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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7 10:46:37


    “惟今之計,只有暫時在這裏住下,等你腳傷痊癒,再作盤算。”

    渲泄之後,善善回復了冷靜思考的能力,澄亮的眼瞳經淚水沖洗而更加清澈,閃爍出智慧的光芒,惟有眼、鼻、唇上的紅腫洩露了她之前的悲痛。

    嶽翕忍不住嫉妒起她的“正常”來,在他心頭狂躁吹起的情感風暴仍未止息,她卻已然恢復平靜,仿佛剛才伏在他懷裏哭泣的人兒不是她。

    “暫時也只能這樣了。”他無精打采地回應。

    善善銳利地看他一眼,覺得他眉眼間的落寞很可疑,表面上仍不動聲色。

    她語音輕快地說:“肚子餓了吧?我再去抓幾尾魚,”驀地,語音停頓,翦水秋眸不自在地望向不遠處被她清理出來的一塊小空地上烤成焦炭的魚屍,含糊地咕噥,“但不保證烤了後能吃就是了。”

    他聽見了,也瞧見了,嘴角輕微地抽搐,“你只管抓魚,烤魚的事交給我。”

    “你?”她訝異地瞪視他。

    “保證能吃。”他風趣地說。

    “可是……”善善仍是無法相信,“我以為君子遠庖廚是用在你這樣的人身上。”

    “我這樣的人?”他狐疑在她眼裏他是怎樣的人。

    “對呀,像你這種翩翩貴公子,怎麼會烤魚呢?”

    他聞言失笑,俏皮地朝她眨眼道:“再怎麼樣也比養尊處優、嬌貴無比的公主多會那麼一點吧!”

    “你!”她嬌嗔地白他一眼,心中微甜。

    這是兩人相處以來,嶽翕頭一次以一種輕鬆、調笑的語氣對她,仿佛他們是……她臉頰臊熱了起來。

    嶽翕卻把她害羞的表情誤會成惱意,連忙補救。

    “我是年少時淘氣,常和朋友們偷溜出去打獵、捉魚,才比公主嫺熟這種事。我的好友戴玥還常常學他義父定國公的口吻教訓我們,‘一個人如果連喂飽自己肚子的本事都沒有,就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了!’教我們一定要自己生火,把捉到的獵物烤熟。因為是偷溜出去,也沒帶隨從可以使喚,也只好聽他的話自立自強了,時間一久,很自然就會這種事。”

    善善聽得津津有味,但又覺得他的話有點越描越黑。她無辜地眨著美眸,好像在問,他口中說的“連喂飽自己肚子的本事都沒有”的人是不是在指她呀。

    “我沒有說你的意思。”岳翕會意到這點,尷尬地解釋,“就算是說我也沒關係。在這之前,我的確從來不曾下廚過呀。”她甜甜一笑,“直到自己動手,才發覺原來被我視為再簡單不過的烤魚,其實是這麼困難。”

    “那是因為你從來沒做過。”他為她辯解。

    她聳聳肩,流露出活潑愉悅的一面。

    “我連廚房都沒去過呢!不談這些了。撿乾柴時,我找到這個,應該可以拿來當拐杖,你將就用吧。”

    “謝謝。”嶽翕將那根粗如手臂,超過五尺長的樹枝拿在手上,微一用力便可站起身。

    在善善捉魚時,他攢木起火,重新搭好烤架……兩人分工合作下,一頓遲來的早午餐大功告成。善善被烤魚香味逗得食指大動,顧不得燙便咬了一口,人口的鮮美讓她讚不絕口。

    “這不僅是能吃,簡直可媲美一流大廚師的手藝了。”

    “過獎了。”嶽翕謙遜地回道,與她相視一笑。

    兩人就在溫馨的氣氛下進食,填飽肚子後,商議起往後的行止。

    “既然我們得在這裏住一段時間,就必須找一個棲身之所。你一個人在這裏不要緊吧?我打算堪察附近的環境,看哪里適合我們住。”

    “有勞公主了。”他撫著受傷的腳,語氣無奈。

    這種事本來應該由他來做,卻因為腳傷,不但必須仰賴該當受他保護、照顧的芳蘭公主,還累她擔心他,這對他的男性尊嚴無異是個打擊。

    “你放心,我雖然腳受傷,武功仍在,可以保護得了自己。”他傲然道,不願她掛心,“就算真的遇上我無法應付的事,可以大聲呼叫你。”

    “好吧。”

    善善雖然一刻也不願離開嶽翕——昨夜的記憶依然深刻地烙印在腦海,越是回想越是驚心。她暗暗捏緊拳頭,發誓絕不讓同樣的事情再來一遍,無論如何她都要保護好嶽翕!可是若不暫時放下他,如何在天上那一大片烏雲化成陣雨前,為兩人找到遮風避雨的棲身處?

    “有什麼事,要大聲叫我喔。”她不放心地交代。

    “好。”

    得到他的承諾之後,善善施展輕功上樹,身輕如燕地在枝葉相籠的樹林裏移動。

    嶽翕豎起耳朵專注地捕捉屬於她的聲音,但由於林內的聲音太過繁雜,沙沙作響的風聲中還夾雜著鳥兒拍翅聲、小動物的移動聲、水流泠泠的聲響,使得沒多久就再也捉不住善善的聲音了。

    他頹然地倚著樹幹坐下,好半晌只是看著光影明滅的空間發呆,思緒不曉得是太過混亂無從整理起,還是根本沒什麼好想的,竟是一片空白。

    直到一種冷冷的孤寂感襲上心頭,周遭雖有各種生動的、熱鬧的生命在活動,但除了自己外,他感受不到一絲屬於人的氣息,就連善善那令人消魂的體香也難以在空氣裏捕捉了,他不禁感到煩躁、不安了起來。

    這種心情下,時間似乎移動得更為緩慢,有一刻鍾了嗎?還是更久?他完全無法確定,只是感覺到每個呼吸、每個心跳都好急躁,似乎都在呐喊著同一個名字,善善善善善善……怎麼還不回來?

    他頓時領悟到自己竟然如此渴望她的陪伴,先前她守護著他時,尚且不覺得。她人一走,周身而來的寂寞立即讓他難以忍受,這是以前的他不曾有過的呀。

    以前的他……根本不識寂寞的滋味,有時候寧可一個人享受著獨處的樂趣,如今卻是片刻都難以忍耐。這是因為——

    善善!

    在享受過她的陪伴、全然的關注後,他如何忍受她的離開,甚至將她的關注、陪伴全都移到皇帝身上!

    光是想就覺得椎心刺骨,遑論還要日日夜夜地面對!

    嶽翕機靈靈地打著冷顫,比任何時候都明白,被祁善善所救對他而言或許才是真正地掉進深淵。然而,他卻沒有再死一次的勇氣。人生裏有太多的牽絆讓他無法自私地拋下一切不管,除了面對將要忍受一輩子的心痛、絕望外,他別無選擇。

    “為什麼是我?”他無聲低吼。

    在出發往姽方時,意氣風發的他沒有想過會落到如此悲慘的命運: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下場竟是終生之痛,這樣的代價未免太高了。

    然而,懊悔亦無濟於事。如果後悔便可以收回感情,他不會感到痛苦。既然如此,他惟有勇敢地面對,獨自吞下這個苦果,至於善善……

    先前已把話說得那麼明白,她那麼冰雪聰明的人應該瞭解到兩人在一起只會是場悲劇。一離開這裏,她必能放下誤托給他的情意,了無牽掛地嫁給皇帝。而他能做的就是在這段期間嚴格守住兩人間的分際,時時提醒自己她是皇帝欽定的皇后,儘管這麼做讓他痛徹心肺,也一定要辦到。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他喃喃念道,“此心此情,終要落到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但只要善善能幸福,我怎樣都可以。”

    黯然的星眸因這份決心而重燃光芒,他深吸口氣,入眼的依然是翠綠,卻是濤聲陣陣、搖撼不停的綠;鼻腔裏則彌漫著潮濕的空氣。透過遮掩在頭上狂舞的濃陰,他看向更高的天際,濃密的灰雲湧浮如險惡的潮浪,陰沈得仿佛隨時都將化作滂沱大雨。

    他皺起眉,窮盡耳力仍捕捉不到善善的聲息,她已經去了許久,早該回來了。

    “善善!”他扯開嗓門叫。

    她說過,只要聽見他在喊她,便會回應。

    “善善,善善……”喊了十數聲,仍等不到她的回答,嶽翕心焦如焚。

    就在他打算去找她時,靈敏的耳力好像聽到了某種響應,使得他憂慮的心情轉為振奮。

    “善善!”他拄著樹枝拐杖起身,情不自禁地大喊。

    沁人心脾的馨香同時由淡轉濃湧至,一道人影從樹上降下,金色的身影恰似一朵金蓮,儘管雲鬢零亂,卻難掩揚溢著興奮的天然國色。

    “你到底去哪里了?知不知道我很擔心!”看到她平安回來雖然很高興,嶽翕仍忍不住埋怨。

    “對不起嘛!”見他神情焦急,顯然在擔心她,善善不禁感到歉疚,眼中的欣喜卻沒有減損絲毫,“你不知道我發現什麼!”

    “我是不知道。”他悶聲咕噥。

    “別這樣嘛。”她愛嬌地斜睨向他,語氣不改興奮,“是件好事呢。你聽我說喔。所謂登高便能望遠,於是我就近找了株最高的樹爬上去,才發現這裏簡直可以稱得上是一座林海,而我們就在靠近岸邊的地方……”

    嶽翕心中一動,“或許我們可以……”

    “想都別想!”她氣急敗壞地喊道,但隨即便察覺到自己的語氣太兇惡,忙放緩語氣解釋,“我的意思是指崖壁陡峭,就算你沒有受傷,要爬上去也是很危險,在你腳傷未愈之前,我們不宜冒險。”

    “這倒對。”嶽翕頹喪地點頭承認,“都怪我受傷,不然也不會連累公主。”

    “不準你這麼說!還有……我明明聽見你剛才喊我善善,怎麼現在又喊公主了?嶽翕,我說過不強求你什麼,但至少在這裏時,請你當我是個朋友、夥伴,就是別當我是公主。”

    她真摯的語氣、坦率的眼神,都是讓人難以拒絕的。可是,如果不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她的身份,要如何管得住這顆癡定她的心!

    岳翕眼底盈滿苦澀,但仍勉強扯唇回答:“既然是公主的意思,在下只有謹遵懿旨。”

    “你!”她真想捶他,但現在不是生他氣的時候,惱火地瞪他一眼,接著道,“現在不跟你計較,還是說正題要緊。老實講,本來我是打算往林海內查看的。照我估計,這片林海綿延有百公里,周圍都有高山環繞,往北過去,好像就是天朝與莽國邊界的石林關,那裏的地形平緩,如果我們不想攀山越嶺離開,往石林關走會是最安全、妥當的路。”

    “原來你想到這麼遠了。”嶽翕感到嘴巴、喉嚨裏全是苦澀。

    “那也不是我的重點。重點是在我那麼做之前,眼睛被一道閃光照得發痛,定睛一瞧,竟是我掉落的寶劍反射出來的光芒。它就插在突出的山壁上,我在拔劍時發現那裏有個被樹藤遮住的洞口。好奇之下,鑽進半了人高的洞口內,裏頭別有洞天。”說到這裏,她的語氣神秘兮兮了起來,接著又說,“我想以前一定有人在那裏住過,不過年代久遠,積了些灰塵、蛛網,我就是忙著清理那裏,才會耽誤時間。”

    “我明白了。”

    “嶽翕,”她忽然伸手捉住他手,緊盯向他的眸光裏閃爍著熾人的烈焰,燒得他心慌意亂,“我們現在就去吧。”

    “去……哪?”他心頭狂跳,兩眼都是疑問。

    “去那個山洞呀。”她嗔怪地說,“快下雨了。來,我背你走。”說著就要背轉過身,將他負在身後,嚇得嶽翕踉蹌地後退。

    “我自己走。”

    善善沒好氣地轉回身瞪他,“你不要這麼彆扭。看,雨點開始落了,再遲一會兒,我倆都成了落湯雞。何況那個洞口離地有三丈,以你目前的傷勢是爬不上去的,到時還不是需我背你。快一點,我們走了。”

    “我……”

    “到了這地步,你還要顧忌那些繁文縟節,寧可要我陪你淋雨,也不願意讓我背?”說著,她跺了跺腳,覺得自己就算有再多的耐心也都要被他磨光了。嶽翕是個守禮的君子,但過於拘禮反而讓人生氣,尤其她壓根兒就不希望他對她守那些食古不化的禮!“也不想想之前我抱也抱你了,還幫你脫衣服,什麼事都做過,你還要怕被我背?”

    嶽翕不自在地漲紅臉,偏偏這時候老天也加入催促的行列,不留情地灑下豆大般的雨點,眼看再遲疑片刻,兩人真的會被淋成落湯雞,只好低聲道:“有勞你了。”

    善善怕他改變主意,趕緊將他背起,提氣飛身上樹,風馳電掣地在狂風大作的樹椏間奔跳。

    在她背上的嶽翕體內也仿佛刮起旋風。

    上一刻決心要跟她保持距離,下一刻便跟她如此親近。屬於她的醉人香息不斷被吸嗅進體內,騷動著他的血液。雙手雖然規矩有禮地扶在她肩上不敢亂動,上身也儘量挺立不緊貼著她的柔背,然而下半身卻無可避免地貼靠著她,隨著她賓士的動作摩擦出令人難耐的欲火,焚燒著他的自製。

    汗水自他額頭迸落,細緻地動盪在他體內深處漣漪般的往外擴散,他卻只能收斂著全身的毛細孔,連最細微的顫動都不敢洩露給她知曉,咬緊牙關無聲地呻吟。因為他清楚地知道,任何一個小小的失足,都將使兩人跌進深淵裏永不超生!

    就在他以為將被這磨人的歡愉折騰至死,善善抓住自樹椏間垂落下的藤蔓往外一蕩,兩人的身軀輕巧地落進山洞入口。同時間大雨滂沱而下,冰冷的雨點被狂風吹得斜打在嶽翕背上,冰涼的濕意適時地緩和了他體膚上的燥熱,也提醒了他。

    “辛苦了,還請放下我。”溫文的聲音因克制而顯得格外沙啞。

    “別急。”她朝前走了幾步,洞室由低窄轉為寬廣,小心翼翼地將他放在乾燥的地面。

    嶽翕因她的體貼而心中一暖,眼眶灼熱了起來。但他很快克制住心中的激動,有禮地開口:“謝謝。”

    “我們之間不需要這個。”她緊了緊眉,看著他的眼光似嗔似怨,後者卻別開視線,專注地打量起所處的石洞。

    洞內陰暗,但借著從狹窄的洞口透進來的光線,嶽翕一眼便將裏頭的佈置看分明。除了一張石床外,別無長物。

    忽然,洞內明亮了起來,嶽翕本能地尋找光線,發現是善善掌心裏的一顆珠子在發光。

    “只要把功力輸進這顆珠子裏,它除了發光外,也會產生能量,不僅能驅毒,也可以療傷。我就是用它把你體內的蛇毒給逼出體外。”

    “這就是你被稱為八寶公主中的其中一寶:解毒寶珠!”嶽翕驚歎道,“它的功效及用法似乎與世人所想不同。”

    “見識過它的用法的人沒有幾個,大部分的人不過是道聼塗説。”善善侃侃而談,以光源導引他看向左前方的一間凹室,“你絕對想像不到那裏有什麼的!”

    嶽翕對她語氣裏的興奮不置可否,拔出插在背後用來當拐杖的樹枝,藉力站起身,跟在她身後,目光一掃,便看見凹室內一地的酒壇,不禁大吃一驚。

    “這是……”

    “我才會說這裏有人住過,但就不知道原來的主人跑哪里去了。我數過,這裏一共有十二個酒壇,都未開封,罎子上還以朱漆寫了酒名。”她蹲下身將壇上的灰塵撣了撣,“你瞧,罎子上分別寫著葡萄酒、山梨酒、椰樹花酒、巴蕉酒、蜜酒、百花釀,最特別的是這壇,叫忘情酒,不曉得喝了後是否真的能忘情。”

    她呢呢喃喃地說著,將一雙深情的明眸望向他。嶽翕被她看得心亂,低下眼眸沈默以對,任洞外的雨聲稀裏嘩啦填補兩人之間的寂靜。

    “我說……”最後還是善善打破兩人間的靜默,“反正我們現在也沒其他事可做,不如開壇酒共飲。我想喝這忘情酒,希望喝了便能忘情。”

    說著,她便要伸手去取酒赦。

    “不要。”緊澀的聲音自他抿緊的嘴巴裏擠出,“酒若能解愁、忘情,這世間就沒有失意事、失意人了。你是個冰雪聰明的人,何以自苦?”

    “你在乎我苦嗎?”

    “我當然在乎。”他仍是沒看她,“聽我的。我們之間最不需要的就是酒了。”

    “你怕這酒裏有毒?”

    “不是。”他怕的是酒後亂性。

    但嶽翕並沒有把心裏的話說出口,只是抹了抹臉上掩飾不住的疲累,淡然道:“我累了,如果你執意要喝,恕我不奉陪。”

    說完他便自行轉身走開,找了個角落坐下閉目養神。

    獨酌無相親,還有什麼趣味?善善咬著唇,曉得那不過是他的藉口,卻沒有反駁,因為那張俊容上明白寫著的疲損、憔悴,使得她的恚憤顯得微不足道。

    她靜靜地找了個位置坐下,洞外的風雨聲浸蝕著她的憂傷,嘩嘩嘩地,仿佛正為她的悲痛而哭。

    但她不知道的是,黯淡的光線下,滴落兩腮似雨露般的清淚正落進嶽翕窺視的視線裏,一顆顆都像刀雨般落向他憂傷的心底。

    ****************************************************

    幽澗之邊,朝餐泉樂的玲琮,暮偎松茵的溫柔,那是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名士的風流,卻不能化成可口的美食喂飽困在深谷叢林裏兩個饑腸轆轆的男女。

    好在天上飛的,水裏遊的,都可以在森林裏輕易獵得。想吃青菜,隨處可見蔞蒿、白蒿、蕨、薇這類詩經歌詠過的名菜。可惜生長在宮廷裏的善善只當是野草。幸好嶽翕一眼便分辨出來,甚至連長在水邊的荇菜他都可以烹成美食,看見他左右流之、左右采之、左右筆之,展現出采野菜都不失優雅的翩翩儀態,令善善不禁想效法詩經裏的君子琴瑟友之、鐘鼓樂之的追求他,可惜就算她為他輾轉反側、寤寐思服,他依然郎心似鐵。

    更過分的是,兩人落崖的第三天,他便克服腳傷,拄著樹枝拐杖健步如飛。即使是懸在三丈高的棲身之所都可以拉著藤蔓攀上去,著實教她見識到他高超的輕功。他還搶了她惟一會做的事——打獵,並一手包辦采野菜、野果,生火烹食,將她貶為百無一用的公主,成天只等著飯來張口,無聊得想再找個懸崖跳下去算了。

    幸好她想到別的事來打發時間,就是跟在嶽翕屁股後面,追問不停。

    “是什麼原因讓你以岳默生為名寫那些傳奇故事?你家裏除了父母之外,還有其他兄弟姐妹嗎?你的武功是跟誰學的?怎麼會辨別這些野菜?除了讀書、寫書外,平常還有做什麼?”

    各式各樣的問題不斷自她粉嫩的小嘴連珠炮的彈出,她迫切想要瞭解他。嶽翕從不吝嗇回答她,甚至與她談天說地,把歷年來與友朋的冒險全說給她聽。但他就是有本事把話題硬扯上皇帝,聽到後來,她不但更瞭解嶽翕,腦子裏還清楚勾畫出一個英明神武、才華橫溢、溫柔寬厚、多情體貼……集天下最優秀條件、為世間女子深閨嚮往的英主聖王準夫婿!

    “……皇上對女子尤其百般尊重有禮,公主嫁給他後,必能幸福美滿,舉案齊眉,白頭偕老……”最後他總要下這樣的結語。

    “我喜歡你!”她倔強地宣稱。

    “公主見到皇上,必會明白皇上有如天上飛翔的龍,嶽翕只不過是在泥地裏打滾的一條小蟲。”

    對他如此貶己尊崇皇帝的話,她氣得回道:“我就是喜歡在泥地裏跟條小蟲打滾!”

    說完,她臉紅紅、眼紅紅地跑開,不理會他的叫喚。

    可惡的傢夥!以為他這麼說,她付出的情意就能收回來,甚至移轉給別人嗎?

    他自己要當孝子、忠臣,不敢承認愛她,就要她當朝三暮四的女人,可把她給看錯了!她祁善善敢愛敢恨,付出的感情絕不收回,他可以不要她,卻不能阻止她喜歡他!

    然而,隨著時間不舍晝夜地流去,眼看著嶽翕的腳傷已好得差不多,整日盤算著穿過森林往石林關需費多少時間,善善的心情一日比一日更焦慮無助。

    一離開這裏,他們之間什麼都完了!

    他會以迎親使的身份將她送進皇帝的宮殿,連他的承諾都沒有的她到時候能拿什麼說服皇帝取消婚事?厚顏無恥地坦承她愛嶽翕,後者卻因為國與家不敢要她嗎?

    皇帝聽到這種話,不是震怒地殺了兩人,就是視她為不貞的女子,根本不可能成全她與嶽翕這份活在禁錮的夾縫裏奄奄一息的情苗。

    可她還能做什麼?

    掏心掏肺的表白她說了,也逼出他的真心話——他是愛慕她沒錯,但他不能為了私心而當個不忠不孝的叛臣逆子,帶她遠遁天涯,只得選擇辜負她的情意。

    她甚至……不顧女性的矜持誘惑他!

    有一次他在溪裏淨身時被她偷看到,當她以熱烈、渴望的眼光大膽地注視他偉岸、赤裸的身軀,嶽翕卻只是轉身避開她的凝視,迅速穿上衣物。之後淨身時,都選擇她入睡後或晨間未醒來前,擺明就是防著她!

    而她淨身時,他卻自告奮勇在一旁警戒。但他只是將她當成所守護的無價之寶在保護,任她將水潑得嘩啦響、唱情歌,他仍像岸上的大石頭般無動於衷。

    她該死心了!

    善善潑著純淨清涼的溪水,不甘心地瞪視著他屹立如石的背影。

    記得師父說過,男人的心眼太大了,容得下一個家、一個國、一個天下,情愛對男人而言,像一杯好酒,一道美食,嘗過就算,很少有男人會為了一杯好酒、一道美食而放棄家、國、天下。女人的心眼就小得太多了,那裏只容得下一個男人,為了愛,即使賠上性命、榮譽、一生,都至死無悔。

    所以,女人可以為了愛而死,甚至一無所有,卻極少有男人願意做同樣的犧牲……

    嶽翕就不肯為她犧牲,在他心裏,皇帝、父母都比她重要,所以他不肯回應她的愛,所以他對她無動於衷!

    她還能怎麼樣?除了成全他,獨自嘗失戀的苦外,還能怎麼樣!

    善善悲痛得想對月哭號,但她只是垂下頭無聲地流淚,看著淚水滴落水面,形成的漣漪很快便消融在水紋裏不見蹤影,就像她對他付出的感情般,即使曾在他心裏激起波瀾,也將如眼淚形成的漣漪不留痕跡。

    罷了,罷……

    那纏在她腳上的是水草嗎?除非那水草是活的,還會使力將她拖住。

    善善被水裏的力道拖得重心不穩,緊澀的喉頭不自禁地驚喘出聲。

    儘管她發出來的聲音極其輕微,但嶽翕是何許人,全神貫注于她的靈敏耳力一絲不露地將她所有的反應全收納於耳內,腦中警鐘大作,想也不想地旋身奔了過去,正好將躲在半人高水草後滑倒進水底的滑膩嬌軀給拉進懷抱,目光如電地正中纏在她腳上的頑劣水蛇,指劃如刀地當場了結。

    “有沒有被咬傷?”他專注地檢視她纖細光滑的小腿。

    “沒。”善善驚魂甫定,發覺自己正一絲不掛地被嶽翕摟住,頓時全身發燙,心跳急如擂鼓。

    怎麼會這樣?好羞人!偏偏他一隻手在她小腿上撫摸,一隻手攬住她的腰,使得她從頭到腳都被迫與他陽剛雄健的男性身軀緊密地嵌合在一起。尤其是她的胸脯更是被壓擠抵著他的胸,全身每一處都敏銳地感覺到他男性的活力正化作令人酥麻、無措的電流包圍向她。

    幾乎是在確定她沒事的同時,嶽翕發現到懷中的胴體有多誘人。他驚愕地倒抽口氣,全副身軀都充分反應出他的發現,腦中更清晰地勾勒出方才驚鴻一瞥、來不及細細品味的完美嬌軀——纖細不盈一握的腰枝,勻稱修長的大腿,全都披著瑩潤的水珠,泛著乳油般的白皙。

    欲望無可遏止地奔騰,形成的風暴幾乎將他的自製力絞成碎片,並使得他全身的每一寸都因極度的渴望而抽緊。嶽翕咬緊牙關,發揮僅剩的自製力強迫自己放開懷中誘人的女體,旋身背轉過去。

    “你……穿好衣服!”匆匆丟下一句比呢喃更低微的輕語,旋即像身後有惡魔在追趕似的逃走,善善瞪視著他僵硬站在岸邊的背影,好半晌才恢復行動的能力。

    火焰般的熱度仍在全身燎燒不去,在令人羞死的那刻,她清楚感應到緊貼著自己的男性身軀每一絲的陽剛反應。他……並不是無動於衷。

    幽深的美眸燦起希望的光芒,善善捏緊拳頭,決定再試一次。

    但如果這次也失敗了,她將徹底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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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7 10:47:07


    暗香轉濃時,他尚無所覺,只因這道香息早已深入血脈之中,隨時都縈繞鼻端、心頭。

    但當軟膩的觸感自身後包圍,他不由輕輕顫動,好不容易壓抑下來的心火再度狂飆,神遊的心神迅速回籠,緊接著耳際被酥軟的曼語給呵暖,腦中警鐘大作。

    “在想什麼?”

    想你!

    他硬生生地咽下差點脫出口的話,全身都因她的靠近而緊繃,挺直的背脊充分感覺著女性引人血脈賁張的豐滿正緊貼向他,還有那纖細的雙臂像一對溫馴的小鳥棲息在他堅硬似鐵的臂肌上。

    狂亂的心跳猛烈撞擊著他的胸膛,體內的熱焰蠱惑著他脆弱的意志,腦中映滿不久前烙印進記憶裏的雪白嬌軀,每一寸都是甜美的、熾熱的,令人渴望的……他的呼吸為之沈濁而急促,在欲望漫過理智的堤防前,他霍地閃身避開令人神迷意亂的嬌軀,深吸了一口夜裏沁涼的空氣降下心頭的火熱,大步走到不遠處的大石坐下。

    善善穩住自己,他的閃身避開像一把鋒利的刀利進她心頭,洶湧的傷痛刺激著眼睛發燙。但她告訴自己,不能這麼輕易地被打敗,還不到認輸的關頭。

    抽搐地深吸了口氣,再慢慢吐出來,聚集了足夠的勇氣才緩緩地走到他身邊,挨著那具顯然已準備好要抗拒她的陽剛體軀坐下。

    她的靠近讓嶽翕幾乎想驚跳起來逃開,但他只是慍怒地斜了一跟過去。月色下,她黑緞般的秀髮裹住雪白的小臉,一雙墨漆般的眼眸似嗔似怨,那楚楚動人的風致令人狠不下心再去傷害。

    “你到底想怎樣?”他懊惱著。

    “我還能怎樣?”她淒然一笑,表情受傷,“不過是想向你示好,為你救我而道謝。”

    “不必。”他無力地抹了抹臉,自嘲地說:“是我大驚小怪。以你的武功,豈對付不了一條條小小的水蛇!”

    “沒有你,我會滑倒,何況,你事前並不知道我是被水蛇纏住腳,而且水蛇也可能有毒。”

    “真的有毒,你自然會大聲喊我。我不該……”腦中又冒出她一絲不掛的模樣,那凝脂般的肌膚,窈窕的曲線……要命,光想著他就欲火焚燒。

    “沒有什麼不該的。”她低聲道,偷覷他俊臉上的潮紅,納悶他是不是也想起了兩人相擁的那刻。一陣滾燙燒疼了她的頰。

    “可是我……”他緊握著拳頭,下頜抽緊,“反正很失禮,對不起……”

    “那沒必要。”她吃驚地說,“畢竟你守在那裏就是為了確保我的安全。”

    “是呀……”俊逸的嘴角噙了抹嘲諷。或許一開始他就該料到會有這種情形發生,還是他以為祁善善洗澡時都是穿著衣服洗的?

    “先不要談這個了。”這樣客客套套下去,她什麼時候可以跟他談心事?善善軟語溫存,猶帶著濕氣的嬌軀情不自禁地偎向他,嶽翕立刻往旁邊挪開身軀。

    她懊惱著,他的拒絕是這麼明顯,她若還有理智就該就此打住。可是沒時間了,錯過了今晚,她不見得仍有勇氣,而他……更不可能給她機會。

    “你一定要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嗎?”她幽幽輕歎。

    “該說的,我都說了。”他語調冷硬地回。

    “除了那些事,我們就沒有別的好談嗎?”

    “好。你要談什麼?”他轉過臉來,一副等著奉陪她談“別的”。

    善善煩惱地咬著下唇,剛才是氣憤之下隨便講的,她並沒有“別的”想跟他談。可如果自己立刻舊話重提,嶽翕一定會不留情地轉身就走。她秀眉蹙緊,搜索枯腸,忽然,靈光一閃。

    “先前我問你在想什麼時,你沒回答。”她機靈地說。

    “噢。”他避開她的注視,垂下眼瞼,總不能告訴她滿腦子全想著她的裸體吧!

    “很難啟齒嗎?”她的語氣是慧黠的。

    就算是,他也不會承認。

    “當然不是。”他思索了一下,決定這麼說,“我只是突然想到人與人的相遇是一件奇妙的事。如果那夜我沒有離開姽方王的賜宴;被一股蘭花般濃郁的香澤給吸引到湖邊,就遇不上你了。”

    “是呀。”善善也想起了那晚的情景,“當時我還以為你是刺客。”

    “是我太過莽撞。看你站在橋上,以為你要尋短見。”

    “什麼?”當時他只說怕她被風吹落湖面,哪想到他竟是以為她想自殺!善善表情錯愕。

    “是我自己看錯了。當時月色淒迷,你獨立於橋頭,單薄的身子似是隨時都會被風吹落橋面,我驚慌之下,莽撞地施展輕功渡過湖面,想拉住你,才會引起你的誤會。”

    “原來如此。”

    “那晚,你究竟為何會在那裏?”他銳利的眸光充滿探詢。

    善善抿緊唇,神情幽遠,靜默了好半響。就在嶽翕以為她不想回答時,她卻幽幽開口:“月湖是我母親在世時,最喜歡去的地方,那天晚上我去那裏放水燈,一來是想向亡母告別,二來渲泄心情。你知道……我並不想嫁給你的皇帝……”

    由於當時兩人並未認識,祁善善不可能是因為他才排拒這門婚事,那麼她為何會拒絕嫁給一個集天下權勢、財富于一身的皇帝呢?

    “皇上天縱英明,又是尊貴非常,與公主的身份可說是相當匹配,你何以不想嫁給他?”

    明澈的眼眸深深地看進他的靈魂深處,看得他心跳急促了起來,嬌豔的紅唇咬字清楚地吐出:“我不愛他。”

    “啊?”沒想到她的答案竟如此簡單又直接。

    “有些人或許認為這點並不重要,但這是我對婚姻的惟一所求。如果要嫁,一定要嫁給我愛的人。但諷刺的是,為了姽方的利益,口口聲聲說疼我愛我的父皇卻逼迫我嫁一個連見過都沒見過的人。”她語氣激憤了起來。

    “或許姽方王是——”

    “你不用為他解釋了。”她淒然地打斷他,“他是我父王,我會不瞭解他嗎?我知道他雖然疼愛我,卻更疼太子。他與丞相都擔心我獨攬大權,會對太子不利,才一心想將我嫁離桅方。”

    “你會不會誤解了?姽方王怎會認為你會對貴國的太子不利?”

    “因為我與太子非同母所生。先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父王儘管口口聲聲說有多愛她,隔一年還不是又立了丞相的妹妹為後,那太子便是她所生。”

    “可是姽方王也不該就這麼認定你會……”

    “你沒聽過功高蓋主嗎?”她冷聲道,“太子尚年幼,父王近年來身虛體弱,他們見我獨攬政權,身受姽方百姓愛戴,會有這樣的疑慮也是正常。”

    “就算是這樣……公主是姽方王的掌珠,又為姽方立下汗馬功勞,姽方王為公主選擇夫婿,自然會以公主的幸福為首要考慮條件,才會選中敝國皇帝為公主的夫婿……”

    “你說的雖有道理,可父王先前答應讓我自己選夫,最後卻迫於形勢要我在桑顏卡邦與天朝皇帝之間選擇其一,分明就是拿我的婚姻做犧牲,換取姽方的和平。”

    “不過公主在這種情況之下,還是選擇了天朝皇帝,不表示在公主心裏,皇帝是比那桑顏卡邦強嗎?”

    “任何選擇都強過嫁給桑顏卡邦!”她厭惡地道,“我跟他在戰場上見過一次,那傢夥的色眼看得我渾身不舒服!”

    岳翕默然了一會兒,方開口:“不管如何,你終究作了選擇,就詼有始有終。”

    他的聲音雖然溫和,帶給她的卻是沈痛的打擊。善善心往下沈,忽然領悟到所有的努力都將會是徒勞。

    “如果沒有遇上你……”她的聲音溫柔而執拗,敍說著一份永遠不悔的情,“或許我會接受這段沒有愛情的婚姻,甘心當個無情無緒的深宮怨婦,可是天教我遇上了你……”

    “你就當從來沒有遇過我!”他閉緊眼,狠心道。

    “什麼?”她錯愕又傷心,無法相信他會說出這麼冷酷的話。

    時光一去難倒回,遇見就遇見了,如何當成沒遇見?就像付出的感情收不回來是一樣的!

    “你只是因為還沒見過皇帝。”儘管心如刀割,他仍逼自己往下說,“等你見到他,會發現他比我好上百倍、千倍,你將會慶倖我沒有占你便宜!”

    “曾經滄海難為水!就算他比你好百倍、千倍……”他的拒絕像利刃般一再地淩遲著她脆弱的心,令她悲痛欲絕,“我也不可能會愛了!”

    “你會愛的!你就當——”他著急地想說服她。

    “就算沒有遇見你……但是我已經遇見了!”她憤慨地叫嚷,雙目閃爍著怒氣,“即使從來沒遇見你,這樁因政治目的結合的婚姻我也不看好!你的皇帝再好,還是個皇帝!而皇帝是男人中的男人,他的心太大了,一個小小的我絕填不滿他!就算我愛上他又如何?他會愛我,又會愛多久?他擁有的太多了,永遠有渴望他權勢的人迫不及待地想取悅他,他輕易地便能把我忘記……”

    “皇上不會的……”他想辯解,卻被她眼中的淒厲看得刺心不已,他怔怔地瞧著她,看著她臉上的淚水不斷迸落,心似火灼。

    “何況我心裏已有了你……”她深吸了口氣說,“你不必拼命說皇帝的好話,就算他再好,都跟我沒關係了……”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他慌了起來。

    “你可以不接受我,但沒必要把皇帝硬塞給我……”

    “什麼話!你本來就是……”他叱道。

    “我不會嫁給他的!就算你把我送到皇帝面前,我也會當著他的面這麼說。”

    “你!”他震驚地瞪視她,沒料到她會如此倔強。

    “我不想落得跟我母后同樣的命運……”她悲苦地說。

    “你母后?”他狐疑。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皇帝為何娶我嗎?”善善冷笑,“因為安國公認為我是能解皇帝逢九不過十的詛咒的九命天女!一旦我不是……”

    “家父說你是!”他嚴肅地瞪視她。

    “但我不認為自己是。”她也不甘示弱,“你們都沒有想過這個可能嗎?如果我不是,豈不是陷皇帝于險境?他若因此而發生不幸,我又將情何以堪?”

    “不會的……”他心虛地避開她眼裏的指控。

    “那不是重點。”對於他一再的逃避,她感到疲累,嘴角充滿嘲弄,“皇帝以為我是九命天女而娶我,就跟我父王當年為了帝位而娶我母后,以拉攏外公支持他是一樣的。可是他們都沒有問一聲,選定的新娘是不是想嫁給他們,是不是已有了意中人兒!縱使婚後備受夫君寵愛,被迫嫁給不愛的男人的妻子依然快樂不起來,時時縈回著舊愛,日復一日,夜複一夜,終於抵受不住相思之苦而病倒,撒手西歸……不,我不要像我母后一樣,就算要孤老一生,也不要活得像個深宮怨婦,想愛不能愛,傷心至死……”

    她的每個字都像針一般紮向他心頭,刻畫出令人心痛的一幕幕,即使不斷喃念著“不會的”,想要否認,歷代詩人所作的宮怨詩詞卻翻上心頭,成了善善情鎖深宮的代言。

    紅顏未老思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

    莫名的恐懼和絕望掐著他頸子,令他呼吸困難。

    不,他無法坐視她淒清寂寞的老死深宮。她值得更好的對待,值得人捧在掌心裏疼惜,而不是任她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是不會!”他以為是自己激憤地喊出聲,但那優美而冰冷的聲音是出自善善美麗的紅唇,“因為我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你能怎麼做?”他感到全身發冷,擔心她會做出傻事。

    “跟你無關。”她倔傲的表情一片冰冷,語氣輕輕的,“都跟你沒關係了,既然你不要我,所有的事便跟你沒關係。我只能祈求,誠懇

    地祈求上蒼,求老天爺不要讓你落到跟師父一樣的懊悔中。錯過,就錯過了,再後悔也挽不回什麼……”

    “你在說什麼!”他慌張地伸手向她,善善卻敏捷地閃開,飄到三尺遠。

    “家師便是我母后至愛之人。”陰影在她四周迅速擴散,她單薄的衣袍被夜風吹卷得似要飛走,聲音顯得空洞,“他是我父王的堂弟,與母后互有情愫,在母后被指為太子妃後,碎心之下,遠走他鄉。幾年後他回來,母后卻已香消玉殞,令他懊悔當年顧及社稷安定,沒答應母后的要求,帶她一塊離開。他終身悔恨,在將我教養成人之後,便在母后的墳前坐化。臨終前交代我將他火化,灑在母后的墳上……”

    嶽翕全身如墜冰窖,仿佛她話裏的描述將是自己未來的照鏡。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她沈吟道,深深看他一眼,像是要將他的形影烙進神魂裏般深刻,“師父生前總愛念這兩句。他還說,寧做無情人,莫留多情恨。他要我學會無情,但我學不會……”

    聲音破碎地消失風中,善善仰著臉凝望明月,任臉上的濕意風乾。驀然,她旋轉過身,化作孤雁消失在樹林裏。

    “善善!”他低喊出來的聲音裏有著無措的慌亂與憐惜,舉起腳步想追去,雙腳卻像被固定住似的無法動彈。

    追到又如何?除非他打算做個不忠不孝的人帶她遠走高飛,否則任何安慰對她都是傷害。

    罷了,他頹然坐倒,注意到她離去的方向是兩人這段期間居住的山洞。她應該是回去那裏吧?想必是傷心欲絕地想一個人發洩心頭的創傷,倒不如成全她,待會兒再去探視。

    只是他的遺憾和悲痛……都將長留心底,連化成灰燼灑在情人墳上都不能。

    ******************************************************

    月已西斜,憑著精準的方向感,嶽翕回到山洞。才竄進洞口,混合著各式酒的酒香濃霧般朝他擁來,令他呼吸一嗆,緊接著聽見模糊的低喃。

    “……千萬端,美……三百……”

    山洞角落裏插著的塗了松脂的火把映照出坐在地上捧著酒壇喃喃自語的醉美人。

    雖是滿頭亂髮,仍遮掩不住她天仙般的絕色。澄亮點漆般的黑眸因酒意而渙散,失焦地朝他微微眯了眯。亂髮下,嬌美的臉容呈現胭脂般的動人顏色,粉頰上儘是淚痕。粉櫻似的濕潤嘴唇猶自顫動,嶽翕豎耳傾聽了許久,才聽懂她嘴裏吟哦的是李白的詩句。

    “窮愁千萬端,美酒三百杯。愁多酒雖少,酒傾愁不來。”

    短短的四句詩,她卻念得顛三倒四,若不是他讀過,恐怕猜不出來她在念什麼。

    “你這是在做什麼!”他好氣又好笑,大踏步地走向她。

    “喝、喝酒……”她回他一個燦爛的笑,美得令人心醉。

    嶽翕目光如電地掃中一地的酒壇,有的歪倒流了滿地的酒液,有的被打破糟蹋了香氣四溢的美酒,還有的被喝了幾口就丟在一旁不管,只有她兩手捧住的酒壇獨得厚愛,透明的酒液自她嘴角溢流出來。

    “你、你們這些……”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一手抓住罎子的瓶口,一手指著他、卻又指不準地搖擺,大舌頭地嚷著,“文人……不是常說……何以解憂,惟有杜康嗎?所以我就把那些酒……”她轉了一圈,渙散的眼抓不住目標,手便隨意地亂指一通,“打開……想知道你……們有沒有騙……人……”

    “你到底開了幾壇!”猿臂一伸,嶽翕輕易地取走她手中的酒,扶住她不穩的身軀。

    善善不領情,用力拍打他,掙扎地朝後退。

    “我……哪有喝多少!”她邊擺手,邊為自己辯解,邊打酒嗝。“我不過是……想喝酒,就開了一壇……那個葡萄酒……酸酸的,一不小心就被我打翻,便又開了蜜酒……太甜了,接著喝百花釀……但我怎麼喝,就是解不了憂,消不了愁,覺得你們在……騙人!”

