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安靜吃了幾個壽司，她喝了一口酒，唐旭初停下用餐動作，看她片刻後起身泡了杯熱茶。
　　他走回來，嚴肅望著她問：“常喝酒嗎？”
　　蘇清清轉了轉玻璃杯，理了下心情，說：“忙的話大概一星期喝上一次，放假時，像最近這幾天，幾乎天天淺酌，大概像今天三分之一杯份量，不會喝醉。”
　　唐旭初微微蹙眉，端起熱茶淺飲一口，“喝酒對身體不好，喝茶吧。”他將喝過的杯子往她方向推過去。
　　蘇清清盯著那杯茶，聽見唐旭初又開口，“以前你總愛搶走我喝的茶——”
　　她抬頭與他對視，接了他的話，“而你總說我還太小，不該喝含咖啡因的飲料，又把杯子拿回去。以前你常用的杯子我也收起來了，在儲藏室裡。”
　　蘇清清低頭看面前的酒杯，又看看唐旭初推過來的茶杯，回憶如雪紛飛，一片一片落在她身上，她與唐旭初有太多無法分割的相處時光，她淺淺輕歎，又抬頭看進唐旭初雙眼，沒意識到自己眼底含了水光。
　　“旭初……我有些分不清，我愛的是過去的回憶，還是現在的你……”
　　唐旭初安靜凝望她片刻後，說：“你覺得我改變很多嗎？”
　　“人怎麼可能不變？這麼多年了，你確實跟從前有些不同，但這幾天下來你對我卻又似乎與從前一樣……”
　　“我對你的心意，從來沒改變過。”唐旭初突如其來地說。
　　蘇清清心下一震，不能確定剛才聽見的跟那一瞬領悟的意思是否相同，他那句話的意思是？
　　“你說你對我的心意，從來沒有改變過，意思是……你一直……都愛我嗎？”
　　蘇清清無法相信，也許是她想錯、解讀錯了。
　　沒想到，唐旭初在下一秒旋即回應她，“對，我一直愛著你，從以前到現在。”
　　蘇清清無法置信，唐旭初愛著她？如果他真的一直愛著她，為什麼要丟下她一個人？為什麼讓她等到絕望了，接納了另一個男人，他才回來？她不懂……
　　“既然你愛我，為什麼還要高開？為什麼不留在我身邊？為什麼……”她有太多困惑。
　　唐旭初站起來，走到她面前，將她拉離開位子，抱進懷裡。
　　她茫然痛苦的表情，讓他很難受。這一刻，他真覺得當年答應蘇菲亞的請求，是個錯誤的決定。
　　而後來他毀了實驗室，他不知道想要實驗室成果的真正幕後黑手是誰，一切發生的太過湊巧，全在同一個時間點上，他沒辦法拿清清冒險。
　　“對不起，當年意識到我愛你的時候，你還太小，才十六歲，那天你穿了件水藍色小禮廂，清秀的臉上了淡妝，粉色唇蜜、修長黑睫毛，兩頰邊輕輕撲了層腮紅，手腕綁了一小束白玫瑰手環，你款款走下樓，我仰望你那一瞬，看見了我對你的心意……”
　　唐旭初在回憶裡尋找愛的痕跡，他聲音充滿了感情，低醇而悅耳，蘇清清安靜伏在他懷裡，眼眶緩緩轉紅，他接續著說下去。
　　“門鈴響了，足球校隊四分衛安德列來接你，打開門望見你，對你輕輕吹了一聲口哨，用浪蕩不羈的語氣說：‘小美人，今晚你就是我的囉’，我微皺眉頭，轉向你，看見你眉頭也微微皺起。安德列意識到他輕浮的態度讓你不太開心，立刻收斂地說：‘我開開玩笑，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出發吧’……”他钜細靡遺地描述，那畫面清晰重現。
　　“你走下樓，挽上他手臂，我對安德列說，十點半之前必須把你送到家，他嘻皮笑臉說了句：‘是的，先生’。你們走後，不到三分鐘，我拿起車鑰匙追出門，一路開到學校大門。學校大門外一對對年輕的少男少女，相挽進入舞會場地，我在外頭聽著喧鬧音樂，才意識到自己有多瘋狂……
　　“你才十六歲，我對你卻有不該有的心思，我生平第一次覺得，自我控制原來這麼難……十分鐘後，我又將車子開回家，進門之後坐在樓梯臺階，怔怔望著大門，希望它能準時在十點半被打開……
　　“從六點、七點、八點到八點半，門開了，進來的是剛從實驗室回來的蘇菲亞，她被我嚇剄，問我怎麼坐在樓梯階上，我對著蘇菲亞，突然說不出話，我想……”
　　唐旭初說了好長一段話，停了下來，仔細搜尋過去的記憶，那些隱藏在時光裡的真相，輕易被揭露……他想，也許蘇菲亞就是在那一刻，察覺他對清清的愛。
　　蘇清清在他懷裡怔然不動，聽他一絲不漏的細節描述，十六歲學校辦的舞會……她幾乎忘了舞伴是誰。
　　原來他真的一直愛著她，剛才想問的問題，突然變得毫無份量，完全不重要了，唐旭初將她、將過去、將那些小片段，記得那麼深刻清楚。
　　感動忽然瘋長，洶湧的情感如滔滔大浪，朝她奔湧過來，她再也無法壓抑。
　　蘇清清往後退，抬頭看他，雙手圈住他的效頂，踮起腳後跟，主動吻了唐旭初。
　　這些年壓抑的思念與情感，在瞬間爆發，如燎原大火一發不可收拾。
　　她的愛渴望他、她的心渴望他，這一刻她的身體也渴望他，她近乎急切地在唐旭初身上索求，熱烈地吻他。
　　相較於清清的急切，他反而是那個較為冷靜理性的人，他極其艱難地喊了一聲，“清清……”
　　但當她纖細修長的手在他身上點火造亂，理智開始變得有些模糊，想制止她繼續的念頭也顯得薄弱蒼白。
　　天啊……她在解他的襯衫扣子……
　　“清清……”他又低喊了一聲，逼自己必須把話說完，他希望她是清醒理性地做出決定，而非一時衝動，“你要想清楚……”
　　蘇清清望向他的眼神無比堅定，她停止解他的襯衫扣子，開始解自己的襯衫扣子。
　　今天他們兩個不約而同穿了灰色系的長袖襯衫，她一顆一顆地解，充滿感情的雙眼，片刻未曾離開唐旭初。
　　“我想得很清楚了……如果你不要我，可以拒絕我。”
　　唐旭初往前跨一小步，幾乎貼上她，他抓住她正在解扣子的手，說：“我們明天再去看一次日出，今天晚上一起睡。我來……”
　　他拉下她解扣子的手，讓她雙手垂在身側，換他在她身前，一顆一顆解她的襯衫扣子。
　　他動作緩慢，低頭吻她的唇、吻她鎖骨、吻她襯衫下的肌膚……慢條斯理褪去她的襯衫後，看見她飽滿胸形在黑色內衣的包覆下，更顯堅挺。
　　唐旭初用視線愛撫一回她美麗的身體曲線，接著輕輕觸摸她胸前柔軟白晰的肌膚，他動作如此溫柔、如此緩慢，卻像一把烈火燒灼著蘇清清的知覺，每一寸被他指尖劃過的肌膚，全因他點燃的灼熱而戰?。
　　唐旭初俯身在她唇邊，淺嘗即止地吻了一下，聲音沙啞，難得語氣霸道地說：“你剛才只喝了一口酒，明天早上沒有任何藉口說你後悔現在的事。”
　　“我一輩子都不會後悔……”
　　聽見清清回答，唐旭初緊繃的神經才鬆懈下來。

　　他的唇從她臉頰遊移到頸項，再到她顯得有些單薄的肩上，他抱起她，躺向旁邊的大床，他俯首吻她被黑色內衣包裹的柔軟，聽見她似是滿足的淺歎……
　　他讓雙手變成這世上最具耐心的探險家，一寸一寸細細探索她的白晰肌膚，他褪去她藍色牛仔長褲，來到最隱密的地方，隔著薄薄底褲，觸摸她已動情的濕潮。
　　他長指迫不及待從底褲旁探入她身體，他解開那件迷人的黑色內衣，低頭含住已因欲望堅挺的粉色蓓蕾。
　　她唇邊逸出細碎呻吟，身體被他節奏緩慢的前戲撥撩出難耐的渴望，仿佛身體裡有巨大的空洞，渴望被他填滿。那種渴望、那種對合而為一的急不可耐，她未曾經歷過，以至於不知所措，只能任由他擺佈。
　　她意識模糊成水，只剩身體上的知覺，感覺他修長的指節進入她身體，撥撩她、佔有她，她的身體變得不可思議的敏感，他所有的碰觸輕易在她身上製造出百倍快感。
　　他只用親吻與修長指節，便將她帶上高潮。
　　在她身體裡的指節明顯感受她一瞬緊繃與釋放後，他輕吻她唇瓣，吻去她逸出的聲音，退出她的身體，他飛快褪去身上所有衣服，覆上她的身。
　　在進入她之前，耐人尋味地說：“我怕渴望太過……第一次給得太快，顧及不了你的感受，所以先滿足你。”說完，他隨即進入她、佔有她……合而為一那一刹那，兩個人同時發出滿足喟歎。
　　“旭初，愛我……”清清破碎的低語著。
　　唐旭初吻上她，在她身體裡肆意放縱。
　　這夜，他們互相滿足了對方幾次沒人去算，他們滿足彼此的身體、滿足彼此的渴望，直到疲累來襲，再也沒有分毫力氣，兩人相擁，落入沈沈的睡眠裡。
　　接近淩晨四點，手機鬧鐘輕微震動，喚醒了唐旭初，他騰出一手將鬧鐘關掉，轉而望向睡得很沈的蘇清清，聽她的呼吸輕淺而規律。
　　他眨了幾回感覺滯澀的眼，望著她沈睡的臉，生出幾分不安。
　　不一會兒，唐旭初抽出被她枕睡的手，起身進浴室棱洗，穿妥衣服後，他回到床邊，吻了吻她的唇瓣。
　　蘇清清被唐旭初擾醒，勉強睜開昏睡的雙眼，聲音沙啞問：“幾點了？”
　　“不到四點，起來吧，說好今天要看日出，再晚太陽就出來了。氣象預報說今天天氣不錯，應該能看見日出。”
　　“好想睡……”蘇清清揉了揉眼睛。
　　唐旭初拉下她的手，低聲哄，“別揉眼睛，對眼睛不好。快起來，去洗把臉，就醒了。”
　　蘇清清歎氣，磨磨蹭蹭坐起來，看他已經穿好衣服，低頭看了眼自己光裸的身體，對他說：“幫我拿一下衣服……”
　　唐旭初起身，走到床另一邊，拾起昨晚落在地板上的衣服，蘇清清穿了微皺的襯衫，走進浴室前對唐旭初說：“等我十分鐘，我沖個澡很快。”
　　唐旭初跟了過去，站在浴室門旁，蘇清清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要關門了。”
　　他低頭凝望她半晌，若有所思，溫聲道：“你表現得太過平靜，我有些不安……”
　　蘇清清立刻心領神會，他們畢竟曾在一個屋簷下同住多年，對彼此有一定的瞭解。
　　一下子，她竟也無法反駁唐旭初那句話。
　　因為心慌，她下意識回避他探究的目光，低下頭略顯無措，抓緊胸前襯衫，仿佛如此他就無法看穿她。
　　“清清，我們之間的事，不準你後悔。”難得霸道一次的唐旭初，反倒讓蘇清清有了勇氣迎上他視線。
　　她坦然地說：“我沒有後悔，你放心。”
　　語落，唐旭初便將她攬進懷裡，抱了一下，在她額頭印下一個吻，說：“你不後悔就好。可能要快一點，不然會趕不上日出。”
　　清清點頭，關上浴室門用最快速度將自己打理乾淨。
　　他們如願趕上日出時刻，在同一個地方，日光灑落大地那瞬，唐旭初對清清說：“我們等到日出了。”
　　蘇清清瞬間領悟，他堅持一起看日出背後隱藏的心思。
　　他陪她一起等到日出，像是陪她一起等到了她等待多年的“唐旭初”。
　　唐旭初始終瞭解她，也許他也猜到……
　　蘇清清思緒遊走時，他的聲音又傳來。
　　“你沒有自責？沒有難過？沒覺得對不起湯書毅？這不像你，不像我認識的清凊。我知道這些年他對你多好，亞力全告訴我了，湯書毅全心愛你，此時此刻，你不可能毫無感覺。”
　　“旭初……”蘇清清艱難地開口。
　　唐旭初搖了搖頭，朝她溫柔一笑，說：“我瞭解你，更瞭解你的掙扎，所以先聽我把話說完。在我離開之前，我答應了蘇菲亞，要等你長大成熟，不再需要依賴我，等你能真正獨立後，如果你選擇的還是我，才讓你明白我的心意，蘇菲亞不希望你步上她的後塵……”
　　唐旭初緩緩說起當年，離開前那些心境轉折。
　　“……我答應蘇菲亞沒多久，收到了一張光碟片，實驗室早先的研究成果，被人製成生化武器，很多人因此喪失性命。我的原意是想拯救性命，卻沒想到，僅僅只是研究過程中的小成果，卻變成可怕的殺人武器……”
　　唐旭初耐心地花了許多時間，對她解釋當時所有事情，蘇清清安靜聆聽，神色一點一滴轉為詫異。
　　原來當初的他，有這麼多不得已，她母親的心願、實驗的最後成果……成了他不得不離開的原因。蘇清清聽得難受，眼眶泛紅，這些年她錯怪了他，她沒忍住寂寞，選擇了湯書毅。
　　蘇清清低聲的說：“對不起，是我不夠好，是我不夠堅持。”
　　“不，我說這些不是要讓你自責，而是想告訴你，我從沒想過要放棄你。剛受傷被送回美國，我堅持轉送到加州，亞力說你已經是個很棒的外科醫生，我不確定手術能否順利，萬一熬不過，我想親眼看看你過得幸不幸福，只要你幸福，我也沒有遺憾。
　　“後來手術順利，我想給自己一個機會，儘管我知道你身邊已經有湯書毅，知道他對你很好，但我不想放棄。
　　“這是我的自私，讓你為難……清清，我愛你，愛你很多年了。因為愛，所以大概能理解你心裡真正的想法，雖然你沒說，但我希望你再想想，間問自己，我跟湯書毅，你真正愛的人是誰？
　　“我等你做選擇，無論你選擇誰，我都接受。我回來得太晚，是我的錯……”
