。「佑輝?你是高佑輝沒錯吧?」
「不錯嘛,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當然。當年幫我那麼多忙的學弟,我再怎麼樣也不會忘記。」
林宜儒一邊說著,邊走到對方身旁坐了下來。「不過,我真的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遇到你……你在這裡做很久了?」
「好一陣子了吧。」
高佑輝打量著這個曾經是他大學學長的男人,果然當年那股魅力有增無減。「你呢?我聽說你畢業後就去美國攻讀博士學位了不是?」
「哪有那麼爽。我後來先去當完兵,才到美國攻讀學位。」
「哦?那是最近才回來的?」
「這幾年多少都會回來看一看,只是這一次才是真正搬回來住。」林宜儒露出了帶有些許無奈的表情。
「怎麼了?美國工作環境不好?」若以他的認知來看,一般人搶著去美國工作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還會回來。
「倒也不是這個原因。」林宜儒苦笑了一笑,繼續說著:「是因為爸媽年紀也有了,想說搬回來會比較方便。」
「哦……這倒是。」
「你呢?你什麼時候在這裡升上美術指導的?」
話題冷不防轉回了高佑輝身上。
「去年才升的。不是很久。」
「我還以為你畢業後會去賣首飾。」
「啊?」林宜儒的話讓高佑輝忍不住笑出聲。「你怎麼會那樣認為?」
「我記得你大學的時候不是常在搞那個什麼……什麼銀飾的?」林宜儒皺了皺眉,努力在搜尋記憶裡的某一部分。
「原來你說的是那些……」高佑輝意會了過來,那也是他淡忘已久的記憶。「現在景氣不好,手工獨一無二的東西已經不值錢了,更別說是我這種沒名聲沒地位的設計師。」
「別這麼說。凡事起頭總會比較難。」他下意識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
「對了。」忽然有什麼記憶被喚醒。「說到這個,你之前那個女朋友還在一起嗎?」
高佑輝的問題讓林宜儒愣了一愣。「你說的是哪一個?」
「就是當初你為了追一個女人,特地叫我做一條銀項煉的那一個。」
「哦,你說那一個啊。」林宜儒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隨即露出乾笑。「那一個早就分手了,我研究所都還沒畢業就把她給甩了。」
「這麼慘?」
「沒辦法。」林宜儒聳聳肩,似乎在哀悼著什麼。「抱歉,浪費了你一條心血之作。」
「沒關係啦,反正也不是什麼有價值的東西。」高佑輝苦笑著調侃自己。
但事實上,每一個銀墜都是他最得意的作品,他是真心希望收下那條項煉的人現在還能珍惜它。
不過,被甩的人應該會巴不得把它扔到垃圾車裡吧……
忽然,門板被敲了幾下,敲斷了兩人的話題。
「進來。」林宜儒應了一聲。
進來的是樓下的基層美術人員。
「那個……設計部門會議還要開嗎?」對方站在門邊,滿臉的不自在。
「三點了?」
高佑輝舉起手臂看了下表,然後抬頭看了林宜儒一眼。
「沒關係,你去忙吧。我只是想認識一下每個基層主管而已。」語畢,林宜儒看著對方。「你的話,就不需再『認識』了。」
「那就先這樣子吧。」高佑輝揚起笑容,離座走出會議室。
然而,他腦海裡卻想起了大三那年,他親手做出來的銀墜子──即使他從來不知道那是為了誰而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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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送你。」