    她嘟著嘴埋怨,隨即微皺的小臉像朵盛開的花綻開嬌美的笑,“咯咯咯……幸好我沒有衝動地下這個結論,因為我看到了那個……”她拍開他扶來的手,指著被他奪在手上的酒壇,揚揚得意地說,“原來是我根本沒喝對酒!什麼葡萄酒、蜜酒、百花釀……通通不對!我的憂是因為情,該喝的是忘情酒才是!來來來……別皺眉了,陪我一塊喝忘情酒,你就不會皺眉,像我一樣沒煩……沒惱了……咯咯咯……好快樂……”

    她雙手高舉著在原地轉圈跳舞,越轉越暈。

    “你醉了。”嶽翕把酒壇放到一邊,伸手扶住她暈眩的嬌軀。

    “我才沒醉呢!我我……”她嘴裏還要逞強,“是山洞在搖,是你在搖……嶽翕,喔,有兩個、三個你呢,我該跟哪個嶽翕說……”

    “哪個都行。”他哄著她,“乖,讓我扶你上床……”

    “上床?”她茫然地眨著眼,接著咭咭咯咯地笑了起來,“你好壞喔!”她愛嬌地嘟著嘴,眼睛失焦地瞪他,酒氣噴了他滿臉。那混合著她體香的酒氣幽香撲鼻,令他心中一蕩,“想趁我喝醉時,對我不乖喔……”

    “你想到哪里去!”嶽翕漲紅臉,啼笑皆非。

    “喔……我都忘了你是忠臣孝子的君子岳翕,不會對我不乖的。”她又格格狂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嶽翕只覺得她的話句句帶刺,但仍一把將她抱起走向石床,善善在他懷抱裏掙扎,吵著嚷著:“我不要上床!我要酒,給我忘情酒,喝了就能忘了情,忘了你……給我!讓我忘了你……這裏!”她捶著自己的胸說,淚濕的小臉上隱藏著痛苦,“就不會再痛了……”

    “善善……”痛苦哽在他喉頭,她的每個字都像冰冷的鞭子般揮向他。

    嶽翕知道自己傷害了她,卻不曉得傷得這樣重、這樣痛,反噬的力道讓他比她更心痛幾百倍、幾千倍。

    對不起……

    他想跪在她身前懺悔,可皇帝、家人……形成的陰影卻阻止了他。

    對不起……除了將她放在石床上,他什麼都不能做。

    但當善善輕叫一聲,投進他懷裏時,他無法阻止自己接納她,還輕聲細語地詢問:“怎麼了?”

    “好冷……”她瑟縮著,可憐兮兮的模樣令人狠不下心放她一個人在石床上受苦。

    夜裏的低溫使得石床寒冷如冰,過去幾晚善善都是以打坐來抵抗這份寒意,但今夜她喝得酩酊大醉,只是個不勝風寒侵襲的嬌弱女子。

    嶽翕將她抱在身上,躺上石床。她香軟身子令他回憶起溪裏的那一幕,熟悉的感官熱浪再度狂飆,他連忙緊咬牙根硬生生地壓抑下,專心提氣運功煨暖床面,並輕輕搖著善善。

    或許是太過疲累,喝的酒過量,她很快打起盹。嶽翕耐心地等待她入睡,方將她放上變得溫暖的石床。

    經歷了這樣的一整晚,他著實累壞了,但放不下滿地的酒壇不管。

    嶽翕認命地將酒壇放回存放它們的凹室,輪到那壇標示著忘情酒的酒壇該歸回原位時,香幽如蘭的酒香使得他乾澀的口腔充滿唾沫,他猶豫地看了石床上酣睡的美人兒一眼,便抵受不住誘惑地以手掬了一口透明似水晶的酒液進嘴裏。

    柔綿、鮮甜、甘爽的口感使得他忍不住又掬了一大口啜飲。入喉只覺得溫和不烈,他不禁有些飄飄然。怪不得善善會捧著不放,忘情酒果如其名,香醇甜潤、柔和不烈,飲了後但覺回味悠長,別說世間情愛皆可忘,連自己都可以忘了。

    不自覺地將剩餘的酒液喝了大半,直到酒壇差點從舒服得不想動的手中掉下,岳翕方警覺到自己過量了。

    “我這是在做什麼?善善需要我照顧,我怎能喝酒!”他懊惱地用酒壇撞子幾下頭譴責自己,方隨手將酒擱在一旁,靠著石床養神,卻迷迷糊糊地睡著。

    牆上的火炬逐漸微弱,終於抵受不住一陣吹進洞裏的寒涼夜風而告熄滅。

    那陣寒風徘徊洞內不去,拂過嶽翕,但他非但不感到寒冷,全身還莫名地發燙。一股熱隨著血液流竄全身,所到之處便冒出騰騰熱氣,有的藉由皮膚發散出來,有的卻在臟腑肆虐,化作饑渴及難以言喻的焦躁騷擾著他的睡眠。

    他不自主地拉扯著身上的衣物,尋求冰涼的慰藉。輾轉間,仿佛聽見混合著陣窸窸索索的不安囈語。那聲音形成一股銳利的壓力刺戳著他在睡夢中的神志,喚醒了他。

    嶽翕睜開眼,好半晌只是坐著發呆,黑暗裏什麼都沒有,可是那聲音仍在。是從床上傳來的。

    床上!

    他霍地醒覺,聲音屬於祁善善!

    “熱……好熱,好熱……”

    嶽翕頭重腳輕地扶著石床爬起,他也好熱,而且頭好暈。那該死的酒,他不該喝的,應該曉得越是甜美的酒液後勁越強,此刻他便為那後勁所苦。

    善善喝得比他還多,想必更不好過。

    “善善……”他才喚了一聲,床上意識不清的人兒便因體內的莫名躁熱而坐起,拉扯著在睡夢中被自己拉開的衣袍。

    由於洞內黑暗,嶽翕並沒有看清楚她,只意識到一個身體的輪廓朝他撲來,本能地知道那是善善,倉皇地接住,一股混合著濃洌蘭香的酒氣吹向他,頭腦更加地暈沈。

    “熱,好熱……”她呢喃,難以壓抑的躁熱使她情不自禁地伸出雙臂圈住他,臉頰摩挲著他的,微微感到刺癢,但那鬍鬚造成的微微刺癢並沒有讓她覺得不舒服,反而激起一股強烈的感官反應,令她想要更靠近他、磨擦他。

    “善善……”嶽翕震驚地倒抽口寒氣,全身因她的靠近而戰慄。

    “我好熱……”她像個孩子一樣無助地抱怨,本能地磨擦著他強健的身軀。

    “你喝太多酒……”他口幹舌躁地說。

    “是的……”她呢喃,甜美柔軟的嘴唇貼著他頰膚蠕動,“我喝了好多酒……忘情酒,以為便能忘了你……卻在夢中遇見你……噢,嶽翕,這是個夢,一個美夢……清醒時,你只會推開我,所以……這一定是個夢。”

    她甜蜜的聲音蠱惑著他,嶽翕因酒精而遲緩的腦筋不自禁地想要被說服。

    這一定是個夢,是的。

    現實中的善善雖是敢愛敢恨,卻不曾這麼大膽地親吻他……親吻?他屏住氣息,感覺著她溫熱、甜美的呼吸急促地噴向他,柔潤的小嘴在他頰膚上移動,尋上他的嘴。

    他的心突突跳動,甜蜜的火焰自花瓣似的柔唇燒向他嘴裏。在她生澀的探索下,他又嘗到了那香幽如蘭的酒香,這會兒的香氣更加的濃烈、令人難以抗拒……他的意識逐漸模糊,只剩下她引發他無限的渴望的甜美氣息。

    恍惚間,雙手似有自己的意志似的在她身上遊移,那起伏的曲線,從領口裸露出來的絲滑肌膚令他意亂情迷,助長了他體內的火焰與饑渴。很快地,僅余的理智便被她誘人的女性魅力所俘虜,嶽翕倏地收緊雙臂,深深地吻住她,汲取更多的甜蜜。

    接下來的事,像一場極盡旖旎的春夢,在夢裏他對她為所欲為,她也熱情地回應著他的為所欲為。兩人熱情地擁吻,借著探索彼此安撫各自體內奔竄的火焰,卻讓火焰燒得更狂妄、濃烈。

    燃燒,璀璨地燃燒……掉落下來的星塵竟也美得令人熱淚盈眶……

    善善在白熱化的燃燒之後,慵懶地蜷曲在他起伏的胸膛,甜美的餘韻依然駐留在她體內,伴著她墜進夢鄉。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7 10:48:03


    醒來發現自己陷身在火焰裏,而且是地獄之火裏,嶽翕震驚地翻身滾離緊緊圈住他的甜美嬌軀,將仍沈淪在綺麗夢境裏的嬌娃給吵醒。

    她的頭腦一片混亂,驚愕地瞪視著嶽翕赤裸的背影……昨夜的夢……不是夢,天呀,她怎會把那般熱烈、真實的感覺當成夢!

    他激烈的吻、熱切的探索,還有那狂放、充滿力量的佔有,依然在記憶裏鮮活,也依然有令她感到燃燒的能力。她羞得掩住臉,分不出心裏是喜還是悲,視線穿過指縫投向嶽翕將頭臉埋在膝上、扯著頭髮的頹喪模樣,芳心不由往下沈……知道他在懊悔,痛不逾生地懊悔!

    “我不該喝酒……”她喃喃地、悔恨地說。

    儘管記憶裏有許多模糊的地帶,她卻記得是自己投向他,主動吻他的。嶽翕只是禁不起她的誘惑……她瑟縮著,責怪自己為什麼要喝醉酒,將他逼至絕望的盡頭,這下子他一定會怨恨她,恨她害他做不成忠臣孝子。

    “我不是故意的……”這輩子她最不想要的就是他的恨呀。

    善善沈浸在自己的悲痛中,不知過了多久,嶽翕抬起頭,激烈的單音拋向她。

    “走!”

    善善驚惶地倒抽著寒氣,他就這麼怨恨她,不希望再見到她?

    “必須馬上離開!”他忙著尋找丟了一地的衣物,沒去注意到她的傷心。“快!”

    “什麼?”她惶恐以對,不想效法他滿地找衣服。

    “我們必須立刻走。”他斷然道,深黑的雙眸裏充滿決心和力量,“這裏不能待了!”

    她回以一臉茫然,目光探索地停留在他臉上,納悶那些該有的悲憤、痛恨、嫌惡、悔恨……全都哪里去了。

    “很快會有人追到這裏來。十幾天了,沒有人試著下懸崖來找我們,我一直感到納悶……是不知道我們落崖?還是不敢冒險?就算是後者,在朝廷知道後,皇上也不可能不採取任何搜救行動……”

    “你不怪我?”她傻傻地問,淚珠兒進出眼眶。

    “怪你?”嶽翕心一緊,終於發現她的淚容。

    他回到床上,伸手將她摟進懷裏,善善伏在他胸膛上啜泣出聲,他歎息。

    “該被責怪的人是我……”

    “不,是我!”她激烈地爭辯,嬌柔的臉上儘是罪惡感,“我喝太多酒了,才會……”

    她因羞澀而說不出話來,嶽翕溫柔地注視她,誠摯地說:“我也喝了酒。如果有錯,也是我倆一塊錯……但現在說這些都於事無補。善善,你不必自責,或許這是命中註定……”

    “你真的這麼想?”她無法置信。

    嶽翕先前的態度是那麼義無反顧地拒絕她,怎會經過一個晚上就絕然不同!

    “我不得不這麼想。”他苦笑,對於她眼中的懷疑感到心痛,“善善……昨晚我雖然跟你一樣喝醉酒,但如果我不渴望你,再多的酒也驅使不了我……”

    “可是那酒……”善善若有所悟地睜大眼眸,她以前也喝醉過,但從來不曾感覺過那種躁熱,昨晚的酒並不尋常。

    “忘情酒不是教人忘去七情六欲,而是讓人脫去束縛,還我本心。它只是刺激了我們的本能,如果我們沒有意願,還是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他意味深長地說。

    “嶽翕……”她因喜悅而顫抖,不敢相信他竟然完全不怪她,還承認了對自己的感情。

    “對不起,讓你受苦了。”他歉疚地摟著她說,“但我不得不。我不能對不起皇上,牽連家人因我受罪,只能選擇辜負你……”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是我太自私、任性,只想著自己。但現在說這些都來不及了……對不起,嶽翕,我害了你……你一定很生氣……”

    “我沒生你的氣,只是對自己做的事……”他欲言又止,很難說清楚發覺自己鑄成大錯時的心情。

    由惶惑、驚恐、絕望所組成爆烈情緒幾乎讓他當場崩潰,幸好自幼養成的自製力使他及時冷靜下來。父親曾教導過他,已成定局的事不管如何生氣、憤怒都改變不了,他能做的惟有想出補救之道。這段話令他受益無窮,冷靜下來的腦子迅速運轉,很快就作出了決定。

    “總之,是我把持不住。追究這些已於事無補。大錯已造成,我們只能儘量彌補……”他避重就輕道。

    “彌補?”

    “或許讓所有的人都以為你我已不在人世,會是最好的方法。”他心如刀割地說,畢竟要他捨棄父母恩情、兄弟情義,是件痛苦的事,但如今的情況又讓他不得不,“我們必須離開這裏,我怕再遲就來不及了。”

    “你是說……”

    “我不確定,只是有預感。我們墜崖已經十幾天,該找來的人應該要找來了,我們必須在他們找來之前消失。”

    善善不曉得他所說的該找來的人是誰,但在他篤定的神情中察覺到他並不是在危言聳聽。

    “我明白了。你等我一下。”她毅然道,在嶽翕的幫忙下,迅速收拾起衣物,背對著他穿上。

    兩人到附近溪流裏梳洗過後,抓了幾尾魚,採擷野葡萄充饑。看天色,已過了正午,沒想到兩人一場宿醉不僅做了不該做的事,還睡到日上三竿。

    嶽翕謹慎地與她攀到附近最高的一株樹遠眺,忽然,他眉頭一皺。

    “你看那是什麼?”

    善善朝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那是石林關附近,“大片煙塵,表示那裏有……”

    “戰事!”嶽翕與她同步說出,兩人面面相覷。

    “那是與莽國的邊界,兩國開戰了!”善善說。

    “嗯。”嶽翕神情凝重,“如果我沒料錯,這場戰事是因你我而起,只是不確定開戰多久。”

    “有關係嗎?”

    “當然有關。莽國是天朝最大的外敵,皇上定然會派定國公掛帥,戴玥必會追隨他義父在石林關坐鎮,我們若往石林關奔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戴玥不是你的朋友嗎?”她曾多次聽他提起與戴玥的友誼。

    嶽翕嘴角抽搐了一下,“我們是朋友沒錯,但他也是皇上的股肱之臣。公事公辦向來是他的原則。”

    “那……”善善謹慎地觀察著四周的地勢,手指向石林關西邊的方向,“那邊的山勢低緩,我們可以攀越西林山進入姽方國境,再扮作商旅到西域去。”

    “姽方是你的地盤,我相信你的判斷。走,我們現在就走。”他催促她溜下樹,踩在柔軟的土地上,善善卻沒有再往前走。

    “不用準備什麼嗎?我們這幾日都在森林邊緣,對裏頭的景況一無所悉……”她遲疑地問。

    “那也是無可奈何。我們只能冒險穿越,至於準備……”他苦澀地彎起嘴角,“我倆身無長物,拿什麼準備?”

    “這倒是。”善善噗哧一笑,回視他的眼神蘊藏著萬縷柔情,“反正……以我倆的武功,應該沒有面對不了的難關。嶽翕,只要有你陪伴,我什麼都不怕。”

    “我也是。”他將她拉進懷裏,情不自禁地吻住她香軟的小嘴,“善善,善善……”

    昨夜的旖旎全都在腦中縈繞,他記得她的甜美與柔軟,以及所有熱情的回應。

    “唔……”善善同樣沈醉在這一吻中,呢喃地喚著他,“嶽翕……”

    “時間不對……”他歎息地移開唇,眼中充滿歉意,“我們還得回去把我們停留在這裏的痕跡全都消除掉,免得被有心人發現、追蹤。”

    “嗯。”

    然而,當他們回到經常流連的溪邊,準備清理生火的痕跡及留下來的食物殘滓,卻從空而降一名大漢。

    “嶽翕,你果然還活著!”

    那自信而爽朗的笑聲,燦爛且迷人的笑容,嶽翕一點都不陌生。他驚恐地發現,那些竟是屬於戴玥的!

    ********************************************************

    “你是怎麼找到這裏的?”岳翕很快鎮靜下來,注視著他的好友。

    你怎麼好像不太高興看到我的樣子?”俊朗的男子狐疑地摸著下巴,打量著近日來令他日夜牽掛的朋友以及他身邊美麗的女伴。

    “這位就是芳蘭公主吧?”他嘖嘖稱讚,“果然人如其名。你們人未到,公主八寶中的一寶蘭花般的體香便隨風飄至。否則以你倆的身手,我一定來不及躲起來。”

    “你幹嗎躲?”嶽翕心虛地問,懷疑他到底看到多少。

    戴玥聳聳肩,促狹地道:“我向來謹慎。在情況未明前,當然要先躲起來觀察。確定就是你們兩個,才敢下來呀。”

    “那你看到……”他硬著頭皮問。

    “看到兩位大費周章地鏟平火堆,清理食物殘滓呀。”他似笑非笑。

    “我們是……”他回避戴明太過銳利的眼光,“打算走了。”

    “走?”

    “在這裏待了十來天,都沒等到人救援。我的腳傷已愈,當然要另尋脫困之道。”他說出今天之前的打算,謹慎地看著他,接著問,“你還沒告訴我是怎麼找到這裏來的。我原先以為你會早些到。”

    那語氣聽來竟帶著憾恨和埋怨,戴玥心中的疑惑蕩得更高,目光銳利地在嶽翕與芳蘭公主之間來回打量。

    但就算他察覺到兩人之間不尋常的親呢,也沒有點破。他微微一笑,回答起好友的詢問。

    “我本來打算追隨義父到石林關,卻傳來你跟芳蘭公主失蹤的消息……”

    “定國公在我們失蹤前就去了石林關?”

    “哎。”戴玥俊豔的眼眸裏閃過一抹狡黠,“皇上預料到莽國會有所行動,事先派遣義父秘密前往石林,向守關的威武大將軍面授對付莽國的機宜。本來我隨後就要跟去,禮部的庫侍郎卻以八百里加急快報,說公主跟你都失蹤了。”

    “那皇上……”

    “皇上尚未作出裁議,便有人等不及地越眾而出,發表高論。那人就是抄遍天下不厭倦的孝親王。”他誇張道,“孝親王慷慨激昂地指稱你定然是攜美潛逃,要你岳家滿門抄斬。皇上只拿他的話當放……那個臭氣,還笑他沒事就要人滿門抄斬,幸好這次沒說要誅人九族,否則連皇帝也在被誅之列,嚇得孝親王面無血色……”

    “皇上……”嶽翕心中一陣激動,知道皇帝必然是為了護庇他而故意取笑孝親王,這令他更對自己愛上善善而深懷罪惡感。

    “另一方面,姽方王得知芳蘭公主失蹤,極為震怒,向天朝興師問罪……”戴玥表情一緊。

    “啊?”善善驚呼出聲,?父王他……”

    “姽方王怪天朝保護公主不力,極為生氣。”戴明朝她慎重地點頭確認,接著又道,“皇上不願兩國有嫌隙,派安國公出面安撫,並派遣下官到這裏調查。我詳細詢問了庫侍郎,他把當晚遭群蛇入侵,馬廄失火的事都說了一遍。公主的侍女長桂香認為是蛇王搞的鬼,現場除了遺留一堆蛇屍外,我方還逮到一名來自莽國的武士,所以這件事應該跟莽國脫不了干係。據現場目擊者的證詞,公主先騎著愛馬自失火的馬廄裏奔出,嶽翕追在後頭,你們兩人一前一後地奔離牧場,由於事出突然,他們想追趕已來不及。庫大人等到隔天一早,都沒等到兩位回來,便派人四處搜索,卻一點線索都沒有。我問他是否連兩位騎的馬的蹄痕都沒找到,他方告訴我,怪就怪在這裏。你們騎的馬自己回到了牧場,但由於那晚太過混亂,牧場失火時,許多馬匹逃離了牧場,後來又紛紛回來,他們一直到下午才確認你們騎出去的馬回來了,還焦躁不安地頻頻嘶鳴。於是他便帶了一隊衛士跟著兩匹馬來到雲起山,搜索了半天沒有任何線索,只好無功而返。可公主的侍女長桂香小姐卻告訴我,公主的愛馬曾跑出牧場,在雲起峰的斷崖附近徘徊嘶鳴,她認為事出必有因,也曾稟告庫侍郎,庫侍郎卻說山崖陡峭,就算有傻瓜敢下去,也不保證能安然返回,所以不準任何人冒險。我聽得半信半疑,後來是有人看到崖下的森之穀有炊煙飄出,我才下定決心去當庫大人口中的傻瓜,要心腹從人準備長索,就這麼溜下山崖攏到你們了。”

    他臉不紅氣不喘地一口氣說完,聽的人卻是萬般滋味齊上心頭。尤其是岳翕,對於戴玥冒著生命危險到崖下找他們,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感歎。如果戴玥早來一天,或是晚來一天,情形會是多大的不同呀。

    前者可以阻止他與善善因喝醉酒而亂性,但他也將抱著相愛卻

    不能相守的遺憾痛苦一生。後者則讓他與善善得以遠走高飛。偏偏他不早不晚,就揀這天來,大錯已鑄成,他倆又逃不掉,眼看著彌天大禍就在跟前,嶽翕不由心情沈重。

    “走吧,我怕他們在上頭等得不耐煩了。”戴玥笑嘻嘻地催促兩人。

    善善不知所措地看著嶽翕,似乎在詢問他的決定。後者給了她一個溫柔的笑容,但他眼底的悲痛讓她記憶起墜崖前他看她的最後一眼,滿含著絕望的柔情,與欲訴無從訴的情意。

    善善頓時覺得胸口發冷,不祥的感覺無情地爬上心頭。

    “嶽翕……”她顫聲。

    “沒事的。”他試著安撫她,“我不會讓你有事。”

    “可是……”她擔心的從來不是自己。

    “公主請放心。繩索極為牢固,我還釘了幾根木樁,只要我在崖下施放訊號,崖上的人便知道我們要上去了。”以為她在擔心安全問題,戴玥保證。

    善善沈默不語,只將湖水般幽深明亮的眼眸盯著嶽翕。

    “你聽見戴玥的話了,不會有事的。”後者朝她綻出溫柔迷人的笑容,輕扶著她往懸崖方向走去。

    善善雖有萬般疑問想問清楚,礙于戴玥在場,也只能吞回腹內。她安靜地跟著兩人來到崖下,看著戴玥施放訊號,與崖頂的人取得連系,才在嶽翕的鼓勵下率先爬上繩子,以曼妙的輕功,藉力往崖上攀去。

    戴玥讚歎地吹了聲響亮的口哨。

    “不愧有姽方第一高手之稱,芳蘭公主的輕功不同凡響。”

    嶽翕只是注視著她像個小黑點的身影不語。

    “你不必擔心她。倒是你……”戴玥遲疑了一下,“你沒有做出傻事吧?那可是死罪喔。”

    嶽翕心虛地別開臉,沒有回答好友的問題,抓住繩索,施展輕功往上攀去。

    #########################################################

    三人回到雲起山下的牧場時,將近傍晚時分。

    眾侍女聽到芳蘭公主回來的消息,紛紛簇擁上前,個個驚喜洋溢于花容,七嘴八舌的爭相探問她們的公主安好。

    “公主,您回來了就好。不然王上要把我們都拉出去砍,給您陪葬呢!”阿橘哭喪著臉說。

    “父王?”善善錯愕地喊道,視線對上正從分開的人群裏走出來的姽方王,“您怎會來這裏?”

    “父王能不來嗎?父王的寶貝女兒都失蹤了半個月!善善,你讓父王擔足心了!”姽方王看見愛女平安歸來,驚喜交加地擁住她。

    “是女兒不孝,累您擔心了。”

    “只要你平安就好。善善,快讓父王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沒事了。”姽方王仔細地審視愛女,那張未施脂粉臉容依然有著往昔的高貴美豔,但隱約間又有種他說不出來的不同。像一朵剛受到滋潤的蘭花般嬌豔欲滴!他蹙起粗黑的一字眉,暗忖必然是自己太高興見到女兒平安無事,把她頰膚上健康的紅暈、眉眼間明豔腮人的光彩給想岔了。

    “瘦了點,但看起來還好。”他放鬆地籲了口氣,銳利的目光瞟向一旁的嶽翕。

    儘管衣著破損,臉上有著多日未刮的鬍鬚,皮膚也比之前見到的白面書生形象黝黑了許多,岳翕依然顯得玉樹臨風,只是多了點剽悍爽朗的氣質。

    “翕兒,這是怎麼回事?庫大人說你追著公主出去就沒回來。”嶽朗清從見到愛子平安歸來的欣喜中恢復,沈聲詢問。

    “安國公,請不要責怪嶽翕,都是我不好。”擔心情郎受到責難,善善將所有的過錯攬在自己身上,“是我莽撞地騎馬出去,才會遇上蛇王的門下弟子,害岳翕為了救我遭到蛇吻,跌下斷崖……”

    “不是公主的錯。”嶽翕同樣不願意她受到責難,“是我沒保護好公主。”

    “嶽翕……”她癡癡地凝望他。

    “兩位都沒有錯。”戴玥笑嘻嘻地插嘴,“我看大家先進大廳休息,喝點茶水、吃些點心,再說吧。”

    在他的提醒下,聞訊趕來的禮部侍郎連忙招呼眾人進入大廳,送上飲品、點心。

    “姽方王一路辛苦了。戴玥昨日才接到線報,您在安國公的陪同下入境,以為最快明天才到,是以沒在此處恭迎,望請海涵。”

    “少將軍太客氣了。”姽方王讚賞地看著眼前俊朗的青年,知道他是有“不敗戰神”之稱的葉智陽的義子,對他的好感更濃,“本王不過是剛到,便聽說少將軍帶著心腹手下尋線往雲起山尋找小女的下落,沒等多久少將軍便把小女安然帶回,本王還未對少將軍的雲天高義致上謝意,豈會怪少將軍未在此處迎接本王呢。”

    “營救公主是戴玥分內之事,只要您不再怪罪我方保護公主不力,願意與天朝維持友好,戴玥便感激涕零。”

    “本王見小女能安然返回,貴方又如此盡心盡力地懲戒元兇,早就無怪罪之意。倒是貴方搜索了近半月都未能找到小女,少將軍一出馬便將小女送回,感到不解吧。”

    戴玥聞言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禮部侍郎,立刻將他嚇得面色如土。

    “是下官……沒用……”

    “這件事倒怪不得庫侍郎。”戴玥溫吞地道,“雲起山的懸崖陡峭高峻,他光看著就頭暈,哪里想得到會有人掉下去,還能有命在。若不是公主的愛馬在崖上盤旋嘶叫,還有人看見崖下的森之穀飄出炊煙,在下也不敢冒險攀下崖,才會找到公主和岳翕。”

    “總之,若非少將軍藝高人膽大,小女只怕還被困在森之穀。”姽方王說這話時頻頻瞟向嶽翕,似有責怪之意。

    “其實我遇見他們時,嶽翕正打算護送公主穿越森之谷,前往石林關。”戴玥為好友講話。

    “他們墜崖已近半月,照理講隨時都可以穿越森林去石林關。”

    “那是因為嶽翕的腳受傷,而且他認為火焰一定會回去求救,很快就會有人找到我們。與其冒險穿越情況未明的森林,倒不如在原地等待。”善善不欲情郎受責,也出言為他辯護。

    “幸好嶽翕決定留在原處等待救援。”戴玥煞有介事地點頭附和,“據說森之穀內有個可怕的沼澤,而且野獸、毒蟲叢生。嶽翕腳上有傷,若還帶著公主穿越森林冒險,後果將不堪設想呀。”

    “就是呀,這些日子多虧有嶽翕照顧我。他受傷,還要為我張羅吃的,真是辛苦他了。”善善不自禁地回想著過往的半個月,儘管大部分時間都被嶽翕氣得半死,但現在回想起來,連那生氣的部分都充滿甜蜜,“總之,若不是我任性地騎著火焰跑出去,嶽翕也不會為了追我而被毒蛇咬到,摔下懸崖。”

    聽女兒句句護衛著岳翕,姽方王不由起疑。

    “你說嶽翕摔下懸崖,可你又是怎麼落崖的?”

    “我……”善善微垂下眼睫沈吟。思忖著若說出實情,擔心會洩露她與嶽翕的私情。倒不是她不願此事揭露,而是在情況未明時,不願嶽翕為此獲罪。

    “公主是為救我而不慎落崖。”嶽翕替她回答,“嶽翕這條命若無公主相救,只怕已葬身在絕穀,此思此德,怕是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

    “你不要這麼說。”她著急地喊道,覺得他蒼涼的語氣帶著不祥。

    “無論如何,嶽翕是感謝公主的。”

    “你……”在他若含深意的眼光下,她隱隱感到不祥,眉睫之間掩藏不住對他的濃濃關心,及潛藏的情意。

    戴玥是何等機敏的人,立刻察覺到眾人眼中的懷疑.連忙輕笑地說:“公主歷經險難,好不容易安然返回,必然疲累。我看大夥兒也該告退,讓公主安歇。還有嶽翕的腳傷雖好了大半,但我總是不放心,也該找個大夫來詳細檢查。”

    “少將軍說得是。”庫侍郎有模有樣地附和,他也擔心再待下去,姽方王會追究他沒冒險下崖救人的事,“我立刻去請大夫。下官等人就告退了。”

    廳裏的人紛紛拱手為禮退離,只剩下妮方王父女及他們的心腹侍從,一時間靜得仿佛掉根針都可以聽見。

    姽方王沈默地注視著愛女在岳翕離開後,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忍不住開口:“善善。”

    “什麼事呢,父王?”她心不在焉地應道。

    “你跟嶽……”

    她很快看他一眼,介面道:“我跟岳翕在谷內時,曾爬上樹遠眺石林關的方向,那裏煙塵四起。後來向戴少將軍求證,確認天朝與莽國已經交戰了。這個時候父王應該留在姽方主持大局,以防莽國對我方不利,而不該為了女兒來到這裏。”

    “父王聽到你出事的消息,心情大亂,恨不能插翅前來找你。但你放心,在離開時,父王已妥善安排。丞相會嚴密監視莽國的舉動。倒是你……”

    “是女兒不好,讓父王擔心了。”

    “父王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姽方王慈祥地說,“父王只是擔心你……善善,這次將你遠嫁天朝,父王實有萬分的不舍,還讓你遭到這種危險,父王更是心如刀割,早知如此……”

    “父王的意思是,女兒可以不嫁給天朝皇帝嘍?”她兩眼燦出希望的亮光,激動地詢問。

    “當然不是。”看見愛女臉上的光芒陡然一暗,姽方王心情也不好受,“善善,此事已成定局,你……”

    “可是,”善善咬著下唇,思緒轉如行駛中的車輪。“女兒困在崖下的半個月……”

    “發生了什麼事?”姽方王聽得膽戰心驚,語氣嚴厲了起來,“是不是嶽翕對你做出……”

    應該是她對嶽翕做出什麼事吧!

    善善在心裏苦澀地回答。

    “父王想到哪里去了。”但表面上,她卻擲給疼愛她的父王一個氣惱的嬌嗔,“女兒是想,再怎麼問心無愧,女兒總是跟岳翕在崖下獨處了半個月。我是擔心天朝皇帝為此而對女兒有閑隙。”

    “這點你可以放心。”姽方王松了口氣,“安國公向我保證,天朝皇帝對你失蹤的事極為白責,只要能找到你,願意依照前約迎娶你為後。安國公還說,皇帝氣量寬宏,何況嶽翕是他最信賴的臣子之一,又是他表哥。若是你跟別人獨處,他或許還會在意,但對象是岳翕,皇帝很放心。”

    這是什麼話!皇帝是認為她沒魅力,還是把岳翕看成柳下惠了!

    善善心裏嘀咕,但想到若不是喝了忘情酒,嶽翕還真是個柳下惠,不由感歎出聲。

    “善善,你是不是對嶽翕……”

    在想到萬全之策,解除她與皇帝的婚約之前,善善決定先隱瞞與嶽翕的事,以免他受到傷害。

    她故意睜圓眼,神情愉悅地望向父親,“您說我對嶽翕怎樣?”

    “那個……”見女兒一臉坦蕩,姽方王倒猶疑了起來。

    “如果沒事的話,女兒想回房休息。晚點再陪父王用膳好嗎?”

    心疼女兒一臉疲憊,姽方王只好目送愛女離去。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7 10:48:27


    迎親隊伍再度浩浩蕩蕩出發。

    除了原班人馬之外,還多了不放心愛女、決意送親的姽方王,安國公嶽朗清以及戴玥等人。

    這些人的存在使得善善苦無機會和嶽翕獨處。即使偶而照個面,也短暫得僅能交換幾個眼神,傳遞著彼此的關心。

    你好嗎?

    我很好。

    騙人。你那眉睫間的憂愁都看在我眼裏。

    我沒事。

    可你的眼神為何那麼悲傷、那麼絕望?你不要做傻事呀!

    但他除了投給她深沈黯淡、滿懷濃情的強烈眼光外,緊閉的唇仍是無法洩露隻言片語,令善善為之心焦。

    他是不是後悔了?還是作了什麼她不知道的決定?

    她越想越是驚慌,之前曾有過的不祥預感更加深了她心底的不安。她幾乎可以想像到嶽翕會作出什麼樣的決定,為了保全嶽氏一族,為了向皇帝有所交代,更自以為是的認為這麼做對她最好,他會……他會……

    一股寒意從頭直貫善善腳底,甚至連血液都變得冰冷。

    他不會那麼做的!儘管慌亂的心拼命想要否認,瞭解他的那部分理智卻排拒不了這個可能性。

    他會的,他就是那種不知變通、腦筋打結的笨蛋,所以一定會那麼做!

    這令她憤怒又傷心,恨不得立刻飛到他面前,阻止他做出傻事。

    但她連見他一面都是困難的。她父王、岳翕的父親、戴玥以及迎親隊伍的每個人都擋在他們之間。她惟一能做的,就是靜靜待在喜車裏,祈求上蒼保佑在她見到皇帝之前,岳翕不要有事。

    她相信皇帝……如果,他就像嶽翕說的那麼好;如果,他是書裏寫的那般仁慈寬厚,就一定願意傾聽她的心聲,甚至成全一雙有情人成眷屬。

    她祈禱,以全心靈的誠意向上蒼祈求,皇帝是個好人,他一定得是個好人呀!

    在她的祈禱下,路越變越短,迎親隊伍在黃昏前抵達京城。

    沿途所經的大街小巷都擠滿民眾想瞻仰新後的風采,善善無心理會,等到一行人進入皇城西側的姽方館(那是為迎娶新後而建的莊園,富有濃厚的姽方色彩,以安慰新後的思鄉心情),她吩咐桂香留住迎親使等人,邀他們在大廳相見。

    湖水般澄靜、冷鍘的美眸一一掃過眾人,在嶽翕消瘦憔悴的俊容上愛憐地多停留了一眼,一身金色宮裝的善善方慎重地開口。

    “本宮要見皇上。”

    眾人面面相覷,姽方王更為愛女提出來的要求感到震驚。

    “善善,依照中原的習俗,新娘與新郎在婚禮前,不宜見面。”

    “最遲今晚本宮就要見到皇上。”她不理會父親的勸說,接著又道,“見不到他,本宮與他的婚事就作罷。”

    “善善,你瘋了嗎?”姽方王大驚失色。

    “我沒瘋,而且是認真的!”

    “善善!”姽方王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吼出心中對女兒的不悅,顧忌著還有旁人在場,他壓抑住心底的惱怒,沈住氣說:“我們私底下商量,讓諸位大人回去休息了。”

    “不!”她堅毅不屈地看進父親眼裏,“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我要見他,而且是越快越好!”

    “善善!”

    父女倆誰也不相讓地怒目對視,使得廳內的氣氛像一鍋煮開的沸水威脅著隨時滿溢出來,就連一向以世故圓滑著稱的嶽朗清都知道現在不是開口的好時機,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蟬。但就在眾人覺得快被那鍋無形的沸水給燙傷,一道聲音打破了兩父女的對峙。

    “我明白了。這件事我來安排。”

    “戴少將軍!”姽方王氣惱地拔高聲音,怒視向膽敢蔑視他的權威、向他女兒低頭的青年。

    戴玥舉高一道眉,笑容可掬地回答:“這不過是件小事,姽方王切勿放在心上。其實皇上也有意在成親之前,與公主會晤。公主所請,正好是皇上的心願,戴玥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

    儘管半信半疑,姽方王卻沒有再發火。冷靜下來後,他禮貌地送走眾人,接著遣退侍從,怒視著仍盯著廳門口發呆的女兒。

    “人都走了,你還看!”

    善善回過神,面對父親的怒容。

    “你到底在想什麼!為何要見皇帝?”

    “父王還是不知道的好。”她淡淡地回答。

    “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姽方王心痛地道,“知女莫若父。打從你失蹤後回來,我就發覺你不對勁,只是不願追問而已。善善,這樁婚事攸關妮方與天朝兩國的結盟,不容你任性呀!”

    “沒有婚事,就沒有結盟嗎?”善善望著父親,神情嚴肅,“希望結盟的,不僅是姽方,天朝也想藉由姽方來牽制莽國……”

    “我不管你怎麼說,這樁婚事已定……”

    “我的心意也已決定!”

    “我不準你任性!”