　　唐旭初是個明白人，他太瞭解清清了，她如此平靜，只說明一件事，她可能從沒打算留在他身邊。
　　“在你做出最後決定，或者你從頭到尾只想選擇湯書毅之前，我希望你明白，這些年我不是拋下你不管，也不是不愛你……我希望得到一個公平宣判的機會。”唐旭初語重心長地說。
　　他能感覺得出來，清清也許打算將這八天當成一段插曲，等回到加州後，她會選擇回到湯書毅身邊。
　　他已有最壞打算，決定把所有的牌攤在清清面前，他手上除了愛，沒有別的籌碼。

　　“對不起……”蘇清清掉下眼淚，思緒千回百轉，最後卻只能說出這三個字。
　　唐旭初點了點頭，已然有些明白，他沒再說什麼，天光已大亮，日光陡升，變得有些燙人，他牽著清清的手，往下山的方向走。
　　“我在加州買了一棟房子，在醫院附近，有一座遊泳池，以前你說過，希望家裡有座遊泳池。我想直接將房子過到你的名下，原打算當我們未來的家……”唐旭初輕聲地說著。
　　蘇清清咬著唇，沈默不語，沒拒絕，也沒接受。
　　回到加州，兩人出機場前，蘇清清拿著行李望向唐旭初，“你還是住原來的飯店嗎？”
　　“應該是。”他答。
　　明明一起回加州、一起出海關，但在人來人往的大廳前，蘇清清卻覺得她與唐旭初像是即將生離死別。
　　這八天就像一場美夢，如今夢已結束，唐旭初如此聰明，大概已經猜到她的答案。
　　她真的沒辦法就這樣跟他在一起。
　　儘管她心裡的答案是如此清楚，她愛的人，也許從來就只有唐旭初。
　　可她不愛湯書毅嗎？好像……也不是那麼絕對。
　　傷害了兩個人，不管跟誰在一起，她的心都不會坦然。
　　唐旭初很瞭解她，但她更瞭解他，假若告訴他，她的真正想法，他絕對不會放棄。
　　蘇清清沈默了好片刻，才說：“過兩天，我再去找你好嗎？”她清脆的嗓音，帶了點罪惡感。
　　唐旭初淺淺一笑，揉揉她的頭，“什麼時候來找我都好，在你給我確定答案之前，我就待在加州，哪裡都不會去。”
　　蘇清清神情欲言又止，最後，卻只淡淡說：“好，過兩天我去找你。”
　　唐旭初突然想到什麼，拉著轉身要走的她，說：“你來找我之前，先給我一通電話，我帶你去看房子。”
　　蘇清清迎上他清澈坦然的視線，壓根沒意識到自己無法出口的翻湧情緒，全寫進一雙大眼裡。
　　唐旭初情不自禁伸手，大掌溫柔覆蓋上她的雙眼，低聲在她耳邊說：“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因為我不確定還能不能保有理性，我是人不是神，在你心裡，我也許是一個無所畏懼的人，你可能不知道，你拿這樣的眼神看我時，我有多想不顧一切把你鎖在我身邊。
　　“理智不斷告訴我不能這麼做，我知道我離開了很多年，你早已變得不同，我必須尊重你最後的決定。
　　“所以，清清，不管你想怎麼做，就去做，別再拿如此依依不捨的雙眼盯著我看。假若你的選擇不是我，就別讓我走不開。”唐旭初在她耳邊，說了很長一段話。
　　蘇清清被他大掌覆蓋住的雙眼，流下溫熱的淚水。
　　看流淌而下的淚，唐旭初歎息，無奈挪開手，擦拭她的眼淚。
　　蘇清清往後退了一步，低頭飛快抹去頰邊的淚水後說：“你說你想把房子過到我名下？”
　　他目光溫柔，看看她說：“是。”
　　“你說房子有一座遊泳池……”
　　唐旭初點頭，“我一直記得從前你對我說過的。”
　　她確實跟他說過，很希望家裡有一座遊泳池……她沒想到，她隨口說說的話，他竟能惦記這麼多年，就像她沒想到，他還記得那個芭比娃娃。
　　她沒想到的事太多太多，如果能夠早點知道他有苦衷，他們也不會走到今天這樣進退維谷的窘境。
　　已經來不及了，再多懊悔也沒有用。
　　“與你有關的每件事、每個細節，我都記得很清楚。我直接把房子過到你名下吧，省去一來一回的麻煩。無論我們能不能在一起，那房子都是我想送你的禮物。”
　　蘇清清抹去眼裡的情緒，一雙沈靜的眼望著他好一會兒，然後說：“好，我收下你的房子。”她知道這樣能讓他心裡好過些。
　　至於她……她也想住進唐旭初為他們挑選的房子裡。
　　唐旭初心下了然，他笑了，“你先回去，我回飯店就跟仲介聯絡，需要準備什麼檔，我再給你電話，或者傳簡訊。”
　　蘇清清點點頭，不帶留戀地轉身走出機場大廳，搭上計程車。唐旭初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見她的纖細背影，才緩緩舉步離開。
　　回憶在逐漸斑駁的光影裡褪了色，唐旭初不知道他在一方斗室內坐了多久。
　　他生平第一次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裡去，他在清清眼裡讀到愧疚、眷戀、不舍……那些複雜情緒，無聲對著他說了一個答案。
　　現在他能做的，只有等待，等清清調整好心情向他道別。
　　這些年，清清一直是他心裡的歸宿，在逐漸暗下來的飯店房間裡，唐旭初難得的有了茫然。
　　刺耳的電話鈴聲劃破寂靜，他意興闌珊地踱步到電話前，拿起話筒，那頭傳來禮貌斯文的聲音。
　　“唐先生，一樓大廳有您的訪客。”
　　“好，我知道了，馬上下去。”
　　他放下話筒，知道他住這家飯店的人不多，可是他想不出這時候，有誰會特別過來找他，清清不可能，亞力更不可能。
　　他望一眼地上連拉鍊都沒拉開的行李，低低吐了口氣，拿了房卡下樓。
　　來到大廳，意外看見沙發上翻閱雜誌的人是湯書毅，他走到湯書毅對面沙發落坐，湯書毅視線由翻閱的雜誌轉向他。
　　“找我有事？”唐旭初率先開口。
　　“方不方便找個安靜的地方聊一下？”湯書毅說。
　　唐旭初想了幾秒，道：“上樓到我的房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我不介意。”
　　唐旭初走在前頭，湯書毅隨即跟上，等電梯時，唐旭初問：“你知道我住這裡，是問清清的嗎？”
　　“我問亞力。”言下之意，蘇清清不知道他來。
　　兩人一路沈默，直到進房間。
　　唐旭初打開房間的燈，“請進。”說完，他彎身撿起地上的行李，放進櫃子。
　　然後走到小廳，打開小廳的燈，對剛進來的湯書毅說：“找地方坐，不好意思，我這裡只有水。”
　　“水就好。”
　　倒了兩杯水，放餐桌上後，唐旭初拉開椅子坐下，問得直接，“找我有什麼事？你說。”
　　“你跟清清在一起了？”湯書毅問。
　　“答案該由清清告訴你，這問題你不該問我。”
　　“也是。”湯書毅點頭。
　　兩人又一陣沈默，片刻，唐旭初對湯書毅說：“開門見山說吧，你為什麼找我？我想你不可能只是來問我，是不是跟清清在一起了。”
　　“我打算跟清清求婚。”
　　“嗯。”唐旭初應了一聲，表示聽到，沒做任何評論。
　　“你當年離開……是因為收到一張光碟片吧？”湯書毅問。
　　“可以這麼說。”唐旭初答。
　　“那張光碟片是我寄的。”
　　唐旭初神色平靜地對湯書毅笑了笑，神態從容，沒有絲毫驚訝。“我知道。我以為你永遠不會承認這件事。”
　　“你知道？”湯書毅萬分驚訝。
　　“如果不是知道所有真相，確定身邊的人安全無虞，我不會回來。”唐旭初說，“收到光碟片後，我在最短時間離開美國，實驗室研究結果我帶在身上，其他相關資料全被我銷毀，我透過各樣管道，花了幾年時間想查出資助實驗室的真正金主，雖然我大半時間都花在實驗室裡，但人脈還是有……”

　　他停頓半晌，又開口，“總之我得到了很多零碎資料，訊息很雜亂，要理清那些資料，花了我不少時間，直到兩年前，我才確定你父親是當年實驗室背後真正金主，也確定你父親除了是生技集團執行長，另一個身份是黑市軍火供應商，我說的沒錯吧？”
　　“你怎麼知道光碟片是我給的？”湯書毅問。
　　“查出光碟片是你給的，這部分反倒容易，我調閱實驗室當天的監視影像，雖然你戴了鴨舌帽，但監視系統拍到你的側臉很清晰，放大後，我認出是你。幾年前慶功宴上你跟清清攀談，蘇菲亞過世前幾天，你也去探望過她，我對你印象非常深刻。
　　“後來我托人拿到你的聲音檔，請人做了聲紋比對，確定光碟片裡的聲音是你。我不能理解的是，你為什麼這麼做？後來查出你父親是幕後金主，我把事情再回想一次，多少理解了你的想法。”
　　“唐旭初，我不後悔當年給你那份光碟片。”
　　唐旭初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我知道你不後悔。”
　　“我真的愛清清。”湯書毅說。
　　“我知道你真的愛清清。”唐旭初點點頭。
　　“如果清清答應求婚，我希望你別告訴清清光碟片的事。”
　　“我答應你，這件事我會當成永遠的秘密。”
　　湯書毅怔愣好幾秒，他沒料到唐旭初會答應得如此乾脆。其實他大可以抓住這個把柄，告訴清清，這樣清清大概永遠不會再回到自己身邊……
　　“謝謝你。”湯書毅最後說了這三個字。
　　“是我要謝謝你。這幾年有你照顧清清，謝謝你；你給蘇菲亞那些資料，謝謝你。身為局外人，你看得比我們清楚，你的想法沒有錯，追求永生能力，其實根本是錯誤的。
　　“這幾年我看見了許多在戰爭中受傷的軍人、平民、兒童……感觸良多。你的想法是對的，你告訴蘇菲亞，永生能力根本不該被找到，一點都沒有錯。
　　“人類製造了太多紛亂，生老病死本就理所當然，我們不該妄想成為上帝，因為我們沒有上帝的品格。”
　　“我父親……從來沒有傷害你的意思……”湯書毅說，“他對你母親，確實是真心的。”
　　“我知道。你跟你父親某些方面十分相似，你放心，我也希望我母親幸福，有一個真心實意對她好的人，能陪她過剩下的人生，我別無所求。我看得出來你父親真心對我母親好，所以我什麼都不會說。”
　　湯書毅感激地看著唐旭初，又說了一次，“謝謝你。”
　　“清清知道醫院是你為她成立的嗎？”唐旭初問。
　　湯書毅又一回驚訝了，“你怎麼知道？”
　　“不難猜，清清告訴我那天你問了她以後想做什麼，她告訴你，她想成為一個醫生。後來蘇菲亞去世，醫院便在那一年成立，延攬了實驗室中具有醫師資格的成員，將清清熟悉的生活圈從芝加哥搬到加州。你不希望她孤單，卻也不希望她繼續待在充滿回憶的地方忘不了過去……我的推論正確嗎？”
　　湯書毅沈默以對，唐旭初洞若觀火，將他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你為清清付出了很多。”唐旭初語重心長地說。
　　面對湯書毅，他的心情極為矛盾，這世上用嘴說愛的人多不勝數，而能真正用時間、用生命付出愛的人，如鳳毛鱗角極稀少。
　　因而，真愛可貴，總使看見的人不忍輕賤。他敬重湯書毅對清清的付出，卻也無法忽略自己心裡的醋意，他嫉妒湯書毅能與清清共同生活這麼多年，陪清清從青澀脫變為成熟……
　　兩人相對沈默了片刻，湯書毅起身，道：“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唐旭初點了點頭，“慢走，不送。”
　　房門被關上，又是一室沈默，唐旭初抹了一把臉，低歎一聲，他站起來，收拾了兩個玻璃杯，卻收拾不了心裡的失落與煩躁。
　　冰箱裡，有新鮮的蔬果，冷凍庫裡，躺了六片真空包裝牛排。冷藏室格架上，站了一瓶未開封的鮮奶、兩瓶柳橙汁，架子上還有一盒蔓越莓慕斯。
　　蘇清清看著冰箱裡的食物，先吸氣吐氣一回後，才將冰箱關上。
　　不需猜測也知道，那些食物是湯書毅準備的。
　　她打開水龍頭，裝了一杯水，喝掉一半，靠在流理台邊，被她放在餐桌上的手機，響鈴震動，走過去看來電顯示，是唐旭初。
　　她拿起手機按下通話鍵，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清清，我剛打電話問過仲介了，你要準備的東西，我會傳到你手機，明天一早仲介會跟你聯絡，你把能給他的資料先給他，不能的再找時間再補上。”
　　“好，我知道了。”蘇清清說，“謝謝你。”
　　“我們之間，不需說謝謝。先這樣，你忙，再連絡。”
　　“嗯，再連絡。”蘇清清低聲應，極快切斷通話，她怕自己猶豫不舍，倒不如對自己絕情些，切斷通話像是切斷心底最後一分念想。
　　望著回到桌面的手機螢幕，她不爭氣地紅了眼眶，覺得很難受、覺得吸不到足夠氧氣，放在桌面的手機又一次震動鈴響，來電的人是湯書毅，她接了電話。