忽然飛來一頂安全帽,梁慎翎在接過手的同時,朝著扔來的方向望去。「留著當店裡的愛心安全帽吧。」
見到來者是高佑輝,她不禁噗哧笑出聲。
「又載『前』女朋友回家啦?」
「沒辦法,她很擅長奴役人。」高佑輝苦笑,只能聳聳肩自我消遣。
「沒想到那台破爛小車還能讓你有另類桃花運。」梁慎翎站起身,打量著手中那頂粉色系安全帽。「這一定是她挑的吧?」
「當然。」
「如果是你挑的話,我立刻跟你絕交。」
「……反正以現在的交情來看,跟絕交也沒什麼差別。」他是真的這麼認為。
「對了,」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麼,梁慎翎回過頭來看著對方。「你今天怎麼這麼早?難得八點半就看到你出現在家門口。」
「如果再加班下去的話,我大概會中風。反正東西也趕得差不多,再過幾天就可以驗收了。」
「我記得……你以前好像不會這麼忙。」她側頭,瞅著他瞧。如果她的記憶還可靠的話,她記得這個男人總會在七點左右就回到家才是。
「我去年底升主管,所以比較忙一些。」
「哦。該恭喜你嗎?」
「都過那麼久了。」
「好吧,那省起來。」
她別過頭去,繼續忙自個兒的事。
有時候她這性格真是讓人招架不住。她總是能用短短的一句話就讓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那個……」忽然,她啟口,卻未把話講完。
「什麼?」高佑輝等著她的下文。
「那個女孩,還是別太任由她這樣比較好。」
「嗄?」
一時之間,他不明白梁慎翎指的是什麼,但他很快就會意過來。「放心好了,我不會讓她一直這樣反反覆覆。」
「有些事情,你還是得要表現得有骨氣一點。」梁慎翎不自覺地抿抿唇,她向來不習慣開口說這麼正經的事。
除了談論摩托車之外。
但她就是看不慣這種「利用人」的事情。
高佑輝瞧她一臉彆扭的樣子,忍不住想笑。「這些我都知道。我不是笨蛋,我只是不想用太激烈的方式來解決事情。」
「你知道就好。」
說完,她別過頭去,彎腰拾起兩把大小不同的鏍絲起子。「不然這種事情發展到最後,總是會……」
忽然──
「阿翎啊!」
那是這家摩托車行的女主人,也就是梁慎翎母親的聲音,以非常宏亮的音量自屋內後方傳了出來
「幹嘛?」梁慎翎也不甘示弱,以相同分貝吼了回去。
「你進來看這東西是不是垃圾啦!」
「啊?」她聽了,露出困惑的表情,然後回頭望了高佑輝一眼。「等我一下。」然後順勢將手上的工具塞給對方。
「這個……」高佑輝還沒反應過來,梁慎翎已經不見人影了。他只得歎了一口氣,就這麼愣愣地站在原地等她回來。
不過,看著手上這些大大小小的機械工具,再看看眼前這台重型機車,他不禁回想著……這女人大學好像是念商學院不是?
莫非是她父母試圖利用商學院的氣息來讓她找回女人該有的樣子?
可惜他來不及想太多,梁慎翎就從屋內走了出來。
「怎麼了?」見她走出,他順口問了一句。
「沒什麼。」梁慎翎將對方手上的工具一一拿了回去。「我媽翻到倉庫裡有一箱我的東西,問我是不是要丟掉的。」
「原來……那應該是很久都用不到的東西,才會被你塞到倉庫裡去吧?」
「應該是。我還沒仔細看過,我說我晚一點再整理看看。」
面對她的回答,高佑輝沒說什麼,只是點著頭。
「你大學為什麼會選商學系?」忽然,他冷不防就這樣脫口而出。
這問題似乎也讓梁慎翎吃了一驚。「……你幹嘛忽然問這個?」
「沒有,只是好奇而已。我那時候一直覺得你會選什麼機械電機那類的,但是你沒有,你跑去念商科,最後卻還是繼承了機車行。」
梁慎翎轉了轉眼珠子,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已經太遙遠,遠到難以回憶。
最後,她只好聳聳肩。
「我也忘了。我大概是中邪了吧。」
中邪?