    “我只是想追求自己的幸福,不希望像母后一樣,懷著一份殘缺的感情嫁給不愛的男人,這樣也叫任性嗎?”她悲傷地說出心中所求。

    “你亂講什麼!”姽方王震驚地怒叫,“不要把你腦中不切實際的怪念頭牽扯到你母后!我猜你所謂的幸福是指嶽翕吧!”

    “我是愛嶽翕沒錯。可母后心裏有別人,你一直很清楚的,不是嗎?”

    “你胡說!”他神情狼狽,再沒有比被女兒說中這種事更教一個父親難堪的!

    “您寧可看著她為情憔悴,為愛抑鬱,卻不肯放她去追尋自己的幸福。現在您也要犧牲女兒的幸福,只為您所看中的姽方的利益嗎?”

    “啪”的一聲,他衝動地甩了女兒一巴掌。善善粉嫩的臉頰立刻浮起了鮮明的掌印痕,但她絲毫不懼地看著父親。

    “這是您第一次打我。”

    “善善……”他乞求地望著女兒。

    “我不怪您。我自己說話太過分了,可這無法改變我的決定。”

    “善善,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他氣急敗壞地叫道。

    “不,我清楚自己要做的事。”她絕美的臉容上充滿堅決,“我要當著天朝皇帝的面,告訴他我要追求自己的幸福。”

    “為了嶽翕?你這樣會害死他!”

    “不!”水晶般的表情閃過一抹驚恐,“我就是為了救嶽翕,才非要跟皇帝說清楚。他是個講理的人,他……”

    “再講理的男人,也忍受不了妻子心裏有別的男人!”姽方王悲憤地說。

    “我還不是他的妻子!”

    “你是他將娶進門的皇后。他要是知道你愛嶽翕,不但不會成全你,還會殺了嶽翕!”

    “所以,如果當初師父沒有走,你也會殺死他?”

    姽方王臉色鐵青,眼中紅霧洶湧,惡狠狠地瞪視女兒,良久,他臉上的狠厲全消,頹然地道:“我當初是想殺了他……妻子在洞房花燭夜喊著別的男人的名字,任何男人都咽不下那口氣。可是那時候他已經離開……”

    “即使師父是您自幼一塊長大的堂弟,他為了顧及與您的兄弟情義,寧可放棄所愛、遠走他鄉,您還是想殺他?”善善無法置信父親會如此寡義絕情。

    “當時真的會……”他苦澀地彎下嘴角,“嫉妒蒙蔽了我的理智,我只會認為他們對不起我、背叛我,卻沒想過……”

    “師父原本可以帶著母后遠走高飛,但為了鞏固您的權位,他犧牲愛情,讓您娶了母后,得到外公的支持。”

    “是的。”他沈痛地閉上眼。

    “可是師父後來回來,您卻沒有殺他呀!”

    “往事已成空……你母后的過世把我們之間的愛恨全都帶走。看他在你母后墳前痛不逾生,我反而感到抱歉。如果當初我不要那麼自私,或許你母后仍在世……”

    “所以您後悔了,您心裏還是念及兄弟的情義,不會殺師父呀!”知道父親並沒有之前想的壞,善善感到釋然。“就像嶽翕是天朝皇帝的表哥,他們的感情比親手足還要親密,所以他不會……”

    “善善,你太天真了!”姽方王拿女兒的樂觀不知如何是好,“沒有一個男人可以忍受妻子……”在女兒抗議的眼神下,只好從善如流地改成——“好吧,將要娶進門的妻子心裏有別的男人,何況他還是個至尊的皇帝。你不怕他一怒之下,殺了嶽翕?”

    “不!”她臉上閃過驚恐,“他不會的!”

    “你最好相信父王的話,父王是過來人……”姽方王語重心長地說。

    “不……嶽翕說他為人寬厚,重情重義……他不會騙我的!”善善試著平息心裏因父親的話而喧囂不止的疑懼,她拼命搖頭,拼命想否認父親的話。

    “善善!”

    “我不要聽,我不要聽!”她逃避地緊掩著耳朵,哭泣地跑離大廳。

    *********************************************************

    再講理的男人,也忍受不了妻子心裏有別的男人!

    不,不!他不僅講理,還應該寬厚仁慈!

    沒有一個男人可以忍受妻子……將要娶進門的妻子心裏有別的男人,何況他還是個至尊的皇帝。你不怕他一怒之下,殺了嶽翕?不,他不會的,皇帝不會的!嶽翕說他是個好人,是個重情重義的好皇帝,他一定不會殺了嶽翕!

    可萬一被父王說中了,怎麼辦?

    疑懼的種子在她心裏發芽,瞬間就成長為大樹。善善慌亂地抽泣,如果戴玥的保證可靠,她很快就能見到皇帝,到時候她是不是應該告訴皇帝她與岳翕的事,他又會不會被父王說中,在盛怒之下動了殺機?還是如她期望的,以寬容的心赦免兩人,成全她與嶽翕?

    善善一點把握都沒有。

    可如果不這麼做,以嶽翕的個性,一定會……想到嶽翕血流成河的畫面,她幾乎要心碎。

    不,她不要他死。無論怎樣她都要賭一賭。即使賭輸了……她願與嶽翕一塊死!對,就這麼決定,善善眼裏重燃強烈的信念,然而,等到月上中天,她都沒等到皇帝。

    就在她焦心不已,氣惱著戴玥竟然不守諾言時,桂香疾步進入房內。

    “公主!”

    “什麼事?”

    “皇宮裏有人來了,王正在接見……”

    她沒聽完桂香的話,便疾步而出,但大廳裏只有她父王及侍候的從人。

    “父王,我聽說皇帝來了!”她緊張地左顧右盼。

    “皇帝不能來。”姽方王的表情顯得凝重,“來的是他的使者。”

    “他沒來?”善善驚愕道,“可是戴玥承諾……”

    “宮裏臨時出了事。”姽方王的眼神裏充滿對女兒的悲憫,知道接下來的話,對善善會是個極為嚴厲的打擊,但她早晚都會知道,“嶽翕他……”

    膽汁頓時上升到喉頭,善善壓抑下內心莫大的驚慌,逼自己問出口:“他怎麼了?”

    “他在稍早面謁皇上時,突然抽劍橫刎……”

    “什麼?”善善驚愕地抽泣,無盡的絕望拉著她的意識往下墜落。

    他真的做了傻事!

    嶽翕,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淚水自灼痛的眼眶進落,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善善只覺天旋地轉,便失去意識。

    ***************************

    連日來的焦心期待一旦破滅,幾日來累積的疲累便失去支撐的力量,善善陷進絕望的昏沈中,不想醒來。

    她在往下沈,她願意往下沈……永遠地沈睡就不會再感到撕心裂肺的悲痛了。可周遭的人卻執意要喚醒她,用盡各種方法刺激她,終於使得她疲累不堪的神志醒轉。

    “公主醒了!”

    在桂香驚喜的叫聲裏,善善感到光線透過眼縫刺激眼球,卻無力撐開沈乏的眼皮。

    “善善,你真的醒了嗎?你不要再嚇父王了!”低啞的呼喚裏有著壓抑不住的濃濃焦慮,善善難以拒絕親情的呼喚,勉強撐開眼。

    父親充滿血絲的擔心的眼眸一進入視線,鬱積在方寸裏的悲痛陡然釋放,她撲進他懷裏痛哭失聲。

    “岳翕,嶽翕……”

    “善善……”姽方王邊哄著愛女,邊心虛地以眼角余光窺向床帳外,希望外頭的人沒聽見好,“你別哭了……”

    “嶽翕……”她仍喃念著心中悲痛懸系的名字,不理會父親的警告,“嶽翕……”

    “善善!”姽方王無可奈何之下,只好掩住女兒的嘴巴。

    偏偏這時候,帳外傳來優雅迷人的清朗聲音:“公主要不要緊?需要御醫再做診治嗎?”

    緊接著簾帳被人從外掀起,姽方王嚇得放開女兒。

    善善從父親懷裏抬起頭,一雙盈滿悲痛的水汪汪眼睛直視向佇立在帳外的人,倏地一怔。

    那是個極為俊美的少年,有著她生平僅見的美貌,膚白如玉的臉龐上鑲著漂亮的眉眼。那眼,是神采迫人的,比陽光還要燦爛耀眼,令人望而目眩。

    她慌亂地移開視線,發現他直挺的鼻樑、勻秀舒展的兩片嘴唇,同樣美得讓人嫉妒。但在嫉妒之中,又給她一種熟識的感覺,激起她方寸間一陣洶湧的情潮,不由自主地深深凝望。

    “皇上。”姽方王尷尬地喚著這名有著絕色容貌的少年皇帝。初見之時,他同大部分的人一樣感到驚豔,那種暈眩感一直持續到此刻仍影響著他。

    “皇上?”善善驚呼出聲,沒想到天朝的皇帝會是這般俊美的少年。

    少年嘴角微微揚起,露出左邊的梨渦,深邃美麗的眼眸饒富興味地注視著善善。

    “朕就是皇上沒錯。你一定是芳蘭公主了。嗯!”他陶醉地深深吸了口氣,“果然人如其名。朕在帳外坐著時,便聞見公主的香氣,清洌舒爽,令朕一整日的疲憊全都不見。”

    “皇上過獎了。”善善臉上一熱,眼神略略迷惘。

    要是旁人說這種話,準會被她當成輕浮。但從他嘴裏說出來,她卻覺得很受用,仿佛他的話是再真心不過了。

    “朕很抱歉昨晚失約……”

    “昨晚?”善善這才發覺帳外的光線並不是燭光,而是自窗外瀉露進來的日光。

    “朕的御醫說,公主已經昏迷了一整晚。昨夜令尊遣使來報,要御醫前來診治,朕在稍後才接獲這消息。又因宮內有事,不克前來。直到早朝結束,方能來探望公主,還請公主見諒。”

    “您別這麼說……”她顫聲道,聽見他說到宮內有事,她便想起了嶽翕,不禁悲從中來,“臣妾……”

    “公主想說什麼嗎?”皇帝溫柔地詢問。

    “我……”她咬著嘴,神情悲戚,淚水無聲流下。“想跟皇上單獨談話。”

    “善善!”姽方王一聽便知女兒又犯了癡病,急忙想阻止。

    “求求您。”她望著父親道,“求求您!”

    看出女兒心意已決,姽方王只能長歎一聲:“父王明白了。”

    他站起身,若有深意地望向皇帝。

    “小女……若有說什麼冒犯的話,希望皇上能看在本王的面子上……海涵……”那是真的需要海般容量的胸襟的。姽方王誠摯的乞求上蒼,皇帝能有這樣的胸襟。

    “您放心。不管公主說什麼,朕都不會生氣。”皇帝俊臉上掛著溫煦的笑。

    姽方王囁嚅著唇,終究沒再多說一句。帶領一干從人退出愛女的房間,床帳裏登時只剩下這對未婚夫妻。

    善善癡癡地凝望皇帝,似乎想從他臉上尋找到什麼。

    那直挺的鼻,還有那厚薄適中、充滿男性俊雅的嘴唇,都與嶽翕十分相似。然而,她是再也無法看到另一張相似的了。

    她悲痛地掙扎下床,跪倒在地。

    “臣妾有罪,臣妾不配為帝後。請皇上收回成命,賜臣妾一死。”

    “好端端的,為何說這種話?”皇帝驚訝地伸手想要扶起她。

    善善卻只是搖頭,悲苦地說:“臣妾別無請求,請皇上賜死,臣妾感激涕零……”

    “芳蘭公主,你別這樣。有話好好講,別一見面就要朕賜你死……””臣妾……”

    “莫非朕就差勁到讓公主一見到朕面就想尋死?”皇帝蹙眉尋思。

    “臣妾不是這個意思,臣妾是……”

    “因為嶽翕嗎?”

    善善如受電擊,無法置信地抬眼看向皇帝,在那雙深邃似藏有萬千智能的眼眸裏看到一抹瞭解。

    原來他是知道的。

    她淒然一笑,索性挑明。

    “嶽翕既死,臣妾亦無顏苟活人世。只願皇上格外開恩,賜臣妾與他……與他……”

    “賜你們完婚嗎?”他抿著唇,似笑非笑。

    “啊?”善善萬萬料不到他會接這麼一句,怔愕在當場。

    “嶽翕又沒死,公主總不能要朕賜你們葬在一塊吧?”他眼裏促狹意味濃厚。

    “他沒死?他不是……”驚喜的浪花打得她頭昏目眩,善善幾乎支撐不住地坐倒,幸好皇帝及時伸出那雙綿軟的溫暖手掌攙起她,扶她在床上坐好。

    “他見了朕後,是說不上兩句話便拔了花朝的劍自刎。幸好戴玥機警,一直提防著他,與花朝及時阻止,那一劍沒有傷到氣管。朕已經命太醫予以救治,無性命之憂,公主這會兒不會再尋死了吧?”

    “不……我……”善善喜極而泣,語無倫次了起來,“他……在哪里?”

    “朕把他留在宮內休息。公主若想見他,朕可以安排。”

    “皇上……”感激的情緒在她胸口哽住,善善望著皇帝溫和的笑臉,不知該說什麼。

    “翕表哥已經把你們的事都跟朕招了。”他臉色一整,“朕很心痛……”

    “都是我的錯,請皇上不要怪罪嶽翕!”善善急急地喊道。

    “朕又沒要怪他呀。”皇帝眨著扇子般長而彎的睫毛,神情無邪而可愛,“朕是心痛翕表哥竟為此而要自殺。朕雖然也很心痛必須要放棄你這麼色香味俱全的大美人,可是朕更心痛翕表哥若有個萬一,朕的舅母一定會悲痛得支持不住。舅母一向疼愛朕,朕會不忍心的。還有翕表哥可是天朝第一才子,他寫的小說喔,連太皇太后都看得入迷呢。他若真的死了,朕會被老人家念到臭頭的!”

    “皇上……”善善聽得感激又感動。

    皇帝雖然說得輕鬆俏皮,但句裏行間卻洋溢著對嶽翕濃烈的兄弟情誼。

    “嶽翕說您是個善良寬厚的明君,果然沒有騙我。”

    “翕表哥真的這麼說?”皇帝在善善的點頭保證下,欣喜得眉飛色舞,“呵呵……不過,”他摸索著下頜,俊臉微微一繃,目光緊緊地盯住她,令她芳心一顫,“即使朕是這樣的明君,也無法打動公主……”

    “皇上別這麼說,那是因為……”她垂下眼睫遮掩內心的不安,“善善先遇見嶽翕,否則定會為皇上的風采所傾倒。”

    “呵呵……公主真會說話,明曉得未必如此,朕聽了仍然很開心呀。”他噗哧一笑。

    善善心一寬,知道他是故意逗她,莞爾道:“臣妾句句肺腑。”

    “好一個句句肺腑!”皇帝眼中露出讚賞,“公主真是個冰雪聰慧的好人兒。放棄公主,實為朕的遺憾。”

    “皇上千萬別這麼說。善善不過是蒲柳之姿,哪堪匹配皇上。您將來一定能娶到比善善更好上百倍的皇后。”

    “你這麼說,就是希望朕非得放棄你不可嘍?”

    “請皇上成全。”說著,她又要跪下。

    “哎。”皇帝輕輕扶起她,黑眸裏閃爍著一抹複雜,“這個成全可讓朕很傷腦筋的。”

    “皇上……”

    禁不住她楚楚可憐的哀求,皇帝燦然一笑地道:“你放心。再傷腦筋的事,為了翕表哥和你,朕也會想出辦法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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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7 10:49:15


    在皇帝的安排下,善善來到宮內探視嶽翕,見他頸部纏著白布,虛弱地躺在床上休息,淚水撲簌落下。

    “你怎麼可以……”她顫聲喊道。

    那含悲帶泣的聲音驚醒了嶽翕,一睜開眼便見她梨花帶雨的可憐模樣,心頭一緊。

    “善善……”他啞聲呼喚,掙扎地爬起。

    善善聽得心幾乎要碎了。她可以想像到要是沒有被及時阻止,此刻在她面前的就是一具連這種沙啞的聲音都發不出來的屍體了!

    “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她扶他坐好後,用力拍打著床上的錦衾,泣不成聲,“我怎麼辦?你都沒有想過嗎?好可惡,好可惡!”

    “對不起……”對於她的怒氣,他只能滿含歉意地承受。

    “對不起就可以了嗎?你知不知道我以為你死了時,心痛得都暈過去了!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你這個冥頑不靈、自以為是、可惡至極的人!”

    “你罵得沒錯,皇上已經……”

    “責了他一頓!”

    銀鈴般的笑語從身後傳來,善善狐疑地轉過身,眼前出現一名豔光四射的貴婦。

    她有張令人望之屏息的絕美嬌容,眉眼之間充滿英氣,看向嶽翕的眼神有著濃濃的關心,她是……

    只見貴婦以一個眼神摒退從人,步履娉婷地走近床邊,似笑非笑地說:“皇上先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責他以不孝。又說他拿劍砍自己脖子、流了一地血汙了禦書房,害他往後的每天待在禦書房時,都會想到那時的情景,只怕夜夜都要做噩夢,實為不義之舉。光這兩點便不可原諒,遑論以自殺來作為逃避手段,陷皇上有逼害忠良賢臣的嫌疑,遭世人唾棄為暴君,更是不忠。”

    她一口氣說到這裏,見嶽翕羞愧得低下頭,語氣放緩。

    “皇上責你的不義,雖然孩子氣的成分居多,但總歸這三點來講,皇上都是對你不信任他,拿他當成暴君看待而痛心無比。岳師兄,你和花朝、戴玥都是看著皇上長大的,應該比任何人都瞭解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但花朝和你卻先後誤解他,拿他當成貪花好色的暴君,會為了女子而妄顧兄弟的情誼。皇上嘴裏沒說,純真的心靈卻已受傷。這點你可明白?”

    “公主教訓的是。我……”

    “公主?”善善困惑地眯起眼。

    “我是趙千慧。皇上封我為寶瓶公主。”貴婦人直率地介紹自己。

    “你就是……”見到自己所欣羨的書中人物就在跟前,善善頓時有種做夢般的感覺,“我看過你,我是說,嶽默生的那本(貴妃出牆)我看了好幾遍,對於公主的遭遇又是感歎,又是欣羨。”

    “芳蘭公主何必欣羨、感歎?”千慧若有深意地望向嶽翕,“你我同樣都是仰賴皇上的恩澤,方得到所愛的幸運兒,也都還要倚賴岳師兄的生花妙筆,才能讓這份幸福名正言順,不至於受世人唾駡呢。”

    “啊?”善善方寸猛然一跳,領悟到趙千慧的話,芙頰湧上興奮的紅暈。

    她完全沒想過自己會成為小說中的主角,與岳翕的愛情將成為流傳人世的一則傳奇。

    她嬌羞地看向嶽翕求證,後者卻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對了。我來這裏是送上這瓶百花蜜。這個有消除喉嚨腫痛的功效,對岳師兄的喉傷會有幫助。”千慧召喚守在外頭的侍女,從她手上接過百花蜜交給善善,“先讓他服下吧。”

    “謝謝。”

    在嶽翕服用百花蜜時,千慧再度開口,“花朝很擔心岳師兄的傷勢,但他得在皇上身邊護駕,才著我前來。他與戴師兄都聽說了安國公一早來探視岳師兄時的情形,要我安慰岳師兄放寬心,父子終無隔夜仇。安國公是在氣頭上,才會對岳師兄不諒解,皇上會居中代為緩解,到時候你們父子定能和好。安國公夫人那裏,皇上也為岳師兄暫時未能返家編了理由,等岳師兄康復好,再回家即可。”

    這些話聽得善善暗暗吃驚,沒想到昨夜到現在這短短的時間內竟發生這麼多事。她在聽了嶽翕刎頸的事便暈過去,嶽翕卻在逃過死劫後,還要被父親指責,其心境之難堪可想而知。

    “嶽翕……”濃濃的憐意登時繾綣於善善眼裏,她低喊出聲,溫柔地緊握住他冰涼的手安慰他,“你受苦了。”

    “我沒事。”低啞的聲音雖這麼說,俊臉上卻揮不去一抹苦澀。

    這段日子來,他內心飽經煎熬,瞞著眾人他與善善的私情,連父親都不敢傾訴,並深深為背棄皇帝表弟而深懷罪惡感。他認為此事終將紙包不住火,為了不連累親人,也為了善善,他惟有自裁才能化解。

    然而,他錯了。趙千慧說得對,他終是誤判了皇帝。當戴玥和花朝攔住他狠心割裂頸項,皇上焦心地急喚御醫搶救他,等他清醒後,藉由戴玥的猜測中套出他自殺的緣由,卻沒有怪罪他,反而責他以大義,還要他寬心休養,他就知道自己錯得離譜。

    隔日一早,父親進宮探視他,雖然他只說了一句話,卻比鞭打他還要教他難受。直到現在,他還記得父親痛心、失望的憤怒眼神。

    “你太讓我失望了!”

    他讓父親失望了!

    嶽翕一想起這點,便心情沈重。

    “還說沒事呢。”善善憐惜地撫平他眉間痛苦的皺折,“安國公一定說了重話。對不起,都是我害你們父子失和。”

    “這件事不怪你。”嶽翕搖頭道,喉頭因百花蜜的滋潤而舒適了許多。“我說過,縱使有錯,也是我倆一塊犯下的錯。況且,我的確是辜負了父親對我的期望,他生我氣,也是我罪有應得。””你都會說,縱使有錯,也是我倆一塊犯下的錯,為什麼還打算獨自面對?嶽翕,你知不知道這段日子我有多擔心你?我就猜到,你這死腦筋一定會做出傻事,才想儘快見到皇上好阻止你。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善善悲憤地道。

    “我是不想你受到連累……”

    “我才不怕什麼連累!我以為你應該瞭解的,我寧願與你同生共死,也不願獨自偷生呀!”

    “善善……”

    見兩人你眼望我眼,沈醉在彼此的情意中,旁觀者不由感到自己的存在是多餘的。但有些話是非得說不可,只好含蘊歉意地打擾這對鴛鴦。

    趙千慧清了清喉嚨,等著兩人將視線焦點轉移到自己身上,方打趣地接著道:“兩位誰也連累不到誰了。有皇上為兩位做主,相信所有的難題都能順利解決。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告辭。芳蘭公主別忘了他喉頭受傷,不宜多話喔。”

    千慧一走,房內又是兩人了。善善嚶嚀一聲,投進嶽翕懷裏。此時是無聲勝有聲,對有情人而言,再沒有比真心地擁抱更甜蜜的事了。

    ********************************************************

    那方是甜甜蜜蜜,禦書房裏卻是暗潮洶湧。皇帝召集皇親國戚,朝中大臣,宣佈取消與芳蘭公主的婚事。

    眾大臣期期以為不可,皇帝卻將他們的苦口婆心當成耳邊風。

    “皇上,君無戲言!迎娶芳蘭公主的消息,早已遍達全國。皇上如今要取消婚事,百姓會怎麼想?何況此事關係到與姽方的邦交。此時我朝正與莽國交戰,需要姽方這個盟邦支援……”

    “丞相所言甚是!”皇帝好整以暇地點頭附和,讓眾人還以為皇帝聽信諫言了,沒想到他接下來卻是說:“這些朕在作出決定之前,都審慎考量到了。第一,姽方王和芳蘭公主已經和朕取得共識,同意取消婚事,所以這件事不會影響到天朝與姽方的邦交。”

    此話一出,眾人立刻議論紛紛,皇帝沒理會他們,跟著往下說:“第二,朕本來應該在七天前的吉期便跟芳蘭公主完婚,卻因公主失蹤而……”

    “皇上,臣認為這件事應該追究嶽翕失職!”孝親王天仲謀越眾而出,慷慨激昂地陳述,“他身為迎親使,卻與芳蘭公主一起失蹤達半月,姑且不論兩人是在自願還是非自願的情形下失蹤,嶽翕明顯就是護駕不力!再者,孤男寡女同困絕穀,即使其心坦蕩,也難免惹人議論,質疑起未來皇后的貞操來……”

    “孝親王說得有道理極了!”皇帝就差沒有鼓掌叫好,但眼中毫不吝惜地充盈著對堂哥的讚賞,令後者有些暈陶陶,可往下傾聽,卻覺得不對勁,“朕剛才說到第二點,這個是很重要的。公主失蹤,雖是莽國奸細造成的,但也表示上蒼並不看好這門親事,才藉由莽國奸細之手,使得芳蘭公主因失蹤而錯過吉期。這是一個訊息,表示朕與芳蘭公主的婚事未得老天爺看好——”

    “皇上!”孝親王不耐煩地打斷皇帝的迷信之說,提醒道:“臣剛才建議要嚴懲嶽翕的失職!”

    “追究下去的話,要被嚴懲的人可不僅是嶽翕喔。”戴玥喃喃念道。

    “你說什麼?!”孝親王橫眉一豎。

    “我講我的,王爺不必放在心上。”戴玥聳肩回答。

    講那麼大聲,在場的人都聽見了,還要他別放在心上?

    孝親王怒哼一聲,倨傲地道:“該追究誰,就追究誰!犯錯的人本來就應該為自己的錯誤受罰,我說的對不對呀,國舅大人?”

    嶽朗清面無表情,並不接話。

    “反正嶽翕是難辭其咎,還請皇上把嶽翕交付有司處理!”

    “這樣不好喔。”皇帝美麗的眉宇全都織在一塊了,“芳蘭公主會生氣的。”

    眾人耳朵全豎起來。

    “皇上說芳蘭公主會生氣是什麼意思?”左相趙政道小心翼翼地求證。

    “因為朕答應她,只要她同意取消婚事,便讓嶽翕當她的駙馬……”

    “這太荒謬了!”孝親王驚愕地叫出聲,“皇上是在說笑吧?芳蘭公主是你欽定的皇后,你怎麼可以讓她改嫁嶽翕!”

    “哎呀,孝親王,你別這麼激動呀。”皇帝促狹地朝他眨眼,“你剛才不是說,孤男寡女同困絕穀會讓人質疑皇后的貞操嗎?朕就是很質疑,才決定要取消與芳蘭公主的婚事。她不當皇后了,眾人也就毋須質疑這點了。”

    “可是……”孝親王被這番強辭奪理的話氣得腦子發昏,“這關係到皇上的尊嚴與皇室的顏面……”

    “這個跟那個有什麼關係?”皇帝一臉無辜,“就算是平民老百姓,在成親之前,要是對結婚物件不滿意,只要經雙方當事人協議,還不是可以退婚。朕已經得到姽方王與芳蘭公主同意了,從此之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芳蘭公主當然可以選擇嶽翕當她的駙馬,而且朕還認為這麼做可謂是兩全其美。一來,姽方太子尚年幼,需要倚賴芳蘭公主的輔佐;二來,岳翕成為姽方的駙馬,必能確保天朝與姽方的良好關係,莽國就無可趁之機了!”

    “可是、可是……”

    “可是芳蘭公主是九命天女,取消這門婚事,皇上如何度過危厄?”勇親王擔心地建言。

    “對呀,沒錯!”孝親王趕緊點頭如搗蒜。

    “皇叔所言甚是。不過……”皇帝賣關於地頓了頓,“芳蘭公主並非九命天女,朕娶了她也解不了危厄呀。”

    “什麼?芳蘭公主不是九命天女?”群臣又議論紛紜了。

    “眾卿都知道,不久前國師遣了關門弟子關甯來見朕,朕讓他去看過芳蘭公主了,據他說,芳蘭公主命相雖佳,卻不是九命天女。如果朕立她為後,將來找到九命天女又該如何?所以,這門婚事是非取消不可。”

    “皇上……”安國公聞言,俊朗的眉宇裏閃爍著抹激動。

    “國舅勿放在心上。”皇帝溫言道,“此事怪不得你。畢竟論起相術,天朝上下,很難有人能及得上國師的。你一時看錯,也是情有可原的。”

    “皇上……”嶽朗清知道皇帝外甥是有意為嶽翕開脫,才故意這麼說,不由眼眶濕熱。

    “朕知道你捨不得獨子遠赴姽方,但這只是暫時的。朕與桅方王說好了,等姽方太子年滿十八歲,便讓嶽翕帶芳蘭公主回歸天朝。這期間,他們每一年都會定期回來省親,你與舅母若想念他們,也可以到姽方作客。朕知道這件事是委曲兩老了,但為了國家利益,還請你們體諒。”

    “皇上……”嶽朗清激動得難以言語,但他終究是老於世故,很快鎮靜下來,若有深意地向皇帝拜了一禮,“臣謹遵聖旨。”

    “皇上就不怕天下人恥笑,說你、你被芳蘭公主拋棄,還忍氣吞聲嗎?”眼看著大局已定,孝親王不滿地喊道。

    “孝親王!”皇帝臉色鐵青,下頜抽緊,狠狠地瞪視哪壺不開便愛提哪壺的大嘴巴堂兄,“朕說過,朕要天下人怎麼想,天下人自會怎麼想!除非是有人惟恐天下不亂,想要譭謗朕。朕會照老辦法,藉嶽翕的妙筆把朕的苦心傳出去。你還有什麼疑慮嗎?”

    “臣……”他敢怒不敢言,“不敢。”

    “那就要禮部擬旨照辦!”皇帝沈聲命令,修長的眼睛裏閃爍出不怒而威的凜然氣勢,年輕俊秀的臉容上有著王者無與倫比的高貴儀態,令群臣不自主地瞻仰臣服。

    皇帝長大了。

    岳朗清欣慰地領悟到這點,但一想到愛子,又忍不住地輕喟出聲。

    ********************************************************

    趕在冬日的第一場雪落下之前,善善偕同夫婿回到了故國。

    原以為此生再無望見到的故鄉,山明水秀地展現眼前,陣陣洶湧的熱潮激蕩在方寸間。她緊握住夫君的手,在嶽翕眼裏看到了瞭解。

    “上回我來時,一直遺憾無暇流覽姽方的風光。”他微嘎的語音是溫柔的。

    “這次……”善善拉長聲音,美眸裏凝聚著柔情萬縷,“我會親自帶你逛遍每一處,讓你再也沒有遺憾。”

    “嗯,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

    是的,他們有一輩子,可以攜手同心地覽盡姽方的每處風光,甚至天下所有的名勝。

    在相視而笑的眼中,他們許下這樣的心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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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7 10:49:31

岳盈 - 冤家駙馬(開心時代之三)

這是他頭一次將女子的倩影時時縈繞心懷  
不僅因為她豔麗有如天上朝陽的美貌  
也因為她深若寒潭般的眼眸裏難以揣測的情緒  
理智上明白這份情意終究是要落空  
情感上癡定的心輾轉又輾轉就是回不了頭  
直到滿腔熱情的告白被她當成糞土丟棄  
他才知道她心中的怨恨不可能輕易化解??  
唉!早該認清自己的身分別再癡心妄想  
儘管知道她並非木人石心對他完全沒有感覺  
慢慢改變心意願意親手結束他的單相思  
但是反對他們相愛的最大阻撓者卻是一國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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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7 10:49:46

楔子

    牢騷時間

    這是一個詛咒。

    上回說‘孤男三女’是嶽盈寫作以來,耗時最久的作品,記錄很快被打破。儘管,在未下筆前的好幾個月,嶽盈已有預感,‘冤家駙馬’會很折磨我,但還是抱著樂觀的心情開稿,等到真正投入這個故事,才發現預感有多正確。

    先別說‘冤家駙馬’花了嶽盈兩個半月的時間完稿這點了,就說嶽盈在寫到最後兩章時,居然想到另外一個版本,就知道整件事有多荒謬。眼見痛苦就快結束,還去想另個版本,難道要廢棄之前的心血結晶,重新寫嗎?答案當然不啦,何況原先的版本也很有趣。但滿腦子都是新的版本,也是很痛苦的一件事,然而為了大局,還是咬牙給暫時推到腦海深處不去管,也許有一天,如果出版社允許的話,嶽盈倒很想寫另個版本的故事,應該會有很有趣才是。

    回到前頭,繼續來傾訴嶽盈寫作的甘苦。

    前三章大概用了一個半月的時間,但結稿前幾天,發現這個故事的篇幅過於冗長,偏偏男女主角的對手戲又集中在後面,前三章基於岳盈對葉智陽的喜愛,透過雅靜對他的愛慕,欲罷不能地給了太多他的戲份,考慮再三,還是忍痛割捨掉一章的篇幅,大約一萬字吧。

    這個教訓告訴嶽盈,寫作要專心,不要三心兩意,搞不清男女主角是誰。因為太想寫葉智陽的故事,他的音容笑貌總在腦子裏轉個不休,才會犯下這樣的錯誤。也基於這點,上一代的情感糾葛總是籠罩著這一代。

    這又讓我想到,有朋友問我,嶽盈的故事裏有沒有模式。

    我必須很羞愧地承認,‘開心時代’系列到目前為止,有很嚴重的模式問題。岳盈很清楚有這樣的問題,卻受困於情節,及角色的個性,無力擺脫。

    第一個模式是,上一代的情感糾葛總是籠罩著這一代。

    第二個模式是,男女主角會受媚藥荼害。

    前一個模式關係到嶽盈腦子的結構,複雜的程度讓我也無法解釋,低能說……命運如此安排,我也無能為力。

    後者倒是易於解說。

    巧合的是,這系列的男女主角其中一方身上都背負著太多的責任道義,頑固的腦子無法轉彎,如果沒有媚藥,根本成不了好事。岳盈無意讓其中一方成為強迫者,就只能這麽安排。不然,各位看倌可以想像出被貫輸滿腦子忠君愛國思想的花朝或岳翕,明知是大逆不道、背信忘義,還故意去偷皇帝表弟的老婆這種事嗎?

    而在‘冤家駙馬’一書中,唐劭傑雖然不像前兩本書裏的男主角有這種顧忌,然而心儀的物件是對他心懷怨隙的公主,即使心結打開了,公主也不是他隨便可以亂碰的,想要共效於飛,跟登天差不多困難。當然,嶽盈也可以因此樂得不寫床戲,但如果朝陽公主不未婚懷孕的話,暗戀她的皇帝怎可能輕易放手,那‘冤家駙馬’寫三本也寫不完。

    相信翻開本書的各位看倌,都看得出來這本書的篇幅有多麽的厚實。空格不算的話,是八萬字超過一點點;空格算的話,便在十三萬字到十四萬字之間。這麽長的篇幅,夠市面上的一般作者寫一部半,走輕薄短小路線的作者,則夠他們寫兩部故事,如果再長下去,相信編輯、出版社在處理時,會很傷腦筋,阮囊羞澀的嶽盈會被迫舉債,最重要的一點是,嶽盈就沒法子在和小雀約定的那天,到出版社交稿,順便拿滿月油飯!

    基於以上理由,原本嶽盈還想惡整一下天仲謀,但因為時間上來不及,只得作罷。雖然嶽盈早就想好朝陽公主的眾家親朋好友在知道天仲謀的惡行後,將對他採取的報復行動。這來不及寫的,只好期待大家來完成。

    所以這次的贈書活動是:如果各位是朝陽公主的眾家親朋好友(例如皇帝,看各人喜歡扮演哪個角色,請自行設定),在知道天仲謀的惡行後,會如何教訓他。前題是:別弄死他。這系列還有三部故事要用到他,嶽盈懶得再創造一個壞蛋了,所以天仲謀還有利用價值。

    請在本書出版後的一個月內,將諸位的創意寄到112北投郵局第十五號專用信箱,或是e-mail到嶽盈的電子郵件信箱:[email protected][email protected]。嶽盈會選出三名最具創意的朋友致贈簽名書做紀念。期待諸位的熱烈參與。

    接下來要談‘醇酒美人’裏的有獎徽答活動。

    雖然有許多朋友來信參與,但非常可惜的是,多數朋友只顧著回答自己最喜歡的故事類型,卻未將‘醇酒美人’的感想附上。其實很多事將心比心就可以知道,如果你們是作者,最想知道的是讀者對自己的作品的感想,還是對其他作者的作品的感想呢?所以,就算把自己最喜歡的故事類型論說得很精彩,缺上‘醇酒美人’的感想就不行。岳盈在出題目時,說得很清楚了,要兩者兼具,缺一不可,對於那些粗心的朋友只能說抱歉了。

    但也有三位細心的朋友可以得到‘冤家駙馬’的簽名書,第一位是來自雲林縣的蔡雅萍小姐,岳盈把她的一些重複的形容詞刪減一下,引用的錯誤資料略做修正,答案大致如下:

    ‘一位是溫柔可人的氣質美人,一位則是帥帥的痞子酷哥,這種組合真的很特別,因為不會有太多的重口味,看來很輕鬆。看了很久的言情小說,老實說,我是個很貪心的(嶽盈按:應該是包容性大吧?)讀者,只要內容不要太怪異(同性戀)、太情色的,我都會去拜讀。最喜歡的類型故事是穿越時空的戀愛,尤其是席絹所著的“交錯時光的愛戀”,真的粉好看。’

    第二位是板橋市的陳雪珍小姐。

    ‘我個人比較偏好聰明的女主角典型的故事。最看不慣把女主角寫成白癡一樣,隨男主角搓圓捏扁的情節設定。最近看了煓梓的“識綺羅”,覺得還不錯。雖然在古代不可能有這麽特異獨行的女性,不過,小說嘛,幻想一下又何妨?對“醇酒美人”的心得是:能夠把握機會的就是贏家。田歆善用機會把佳音兜到自己的身邊來,繼而用真誠打動佳人芳心,造就一段令人羨慕的良緣。當然,者孝的穿針引線功不可沒。田歆集天時地利人和,還不水到渠成地追到佳音嗎?對於情節的鋪排,沒有絲毫的勉強,沒有羅曼史慣用的大老闆欺壓弱女子強逼就犯的情事,有的是,男主角呵護女主角的心情,讓女主角自己慢慢的向男主角靠攏,沒有坊間常見的重口味激情描述,只有一份對女性的尊重及渴望,能夠細水長流相伴一生的溫情。愛情是多面的,儘管裏頭有著獨佔的絕大成份,但我還是獨鍾“成全”。或許是現實生活中很少見吧。當佳音的母親和她的生父見面時,繼父那麽誠心的告訴秀雄,如果妻子選擇樂賓,他也會衷心的祝福她,愛就是希望所愛能夠幸福快樂。雖然明知絕大多數人做不到這點,還是讓我動容。’

    第三位是知更。但由於嶽盈和她的討論有些複雜煩瑣,就不刊在這裏了。有興趣的朋友請上岳色盈人網站的討論二版流覽,並歡迎加入討論。

    嶽色盈人網站網址是http://98.to/嶽盈/,收納整理了嶽盈數百篇的讀書心得,討論一、二版裏有言情小說的精彩討論,歡迎有興趣的朋友上網流覽。

    想看嶽盈親自撰寫的嶽色盈人電子報嗎?裏頭不但有嶽盈的近況報導,還有近期閱讀的作品心得,歡迎上媚力站(www.maillist.com.tw)踴躍訂閱,或來信直接跟嶽盈訂閱,舊期的電子報可上媚力站查閱。

    下一部嶽盈想寫個簡單一點的故事,這是在寫‘冤家駙馬’時冒出來的點子之一,嶽盈覺得這個書名暫訂為‘獵個狐狸婿’的故事有成長為輕薄短小故事的潛力,如果連這個故事都沒辦法的話,哪||嶽盈只得承認礙于才力有限,此生無望寫部輕薄短小類型的故事了。就聊到這,祝大家羊年行大運,心想事成。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7 10:50:20


    金戈鐵馬,戰事正緊。

    草原之上,廝殺聲直沖霄瀚。

    敵人的旌旗在己方狂猛的攻勢下,幾度傾倒又被搴起,一路朝北敗去,站在高處向戰場望去的威武將軍唐慶齡百感交集。

    這是他渴望許久的勝利,與莽國大將查坦爾在石林關對峙十數年,誰也無法越雷池一步。但自天朝皇帝要迎娶姽方芳蘭公主的消息傳出後,莽國國主便派出十萬大軍持續騷擾邊境安寧,小衝突有十幾樁,直到近兩個月前,查坦爾突然以莽國十萬精兵為後盾,強攻石林關,慘烈的戰爭為石林關帶來嚴酷的考驗。

    一天之內,交戰了十數回合,他們雖憑據地利,以慘重的傷亡為代價暫時阻擋了莽國大軍入侵,卻使得城內百姓痛失親朋,而城外戰事依然吃緊,石林關彌漫在悲痛、不安的氣氛下。

    葉智陽在最危急的時刻悄悄來到,不敗戰神的稱號比天兵天將助陣更能鼓舞人心士氣,他以天下兵馬總元帥的身分入帥帳與石林關眾守將共商應敵大計,沒有頤指氣使,反而處處徵詢每位將領的意見,令石林關上下都對這位一生充滿傳奇的英雄心生一種被人尊重、瞭解的溫暖感受。

    唐慶齡隱隱明白,葉智陽能有今日的成就,光是人心的掌握就極為成功,而軍隊最重人心士氣,葉智陽不愧是一代名將,深諳帶人先帶心的道理,在極短的時間內令石林關將士心悅誠服,並在抵達後一個時辰內擬出應敵大計。

    首先放出他坐鎮石林關的消息,同時集結城內的耕牛,把浸油的蘆葦系在牛尾上預備。

    葉智陽料準莽國將領忌憚他的聲名,必會趁他初抵石林關未及掌握軍情前夜襲,卻沒料到他不但早到,還擬定好對付他們的計謀。

    當夜,莽軍果然大舉來犯,石林關關門大開,將士們點燃群牛尾上的蘆葦,令它們吃痛,狂奔而出。

    黑暗之中奔來的火牛群猶如怪獸般嚇人,莽國將士還以為是什麽妖魔鬼怪,未接觸便被嚇得沒魂。一些來不及反應的莽軍,倒楣地喪生在群牛衝撞下;反應稍快些的,也沒躲過掩護在牛群後的天朝將士出其不意的襲擊,餘下倉皇潰逃,石林關眾將士在葉智陽的軍令掌控下見好就收,幾乎是在不損兵折將的情況下便把來犯的敵軍擊退,勝利的歡聲如雷響動。

    火牛陣不是葉智陽獨創的計謀,歷史上記載著,燕將樂毅入侵齊國,佔據七十多個城池,田單退避到即墨,運用反間計和火牛陣,大敗燕軍,收復齊地。這故事人人耳熟能詳,但除了葉智陽外,石林關內諸將都沒想到可以用來擊退莽軍。

    隔日清晨,葉智陽轄下的天龍軍,及他以天下兵馬總元帥調動的援軍分批趕到。在他發號施令下,以石林關諸將為前鋒,唐慶齡為前鋒元帥,兵分三路出關迎擊捲土重來的莽軍,大有一勞永逸解決多年來最大邊患的意味。

    唐慶齡率領的石林關將士如猛虎出柙,他們被困在石林關太久了,加上不久前莽國以十萬大軍來犯,在我寡敵眾的情況,他們只有挨打、防守的份,飽受痛失袍澤、親朋之痛,這下不但有大軍做為奧援,還有不敗戰神之稱的葉智陽運籌帷幄,令他們有恃無恐地化悲憤為力量,痛宰宿敵。

    在全體將士用命下,天朝軍隊以風捲殘雲之勢將查坦爾統率的莽軍打得落花流水,並深入莽境逼得莽國國主逃離王都,在莽國肥沃的沛綠草原趕上查坦爾與護衛莽國國主會合的精英部隊,雙方展開慘烈的戰鬥。

    眼看著戰況即將分明,莽國國主難逃掌握,唐慶齡在貼身侍衛的護衛下眺望戰場,發現雖是敗軍,查坦爾依然驍勇。這個多年來的宿敵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的義兄唐翔華便是中了查坦爾的詭計英年早逝,許多並肩作戰的袍澤也死於他手,這些仇恨今日都可以算清吧!