　　“清清，我在門外，方不方便進屋裡去？”湯書毅聲音傳來。
　　蘇清清揉了揉眉心，語氣有些無奈，“我們很久沒這樣見外了……你沒帶鑰匙嗎？”
　　“帶了，但不確定是不是還有資格使用手裡的鑰匙。”
　　她沈默一瞬，說：“進來吧，我在餐廳。”她聽見大門門鎖被鑰匙轉開的聲音。
　　沒多久，湯書毅走進餐廳，看見她端了半杯水，站在餐桌前出神。
　　“你還好嗎？”
　　蘇清清看向他，微微一笑說：“我很好。”
　　湯書毅走到她面前，將她家門的鑰匙串放在餐桌上，然後從口袋拿出一個純白方型戒指盒，打開，盒子裡是一枚三克拉心形切割粉鑽。
　　“去年耶誕節前一周，我們一起逛街買聖誕禮物，經過珠寶店的玻璃櫥窗，這枚戒指你多看了兩眼，我問什麼時候才能為你買下這枚戒指，你笑著說，等哪一天你能笑著對我說我愛你的時候，這枚戒指，其實去年聖誕過後我就買下了。”
　　她記得那天天氣特別好，日光燦燦，街上充滿了過節氣氛，人來人往的，入耳的盡是節慶的歡樂音樂，走在街上的人們，手上不免提著大包小包的禮物，那是去年的事。
　　記憶的顏色鮮銫奪目，她望著那枚戒指，想起當時，她牽著湯書毅的手，臉上的笑真心實意，當時她確實想著，也許等哪天她能笑著對湯書毅說我愛你，那麼就在一起過一輩子……
　　湯書毅的聲音又輕輕揚起，在寂靜得有些讓人難受的空間裡，他的聲音一貫溫柔。
　　“我知道很多外在、表面的事情，你都不在乎，浪漫求婚儀式、新鮮漂亮的花束，搭上悠揚樂音……如果可以，我真想給你一場不同凡響的求婚，但我不想你尷尬，不想讓你在眾目睽睽下感覺為難。在我無法確定你是不是願意嫁給我的情況下，今天我一個人來，帶了這枚戒指、你家鑰匙。

　　“我想我們之間，你應該有答案了，如果你願意嫁給我，請戴上這枚戒指，我會絞盡腦汁，補你一個最浪漫的求婚驚喜。你若不願意，這枚戒指、你家的鑰匙，請你一併收下，這枚戒指原就是為你買的。三天時間，夠不夠你考慮清楚，給我們一個答案？”
　　蘇清清沒有答話，低頭盯著戒指，湯書毅將戒指盒蓋上，放到餐桌，與鑰匙並排。
　　“這三天，我不打擾你，我請亞力幫你排了假，三天之後，不管你的答案是什麼，你都得回來工作了。希望三天后，我能看見你手上戴了這枚戒指，你若不戴，我就明白你的答案。”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蘇清清低語。
　　“我知道，所以什麼都不必說，用行動讓我明白你的答案就可以。清清，不管你的答案是什麼，在我心裡，你都是最重要的人，我還是會關心你、還是愛你，你只要記住這點就夠了。
　　“我先走了，?餐要記得吃，如果真沒有食欲，冰箱有你愛吃的蔓越莓慕斯，多少吃一點吧。那只能放到後天早上，不要浪費食物。”說完，湯書毅走向前，緊緊擁抱她幾秒，在她頭頂上落下輕吻後，轉身離開。
　　蘇清清轉頭，望向窗外，夜色不知什麼時候已全然覆蓋大地，如墨般濃重的夜，仿佛生出了無形手，緊緊箍住她的心。
　　她看見在感情裡進退維谷的自己，不管往前或往後，註定要傷害別人。
　　她看見因為軟弱、因為不擅長等待，導致三個人如今都得為愛掙扎。
　　她痛恨自己……
　　時間是世上最公平的一件事，所有人經歷的過去，無論對錯，都沒機會再重來一次。
　　她走到餐桌前，打開戒盒拿出那枚漂亮的鑽石戒指，她將戒指戴上右手無名指，凝視好半晌，然後她拿起手機，傳了一則簡訊，因為這一刻，她連聽他聲音的勇氣都缺乏。
　　katherine：什麼時候能先帶我去看看房子？
　　五分鐘後，一則簡訊傳來。
　　Donald：剛問過仲介，明天早上九點可以看房子，你方便嗎？如果可以，我八點半過去接你。
　　katherine：明天可以，你把位址傳給我，我開車過去就好。
　　Donald：我八點半去接你。
　　蘇清清瞪著手機螢幕，沒再回復訊息。
　　她不知道的是，唐旭初拿著手機坐在柔軟大床上，凝視她的簡訊許久許久。
　　那枚戴在無名指上的粉色鑽戒，是張揚的答案。
　　蘇清清一坐上車，唐旭初便看見戒指，他知道那是清清給他的答案。
　　其實，昨晚清清傳簡訊來，他就確定了她的選擇。
　　如果不是無法面對他，她不至於連撥一通電話的勇氣都沒有，只是傳給他一則簡訊，不帶任何感情。
　　“房子距離這裡遠嗎？”一進唐旭初的車子裡，蘇清清便問，她低頭回避著他。
　　“路程不遠，大概十五分鐘車程。”唐旭初回答，又接著問，“早餐吃過了嗎？”
　　蘇清清點頭，說：“吃過了，在家裡吃了一些。”
　　唐旭初沒再多說什麼，蘇清清則一路將目光擺往車窗外。
　　來到新屋門前，仲介已經等在屋外。
　　他們下車，仲介滿臉笑容地迎上來，先遞了張名片給蘇清清，然後打開屋子大門，開始介紹環境。
　　蘇清清心不在焉地聽著，走到遊泳池畔，站在棕櫚樹下，微風襲來，一陣舒爽涼意，她好喜歡這座遊泳池。
　　仲介在一旁熱情地說著她聽不進腦袋裡的話，她微笑點頭，一會兒隨著仲介進屋子。
　　走過寬敞明亮的客廳、餐廳，然後來到廚房，明亮的廚房有座中島流理台，大概是所有下廚者的夢幻廚房。
　　可惜，她廚藝不佳，但她記得唐旭初是個很棒的學習者，媽媽腳受傷住院那陣子，唐旭初住進她們家，為她做的第一道食物是青醬義大利面，他拿著列印出來的食譜，買齊食材後，照本宣科地做，味道意外的好，全然不輸餐廳大廚做出來的。
　　後來他還為她烤過夏威夷披薩、蘋果派、戚風海綿蛋糕、重奶酩蛋糕……
　　他做料理很講究，每一克材料都秤得分毫不差，他曾對她說：“下廚就像做實驗，比例對了，才能做出好吃的東西。”
　　蘇清清看著中島流理台，這一瞬間想起很多往事，那些無法磨滅的過往，從來不曾隨著時光消逝而褪色。
　　仲介叨叨絮絮地在一旁介紹廚房配備，大烤箱、水波爐、洗碗機……
　　唐旭初見清清視線停在中島流理臺上，他打斷仲介口沫橫飛的介紹，說：“能不能給我們一些時間單獨談一談？”
　　仲介來回看他們，立即識相道：“好，我出去轉轉。你們有事再打手機給我，半小時後我再回來。”
　　“謝謝你。”唐旭初說。
　　很快，廚房只剩下他們兩人，唐旭初走到中島流理台，摸了摸仿花崗岩紋路的檯面，聲音如低沈的鼓，一聲一聲敲進蘇清清的心。
　　“你十八歲生日之前，跟我說，過生日那天，你想要一個蔓越莓慕斯蛋糕，我花了點時間找到一個口味濃郁的配方，私底下烤過幾次，覺得你一定會喜歡。可惜當時，我沒機會送你那個蛋糕……
　　“本來想，等明年你生日也許有機會，不過現在看起來，是不可能了……你手上的戒指很漂亮。”
　　唐旭初說那句戒指很漂亮的瞬間，蘇清清眼淚便落下。
　　她聲音很低，明顯哽咽。“對不起，我不能跟你在一起……對不起，我辜負你愛我這麼多年的真心……對不起，我沒有多等你兩年……對不起，我選擇了湯書毅……對不起……”
　　她的話沒能說完，唐旭初走過來，緊緊抱住她。
　　“你不必說對不起，你完全沒有錯。我昨天看著你的簡訊，坐在飯店床上想，如果我能早一點回來就好了，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兩年前，我就應該回來了，但我沒有。
　　“當時醫療隊人道支援邊境難民營，小小一塊區域擠了近十萬流亡難民，景象悲慘，到處充滿了絕望無助的人，老人、小孩……一張張疲憊的臉，生病的、受傷的，每天我睜開眼，帳外早等著數不清的病患、傷患等待醫治，我走不開……
　　“我時常想起那張光碟片，一百多條人命因為我、因為實驗室的一個、成果，瞬間結束。我想，我救不了那一百多人，但我能幫得了眼前看得到的難民。
　　“日子一天天過去，醫療隊的人來了一批，又走了一批，他們問我為什麼一直留下來？我給不出答案。直到醫療隊決定完全撒離難民營，那天我收抬東西，松了一口氣，好像終於找到理由非走不可，不是我不願繼續留下幫助那些絕望的人。
　　“那天我收拾完東西，剛將幹細胞生物薄膜與生物轉換□放在身上，反抗軍就跨越了邊境防線，進入難民營，屠殺流亡難民，我被流彈射中心臟，倒地那一刹我看見你。
　　“我用最後力氣貼上生物膜，打了轉換□，難民營那些熟識我的人見我受傷，沖到我身邊，不惜犧牲生命也要護著我，因為他們感謝我兩年多沒離開……

　　“難民營裡很多人知道我的中文名字，儘管他們的中文發音很不標準，但是他們覺得喊我中文名字，會讓我有在家鄉的感覺，他們總是喊我唐旭初醫生。
　　“那一天很多人為了把我抬到陰密的地方而中彈死亡，我能活下來是奇跡，也受到很多人説明……後來國際救援組織將我送到鄰國安全的醫院，不能理解為何我心臟卡了一顆子彈，身上卻沒有傷口。
　　“我沒多作解釋，打了電話給亞力，我想見你，那是我當時最大的心願，亞力動用關係讓我在最快時間來到加州……”
　　蘇清清聽得入神，他回來到現在，不曾說他受傷的經過。
　　“你知道為什麼我要說這些嗎？”
　　她搖頭。
　　“你相不相信因果？種什麼因，得什麼果。我在難民營待了兩年，那些難民視我為家人，所以在我最危急時，他們願意犧牲生命保護我。我種下因便得了果。懂我的意思嗎？清清，你不需要說對不起，是我沒有陪著你。
　　“假使那兩年是我種下的因，那麼今天你才會是我收成的果，錯的不是你，一直都是我，我回來太晚。應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聽著聽著，蘇清清伏在唐旭初的懷裡，哭得痛徹心扉。
　　唐旭初不再說話，靜靜聽她哭，很輕很輕的拍她因哭泣而震動的背，任由她宣洩情緒。
　　片刻過去，蘇清清終於止住淚，她離開他的懷抱，平靜下來，問：“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我大概猜得到你的決定，昨晚已經訂了後天的班機……”
　　“你想去哪裡？能不能別再去那些危險地方？”蘇清清有些著急。
　　“不去了。看過那麼多戰爭血腥、悲傷絕望夠了。我打算去看看不同的世界美景，再回臺灣探望我家人，我父親、我哥哥，我有很多年沒見他們了。這次回臺灣，也沒回去找他們，想想不太應該。
　　“房子過戶的事，仲介會幫你處理，你不必花太多時間，過戶後你隨時可以搬進來。”
　　“謝謝你送我這麼美的房子。”
　　“不客氣。”唐旭初笑道，“你跟湯書毅的婚禮，我不參加，希望你不介意。”
　　蘇清清搖搖頭沒說話，仲介在這時敲了敲門，走進屋子，問：“你們談好了嗎？或是我再到外頭等？”
　　唐旭初轉頭對他說：“我們已經談完了。接下來房子過戶的事就麻煩你了。”
　　“沒問題。”
　　“我有些問題想先問一下，你能不能先到車上等我？”蘇清清對唐旭初說，他點點頭走了出去。
　　蘇清清跟仲介要了銀行帳號，仲介說回去再傳真給她，又問了一些之後過戶的注意事頂，她向仲介道謝後，快步離開屋子。
　　回到蘇清清家門口，她下車後彎身靠在副駕駛座車窗，問：“你後天幾點的班機？我去機場送你。”
　　唐旭初搖頭，面露微笑，“別來送，既然做出選擇，就好好往前走，別對過往留戀不舍。該舍要舍，當斷則斷。湯書毅是個好對像，因為確定他會讓你幸福，我才能離開得無牽無掛，你也別再牽掛我，我會好好的。”
　　蘇清清點點頭，“那，再見了。”
　　“再見”唐旭初說。
　　兩天后，唐旭初臨上飛機前，收到一封電子郵件，是清清寄的。
　　Donald：
　　房屋的款項我全數匯進你的戶頭，你挑選房子的心意我收下，但房子的錢不能讓你出，我很喜歡你選的屋子，但就像你說的，我該好好向前走，別對過往留戀不舍，當斷則斷，將房子的錢匯給你之後，我跟你才算畫下正式句點。
　　祝你一路順風，身體安康，將來幸福美滿。
　　Katherine
　　唐旭初在候機處，無奈苦笑，這才是他認識的蘇清清。
　　我也祝你幸福美滿。他在心裡無聲的說。
　　蘇清清將戒指拿下來，放進戒指盒裡。
　　一大早她喝了一杯鮮奶便趕著匆匆出門。她知道湯書毅這幾天一定不好過，其實她也不願意這樣吊著他，不過她瞭解湯書毅，既然他給她三天時間考慮，早一天、早兩天給的答案，湯書毅都不會接受。
　　湯書毅是心臟外科主任，擁有獨立的辦公室，她想這時間他一定已經在辦公室裡等她。