高佑輝皺了眉。這答案還真像是她會說的話。
「你不也是這樣?」她回過頭來,瞥了他一眼。「我記得你以前老在做一些什麼皮雕銀飾的,結果現在的工作還不是完全不相干。」
語畢,她又低下頭去鎖緊了幾顆螺絲。
「至少它們都算是設計類的工作。」
「我經營摩托車行也算是商業行為。」她帶著笑容反駁。
「所以你這是用我的例子來間接解釋你為什麼要選商學院?」他又被擺了一道。
「我沒這麼說,是你自己這麼想的。」
鎖上了最後一顆螺絲,她站了起來。「如何?要不要跟我去試一下引擎?」
面對這個聽到不想再聽的邀請,高佑輝的答案仍然不會有任何改變。「你就算問了一百次還是一樣,打死我都不想再坐上你的車。」
梁慎翎笑了出聲,似乎從來就不期望會聽見不一樣的答案。
「那我會努力問到一百零一次看看。」她從口袋裡掏出一串鑰匙,插上,正要發動引擎。
「我一直很納悶……」高佑輝出了聲,讓梁慎翎的動作頓了下。
「嗯?」她回頭,凝視著對方。
「為什麼你每天都要試車?」
這問題讓梁慎翎怔了半晌,才道:「為什麼你每天都要畫圖?」
高佑輝先是一愣,笑了一笑。
「這麼說我就能理解了,真的。」
梁慎翎同樣抱以微笑,然後就像往日一樣,跨上那台重型機車,瀟灑直馳而去,一直到消失在道路的盡頭。
高佑輝仍然無法對著那張臉說出「路上小心騎」。
不過,也罷。
她應該不需要那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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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車回來之後,梁慎翎降下了店面的鐵門、熄了一樓的大燈,然後將那箱不知道是裝著什麼的紙箱給扛進臥房裡。
幸好她不是洗完澡之後才來做這件事,上頭滿滿的都是灰塵,搞得她比剛修完一台摩托車還慘烈。
她從電腦桌上拿來一把美工刀,劃過紙箱上的膠帶。
紙箱最上層的,是件黑色的普通T恤──記憶忽然被喚醒,她隨即知道這箱子裡頭裝的是什麼了。
這裡頭裝的全是她大學四年裡的紀念品。
她在紙箱旁邊坐了下來,開始逐一拿出裡頭的每一樣東西。有系服、隊眼、筆記、一堆活動邀請卡……還有幾張同學送她的賀卡。
然後是幾張大學同學的合照。
她記得她在讀商學院時,並沒有交到太多朋友。
原因再明顯不過。她逛街只會衝進汽機車材料行,買衣服只會直奔運動用品區,買鞋子多半也是在同一樓層,她絕對不會出現在什麼「淑女服飾」相關的地方。
再者,她吃飯只需要五分鐘;聊天的話題百分之八十離不開機械、物理、動力學……所以,她在商學院裡所交到的朋友真的不多。
收到的情書倒是不少。
她拿起置放在照片底下的那疊情書──事實上,收到「女人」寫給她的情書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那幾乎可說是從國中開始就成了她校園生活的一部分。
從最初的,對方誤把她當成「美少年」,一直到女孩子認為她比那些臭男生還要帥氣,最後演變成欣賞她這種酷勁。
每一封情書她都會仔細看過。
不是因為她打算接受對方的情感,而是她認為這是對方的心意、是對方花了心思寫出來的字句、是為了她而寫的。
所以她會認真看,所以她不會把它扔到垃圾桶裡。
總之,仰慕她的理由千奇百怪,但是每封情書裡頭寫的人都不是她。
她不禁揚起淺淺的苦笑,想起自己為了「杜絕」來自女性的情書,還特地開始留長髮。
效果雖然有限,但多少還是有點影響。
說也奇怪,這些照片裡的幾個人,畢業之後就一直出現在MSN上,但交談的次數卻逐日減少:甚至時間久了之後,看到列表上的那些匿稱,已經完全感受不到往日的那一段情誼。
聯繫的方式變得如此容易,感情的維持卻變得更加困難。
這些昔日的夥伴無時無刻都在電腦螢幕上,只要輕輕點兩下滑鼠就能交談,但是,為什麼這樣的便利,卻遠遠比不上從箱子裡頭挖出來的一張合照還令她有所感觸?
思及此,她將那疊情書擺在一旁,繼續探索紙箱裡的歷史。
忽然,一隻小小的絨毛盒,讓她頓時恍神。
……僅是一個藍色的絨毛盒。
那曾經是被她列為最高等級的危險物品,有好幾次,她都想直接把它扔進垃圾堆裡,而且是離家五公里之外的垃圾堆。
然而她卻從來也沒做到過。
「這是我親手做的。」
她想起了那個男人,想起了他的臉,想起了短暫卻豐富的那一段時光。
她伸手拿起那只盒子。盒子裡裝的,不僅僅是那枚蝴蝶造型的銀墜子,更多的是她那段不願去回想的記憶。
那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付出的愛情。
然而,換來的卻是自己的眼淚。
從很小的時候,她父親就是這樣教她的──「與其哭著等著人來救,不如靠自己的雙腳站起來往前走。」
所以她並未傷心太久,她只是像在處理垃圾般的,把這枚銀墜深埋在盒子裡,再也沒拿出來過,一直到今天。
但唯有她自己明白,掩藏在衣服底下的傷口到底還是只有自己看得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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