    然而,眼前的勝利是因為葉智陽,沒有他洞燭機先的籌謀,沒有他轄下的天龍軍,沒有他不敗戰神的威名驚嚇敵人,他能擊敗查坦爾,獲得勝利嗎?唐慶齡頓時感到不確定了起來。

    ‘元帥,您站這裏,目標太過顯著。屬下認為……’唐慶齡的貼身侍衛逢元甲話還沒說完,便見唐慶齡之子唐劭傑自下方飛騎沖來,朝他們不知喊些什麽。可惜那些聲音全都淹沒在千軍萬馬的交戰聲裏,聽不清楚。

    此時,一道威力強大的刺目光芒自下方草原的莽軍中朝他們面門射來,逢元甲毋需猜想,便知此箭是擁有神力的查坦爾射出的。他大驚失色地推開唐慶齡,險險避開勁風刮痛頰面的羽箭,卻沒提防到周圍濃密的草叢裏會燦起更多的箭芒,拿他們當標靶地射來。

    ‘爹!’唐劭傑急得肝膽欲裂,他收到屬下來報,查坦爾派了敢死隊潛進他們後方,伺機想對他父親不利。他急如星火地趕去見父親,沒想到還是……

    危急中,那幾道連續射來的殺人箭不知為何竟偏了開,唐慶齡與逢元甲及另外一名隨身護衛及時拔出腰刀,護在身前,迎向草叢裏的敵人接下來的襲擊。

    與他們還有一段距離的唐劭傑虎吼一聲,施展輕功飛離馬背,幾個起落來到現場,手起刀落,將一名莽國兵士當場了結。眼角餘光同時候捕捉到屹立在數丈遠的上方丘陵上觀戰的雙人雙騎,他微微一怔,刀勢卻未見停頓,砍得敵人手腳大亂。

    穿著將軍袍的青年是葉智陽的義子靖國將軍戴玥,半個月前他以皇帝特使的身分前來犒賞三軍,被葉智陽留下來。他身邊的人……雖然沒見過,卻給他一種下次見面時,依然能將對方認出來的深刻感覺。

    劭傑俐落地閃過敵人臨死前的反撲,一刀刺中對方胸口,再抬眼時,戴玥朝他點了點頭,伴著那人走了。

    他心中有些悵然,像失了什麽似的,難道是因為沒來得及看清楚那人的容貌嗎?但那雙懸在白巾上的眼睛,即使隔著一段距離,依然可以感覺其中的深邃動人,蘊著某種複雜、深沈的情緒,熾熱得似烈日炙人,一瞬也不瞬地籠罩過來。

    這人是誰?

    事後,他在草叢裏撿到數顆琉璃珠,顏色各異,每一顆都晶瑩剔透、圓亮光滑,如此名貴之物怎會散落在此?

    他不禁聯想到逢元甲說的話。

    ‘……那些箭突然偏了開,真是奇怪。’

    刺客當然不可能同時失手射偏了箭,除非有人讓他們失手,出手的人會是這幾顆琉璃珠的主人嗎?

    他不由得又想起那雙深邃、熾熱的眼睛。

    ***

    從禦書房退出來,迎面潑來的陽光燦爛溫暖得不似隆冬所有。十二月天呢,不見一絲的陰霾,天是那麽藍,陽光很熱烈,唐劭傑眯了眯眼,與父親並肩跟上為他們引路的太監,胸臆間仍洶湧著被皇上召見時的雀躍、興奮。

    其實皇上昨天早朝便召見過征討莽國有功的人等,一一溫言加勉、封賞。今日再次宣召他們父子進宮,算是格外加恩,十句話倒有九句話在閒話家常,高貴俊美的臉龐始終掛著親切的笑意,讓一直居住在邊關的他們,像久旱下的枯草經春風吹拂、春雨滋潤,蓬勃發展成一片蒼翠,心裏的風景頓時柔媚如江南景致了。

    劭傑為心中突來的詩情畫意感到好笑,這應該是多愁善感的妹子才會有的想法,怎麽他堂堂的男子漢竟也學起她來?

    他搖了搖頭,目光一轉,忽然停在自另一條小徑走來的少女身上。

    她其實不是一個人,身邊跟著好幾名宮女及內侍,但她豔麗的容光好似陽光般耀眼,亮得令其他人黯然無光。

    他看著她走來,一身嫩黃的袍服襯得她好嬌豔,頭上的鳳冠簡單高雅,發現他的目光,她濃睫一揚,兩道寒光筆直射來,淩厲得如兩把見血封喉的刀劍,令他心驚之餘,差點招架不住,想別開眼,又捨不得,某種難以言喻的渴望充塞胸懷。

    ‘參見公主。’為他們帶路的太監發現她的到來,恭敬地上前行禮。

    劭傑和父親跟著見禮,黃衣少女微一頷首,目光轉為深沈熱烈,若有深意地望向唐慶齡,但很快便收回視線,帶著從人自他們身邊走過,徒留醉人的香息擾亂劭傑的心情。

    ‘敢問公公,這是哪位公主?’他按捺下心中的騷動,故做不經意的詢問。

    ‘那是朝陽公主。副統領將來出入宮禁,保衛皇城,見到公主的機會可多呢。’太監恭謹地回答。

    ‘朝陽公主?’劭傑覺得再沒有比‘朝陽’二字更適合黃衣少女了,那豔麗的容光就像早上的太陽般燦爛耀眼,照得人神搖目眩,意惹情牽。

    ‘公主是定國公的千金,一出生便受帝後喜愛,收為義女,賜封公主。太皇太后及皇上對公主也是很疼愛的。’

    她是定國公之女?

    某個意念在腦中電閃而過,但快得讓他來不及抓住。劭傑蹙了蹙眉,眼光移向父親,發現他正失神地望著朝陽公主離去的方向。

    ***

    會英樓的酒,壇壇佳釀。

    會英樓的菜,道道珍饈。

    會英樓的佈置,典雅舒適。

    會英樓的服務,以客為尊。

    但這些條件其他大酒樓一樣也不缺,會英樓卻能成為京城最賺酒的酒樓,從早到晚人潮川流不息,成功的秘訣在於會英樓總是能招聘到來自世界各地的頂尖藝人駐店表演,每日四到五場的演出,劇碼時時更新,百戲技藝輪番上場,尤其以固定在晚場演出的張山人說書最受歡迎。

    平日申酉交替時分,客人陸續前來會英樓用餐,占個好位置欣賞張山人精采的表演。今晚張山人說書講到‘皇后落跑’的大結局,酉時未到,一樓的大眾廳已是人滿為患,二、三樓的雅座,幾天前也被預訂一空,等著達官貴客陸續進駐。

    幸好會英樓內全體人員平常訓練有素,一下子湧進這麽多客人,也能應付裕如。尤其是跑堂們,臉上一律掛滿笑容,耐心又熱情地招呼每一位客人,為他們點菜、送餐,順便講解前情提要,用最優的服務態度安撫眾人因不耐等待而生出的焦慮情緒。

    辰光就在忙碌中匆匆過去,當晚霞都沒入暮色,燈火盞盞掛起,開場的鑼聲敲響,滿樓的人語喧嘩立刻鴉雀無聲。靜默中,臺上的樂團奏出悠揚的旋律,纏綿中透露著喜氣的曲調仿佛正暗示著今夜的劇情走向,空中跟著傳來輕快悅耳的喜雀啼鳴,一道青影同時自三樓祥雲般地翩翩降下,落坐在戲臺中間預先擺設好的桌位。

    他身穿文士袍,頭戴綸巾,留著山羊須的清俊臉容氣色紅潤,濃眉下的修目熠熠生輝,看起來約莫三十許年紀,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只見他撮口成音,清亮的鳥鳴源源不絕自嘴裏發出,首次見識到這門神技的觀眾無不暗暗稱奇,心想,怪不得張山人說書會大受歡迎,原來還真有些門道。

    一時間,滿樓鳥聲嘹亮婉轉,忽兒上、忽兒下、忽兒左、忽兒右,在一陣似要衝上雲霄的高亢之後,以一個圓潤的轉音停歇,餘音卻仿佛還在眾人耳邊繚繞不去,等到回過神來,便見張山人一手搖著不知從哪里取來的羽扇,一手拿起桌案上的香茗啜飲。

    ‘好!’

    隨著不知從何處爆起的這聲大喊,鼓掌聲、喝采聲如雷響動,張山人放下茶杯,微笑地示意眾人安靜,他嘴皮掀動,將咬字清晰的語音送到會英樓上、中、下三層裏的每個座位上的每雙耳朵內。

    ‘上回說到皇帝將岳翕未死的消息告訴芳蘭公主,答應要成全他們倆。這番大仁大義,芳蘭公主自是心懷感激。然而,公主芳心深處最急切的盼望,還是見情郎一面。知心體貼的皇帝很快為她安排,芳蘭公主於是來到皇宮,看到嶽翕頸上纏著白布,虛弱地躺在床上休息,淚水再也禁制不住,像兩串散落的珍珠撲簌落下……’

    眾人耳朵豎起,心弦都被那咬字清晰、沈穩有力的開場白所抓緊,以至於沒料到會從張山人口中聽見柔媚的女性嬌啼,‘你怎麽可以……’接著又承接回先前的男聲陳述,直教初次見識到張山人說書本領的觀眾驚奇不已。

    不愧是縱橫說書界的第一把交椅,原來張山人不僅會學鳥叫,連鶯聲嚦嚦般的女兒家說話嗓音也模仿得唯妙唯肖,更教人歎為觀止的是,他的聲音不僅能變男變女變變變,即使同樣是姑娘家的聲音,同樣是男子漢的聲音,卻能在腔調、音韻、情感中,表現出細緻的不同,語音一變,即成了另一個人物,端的是神乎奇技。

    這就是張山人的厲害之處,他不僅是說故事的高手,也是聲技演員,說學逗唱樣樣一流,即使是再普通的故事,他也能說成精采絕倫,何況是由嶽墨生親自執筆、擔綱演出的‘皇后落跑’!想到此書明日上市,必然是一場熱賣,續日不由得眉開眼笑了起來。

    呵呵,自己投資的生意都有賺錢耶!被自己所發掘出的人才,例如嶽墨生和張山人,也各自在擅長的領域裏佔有一席之地,身為發掘出千里馬的伯樂,續日感到與有榮焉。

    咦?閃了一下神,怎麽故事就結束了?幸好張山人明天開始會進宮表演給太皇太后欣賞,到時候還有機會補聽。

    續日喝了口熱茶,雖然接下來有相聲表演,可是……承認吧,自己也像在場的其他賓客一樣,滿腦子都是‘皇后落跑’的劇情,根本容不下季氏兄弟的演出。

    或許就此打道回府,正要詢問同伴的意見,靈敏的耳力卻被隔壁包廂的聲音給吸引。

    ‘還以為張山人有多了不起……’說話的男聲顯得慷慨激昂。

    續日聽他竟然對會英樓的台柱張山人不滿,決定聽清楚他的不滿之處,提供給張山人改進。

    ‘……今日才知他跟市井的其他說書先生沒兩樣。’

    ‘是你耳朵有毛病,還是我耳朵有毛病,聽見你真的那麽說了?’嬌脆悅耳的女嗓疑問地響起,‘光是精采的口技表演,就不是其他的說書匠能及得上的,你怎會認為他跟其他說書先生沒兩樣?’

    ‘我指的不是技巧。’

    雖然沒有看到對方的表情,續日卻可以想像出對方必是凶眉橫目地說話。

    ‘你剛才沒聽見他說,下期要開講石林關之役嗎?他與市井的其他說書人一樣,只提定國公一人的功績,把我們這些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兵士當成什麽!沒有我們,定國公一個人能把莽軍擊退嗎?’

    ‘豪弟,說書的人當然是講一個代表人物,不可能把參與打仗的人一個一個道出,你沒必要生氣。’新出場的男聲音色如古琴般優美,不疾不徐地奏出理路清晰的勸解,續日對他的身分感到好奇。

    ‘那可以提表姑爹呀!’不滿的聲音持續高昂,也越顯激動。‘當時鎮守石林關的主將是他,攻打莽國的前鋒元帥也是他,是他領著大夥兒上戰場殺敵,為什麽只提在後方指揮的定國公?好象所有的功勞都是定國公一個人的,我們都沒有!’

    聽到這裏,續日已經猜出隔壁包廂的客人身分。

    他們是不久前,因擊敗莽軍而有功,受封入京的前石林關守將唐慶齡,和他的副將李伯希的兒女。最先大放厥詞的男子應該是李伯希之子李人豪,後來說話的男子則是唐慶齡之子唐劭傑。

    續日推想得沒錯,佔據隔壁包廂的客人的確是他們。為首的唐劭傑,相對于表弟的忿忿不平,拈起青花瓷茶杯徐徐就唇的他就顯得太過平靜,只那雙深黑的眼眸透出一抹犀利來。

    ‘我們的功勞,皇上已論功行賞,毋需張山人裁定。他會這麽說,是因為不敗戰神已經變成一個傳奇,拿他來當噱頭,會比爹的名頭吸引人……’

    ‘表姑爹如今官封兵部尚書,也沒有差多少……’

    ‘有差沒差,不是你說了算。’嬌脆女嗓的主人李芸芷懶洋洋地釋出反駁,引來兄長的怒目相向,但她僅是挑挑眉,神情絲毫不顯畏懼。

    ‘別說這裏是京城,不是石林關了。就算是在石林關,那裏的百姓、兵士,如今哪一個不把定國公當成戰神?!表姑爹雖然鎮守石林關有十幾年,可從未像定國公一到就打了那麽漂亮的一場勝仗,論起名氣,表姑爹是遜色了些……’

    ‘你怎麽胳臂往外彎?!’

    ‘我是實話實說。’芸芷對老哥的頑石腦袋搖頭。‘這場仗如果不是有定國公坐鎮指揮,能贏得那麽容易?你自己摸著良心想想吧!’

    李人豪一時語塞,無法否認妹妹的話有幾分道理,但又覺得滿心不甘。

    ‘何況有功人士,都依功行賞、加官晉爵了。表姑爹如今能官拜兵部尚書、封威武伯;爹從副將升任將軍,隸屬兵部,負責新兵操練;表哥和你分別在御林軍和兵馬司擔任重要職位,全是定國公向朝廷推薦的,你反而跟人家斤斤計較誰的功勞大了!’

    這麽說,好象他氣量狹小又愛爭功似的!

    他明明不是那個意思,他明明只是對張山人的說法感到不滿,卻礙於口齒不若妹妹便給,無法將滿腹的委屈立即訴諸言語,只能瞪著一雙冒火的眼瞳。偏偏同伴們都不接話,任芸芷似笑非笑地瞅視著他,人豪感覺到一種沈悶的重量累積在胸口,逼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卻聽見──

    ‘多美好的結局啊!但願我是芳蘭公主……’欣羨的輕歎逸出如花的唇瓣,那美妙的聲音猶如仙樂飄飄,但此時聽在眾人耳內,卻顯得突兀,目光紛紛望去,落在那張秀美清新如甫從水面探出來的芙蓉嫩蕊般的嬌臉上。

    原來是她在說話呀。

    眾人心裏的突兀很快消融不見,仿佛這如天外飛來的話是再自然不過。

    只因為那人嬌憨的神情像方從一場美夢裏醒來,表示著剛才三人談話時,她仍在夢中,此際腦海裏還充滿夢裏動人的情境,難怪說的是夢話了。

    ‘就嫁給皇帝!’

    李芸芷索性陪著說夢話,滿懷無限憧憬的甜美聲音,慷慨激昂地擲出,卻不知自己的話會像一把冰冷且銳利的剪刀,無情地剪開表姊芳心裏由絲絲、縷縷的糖絲織就成的綺麗夢裳,引起她無法置信的喘息與憤慨的駁斥。

    ‘芸芷,你怎麽可以這樣講?!嶽翕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無端被人銳聲斥責,還被莫名其妙地亂瞪一頓,李芸芷無辜地眨著眼。

    她哪里知道要怎麽辦,正如她不明白向來溫柔端靜的表姊何以會眼泛淚光,像是隨時都要哭出來似的。雖然這個表姊常常多愁善感,眼睛總是水汪汪的。

    ‘我問你呀!’水氣飽滿的眼睛裏仍是充滿濃烈的指控,櫻桃似的小嘴顫抖出不滿,‘如果芳蘭公主嫁給皇帝,岳翕不是很可憐嗎?他為她抹脖子,一定很痛的!’

    ‘是很可憐,可……’芸芷被表姊責備得低下頭,但不對呀!她很快重新抬起頭,眼中的心虛被亮晶晶的光芒所取代。‘真的芳蘭公主當然是嫁給嶽翕,我說的是,如果我是芳蘭公主,我想嫁的是皇帝。他好可愛喔,人家就是喜歡他這種的……’

    ‘可是……’仍沈浸在動人情節裏的俏佳人一時反應不過來,神情困擾。

    ‘不知羞!’不屑的低罵冷颼颼的飄來。

    芸芷不必用眼睛瞄,也知道是哪個不識相的傢夥吐出來的。準是剛才說不過她,現在來報仇了!

    ‘你說誰呀,大、哥!’甜蜜的聲音自廝磨的牙齒間擠出,準確地擲去,芸芷迷人的笑臉裏藏著一抹警告。‘一定不是罵靜表姊吧?’

    ‘我是說你!’可惜,李人豪不懂察言觀色,口氣更加的惡劣。‘未出嫁的閨女要留點名聲給人探聽,哪能說自己想嫁給誰!靜妹妹就不會像你一臉春心蕩漾!’

    ‘喂!’姑娘不發威,給當成病貓了!芸芷收拾起甜美的笑顏,不客氣地回給他一張橫眉豎目。‘說但願是芳蘭公主的人,可不是我喔!大、哥,你不覺得自己偏心得過分嗎?但就算你把一顆心捧到人家面前,人家還不屑顧呢!人家現在心裏就只有可憐的嶽翕!’

    ‘你說什麽?’受創的少男心頓時惱羞成怒,李人豪如猛獸般地低狺。

    ‘我講得夠白了,你這個大老粗卻還是聽不懂!’芸芷無懼於他臉上的猙獰,故意投給他一個充滿鄙視與同情的眼光,然後很大方地為他開脫。‘這不能怪你啦。你從小就喜武惡文,別說跟嶽翕相比,連小妹我這個向來不求甚解、只懂得翻翻閒書的無才之女講的話,你都很難理解。’

    ‘你放的……’他及時閉上嘴巴,機警地看了一眼低垂著螓首不語的心上人,語氣緩和下來,咕噥道:‘臭氣,我才不屑理解。那種只會舞文弄墨、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面書生,靜妹妹才不會放在心上!’

    ‘你說嶽翕是只會舞文弄墨、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面書生?’芸芷誇張地搖頭歎氣,‘所謂入境要先問俗,敢情你都進京大半個月了,連岳翕非但文是天朝第一,武也不輸與他合稱京城三傑的御林軍統領花朝,靖國將軍戴玥,都不曉得呀!哎,真是可憐!’

    ‘誰可憐了!’人豪被說得臉上無光,眼中半信半疑。芸芷明明是閨閣弱女,他們舉家搬遷到京不過是半個月前的事,她怎可能對嶽翕瞭解什麽?想誆他嗎?‘這是誰說的?我怎麽不曉得!’

    ‘因為你孤陋寡聞、自以為是!’芸芷不客氣地諷刺道,‘記不記得我們到京城的頭一天,正好遇到嶽翕和芳蘭公主成親的隊伍?看到那麽熱鬧的場面,我跟奶媽都很好奇,便要小三子去打聽。京裏的百姓都在議論嶽翕如何代皇帝迎親,卻娶了皇帝的新娘的事,小三子輕易便探聽到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回來告訴我們。’

    ‘哦?’這種事的確是妹子會做的。李人豪點了點頭,以眼神示意她往下說。

    ‘小三子向來舉一反三,連帶地把嶽翕的其他事都打聽到。你當嶽翕是什麽人?他是安國公之子,而安國公乃是當今太后的親哥哥,而太后又是天朝三大高手之一。妹妹武功那麽厲害,安國公自然不是庸手……’

    ‘我武功也不錯,怎麽你……’

    ‘這話也有道理啦。’芸芷很難得地附和起兄長的話,‘就像我文才也不錯,你卻只能勉強識得幾個大字……’

    ‘什麽勉強?我不像你成天無病呻吟,但該識的字,我都識得。倒是你,肩不能挑……’

    ‘是爹不肯教我,好不好?’芸芷委屈地嘟起唇,‘不然的話……哼,還不知道誰比較行呢!’

    ‘憑你那種資質……’

    ‘喂,你還要不要聽下去!’芸芷不耐煩地說。

    ‘你說吧。’

    ‘總之,安國公雖以文才名傾天下,武功其實也很不錯,岳翕自幼家學淵源,又得太后、定國公、甯國公三大高手不時的指點,武功比起定國公的傳人戴玥、甯國公的傳人花朝毫不遜色,加上品行端正,文才斐然,風度翩翩,一直是京城閨秀們心中的乘龍佳婿人選,知道他要成親,不知哭壞了多少雙閨秀的眼睛呀!’

    ‘嶽翕……’雅靜逸出嚮往不已的輕歎,聽得李人豪滿腹妒火狂燒。

    ‘什麽品行端正?品行端正會連皇帝欽定的皇后都拐嗎?’

    ‘張山人不是說,因為芳蘭公主非是九命天女,她又喜歡嶽翕,皇上才成全他們。不像你亂講的……’芸芷不滿自己的偶像被譭謗,用力地維護。

    ‘我看皇上根本是個濫好人,老婆被人搶了都不在意,先前有個貴妃也是這樣,現在連皇后都……’

    ‘豪弟,噤聲!’

    李人豪全身一震,耳邊的聲音儘管很溫和,卻如暮鼓晨鐘般醒腦。

    他看向表哥,那張黝黑英俊的臉龐如往常般微微笑著,但笑意並沒有抵達唐劭傑一雙漂亮的眼睛裏,替代的是一抹冷峻、嚴肅的光芒。

    ‘表哥……’他囁嚅地低下頭。

    ‘這裏是京畿重地。’

    唐劭傑聲音裏的警告意味比一記重拳還要讓人畏縮,突如其來的沈默包圍住雅致的包廂,儘管眾人耳邊仍不時傳來戲臺上接替張山人演出的相聲表演,及包廂外的人語喧嘩,這些聲音卻滲透不進因劭傑冷肅的眼神所帶來的靜寂。

    包廂裏的溫度陡然降低,絲毫不遜於屋外的低溫,幾幾乎乎要凍住每個人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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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7 10:51:25


    開新十二年,正月初一。

    今天是皇帝的生日,依照往例,百官會帶著家眷進宮為皇帝祝壽,定國公一家去年回鄉缺席,今年卻是闔府連袂前來。一進宮,一家四口各具魅力的俊麗身影便吸引無數愛慕的眼光,續日走在父母身後,遠遠地瞧見左丞相趙政道的席位附近擠滿達官貴人,心中一動。

    ‘爹,娘,我們去跟趙丞相和他的夫人打個招呼。’

    ‘日兒,你又轉什麼主意?’知女莫若母,顏綾美眸一轉,便知女兒又想調皮了。

    ‘娘,人家是一片好意,沒有打主意。’

    ‘好意?’

    ‘對呀。’續日回答得理直氣壯。‘娘都沒瞧見那些夫人、小姐,脖子都快伸斷了,徑瞧著爹呢!爹可是天朝第一美男子,那些夫人、小姐盼呀盼的,就盼今晚能有機會見爹一面,女兒不忍心讓她們失望嘛。’

    ‘你這孩子怎麼拿你爹開玩笑,給別人聽見能聽嗎?’顏綾輕聲斥責愛女。

    ‘娘別那麼小氣嘛。爹已是您的了,就分一點給別人看嘛。’

    ‘你……’說得好象她很小氣似的,其實她才不是呢!顏綾被堵得啞口無言。

    ‘夫人,我也想見見趙丞相。’

    沒料到夫君會這麼說,顏綾瞪大眼睛,嬌嗔道:‘你不要太寵日兒。’

    ‘我不是。’葉智陽微微一笑,那笑容美得令不小心看到的人都癲狂出神,續日毫不意外地看見連串意外跟著發生。

    只見有人看得呆立原處、被後面的人撞倒,有人則被自己絆倒,還有人看著看著撞到樹幹、廊柱……若不是見識多了,續日準會笑到肚子痛。

    ‘爹等一下最好不苟言笑,免得定力差的人承受不住爹的魅力,當場失態。’她好心地建議。

    ‘日兒,不可以亂講。’嘴上這麼說,顏綾也很擔心。‘你……真的要去嗎?’

    ‘嗯。’葉智陽不敢再亂笑,點頭回應。

    ‘那……好吧。’

    在她同意下,一家四口往趙政道的席位走去,這可樂壞了圍在丞相夫人身邊聊天的整群官眷,儘管那道雄赳俊麗的身影低對她們禮貌地點了下頭,便被過來打招呼的眾大臣包圍,但能在那麼接近的距離一睹天朝第一美男子的風采,足夠讓她們一夜美夢。

    心搖神曳之餘,沒忘記要向定國公夫人和朝陽公主請安。兩人都是隨和的人,向來親切,毋需行什麼大禮。尤其是朝陽公主,還以晚輩的身分向丞相夫人致意。

    ‘慧姊姊沒陪在夫人身邊嗎?’優美的語音如鈴響動,正如那絕美的身姿讓人無法轉開眼光般攝人心魂。

    朝陽公主人如其名,尤其是穿著宮裝的她,燦似朝陽的美貌,雍容華貴的氣質,可說是風神高雅,豔驚四座。

    陪伴家人來參加皇帝壽宴的劭傑在癡迷中,絕望地感受到兩人間天差地遠的距離。

    不僅是身分上的差距,還有她的眼光……根本望不到他這裏來。或者,就算見到了他,也當不認識吧?畢竟兩人萍水相逢,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哪里還記得禦書房前的偶遇,及會英樓裏的一面之緣?心裏登時有股難言的酸楚直湧而上,劭傑強硬地壓抑下來,以一個淡得幾乎若無的苦笑抖落那股悽愴。不該想的,也不能想呀!

    ‘唐兄,李兄,好久不見。兩位入京有個把月,在下忙於公事,未能招呼,見諒了。’

    沒想到在石林關時與他們有過數面之緣的戴玥會主動招呼,李人豪顯得受寵若驚,一時間只是傻笑。

    同樣面對那張開朗的笑容,劭傑打起精神回應。

    ‘戴將軍,別這麼說。應該是我們過府拜訪,但一來接任新職,忙得無暇訪問故友。二來聽聞戴將軍停留在河東、河西兩郡督師……’

    ‘莽國平定後,天龍軍回返河東、河西駐紮,我奉皇上之命前去安頓、犒賞,前天才回京。’

    ‘辛苦了。’他心不在焉地說,不自禁地傾聽女眷那邊的談話,聽見丞相夫人回答:‘慧兒陪伴在太皇太后和太後身邊……’後,便見朝陽公主秀眉輕揚,一雙美麗如星辰的眼眸漫不經心地朝圍繞在身邊的官夫人臉上一一看去,最後停駐在他母親臉上,櫻唇輕揚,立刻有熱心的夫人為她介紹,看著她的笑容,劭傑心房忽地一緊。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她的笑在豔媚中,還包藏著某種詭異。

    其實一點都不詭異,續日不過是在想,原來這就是唐夫人呀!跟她女兒像從同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娉娉嫋嫋,嬌娜可憐,原來男人較喜歡這種看起來風吹便倒、需要時時保護扶持的女人呀!

    另一端,戴玥正在侃侃而談。

    ‘我那是閑差,比不上兩位辛苦。新職還適應吧?家父正是看中唐兄年紀雖輕,卻處事練達,精明穩重,方向皇上推薦召你擔任禦林軍六名副統領之一,主掌禦林軍的訓練和皇城週邊的安全,襄助花朝護衛皇上……’

    ‘是是……’劭傑回神應付,嘴角抽動了一下,‘末將很感激定國公的提拔。’但定國公的女兒朝陽公主的所作所為卻令他心生警戒。

    會英樓的偶遇是巧合嗎?當時人豪說了一些對皇上和定國公不敬的話,她不僅聽見了,還刻意過來告訴芸芷世間最具義氣的人不是皇上和定國公,是那個為了完成兄長的交托,拋棄未婚妻,迎娶寡嫂的人。

    或許聽在別人耳中,不覺得什麼,聽在他耳裏,卻句句帶刺,越想越是驚心。

    很少人知道,唐慶齡不是他親生父親,而是他的繼父。因為親生父親也姓唐,在他還是繈褓中便過世,加上母親改嫁已經是十幾年前的往事,除了至親外,此事已隨著人事變遷而湮沒,外人遂不知他們是繼父子的關係。

    朝陽公主如何知情?

    表面上,她只是為了告訴芸芷,天下間最有義氣的人不是皇帝或定國公,實際上是來諷刺他?但這個推論太不可思議了。他與朝陽公主並無嫌隙,就算她偶然間得知這樁往事,也沒必要移樽就教到他們的包廂,只為了讓他不好受。

    但不是這個原因,還有其他理由嗎?

    劭傑想不出來。

    ‘咳咳……你一直看著朝陽公主……’戴玥看見劭傑老往續日那裏瞄,忍不住提出質疑。

    劭傑漲紅臉,回避著他過於銳利的眼光,一時間不曉得如何辯解。

    ‘唐兄別誤會,我沒有責怪之意,續日的美麗連我這個自幼看她長大的義兄,有時候也要閃神。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欣賞她是常理之情。但站在朋友的立場,我得提醒你,續日她……’

    ‘大哥,你快過來。你跟我提過的那位很可愛的李家小妹就在這裏喔。’嬌媚的呼喚打斷了戴玥的話。

    唐劭傑和李人豪的眼光同時被吸引過去,只見朝陽公主親熱地拉住芸芷的手,後者一雙眼睛瞪得快要凸出來,臉上湧滿興奮的紅暈。

    ‘呵呵……我看見了。’戴玥暗暗瞪了續日一眼。這妮子曉不曉得她這番話會讓人誤會呀!

    想歪的人,說不定會認為他堂堂的京城第一俊公子有了戀童癖!

    葉續日掩嘴偷笑,假裝不明白兄長的不滿,親切地望著芸芷。

    ‘本宮可以喊你芸芷嗎?那天在會英樓不是故意瞞你,當時本宮身邊還有個很重要的人,不能表明身分。’

    ‘沒……關係!’芸芷駭笑。

    她哪敢怪公主!別說本來就沒有怨氣了,即使有,也不敢呀。雖然初初見到朝陽公主時,心裏半信半疑,怎麼朝陽公主會與半個月前遇見的那名美公子長得那樣像,但在確認了她的身分後,只是有些遺憾罷了。

    畢竟得到俊公子的認同還有點想像空間,但認同自己的人是美女,就沒什麼想頭了!

    ‘本宮看到你的第一眼,便知你不但見識卓絕,也善良大度。今兒與你重逢,原想和你暢談,可惜皇上還等著呢。’說著,那張令百花失色的豔美嬌容顯現無限遺憾,但下一刻,她美眸一轉,精靈的眼神像是有無數的主意在轉動,‘不過,沒關係,以後機會多得很。要是你願意的話,可到定國公府一敘,再不然……本宮帶你進宮,你不是對皇上推崇備至嗎?本宮安排你謁見。’

    ‘啊?’天大的榮寵突然而至,別說在場所有世故練達的貴婦人措手不及了,連當事人自己都驚愕得下巴險些掉下、合不起來,以為是自己幻聽了。

    ‘這麼說定了,到時候不能不來喔。’像是要說服眾人似的,朝陽公主以權威卻不失親切的語氣叮嚀芸芷,欺霜賽雪般的嫩白柔荑率性地輕拍那雙單薄的肩膀後,掛著滿意的笑容挽著娘親朝父親定國公走去,將芸芷留給眾人當話題討論,妒羨目光爭相射擊的焦點。

    ‘我先走了。’戴玥隨意交代了聲,很快跟上。

    ‘嗯。’劭傑點一下頭,視線再次躡隨朝陽公主。

    見她挽著定國公夫人等在一旁,一雙精靈的美眸先是看向她父親,接著朝圍繞在葉智陽周邊的人們臉上轉了轉。劭傑注意到,當她看到他父親唐慶齡時,眼中的不經意驟然深沈專注,同時間,葉智陽也看了他父親一眼,父女倆的眼光很快對在一塊,交換著某種只有他們自己才懂的眼神,笑意閃漾在彼此眼睫,葉智陽迅速向眾人告辭,走向妻女,相偕離去。

    劭傑心頭的疑雲卻在他們離開後堆積了一層又一層。最教他難以釋懷的不是定國公父女的態度,而是他父親凝重的臉色。

    當朝陽公主和她的母親來到附近,他父親所注目的對象既非定國公葉智陽,也不是朝陽公主,而是葉智陽的夫人,朝陽公主的母親!

    即使人走遠了,他的眼光依然癡癡地凝望,充滿震驚和失落。那張飽經歲月風霜、一向很健康紅潤的臉龐,蒼白失血,像是受了什麼打擊似的。

    怎麼回事?

    疑問重重落向心頭,前一道謎題尚未得到解答,下一道謎題又追了過來。劭傑感到鬢邊隱隱作痛,有什麼事要發生了,或是,已經發生了!

    ***

    ‘真是受不了那些夫人,一直逼問我跟朝陽公主認識的經過。我挑重點講,卻不能讓她們滿意,可是事情的經過不方便全都說出來呀!’

    簾外的人沒有回答,芸芷不以為意,像是早習慣了對方的缺乏反應。

    ‘光是大哥胡言亂語的那段就不能說了,何況還牽涉到一個很重要的人哩。’她窸窸窣窣地將衣裙整理好後,不經意地問:‘你猜公主口中的那個重要人物是誰?’

    依然沒有答腔,芸芷走到外頭看見雅靜發呆的臉,松了口氣。

    她還以為表姊先走了,真是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表姊準是在外頭發怔,生性膽小的她怎可能撇下她一個人走嘛。兩人結伴來如廁,自然是一塊回,這樣才是道理呀。

    ‘靜表姊,你在想什麼?我剛才說的話你聽見了嗎?’她洗淨了手,好奇地觀察著那張顯得憂悒迷惘的臉容。

    ‘沒有呀。’雅靜回過神,勉強扯了扯嘴角,對上表妹一臉‘我就知道你沒聽見我說什麼’的懊惱表情,心虛地低下頭。‘我是說,我沒想什麼。你剛才的話我有聽見,你要我猜什麼對吧?’

    有聽見……才怪!芸芷暗暗歎氣,拉著表姊離開這間提供給仕女如廁的小廂房。

    這院落有整排這樣的房間,外頭只有稀稀落落的人群來往。皇帝壽宴會場上的表演正精采,要不是尿急,芸芷也捨不得離開座位,拉著表姊走大老遠的路來如廁。現在還要走回去,真是累呀。

    ‘靜表姊不需要如廁嗎?’她邊朝外走,邊問。

    ‘不用。’雅靜搖頭。

    芸芷想想也是,宴會上精饌佳餚流水般地送來,雅靜只嘗了幾口,便低著頭發呆,連茶水都少喝。不像她呵,貪吃那些甜點,茶水卯足勁地灌,積了一肚子的水,當然會尿急。

    不過,她吃喝之後想要拉撒是人之常情,雅靜不吃不喝只顧著發呆,就不尋常了。探究的目光不客氣地照過去,雅靜忐忑地避開她過於銳利的注視。

    ‘靜表姊真的有聽見我說的話嗎?你猜到了嗎?’

    她的問題令雅靜臉上浮現出著惱的紅暈,掙開她的手,跺腳道:‘我承認剛才發了一下呆,沒聽清楚你的問題,可以嗎?’

    ‘靜表姊,你別惱呀,我只是想確定嘛。要是你沒聽見,我可以再說一次。’芸芷左看右瞄,確定旁邊沒有閒雜人等,才重複了之前的問題。

    雅靜低眸細思了一會兒,最後仍是搖頭,‘這種事我怎麼知道。’

    ‘表哥沒跟你說嗎?’