　　手緊握著戒指盒，來到他的辦公室，果不奇然，他人已在辦公室了。
　　她敲了敲敞開的門，湯書毅從一堆檔裡抬頭朝她看，她走到辦公桌前，將戒指盒放下。
　　“我決定跟唐旭初在一起，他在醫院附近買了一棟有遊泳池的房子，下個月我會搬過去住。對不起，我不能戴這枚戒指。”
　　“唐旭初打算留在加州？”湯書毅將戒指盒拿過來，摸了摸外盒。
　　“嗯。”蘇清清應著，“他說我在哪裡，他就在哪裡。”
　　湯書毅沈默了一陣子，“我說了，就算不接受我的求婚，這枚戒指也請你收下。”他將戒指盒推回清清的方向。
　　蘇清清沒動，只是低聲說：“我若收下這枚戒指，以後唐旭初看到會怎麼想？我不希望他難受。”
　　－句我不希望他難受，讓湯書毅清醒，這一仗他輸得多徹底。
　　“也是。”他低低應了一聲，將戒指盒拿過來，隨手放進抽屜。
　　他站起來走到辦公室，站在一整面書櫃前，望著一列又一列的書，一半中文書、一半英文書發了呆……
　　那麼多年的執著與付出，轉眼成空。
　　這世上很多事你想怎麼收得先怎麼栽，唯獨感情，不是你種什麼，就能收成什麼。
　　他低頭揉揉眉心，花了點時間整理情緒後，轉身面對蘇清清。好聚好散吧！他對自己說，愛不到也要真祝福。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我想辭掉這裡的工作。”蘇清清說。
　　湯書毅猜到了，開口反駁，“為什麼？我不希望你只是因為擔心我難受。你不必離開，在你還沒給我答案之前我已經做好安排，假使你今天來沒戴上戒指，我會接受波士頓大學客座教授的聘書，一個星期之內離開。
　　“你也知道他們兩年前聯繫過我，沒有你的生話，我到哪裡都可以。但你不同，你是重感情的人，你的生話圈、你的朋友都在這裡，不要因為我離開。”
　　“不應該這樣，該走的人是我，不是你。更何況醫院是你父親出資創辦，沒道理——”
　　她的話被湯書毅被打斷，“這世上沒道理的事太多了，你不需要跟我爭論這個。既然你跟唐旭初決定留在加州，我自然沒有繼續留在這裡的理由，醫院是我父親出資創辦的沒錯，但其實現在的運作，有我沒我在這裡都無關緊要，我知道你當然可以到別的醫療機構工作，加州隨便一家醫院的聘書，你應該都不難拿到。
　　“但這裡有你最熟悉的朋友、最熟悉的合作團隊，何必再去適應新環境？你不收我的戒指，就當這是我最後能留給你的禮物。
　　“更何況說穿了當初這間私人醫院，其實是為了你成立的，因為你說以後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好醫生，我費盡心思，只是想把你留在我身邊……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就算我們分手，我也希望你過得順心如意，我到哪裡真的都一樣。”

　　“書毅——”蘇請清喊了他，卻再次被打斷。
　　“唐旭初應該陪你一起過來，離開前我才有機會警告他，要對你好、別讓你傷心，不可以辜負你……”湯書毅苦笑，繼續道：“你幫我把這些話轉告他吧，我不會特地去找他。到下禮拜離開前，應該也沒有多少機會遇到他……”
　　“確實沒機會，他回臺灣了，探望他父親、兄長，想邀請他們過來參加喜宴。”蘇清清面不改色地說了謊。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過兩個月吧。”
　　湯書毅點頭，“我不湊熱鬧了，我想這麼短的時間，若是參加你們的喜宴，大概我們三個都會覺得尷尬。”
　　“對不起……”她才說了三個字，湯書毅便伸手抵住她唇。
　　“什麼都別說，我們認識這麼多年，那些多餘的話不需要出口，你的心思我懂，時間差不多了，你該去門診了。這兩天我會把手上的事交接出去，後天我就不再進醫院，我想我會儘快去波士領。清清，祝你幸福。”
　　湯書毅說完，上前擁抱了一下她，然後鬆開手，轉身不再看她。
　　他走向辦公桌，拿起電話，撥給亞力。
　　“亞力，麻煩你到我辦公室一趟……”
　　他聽見清清走出辦公室的腳步聲，她走出他的辦公室，也即將走出他的生活圈，卻仍無法走出他的心。
　　放下電話，湯書毅低頭，眼眶一陣灼熱。
　　雖然早已預期這個答案，但面對時，疼痛依然劇烈到讓他幾乎無法承受。
　　他腳步沈重的走回辦公椅坐下，亞力站在門外，探頭進來，問：“找我什麼事？”
　　“我決定離開加州，接受波士頓大學客座教授的聘書。這個位置，麻煩你找人接手。”
　　湯書毅一鼓作氣說完，亞力走進來，一時半刻找不到話說，“你跟清清決定分手嗎？”
　　“清清選擇了唐旭初。”湯書毅語氣十分平靜。
　　“你還好嗎？”亞力問。
　　“無所謂好不好，我想拜託你最後一件事。”
　　“你說，只要能力所及，我一定幫忙。”
　　“我希望清清幸福，你知道清清的個性，我們今天分開，以後她若偶到困難，不可能向我開口，萬一有天她遇到困境，請你第一時間通知我，這件事我只能拜託你了。”
　　亞力點頭，表示理解，“好，我答應你。”
　　上牛門診時間結束，亞力行色匆匆地來找蘇清清，診間已無其他病患，只有蘇清清一人。
　　蘇清清正低頭打病歷，亞力敲了敲敞開的門，見她抬起頭，亞力開口問：“中午一起吃飯？”
　　“好啊。”她飛快打完電子病歷，迅速收拾了東西，便起身問亞力，“想吃什麼？”
　　“到員工餐廳，陸便吃點東西就可以。”
　　蘇清清點頭。
　　兩人來到員工餐廳，蘇清清點了一份蔬菜沙拉、一杯咖啡，亞力買了一份漢堡、一杯可樂，兩人找了角落的位子坐下來。
　　亞力沒動漢堡，喝了兩口可樂後，放下紙杯，像盯著獵物那般緊盯蘇清清，質問的開口。
　　“你在玩什麼把戲？”
　　蘇清清拿著叉子戳了戳蔬菜，隨便吃兩口，反問亞力，“你想問什麼？”
　　“你說說看我想問什麼，前兩天唐納說，他決定去環遊世界，要我多關心你。
　　今天湯書毅說，他決定接受波士頓大學客座教授聘書，打算過幾天離開。你真不知道我想問什麼？”
　　蘇清清轉了轉咖啡杯，拿起杯子喝掉大半，然後看看亞力，說：“他們兩個，無論我選擇誰，都不會快樂。”
　　“蘇清清你傻了嗎？這兩個人都無可救藥地愛著你，你不知道你隨便選一個都會幸福嗎？”亞力翻白眼。
　　“我知道不管我選擇誰都會幸福，但不管我選擇誰，我都對不起另外一個，那種罪惡感、愧疚感，會讓我無法安心地跟我想選擇的人過以後的生話。”
　　“所以你決定兩個都不要？你說我該向他們哪一個打小報告？唐納離開是因為他相信你跟湯書毅在一起，你們會幸福，他才能走得沒有牽掛，今天湯書毅決定離開，因為他相信你會好好的跟唐納在一起……”亞力不以為然地搖頭。
　　停頓一會兒，他又道：“我看我去告訴湯書毅真相好了，反正他還沒走，才剛開始收拾辦公室而已。”亞力說，作勢要起身。
　　蘇清清一把拉住亞力的手，望向他的眼神充滿懇求，“請你不要，拜託……”
　　亞力歎口氣，坐下來，“Kay，我認識你不是一天兩天，我幾乎是看著你長大，年齡上我可能生不出你這麼大的女兒，但在心境上，我確實把你當自己的女兒，說得粗魯一點，我要是十五、六歲時搞大哪個女孩的肚子，女兒也差不多有這麼大。
　　“你的個性我瞭解，但你不能因為愧疚、自我懲罰，就放棄幸福的機會。這沒道理。”
　　“我知道，這沒有道理。早上書毅才跟我說，這世上沒道理的事太多了。亞力你不懂，我一直愛著旭初，而書毅這些年為我付出多少，我最清楚，怎麼可能無動於衷。我實在無法自私追求自己的幸福，跟旭初在一起，我怎麼對得起書毅的付出。
　　“兩年前，是我決定接受他，只因旭初回來，我就頭也不回地拋棄他，投入旭初懷抱，這樣我算什麼女人？我不能選旭初，可是我也沒辦法選擇書毅，明知道我心裡最愛的人不是他，只因他這些年的付出，勉強跟他在一起，對他不公平。我想來想去沒別的辦法，我只能兩個都不要，才不會覺得虧欠誰。”
　　亞力無言以對，蘇清清說的對，但……“蘇菲亞曾跟我說你們東方人有句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應該自私一點……”
　　蘇清清搖頭，“我已經自私了。因為旭初而選擇跟書毅分手，就是我自私、狠心，不去想書毅付出了多少、不去想他心裡會多難受、不去想這些年我耽誤他多少時間……如果不是我，書毅會有更好的物件，決定跟他分手的我已經很自私了。”
　　亞力手托著下顎，“你知道醫院裡有多少單身女性羨慕你嗎？不誇張，真的是十有八九。有一度我也覺得老天算是很照顧你，你失去母親、失去唐旭初，身邊馬上出現一個完美的湯書毅。”
　　“有錢又有才華，長得帥，而且完全沒有富家公子哥的驕奢脾性，對你是好得不像話。我猜你說東他不會往西，你若要下獄，他肯定會毫不猶豫跟你去。
　　“可是你知道嗎？現在我看著你，發現你一點也不值得羨慕，被太好的男人愛上，而你自認是有過錯的一方，就會產生無法處理的愧疚感，因為他太好，以至於你連自私爭取幸福的勇氣都沒有。這絕對不是好事。”
　　亞力放下手，仔細想了一會兒後，歎了口氣。
　　“或許你們三個人暫時分開也好，大家冷靜一下，時間會沖淡一切，也許半年一年之後，你會放下虧欠感找到你要幸福的勇氣。”
　　“謝謝你，請你務必為我保守秘密，別告訴他們我真正的選擇。”

　　“你是大女孩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只是有點生氣，你離幸福那麼近，卻選擇輕易放棄唾手可得的幸福。雖然我認識湯書毅與唐旭初很多年，不過他們在我心裡的分置，沒有你在我心裡的份量來得重，因為你是蘇菲亞的女兒。
　　“跟你說一個秘密，我很愛蘇菲亞，可惜當年她以我年紀比她小的理由拒絕我，說來好笑，她拒絕我，卻選擇年紀比我更小的唐旭初假結婚。
　　“儘管是假結婚，卻讓我難受兩年多。後來她生病，我去醫院看她，對她說你應該嫁給我才對，因為我會想盡辦法讓你過得快樂，一個快樂的人，不容易生病。
　　“蘇菲亞只是笑，拜託我好好照顧你。所以清清，在我心裡，你是我無緣的繼女……”
　　蘇清清目瞪口呆，她從不知道亞力對母親有這種心思。
　　“我答應過蘇菲亞會好好照顧你，所以，只要是你真心想要的，我會毫不猶豫站在你這邊。”
　　“謝謝你。”蘇清清真心誠意的說，湯書毅說得沒錯，這世上沒道理的事情太多了。最沒道理的，就是愛，橫行霸道半點不由人。
　　亞力重重吐一口氣，終於拿起託盤裡的漢堡大快朵頤。
　　蘇清清突然想起一件事，媽媽病重住院那段時間，曾要她回去拿實驗室慶功宴時拍的團體合照，那張照片媽媽旁邊站的正是亞力，她去醫院探望媽媽，時不時會看見她望著照片發呆，並時常撫摸照片上的人，她一直以為媽媽當時是懷念自己身體健康的時候。
　　現在回想起來，她望著的人，很可能是亞力。因為偶爾，媽媽會將照片蓋在胸前，沒頭沒尾地對她說：“其實亞力是個很好的男人……”
　　想到那些過往，蘇清清開口跟亞力說：“我想媽媽應該是喜歡你的，只是她大概因為我父親的關係，不再相信愛情。”
　　她對亞力說了那些記憶片段，亞力拿著漢堡聽得出神。
　　“你的話……安慰了我，這麼多年的遺憾，好像也沒那麼遺憾了。”
　　三個月，某個豔陽高照的午後。
　　亞力來到婦幼科，有事與婦幼科主任商量，碰巧看見蘇清清走出婦幼科主任診間。
　　他先是一愣，接著慢半拍注意到蘇清清人似乎豐腴了些……
　　意識到可能發生了什麼事，亞力的表情像吞了一顆大雞蛋，想吐吐不出話，想問的話硬生生卡在喉頭，也吞不回去。
　　懷孕了嗎？
　　是誰的孩子？
　　問女人這種問題，好似在指責她水性楊花，但亞力很清楚蘇清清不是這樣的女人，她只是碰巧遇到了兩個好男人，同時無可救藥的愛上她。而這兩個好男人又碰巧都十分優秀，太多陰錯陽差，導致今天的局面。
　　見亞力有口難言的表情，蘇清清笑了笑，十分坦然的說：“如同你現在心裡猜測的，我懷孕了，三個月大，是唐納的孩子。”
　　亞力驚愕的張了張嘴，吐出一聲，“喔……”頓了半晌，才又問：“你不打算告訴唐納？”
　　蘇清清微微淺笑，搖搖頭，“不打算告訴他。”
　　“為什麼？他有權利知道。”
　　她搖頭，語氣平靜地道：“我跟他已經沒有關係了，我的孩子我養得起——”