    ‘哥什麼都沒講呀。’雅靜眨了眨眼。難道兄長知道?

    ‘我想他一定早知道了。’芸芷點頭道,‘畢竟他上過朝,見過皇上。’

    ‘什麼?’

    表姊吃驚的表情讓芸芷感到好笑,‘你不用太驚訝,能讓朝陽公主陪著去會英樓聽說書的人,不用多想,便可猜得出來此人的身分極為尊貴,除了當今皇上外,還能有誰呢!’

    ‘說不定是朝陽公主自己想去,找人陪她呀。’

    ‘有資格陪伴公主的人,也是屈指可數。雖然那晚門簾只掀了一下就放下來,我可是看清楚了門外等待公主的人,是名俊麗年少、貴氣逼人的公子。加上表哥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的驚嚇表情,我當時便懷疑表哥認得對方的身分。但一直到今晚認出了公主就是當晚不請自來的貴客,還說是因為一個重要的人不方便表明身分,那些貴婦人在公主走後,又說公主與皇上感情很好,我才靈機一轉想到的。’

    ‘就算是皇上好了。’聽明白之後,雅靜懶懶的回答。

    芸芷卻像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心裏極不是滋味。

    皇帝耶,只要一想到當晚皇帝就坐在他們隔壁包廂,她就興奮得想要跳起來,雅靜卻能百無聊賴地說:就算是!

    實在是令人氣餒呀,連皇帝都不能引起雅靜的興趣,她到底在想什麼?!

    ‘定國公……’試探地起了頭,沒想到雅靜消沈的眼眸立刻光燦燦了起來,芸芷心裏有數,若無其事地往下道:‘夫人高貴又美麗,我現在可知道朝陽公主的美貌是從哪里繼承來的,她長得不像定國公。’

    這不是她想聽的話。雅靜別開臉,悒鬱地往前走。

    但芸芷是不許她逃避的,追上去說:‘以前我總以為,表姑媽是我見過的夫人中,容貌最為妍麗,氣質最是動人,舉手投足間都雅氣,隨便往哪里一站,風華便蓋過其他夫人。但見到定國公夫人後,才知道自己是管中窺豹。定國公夫人一到,連表姑媽都變得不起眼。我實在很難想像,若是換成另一名女子站在定國公身邊會有多不相稱……’

    ‘你不要再說了!’表妹的每句話都像利刃般刺向她,壓抑了一整晚的悲痛終於承受不住,潰堤般地奔泄而出,雅靜緊緊握住拳頭,咬牙切齒地喊出她的傷心。

    芸芷無意落井下石,只是不願意雅靜越陷越深。

    ‘可我必須要說。’她沈痛地歎了口氣,‘我們從小一塊長大,沒人比我更瞭解你了。靜表姊,你不能再繼續下去。就像哥說的,定國公他……當我們的父親綽綽有餘,是位值得我們尊重的長輩,你不要把對北俠的喜愛,投注在他身上。定國公是現實裏的人物,不是傳奇裏的……’

    ‘他都是!’難以言喻的酸澀不斷自心頭湧出,她哽咽地搖著頭,‘他既是故事裏的北俠,也是現實中的不敗戰神……’

    ‘就算你真這麼想,可是……正如故事裏的北俠已有了愛侶英景德,現實中的葉智陽也有了夫人呀!他們伉儷情深,沒有任何女子替代得了他的夫人,你何苦自尋煩惱!’

    ‘你、不、懂!’她尖銳地倒抽著氣。

    ‘我懂的!正因為我懂,才會苦口婆心地想點醒你。忘了他吧,定國公是不可能回應你……’

    ‘不……’絕望的驚恐籠罩著雅靜小小的方寸裏,那裏從來沒有這樣痛過。但只要想到不能再繼續喜歡他,哪怕是默默的、偷偷的,不求響應的,都不能夠,她就疼得喘不過氣來。

    ‘不……’她搖著頭,心上的痛蔓延向全身,疼得耳朵再也承受不了芸芷的另一句勸,著著急急地掩著耳朵,不辨方向地想逃開。

    ‘靜表姊,你走錯方向了,我們……’芸芷懊惱自己刺激過頭,本來是想勸她的,怎麼會……哎,沒辦法,先跟上去再說了。

    ###

    不理會表妹的呼喚,雅靜逃命似地往前狂奔,直到急促的心跳,喘不過來的呼吸,酸軟的雙腿,讓她不由自主地放緩步伐,濕蒙的視線下儘是陌生的景物,她一驚,方要停下腳步,卻被一道力量撞上。

    ‘哎喲!’她吃痛,覺得好象撞到鐵板,身子不穩地往後踉蹌,跌坐在地。一股難聞的酒氣潮湧而來,令她一陣噁心,急忙掩住嘴巴,杏眸因吃驚而瞪大,眼前一道搖搖晃晃的人影朝她接近,陰暗的臉容鑲嵌著一雙因飲酒過度而發紅的眼睛。

    ‘啊……走開!’她尖叫一聲,嚇得頻往後蹭。

    ‘混帳!你不認得……咦?很陌生,還是個漂亮的小東西哩。’那逐步靠近的聲音由嚴厲轉亢奮,儘管輕柔了許多,卻一樣教雅靜害怕。

    ‘走……開!’她驚恐得手腳發軟,無法使出力氣來,灼燙的淚水撲簌簌地落下。

    ‘哭什麼?’那人醉眼一眯,黑眸裏透露出的危險光芒讓雅靜想到噬人的野獸,隨時都會張嘴朝她撲來,嚇得她肝膽欲裂。

    ‘走……開!你走開!’

    他非但不走,一張俊美陰沈的臉容還蒙上一層邪氣,將一隻高筒氈靴踩上她的裙幅,高大的身軀朝她俯下,一時間,雅靜的呼吸充滿那嗆得她想吐的酒氣,她只能屏住呼吸,畏懼地瞪視他充滿侵略的存在。

    ‘從來沒有女人叫本王走開過!’他高傲地道,出手如電地握住她顫動、冰涼的下顎,俯視著她的眼光充滿殘忍。‘你好大的膽子!’

    ‘你……你……’她嚇得幾乎要暈過去,沒聽清楚對方的話,只是被男人眼中的兇狠震懾住,感受到生命受到威脅。

    ‘幸好你長得還可以,本王不介意給你一個陪禮的機會,你就好好給本王陪禮吧!’充滿酒臭的口氣轉為輕柔,眸光由兇狠的精銳驟暗成曖昧的幽光。

    雅靜本能地想要逃避他逼近的臉,卻礙於下顎被人鉗制住而無法動彈。

    淚水在她酸熱的眼窩裏洶湧得更凶,但還比不上胃腸處翻攪的噁心感覺,一股酸澀化做噴泉湧出。

    ‘天殺的!’天仲謀雖然醉得吐過一回,但還沒醉昏頭,一看到雅靜的表情便知不妙,卻只來得及發出詛咒,一股酸餿味濺上他抽開不及的手。

    但老天爺仿佛嫌罰他不夠,背部突然傳來的一陣劇痛,使得他悶哼一聲,高壯的身軀借著往旁僕倒滾開的動作,避開再一次的攻擊,驚恐地看見攻擊他的嫌犯正舉著根兒臂般的樹枝,嬌小的身軀因握不穩手上的兇器而腳步不穩。

    他虎吼一聲,在對方再次襲擊時,一把奪走樹枝,還把那嬌怯怯的小人兒給甩倒。

    ‘哎喲!’

    ‘芸芷!’雅靜悲號出聲,酸軟的四肢急忙爬到表妹身邊探視。

    ‘臭丫頭,你敢襲擊本王!’天仲謀既羞且怒,眼冒凶光地瞪視當場抓到的兇手。

    他的背部仍在隱隱作痛,別看眼前的小女娃個子嬌小,力氣倒挺大的。

    ‘我管你本王不本王的,想欺負我表姊就是不行!’儘管嚇得半死,芸芷卻不讓自己退縮,跟著比大聲。

    她在不久前趕到,發現有個大惡人想要欺負表姊,慌亂下在附近撿了根大樹枝,趁著對方全心都在雅靜身上,狠狠地一棒敲去。

    她只恨自己的力氣不夠大,準頭不夠準,那顆大頭沒敲到,卻誤中了他的背,才讓他有機會反擊。

    ‘你好大的膽子!本王不給你一頓教訓,就不姓天!’

    見他兇惡地步步逼近,芸芷怕得想和身邊的雅靜抖在一塊,但她很清楚後果將是坐以待斃,一股不知從哪里生出的勇氣讓她拉著表姊起身,往後退的嬌軀頻頻發冷發顫,聲音也是結巴的。

    ‘我警告你喔……我表哥是禦林軍副統領,我哥在京城兵馬司當差,你要是敢碰我們一根寒毛,會死得很慘喲!’

    天仲謀不怒反笑,那笑聲厲如鷹梟般難聽。

    ‘哈哈……別說是小小的禦林軍副統領,就算是花朝親自前來,我也未必怕!’

    未必怕,也就是說,還是有可能會怕囉?

    芸芷膽氣一壯,急中生智地找出更硬的後臺來。

    ‘你不怕花朝,總該怕公主和皇帝吧!我警告你,朝陽公主是我的好朋友,你欺負我,公主不會放過你!’

    天仲謀臉上一陣扭曲,朝陽公主仗著皇帝和太皇太后的寵愛,父親又是定國公葉智陽,向來氣勢驚人,連他也要忌憚三分。如果這丫頭真的是她的朋友,他的確不敢招惹,問題是,眼前的小妞陌生得緊,既不在皇親中,也不在國戚裏,她說朝陽公主是她的好朋友,他還懷疑公主認不認識她呢!

    想到這裏,他有恃無恐地咭咭怪笑了起來。

    ‘好呀,我看朝陽公主如何不放過我!’說完,他朝兩人撲去。

    沒想到對方居然不怕朝陽公主,芸芷絕望得只能抱緊雅靜一塊發抖,就在她以為這次完蛋時,卻聽見應該抓住她倆的壞蛋痛號出聲,連忙張大眼睛看去,見那人護住頭臉往後跳開。

    ‘誰……’厲聲的呼喝還沒消歇,銀光再次閃現,這次不射他頭,而是正中胸腹之間。

    天仲謀被襲擊得又驚又痛又怒,還沒打定主意該當如何,陣陣隨著夜風由遠呼嘯至近的叫喚動搖了他的意志,他立刻拔腿往另一個方向逃走。

    ‘妹妹,妹妹……’

    芸芷和雅靜面面相覷的同時,聽見了那熟悉的男性嗓音,驚魂甫定的兩人不約而同地敞開喉嚨大叫──

    ‘表哥,我們在這裏!’

    ‘大哥,我們在這裏!’

    叫完,兩人像是力氣用盡,腿一軟,雙雙跌倒在地,抱頭痛哭了起來。

    等劭傑施展輕功抵達,看到的就是這幕,連忙扶起兩人。

    ‘沒事了,大哥在這裏,沒事了……’

    ‘大哥……’

    ‘表哥……’

    無奈兩人哭得像對淚娃兒,劭傑只得輪流輕拍兩人的肩膀安慰。

    ‘怎麼回事?’雷公般的怒吼呼嘯而至,和劭傑分頭尋找,好不容易循聲辨位找到人的李人豪一見到心愛的雅靜哭得傷心,很自然地把一切的錯都往自家妹子頭上冠。‘李芸芷,叫你別亂跑,你還亂跑,現在出事了!雅靜要是有事,我絕不饒你!’

    ‘嗚……人家差點被欺負,你還這麼凶!嗚……我好可憐喔。’芸芷委屈地哭道。

    ‘你還有臉……’

    ‘表哥……你不要怪芸芷,是我任性,不是芸芷的錯。’雅靜不忍表妹代她受過,顧不了哭泣,抽噎地解釋。‘若不是芸芷救了我,我……我……’

    不堪的一幕仍然清晰映在腦海裏,她害怕得直打哆嗦。

    ‘雅靜,你別哭呀。告訴表哥發生了什麼事,是誰惹你哭,我絕不會放過對方!’人豪著急地喊道。

    ‘表哥,嗚……’雅靜只要想到那人的可怕,淚水便像氾濫的河水無法止住。

    抱著妹妹安慰的劭傑搖頭歎氣,雅靜向來多愁善感、膽怯愛哭,與其指望她告訴他們真相,還不如把希望放在芸芷身上。

    ‘芸芷,你來說吧。’

    早就沒有那麼害怕的芸芷,在表哥醇厚溫柔的聲音命令下,揮去眼眶裏的濕潤,吸了吸鼻子後道:‘是個叫本王的傢夥欺負我們……’

    什麼本王?

    劭傑和人豪面面相覷。難道欺負兩人的人是名王爺?

    ‘他不把禦林軍放在眼裏,連朝陽公主都不怕,結果就招來惡報。’

    芸芷很快把事情的經過簡要說了一遍,當劭傑聽到叫‘本王’的傢夥突然遮住頭臉,還有什麼銀光乍現之類的,目光如電地掃向周圍,黑暗的角落裏隱隱反射出某種光芒,他心中一動,目光繼續搜尋,在濃密的樹蔭裏似乎瞧見一抹淡如月光的影子。

    ‘我們先回去吧。’他說。

    ‘不去追那個……’人豪一臉不甘心。

    ‘現在追去已來不及,根本不知道人逃到哪里去。而且……相信他已經受到教訓了。’劭傑意味深長地對著那抹月光般的影子道。

    ‘再多的教訓也不夠!’人豪惡狠狠地罵道,‘他居然敢傷害雅靜和芸芷,我饒不了他!’

    ‘人家是“本王”耶!’芸芷可不笨,早猜出對方的身分。

    ‘就算是皇帝,我也饒不了!’

    雖然真的遇上時,兄長敢不敢挺身對抗還是未知數,芸芷還是聽得很感動,撲進兄長懷裏撒嬌。

    ‘哥,你真好……’

    人豪擠出不敢領受的苦瓜臉,他想要抱的人不是她啦!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7 10:51:59


    ‘總算走了。’幽暗的樹蔭深處傳來一聲如釋重負的歎息,窈窕的身影迅速無聲地飄落,目光落向某個方位。

    找到了。

    若不是上回丟了一把琉璃珠讓某個人念到耳朵長繭,她也不會勤快地留下來找。

    ‘那是人家親手制的,續日怎麼忍心丟棄!’

    在兩軍對壘的戰場上,他就忍心教她不顧性命安危地一顆顆撿回來?還給她‘人家’哩!哪有皇帝不自稱‘朕’,反而在姊姊面前撒賴,自稱‘人家’的?

    一想起她那個‘不肖’皇帝義弟,續日不由得搖起頭來。

    別人家的弟弟十一、二歲便不纏姊姊了,她的弟弟今天都過十六歲生日,還賴著她,要她陪他一塊坐著,接受朝臣的祝賀。

    ‘上回多虧有慧姊姊陪著朕,不然續日玩得樂不思蜀,終於願意回京了,會因為見不著朕而掬一把傷心淚吧。’

    提起去年生日宴會上遇刺的兇險,皇帝還會吸著鼻子,露出一臉餘悸猶存的可憐相,存心要他們父女內疚!

    果然父親大人立即攢額蹙眉,今年便決定留下來參加皇帝的壽宴,將回鄉祭祖的日子往後延。

    ‘慧姊姊如今已是朝表哥的妻子,不方便陪在朕側保護,要是再有刺客……’

    怎麼可能!瞪視著身體發顫、嘴角卻有可疑的斜上抖動的皇帝,她在心裏嘀咕。有她父親坐鎮,別說刺客了,連蒼蠅、蚊子都不敢找上他!偏偏眾人聽皇帝這麼講,全都憂心忡忡了起來。

    ‘要是續日可以陪伴朕,以續日得自葉師伯真傳的一流身手,一定能在緊要關頭保護朕。’

    咧──怎麼不索性叫她爹陪他一塊坐就好?!

    她很明智地只在心裏嘀咕,明白要是說出口,準會得到不少白眼。

    ‘皇上的提議太好了。朝陽公主是皇上的姊姊,她伴在君側,旁人不至於說閒話。’

    勇王伯伯居然好諂媚地附和,要不是念在他是長輩,每年都給她不少壓歲錢,她就翻臉。

    ‘壽宴當晚,續日會陪伴皇上。’雄渾的美聲出自她敬愛的、親愛的父親大人,她的笑容垮了下來。

    父親一言,拍案既定,縱使她舌粲蓮花,亦翻案無望,只能奉命行事,陪皇帝正襟危坐一整晚,坐得她屁股發麻,坐得她全身僵硬,也坐得她一肚子的火氣。

    幸好皇帝在她耐心告罄前,說要端酒去敬太后及太皇太后,她才能乘機去解手。找盡藉口就是不讓宮人跟隨,因為她打算順便散個小步,看心情好不好再決定是否要回壽宴,若讓人跟,這如意算盤不是都要被撥亂了?

    幸虧如此,不然唐雅靜和李芸芷就慘了!

    她是在如廁時,聽見芸芷的高談闊論,這小丫頭完全不記得上回的教訓,沒提防隔牆有耳。不過,若不是芸芷要雅靜猜那晚與她在會英樓聽說書的重要人物是誰,她也沒興致聽她們講什麼。

    她是好奇芸芷是不是聰明到能聽出她的弦外之音,事實證明,這丫頭果然是個鬼靈精,居然真猜出她口中那位重要的人是皇帝。佩服之餘,又聽見她提到父親,然後是母親,再然後是雅靜對她父親的一片癡心。

    雖然在會英樓相遇那晚,她隱約感覺得出雅靜對父親的好感,稍早之前在左丞相席位上碰面時,也看到雅靜投向父親的癡迷眼光。只是這種眼神她從小到大看得太多了,並沒有放在心上,沒想到雅靜的迷戀會那麼嚴重。

    看著她在芸芷的刺激下,備受打擊地狂奔離去,她在幸災樂禍之餘,又有些不忍心。矛盾、複雜的心情促使她悄悄跟上,發現她被天仲謀欺負時,她便想出手,但芸芷搶先一步,及至聽到芸芷抬出她與皇帝,天仲謀依然凶性不改,仍要侵犯她們,她忍不住替天行道,用彈弓打出琉璃珠給他一點教訓。

    但最後嚇走他的人,卻是唐劭傑尋妹的呼喚。

    這個天仲謀也許皮厚不怕疼──早知道她就手下不要留情,狠施殺手,卻怕自己的醜事被揭開,才會趁著東窗事發前,夾著尾巴逃走。否則事情傳揚出去,就算國法能寬容,皇室的家法也饒不了他,輕則挨駡,重則削爵。他成天都擔心皇帝借機整他,自然不想留給人話柄,但偏要做壞事,真是不懂他。

    唐劭傑也很奇怪。

    聽完芸芷說明經過後,不趕快把人帶離是非之地,卻用那雙可以跟鷹隼比銳利的眼睛掃視著四周,害藏在樹上的她都不敢喘息,擔心會被他發現行藏。

    咦?她幹嘛怕他發現?

    因為他瞪她的眼光像火般危險、炙人,仿佛想要把她看透?

    無禮的傢夥!

    她是公主耶,當著眾人面前,也敢用那麼大膽的眼神看她,不怕她治他一個大不敬之罪嗎?

    她再度搖頭,是懶得治他的罪,不想理他啦!

    彎腰將最後一顆琉璃珠給撿起,放進隨身的腰袋內,沒提防到身後會突然傳來醇柔悅耳的男性聲音,她嚇了一跳。

    ‘這裏還有!’

    一隻厚實有力的男性手掌朝她攤開,在粗糙長繭的表面上躺著一隻晶瑩剔透的綠色琉璃珠。續日按住激烈的心跳,順著連接那只手掌的手腕、手臂朝上看去,對上唐劭傑極為男性化格局、年輕俊朗的臉龐,及那雙銳利且熾熱的眼眸。

    有短暫的片刻,她覺得被他如火的眼神給困住了,但她很快擺脫這個念頭。

    堂堂的朝陽公主怎能被一個眼神困住!

    她定了定神,‘你怎麼會在這裏?’

    ‘這也是我想問公主的。’他收斂住滾滾湧上眼眶的熱切情意,但雙眸仍貪婪地汲取她美好的身影。

    打從在宮裏巧遇她那天開始,她的身影總會在他最沒提防的時候迸上心頭,這是他二十二年來的生命裏,從未有過的經驗:頭一次將女子的倩影時時縈繞心懷,明知道兩人身分懸殊,明知道不該想她,還是情難自禁,不時想起她豔麗有如天上朝陽的美貌,挺直的瑤鼻上端相連的眉形似輕柳嫵媚,掩映著她深若寒潭般的眼眸裏難以揣測的情緒。

    就像會英樓那晚,她那番話是針對唐家而來的吧?她眼裏的情緒是嘲弄、諷刺、不屑?對他的敵視又是從何而起?

    還有今晚,當她端坐在皇帝身邊,柔美的櫻唇牽起端靜的笑意,注視著皇帝的眼神顯得柔情萬種,真的應了那些夫人所猜測、議論的,她跟皇帝是──

    ‘皇上要朝陽公主侍坐在側,是不是有什麼特別意思?’

    ‘這你就不知道了。宮裏的人都在傳言,皇帝很喜歡這位義姊呢。兩人自幼一塊長大,可謂是青梅竹馬,還不水到渠成嗎?’

    ‘他們可是義兄妹呀。’

    ‘貴妃都可以變義姊,義姊不能成為妃子嗎?’

    ‘嗯,有道理。’

    這些話像無形的細針刺得他心上陣陣疼痛,她謎般的心思,與皇帝之間的曖昧關係,混合著諸多的猜疑教他百轉千回。若不是人豪發現雅靜和芸芷許久仍未歸來,心急地想去尋人,他仍陷在想她的心情裏。

    然而,找人時的萬般焦急,在人找到後,縈繞胸懷的情緒竟不是為妹妹差點出事而衍生出的自責、內疚或憤怒,而是發現琉璃珠,及她隱身在樹蔭裏的身影,勃發出的萬千驚喜與理不清的思緒。

    雖然他無法肯定出手救雅靜和芸芷的人是朝陽公主,卻按捺不住滿心的期待,希望是她,才會在離去後返回,為的是確認她便是救雅靜和芸芷的人,也是當日以琉璃珠阻止莽國士兵暗殺他父親的人。

    只是得到證實後,盤據在他心上的疑惑並沒有減少。

    如果她對唐家心懷嫌隙,何以願意一再出手救人?

    他想找她問個明白,但一與她面對面,腦子便被她豔麗、動人的存在占得滿滿,哪里還能正常思考或言語。他只想看著她,任心跳隨著她耀眼的風采躍動,讓記憶珍藏她的一顰一笑,直到永遠……

    ‘是本宮先問的。’

    但他或許不介意立如不動的巨石直到永遠,續日卻不想被他瞅得頭皮發麻,好象自己是某種集新鮮、肥美、芳香於一體的獵物,暴露在他貪婪的目光,等待他隨時撲過來享用。這意念令她火冒三丈,不客氣地擺出眼高於頂的公主氣焰教訓他。

    唐劭傑俊挺的濃眉因此而挑起,眼裏熱烈燃燒的情感迅速熄滅。

    他怎會忘記兩人身分上的懸殊差距?

    她是公主,他不過是名禦林軍副統領罷了,有什麼資格用平等的身分質疑她?

    可是……他不想矮她一截,就是不想。那會消減他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氣,讓他連嘗試性地朝前跨一步都不能,便墜入身後的絕望深淵。

    他不能!

    ‘本宮問你話,你不答,還大膽地瞪視本宮?’

    那雙秀眸因憤慨的情緒而閃閃生輝,光滑的曼頰泛起紅潮,豔麗的模樣看得劭傑心跳如擂鼓,目光不自禁地落向她微微撅起的紅唇。

    那誘人犯罪的唇瓣令他心猿意馬,讓他無法視她是公主般地敬畏,只能當她是一名他所傾心的女子般愛慕。然而,愛慕只能放在心裏,回籠的理智警告他,莽撞地示愛只會引起對方的反感,何況當務之急是澄清心中的疑惑,不是追求佳人。

    他深吸口氣,臉色一整。

    ‘公主請息怒。臣無意冒犯,只是被公主的美貌震懾住,一時間忘了回答。’

    她怔了一下,芳心深處驟然湧出甜蜜的喜悅,但她立刻斥責自己,阿諛的話不知聽過多少,豈可以被這傢夥不甚高明的奉承話給打動!何況他喊她公主時,好象在喊阿貓阿狗似的,根本聽不出任何敬意來,她要是還好臉色對他,豈不是貶低自己!

    ‘本宮沒空聽你說廢話。把珠子交出來,本宮就不計較你的無禮。’

    ‘臣手上的琉璃珠是公主的嗎?’他故意合起手掌,將綠色琉璃珠握住,放在胸口。

    莫名其妙地,她竟覺得自己好象是他手上的琉璃珠,被他珍愛地放在心上,一陣難以言喻的暖意與臊意同時衝擊著她,續日的心跳急促了起來,頰邊泛了紅。

    她連忙垂下眼睫,暗暗調勻急促的呼吸,清亮的嗓音略顯喑啞。‘當然是本宮的。不然本宮跟你要幹嘛?’

    ‘公主就是用琉璃珠打跑了惡賊,救了我兩位妹妹?’

    續日杏眸一瞪,沒好氣地道:‘好呀,你套話!’

    ‘臣不敢。只是想找出恩人致謝罷了。’那雙時而熱烈,時而冷銳的眼眸,閃漾著一抹狡獪。

    ‘哼。’續日瞪他,‘說得好聽。你想謝,本宮還不屑給你謝呢。’靈動的美眸接著一轉,嘴角噙了抹調皮的笑意。‘不過,你敢罵孝親王是惡賊,倒是有膽量。’

    ‘那惡賊是孝親王?’劭傑眼中沒有任何驚恐,像是早猜到對方的身分。

    ‘本宮親眼所見。’這提醒了她,回頭得跟花朝說,要他派人加強巡邏。

    雖然沒幾個人敢在皇帝壽宴上膽大妄為,但得提防有人像天仲謀這樣的色胚藉酒裝瘋,危害婦女安全。

    ‘多謝公主告知,臣會小心防範。’他慎重地點頭道。

    咦?她什麼時候提醒他防範孝親王來著?

    續日一臉莫名其妙,板起臉道:‘本宮該說的都說了,你也謝過了,快把珠子還來。’

    ‘臣手上的珠子並不是公主掉的。’他狡猾地一笑。

    ‘你說什麼?’這傢夥敢戲弄她?續日氣呼呼。‘好大的膽子!珠子分明是本宮掉的,你敢占為己有?!’

    ‘公主息怒。這顆珠子的確不是公主掉在這裏的,而是兩個月前臣在沛綠草原與莽軍對陣時撿到的。除非公主去過那裏,不然怎會是公主掉的?’

    續日語塞,若堅持珠子是她的,不就要承認……

    可是他臉上那副‘諒你也不敢承認’的可惡表情,讓她怎能吞得下這口悶氣!反正被他知道她去過那裏,也不會少塊肉,她索性豁出去。

    ‘這還是本宮掉的沒錯。當時,家父親率天朝大軍與莽軍對陣,本宮和家母難耐思親之苦,結伴前去探視。本宮從來沒看過人打仗,才會央求大哥帶本宮前去戰場,碰巧遇到莽國的刺客,危急中便以隨身所攜帶的禦賜的琉璃珠救人。’

    聽到‘禦賜的’,看你還敢不敢不還!

    ‘果然是公主。’證實了心中所想,劭傑眼中一陣激動,朝她一拜。‘公主雲天高義,先是救了家父,後又對舍妹施予援手,劭傑不知該如何報答。’

    既然有人要報答,續日自是樂意領受,‘你不知如何報答,本宮一時間也想不出來要你如何報答。這兩條恩惠先欠著,等到本宮需要時,再向你取吧。’

    ‘臣遵命。’他恭敬地道。

    這才是當‘臣’對主上該有的態度嘛!

    續日滿意地頷首,‘現在可以把珠子還來了吧?’

    ‘是。’他誠敬地奉上。

    續日出手如電地取回,指尖可以感受到琉璃珠上殘留著的屬於唐劭傑的體溫,那令她心情怪怪的,方寸間像有幾百隻蝴蝶同時鼓動翅膀,撲得又急又快,臉上燙熱了起來。

    可惡的唐劭傑還盯著她不放。

    他的凝視熾熱銳利,像是能夠看透她方寸間的慌亂,深邃的目光裏隱隱燒著燙人的火焰,洶湧的熱氣仿佛隨時向她襲來,慌得她不自在地旋過身,有種想逃跑的衝動。

    逃?從來沒人能教她逃的!

    即使是皇帝的權威也嚇阻不了她,這傢夥當然也不能!

    但為何她的心跳得那麼快,甚至感到呼吸困難,全身發熱呢?

    在答案浮現之前,她理智地切斷思緒,氣悶地命令道:‘你可以走了。’

    ‘臣有事請教。’

    ‘什麼事?’她的聲音透著惱怒。這傢夥好煩喔!

    ‘臣想請教,公主現身會英樓那晚……’

    ‘你是擔心令表弟那番大不敬的議論,會招致皇上怪罪?’

    ‘臣倒不擔心這點。’他穩重地回答。‘皇上若要怪罪,早就怪罪了。’

    ‘你想問什麼?’

    ‘公主曾提到,有個人的義氣表現比起定國公或是當今皇上有過之而無不及……’

    好呀,敢情他拐彎抹角,跟她閒扯這麼多廢話,是為了這件事?

    續日美眸一轉,眼中閃爍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嘲弄,煞有介事地點頭附和,‘沒錯。不過那是本宮見識淺薄,聽過芸芷的見解後,方明白此人不過是個負心背義、貪戀美色的人,根本沒資格與家父和皇上相提並論。’

    她連珠炮似的回答聽得劭傑句句剜心刺耳,雖然之前便猜疑到她的用心是在羞辱他,但證實之後,仍難免難堪,一張剛毅的俊臉不免漲得通紅,眼中積聚起怒氣來。

    ‘公主不覺得自己的話太過分嗎?’

    ‘咦?本宮不過是將芸芷的見解轉述,過分之說從何而來?’她撇得可清呢。

    ‘你!’面對那張無辜的笑顏,他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反駁。

    ‘就算你認為芸芷的話過分,也不用生氣。她又沒罵你。她說的是那個拋棄未婚妻子,迎娶美貌的寡嫂的負心背義、貪戀美色的小人呀!跟你沒關係吧?’

    她不但說得挺樂的,還故意以一種探究的眼神質疑地望著他,像是在納悶他怎會替這種人說話似的。

    ‘事實不像你說的那樣!’他沈住氣道。

    ‘事實?’她譏誚地笑了出聲,聲音雖然甜美,聽起來卻格外刺耳。‘你又知道什麼是事實了?’

    他一怔,五歲時的記憶早就湮滅在歲月裏,成了一片連綿不絕的渾噩。印象中只依稀記得娘親再嫁的那天很熱鬧,每個人臉上都喜氣洋洋的,外公向來嚴肅的臉也難得地露出笑容,還有滿眼都是大紅的色彩。

    這些就是他所知道的事實?

    ‘至少我在那裏。’在短暫的緘默後,他簡單地陳述。

    續日沒有立刻回答,那張原本燦似朝陽的臉龐瞬間被烏雲籠罩,顯得陰晦。

    她瞪視著他,那眼神仿佛在指責他是幫兇,令他難受得胃部疼痛了起來。

    ‘雖然那時候我只有五歲,但家父絕不是那種負心背義、貪戀美色的人。’他急急地解釋。

    ‘本宮有說是令尊大人嗎?’她若無其事地收斂住眼裏的怨恨。

    ‘公主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本宮怎麼可能知道?’她別開臉。

    她分明是睜眼說瞎話,但劭傑不急著拆穿她。

    ‘臣鬥膽請教公主,是從哪里得知此事的?’

    ‘道聼塗説囉。就像你那個好表弟隨便聽人家講的一樣。’

    這回答令劭傑心生狐疑,憶起人豪當日對定國公的諸多不敬言語,是因為這樣,她才遷怒唐家?

    說不過去。對葉智陽不敬的人是李人豪,她沖著來的卻是他父親呀。

    ‘既然是道聼塗説,公主怎麼可以認定事實就是如此?豈不是犯了和人豪同樣的過錯,人云亦云。’

    ‘你說本宮人云亦云?’她柳眉倒豎,銳聲抽氣,鬱積在胸口的憤懣受到刺激而釋放,怒視著他叫道:‘你告訴我,事實是什麼!那人沒有拋棄未婚妻,迎娶當年鎮守在石林關的曹大將軍那個貌美如花且守寡三年的女兒嗎?當他的未婚妻跋涉千里來到石林關,迎接她的不是那人與曹將軍女兒的婚禮嗎?你知道那種新娘不是我,成了棄婦的淒涼悲愴是什麼感覺嗎?當那位曹小姐在新房歡天喜地地等待新郎來疼惜時,那人的未婚妻卻傷心欲絕的被趕出石林關,流落在人生地不熟的異鄉,饑寒交迫。這些事實你都知道嗎?’

    ‘我……’她的每一句逼問都像落雷打向他,問得他啞口無言。

    ‘別告訴本宮,他拋棄未婚妻,不是為了美色,或攀附權貴,是為了兄弟義氣。因為這種話連芸芷都無法相信!’

    ‘你……你……怎會知道這麼多?’他又驚又疑。

    ‘我……’這次輪到她被問住了,滿滿的憤懣全梗在喉頭不上不下,她飛快別開臉,喉嚨的梗塞化成苦澀的鹽塊硬生生地吞下,深吸口氣,聲音低啞地回答:‘不就是道聼塗説,本宮剛才說過了。’

    ‘如果只是道聼塗説,公主如何知道得如此清楚?如果只是道聼塗説,公主又怎可憑藉著沒有根據的道聼塗説誹謗家父?’

    ‘我……譭謗他?’她不敢置信地叫道,眼中再度燃上怒火,美麗的櫻唇抿得緊緊,瞪視他良久,方自嘲的揚起嘴角,冰冷的聲音如深夜裏砭骨的寒風沖出緊咬的牙關竄流進他耳裏,帶來一陣刀割般的痛楚,‘你說得沒錯。本宮是不該只憑道聼塗説就誹謗那人,但此事是道聼塗説嗎?事情的真相恐怕要問他自己吧!’

    說完,葉續日餘怒未消地振了振衣袖,鵝黃色的身影迅如輕風般飄遠,留下他滿懷惆悵地注視著她消失的方向,任清冷的夜霧逐漸深濃地包圍過來,就像她留下來的疑雲層層累積上他心頭。

    ###

    從窗外看去,一彎勾狀新月偏了西,繁星點點閃爍在晴朗的天空,輝映著人間仍在燦耀的燈火。

    三更的更聲剛過,深夜裏的巷弄格外寂寥,劭傑卻可以想像出鬧市裏的繁華。

    從皇城回家的路上,朱雀大道上人車擁擠,西面的鬧市聚滿人潮,據說大年初一這晚,京城裏的百姓往往是徹夜未眠,許多人都是在外遊玩到天亮才會回家,熱鬧的情景跟位處北地的石林關直如天壤之別。

    石林關夜深深時,人們通常也睡昏昏。太陽一落山,家家關門閉戶,罕少在外逗留,平常時候如此,年節期間亦相差不多,哪像京裏的百姓還在熱鬧的街道上瘋似的玩鬧,非得挨到天亮才甘心回去。

    北方的冬夜就是冬夜,寒風寒磣入骨,唯有偎進溫暖的被褥裏方能度過,人們心裏想著的、嘴裏念著的,全是明日的溫飽。而在京城裏,富足的生活讓人想得更遠、更深,也招來更多的煩惱,思緒似風中的柳絮四散飛揚,被撩起波紋的心湖怎樣都平靜不下來,煩得他夜不能寐,心兒發慌發疼。

    ‘那只是道聼塗説嗎?事情的真相恐怕要問他自己吧!’

    耳邊不時繚繞著朝陽公主尖銳的質疑,就算掩上耳朵,也無法將那道聲音排拒腦海。儘管他不相信父親是那種貪圖美色、為了權勢而拋棄未婚妻的男人,可是朝陽公主的每一句指控卻讓根深在他生命裏的信念逐漸動搖。

    畢竟,她有什麼理由如此誹謗他父親?又為何會對這件沈埋了十七年的往事知道得這麼清楚,憤慨得似是個被害者般地提出控訴?

    這些都讓他想不通,而要解開這些謎團,就只能如她所說的,去問父親了!

    想到這裏,劭傑一刻也無法待,快步走出房間,迎面吹來的夜風帶著刺骨的冰冷,但還比不上在他胸坎裏刮著的風般寒。

    萬一朝陽公主是對的……

    他縮了縮脖子,不準自己往不堪處想下去,迅速離開居住的忘塵軒,朝父母住的東院走去。

    沿路上但聞風聲颯颯,冥冥夜色裏只有星月照路,燈火已熄,宅裏的人大都睡了吧!他來到東院,方覺得不妥。父母應該已就寢,難道能吵醒父親相詢嗎?

    為難中,劭傑的目光落向淒寂空曠的院落,雙親的寢居裏仍有昏暗的光線,應是娘親睡覺時的習慣,留一盞小燈照明。太晚了,不如明日……

    他慢下腳步,意外發現父親的書房窗戶透著光亮,心喜之下,快步來到書房門口,舉手敲擊門板。

    ‘爹,是我。可以進去嗎?’趁著勇氣消失前,他一鼓作氣地說完。

    ‘劭傑嗎?進來吧。’威嚴低沈的聲音回應著。

    深吸了口外頭冰冷的空氣,唐劭傑搓了搓手,推門而入,順手將門板帶上,目光對上父親眼中的探詢,腦中紛亂的思緒更加的混亂了。

    唐慶齡面向門口而坐,雙手放在雲紋書案上,坐在椅子上的高大身軀挺直堅定,黝黑的顏容難掩疲憊的神情,但眼神仍然炯炯。

    ‘坐。怎麼還沒睡?’

    ‘爹不也是。’劭傑在書案前一張圓凳坐了下來。

    ‘我睡不著。’他淡淡一笑。‘與其在床上翻來覆去,吵到你娘,不如到書房把事情想清楚。’

    ‘爹心裏有事?’

    唐慶齡銳利地看他一眼,意識到他的語氣帶有探詢的意味。

    ‘沒什麼。趙丞相在壽宴上,隨口問我對朝廷目前的兵力佈置及兵制有沒有新主張時,我發現自己連舊制度都沒有弄懂,覺得汗顏,便臨時抱佛腳,翻看部裏的一些文書。你知道我心裏掛著事情,就睡不著。反正這幾天都毋需上朝,還有時間可補眠。倒是你,’他停頓了一下,眼中注入關切,‘明天不是一大早就得輪值嗎?’

    ‘是呀。’劭傑苦笑,北風嚴峻的冬日早晨最殘酷的事便是得一大早離開溫暖的被窩了。‘但孩兒跟爹一樣,心裏有事便難以入眠。好在孩兒是習武之人,略做調息便能養足精神。請爹不必擔心。’

    聽完他的話,唐慶齡已猜到兒子半夜來找他,必然有事商量。

    ‘你心裏有什麼事,爹可以幫忙嗎?’