　　“這不是養不養得起的問題。”亞力打斷她。
　　“亞力，這是我的事情，我希望你支持我。”蘇清清態度很堅定。
　　“你要我怎麼支持？孩子明明有父親，而且我相信唐納很樂意承擔這份責任。你卻……”
　　“亞力，如果你告訴唐納，我會毫不猶豫離開這裡，我還沒準備好面對他。”蘇清清用的是不容置疑的語氣。
　　亞力瞪著她，很是氣憤，卻又莫可奈何，他知道她說得到做得到，他不能讓她離開，尤其是在知道她懷有孩子的情況下。
　　“氣死我了！隨便你！”說完，他越過蘇清清，打算去找婦幼科主任，想想不對，轉頭有些不甘心說：“我要當孩子的乾爹！”
　　“知道了，孩子的乾爸非你莫屬。”蘇清清笑了，“亞力，謝謝你。”
　　亞力翻白眼，不再搭理她，進了婦幼科主任診間。
　　兩年半後。
　　吉薩大金字塔，又名古夫金字塔，位列全世界七大奇觀之一。金字塔群中以古夫金字塔最大，塔高一百四十六公尺，塔基每面寬兩百三十公尺，繞塔一圈約一公里。
　　古夫金字塔至少有四千六百年以上的歷史，金字塔東南角只比西北角多出一點三公分，最長邊與最短邊也只相差約兩公分。這個巨無霸金字塔，幾近完美的比例對稱，誤差微小到令人詫異。
　　唐旭初站在金字塔前，沈默讚歎人類的渺小與偉大，他一早離開拉美西斯希爾頓飯店，步行到西自由廣場巴士站，搭巴士抵達吉薩金字塔區，還沒上巴士前遇到不少駱蛇掮客找他搭話。
　　出發前他做了旅遊功課，知道金字塔區充滿敲詐觀光客的陷阱，他拒絕了好幾個上來搭話的駱輪掮客。
　　來到古夫金字塔，他拿起相機正要拍眼前高大得讓四周人們相形渺小的金字塔時，一名小男孩跑到他面前，示意要幫他拍照，他搖搖頭，笑著走開了，小男孩一臉不高興地踩了跺腳，轉身找下一個目標。
　　在這片沙漠觀光區，所有看起來僅是舉手之勞的小事，都必須拿金錢交換。
　　拍了幾張金字塔照片，唐旭初拿著旅遊導覽手冊，看了一會兒，他打算進金字塔內部參觀，走至入口處買了票，身後傳來一對男女用中文的交談聲。
　　女孩聲音清脆，帶了點撒嬌味，“我想買頭巾，你為什麼不讓我買？”
　　“八十埃鎊雖然付得起，但以當地物價來看，明顯是敲詐，我不喜歡被敲詐。如果你真想要頭巾，我們可以去別的地方買。”
　　男人聲音低沈，傳進唐旭初耳裡，他詫異回頭，對上男人剛轉過來的視線，兩人相視瞬間，臉上明顯都是驚訝。
　　“你怎麼在這裡？”
　　兩人同時開口，問了同樣一句話。
　　後面排隊等著進金字塔內部的幾個觀光客，語氣不耐地問：“你們到底要不要進去？”
　　唐旭初往旁邊站，讓出路來，後面的湯書毅和他身旁的年輕女孩，也跟了過來。
　　唐旭初看看湯書毅，再看站在他身旁親熱挽著他手臂的女孩，眉頭緊了緊，再開口，語氣明顯有著不悅，“她是誰？”質問意味濃厚。
　　湯書毅聽他的語氣，也蹙起了眉頭，沈默好片刻，不甚確定地問：“清清沒跟你一起來？”
　　“跟我一起來？”唐旭初挑眉重複了他的問題，一瞬之間，便明白了什麼。
　　歎口氣後，看了湯書毅，再望他身邊黏得更緊的年輕女孩，說：“我以為你跟清清結婚了。她最後一次跟我見面時，戴了你給她的求婚戒指，說決定跟你在一起。”
　　湯書毅訝異睜大了眼，有半晌說不出話，他沒想到會是這樣，“可是清清告訴我，她決定跟你在一起，搬去你在加州買的房子，我接受了波士頓大學的聘書，當時幾乎是……”他沒將話說完，當時，他幾乎是落荒而逃。

　　兩個男人在日正當中的豔陽底下對望，額頭微微冒出細碎的汗，才簡短交談幾句話，兩人心裡都生出怒火。
　　沈默對望的他們冷落了一旁的年輕女子，她神情有些不滿，晃了晃湯書毅的手，間：“大叔，你不幫我們介紹一下嗎？”
　　唐旭初怔愣一秒，望著年輕女孩，再望向湯書毅，他看起來怎麼也不像有資格當大叔的樣子……
　　湯書毅有些無奈，對唐旭初介紹道：“說起來你們的關係比我親，她是舒笑雨；舒笑雨，這是你表哥唐旭初。”
　　唐旭初看向舒笑雨，很是驚訝，沒記錯的話，她是阿姨的獨生女。很小的時候，他們在臺灣見過一次面，後來母親陪他到美國讀書，兩人沒再見過。
　　“去年我回芝加哥參加我父親的生日宴，楊阿姨介紹我們認識，就被她纏上了。”湯書毅解釋道。
　　“什麼叫做被我纏上？你這人會不會講話？不知道這樣講，會讓我傷心嗎？！”
　　舒笑雨嘟著嘴，狠狠瞪了湯書毅一眼。
　　不給他回應的時間，她轉向唐旭初說：“原來你就是旭初表哥，我們小時候見過一次你記得嗎？我剛聽你們說話，原來是你搶走他最心愛的女人，表哥幹的好！感謝你！”
　　舒笑雨大方地拍了拍唐旭初的肩，又心直口快地說：“不過你怎麼在這裡一個人遊山玩水？看起來很淒涼……”
　　“我記得我們小時候見過，你小時候個性很害羞不喜歡說話，跟現在差很多……”
　　舒笑雨呵呵笑，不以為然地答，“女大十八變嘛！對了，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阿姨說兩年前你受傷回美國，那時你跟她說你要安定下來，打算找份工作、結婚、生小孩，結果沒多久，你又離開加州，滿世界亂跑，遊山玩水。
　　“阿姨怕你傷心，也不敢多問什麼，可是真不是我在說，你這麼大一個人，就不能理性冷靜好好處理自己的事，跟阿姨把話說清楚，讓她不要擔心嗎？”
　　才對唐旭初念完一長串，舒笑雨接著又雙手叉腰，轉而看向湯書毅。
　　“我現在真是有點搞不懂了，原來是阿姨的兒子，我表哥搶走了你心愛的女人，我說你也真奇怪耶，這兩年你都沒想問過阿姨，我表哥跟你心愛的女人過得如何嗎？你居然不知道他們沒有在－起？”
　　湯書毅被質問得啞口無言，也許是他太過自信，認定唐旭初跟清清一定過得非常幸福，他不想探問、不想碰觸那些會讓他傷心難過的消息，壓根沒想到……原來他們沒有在一起。
　　他猜測唐旭初的想法大概與他類似，兩個男人面面相覷。
　　“所以，清清誰都沒選擇？真是傻瓜……”湯書毅歎息低喃。
　　“今天是我在埃及最後一天，明天一早的飛機離開，你們呢？”唐旭初間。
　　“我們也是明天的飛機回波士頓，不過我想我會先去加州一趟。”
　　唐旭初看了眼舒笑雨，湯書毅心領神會，立刻解釋了。
　　“我去加州，一來是想看清清過得好不好，二來，我欠她一個真相……”
　　唐旭初立即打斷湯書毅，說：“你不需要對她說。”
　　湯書毅搖頭，“不，只有說出事實，才能讓她釋懷，對我不再愧疚。你看我已經往前走了，清清也該往前走。離開埃及後你打算去哪裡？”
　　“本來想去看馬雅金字塔，現在我打算改班機直接回加州找那個傻瓜。”唐旭初說。
　　“好，不過你讓我先跟她談一談吧。”湯書毅堅持。
　　“好。”唐旭初同意了。
　　“表哥，之後我跟大叔一定排除萬難參加你們的婚禮，你加油啊！趕快把我的表嫂娶回家，讓我高枕無憂，也讓阿姨高枕無憂，然後讓這位大叔徹底死心！接下來就換你們參加我們的婚禮了。”
　　“笑雨，其實湯書毅的年紀不足以當你大叔……”他覺得有必要為湯書毅平反一下。
　　湯書毅倒是無所謂，替舒笑雨說話，“這丫頭說我身體裡住了老靈魂，叫我大叔是客氣。我倒是無所謂，反正我跟她的婚事不急，等哪一天她想開，能叫我一聲哥，我跟她的靈魂距離拉近些，再談婚事也比較恰當。”
　　湯書毅似笑非笑地將了舒笑雨一軍。
　　“吼！”舒笑雨氣呼呼地雙手叉腰，有些孩子氣的跺了下腳，“哥！這樣可以了吧？”她心不甘情不願喊了一聲哥。
　　湯書毅笑著摸摸她的頭，沒答腔，反倒望向唐旭初說：“有些話笑雨說得沒錯，你趕緊把清清娶回家吧。”
　　“我會。”唐旭初答。
　　一旁舒笑雨不羞不臊地追問湯書毅，“那我們的婚事呢？”
　　“你還太小，我們的事過幾年再說。”
　　“喂！”舒笑雨不開心地說：“湯大叔，你真覺得自己很年輕嗎？都三十幾了，過幾年再說，你想幾歲當爸爸？”
　　“我不急，你有什麼好急的呢？”湯書毅笑。
　　“是，都上我在急，你一點都不急！”舒笑雨不甘心，卻也習慣了湯書毅的不溫不火，從一開始就是她追著他跑……
　　“對了，你剛剛說欠你心愛的女人一個真相，是什麼真相？”舒笑雨注竟力很快轉移，好奇想起地問。
　　“一個與你無關的真相。”湯書毅笑笑地說。
　　“與我無關？怎麼會與我無關？與你有關的每一件事，全都與我息息相關！”
　　舒笑雨不服氣。
　　“別耍嘴皮子了，你表哥會笑你，多大的人了，老像個孩子。”
　　湯書毅笑，唐旭初也笑了，看他們一來一往打情罵俏，他發現有些東西能真正放下了，這樣跟清清在一起，再不會覺得虧欠誰……他能完全理解清清的想法。
　　蘇清清在廚房忙，烤箱發出清脆響音，杏仁餅乾已經烤好。
　　她載上隔熱手套後打開烤箱，將一盤杏仁餅乾拿出來放上中島流理台，正在餐桌邊吃水果的小傢夥，一臉為難地嘟著嘴，碗裡切成小碎塊的蘋果、藍莓都被小傢夥吃完了，只剩下奇異果。
　　小傢夥把碗推向兒童餐椅桌面的邊緣。“我討厭奇異果。”
　　“媽咪說過了，不可以挑食，你必須把奇異裡吃完。”
　　“我討厭綠色的水果。”小傢夥一臉哀怨。
　　“我知道你也討厭綠色的青椒、綠色的花椰菜、綠色的豌豆苗，我想想……你還很討厭綠色的菠菜……”
　　小傢夥很不開心，小小雙手環抱在胸，一副談判的模樣，“我討厭所有綠色食物。”
　　“沒辦法，在我們家，第一條規定是，不可以挑食。所以不管是綠色蔬菜，或是綠色水果，只要媽咪將食物放進你碗裡，你都必須把它們吃完。”
　　“可惡，我不喜歡！”
　　蘇清清偏頭笑開，杏仁餅乾涼了些，她拿了一片到小傢夥的面前問：“那你還要不要你最喜歡的杏仁餅乾？”
　　“當然要！”小傢夥雙眼放光，伸手要拿杏仁餅乾。
　　蘇清清將杏仁餅乾舉高，笑著對小傢夥說：“你乖乖把碗裡剩下的奇異果吃完，這片餅乾就是你的。如果你不吃完，你只能跟你最心愛的餅乾說拜拜了。我會幫你把全部餅乾都吃完。”蘇清清笑著咬了一口杏仁餅乾。

　　小傢夥很不服氣地將碗拉回面前，說：“等我吃完，你要把餅乾全部都給我！”
　　“不能一次全部給你，一次只能給你兩片。”
　　小傢夥很快解決了碗裡制下的奇異果，然後對空碗吐舌頭、做鬼臉，不甘不願說：“我吃完了。”
　　“你看，也不是那麼難吃嘛！你還是把奇異果全吃完了。”蘇清清拿了兩片杏仁餅乾給小傢夥。
　　小傢夥接過餅乾，抱怨不停，“我討厭綠色的食物，好討厭綠色食物！”
　　“媽咪知道，但你可以討厭，不可以挑食。”
　　“我想要挑食，等我長大，你不能管我，我不吃綠色食物。”
　　“那就等你長大再說吧。趕快把餅乾吃完，亞力叔叔等一下就過來了。”
　　“我喜歡亞力叔叔……”小傢夥咬下一口餅乾。
　　“亞力叔叔也很喜歡你，他說今天要帶你去動物園，你要快一點羅，吃完還要穿背心外套呢。”
　　聽到動物園，小傢夥睜大了眼睛，開心的放下餅乾，說：“我回來再吃餅乾，我先穿衣服。”
　　蘇清清笑著將和嚇的餅乾裝進保鮮盒裡，把孩子抱下兒童餐椅。
　　門鈴響了，小傢夥咚咚咚跑向大門，推開紗門，穿過前院，等在門邊，小身體還太小打不開前院大門，只能出聲催促。“媽咪快，一定是亞力叔叔來了！”
　　蘇清清笑著跟在孩子後頭，來到前院大門前，大門材質是鍛鐵，門邊有個長方形透明隙縫，可以看清站在門外的人。
　　蘇清清抬起頭從細縫望出去，瞬間怔住。
　　一旁的小傢夥等得不耐煩，說：“開門啊！媽咪，快點開門，是亞力叔叔吧。”
　　她低頭摸了摸小傢夥的臉，溫聲答：“門外不是亞力叔叔，蘇菲亞，是媽咪的朋友。”
　　蘇清清將門打開，站在湯書毅面前，笑著對他說：“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了。”湯書毅也回，他蹲下來，看著小女孩的白皙小臉，有幾分清清的模樣，但更多是像了唐旭初，尤其是那雙眼睛。
　　“你叫蘇菲亞？”
　　“是，媽咪說這是外婆的名字，外婆去天堂了，我用她的名字。”
　　“你幾歲呢？”
　　蘇菲亞答，“一歲十個月。”
　　“看起來不像，聽你講話也不像，比較像是三、四歲的孩子。”
　　“我早熟嘛。媽咪說我爹地是天才，我可能也是，不過目前不確定，只是比較會講話而已。”
　　蘇菲亞看向湯書毅身後，驚喜大喊，“亞力叔叔你來了！我等你好久！快點、快點我們去動物園！”她越過湯書毅沖向亞力。