    ‘爹……’他想說,然而腦中思緒紛亂,不知從何說起。

    從曉事以來,他就只認得這個父親,生身之父過世得太早,他完全沒有印象。是這個父親教他習武認字,為他排難解紛,為他立下端正嚴肅的形象讓他效法。他從未質疑他,直到現在……

    ‘父子間,有什麼話不能講嗎?’別看唐慶齡治軍嚴謹,外表嚴肅,平日與兒女相處時卻極為親和。

    感受到父親的鼓勵,劭傑的勇氣大增,很快整理出一個頭緒來。

    ‘雅靜和芸芷在宮裏遭人調戲……’

    ‘什麼?!’唐慶齡臉色大變,一雙虎目瞪如銅鈴。

    ‘爹先別動怒。她們只受了一場虛驚,並無損傷。’

    ‘誰那麼大的膽子,竟敢……’

    ‘是孝親王。芸芷說,兩人原想順便拐去燈廊,卻迷了路,才會在樹林裏遇到孝親王……’劭傑並不知道表妹隱瞞了雅靜無法接受她的勸告,負氣亂跑的事,照著芸芷的說辭稟告父親。

    ‘她們如何確定是孝親王?’唐慶齡懷疑道,雅靜和芸芷應該不認得孝親王才是。

    ‘朝陽公主證實了他的身分。’劭傑饒富深意地回答,‘多虧她出手救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朝陽公主?’唐慶齡眼皮一跳,腦中浮現出一張清豔絕美的臉容,與記憶裏烙痕的雲鬢花顏竟是那樣神似,只是未經歲月風霜,顯得更加鮮豔、稚嫩罷了。

    ‘就是定國公的千金,爹見過的。’

    ‘我記起來了。連同今晚,應該見過兩次,對吧?’唐慶齡微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的情緒。

    ‘不只兩次。’

    ‘哦?’唐慶齡臉上浮現困惑。

    ‘爹可還記得在沛綠草原與莽軍對陣時,您遭遇到埋伏的莽軍,幸好有人出手相助的事嗎?’

    ‘記得。’

    ‘事後,孩兒在附近撿到了十數顆琉璃珠,懷疑便是出手的人留下來的。’

    ‘你跟我提過。’

    ‘今晚,朝陽公主便是以相同的琉璃珠打跑孝親王。’

    ‘啊?’唐慶齡在感到錯愕的同時,方寸間一陣波動。‘你是說……’

    ‘孩兒已得到公主證實。爹在沛綠草原遇險時,的確蒙她出手相救。’

    唐慶齡心情複雜了起來,救他的人真的是……

    ‘連同今晚,已是她第二次出手救唐家人了。如果包括上次在沛綠草原的驚鴻一瞥,爹和她算是第三次見面,對孩兒卻不是。’

    唐慶齡抿著雙唇,目光矍然地看進劭傑眼裏,似乎想藉此看透他心中所想。

    劭傑深夜來找他談話,不可能是為了討論見過朝陽公主的次數。他最初以為劭傑是為了雅靜和芸芷遭遇孝親王,受到調戲,氣憤之下,急著跟他商議討回公道,或是防範孝親王會在惱羞成怒下,對唐家不利等等的事。

    但他後來的重點並不在於此,而是放在朝陽公主身上。雖然公主對唐家人一再援手的恩惠也很重要,卻不至於緊急到半夜三更找他談的地步。

    唐慶齡看得出兒子還有話沒講,以眼神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半個多月前,孩兒在會英樓見過公主。’他簡要地將那晚會面的經過說了一遍。

    唐慶齡聽到後來,臉色越來越白,濃眉越蹙越緊,眼神也越來越黯淡。

    ‘孩兒同爹一樣,越聽越是驚心,覺得公主的話是針對爹而來。今晚再次巧遇時,孩兒忍不住就教于公主,她這次更是指名道姓陳述您當年拋棄未婚妻,迎娶娘的罪狀。孩兒當然不肯相信,她便要孩兒來問您……’

    說到這裏,唐劭傑的心情直往下沈。從父親臉上盛滿的悔疚不已和羞慚,他已經知道朝陽公主的話並非無的放矢。

    ‘事實真的如公主所言嗎?’

    唐慶齡別開視線,不敢迎視劭傑眼中的失望,過了許久,方啞聲回答:‘這是我此生最大的遺憾與負疚……’

    ‘我無法相信爹是這種人!’劭傑難以置信地低喊。

    ‘當時的情況迫得我沒有選擇……’

    ‘爹是被強迫的?不可能是娘強迫您的吧?難道是外公?’

    ‘不是那樣的。’他苦澀地揚起眼,眸光裏充滿懇求。‘很多事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

    ‘孩兒想知道有多複雜。’

    ‘我接到你親生父親的死訊後,趕回石林關,正好遇到莽軍與我軍交戰,得知你娘出城探望一位表姑,在回程路上。我擔心她出事,飛騎趕去,保護你娘親的車隊已經遭遇攻擊,我只來得及救出她,逃到山林中,躲了一天一夜,才被你外公派來的援軍所救。雖然我問心無愧,然而孤男寡女獨處一夜,難免遭人議論。為了保護你娘親的名節,我只好答應你外公……’

    ‘可是你已經有未婚妻了……’

    ‘我也跟你外公和你娘親說明瞭。她們哪個我都不願意委屈或辜負,便提議兩頭大。你外公和你娘親後來也同意了。於是,我便依你外公的要求,先迎娶你娘親,之後再回江南向未婚妻解釋,帶她回石林關。’

    ‘那怎會演變成……’

    ‘顏綾突然在婚禮上出現,我措手不及,沒法丟下你娘向她解釋。但我有拜託你表舅追上去,可是……’

    ‘可是什麼?’

    ‘你表舅說他追去時,顏綾已經不知去向。我也曾派人去江南找尋她的下落,但沒找著……’

    ‘如果表舅曾經追出去,且追不到人,朝陽公主為何會說,那名未婚妻是被趕出石林關的?’

    ‘我不知道。’唐慶齡搖著頭,嘴角是滿滿的苦澀。‘我一直以為……顏綾是因為不肯原諒我,才避不見面。我並不知道……我一直覺得對不起她,直到今晚……’

    ‘今晚?’劭傑警覺了起來。

    ‘我見著她了。’梗在他胸口的是種難以言喻、很難吞咽的感覺。

    見到她有幸福的歸宿,他應該為她開心,但湧上方寸間的卻是難以下嚥的苦澀。

    是因為她眼裏不再有他嗎?

    當屬於她的明麗身影走來,她看到的只有葉智陽,那雙曾經多情嫵媚的眼眸略過他,當他是個陌生人。但他不是呀,曾經她眼中貯滿的繾綣柔情都只為他,為什麼再度重逢時,她眼裏已經沒有他?

    強烈的空虛和憾恨充滿他,但他除了無言地看著她外,什麼都不能做。

    ‘爹看到顏綾?’唐劭傑搜索記憶,思索著今晚見到的貴婦人中,有哪位可能是顏綾。

    ‘她不但風采勝過從前,還貴不可言。我應該可以放下這些年來對她的愧疚吧?’最後一句話帶著難言的苦澀和落寞,仿佛放不下的,不僅是愧疚而已。

    畿傑卻聽得心頭一震,眼中有抹恍然大悟。

    他早該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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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7 10:53:58


    ‘你是怎麼認出我的?不會是半夜不睡覺,守在孝親王府外等著抓我的小辮子吧?’她拿下臉上的覆面巾,眼中露出質疑。

    巷子裏那麼黑,擁有一雙利眼的她都沒有認出唐劭傑來,唐劭傑如何認出穿著一身夜行裝、頭臉覆著面巾的她?

    劭傑對她的指控哭笑不得,但沒有立刻辯解,反而拿那雙相思欲狂的眼眸不客氣吞噬著眼前俏立的倩影。

    合身的夜行裝將她惹火的女性曲線毫無保留的勾勒出來,在燭光映照下,削肩長頸,豐胸細腰,擁有修長雙腿的嬌嬈身段分外迷煞人,令他熱血沸騰,綺念如雨後春筍不斷冒出。

    ‘你……幹嘛不說話,瞪著人看?’續日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語帶嬌嗔。

    她心裏想著,這人不知是不是吃了皇帝的口水,怎麼跟天真最近一樣,老拿一雙冒火的眼睛粘在她身上,好象要撲過來吃了她似的。

    ‘我看起來很好吃嗎?’她納悶。‘還是你肚子餓了?就算肚子餓,也不能吃人,將就餓著吧,這會兒大夥兒都睡了,把人家從熱騰騰的被褥裏挖起來是很殘忍的。’

    她天真的話語促使唐劭傑忍俊不住,續日瞪大眼,不解她說了什麼好笑的事。

    不過他的笑容真好看。

    那張平時自信又嚴肅的臉容,對著她總是熱切地急著解釋而繃緊的剛毅嘴型,及那雙總是蹙著眉、灼熱地注視著她的眼睛,都因笑意而舒放,俊美的模樣令她炫目不已。

    ‘我沒有肚子餓。’他的聲音微顯低啞,凝視續日的眼光像要燒起來似的。‘也沒有當你是食物。’

    騙人!他看她的眼神分明很饑餓,仿佛想迫不及待地撲過來,一口把她吞下!

    忽然,在他灼熱的注視下,她好象瞭解什麼。如果他沒有肚子餓,也沒有當她是食物,那麼他……她全身著火似的發燙起來,不敢再對上那雙熾熱、飽含露骨情意的眼睛,飛快地別開臉,心如鹿撞。

    一時之間,室內靜得可以聞見彼此的呼吸聲,續日的雙腿發軟,她勉強鎮定住自己,扶著桌緣小心翼翼的坐下,不敢洩漏心中的慌亂。

    奇怪,她應該生氣的。如果唐劭傑當真對她有非分之想,她是應該很氣很氣,像對天仲謀那樣的生氣。但不知如何,她就是無法氣他,心裏反而有種甜甜的感覺,陶醉在他如癡如迷的眼光裏。

    陶醉?她臉上閃過一抹夾雜著驚慌的迷惘,像是無法相信自己竟會為唐劭傑陶醉。

    她不由得蹙起柳眉,困在這個思緒裏,劭傑沒有打擾她,他正忙著將她美麗的倩影收進記憶裏珍藏。

    燭火在葉續日白瓷般無瑕的頰膚上映出醉人的流霞,照亮了她絲緞般的秀髮。輪廓分明的鵝蛋臉上繡著的那雙細緻的蛾眉正往眉心夾緊,形如兩道展開的翼。鑲嵌在眉下的是兩汪為煙柳般的睫羽遮住大半的瞳眸,一管秀氣、挺立的瑤鼻下方,有著她緊緊抿住的、紅豔似火的花唇,那唇邊似有抹幾難察覺的笑意,淡得仿佛連她自己都無法察覺,卻有著蕩人心魂的魅力,一下又一下地敲叩著他的心。

    十天沒見面,她好象更美了。

    這段期間,他時時想著再見她一面,會英樓、滌心園不曉得去過幾次,就是與她緣慳一面,沒想到今晚能遇上她,巧合得令他幾乎懷疑這是一場夢。

    是夢吧?

    只有在夢裏,她才不會對他擺出高傲的公主嘴臉,才會露出恍若有情的嬌態,要是平常時候,她一定會用不耐煩的眼光睥睨他,催促他快點把話說完,然後狠狠的駁斥他,將他滿腔的熱意全都踩在腳底下。

    所以,這應該是一場夢,否則她臉上怎會出現雅靜發呆時的夢幻神情?然而,在孝親王府牆外,兩人的交手是那麼真實,又讓他無法相信是一場夢。

    想到這裏,劭傑心上登時彌漫著濃濃的苦澀,眼光卻無法自那張粉光脂玉般的豔容上抽開。

    ‘你……怎麼都不說話?’回過神的續日發現他仍瞪著她看,羞得心如鹿撞,也將不久前在心裏拚命說服自己的想法給推翻。

    她一直告訴自己,是因為被唐劭傑逮個正著,擔心他會洩漏她夜闖孝親王府的事──倒不是她怕人知道,而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鬧開來,總是件麻煩事──才會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感覺,可是現在……當他站在那裏,挺立的姿勢像根擎天柱,眼中流露出一抹令人看得要心碎的哀傷,她又不肯定了。

    ‘公主要我說什麼?’他淡淡一笑,收斂住因她而氾濫的情思,但眼中的柔情無法說收就收,仍停留在她身上。

    ‘我剛才不是問你,怎麼認出我來的嗎?’那雙美眸裏流轉著好奇。

    ‘很難一言說盡。’

    ‘那就多說幾個字吧。’反正兩人身處的地方不怕被人打擾,他可以慢慢講。

    ‘你丟來的那把琉璃珠……’

    ‘天色那麼黑,我的動作又快,你分辨得出那是琉璃珠?’她懷疑。

    ‘在下的眼力一向很好。’他平淡的語氣裏藏著自信,‘不過,若不是我的心認出了你,也無法肯定。’

    ‘你的心認出我?’她愕然抽息,目光望進他眼裏,瞬間迷失在那漆黑深處。

    ‘我的心。’他逐字道出的字眼仿佛都帶著能量,激起她胸房一陣澎湃,衝開她嚴密防守的心牆,抵達她脆弱的靈魂深處。

    她不由得全身發顫,驚慌得閉起眼睛,不明白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何以會怕他眼中的溫柔和灼熱。太不可思議了。

    ‘朝陽公主?’

    他的聲音近得像在耳邊,頰畔有著男性溫熱的呼吸,她嚇了一跳,猛然瞪大眼,發覺他不知何時靠得好近。

    ‘你……別過來!’

    她怕他!

    劭傑眼中閃過一抹受傷,匆忙退後一步。

    他不是故意靠那麼近,是連喊幾聲都等不到她的回應,才會靠過來,卻不自禁地被她臉上的迷惘吸引,才……

    ‘我不會傷害你。’他的語氣是無奈的。

    ‘本宮……才不怕你。’她結巴的道。

    聽見她突然打起官腔,劭傑心中一動。她該不會是想以身分上的差距做為屏藩,阻止他靠近吧?這樣就會比較安全嗎?這個領悟擦起他心中的希望,眼中的火焰再度熱烈的燃起。

    ‘你坐那邊。’她故意指向對面,要他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跟她說話。

    希望之火的燦起,使得劭傑唇角微揚,露出一抹男性自得的笑意,燦爛得續日覺得很礙眼。

    ‘你亂笑什麼?!’她不滿地嬌嚷。

    ‘沒什麼。’他小心地收住笑意,目光投向桌面上一組青瓷燒成的茶壺、杯子。

    ‘你渴了嗎?壺裏應該有水,但擱了幾個時辰,約莫是冷掉了。’續日照常理推算。夥計平時都會在休息前,在這裏留一壺熱茶,不過已經是好幾個時辰的事了。

    ‘無妨。’他不敢勞她大駕,自己斟了一杯,眼光看向她似在徵詢,見她微一頷首,拿了另一隻茶杯斟上水液端給她。

    ‘上回你當著孝親王面前說,會英樓是皇上和你出資經營的,看來不假。’他深思道。

    ‘我什麼時候說假話了?’她氣惱地瞪他。

    ‘是我失言。’他很快道歉。‘我猜這座院子定然是特別保留給你的,難怪你帶我來此地時,沒有一絲猶疑,像走自己家裏似的。你看這裏整理得窗明幾淨,還準備了茶水,他們知道你今晚會過來嗎?’

    ‘我偶爾在這裏休息。’

    這回答了他兩件事。第一,雖然她只是偶爾在此休息,為了以備她不時之需,會英樓的主事者仍天天派人打掃,定時更換茶水。第二,沒人知道她今晚會使用這裏,甚至連她自己也沒預料到今晚會來吧。是因為被他撞見從孝親王府裏出來,她才會礙於情勢,將他帶來這裏談話。

    至於她想談的事,他心裏有底,但他想說的事,朝陽公主是否準備好要接受?

    說不定他一說完,她便會大發脾氣,將他趕走。在此之前,他最好將心裏的一些疑惑先提出來問清楚,免得沒機會發問。

    ‘公主怎會和皇上一塊經營酒樓?皇上日理萬機,照理說不會做這種與民爭利的事。’

    續日不怪他提出這樣的疑問,他以古度今,自然覺得不可思議。

    ‘一開始是好玩。家裏的老總管打算退休後,與當禦廚的朋友一起開家酒樓。他們的資金湊不齊,爹想拿錢資助老總管,他卻不願意接受。皇上得知後,提議由小輩湊錢,當只分紅利、不管事的股東。你也知道當皇帝的人,出手小氣不了,志向也比一般人遠大,說什麼要做就要做第一,將會英樓蓋成京城最大酒樓……’

    ‘會英樓的掌櫃不是雷煥英嗎?’他納悶道,他橫看豎看都稱不上個‘老’字。

    ‘雷大哥是老總管的兒子。老總管兩年前過世了……’

    ‘原來如此。聽公主的意思,會英樓的幕後老闆不只公主與皇帝?’

    ‘皇上當然是最大的老闆,其他人只出些小錢。’她不欲多談,輕描淡寫的回答。

    ‘皇上是因為公主才投資的吧?’他忽然道,語氣略帶酸澀。‘你們是不是做什麼事都是在一起的?上回皇上也與公主一塊聽張山人說書。’

    ‘我們自幼一塊長大,一起做些事很正常呀。你還不是帶你妹妹和表弟、表妹去聽說書!’

    ‘我那是……’手足情深,難道皇帝與你也是這樣?劭傑聰明地咽回竄到舌尖的話。

    沒必要說出心中的猜疑,從她坦率自然的神情中,可以窺出她對皇帝並沒有兒女之情。他貿然質問,反而易招致她的惡感。

    ‘公主所言甚是。’他說,暫時結束這個話題,討論正事為要。‘對了,你半夜三更不睡覺,身穿夜行裝從孝親王府裏出來,是何緣故?’

    續日沒提防到他會突然提出此事質問,不由得怔住,但很快回過神,嬌眸驟閃出不滿。

    ‘好呀,本宮剛才問的事,你都還沒回答,就盤問起本宮來?敢情禦林軍副統領的身分、職權比公主大呀!’

    ‘公主在身分上,自然比我尊貴。’哎,她一發嬌嗔,他就只有低頭的份。‘公主還想問什麼,劭傑必然是知無不言。’

    ‘你肯這麼識相就好。’她哼了聲,美眸在他臉上轉了轉,似在確定他話裏的可靠性。‘你說,是不是知道本宮要去,才埋伏在那裏?’

    ‘我不是未卜先知,怎會曉得公主會去孝親王府?我是值完班返家途中,湊巧遇到的。’他誠實以對,奈何佳人天性多疑。

    ‘這麼巧?’

    ‘我沒有說謊的必要。這種事你隨便一查就可以查到。’

    ‘本宮相信就是。’她美眸轉了轉,心裏已有計較。‘你還記不記得自己說欠本宮兩條恩惠的事?如果本宮現在要你報答,可以嗎?’

    ‘公主請吩咐。’

    ‘本宮從孝親王府出來的事,你得三緘其口,當做沒這件事發生。’她語氣轉硬。

    劭傑看著她,‘公主吩咐,我自當從命,不過……’

    ‘不過什麼?’

    ‘劭傑職責在身,有必要知道公主夜訪孝親王府的目的。’

    ‘你保護的是皇城和皇上的安全,不是孝親王府!’她挑眉道。

    ‘話雖這麼說,但孝親王好歹是親王,萬一他出了什麼事,皇上不可能置之不理,要是指派下來,我該怎麼做?’

    ‘皇上才不會理他呢!’說到激動處,續日不耐煩再咬文嚼字地自稱本宮了,反正她擺的架子,唐劭傑也不捧場,跟她你你我我,一點都不客氣!‘我不過給了他一點小教訓,又沒要他的命!’

    他聽了一驚,‘你做了什麼?’

    續日撇撇嘴,‘不用擔心,只是剃掉他的頭髮,警告他以後不可以再做壞事。誰教他六根不清淨,剃去三千煩惱絲,或許可以讓他修身養性。’

    ‘你剃掉王爺的……頭髮?’他驚得下巴差點掉下來。

    ‘這不能怪我!’續日為自己辯解,‘是天仲謀自找的!那色胚竟敢向太皇太后要求娶我,你說可不可惡!’

    不但可惡,還可恨!

    換成他,必將孝親王碎屍萬段!但他更清楚這個意念只適合存留在心中,而不會莽撞地付諸實行,不像她──

    人家不過是提個親,她便闖進王府裏把孝親王的頭髮剃光,要是有人向她示愛,不是要把人砍成好幾段?

    他不由得為自己可能的不幸下場而冷汗涔涔,但此時有更緊急的事得問清楚。

    ‘太皇太后答應他了嗎?’

    ‘英明神武的太皇太后自然是一口回絕。再怎麼說,我也是公主,太皇太后才捨不得把我嫁給他當填房!’

    他松了口氣,‘太皇太后沒答應,你何必……’

    ‘我生氣呀!’她狠狠瞪他,像是氣憤他不能體會她的心情。‘被那種人求親,連皇上都代我生氣,我不能生氣嗎?’

    他挑了挑眉,皇上不一定是代她生氣,極有可能是為他自己生氣。

    ‘你當然應該生氣,只是這麼做會不會稍嫌莽撞了些?王府戒備森嚴……’

    ‘沒有把握,我會去嗎?’她得意地朝他揚眉。‘我事先便從雷煥英那裏拿到孝親王府裏的地形圖,打聽清楚夜裏的守備情形,還準備特製的迷香丸伺候府內的巨犬和守衛一覺到天亮,才摸到天仲謀的房間幫他剃度,可惜忘了帶支香,沒法順便給他點幾個戒疤。瞧,我可是有備才去的!’

    劭傑暗暗吃驚,雷煥英能取得王府的地形圖,並熟知守備佈置,可見其不簡單。看來,會英樓不像表面上只是京城的大酒樓,極有可能是皇帝的耳目。

    ‘你已經猜出雷煥英不僅是會英樓的大掌櫃,還是大內密探頭目了吧。’續日看他表情便知道。

    ‘原來這才是皇上出資建立會英樓的目的。’他恍然大悟。

    ‘事情不像你想的這麼功利。’續日搖頭。‘當時純粹是好玩,但你也知道酒樓來來去去的分子有多複雜,達官政要、市井小民、江湖草莽應有盡有,跑堂們東聽聽西聽聽,一不留神就聽到一些不該被聽到的消息。與老闆有利害關係的,當然會往上報,久而久之,會英樓便成為皇上搜集朝野消息的重要來源。’

    ‘我明白了。’

    ‘這件事你可要保密。’她慎重地叮嚀。

    ‘我知道分寸。’他嚴肅地保證。

    ‘好了。’該說的話都說完了,沒有繼續留人的必要,續日準備送客。‘你可以回……’

    達達達……由緩驟然轉快的蹄聲掩去了她的聲音,續日呆了呆,表情有些滑稽,似乎對這突然闖來的聲音感到不解。唐劭傑炯炯有神的瞳眸裏則燦起火炬般熱烈的光芒,欣喜著她不願意留人,老天爺卻願意留他。

    續日氣憤地轉開眼光,往上瞪視著屋頂。她當然知道不可能真有馬在屋頂上奔跑,應該是醞釀了一晚的大雨終於滂沱地落在屋瓦上了。

    臉上有種冷冷濕濕的感覺,她看向門口,那裏是敞開的,陣陣夾帶驟雨的狂風朝裏吹來,帶來大量濕冷的空氣。

    ‘我故意不關。’劭傑好聽的聲音沈沈響起

    即使他不做解釋,續日也明白他的用意,心中洶湧著難言的複雜情緒。

    唐劭傑之所以讓門敞開,一來是男女有別,關上門戶便成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與禮不合,是為了保護她的名聲。二來若有人潛入附近,他們可隨時發現,不怕被人竊聽到談話,也是為了她好,畢竟有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的人是她。

    從這件小事便可看出來,唐劭傑是個心思縝密、細心體貼、恪守禮儀的君子,他對她可說是事事關心在意,倒是她──脾氣來時,便不客氣地大發公主脾氣,對他頤指氣使,他卻始終容忍,待她溫柔。

    看來,是她有負於他。可是這個負要怎麼講?她又沒要他容忍什麼,是他自找的呀。他找她說話,惹她生氣,她才對他不客氣。她沒錯!

    但為什麼心中對他有歉意?

    心情登時像被弄亂的線團般零亂,不敢回應他眼中的熱意,她急忙起身道:‘我去找雷大哥借傘給你。’

    ‘這會兒雷掌櫃不是該睡了嗎?’他提醒她。

    ‘睡了也得吵醒。這雨怕要下一整夜……’

    ‘你這時候出去,一定會淋濕。’

    ‘那也沒法子,難道你想冒著大雨回家?’她看向他,眼裏的期待令劭傑心情鬱悶。

    ‘我就不能留下來嗎?’

    ‘你……你……’她猛然睜大的眼睛裏寫滿防備,好象他打算留下來是件不可原諒的事。

    劭傑在她的瞪視下漲紅臉,就算他有所企圖,但絕不像她想的那樣不堪,有必要這麼防他嗎?

    不想她誤會,他忍住氣道:‘我有事跟你說,至少得等我把話說完,再趕我。’

    ‘我沒有趕你去淋雨的意思。’她為自己辯解,隨即心情忐忑,‘你想跟我說什麼?’

    想對她說的事可多了,然而千言萬語,不曉得該從何說起。劭傑怔然地望著她,那潔白細潤的頰膚正浮著一層薄暈,使她看起來美豔無比,心臟不由得在他鼓脹的胸房裏越跳越快。

    ‘你幹嘛不講話,一直看著我?’被他看得不自在,續日感到頸背寒毛豎起。

    ‘咳咳……’吞咽著口水,沖下喉頭的灼熱,劭傑嗓音低啞地開口,‘記得我們在滌心園裏的談話嗎?’

    難以言喻的失落自心湖泛起,續日不知道自己究竟期待他說什麼,但絕不是這件事。但她沒讓失望的情緒表現出來,只是瞪著他道:‘你還不死心!’

    ‘我不希望你誤會父親。’他開門見山就說。

    ‘誤會?’她嗤之以鼻,眼中充滿不以為。‘我哪里誤會了?’

    ‘我找表舅談過了。’他沈重地道,眼神充滿歉意地直視進她靈魂深處裏的脆弱。‘事實就如你說的,外公為了一己之私……’

    ‘我早就告訴過你,是你自己不肯相信!’她冷笑一聲,打斷他的話,眼中充滿譏刺。

    ‘不是我不肯相信,而是外公在我心裏,一直是完美的。’他黯然解釋,眼神誠摯地希望能得到她的體諒。‘換成是你,會相信自己所崇仰尊敬的長輩做出……這種事嗎?’

    從他的表情、聲音裏,續日可以體會到他的掙紮與悲痛。一個人得有多大的勇氣才能走出崇仰先人的感情,承認先人所犯的錯,向受害者致上歉意?

    單這點,她不得不佩服唐劭傑的敢做敢當,並油然同情起他來。

    世間大部分的事都能有所選擇,唯有親人是沒得選的。她不該將他外公犯的錯記在他帳上。

    ‘你知道我沒有誹謗你外公就好。過去的事,我無意再做計較,況且人已經死了……’

    ‘可是你心裏仍是怨恨父親……’這才是他真正在意的事。

    ‘我不想提他。’她別開臉逃避,但仍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唐劭傑眼中的堅持,那形成一股沈重的壓迫感,令她坐立難安。

    ‘可我的良心不允許我坐視你繼續怨恨他。’劭傑聲音裏的悲哀與歉意,鞭子般地鞭笞著她拒絕傾聽的決心。‘父親是無辜的,完全被蒙在鼓裏,外公要表舅騙他沒有追到人。就像你說的,表舅將令堂安置在小客棧裏,外公為了女兒,逼迫令堂離開,父親一直不知道這件事,他不曉得你……’

    ‘跟我有什麼關係?你不要胡說八道!’她厲聲打斷他的話,眼中除了憤怒外,還有恐懼。

    ‘表舅都說了。當年令堂是懷了身孕來到石林關……’

    血液登時沖上腦門,續日全身一僵。

    她從來沒想過要介入得這麼深,當初只是心疼母親遭到拋棄、背叛的屈辱,才會借機到唐劭傑的包廂冷嘲熱諷地發洩一番,沒想到唐劭傑會追著她,將掩埋在時光沙塵裏的往事一層一層的剝露出來。

    這是她始料未及的結果,也是她不願面對的難堪,登時有種沖上前要唐劭傑閉嘴的衝動。可是另一方面,心裏仿佛有道全然矛盾的聲音在呐喊,如果事實就像唐劭傑說的那樣,唐慶齡不也同樣是名受害者!如果是這樣,她是不是可以因為他不是那麼壞的人,而原諒他對母親造成的傷害?

    ‘你就是當年令堂腹中的那名孩子吧?’

    駭然的死寂籠罩一室,續日宛若朝陽般豔麗的面容蒙上一層死灰的慘白,眼神一片空白,直到他的推論逐漸滲透進她心靈,形成一股海潮般巨大的怒氣在她心裏澎湃洶湧,瞬間爆發出來。

    ‘啪’的一聲清脆的聲響,唐劭傑被打得踉蹌,頭歪了去,臉上多一道鮮明的掌痕。他驚愕地瞪視著續日,由於這巴掌來得太突然,以至於他想都沒有想過要去閃避。

    ‘不準你亂講!’她的聲音似冰塊擲來,眼中充滿咄咄逼人的怨怒,唯有緊緊屈握的拳頭洩漏出她的驚恐和心虛。

    ‘我沒有亂講。’臉頰上的火熱很令人難受,但他沒有退縮,只是被她的憤怒搞糊塗了,‘表舅親口告訴我,令堂……’

    另一掌揮過來,這次他有了準備,身手敏捷地閃開。

    沒打到人的續日怒不可遏,但她知道劭傑的武藝不凡,想再度打到他並不容易,於是站在原地,朝他怒吼:‘我不準你再說了!你走,我不要再聽了!’

    ‘你是怎麼了?之前你執意定家父的罪,接著指控我外公當年威逼令堂離開石林關,如今我一一還原真相,你卻……’

    ‘我不想知道什麼真相了,你走!’

    ‘我不明白!’

    ‘我不需要你明白!’

    ‘可是這對父親太不公平了!他完全不曉得你的存在,他……’

    ‘公平?什麼叫做公平?!’她不怒反笑,那笑聲卻混合著強烈的嘲諷和恨意。‘天下間不公平的事太多了!像你娘,因為她有個位高權重的父親,可以拿腹中胎兒威脅一名可憐的母親,讓她可以強佔別人的丈夫,使得一名孕婦冒著寒風冰雪摸黑離去,漂泊在荒涼的異鄉,而她自己則舒服溫暖地窩在新婚夫婿懷裏,享盡溫柔!像你,因為有個有權有勢的外公,即使出生沒多久,親生父親便過世,還是能擁有完整的父愛,而那名在母親肚子裏就被親生父親拋棄的孩子,卻得跟著母親顛沛流離,這又公平嗎?’

    ‘你說我外公……’劭傑頭暈目眩了起來,無法置信外公會這麼沒人性。

    ‘他以腹中胎兒要脅娘,要是她不肯離開,執意見唐慶齡,她肚裏的孩子就必須打掉!’

    太殘忍了!外公怎麼可以……

    ‘我娘是為了保住腹中的骨肉才離開石林關。’一旦潰了堤,壓抑在內心裏的憤懣就再也壓抑不了的傾巢而出,續日的視線模糊一片,淚水奔泄如屋外的雨勢。‘娘從江南走到石林關時已盤纏用盡,在你外公的威逼下,為了孩子,只能咬緊牙關,饑寒交迫地離開。若不是遇到爹,早就死了,還說什麼我存不存在的問題!唐慶齡不是我爹,定國公葉智陽才是。當年那名胎兒的命早在唐慶齡的無知、貪婪下喪生了,眼前的葉續日是在她的父親的慈悲下才保全的,跟唐慶齡沒有關係!’

    ‘續日……’

    ‘不準你這麼叫我,你沒資格!’她恨恨地叫道,擦去滿臉的淚水,眼中怒火騰騰。‘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別這麼說,讓我彌補你……’

    ‘呵呵,笑死人了!’她的笑聲冰冷而無情,‘本宮堂堂的天朝公主,需要你的彌補嗎?倒是你們唐家父子有今天,全靠我們葉家父女的慈悲呢!’

    ‘你為什麼要說這種話傷人?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

    ‘你的心意?’她不曉得該哭還是笑,他的心意隱約可猜到,但她這些日子來的心情他能明白嗎?

    十五歲及笄那年,父母認為她長大成人了,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世,便將當年的往事告知。這對天之驕女的她有如晴天霹靂,一直引以為傲的父親與她竟然沒有血緣關係,她的親生父親是一名貪戀權勢、美色,而拋棄妻女的卑劣之人,教她情何以堪。

    後來她借機到石林關,雖然發現唐慶齡沒有那麼不堪,但依然難以接受。畢竟比起撫養她成人、視她如己出的葉智陽,唐慶齡根本無法與他相提並論。

    這讓她陷進沮喪中,並從沮喪裏生出一種想為母親討回公道的義憤,但完全沒想到會因此暴露了自己的缺憾,尤其是在唐慶齡的繼子唐劭傑面前暴露,更令她氣憤填膺,悲痛無比,恨不得他也與她嘗到同樣的痛苦。

    ‘我喜歡你呀。這些日子我已經情不自禁地喜歡上你了。’

    劭傑的表白無異火上加油,摧毀了續日的忍耐極限。

    ‘本宮該受寵若驚嗎?’她冷傲地瞅著他,‘你不看自己是什麼身分,有資格對本宮說這種話?你外公和母親把我娘害得那麼慘,本宮不找你們算帳就算好的,你還妄想喜歡本宮?本宮以為天仲謀夠厚顏無恥了,沒想到你比他更不要臉,讓本宮想吐!’

    ‘你……’沒料到滿腔熱情會被她當成糞土丟棄,劭傑錯愕在當場。

    ‘滾,我不要再見到你!’她迅速別開臉。

    從來沒被人這樣輕賤對待過,劭傑震驚得呼吸困難,只能勉強收拾起受傷的自尊,及滿腔的憤怒逃離重重創傷他的女人,奔進風雨中。

    續日強壓住想轉身叫住他的衝動,淚如雨下,她用手緊緊壓住嘴巴,不讓洶湧到喉頭的哽咽逸出來,一種痛徹心肺的悲愴席捲全身,最後她再也支援不住,只好扶著桌緣暫時坐下來。

    前幾次都是她甩下他離開,這次卻是她逼走他。

    難言的悔疚怒濤似地在心裏澎湃,這樣傷他究竟對不對?為什麼她沒有一絲開心的感覺,反而悲痛得像失了什麼寶貝似的?

    雨持續下著,風依然刮得狂猛,明日落紅應滿地,但花兒謝了明年還會再開,碎裂的心魂是否也一樣能夠回復?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7 10:54:36


    三月春光爛漫,晴朗的天氣吸引紅男綠女往著名的寺廟祈願求福,唐、李兩家人也在其中。

    劭傑今天不值班,護著兩家的女眷前往位於東郊山麓的報恩寺,半途便發覺人潮洶湧,若不是表舅母直說報恩寺裏的菩薩最靈,堅持一定要來祭拜,他可能會說服母親打道回府。

    好不容易隨著人潮進入大殿,經過一番跪拜祈求,劭傑先將家人安置在寺方占地寬闊、水木明瑟的園林角落等待,拿著表舅母和母親求到的簽找廟祝拿對應的簽詩,回來時,發現家人一臉驚慌。

    ‘不好了。靜表姊不見了。’芸芷嚷道。

    ‘怎會不見?’左顧右盼,果然沒見到妹妹的身影,劭傑表情凝重。

    ‘我不知道。’芸芷暗暗叫苦,這下子死定了,萬一找不到人,她大哥一定會把雅靜不見的事怪到她頭上,但這次她沒有亂跑呀。‘我們在涼亭附近撲蝴蝶,轉個身,我和眠花、意柳就沒有看見靜表姊了。我娘和姑媽也沒見到她。我們還分頭尋找,就是沒找著。’

    眠花和意柳分別是雅靜和芸芷身邊伺候的丫鬟,兩人和芸芷一樣滿頭大汗,顯然雅靜不見的事讓她們找得心慌。

    ‘別急。’劭傑鎮靜地道,雅靜向來膽小,不可能會走遠,‘你陪著我娘和表舅媽,我去找找。’

    ‘報恩寺這麼大,你一個人怎麼找?!靜表姊一定是在閃神狀態下迷了路,我就擔心她越急著找路,反而越走越遠。我去叫在寺外等候的小廝們進來幫忙,你先去找。’

    ‘你還是留在這,萬一你也迷路……’他就頭大了。

    ‘表哥放心,我的記性一向好,身邊還有眠花和意柳可以幫忙,不會有事。倒是靜表姊一個人挺危險的,你快去找,不管有沒有找著人,一個時辰後一定要回到這裏會合。’

    劭傑深知表妹一向機靈,便放心隨她去,自己則以雅靜失蹤的方位為中心點,穿梭在花木茂密的小徑上,展開地毯似的搜索。

    ###

    像是陷進了無涯的綠意,和茫茫雲天之中,再也找不到方向。

    前一刻那白衣儒巾的身影還在眼前閃過,怎麼眨個眼就不見人?

    雅靜的心好慌、好亂、好悲傷。

    她原是和芸芷在撲蝴蝶,滿園子的花隨風舞動,蝴蝶也輕盈的飛舞,一時間,白的、黃的、粉的、紅的……都在翻舞,形成一番燦爛炫目的繽紛,分不出哪個是花,哪個是蝶了。

    風勢後來轉微,一隻巴掌大的蝴蝶自濃密的綠蔭裏飛出,藍色耀眼如寶石般的羽翅吸引她的目光追隨。見它一會兒飛高,一會兒竄低,停在杜鵑花上休息,她一靠近,它又輕輕飛起,曼曼妙妙的舞向開得豔麗的月季花叢。她笑著撲過去,不期然地瞥見一道俊挺的白色身影從綠叢裏走過,登時眼中除了他外,再存不了其他的人事物,腳步不由自主地跟隨他走去。

    好不容易穿過花徑,度過小橋,走進蔥鬱連綿的樹林中,雅靜連眨一下眼都不敢,將一雙眼睜得好酸,呼吸也因不停的趕路而氣喘籲籲,釵橫鬢亂,衣袂、裙裾被花叢裏的濃密枝葉勾破了好幾處,她都不敢停下來檢視自己的狼狽,就怕一個失神,掩映在濃密綠蔭裏的那道身影就失了蹤影。

    但最後她還是忍不住地眨了一下眼,沒想到在遠方飄忽的身影便不見了!

    雅靜急得想哭,慌亂地四處尋找,左顧右盼的陌生景致讓她莫名害怕了起來。天呀,這裏是哪里?誰來告訴她!

    她不知道自己走出了報恩寺,來到後山的樹林裏。

    這附近是京城近郊有名的別墅區,由於景致清幽,許多達官貴人都在此建有別業,葉智陽擁有的天籟別院就在穿過這片樹林不遠的山麓。

    可是雅靜什麼都不知道,為了追上少女情懷裏藏著的人,她糊裡糊塗地來到這裏,滿心憧憬著能見著意中人一面,跟他說一會兒話,即使他身邊已有如花美眷也沒關係,但這微小的希望也落空了。

    葉智陽清新俊美的身影不見影蹤,取代的是滿眼的蒼翠,杳無人跡的空寂,教她不知何去何從。

    ‘定國公!’她忍不住嗚咽低喊,他若聽見她的呼喚會來救她吧!

    但萬一他走遠了,該怎麼辦?

    ‘定國公!’她又喚一聲,淚水紛亂如雨,正如她亂掉的心。

    模糊的視線下,碧綠的山色顯得那麼無情,完全無法回應她的倉皇失措。

    腳步一個踉蹌,她無力支撐虛軟的雙腿,跌臥在茵綠的芳草間,霎時,風聲、樹聲、鳥聲充盈著聽覺,但她太害怕了,浮動的心情靜不下來欣賞天籟,只覺得天地間好象剩下她一個人,而遠處傳來的風聲像極了怪物的嘶吼,她嚇得全身顫抖。

    她會死在這裏嗎?連一面都沒見著他,便死了?

    不甘心呀,不甘心呀!