　　亞力一把抱起小蘇菲亞，望著站起身的湯書毅，驚訝地問：“你怎麼突然來了？”
　　“兩年多沒見清清了，想來看她過得好不好。正好今天你帶蘇菲亞去動物園，我可以跟清清好好聊。”
　　“亞力叔叔你等我，我去穿衣服，很快！”
　　蘇菲亞掙扎著離開亞力的懷抱，身軀跑得飛快，回到屋子，不到五分鐘，穿了背心、拿了外套，也穿好小布鞋，跑出來。
　　三個人短暫沈默一陣，亞力沒跟湯書毅多聊其他，問了湯書毅打算在加州住多久，湯書毅說大概三四天。
　　蘇菲亞拿著外套，伸手要亞力抱，開口說：“亞力叔叔我們快去動物園……”
　　亞力還沒抱起蘇菲亞，湯書毅先蹲了下來，問小蘇菲亞說：“叔叔明天要帶一個姊姊去迪士尼，你要不要跟叔叔一塊去玩？”
　　蘇菲亞一直想去迪士尼，但媽媽總說她還太小，聽見迪士尼，她渴望地看著媽媽，問：“可以嗎？我可以跟叔叔、姊姊一起去嗎？”
　　蘇清清也蹲下來，神情認真嚴肅，對蘇菲亞說：“現在媽咪沒辦法給你答案，晚上我們再討論好不好？”
　　蘇菲亞有些失望，扁扁嘴，說：“好，晚上討論。”
　　亞力抱起了小蘇菲亞，對兩個人說：“我們去動物園了，你們慢慢聊。”
　　湯書毅朝亞力點了點頭，蘇清清叮嚀亞力，“別給她吃太多甜食。”
　　“知道了。”
　　亞力低頭對蘇菲亞說，“你聽見羅，是你媽咪交代我不能讓你吃太多甜食，不是我的意思喔。”
　　小蘇菲亞雙手環著亞力的脖子，“沒關係，看到動物已經很棒，媽咪拜拜、叔叔拜拜。”
　　小傢夥朝媽媽、湯書毅探手道再見，一大一小開心出發。
　　“要請我進去坐坐嗎？或者我們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坐下來聊一聊。”湯書毅問。
　　“我剛煮了咖啡，烤了一點餅乾……”蘇清清笑著邀請湯書毅進屋裡坐。
　　湯書毅揚眉，神色頗顯驚訝，“聽人家說為母則強，看來是真的。以前你總說沒有時間進廚房、不喜歡下廚，現在會烤餅乾了。是為小蘇菲亞學的吧？”
　　蘇清清笑開了，“是啊，她愛吃餅乾甜食，外面賣的餅乾人工添加物太多，自己烤比較天然。”
　　兩人來到廚房，中島流理台邊有兩張餐椅，再旁邊是張兒童餐椅。
　　蘇清清收拾了兒童餐椅上的空碗，替湯書毅倒了杯咖啡。
　　她記得湯書毅喝黑咖啡，不加奶不加糖，她幫自己也倒了一杯，加一些鮮奶。
　　湯書毅望著玻璃窗，看向院子外的遊泳池，“屋子很漂亮。你不好奇我怎麼知道你住在這裡嗎？”
　　“你應該是問亞力吧。”蘇清清猜測。
　　“你忘了方才亞力顯然不知道我要過來。我在埃及遇到唐旭初，這房子當初是他買的，房子過到你名下後，你把房子的錢轉給他……唐旭初跟我說了很多，所以我知道你住在這裡、知道你們沒有在一起、知道兩年多前，你不要他也不要我……”
　　“對不起——”蘇清清才說了三個字，湯書毅就笑著打斷她的歉意。
　　“又是這三個字！你不需要覺得對不起我，清清……”湯書毅看進她眼裡，“我認識一個很好的女孩，她想嫁給我，而我也考慮向她求婚，你瞧，我有新的女朋友了，你不必覺得虧欠我什麼。我答應明天帶她去迪士尼，你讓蘇菲亞跟我們一起去吧，明天我介紹你們認識。”
　　“你真的……有女朋友了？”蘇清清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我以為你跟唐旭初好好在一起了，有機會遇到不錯的女孩，就考慮安定下來。雖然現在看來她愛我比我愛她多，但誰也不知道以後……說不定，我會愛她比當初愛你還深。你懂我的意思嗎？清清，人要往前看、要為自己想。”
　　“我有為自己想。”她低下頭，喝了兩口咖啡，面對湯書毅灼亮似火的目光，說得有些心虛。
　　“如果你真為自己想，為什麼不跟唐旭初在一起？我當初決定接受波士頓大學教職，是為了讓你得到幸福，而不是讓你當未婚單親媽媽。你不知道，我剛發現你有孩子的時候，心裡有多難過……如果我都難過了，我想唐旭初知道真相，會更難過。”
　　“能不能別告訴他？”蘇清清低聲問。
　　“為什麼？你單身他也單身，而我已經有對像了。你還猶豫什麼？”
　　“我……”是啊，她猶豫什麼，她該怎麼說那些複雜混亂的心情……

　　湯書毅有好的對像，她就有資格理直氣壯朝唐旭初走去嗎？
　　“清清，別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你學學我。”
　　“學你？”
　　“對，學我，為了愛，可以不顧一切、不擇手段。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十幾年前我父親跟我閒聊，他出資贊助唐旭初成立私人實驗室，唐旭初是楊阿姨的兒子，而楊阿姨跟我父親在一起，雖然他們之間一直沒有名分，但我父親真的愛楊阿姨。
　　“他不希望阿姨知道，他是實驗室真正的贊助者，我父親身份有些複雜，他另一個身份其實是軍火商，當年他十分看好唐旭初，說他的實驗一定會成功，將來人們可以不再為疾病所苦。
　　“幾年後，我父親告訴我，唐旭初的實驗團隊成功研發奈米分子擴散術，這頂技術是唐旭初實驗室取得成功前的一大步，理論上奈米分子迅速擴散若能成功應用在幹細胞修復，他想成功找出永生方法、快速修復受損細胞臟器，幾乎指日可待。
　　“實驗室慶功宴那天，我隨我父親一起出席，其實原本我是想找機會勸唐旭初放棄研究……
　　“你能想像我父親那一類的人，左手擁有永生方法、右手握著殺人武器，長命百歲、永遠不死的世界有多可怕嗎？”湯書毅盡可能快速簡短的解釋過去，那些回憶與寧實，對他來說並不光彩。
　　“雖然他是我父親，但要我憑良心說，我真覺得，像我父親這樣的人，最該順應自然法則，自然的生老病死，而不是永生長壽。可我沒想到去實驗室那一天會遇到你，沒想到……我會對你一見鍾情。
　　“當時你眼裡只有唐旭初，傻子都能看得出來，你眼裡容不下其他人，那天我沒找唐旭初，什麼都沒對他說。回去後，我滿腦子想著有什麼辦法，能讓你有機會看到我，我自認不比唐旭初差，除了沒有他的高智商。
　　“後來我父親無意間透露，他將唐旭初的奈米分子擴散技術，拿到另一個生化武器實驗室，成功製造殺傷力百分之百的微型生化武器，那類微型武器在黑市軍火市場既昂貴又搶手，我將利用奈米分子擴散的生化武器成效影片載入光碟，匿名給了唐旭初，讓他知道他原想救人的研究，最後卻被做成殺人武器……”
　　湯書毅這回停了許久，要承認這些，不是容易的事。
　　“……只有唐旭初離開，我才有機會在你身邊留下來、才有機會讓你看見我對你的愛不比唐旭初少。”湯書毅再次開口，說完後，他吐了口氣，看坐在旁邊一手握咖啡杯完全呆住的蘇清清，“聽完這些，現在你告訴我，你還覺得對不起我嗎？”
　　蘇清清完全無法回應，她不知道真相競是如此……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諷刺的是，從前我覺得自己的愛不比唐旭初少，但前幾天我在埃及調到唐旭初時，他一個人當背包客去看世界上最大的金字塔，而我身邊站著舒笑雨，那時我心裡突然有種想法，我其實輸給了唐旭初，我給你的愛，終究比唐旭初給的少。
　　“同樣是兩年半，他以為你跟我在一起，而我也以為你跟他在一起，但最後他依舊一個人，而我已經決定對你放手，向前走了。你一定懂我的意思吧，你們才是註定該在一起的人。清清，我不是你心裡想的那個好人，放下那些無謂的愧疚感吧。”
　　蘇清清放下咖啡杯，歎口氣說：“你不需要為了讓我向前走，抹黑自己。”
　　“我說的都是事實，不是抹黑……”湯書毅說。
　　“我認識你，我知道你是怎麼樣的人，你給的光碟又如何？你的目的，有大半其實是無私的。你並不希望你父親為了錢害更多的人，不是嗎？我其實只是整件事的意外插曲。無論你是不是對我一見鍾情，我想你都會給唐旭初那張光碟片。”蘇清清說得很理性。
　　湯書毅笑了笑，無奈搖頭說：“我真希望你不要這麼冷靜，能理直氣壯的討厭我，能理直氣壯的跟唐旭初在一起。”
　　蘇清清苦笑說：“就算你兩年半前，告訴了我你的秘密，我的選擇可能依舊相同。書毅，你覺得我愛過你嗎？”
　　湯書毅被問住了，沒答腔。
　　“本來我對這答案也不清楚，但今天你來找我，坐在我面前，聽你說這些話，我突然領悟，其實我確實愛過你，因為你是一個很美好的人，值得被愛。而我何其有幸，能被你深深愛過，你說那些話跟在我心裡的你，不盡相同。
　　“我知道你的用意，你一直這麼好……我想我會跟唐旭初在一起，但不是因為你告訴我你的秘密，而是因為你向前走了，我覺得我也該向前走，我不必再為我好像愛著你，又愛唐旭初而感覺愧疚。
　　“兩年半前，我真的沒辦法選擇你或選擇唐旭初，因為不管面對你們哪一個，我都虧欠另外一個，因為我大概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你們兩個我都愛，這才是我真正過不去的點。
　　“經過這兩年半，我反而沈澱下來，想清楚一些事情，能夠平靜看待自己，現在的我，看著已經向前走的你，才有辦法真正放下，好好面對唐旭初。
　　“謝謝你今天來找我，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多事，謝謝你曾經愛過我……”蘇清清感覺心裡一直存在的結終於化開了，時間會為一切寫下答案。
　　“傻瓜。”湯書毅笑。
　　“你說你的新女朋友叫舒笑雨？”
　　“說來也巧，他是唐旭初的表妹，楊阿姨介紹我們認識，很逗的一個女孩，她叫我大叔……”
　　兩個人坐在廚房，一如久別重逢的故友，毫無芥蒂地說說笑笑。
　　旁愛他們之間，不再是羈絆，而是一陣讓彼此重新啟航的風。
　　一早湯書毅與舒笑雨相偕來訪，舒笑雨跟蘇菲亞可以說是一見如故。
　　舒笑雨果真像湯書毅說的，脾性有些孩子氣，二十四歲的大女孩，研究所快要畢業，性格爽朗直接。
　　蘇菲亞看到舒笑雨便纏著她玩，而舒笑雨也真是挺逗的，跟蘇菲亞玩猜拳，竟能玩得不亦樂乎，直到湯書毅催促該出門了，一大一小的女孩們才手牽手歡呼地朝外頭奔去。
　　湯書毅離開前，對她說唐旭初今天會過來，要她有心理準備，他沒跟唐旭初提蘇菲亞的事。
　　蘇清清在送走他們之後，滿心緊張，沒辦法靜下來打發時間，只好讓自己有事可忙。
　　拿了麵粉、糖、新鮮雞蛋跟蔓越莓果乾，準備烤一盤餅乾，前後花去一個多小時，終於將壓模的餅乾送進烤箱，收拾好流理檯面，等餅乾烤好的這段空白時間，她又坐不住，決定煮一壺開水，泡一杯熱茶。
　　唐旭初不常喝含咖啡因的飲料，夏威夷花果茶，是烘乾的花茶加果乾，喝起來清爽，微微香甜……蘇清清望著烤好的蔓越莓手工餅，煮開的夏威夷花果茶，準備倒茶時，恰好門鈴響了。
　　她放下茶壺，心臟怦怦、怦怦跳得飛快……
　　心慌意亂的她拿了擦手巾，擦了擦雙手，而其實她的手壓根沒碰到水。

　　她腳步匆匆，出了廚房，穿過餐廳客廳，打開屋子大門，穿過院子，一路上她幾乎可以聽見自己喧囂不已的心跳聲。
　　站在前院鍛鐵大門前，她深呼吸了幾回，然後將門打開——
　　唐旭初站在門外，略略低下頭，第一瞬間便朝她笑得溫柔，仿佛他們之間不曾分享。
　　在唐旭初沒開口前，蘇清清先說了，“好久不見。”
　　一開口，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千言萬語從一句好久不見開始……
　　“你過得好嗎？”唐旭初問。
　　蘇清清答不上話，情緒起伏太大，深怕一開口，眼淚就會壓抑不住。這一刻她才發現，原來她真的好想他……
　　她往前跨一步，然後出乎唐旭初意料，她張開雙手，緊緊抱住他。
　　她將臉埋進唐旭初胸前，深吸一口氣，貪婪地攫取他身上的味道，那是她熟悉又想念的氣息……“我很好，你過得好嗎？”
　　唐旭初伸手環抱著她，滿足歎息了一聲。“本來不太好，但現在再好不過了。你要這樣站在門外抱著我，不打算請我進去坐坐嗎？”
　　蘇清清退出他的懷抱，雙手捂了捂眼睛，壓下眼底的灼熱，吸了口氣後，仰頭對著他笑，“我烤了餅乾、泡了花茶，等你來，快進來吧。”
　　她讓唐旭初進院子，關了大門後，她走在前頭，唐旭初跟在後面，他很自然地朝遊泳池看。