    雅靜逸出數聲哽咽,突然,她好象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絕望的心情登時振奮了起來。會不會是定國公聽見她的呼喚找了來?即使不是他,她也可以找對方問路,尋回來時路。

    想到這裏,她迅速抹去臉上的淚水,拍了拍身上沾染到的草屑,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往那聲音尋了去。

    ###

    ‘有沒有人?有沒有人?’充滿求救意味的呼叫聲由遠而近傳來,迴響在安靜的樹林裏。

    放鷹的男子也聽見了,手上的雄鷹不安分地拍動翅膀,他索性把手一伸,放它自由飛翔,冷峻的目光轉向身後兩名從人。

    毋需主人開口,便雙雙會意,其中一人朝聲音發源處大步走去,沒走幾步,便瞧見一條纖弱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朝這裏過來,見到有人,欣喜之色溢于花容,扶著樹幹喘氣,但等她微定了定神,視線清晰地捕捉到三人的形影,一抹警覺竄過全身,害怕地往後退縮。

    三名男子看起來高大威猛,其中一人衣飾華麗,頭上纏著藍色的織錦,扮相怪異,注視著她的眼光讓她很不舒服,一張帶著些邪氣的臉龐有點眼熟,像是在哪里見過。他的兩名同伴看起來也不是善良之輩,雅靜登時覺得自己像被猛獸盯上的獵物,頸背寒毛豎起。

    雖然涉世未深,雅靜也知在荒野中遇到陌生男子有多危險,緊了緊拳頭,回身就跑。

    ‘既然來了,何必急著走?’

    帶著惡意的訕笑聲令雅靜全身一僵,眼前一花,便被三名男子中的一人攔住了去路。

    她眼中充滿驚恐,那聲音勾起了兩個月前的惡夢──是在皇宮裏遇到的無賴!無法置信地轉回身,心裏祈禱著千萬不要是他,但儘管與那晚的打扮不同,她還是認出了那張邪惡的嘴臉,過度的驚懼使得她頭暈目眩,雙腳虛軟。

    ‘是你!’她逸出驚喘,粉嫣的小臉面無血色。

    那晚的記憶是那麼難堪,混合著屈辱、憎恨與害怕的情緒排山倒海而來,她承受不住地幾乎要暈過去。

    ‘你認得本王?’天仲謀歪了歪頭,饒富興味地打量起她。

    儘管釵橫鬢亂,臉色又蒼白似鬼,還是難掩她的嬌美,一股男性的欲望在他體內暢流激騰。

    哈哈!荒郊野外哪來這麼好的貨色!莫非老天爺同情他這段日子的遭遇,安排這個小美人來安慰他?

    他近來的運道實在太背了!以為上回被朝陽公主打一頓已經是最倒楣的事,哪知半個月前,他一覺醒來,發現頭髮被剃光,成了大光頭,頭皮還惡意地被刮出幾道血痕,嚇得他好幾晚不敢睡覺,把當晚值夜的守衛全都施予嚴懲。

    被剃光的頭髮不可能立即長長,他只好用塊上好的織錦把頭頂包住,但還是沒法見人,只好詐稱生了重病,誰都不敢見。但老待在家裏悶也悶出病來,便到郊外的別墅散心,天氣好時放鷹鳥解悶,可久了也會無趣,正覺得無聊,老天爺便送來這麼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兒,真是太好了!

    但他覺得好,雅靜卻不做如是想,見他一步步朝自己走來,怕得直打顫。

    ‘你……別過來!’她尖聲叫道,轉身想逃,奈何去路被擋,這下前有虎、後有狼,她陷進絕境中。

    ‘你不要本王過去,本王偏要過去。’他嘻笑地走來,雙臂朝她展開。

    ‘走開,走開!’她勉強撐著虛軟的雙腿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往右,但體力與對方相差太懸殊,逃不出三人形成的包圍網。

    ‘我……救命,你們再過來我就喊救命!’絕望之下,她只能胡亂喊道。

    ‘哈哈……你真是有趣!’天仲謀狂笑道,將她慌張、可憐的模樣全都看在眼裏,腦中忽然靈光一閃,伸手攫住她無助的嬌軀,把她帶到眼前細細打量。

    淡淡衫兒薄薄羅,雖不及那晚的衣著華麗、正式,但在日光下顯得細白如上好瓷器的肌膚,比昏暗的夜色下觀視更令人心動。是那晚遇到的美人兒!他登時心火上升,既是一種未得到手、極度渴望擁有的欲火,也是想起那晚受到的屈辱和打擊的怒火。

    ‘我們又見面了,美人兒。’他故意對她臉上呵氣道。

    雅靜呼吸一窒,胸腹之間一陣難受的翻攪。

    ‘該是本王的,終究是會落到本王手裏。不信的話,你儘量喊救命,看這會兒還會不會有人來救你!’

    他邊得意地大笑,邊俯身欲噙住那顫動不休的小嘴,雅靜嚇得緊閉起眼睛和牙關,忽然聽見他大叫一聲,鉗制她的力道頓時消失,虛軟的嬌軀失去支持地跌在地面。

    ‘孝親王想看,本宮樂於從命。’

    銀鈴般的笑語伴隨著一道柔美清絕的倩影自濃密的樹蔭間落下,葉續日好整以暇地看著天仲謀在原地痛得直不起腰來,發現他頭上包著的織錦布時,嘴角的笑意更促狹。

    ‘王爺!’兩名侍衛驚恐之下,連忙採取應變措施。一人上前探視主人,一人則手按在刀柄上戒備著。

    ‘你……你……’眼睛被淚水模糊了視線,以至於看不清楚眼前的人兒,但她的音容笑貌刻畫在腦中實在太深了,是以一聽見她的笑聲,天仲謀便認出來者乃是他此生的天敵──朝陽公主葉續日是也。

    ‘可不是本宮嘛。’她傲然承認,目不轉睛地欣賞天仲謀的慘狀,對自己的傑作十分滿意。

    她這一彈不僅落點好──不偏不倚地打在他腰後的腎俞穴上,而且施力得極巧──只會讓他痛不逾生,卻不會死人。

    看夠了天仲謀痛得五官變形的臉容,她轉向雅靜被嚇得直發抖的嬌軀,腦中思緒疾轉,卻因為想不透而柳眉擰起。

    唐雅靜怎會出現在這裏?

    她是嬌生嬌養的閨閣弱女,不像她身負絕藝,這裏又是自家別墅附近,家人都放心讓她一個人亂闖亂撞。照理講,唐雅靜是不可能一個人跑到郊外,身邊沒人跟著!

    可是軟倒在地、渾身輕顫不斷的淚人兒不是她,還有誰?!

    她該不會是像上回一樣,受了刺激,隨便亂跑吧?

    ‘王爺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上回強搶民女,這次連尚書之女也敢非禮,你當真以為本宮不敢告到皇上面前嗎?’她俏臉凝霜,隨意朝前一跨,驚人的氣勢將三人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順利將唐雅靜軟弱的身影納在身後保護。

    ‘你……你……是你!’天仲謀忍住痛,指控地道。

    續日不承認也不否認,明白天仲謀必然是從她剛才的出手,認出她便是皇帝壽誕那晚出手教訓他的人。她冷冷地勾起嘴角,在他從新仇想到舊恨而忿忿不平的眼光瞪視下,非但夷然不懼,還冷言譏刺。

    ‘王爺什麼時候練就一對火眼金睛了?瞪得本宮好怕喔。’

    ‘你……你……’

    ‘還結巴了呢!本宮剛才是不小心擊中你的腎俞穴,可沒有打中你的結巴穴喔。’

    腎……他一臉驚恐,怪不得會這麼痛,腰都直不起來了。這臭娘皮不知道腎關係著男性雄風嗎?看她笑得那麼可惡,分明是曉得的!說什麼不小心,這臭娘皮!

    一時間,怒氣洶湧如河水氾濫,淹沒了他的理智。顧不得葉續日一身本領高強,他氣憤得想沖出去為自己討回公道。

    ‘妹妹,妹妹……’大海般深情渾厚的聲音卻在此時一波一波的傳來,飛旋在天仲謀腦中,阻止了他的衝動。

    這聲音,這情景……好熟悉!

    ‘大哥,我在這裏,我在這裏……’癱軟在地上的唐雅靜聽見兄長的呼喚,失去的力氣登時恢復了大半,她爬坐起來,哭叫地回應。

    ‘啊!’天仲謀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覺得熟悉,皇帝壽宴那晚,他被葉續日偷襲後,美人兒的哥哥也找了來,他在驚慌下倉皇離開,並沒有跟對方照面。

    唐劭傑來了!

    續日的心跳得像戰鼓擂起,一聲擂得比一聲急。莫名的期待充滿在胸臆間,就像過去這些時日,每次想起他時,唐劭傑三個字便如閃電般痛擊著她的心,如煙火般燦爛綻放在心頭,久久未能散去。

    他的名字呀,像落在心口上,沈沈的,沈沈的一把刀。提起來時心會痛,不管它也隱隱會疼,教她想也不是,不想也不成。

    轉念間,唐劭傑矯健的身影已隨著他另一聲呼喚,抵達位於樹林邊緣的空曠處,他瞧都不瞧她一眼,直奔坐在地上的唐雅靜。

    ‘哥哥!’

    雅靜投向他,在兄長安全的懷抱裏放情地哭訴自己的委屈,這一刻,續日是羨慕她的,尤其看見劭傑對待她的小心翼翼,仿佛她是失而復得的珍寶,心更像被什麼重重擊了一下,泛起漣漪般的酸楚。

    ‘妹妹!’劭傑心中充滿震驚,沒想到兩個多月前妹妹在宮中遭遇的意外會再次發生,不同只在於欺負雅靜的登徒子──孝親王並沒有逃離現場,救雅靜的恩人──朝陽公主也沒躲起來,兩人兩雙眼都盯著他瞧。

    前者的眼神帶著評估、算計,他暗凜於心,警告自己得小心提防戒備。

    後者──劭傑雖然極力阻止自己去在意,依然心神受到震動。那一晚還是充滿怨恨、輕視,像一柄無情刀斷絕他的癡心的眼眸,此刻卻如春水浸晴霞般綺麗嬌媚,仿佛忘了曾在風雨中怒濤洶湧地淹沒他所有熾熱的情懷,以其迷人的雙眸眨動著欲訴無從訴的萬種情意,撩動他那顆原該死絕的癡心又蠢蠢欲動。

    但只有傻瓜才會犯下同樣的錯誤,再次陷溺在她看似有情卻無意的眼眸挑逗下。更或許她眼中根本沒有情意,是他在自作多情,那晚她把話說得那麼決絕,他還妄想什麼?!

    痛苦在體內擴大,他咬緊牙關咽下,提醒自己現在最重要的是雅靜,其他人……其他事……都不重要。

    續日無法移開眼光。

    再次見到他,才曉得她有多想念他,心裏對他有多麼地抱歉。

    那一晚,唐劭傑揭出她身世之謎之舉,不啻是拿一把刀往她原本就受傷的地方捅下,悲痛之餘,她失去理智,把所有的怨恨、不滿全發洩在他身上,並沒有給他公平的對待。事後,她很懊惱,卻放不下身段找他道歉,直到今日再見到他。

    他依然俊朗出色,英氣逼人,但模樣似乎清減了些,投向她的眼光不復以往般熱烈溫暖,替代的是冷冷的防備。

    她無法怪他,心卻酸澀了起來,莫名地感到委屈。

    ‘哪位可以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劭傑沈聲詢問,極力壓抑下內心深處見到續日時湧出的狂喜和戀慕,刻意顯得疏遠有禮。

    但一眼之內,已將她的形影笑貌深深印到心版上。她依然清麗高貴,儘管身上的衣飾並不華麗,只著簡樸的白衣藍裙,然而閑淡妝勻的模樣,絲毫不遜於濃妝宮服時。

    ‘你是什麼身分,敢用這種口氣質問本王!’天仲謀認出對方是禦林軍副統領唐劭傑,父親是上任不久的兵部尚書唐慶齡,父子兩人因大敗莽軍而升官,算得上是當朝新貴。不過自己乃是世襲的孝親王,論權勢地位都在唐家父子之上,沒必要害怕,便擺出頤指氣使的架式,後發制人。

    劭傑暗惱於心,這語氣、態度與葉續日當晚傷他時有幾分相像,令他頗為難堪。這些王爺公主當自己是天之驕子驕女,完全不把其他人當人看!

    ‘舍妹哭得傷心,劭傑詢問一聲,並不為過。王爺如果不方便答,我也不勉強。’

    這話說得不卑不亢,帶有幾分玄機,天仲謀不悅地蹙起眉。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他的意思很明白。要是你心虛,不敢回答,他還可以問自家妹妹,務必求一個公道,絕不會讓作奸犯科之輩逍遙法外!’

    聽出續日話裏的嘲諷,天仲謀不怒反笑。

    ‘呵呵,朝陽公主對本王真是體貼,怕本王誤解唐副統領的意思,解釋得這麼清楚。嘖嘖嘖,也不枉本王對公主一往情深,在此癡癡等候了!’

    ‘原來你不只是色鬼,還是白癡、瘋子!’氣惱他語出輕薄,續日索性不再維持表面上的客套,反唇相稽。‘本宮是可憐你胸無點墨,連唐大人簡單明瞭的一番話都聽不懂,才給你解釋的,不準會錯意。’

    ‘呵呵,本王明白。公主是愛之深,責之切……’

    ‘本宮恨不得把你那張臭嘴縫起來!嘖,天下間竟有你這麼不要臉的人!’

    ‘沒有愛,哪有恨?本王瞭解的,公主別不好意思呀!’

    ‘你皮癢、欠揍,是不是?’遇到這種厚顏無恥的人,縱是泥人也會發火,續日氣得想把他的光頭當球踢!

    ‘打是情,罵是愛,既然公主喜歡這套,本王只有捨命相陪了。’

    ‘你……’

    ‘夠了!’劭傑聽不下去,抱起仍在抽噎的妹子。‘舍妹還需照料,下官不方便繼續打擾兩位打情罵俏,容我告辭。’

    ‘唐劭傑,你亂講什麼?!’續日氣急敗壞地吼道,她已經夠嘔了,他還要損她!

    ‘公主不必生氣,下官無意打擾公主與王爺約會……’

    ‘誰跟他約會呀!’她越聽越怒,語氣轉硬,公主脾氣忍不住大發。‘再說,本宮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置喙了?’

    ‘下官自知沒有資格,告退了!’他心似刀割,儘管明白是自己說話太過分,才惹惱她,可聽她用這種口氣說話,更無法放下身段跟她道歉。

    ‘你……你……’見他說走就走,續日急了起來,她不要他帶著對她的誤會離開啦。‘給我站住!今天不說清楚,我不放你走。你給我聽仔細了!我親眼看見天仲謀捉住你妹妹想輕薄,幸好我及時賞他一顆禦賜琉璃珠,才保全你妹妹……’

    天仲謀立刻感覺到唐劭傑的目光像火鞭般地揮來,背脊一陣發涼,但很快鎮定下來。

    ‘你不要含血噴人。’他瞪了葉續日一眼,眼光狡獪地在她與唐劭傑之間來回窺視,隱隱嗅到兩人間的氣氛有異,‘這位姑娘衣服也沒亂,身上也沒受傷,你憑什麼說本王欺負她?’

    ‘本宮親眼看見你捉住她不放,想要欺負她,若不是本宮來得湊巧,她還能衣服不亂,身上沒受傷嗎?’

    續日的話讓劭傑回想起一個月前在會英樓內目睹到孝親王將一名賣唱姑娘淩辱得不成人形的淒慘模樣,不由得氣憤填膺,虎目怒火飆卷,嚇得天仲謀膽小地退了一大步,縮在兩名隨身護衛身後。

    ‘本王……好端端地在這裏放鷹,是這位姑娘突然闖來,本王是好心扶住她,可沒有欺負她!’

    ‘我明明聽你對唐小姐說,“你儘量喊救命,看這會兒還會不會有人來救你”,現在倒不敢承認了!上次你就曾試過欺負她,也是本宮親眼見到的!’續日不容他狡辯。

    ‘你說親眼見到,便親眼見到嗎?’天仲謀腦筋轉得快,有恃無恐地回道。‘我們何不詢問唐小姐?要是本王真的意圖對她輕薄,一定會全權負起責任,向太皇太后稟明,迎娶她當王妃。’

    被點到名的雅靜立刻嚇得全身發抖,泣不成聲,續日和唐劭傑面面相覷。這不等同是把逃過一劫的唐雅靜又送進他的狼嘴裏嗎?

    ‘人家險些被你輕薄,怕都怕得要死了,還要倒楣地嫁給你,天下間哪有這種道理!’她沈聲怒道。

    ‘公主不會是在吃醋吧?’他得意地奸笑,‘本王心裏最愛的還是公主呀。只要公主說一句,本王只願娶你一個。’

    ‘你……你……’她氣得頭暈腦脹,喉頭像塞了鉛塊似的。

    劭傑臉色凝重,抱好懷中悲泣不止的妹子,不願再停留。

    ‘唐劭傑,你就這樣走了呀!’她為他們兄妹跟天仲謀吵架,他竟然不管她!

    ‘舍妹亟需照應,下官不好再待下去。離去前想勸公主一句話,女人跟男人鬥嘴,永遠是吃虧的一方,公主何必自找苦吃!’

    ‘我是為你妹妹出頭耶!’

    ‘只怕公主費心下去,吃虧的仍是舍妹。’他語氣沈痛地道。

    ‘你……你……不識好人心!我好心幫忙,還被你嫌棄,你有沒有腦子呀!’

    ‘公主請自重!’自己的苦心不被人瞭解,反挨駡,劭傑不禁也火了。

    ‘我夠自重了!倒是你教訓人之前,不妨先管好自家妹子,不要成天亂跑,小心變成大色狼的點心!’

    感覺到懷裏的妹妹朝自己偎得更緊,淚流得更凶,劭傑急於安撫她,無心再跟續日爭辯下去,只朝她點頭道:‘受教了!告辭。’身影化做一道驚虹,很快消失。

    續日滿眼無法置信,瞪視著他離去的方向,有種被人遺棄的委屈和怨恨。

    ‘嘖嘖嘖,好可憐喔。一片好心,全給狗吃了!’天仲謀幸災樂禍地道,立刻為自己贏來一記火辣的白眼。

    ‘你小心舌頭。’她冰冷的語音逐字擲向他,眼中凜然的殺氣讓他反射性地想以雙手保護住嘴巴,幸好他及時壓抑下衝動,才沒有當場丟醜。

    他故做不在乎地聳聳肩。

    ‘可惜唐劭傑不敢追究下去,不然,本王還真的很想要負責哩。雖然他妹妹比起朝陽公主你是遜色了些,但我看她性情溫馴怯柔,真是我見猶憐,逗得本王心癢難禁……’

    ‘本宮警告你,要是你敢亂打她的主意,就不只是光頭了事!’

    天仲謀這下可聽明白了,原來他的光頭也是葉續日的傑作,射向她的眼光登時充滿怨毒不滿。

    ‘你在威脅本王?’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那本王說,朝陽公主之所以不準本王打唐小姐的主意,是想要自薦枕席囉!’打是打不贏她,但口頭上佔便宜,暗地裏使出惡毒奸計對付她,對他是輕而易舉。

    ‘你嫌上回挨的巴掌不夠多嗎?’她兇惡地瞪視他。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他輕浮地邪笑道,見她眼露殺機,立刻收斂起笑意,一本正經地道:‘不過,本王還不想做鬼。’

    ‘算你識相!’她拂袖欲離。

    ‘公主要走了嗎?那本王只好自言自語囉。’果然見到她腳步慢了下來,天仲謀掩去嘴角得逞的笑意,嘖嘖有聲地道:‘本王想娶公主是沒資格啦,但如果物件是尚書府的千金,相信太皇太后不會反對。’

    ‘你敢!’她氣得旋身怒視他。

    ‘本王既然敢說,當然也敢做!’他陰沈地道,挑釁的目光看得續日既生氣又驚慌。

    氣的當然是他竟敢威脅她,驚慌則為了他充滿恫喝的話並非無的放矢。就像他說的,如果他向太皇太后要求迎娶唐雅靜,老人家說不定還真會同意。

    只要想到怯柔可憐的雅靜落進他的魔掌,續日便心痛不已。

    ‘你……你……究竟想怎麼樣?’

    ‘這件事也不是不能商量的。’天仲謀呵呵笑道,邪氣的目光像尾毒蛇纏繞向續日,害她毛骨悚然,噁心得想吐。‘今晚二更,本王在孝親王府掃徑等待公主前來商議。記住,你要是帶別人來,此事便作罷。’

    他不等她回答,留下他的威脅,帶領手下離去,趾高氣揚的模樣分明是吃定續日為了唐雅靜非來不可。

    怒視著他離去的背影,續日在心裏兜轉了好幾圈,始終捉摸不出主意,忽然,身後傳來窸窣的聲音,她立刻旋過身,見到李芸芷氣急敗壞地從樹後往她走來。

    ‘公主,你千萬不可以去!’

    ‘你怎麼在這裏?’她詫異,目光瞥向陪在她身邊做小廝打扮的少年,心情定了定。

    ‘我和表哥分頭尋找靜表姊。小三子陪著我沿途問人,尋訪到靜表姊可能往這裏走來,來到附近,聽見你們的爭執……’

    ‘為何不現身,跟你表哥一塊離開?’

    ‘我怕你人單勢孤,對付不了那個王爺,才跟小三子留下來。公主,你千要別去,所謂宴無好宴,那個王爺又一臉邪氣,肯定準備好陰謀詭計要對付你。’

    ‘我知道。’

    ‘那你還去!’她氣呼呼地說。

    續日心裏一暖,知道伶俐聰明的李芸芷看出了她的心意,她伸手輕拍她單薄的肩膀,深邃的美眸射出強烈的自信。

    ‘你放心。’

    放心?她傻了、笨了、死了,才會放心!

    李芸芷睜大一雙天真無邪的眼睛,螓首很不給面子的搖成博浪鼓。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7 10:55:05


    翻過孝親王府西牆,靈敏的耳目讓續日明白行藏已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今晚的孝親王府再不是上回夜探時的光景,西牆附近五步一崗,七步一哨,顯然是針對她今次的夜訪。

    縱身飛到近處一株高大的喬木上,踢下藏匿在樹上的王府爪牙,居高臨下地掌握府內的景況,續日發現從東南西北方各有一道燈炬形成的火龍,迤邐至某處交會。她猜想必是天仲謀玩的把戲,大概是怕她不知道他在哪里,刻意用這種誇張的方法來標示。

    轉念間,報更的鑼聲自遠而近迢遞地傳來兩響,續日不再遲疑,化做輕靈的飛燕投進王府深處,在二更的更漏聲未完全消歇前,來到四條火龍交會的地點。

    這是一處人工湖泊,湖上建有一座暖閣,周圍懸掛著的華麗宮燈將湖畔照耀得有如白晝,垂柳掩映下,粼粼波光反映著晴朗天空上的星月光輝,配合著湖畔栽植的琪花瑤草,頗有幾分仙境般的空靈清雅,而湖心上的暖閣裏簾幕重重,隱約可以見到人影綽約,一波波動人的絲竹聲從那裏傳來。

    續日一怔,仿佛很意外天仲謀此刻還有飲酒作樂的心情。她柳眉微擰,注意到附近的守衛不及王府四周嚴密,或許他認為只要週邊防守得嚴,就不怕有人潛入或逃脫吧。

    她冷冷一笑,緩步走向通往湖心暖閣的九曲橋,每隔十步便有一名手執宮燈的僕人站立,她不禁對天仲謀的奢華排場暗暗搖頭。

    ‘呵呵……如此良辰美景,正宜與佳人攜手共度。公主來得恰恰是時候,本王溫好一壺美酒要與公主共飲呢。’

    溫慢低啞的聲音傳來,聽得續日全身起雞皮疙瘩,目光穿過僕人為她撩起的紗帳,打量暖閣裏的佈置。

    就跟暖閣外的情景一般奢華,四盞礙眼的喜字宮燈各懸掛在一個角落,豔豔的燈火將暖閣裏照得溫暖明亮,嫋嫋香煙自如意紋香幾上的玉爐裏不斷升起,入口附近的草拐紋花幾上擺放了一盆開滿金黃色花朵的盆栽,一張嵌雲石的圓桌上佈滿豐盛的佳餚,三名女子坐在一邊或彈琴、或鼓瑟、或吹簫,天仲謀則穿著藍底帶金的長袍斜躺在回紋榻上,讓豔麗的侍女喂他吃食。

    真是太奢糜墮落了!

    但最教續日蹙眉的,還不只這樣!繚繞在鼻端的氣味,讓她直想掩鼻。沒法確定這股無法被稱為清心舒脾的氣味是來自香爐,還是那盆花,或那幾名女子身上,她懷疑是三者混合成的味道,並納悶天仲謀如何受得了這麼濃烈的氣味,但瞧他怡然自得的模樣,非但受得了,還受得很高興的樣子。

    ‘咳咳……’被她眼中的冷峻光芒瞪得渾身都要結冰了,天仲謀悻悻然地坐起,目光打量了一會兒她男裝的打扮,俊麗中別有一種嫵媚動人,令他心癢難禁,可惜眼神太過淩厲,破壞了他欣賞的興致,只好起身朝她迎來,恭敬地拱手相請。

    ‘請。’

    她仍瞪著他,雙腳生根似的,一步都不往前移。

    ‘公主打算在那裏站一夜嗎?’按捺住心裏的焦慮,他故意以一種挑釁的眼光凝視她。‘既來之,則安之。還是公主害怕了?’

    ‘本宮是有點怕沒錯。’薄薄的豔唇彎成一抹譏誚,不懷好意的眼光打量向他纏滿織錦的腦袋瓜子,‘怕得很想找顆球來踢。’

    ‘你!’天仲謀怒火上升,在心裏問候葉家祖宗十八代,並警告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就讓葉續日先囂張一下,只要能哄得她入內,待會兒她便識得他的厲害,任他搓圓揉扁。

    ‘朝陽公主很愛說笑。’他擠出燦爛的笑容,在葉續日終於肯紆尊降貴地挪動腳步入內,暫時松了口氣。

    ‘你們下去。’他冷淡地下令,四道豔麗的身影順從地退下,暖閣入口的簾幕再度重重掩下,續日眼裏閃過一抹警覺。

    ‘公主不希望我們的談話傳到第三者耳中吧?’

    她是不希望呀,但由他口中聽到這種話,難免讓她起疑。

    續日冷哼一聲,目光如電地把暖閣裏的景物再度掃視一遍,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嫋嫋香煙。

    一年多前發生在左相府的貴妃出牆事件,她雖然沒有躬逢其盛,但此事傳得揚揚沸沸,不僅嶽墨生據此寫了小說,說書、戲劇都搬演過無數回,重要關鍵的熏香和夜曇香燭一旦混起來點,氣味會變成淫惑人心的媚藥,成了人人都知道的常識。

    但聽說那種味道應該是如墜溫柔鄉般的甜鬱,暖閣裏的氣味卻是讓人聞了只想屏住呼吸的濃烈,有可能差這麼多嗎?

    ‘那是上好的龍涎香。公主要是喜歡,本王命人準備一些送給公主。’天仲謀見她眼光懷疑地盯著熏香,不由得一顆心要跳出來,表面上卻不敢露出絲毫破綻,笑得人畜無害。

    ‘上好?’續日不敢恭維,她家最下等的熏香也比這個好聞。虧她先前還把這股濃香怪在那四名女子身上,她們走後,濃香仍在,可見與她們無關,應該是來自天仲謀怪異的品味。

    ‘這個……熏蚊子很有用,也很助眠。’他絞盡腦汁解釋,見她將視線投向遮得水閣幾乎密不透風的簾幕上,趕緊道:‘你知道水邊蚊蟲多,不把門戶關緊,點點熏香什麼,公主這身細皮嫩肉可要遭殃了!’

    ‘熏香是為了熏蚊子?本宮還以為你是想熏昏、熏死我呢!’她調侃的話令他一陣心虛。

    ‘公主不會以為本王想用迷香來害公主吧?’

    ‘你以為江湖中下三濫的迷香,對本公主有用嗎?’她寒箭似的眼光射得他胸口蔔通猛跳。

    ‘當然……沒用啦。’但他用的可不是下三濫的迷香。‘來,夜裏風寒,公主坐下來喝杯酒暖暖身子。’

    續日不理會他捧來的酒杯,逕自挑了個最接近門口的位子坐下。

    ‘公主是擔心本王在酒中下藥,不願喝嗎?’

    ‘你的激將法對本宮沒用。’她懶得多說。

    ‘是嗎?’若沒用,她怎會在此?不過她不喝才好,正好落進他的算計中。

    天仲謀暗暗奸笑,將酒杯移到自己唇上,一口飲盡。

    ‘好酒!可惜這樣的好酒,公主卻不肯賞臉!’

    ‘酒再好,對本宮不過是穿腸毒藥。’她冷冷道,不想繼續浪費時間,只見白光一閃,她手上不知何時多了把匕首,抵向天仲謀的面門。

    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出手,天仲謀臉色鐵青,但仍勉強保持鎮定。

    ‘就算太皇太后和皇上再寵愛你,也不可能縱容你殺害親王,不將你治罪。’

    ‘你放心,本宮暫時還沒有殺你的打算。’話雖這麼講,她卻沒有抽回匕首。

    ‘那你還不把……’他顫抖著手試圖推開距離面門只有幾指寬的匕首,但那匕首重得像座山,他居然推不動,聲音忍不住拔尖了起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本宮沒閑到夜裏不睡覺,跑來這裏跟你開玩笑。’她的聲音冷淡如冰,目光也是。‘本宮問你,可知本宮前來赴約是何原因?’

    ‘公主自然是為了商量唐小姐的事而來。’他就是拿這件事威脅她的,她當然是為此而來,他想都不需要想便能回答。

    ‘是,但也不是。本宮是為了所有可能被你加害的女子而來,非僅為唐家那位小姐,而且也不是來跟你商量。’

    ‘公主雖說得冠冕堂皇,但本王看得很清楚,公主對唐小姐愛護有加,若本王料想得沒錯,是因為唐劭傑的關係吧!想那唐劭傑不過是名禦林軍副統領,有哪點及得上本王?!’

    ‘本宮與唐劭傑的關係,毋需對你解釋。’她不悅地眯起眼,手上的匕首不客氣地往他頸際動脈貼去,冰冷的感覺竄過全身時,嚇得他面無血色。

    ‘朝陽……’

    ‘你要是再敢隨便亂猜,別怪本宮一時失手……’她怒火上揚,額際隱隱發熱。

    ‘哎哎……你輕些呀。本王不猜就不猜,你還是先把匕首放下來。’

    哪知她非但不放,還在他頸上割出一條血痕,痛得他哇哇大叫。

    ‘你意圖對唐小姐非禮就有兩次,上回還把秀秀傷成那樣,其他本宮不知道的,還不曉得有多少件!可見你不僅色膽包天,還變態!仗著自己是親王,為所欲為,還威脅本宮說要對她們負責,你以為這麼做,本宮就沒你辦法了嗎?’她越說越激動,簡直快到了臉紅脖子粗的地步,天仲謀擔心她一個失控會傷到他,嚇得面如土色。

    ‘喂喂!你刀子拿開一點!本王……負責,不對嗎?女子的名節最重要,發生那種事……本王也不願意呀,為了彌補她們,只好……’

    ‘我呸!人家怕你怕得要死,寧願一死也不想跟你有牽扯,你還自以為做了件善事?你腦袋壞掉呀!’

    ‘哎喲!’怎麼越割越深?天仲謀驚恐萬分。葉續日進暖閣有一段時間,非但手不抖,還沈穩地拿著匕首往他脖子上割,難道沒效?不可能呀,他下午趕回府內後,明明試驗過!但為什麼……再下去,他會死的!

    ‘你……別殺我……’

    ‘放心,本宮暫時還無此打算。’

    也不知是不是她突然覺得手酸,還是覺得把他嚇夠了,他頸子上的威脅陡然一消,天仲謀差點癱到地上謝天謝地。

    葉續日將匕首收回,眼中充滿嘲弄。

    ‘以為你膽子多大,沒想到就這樣!天家出了你這種欺善怕惡的懦夫,真是不幸!’

    ‘你……你……’驚人的恐懼感仍梗在喉頭,讓他無法順暢地說出話,隔了許久,才能結巴地道出心中不滿,‘太過分了!別忘了本王要迎娶唐劭傑的妹妹直如探囊取物!’

    ‘那倒未必。’

    ‘只要本王向唐家提親,或向太皇太后央求,你以為唐家拒絕得了本王,太皇太后會聽你的話反對嗎?’

    ‘你以為唐家人會樂意結這門親事?’續日鄙視道。別人她就不確定,以唐劭傑的個性,絕不可能坐視妹妹跌落火坑!‘只要唐家不同意,向來罕少干涉臣民婚事的太皇太后不可能勉強他們。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他們……怎會反對?’他一臉不可思議。‘本王是堂堂的親王,姓唐的一家子巴結我都來不及,怎麼會拒絕這樁婚事?何況女子一向重視名聲、貞節,雖然我沒來得及對那姓唐的小妞怎麼樣,但話傳出去總是難聽,到那時,姓唐的小妞羞也要羞死,就算本王要納她為妾,唐家都會眼巴巴的送來。你前來赴約,不就是因為這樣嗎?少在這裏虛張聲勢,嚇唬本王了!’

    ‘你……你……’她快被他的冥頑不靈氣死了,看來非祭出最後手段不可!‘你以為當親王有多了不起嗎?別忘了,你只是個有名無權的親王!唐慶齡是兵權在握的尚書,他兒子唐劭傑又是禦林軍副統領,就憑兩父子在朝中的地位,會希罕巴結你嗎?你不但是懦夫,還是個大笨蛋!’

    ‘你……你……’這女人簡直是把他當龜兒子罵!可惡!等一下就給她好看!可是等一下……怎會那麼久?聽她說話時的中氣還那麼足,不會要他等到天亮吧?天仲謀一方面氣得眼睛都要噴出火來,一方面還得強忍火氣,心情就像在洪水烈火裏飽受煎熬似的。‘照你這麼講,你來這裏……’

    ‘本宮剛才就說了,之所以赴約,不是受你威脅,而是為了所有可能被你加害的女子出頭,更為了不讓太皇太后為你傷心、生氣。本宮把醜話說在前頭。要對付你,本宮多得是手段。明的暗的,隨便想想也有十幾招。要是你再色性不改,對唐小姐那樣的弱女子有任何的覬覦,本宮向你保證,絕對會讓你死得很慘!’

    ‘你威脅……’

    ‘要是你真的空閨寂寞,想娶老婆,本宮願意介紹一位跟你家世、人品都能匹配的人!’續日忍住笑,故意把話說得極為誠懇,眼光卻洩漏出一絲促狹。‘據說酉裏國的嘉行公主聲若洪鐘,體若大象,貌如虎豹,性如豺狼,酉裏國君主一直想把她嫁掉,卻苦於遠近君子沒人有膽子娶她。本宮看王爺的膽子不小,絲毫無懼本宮的威脅,相信是配得上才是。’

    ‘本王才不……’他幹嘛娶只豺狼虎豹呀!天仲謀將頭搖成博浪鼓。

    ‘這門親事就包在本宮身上。’

    土匪呀!他又沒答應!

    天仲謀俊容失色,首次嘗到被人逼婚的滋味,他張嘴欲做最後抗辯,續日卻置之不理,自顧自地往下說。

    ‘王爺放心,本宮明日便向皇上進言。唵……們……’

    突來的倦意讓續日打起呵欠,她雖覺得奇怪,但心想可能是一整日心情繃得極緊,如今煩惱盡去,心情一放鬆,才會覺得累,沒注意到天仲謀眼神驟然燦亮起興奮、期待的花火。

    ‘夜已深,本宮不打擾王爺休息。’她搖搖晃晃地起身,感覺另一波深濃的倦意席捲而至,這次將她打得頭暈目眩,身上像被捆了萬千條繩索般難以動彈。

    續日臉色一變,跌回座位上。她壓抑下內心的驚惶,暗暗提氣調息,然而內力非但提不起來,還感到異常的虛弱,眼皮困乏,頭昏腦脹。

    ‘你……怎麼了?’天仲謀小心翼翼地試探。

    她怎麼了?力氣提不起來,視線模糊一片,她沒喝酒,不可能是喝醉酒,那麼是……

    ‘是不是覺得頭很昏?’男性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續日拚命睜大眼,不讓意識沈淪。

    ‘全身乏力?身體發熱、口乾舌燥?’

    天仲謀每說一句,她就感到體內的某種症狀又加重了些,難道她……渙散的意識讓她無法往下思考,只覺得自己好象陷身在一場大霧裏,周圍白茫茫的一片。

    ‘你……對我下藥!’她勉強集中精神說。

    ‘下三濫的迷藥不是對你沒用嗎?’他的口吻充滿奚落,‘所以囉,本王下的絕不屬於下三濫的迷藥,而是很富技術性的。瞧見那爐香了嗎?那是來自天竺,混合著特殊藥材製成的龍涎香,單獨點著,便具有催情效果……’

    ‘果……’

    ‘不不不……’他叠聲打斷她未出口的‘然’字,‘你若那麼想,就小看你中的迷藥,並高估那爐香了。它是具有催情效果,卻不會讓你全身無力,甚至昏迷。本王為了能讓你束手就擒,向江湖人重金購買以麻沸散為主要藥材,混合了數種能讓人暫時失去力氣、昏睡的藥物,加進燈油裏。想想看,四盞燈油同時燒,就算你功力再精湛,也撐不住呀。’

    ‘可是你……’

    ‘我沒事,對吧?剛才本王不是殷勤地勸你喝酒嗎?你卻把本王的美酒當成是穿腸毒藥,結果……嘿嘿,你真是大錯特錯!那不是毒藥,而是解藥!本王知道你一向心高氣傲又自以為是,才會把解藥放在酒裏。你後悔沒喝了吧?’

    沒想到她會……著了道,著了他的道!她的頭好重,再也撐不住了……‘咚’的一聲,額頭重重撞擊在鑲嵌著雲石的桌面上,疼痛和冰涼刺激著她的腦門。

    ‘饒是你奸似鬼,本王也要你喝我的洗腳水!’他忿忿說道。

    他看準葉續日不將他放在眼裏的輕敵心態,布下天羅地網擒嬌娘,果然一切如他算計。天仲謀不禁洋洋得意地攫住她小巧的下顎,將她虛軟的螓首撐起。

    ‘那盆夷蘭不能不提,其香氣具有強烈的催情效果……’他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但揉搓著她粉嫩玉肌的指掌是那麼真實、不懷好意,帶給她一陣陣戰慄。‘你等一下就知道它的厲害了。’

    他的口氣越來越亢奮,突然,續日身體一輕,感覺自己被抱了起來,就靠在天仲謀的懷抱裏,這令她感到憤怒、屈辱,無奈虛弱的身體無能反抗,陣陣灼熱的酸楚翻湧上眼睫。

    ‘你以為本王真的怕你嗎?’天仲謀將她放在榻上,輕撫著她柔嫩的頰膚,那吹彈可破的觸感令他不自禁地色授魂予。

    他覬覦葉續日有一段時間了,沒想到她不僅豔冠群芳,肌膚的觸感也如此銷魂。想到這裏,他恨不得立即抱她。然而,心裏的不滿都淹到喉頭了,不吐不快呀!

    ‘錯了!本王忌憚的是你背後的惡勢力!你仗著太皇太后的寵愛,仗著皇帝當你靠山,仗著父親是掌握兵權的天下兵馬總元帥,仗著你義兄戴玥擅玩的兩面手段,不將本王放在眼裏,一再的欺負、淩辱本王,今晚本王都要討回來!’