　　泳池邊多了兩張白色木躺椅，躺椅上有個鯊魚造型的遊泳圈、一顆大的彩色充氣球……唐旭初微微皺眉。
　　往院子另一邊草坪看去，有孩子玩的玩具小車、玩沙的小鏟子、小桶子、一個方形塑膠墊圍出來的小沙池，裡頭有許多黑色的小沙粒，唐旭初走過去，蹲下來撈一把，看出來是決明子，他將那把決明子放回去。
　　他站起來轉身，見站在屋子前的蘇清清神情有些不知所措，欲言又止，他緩步走到她面前，沈默地掃她一眼，然後越過她先進了屋子。
　　依循記憶來到廚房，不意外地見到中島流理台邊有張兒童餐椅，流理檯面上一壺花茶正冒著煙、一盤烤好的蔓越莓餅乾，全放在流理台邊……
　　“你從沒想過打通電話或寫封E-mail告知我嗎？”唐旭初打破沈默，開口問。他想他若不開口，蘇清清大概能沈默一輩子。
　　可惜他的問題依舊有如石沈大海，她仍然沈默。
　　唐旭初來到她面前，托起她的下顎，讓她無法逃避。
　　“蘇清清，你太任性了！”唐旭初語氣落得很重，近乎指責，“你讓我錯過陪產、錯過孩子出生第一瞬間、錯過聽孩子第一聲大哭、我沒聽到孩子第一次開口說話、第一次學會走路、第一次自己吃東西，我錯過孩子的許多第一次……你說，你該怎麼處罰？我真該把你抓起來，狠狠打幾下屁股，你怎麼可以這麼任性？”
　　唐旭初每個字都說得咬牙切齒，但說完，憤怒的情緒隨即過去，他又難受起來。
　　他錯過那麼多第一次，而那些第一次，都是清清一個人陪著孩子……他讓她一個人做了未婚單親媽媽。
　　唉……
　　想到這裡，他重重歎口氣，不是真把蘇清清抓來打幾下屁股，而是將她抱進懷裡，緊緊的抱著，“你讓我又氣又難受……”
　　蘇清清伸手環住了唐旭初的腰，低低地說：“不要離開了，留下來。”
　　唐旭初吐了口氣，滿是無奈，“你覺得在知道這些事後，我還能走得開？！當然是留下來，照顧你、照顧孩子……”除了他們身邊，他哪裡也不想去。
　　從窗戶望出去，白色躺椅上的鯊魚造型遊泳圈，是刺目的提醒，這兩年半他錯過了多少，第一次產檢、第一張超音波圖、第一回聽到胎心跳聲，那些他全錯過了，他甚至不知道孩子的性別……
　　“是男孩嗎？”唐旭初問。
　　“你比較想要兒子嗎？”蘇清清探問。
　　“沒有，只是看外面的玩具，小車子、鯊魚造型遊泳圍、藍色的玩沙組……猜是兒子。”
　　“是女兒，小傢夥很有主見，不喜歡女孩的玩具，喜歡玩車子、小汽車、橫型軍艦……”
　　“模型軍艦？”唐旭初排眉，不是才一歲十個月大嗎？
　　蘇清清伏在唐旭初懷裡，輕笑問：“你一歲十個月大是什麼樣子？牙牙學語？懵懵懂懂？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是那樣嗎？”
　　“好像不是……”唐旭初聲音悶悶的。
　　蘇清清退出他的懷抱，拉起他的手離開了廚房，將他帶到蘇菲亞的臥室，牆壁上了淺水藍色漆，掛了大大的照片。
　　唐旭初走到牆面上看那些照片，從最早的超音波照、剛出生的小腳丫印、一個月大、兩個月大……每個月，清清都幫孩子拍了照片。
　　有孩子獨照、有跟亞力的合照、有清清跟孩子的照片，這些照片讓唐旭初百感交集。
　　最後，他在牆上看到許多以前他跟清清拍下的合照，清清十四歲、十五歲、十六歲……跟他的合照。
　　唐旭初走到一張孩子拿著模型軍艦，笑得十分燦爛的照片前，他模了摸照片裡的孩子問：“她叫什麼名字？”
　　“蘇菲亞。”蘇清清答。
　　“很好的名字。”唐旭初五味雜陳，他轉過身看散落一地的玩具，大大小小的書。
　　他蹲下身，翻了翻一本軍艦模型。
　　蘇清清站在他旁邊，低聲說：“她一歲兩個月會說話，第一個句子是‘媽咪，爹地在哪裡？’我當時嚇了一大跳，那是很完整的一句話……聽到孩子開口第一句是問爹地在哪裡，我當下沒有控制住情緒，掉了眼淚。
　　“小傢夥很敏感，不哭不鬧的，我告訴她爹地是個科學家，在別的國家做研究，那次之後，小傢夥沒再問過我爹地在哪裡。
　　“我在房間放了我們以前的照片，告訴她，這是爹地媽咪以前的合照，小傢夥問後來都沒照片了嗎？我說，對，後來我們太忙沒時間一起拍照片。你猜小傢夥說什麼？”蘇清清笑著問。
　　唐旭初搖搖頭。
　　“她說，‘媽咪，我爹地不是去天堂了吧？你怕我傷心不說實話？’我向她保證你活得好好的，真的是工作太忙。她說，活著就好，她還小，有很多時間等你回來……”
　　蘇清清叨叨絮絮地說著跟孩子之間的生活片段，聲音低柔，像一曲婉轉樂音，聽紅了唐旭初的眼眶。
　　他站起來，“小傢夥現在在哪裡？保母那裡嗎？”
　　“我沒有請保母，能應付蘇菲亞的人真的不多，沒工作的時候，都是我帶她，有工作時，就將她托育在醫院附設的托育中心，亞力也會幫忙我，他很喜歡蘇菲亞。今天一早書毅跟笑雨帶她去迪士尼，他們說晚餐前送她回來。”
　　“小傢夥的臥室挺精彩的……”亂得很精彩。唐旭初彎身打算收拾，他直覺是清清平時工作太忙，以後有他在，他可以幫忙分擔。
　　不料蘇清清走過來制止他，說：“小傢夥不讓我亂動她的房間，她說她會找不到她的模型零件。”
　　“聽起來是個麻煩的小傢夥。”唐旭初說。
　　“你小時候也像這樣嗎？”

　　唐旭初一時啞口無言，他不確定他小時候是不是也是個麻煩？
　　“知道懷的是女兒的時候，這間臥室漆了粉紅色。小傢夥一歲半就纏著亞力，要他幫她把臥室牆面改漆成水藍色，亞力很寵她，花一個週末，幫她把臥室重新上漆，這顏色是亞力帶她去賣場挑的。等她回來，你就會知道她是個多有主見的孩子。走吧，花茶要涼了。”
　　唐旭初朝蘇清洧伸出手，她低頭看著他的大掌，將自己的手覆上他掌心，他牽著她往廚房走。
　　蘇清清想，她的心終於塵埃落定，有了歸宿。
　　他們兩人像老夫老妻，坐在中島流理台邊，一人一杯花茶、一人一片餅乾，四目相交，任由無言的默契，在兩人之間流動。
　　蘇清清滿心感謝地想，命運自始至終善待她，十四歲她初見唐旭初、十六歲愛上他、十七歲鼓足勇氣告白，被他拒絕……兜兜轉轉許多年，一直以為唐旭初不愛，最後才明白，他原來是深愛。
　　千山萬水走來，他們終於在一起了……在她內心深處，真覺得沒有什麼比現下結局更值得感恩了。
　　“旭初，謝謝你一直愛我，不曾變卦。”
　　“傻瓜，我愛你，不敢說永遠不變，但我想我能保證這輩子，絕不改變。”唐旭初微笑。
　　蘇清清往他肩膀靠過去，唐旭初側轉過頭，俯首親吻她的額頭，蘇清清仰高了頭，他沿著額頭，布下細碎輕吻，吻過她纖巧直挺的鼻樑、吻上她柔軟如蜜的唇瓣，吻來了對彼此熱切的渴望……
　　唐旭初輕咬她的耳垂，聲音沙啞地問：“我們是不是該趁小傢夥不在，做些兒童不宜的事？”
　　蘇清清聽完，無法自抑地笑出來。
　　“你覺得好笑？我這樣問會不會顯得很急色？”
　　她搖搖頭，拉起他往二樓臥室走，他們一路親吻、一路上樓。
　　唐旭初以從來沒有過的急切，一件一件褪去她身上的衣物，才走到臥室門口，她已是一絲不掛，蘇清清卻只單單脫了他的襯衫，男女戰鬥力一比較，立刻分出高下。
　　唐旭初將她壓在門旁牆上，飛快褪去自己身上剩餘的衣物，欲望早已勃發，他抬起清清修長的右腿，讓她環上他的腰，他的灼熱準確無誤抵上她的柔軟，感覺到她與他同等渴望，已泌出了芬芳愛液……
　　他捧著她的臉，沙啞問道：“若是沒有前戲會不會恨我？”
　　蘇清清搖頭笑開了，吻上他的唇，下一瞬唐旭初進入她早已因為渴望他，而空虛得快發狂的身體。
　　被他突如其來的填滿，她禁不住吐出一聲滿足歎息，她多渴望這合而為一的美妙感覺能無限延續，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她想……
　　“你就這麼肯定孩子一定是你的？”她啞著聲開口問。
　　“若是湯書毅的，他昨天就會告訴我……”
　　“你們昨天有見面？”
　　“我不知道你喜歡在做愛時聊天……”他狠狠幾次進入她，像是在懲罰她的不專心。
　　那幾回深入，讓她逸出低吟。
　　“我只是突然想到。”蘇清清聲音更低啞了。
　　“我昨天就到加州了，跟他們一起到的。湯書毅找你之後，我跟他、笑雨一塊吃了晚飯，湯書毅只說他跟你把話都說開了，今天他們要去狄斯奈樂園。報告完畢，老婆大人，我們可以專心了嗎？”
　　他費了很多力，才能保持理智，跟她把話說完。
　　蘇清清才想要開口，就被唐旭初吻住，他不想再花費力氣保住理性，他一把抱起她，灼熱的欲望仍在她身體裡，這姿勢讓兩人結合得更深。
　　唐旭初輕易將她抱上柔軟的大床，不再給她任何機會說話，用熱情模糊她所有理智，在唐旭初快速深鑿退出的律動下，蘇清清的世界很快絢爛成一片白光……
　　慵懶的午後時光，蘇清清睡了一場好覺，悠悠轉醒後，她摸了摸床另一邊空下來的位置，還留著溫度。
　　她起身，見先前一路散亂扔在地上、樓梯上的衣服，已被整齊折疊回床頭櫃。她走進浴室快速梳洗後，換了套乾淨衣服，將床頭櫃的衣服放進洗衣籃。她下樓，聽見廚房有聲音，走過去見唐旭初剛調好一小碟醬汁，中島檯面上有盤切好的紅番茄。
　　唐旭初聽見她進來，對她溫柔一笑。
　　蘇清清望著流理檯面上的番茄與醬汁，詫異問：“你怎麼有這些東西？”
　　“昨天先去唐人街買的，早上來找你時忘在車子上，剛剛才拿進來。”他將調好的裝汁推向她，“吃吃看。”
　　蘇清清走到中島流理台邊，拉椅子坐下，她拿叉子，插了一塊番茄，沾醬汁送進嘴裡，下一瞬驚訝寫進她眼裡……居然是一模一樣的味道，根本神複製，完全一樣。
　　蘇清清吃下後，驚喜問：“你怎麼做的？”
　　“我前年回臺灣，又去一次那家店，問了老闆比例，老闆很熱情，不藏私地仔細告訴我。”
　　“我也問過啊，可是為什麼我做不出這種味道？”
　　“我猜是因為你醬油膏用的不對，老闆用的是古早味的醬油膏。不同牌子醬油膏，嘗起來味道不同，做出的醬汁吃起來也不同。我昨天在唐人街找到老闆用的古早味醬油膏牌子，另外老薑不能選太幹、太老的，否則磨出的薑汁不夠、香氣也不夠……”
　　蘇清清點點頭，很滿足地又吃了兩塊，“以後都靠你了。”
　　“好，以後我都讓你靠。”唐旭初彎身靠在流理檯面上，手托下顎，似笑非笑地望住了蘇清清，接著語氣嚴肅說：“既然說了以後都靠我，就不許後悔。”
　　“不會後悔。”她說。
　　語落，門鈴響起，原本愉悅鬆快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緊繃。
　　唐旭初站直，蘇清清也站起來說：“應該是他們回來了，我去開門。”
　　唐旭初有些忐忑跟在她後頭走。
　　門打開後，蘇菲亞先沖進來，抱住媽媽，開心大喊，“迪士尼好好玩！我要再去！下次找亞力……”說完，她揚起小臉望向媽媽，這時才注意到媽媽身後多了一個人。
　　蘇菲亞彎著、身軀探頭看了一下，見到唐旭初，先是呆了一秒，接著鬆開媽媽，走向唐旭初。
　　唐旭初蹲下來，蘇菲亞伸出小手，有些情怯地模橫他的臉，不可置信說：“你是爹地嗎？”
　　唐旭初看著眼睛神似自己的孩子，波濤洶湧的情感沖上來，一瞬間將他吞沒，忍不住紅了眼眶，低聲答，“是……我是爹地……”
　　聽完他的話，孩子的眼淚說來就來，用小小的手緊緊抱著唐旭初的脖子，很戲劇化地嚎啕大哭。
　　她邊哭邊說：“媽咪沒騙我！你活著，而且回來了！不要再走了……以後我當科學家賺錢，你留下來陪我們……”
　　唐旭初緊緊擁抱小小身軀，也哽咽起來，哄著孩子，“好，不走了……以後爹地都留在你身邊，陪你跟媽咪……”
　　不料唐旭初保證才出口，蘇菲亞立刻鬆開手，萬分驚喜問：“真的要留下來？”
　　“真的。”
　　“你保證？”
　　“保證。”

　　頓時，蘇菲亞方才說來就來的眼淚，瞬間也說走就走。
　　唐旭初還沈浸在父女相認的激昂情緒裡，小蘇菲亞已停止眼淚，開心歡呼。
　　“YA！爹地要留下來了，眼淚不會浪費。笑雨，我們走，去看軍艦橫型。”
　　蘇菲亞轉身拉笑雨，跑進屋子，留下一臉錯愕的唐旭初。
　　湯書毅在一旁笑著，搖了搖頭。
　　“我今天可是大開眼界了。我想你這個新手爸爸，慢慢就會習慣小蘇菲亞說風是風說雨是雨的個性，機靈得像個人精，根本感覺不出她兩歲不到。”
　　唐旭初緩緩起身，禁不住想他小時候，也像小傢夥這麼惱人嗎？
　　蘇清清走過來拍了拍他肩膀，說：“慢慢你就會習慣她把眼淚當武器，你只要堅定不讓她得逞，不用一分鐘，她眼淚一滴都不掉，相信我。”
　　“你是說，剛剛我若堅持我還是會離開，她不到一分鐘就會停止哭泣？”唐旭初不敢置信，小蘇菲亞剛剛哭得呼天搶地，說穿了只是演戲。
　　蘇清清聳聳肩，說：“確實如此。”
　　聽到答案，唐旭初一下子被打擊了，原來在孩子心中，他只值一分鐘眼淚。他暗下決定，日後好好努力，務必加重他在女兒心目中的份量……新手爸爸真難為。
　　晚上，唐旭初盡了好爸爸職責，跟小蘇菲亞花近一個小時，討論太陽系九大行星。
　　唐旭初準備關臥室房門離開之前，蘇菲亞喊了他。
　　“爹地，你回來真好。我下午的眼淚，是真的很高興。”
　　父愛大爆炸的唐旭初一陣感動，笑得如水般溫柔。
　　“我也很高興我回來了。”
　　小蘇菲亞剛才跟他說了秘密，她說，小孩的眼淚比珍珠珍貴，因為純真才容易流淚，眼淚珍貴，不可任意浪費，若是眼淚無效，要立刻停止哭泣。
　　她還說，上帝分給每個小孩的眼淚一樣多，如果流太多眼淚，以後再痛、再難過，都沒有眼淚可以流。
　　孩子總有些天馬行空的想法，他看著小蘇菲亞純真清澈的眼睛，仿佛看見從前的自己。
　　回到主臥室後，他向清清借電話——
　　“手機能不能借我打一通電話？我的手機忘在租來的車裡，剛剛看已經完全沒電，無法開機。”
　　“好啊，你打吧。我再去洗一次澡，下午只隨便沖一沖，現在感覺身體黏黏的。”
　　唐旭初將她拉過來，緊緊抱一下深聞她身上的味道，笑說：“聞起來香氣撲鼻，不洗也沒關係。”
　　蘇清清睨了他一眼，沒理他，掙脫他的懷抱，逕自往浴室走。
　　唐旭初臉上帶著笑，撥了熟悉的號碼，另一頭電話很快有了回應。
　　“清清？”是母親的聲音。
　　唐旭初先是愣了一下，才喊，“媽，我是旭初。”
　　“旭初？你在加州？跟清清在一起嗎？”
　　“嗯，我昨天到加州的，我跟清清在一起。”
　　“這樣啊……”楊嘉翎想了想，說道，“兩年多前你離開後，清清打電話給我，後來每個月她至少會打一通電話問候我。”
　　唐旭初想著清清打電話給母親的心意，感動得有些鼻酸……他讓她成為未婚單親媽媽，她卻開始每個月打電話給他母親。
　　“媽，我要結婚了，跟清清結婚。”
　　“跟清清結婚？”楊嘉翎有些驚訝，但很快恢復平靜，她知道蘇清清跟湯書毅交往許多年，兩年多前跟湯書毅分手，後來她才將笑雨介紹給書毅，“你們年輕人談好就好，畢竟要走一輩子的是你們。”
　　唐旭初想到蘇菲亞，不禁開口問：“媽，小時候我是個麻煩的孩子嗎？”
　　“怎麼想到問這個？小時候的你……”楊嘉翎停頓幾秒，笑著說：“麻煩是不會，平常孩子麻煩的地方就是哭鬧、不好溝通，但你既不哭鬧又好說話，算起來不是麻煩的孩子。可是你總會提出很多稀奇古怪的問題，讓人不知該如何回答，如果這算是一種麻煩的話，你麻煩的方式不一樣。
　　“我記得你三歲時，讀到牛頓發現萬有引力，你告訴我牛頓是天才，你說如果有一顆又脆又甜的蘋果從樹上掉下來，你會直接吃掉蘋果，不會想到萬有引力。然後你問我如果地球有萬有引力，宇宙外太空呢？是不是也有一種力量，可以牽引所有星星，讓星星不會亂跑，待在原處？那種引力是什麼？”
　　唐旭初笑著聽母親講從前的自己。
　　“你小時候最麻煩人的，大概就是提出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我們都無法回答。怎麼突然想到要問小時候的事？”回憶讓楊嘉翎聲線溫柔許多。
　　“媽，你當奶奶了。清清跟我的孩子已經一歲十個月了，叫蘇菲亞。小傢夥有點像……我小時候吧！今天我才知道自己小時候可能是一個麻煩。”唐旭初笑說，而楊嘉翎在那一頭，則是驚訝萬分。
　　唐旭初花了一些時間簡單地向母親解釋他與清清之間的事，他略過一些細節，只說他一直愛著清清，而清清因為他的介入，感情有一陣子混亂，無法選擇，但現在他們很好了……
　　楊嘉翎靜靜地聽，沒有多做評論，這輩子她經歷了不少風雨，感情這回事，她早已能用平常心看待。
　　“只要你們想清楚，做出正確的決定，以後能幸福過日子最重要，之前發生的事都過去了。”楊嘉翎說。
　　“謝謝媽。”唐旭初由衷感謝上天，給他一個如此開明的母親。
　　“湯叔對你好嗎？”唐旭初又問。
　　“他對我很好，你不用擔心我。”
　　“你們不打算結婚嗎？”
　　“經過跟你爸爸的婚姻，我對結婚這件事沒有任何期待，像現在這樣，沒有負擔過日子，我覺得很好。行遠也尊重我的決定，到了媽這個年紀，最大心願就是能自由自在、隨心所欲、開心過日子，結不結婚已經不重要。”
　　“你不擔心將來湯叔變心？”
　　“男人若要變心，有那一張結婚證書也沒有用，你爸過去就是最好的例證。如果你問的是我擔不擔心他變心之後，我一無所有？我不擔心。再不濟，我還有兩個兒子，總不會養不起我這個媽媽吧？”楊嘉翎說笑。
　　唐旭初聽完笑了，回道：“當然養得起。”
　　“婚禮打算什麼時候舉行？”
　　“快的話應該下個月底”
　　“好，我月初就過去，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得上忙，順便跟我的小孫女相處一下，培養感情。”
　　“媽，我打算邀請哥、大嫂，還有爸爸來參加婚禮，你介意嗎？”
　　“你是想問我介不介意你爸過來吧？不介意啊！其實雖然跟你爸離婚了，這幾年我們已經變得像朋友一樣，他本來就該來參加你的婚禮。”
　　“嗯。”唐旭初應了聲，“媽什麼時候想過來，打個電話給我，我到機場接你。”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楊嘉翎有些擔憂，探問，“有家、有孩子了，不會再參加什麼國際醫療組織了吧？”
　　“不會了，我決定到大學教書。”
　　“這樣就好。”楊嘉翎心裡的大石終於放下。
　　“對不起，這些年讓你擔心了。”

　　“當父母的，沒有一天不操心自己的孩子。你早點休息吧。”
　　“知道了，媽，再見。”
　　“再見。”
　　婚禮這天，太陽害羞地躲在厚厚雲層之中，不肯探頭。
　　唐旭初邀請鄰近教區的牧師來證婚，婚宴就辦在自家前院遊泳池旁的草坪上。
　　之前實驗室的夥伴，以及蘇清清在醫院熟識的工作夥伴，都來參加婚禮了。
　　唐旭初原只想辦個小型婚禮，沒想到來的賓客也有上百位，實在不算少。
　　終於到了牧師證婚時刻，亞力牽著蘇清清走紅毯，將她交給唐旭初，蘇菲亞則捧著戒指盒，乖乖站在一旁。
　　她等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她從來沒有跟別人說，能參加自己父母的婚禮，她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了！小蘇菲亞在心裡驕傲又得意地想。
　　唐旭初的家人都來了，他唯一的哥哥、他父親、大嫂，還有他的侄子、小侄女，全來參加他的婚禮。
　　牧師證婚時太陽悄悄的露出了一半的臉，陽光灑下來，帶著溫暖。
　　兩人充滿愛意注視對方，交換了結婚誓詞——
　　“在上帝以及今天來到這裡的眾位見證人面前，我唐旭初願意娶蘇清清作為我的妻子，從今天起，無論順境逆境、富裕貧窮、健康疾病、快樂憂愁，我將呵護你、珍愛你，對你忠實無欺直到永遠。”唐旭初先說了。
　　“在上帝以及今天來到這裡的眾位見證人面前，我蘇清清願意嫁唐旭初作為我的丈夫，從今天起，無論順境逆境、富貴貧窮、健康疾病、快樂憂愁，我將呵護你、珍愛你，對你忠實無欺直到永遠。”蘇清清說完，流下喜悅的淚水。
　　接著兩人互相為對方戴上婚戒，牧師笑著對唐旭初說：“你可以親吻新娘了。”
　　唐旭初低頭，吻了清清，陽光很配合，在這時從雲層露出整張臉，坐著觀禮的賓客們起身鼓掌，而草坪的另一處，湯書毅充滿感情的眼，目不轉睛凝視著新人，看他們幸福親吻彼此……
　　站在湯書毅身旁的舒笑雨輕推了他一把，半玩笑半認真地說：“你這樣目醉神迷地看著另一個女人，不擔心我吃醋嗎？”
　　湯書毅倒頭朝她笑得迷人，說：“我看的，不是另一個女人，而是幸福的模樣。然後在心裡想像，我們未來的模樣。”
　　舒笑雨沒料到湯書毅會這麼回答，毫無防備被感動得一塌糊塗，之前一直都是她追著湯書毅跑、一直都是她主動，沒想到，湯書毅競也會有化被動為主動的時候……
　　“打算跟我求婚了嗎？”舒笑雨洋洋得意問。
　　湯書毅揉揉她的頭，笑答：“還早，不急。”
　　牧師證婚結束後，賓客們到自助區享用美食，婚宴安排得十分家常隨興，蘇清清一襲簡約的白色短裙小禮服，挽著唐旭初在賓客間穿梭，一一向參加婚宴的親友們致謝。
　　唐旭風牽著妻子藍家綺來到弟弟、弟妹面前。
　　“恭喜你們。”
　　唐旭初上前熱情地一把抱住了哥哥唐旭風，“謝謝你們過來。”
　　唐旭風不習慣這樣的熱情，有一刹那不知所措，一會兒才輕輕回抱弟弟一下。
　　儘管他們是親兄弟，有深厚的血緣關係，但兩人受的教育方式打小不同。
　　唐旭風自小在臺灣成長，而唐旭初從小接受西方教育，兄弟間有很多年不曾好好相處，難免有幾分陌生與隔閡。
　　不過唐旭初顯然沒有將這些隔閡放在心裡，對於自家兄長顯得特別熱情，他拍了拍兄長的肩，望著草地上一個一個錯落四散的小洞，笑說：“還好我家草坪算大，你兒子的興趣實在特別……”
　　他這麼一說，唐旭風也無語了，一早帶兒子過來，兒子便吵著要挖蟋蟀，說是想看看加州的蟋蟀跟臺灣的蟋蟀有什麼不一樣，打起架會不會更兇狠？
　　於是跟唐旭初他們要了小鏟子，一塊一塊的挖，抓了好幾隻蟋蟀。
　　小蘇菲亞的興致也被堂哥挑上來，吵著唐旭初帶她回臺灣，她認為臺灣的蟋蟀打架，一定跟加州的不一樣，不像堂哥說的……
　　唐旭風望著被兒子挖稱一個洞一個洞的草皮，歎口氣，說：“我請人幫你重新種一片草皮吧。”孩子還小，也只能子情父還了。
　　“小事一件，我們兄弟需要計較這些嗎？孩子本來就好奇，隨他們玩沒關係的。”唐旭初倒是覺得無所謂。
　　對他而言，草皮被好奇的孩子們挖了一個又一個的小洞，是他曾經對幸福想像的模樣之一。
　　他曾想過，讓這院子裡充滿孩子熱鬧的歡笑聲，想著清清成為他的妻子……如今他們有了蘇菲亞，院子裡有他熟悉的親朋好友、他最愛的母親、他的父親、他的兄長、兄嫂、侄子、侄女，都在這個院子裡，他們一家人雖是短暫相聚，卻擁抱了幸福的完整樣貌。
　　他的人生在這一刻，豐富且圓滿。
　　望著不遠處低頭觀察蟋蟀的幾個孩子們，唐旭初有感而發地對哥哥說：“哥，我很高興你們能來參加我的婚禮，謝謝你。”
　　唐旭風笑了笑，拍拍弟弟的肩，“我也很高興我來了。”
　　對這個天才弟弟，唐旭風曾有的矛盾心情，全然消失無蹤，“有空帶清清跟小蘇菲亞多回臺灣，看看爸也跟我們聚聚。”
　　“我知道。”唐旭初說。
　　唐旭風原還想說什麼，卻注意到不遠處，圍在一起玩的孩子們有了動靜。
　　兒子捉了一隻蟋蟀放到小蘇菲亞頭上，唐旭風趕緊跨步想過去，唐旭初卻伸手攔住了他，搖搖頭，幾個大人豎起耳朵，聽孩子們的對話。
　　唐旭風原以為蘇菲亞會張口尖叫，沒想到蘇菲亞只是平靜地將頭上的蟋蟀抓下來。
　　唐修仁沒捉弄到堂妹，驚訝站起來問：“你不怕嗎？以前唐歆樂被我這樣捉弄，都會尖叫。”
　　“不怕，我爸爸說真理藏在大自然的細節裡，你知道蜘蛛絲是好用的無然繃帶嗎？”
　　“好用的天然繃帶？”唐修仁好奇了。
　　“我媽媽十四歲受傷，第一次看到我爸爸，爸爸告訴她蜘蛛網是天然繃帶，幫她摘了兩片蜘蛛網敷在傷口上，這些大自然的小昆蟲，不可怕啊。而且以後會成為人類主要食物來源，糧食短缺，昆蟲是很好的蛋白質來源喔。我不怕蟋蟀、不怕蜘蛛，你要不要吃吃看？”
　　唐修仁錯愕盯著小蘇菲亞，發現這個小堂妹不是平常孩子……
　　聽完小蘇菲亞的話，唐旭初附在妻子耳畔問：“你把我們從前的事告訴蘇菲亞了？”
　　“是啊，你不覺得那是世上最浪漫的故事嗎？有個年輕男子只用兩張蜘蛛網，就贏得少女的心。”
　　唐旭初笑得心滿意足，在清清唇瓣啄吻一下，低聲說：“是啊，確實是世上最浪漫的故事了。”
　　*欲知唐旭風與藍家綺的愛情故事，請見續集做主角之《寵你不嫌晚》。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