    他捏了捏她的粉頰,低下頭覆住那豔麗的紅唇,那香軟濕潤的滋味令他再難把持住。他急色地探進舌頭,然後……

    ‘啊──’殺豬似的尖叫破喉而出,幸好葉續日體力盡失,這一咬沒什麼氣力,他又抽舌得快,不然舌頭就被咬斷了!氣怒之下,他甩了她一巴掌。

    ‘你這個狠毒的女人!’

    ‘你敢碰我,他們會殺了你,我也會殺了你,將你挫骨揚灰!’續日感到頰膚熱辣辣的疼痛,但仍不退縮地怒瞪著他。

    好狠好毒好可怕的眼神!

    天仲謀心凜了一下,發現她的眼神逐漸渙散,顯然剛才的一擊已是強弩之末,自己根本不必怕她,便又強硬了起來。

    ‘本王就是要碰你!’‘刷’的一聲,他扯裂她身上那襲黑色男裝,又不客氣地撕開裏衣,露出女性化的肚兜及呼之欲出的粉嫩胸脯,他吞了吞口水,感到鼠蹊處的急速反應。

    ‘呵呵,只要生米煮成熟飯,太皇太后、皇上,還有你父兄能奈我何?他們怎麼捨得讓你當寡婦,是唄?到時候恐怕每個人都要討好本王,求本王娶你哩!’說完,他伸出祿山之爪,探向她豐盈的嬌軀。

    不!

    續日在極度屈辱中,暈沈的意識不斷尖嚷著:你錯了!

    就算他得逞,也別想她會嫁給他!

    她一定會殺了他的!

    太皇太后、皇上、爹、娘,還有大哥,都會殺了他的!

    等她恢復力氣,等她……

    不!誰來救她?

    大哥?爹?娘?皇上?

    在最後消失的意識中,一個名字流星般地閃過,那是──

    唐劭傑!

    ###

    沈重的身軀拉著她直往下沈,眼前一片漆黑,上摸不到頂,下探不到底,不斷地墜落墜落……

    意識逐漸被麻痹,但恐懼和絕望是那麼真實的存在她心中,不斷地刺激她、提醒她,不能放任自己屈服在這股主宰她身體的邪惡力量。可惡的是,她一絲力氣都使不出來,儘管她是那麼努力的想要掙紮、抗拒,卻徒勞無功,反讓自己陷進無盡的絕望和過度的疲勞中。

    ‘不──’絕望的呼號在喉嚨裏含糊滾動,她不能認命,她不能坐以待斃,她不能……意識再度渙散,她在渾噩中感覺到燥熱,不知名的火焰在燒她,五臟六腑都陷進了煎熬,熱氣隨著血液竄流向四肢百骸,燒向她的喉嚨,燒出她的皮膚,她著火了!

    驚惶隨之而起,她想逃,偏偏全身虛軟無力,只能無助地不斷逸出嘶啞的哭叫……

    ‘爹……救我,娘……大哥……皇上……救我……’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溫柔的聲音刺破了無邊的黑暗,滲進她悲傷無助的心靈。

    ‘沒事了,續日。醒來,我在這裏,你沒事了……’

    那聲音聽起來好迢遠。是誰在說話?她茫然無措地尋找著聲音的來源,但除了她急促的喘息聲外,只找到──

    ‘……只要生米煮成熟飯……哈哈……’

    ‘不!’她要找的不是那可怕、卑鄙的聲音,她絕望地搖頭,陣陣強烈的屈辱感席捲全身,無助的憤怒梗在喉頭。‘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續日,你說什麼?哪里不舒服?要喝水嗎?’

    親切的聲音又傳來了,她安心了一下下,不是她所討厭、懼怕的男人,天仲謀沒有這麼溫柔又令人安心的聲音。他是誰?隱約中,她似乎知道他……

    ‘來,喝一口,小心些……’

    直到水液灌進幹苦的嘴裏,滑進灼燙的喉嚨,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渴。她貪婪地吞咽著這甘美的水液,一口不夠,兩口、三口……她的嘴巴仍好幹,喉頭還在發燙,源自體內深處的火焰似乎怎麼也澆不熄,驚人的灼熱反而更快速地流竄全身,莫名的渴望焦躁地擴散……

    ‘要……還要……’她喊著渴,更多的水液灌進去,但她更熱、更渴,嬌軀也越發的敏感,感覺到抱著她的男人那強健的手臂,結實的懷抱,還有他清爽好聞的體味,他涼爽的體膚。

    ‘續日……’

    那好聽的聲音輕得像是歎息,充滿溫暖的寵溺與愛意,安撫她受傷的靈魂。她嗚咽一聲,情不自禁地偎近,心裏生出一種想要確認他就是她想的人的衝動,以及感受他更多溫柔慰藉的渴望。

    然而,她是那麼疲倦,之前不管如何努力都使不出力氣來,甚至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眼皮上像壓了千斤重量似的。但當一種濕濕涼涼的感覺溫柔地撫過她滿是汗水的額頭、糾結抑鬱的眉心,眼皮上的重量仿佛輕了去。當它繼續擦過她燙熱的頰膚,飽受莫名熱焰折磨得難受的嬌軀好象沒那麼難受了。就連困住她身心的疲憊好象也因此而解除,她舒服得直想歎息,沈溺在那滑向她頸項的濕涼力道裏,直到它在鎖骨附近停了下來。

    噢,不要停……難道他不知道她快被體內的那團烈焰給吞噬?那團無所不在且令人感到焦躁慌亂的烈焰正兇猛地折騰著她,燒得她渾身焦熱、五內俱焚,燒得她面目通紅、皮膚乾裂,燒得她汗水淋漓、意識昏亂,也燒去了她的理智與矜持,不顧一切地需要他來消去折磨她的這股熱焰呀!

    但他不肯再往下,難以忍受的焦灼促使她猛然掀開眼皮,那似乎沒有她所想像的困難,曾經困住她的千萬倦意好似逐漸遠離了她。

    她的視線由迷茫轉為清晰,深深刻刻印著唐劭傑由焦慮轉為釋然的英俊臉容。

    ‘你醒了。’他怔了一下,深邃的黑瞳隨即閃爍出激動的光芒,用力摟她進懷,好象她是他失而復得的無價寶。

    ‘是你……’儘管他的形象是那麼真實,她仍有種作夢的感覺,他真的來了,就在她身邊。

    ‘我好擔心……’

    他的聲音好溫柔,跟上回見面時的冷淡迥然不同,續日在恍惚中,唇上開出一朵滿足的笑花。然而,心神一個放鬆,流竄在體內的媚藥毒素乘機肆虐,驚人的熱焰蠱惑著七情六欲,融化了她的自製力,她被捲進一股強烈火熱的欲望漩渦中,洶湧的熱氣排山倒海而來,她只能劇烈的喘息,隨著感官起舞。

    ‘你醒了就好,我終於可以放……續日?’劭傑欣慰的語意轉為詫異,像是不明白她那雙柔軟的小手怎會抓住他仍握著濕巾的手往她熾燙的胸口帶。

    這幕影像分外刺激他,劭傑臉紅耳赤了起來,想將手抽回,無奈續日緊抓著不放,只好先將視線從她胸首碼著細細水珠、白裏透紅的誘人豐盈上移開,看向她潮紅的臉蛋審視。

    那雙向來如星如日般明亮清澈的眼眸顯得迷蒙渙散,粉嫩的櫻唇誘人的微張,吐出灼熱、馨甜的氣息,還有在他懷裏不安分地欠動的嬌軀,都讓他領悟到一件事,續日她……不對勁,大大的不對勁。

    依稀記得他救人時聞到的濃烈香氣,當時他便懷疑是迷香之類的,難道那不僅是迷香,還是媚……藥?

    這字眼一閃現在腦中,立刻讓劭傑頭暈腦脹了起來,某些位於體內深處的需要和顫動席捲而至。他一驚,明明那時他有屏住呼吸呀。

    暈沈中,一股如醇酒滿溢而出的醉人濃香撲鼻而至,雖然與在孝親王府聞到的不是那麼相同,但有相近之處,而且更誘人、更好聞。這是從哪里來的?

    順著味道找到發源處,竟是從續日身上發出來,濃烈的香息隨著凝脂玉膚上不斷滲出的汗珠而散佈,聞嗅進他體內,帶來驚人的欲念。

    這正是天仲謀使用的這種媚藥最厲害的地方,在被人體吸收後,還會隨著汗水排出香味,混合著體味的氣息對異性更具催情效果,饒是唐劭傑這種自製力甚強的鐵漢也不免受到影響,尤其懷裏的玉人還是令他相思入骨、渴慕不已的心上人,這種誘引力就更強烈了,虎目裏登時射出熱烈、噬人的光芒,投進續日同樣熾熱的眼眸裏,一時間天雷勾動地火,瞬間迸發的熱情讓他們再難抵抗一直存在於兩人之間的吸引力。

    情不自禁地,他俯向她。

    情不自禁地,她迎向他。

    當兩雙花唇叠在一塊,他們再也逃避不了這場翻天覆地的美麗墮落,所有的理智和矜持全在欲火中燒盡,青春的肉體在摩擦中被激起驚人的愉悅。

    劭傑覺得她的唇好甜好熱,體內深處的男性需要全都為之燃燒,所有壓抑在理智層面下,從初初見到她的那刻便為之顛倒神魂的情愫全都翻湧上來。救她時,匆匆瞥見到的嬌嬈豐盈、凝脂玉肌也全在指掌間鮮活了起來,他的心不僅泛起漣漪,簡直就是驚濤駭浪般地洶湧。

    續日則在親吻中緩和了她的饑渴,原來像乾涸的井般幾乎要龜裂的喉嚨,在與他相濡以沫的糾纏中,注入了活泉,她感到全身熱力澎湃,迫切地需要一個發洩的管道,而當她深深的吸吮著他,傾囊地奉獻出自己時,體內的熱流漸漸不令她難受了,反而化成美妙的愉悅令她戰慄不已。

    愛欲在熱烈的擁抱、糾纏中,如野火般狂燃,釋放了兩人為世俗禮教所桎梏,愛恨情仇所禁忌的靈魂,隨著情欲的爆發一會兒猛然飛升,一會兒迂回下降,不離不棄地緊緊依偎相隨,熱烈地探索著那對兩人而言同樣陌生而迷人的領域,直到欲望的浪潮一波一波地散開,直到體力一絲一絲地用盡,直到蠟淚滴盡,直到東方露白,直到朝陽升起,而他們纏綿熱烈的情愛,依然如海浪湧來,花朵奔放,像要彌補見面時總是有的齟齬,沈淪在愛欲中的兩人卻是那麼合作無間,徜徉在屬於兩人的世界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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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7 10:55:35


    春夢過後,豈會無痕?續日一覺醒來,但覺腰酸背痛,好象被馬車輾過。

    她不明所以地掀開眼皮,惺忪的睡眼有短暫的視而不見,直到那堵規律起伏的男人胸膛在她腦中形成意義,她登時震驚得頭腦一陣空白。

    發、生、了、什、麼、事?

    恨眉睡眼輕輕覷著,良久,腦中的紛亂漸漸整理出一個頭緒,她驚喘地倒抽了口冷氣,全身如墜冰窖。

    不堪的記憶重新鮮活,她掉進了天仲謀的圈套,中了他的迷藥而全身乏力,那廝禽獸乘機說了一些難聽的話,想要強佔她,她在悲憤交加的情況下陷入昏迷,等她再度有意識時,她看到唐劭傑,然後……

    她羞得滿臉通紅,一幕幕的放蕩在腦中鮮明無比,就連那甜蜜和滿足也好象仍縈繞在身軀裏,使得清醒時候的心情更加羞辱百倍、千倍,碎心斷腸。

    是天仲謀的媚藥造的孽!害她在神智昏亂的情況下產生錯覺,以為是劭傑,以為這是一場春夢,才會沈醉其中,在媚藥的驅使下,甘心地奉獻出自己,將所有的禮教和矜持都拋在腦後,狂野地回應他熱情的召喚。

    誰知夢醒後,等待她的卻是這麼殘忍的現實,淚水登時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咬緊牙關,清楚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她要將可惡、可恨、可鄙的天仲謀殺了,一解心頭之恨!

    強烈的怨恨驅使她頭都不抬,看都不看對方一眼,悄悄捏緊了拳頭,探下、探下……

    ‘噢!’想出狠招的手腕忽地一緊,被人握住了,另一隻手同樣的下場,雙腳也被一雙有力的大腿給制住。續日又羞又驚又疑地抬起頭,恨火狂燒的眼眸對上劭傑眼中的驚愕。

    ‘啊!’

    怎會是……續日無法置信地眨動睫羽,像是不明白唐劭傑的臉怎會接在她所怨恨的天仲謀身上。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可是她現在沒有作夢,充沛的體力證明迷藥的效力已經遠去,她是清醒的。

    也就是說,她看到的這張臉是劭傑的沒錯,那連結著的身體……目光從他捉住她手腕的一雙寬大有力且結滿粗繭的手掌,移向他肌肉結實、黝黑的手臂,全身的血液忽然全往臉上聚集。

    天呀!她怎會錯得這麼離譜!差點就……

    自責之餘,續日臉上燙得可以煎蛋的熱度回流了一些到心窩處,原來盤據在那裏的怨恨陡然消失,替代的是夾帶著愉悅的羞赧。脈搏急促跳動,復習了一整夜的悸動波潮再度掀起。

    天仲謀那禽獸向來養尊處優,一雙手細白柔嫩得不輸女子,而摸了她一整晚的男人,手卻是像劭傑這樣長著繭的,指節粗大有力,輕輕一碰便讓她全身酥軟,報以激情的回應。還有那飽經陽光洗禮、因長年習武鍛煉出來的胸肌、背肌、腹肌,不但沒有一絲的贅肉,觸感還如黑絲緞光滑好摸。至於正壓著她的大腿,還有那雄偉的男性……

    續日以為自己的臉不可能更熱了,但在想到這裏時,就像要冒煙似的感到燒灼。兩人共度春宵的激情記憶在腦子裏鮮活演繹,登時心如鹿撞,她羞得閉上眼睛。

    ‘是你……’

    ‘是我。’他黯然道,‘你殺了我吧!’

    捉住她雙手的力道陡然消失,續日驚訝得睜開眼睛,看見劭傑一臉愧色,炯黑的雙眸卻坦蕩蕩地沒逃避她注視過來的眼光。

    續日別開眼,一顆心怦怦跳,不明白他為何會冒出這樣的話來。

    都會化解她的狠招,怎麼現在反而要她殺了他?

    或許是看出她臉上的疑惑,劭傑歉然地解釋了起來。

    ‘之前沒睡醒,是本能察覺到危險才會制住你,而且你那招太陰損了,那裏……咳咳咳……’他窘得漲紅臉,‘我寧可身受千刀萬剮,讓你消氣,請你手下留情。’

    ‘我……’她頰面緋紅,那時心裏只想著天仲謀那麼可恨全是因為那個作祟,先除掉禍患的根苗,再淩遲他,沒想到……但教她如何啟齒!可又不願意讓他誤會她是那麼兇殘、不講理的女人,期期艾艾地道:‘沒有認出你來,以為你是……天仲謀那惡人,不是存心傷你。’

    也就是說,不是針對他!

    劭傑松了口氣,他是個聰明人,立即從續日的表情、語氣中窺出嬌羞的少女心事,虎目登時迸出狂喜。

    ‘續日……’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攬住她,羞得她臉上未完全退去的紅潮又全回了來。

    她彆扭地避開他的碰觸,低聲道:‘我的衣服。’

    兩人胡天胡地一整晚,身上的衣物全散落一地,劭傑聞言隨即下床尋找,健美的男性身軀失去被褥的掩護,完全暴露在續日眼前,看得她口乾舌燥,連忙用力壓著胸房,免得心跳得太劇烈會跳出來。

    把兩人的衣物找齊後,他們背對著背快速著裝,儘管已有了肌膚之親,還是感到很害臊。一直到續日呼喚他,劭傑才轉身看她,一頭烏瀑般的長髮披散在她肩上,粉嫩的雙頰紅撲撲的,襯得她豔麗無比,令他看得目不轉睛。

    續日的呼吸急促了起來,嬌嗔地埋怨:‘不準看我。’

    ‘啊?’他俊臉通紅,醒悟到自己的孟浪,連忙移開眼。

    ‘你怎會在這裏?’稍稍整理混亂的心情,她問出心中的疑惑。

    ‘芸芷告訴我,孝親王以雅靜威脅你,要你去赴約。她勸你不要去,你卻執意走一趟,擔心你會出事,要我暗中保護。’

    ‘若不是芸芷開口,你不想管我吧?’想起他昨天的態度,續日心情黯然。

    ‘當然不是。我一聽你要去赴孝親王的約會,便為你擔心。續……不,我該尊稱你為公主……’

    ‘你……’她埋怨地白他一眼,‘喊都喊了,何必要改口?!’

    劭傑聞言心喜,深情地看她一眼,道:‘那我喊你續日。續日,你知道自己這麼做有多危險嗎?就算是為了雅靜,也不該將自己置於險境。’

    ‘我這麼做,不是為了她,而是不願再有其他姑娘遭他毒手,你不要誤會。’

    ‘你嘴上說得超然,但若不是為了雅靜,你也不至於明知天仲謀會對你不利,還去赴約。畢竟雅靜也是你妹妹……’

    續日頭皮一陣發麻。她從來沒想到這裏來,唐雅靜遇到事情只會哭的柔弱模樣,跟她想像中的妹妹相差太遠了。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她寧可要芸芷那麼機靈活潑的小妹呀。

    她別開臉,避開這話題。

    ‘我並沒有想到那麼多,更想不到天仲謀那麼奸詐。我已經防著他了,還是上了他的大當,我恨死他了!’

    ‘幸好我及時趕到,不然你……’但想到自己的作為,又覺得羞愧難當。‘可惜我的定力不夠,雖然有心救你,還是功虧一簣……’

    ‘你說什麼?’她被他嚇得往壞處想。

    ‘我以為自己可以當君子的,沒想到成了十足十的卑鄙小人。雖然把你從孝親王手上救出,自己卻……總之,我對不起你。’

    原來是指這件事,她松了口氣,害她白白嚇了一跳。但想了想,仍覺得不放心,忍不住問:‘那禽獸有沒有對我……’

    ‘沒有!我趕到時,他正想那麼做,我一掌擊昏他,沒讓他得逞。’

    續日不安的心總算放下來。

    ‘謝……’

    ‘你道謝,不是讓我更難堪嗎?我雖然阻止了他,卻沒有管住自己。續日,我……萬死難贖,現在隨便你怎麼罰,我都甘願領受。’

    ‘這件事我們待會兒再說。’因為她也不知道該怎麼罰他。‘王府戒備森嚴,你是如何進出的?’

    ‘我從人豪那裏拿到孝親王府的地形圖研究後,發現僕役居住的西南府牆處戒備最松,便從那裏潛進。登樹眺望後,看見四道明亮的光河聚集向湖心的暖閣,便偷了一套僕人的衣物換上做為掩護,躲過衛兵的巡查。來到湖邊後,以掌氣製造出狂風大作的假像吹滅宮燈,趁暗點昏暖閣外的僕役,沒想到進去後,看見那禽獸正在寬衣,打算對你……都怪我去得太晚,如果早些趕到,你根本不必受此奇恥大辱!’

    ‘這筆帳我遲早會向他討回來的!’她咬牙切齒地擲出憤懣。

    ‘不,算我的。都怪我那時一心想救你出去,不然準饒不了那禽獸。’

    ‘你又是如何救我出來的?多了我這累贅,只怕沒進去容易。’

    ‘你不是累贅。’他深情地道,試探地輕觸她的肩膀,見她沒有反對,便擁她入懷,將下顎靠在她發中,溫存地道:‘是我的寶貝。為了你,不管如何困難,我都一定要辦到。我撕破孝親王的衣服當綁帶,負著你,借著夜色的掩護,回到僕人居住的院落,翻牆而出。我想可能是太晚了,那些衛士的警戒心大減,我們才能在不驚動他們的情況下順利離開。’

    ‘更有可能的是,他們想不到會有人闖進王府裏救人,一等我進王府,便放鬆下來。對了,你怎會想到帶我來會英樓?’她已經認出身處地方是她到會英樓時休憩的廂房了。

    ‘我怕帶你回我家,你醒了後會生氣。送你回定國公府,又擔心會驚動定國公,到時候你也會生氣。想了又想,只有這裏最適當。你曾帶我來過,我印象仍很深刻,便送你到此。當時,我以為你只是中了迷藥,將你救醒後就該沒事,沒想到你醒是醒了,卻……’

    剩下的事,他不說,她也有記憶。想到兩人的纏綿,續日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劭傑也不曉得該說什麼,只是緊緊地摟住她,聞嗅著她醉人的體香,心神陶醉。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可是我……’

    ‘你別這麼說。’她一顆心蔔通直跳,支支吾吾地道:‘我當時是氣昏頭,才會口不擇言。’

    ‘氣昏頭?’

    ‘如果你爹娘突然告訴你,一直以來你所崇拜仰慕的父親不是你的親爹爹,你的親生父親是個為了某種原因拋棄妻兒的男人,你心裏會怎麼想?我從難以置信到接受,經歷了許多煎熬。即使知道他沒有我想像的無情,我依然感到痛苦、難堪。你卻硬要揭開我這個傷疤,我當時如何不恨你?才會說那些話傷害你,不是真心那麼想。’

    ‘我卻被你傷透心,連自尊都受了重傷。’想起這段日子的悲慘心境,劭傑滿腹心酸。

    ‘對不起……後來也想向你道歉,但一來沒遇到你,二來提不起勇氣。昨天見到你時,也想說的,你卻那麼冷淡,一直跟我唱反調,還不想理我。’

    ‘那是因為我被你傷透心,你摸摸這裏,是不是空了一個大洞?還在痛呢!’

    ‘亂講,我怎麼沒有摸到?’她抿住唇直笑。

    ‘有的,你再摸摸。’

    ‘不要啦。’她害羞。

    ‘要。除非你說你也愛慘我,不是我一個人在單相思。’

    ‘你……’這傢夥竟敢乘機勒索,不怕她翻臉不認人嗎?但當她著惱地看向他,在那張滿是胡碴的俊俏臉容上,看到這些日子來,同樣困擾她的相思愁緒,看到心上月圓人不圓的悵恨,也看到眉間無計回避的濃情,她忽然什麼惱意都沒有了。

    還要嘴硬到什麼時候?難道昨夜的纏綿對她沒有任何意義?

    為什麼以為是天仲謀時,她痛恨得想殺人,確認是他後,殺人的衝動瞬間轉為滿足和甜蜜?

    還想不通嗎?

    只因為眾生中,唯有他是她願意共枕鴛鴦床,共度悠悠清夜的人呀!只因為她早就為他心動,卻礙於上一代的恩怨不肯承認。只因為當他那麼熱烈地望著她時,她無法拒絕,也不忍拒絕呀。

    還不懂嗎?

    只因為──

    ‘我愛你!’她說出洶湧在體內的結論,看著劭傑眼裏的失落轉為狂喜,迎向他覆上的熱吻裏。

    愛情在相濡以沫的唇齒交歡中盡情傾訴,她不再逃避,願傾盡一切訴說她同樣激狂的情意。不,他沒有單相思,她也同樣愛著他呀。

    ‘嫁給我,續日,嫁給我……’他在激情中道出心中最渴切的希望,震得她腦中轟轟作響。

    ‘你還是認為我配不上你嗎?’劭傑黯然道。

    ‘不。’她搖頭。‘我愛你,劭傑。只是……這件事太突然了,我得想想……’

    ‘我們已有肌膚之親,這種事不用多想了。’

    ‘那是一回事。’續日的腦子好亂。‘我承認我愛你,但不代表我已經準備好要接受唐……你爹娘了。我的心裏仍有怨恨,給我時間調適好嗎?’

    ‘好吧。’劭傑明白她說得沒錯,也能體諒她的心情。‘但答應我,你會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不要讓我等太久。’

    ‘我……’在他深情的注視下,續日只能點頭。

    她是應該好好想想了,就算不是為了劭傑,她也需要想清楚,繼續把一件挽回不了的往事耿耿放在心上,她就會快樂嗎?或許放下心結,反而能釋放心頭的憾恨和悲痛吧。

    ***

    時序到了四月,情人相聚時,總有許多知心話要說。續日興高采烈地說著自己的豐功偉業。

    ‘天仲謀那廝以為裝病就沒事,可是小覷了我葉續日!’

    劭傑邊笑邊歎氣搖頭,據他得到的可靠消息,孝親王並不是裝病。那晚他打昏他救走續日,孝親王昏睡在密不透風的暖閣裏,不曉得是吸了太多他自己的媚藥,還是睡昏頭了,一覺醒來竟掀開簾帳往湖裏跳,雖然沒淹死,但一熱一冷間,受到風寒侵襲,大病了一場。可說是自食惡果。

    ‘那晚我就說了,要為他介紹一門親事。本公主說話一向算話,正好皇上為了酉裏國王三天兩頭便寫信來要求跟天朝締結秦晉之好的事大傷腦筋,我便順水推舟,建議讓天仲謀那廝迎娶酉裏國的嘉行公主,解決了皇上的煩惱。呵呵,真想看天仲謀接到賜婚的聖旨時的慘狀。’

    ‘這樣會不會害到嘉行公主?’

    ‘你放心。他們這一對是惡人自有惡人騎,強中自有強中手,虎狼爭霸的配對!你以為嘉行公主是軟柿子嗎?她可是個連她自己的父王都頭痛的人物呢!據說她的脾氣暴躁,性烈如火,正好可以管束住天仲謀滿肚子的壞水。’

    ‘嘉行公主可以管住天仲謀,我什麼時候可以管住你?’

    ‘哎呀,不是要你給人家時間嘛,又提!’她白他一眼。

    ‘可是續日,我渴望你呀!’

    自從兩人因媚藥的關係而有了肌膚之親後,劭傑每次見到續日時,總是難以管束滿腔的欲火狂燃,偏偏續日矜持,每到緊要關頭便借機躲開,逗得他心癢難搔。

    ‘再下去的話,我一定會被你折騰死。’他歎氣。

    ‘不準你這麼說。人家才沒有折騰你呢。’她羞得滿臉通紅。

    ‘那為什……’

    ‘哼,被你白白占去一次便宜,不代表我是個隨便的人。上回的事,已夠教我提心吊膽,你只想自己的需要,我還擔心懷孕呢!總之,那件事就是不行。’

    ‘續日……’

    ‘我今兒得進宮,你也值了一夜的班,快回去休息。’

    ‘續日!’至少也讓他親一下嘛!劭傑瞪著她離去的背影,心情好幽怨,偏偏拿她沒轍,只能欲求不滿地打道回府。

    回到家,卻見雙親在大廳裏說話,劭傑感到訝異。

    ‘爹,娘,你們都在。’

    ‘娘不是每天這時候都在嗎?不過你爹也在,讓你很驚訝吧。’曹貞儀拭去眼角的濕潤,朝兒子揚起嘴角。

    ‘是有點。爹不是應該在兵部裏嗎?這麼早回來?’他狐疑。

    ‘你爹會在這時候回來,是向娘求證一件事的。’貞儀神秘兮兮地說。

    ‘什麼事?’他突然有種很不妙的預感。

    ‘你的婚事。’

    ‘我的婚事?’他駭然變臉。

    ‘夫君,我們就別賣關子了。你跟劭傑說。’

    ‘嗯。’唐慶齡對妻子溫柔的頷首,轉向一頭霧水的兒子。‘今天莽國的使者朝覲皇上,帶來一封婚書,是你外公在十七年前為你訂下的婚約……’

    ‘什麼?’劭傑震驚得腦中一片空白。

    ‘為父也跟你一樣吃驚,便向皇上稟明,必須回來問你娘,才能確訂婚書的真假。’

    ‘婚書是真的。’貞儀喜孜孜地道,‘當年表妹懷孕,爹爹跟我表姑約定,若生男,與劭傑結為兄弟,若生女,便嫁劭傑為妻,還擬了婚書為證。後來,因為莽軍突然發動戰爭的緣故,表妹夫擔心他們居住的城鎮有危險,便護送我們進石林關,卻在半途遇上查坦爾率軍偷襲。我與表妹一家失散,沒想到表妹會改嫁給查坦爾。’說到這裏,她的眼睛又紅了起來。

    ‘這全是你表姨托莽國使者捎來的信提到的。’唐慶齡對兒子解釋。‘如今查坦爾已死,你表姨希望女兒能回到故土,依照當年約定與你成親……’

    ‘這……孩兒已有心上人,萬萬不能從命。’劭傑回過神來,堅決地道。

    ‘你……說什麼?!’貞儀沒想到兒子會拒絕,氣惱了起來。‘這是你外公生前為你訂下的親事,表妹夫還是為了救我才被查坦爾所殺,當時懷有身孕的表妹因此被擄去莽國,忍辱偷生到現在,好不容易把孩子養大成人,我們怎麼可以背棄這門婚事,不管她們呢!’

    就算娘親說得有道理,他還是搖頭道:‘孩兒也不能背棄續日呀。’

    ‘續……’這名字有點耳熟,唐慶齡一怔。

    ‘我不管那個續日是誰,反正你一定要娶蓮卿!’貞儀說。

    ‘蓮卿?’

    ‘就是你的表妹。’貞儀臉色緩和了下來,‘她受莽國太后寵愛,被封為冰心郡主。人家那麼高貴的身分都不願背棄婚約,屈就於你了,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才不希罕她的屈就!反正除了續日外,我誰都不要!’

    ‘劭傑,你向來最孝順,怎麼可以為了名女子忤逆爹娘!’貞儀心情沈痛。

    ‘娘,我真的不能辜負續日呀!’他苦著一張臉。

    ‘她會比蓮卿好嗎?你……氣死我了!’

    ‘娘……’

    ‘劭傑,還是聽你娘的吧。’看他們母子各自堅持也不是辦法,唐慶齡開口緩頰。‘皇上已開了金口,只要婚書不假,他將促成這樁姻緣。你可以不聽爹娘的話,難道能違抗聖旨嗎?’

    ‘聖旨?’劭傑心涼了半截,好不容易續日願意放棄一切嫌隙,與他走在一塊,卻冒出這些阻礙。天呀,怎會這樣?!

    瞧兒子面無血色,神情悲痛,唐慶齡感到不忍心。‘劭傑,你……’

    ‘不行的,爹!’他悲憤地低吼一聲,在父親面前跪下,仰頭請求他的支持。‘續日是您的親生女兒,您忍心讓她嘗到當年她母親受到的背叛嗎?孩兒不能答應。’

    ‘你說什麼?’唐慶齡臉色一變。

    曹貞儀只覺得頭暈目眩。

    ‘顏綾當年是因為懷了身孕,才會到石林關找您。外公強逼她離開,朝陽公主葉續日是您的骨肉呀。’不得已下,原本決定等到續日同意後,再找機會告訴父親,現在只能提前說出來了。

    ‘你們在講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貞儀一臉驚慌,顏綾這名字好象在哪里聽過,還扯上朝陽公主,究竟怎麼回事?!

    ‘你講的是事實?’唐慶齡太震驚了。

    他早就懷疑顏綾跋涉千里來尋他,必然有其原因,沒想到她是懷有身孕。江南民風保守,想到未婚懷孕的顏綾必須承受的責難,他就一陣心驚。或許是基於這點,她才來找他,但迎接她的不是他柔情的擁抱,而是他的婚禮!

    她的心碎……即使過了十七年,仿佛還在眼前,他永遠忘不了婚禮時,顏綾破碎的呼喚,與憔悴嬌容上的無法置信。天呀,他竟負她如此之深!

    ‘孩兒句句實言,也得到續日的承認。爹,她是您的女兒沒錯!雖然她對您有怨,可是骨肉天性。在沛綠草原上,她出手救您;在京城又兩度救了雅靜,自己還因此險些失身于孝親王,是孩兒趕去孝親王府救她,結果……總之,孩兒不能辜負她,續日她……或許已有孩兒的骨肉了!’

    最後一句話震動了唐氏夫妻,尤其是唐慶齡,想到自己從未為女兒做過什麼事,現在又成為破壞她幸福的幫兇,他心如刀割,臉色一陣白一陣紅。

    ‘畿傑,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貞儀則越聽越混亂,心亂如麻。

    ‘那已經是兩旬以前的事了。’劭傑進一步說明,狂野的激情依然深深刻印在他記憶裏,每當想起時,就忍不住全身為之火熱。‘我與續日……也就是朝陽公主,是真心相愛,懇求爹娘成全!’

    ‘天哪,這……可怎麼辦才好?’貞儀面如土色,感覺到大禍臨頭。

    這下就算劭傑願意娶蓮卿,事情也無法解決。娶了,是辜負朝陽公主,萬一事情鬧開,劭傑落得始亂終棄,就算公主願意忍氣吞聲,她的親人豈肯善罷幹休?!不娶,是背棄婚約,違抗聖旨,也是一條死路。

    ‘我去求皇上收回成命!’劭傑冷靜下來,知道解決事情根本之道,唯有一途。

    ‘我陪你去。’唐慶齡迅速道。

    兩父子都明白此去禍福難料,只能指望皇上的仁慈。但不管結果如何,他們都甘心領受,只為了他們共同想要珍視保護的女子──

    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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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7 10:56:15


    今日的萱和宮分外熱鬧。太皇太后逗著曾外孫女小仙貝玩。寶瓶公主趙千慧因懷有五個月的身孕,被諭令只能坐在舒適的軟墊上指揮宮女佈置茶點。她的婆婆徽音公主與難得入宮的定國公夫人顏綾談得正高興。至於續日……

    很無聊。

    啜了口宮女奉來的香茗,心不在焉地左瞧右盼,她納悶太皇太后今兒召她們母女進宮做啥。雖然她有五天沒來請安了,但只有五天嘛,曾有十天沒來,太皇太后也沒找她。

    想不出所以然,思緒索性晃到別處,飄呀蕩的,一絲人影在她心湖裏晃動,晃來晃去,晃得她頭暈。

    這幾天常常頭暈,有時候暈一下,有時候暈很久,但那不是重點。重點在劭傑。

    他今天問她,什麼時候可以管住她,其實她的心早被他管住了。見面時,眼裏心裏都是他。不見面時,心裏仍是惦記著他。

    可這些對他仍是不夠的,她很清楚。他要她嫁給他。然而,嫁給他,表示要面對他的父母,而她始終沒有準備好接受他們。

    即使當年的事,母親已經釋然了,她對他們也不是怨恨,只是覺得彆扭,只是不曉得該怎麼面對。好煩喔。

    ‘皇上駕到。’

    宮人宏亮的聲音像一顆帶著能量的石子,登時在靜謐的宮中掀起漣漪。太皇太后不逗仙貝了。眾宮女連忙檢視各自的服裝儀容,擺出最嬌媚的姿態。趙千慧、徽音公主與顏綾都起身相迎,連續日也感到興奮,無聊的心情一掃而空。

    終於,皇帝俊美的身影翩然降臨,身後跟著新上任的鐵面護衛關甯,他乃是國師的關門弟子,不僅上通天文地理,據說武功也深得國師真傳,莫測高深。而近日已不需跟在皇上身邊貼身保護的禦林軍統領花朝也跟了來,顯見是假公濟私,找機會前來探視妻兒的。

    一番簡單而不失禮的問好請安之後,眾人各就各位。

    皇帝深情的俊目在續日臉上轉了一圈,才朝太皇太后笑道:‘今天上朝有樁奇聞呢。莽國遣來的使節向朕提出婚事……’

    ‘莫非莽國得知你與芳蘭公主的婚事作罷,想送個美女給你,好重演西施迷惑吳主,讓越國有機可乘的舊戲碼?’續日取笑道。

    ‘你錯了。’天真朝坐在斜對面的心上人搖頭,臉上雖帶著溫和的笑意,心裏卻是酸酸澀澀的。

    只因為續日老像個沒心肝的人兒,聽到有人向他提出婚事,非但不緊張、難過,還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先前他被迫迎娶芳蘭公主,她興高采烈地向他道賀。接著酉裏國王想把嘉行公主推給他煩惱,她也是如此,只是這次她好心了一點,幫他找了個替死鬼。現在聽見莽國提出婚事,她索性取笑起他來。

    真是令人生氣的傢夥!

    ‘莽國是打算送個美女過來,卻不是給朕。’他瞅著她,深黑的瞳眸裏有一絲忿忿,看得續日頭皮發麻。

    ‘人家不是給你,也不要瞪我出氣呀。’她咕噥道。

    ‘朕沒有瞪你出氣!’平日看她挺機靈的,怎麼遇到他就遲鈍了起來!他要是希罕美女,後宮早就人滿為患,怎會連個嬪妃都沒有!

    ‘那是給誰?可別告訴我,是給我爹喔。’續日擔心地道。

    ‘當然不是。’

    她聞言松了口氣,不料皇帝接下來的話,卻像陣閃電打雷劈得她眼冒金星。

    ‘是要送給唐劭傑。’

    ‘唐劭傑?’她霍地站起身,雙眼無法置信地瞪成銅鈴般大。

    ‘沒錯。’續日的反應引起眾人的側目,天真心裏也打了無數的結,但仍往下道:‘據說那名美女原本就是唐劭傑指腹為婚的未婚妻,當年還在娘胎時,就隨著她娘親被查坦爾擄去莽國。查坦爾既死,她娘親覺得應該把她送回天朝,嫁給未婚夫唐劭傑……’

    續日登時覺得天在旋、地在轉,她和劭傑的兩人世界在崩塌。

    劭傑有未婚妻了?

    不久前,他還開口催她成婚,怎麼相隔不到一個時辰,就傳來他早有未婚妻的事?他欺騙她嗎?強烈的酸楚令她幾乎支撐不住,然而,劭傑俊目裏的濃情摯愛奇異地給了她力量。

    劭傑的眼神總是那麼真誠,那裏摻雜不了絲毫的謊話。

    可是皇上說:‘……唐劭傑指腹為婚的未婚妻,當年還在娘胎時,就隨著她娘親被查坦爾擄去莽國……’指腹為婚?還在娘胎?隨她娘親被查坦爾擄去莽國?這表示──劭傑不是不知道自己有未婚妻,便是以為對方死了。他沒有欺騙……

    ‘朕已經宣佈,只要婚書屬實,便為他們賜婚。續日,你說這是不是樁美……’

    不,她覺得這一點都不美!

    好不容易她與劭傑的兩人世界止住崩坍,他一道隨口說出的話卻無情地給予重擊。血液自續日臉上陡然降下,一雙美眸卻灼熱無比地望向皇帝,令後者心裏打了個突,那眼神帶著無盡的酸楚與怨恨,看得他心頭一緊,並困惑自己究竟做了什麼讓續日怨恨的事。

    但他來不及問出口,續日眼中的灼熱倏地消失,替代的是茫然,沈澀的眼皮跟著垂下,蒼白的臉顏往前栽,他大叫的同時,身體撲過去抱住她。

    續日軟倒在他懷中,不省人事。

    ***

    禦醫診治過病人後,立刻被帶到在床帳外等候的皇帝面前,數雙焦慮的眼眸同時投注向他,每一雙眼的主人都是他招惹不起的權貴,不由得看得他膽戰心驚,有口難言。

    ‘朝陽公主生什麼病?’寶瓶公主趙千慧見禦醫怕得不敢說話,心知有異,語氣特別的柔和,就擔心會嚇到他。

    ‘是……公主懷孕了。’禦醫囁嚅地宣佈。

    ‘什麼?’消息像燎原之火燒得每個人心情各異。

    皇帝表情愕然,太皇太后眉心蹙起,其他人則將眼光望向皇帝,仿佛認定這件事跟他有關,定國公夫人顏綾滿眼無法置信。

    ‘續日怎會懷孕?禦醫,你的診斷一定錯了!’說完,她掀起簾帳,決定自己診斷。

    剛才就該自己來,若不是皇帝大喊著叫人找禦醫,她不好意思插手,女兒也不會給庸醫誤診。

    ‘臣……’禦醫歎著氣,這種事他怎可能診錯!目光看向寶瓶公主,那個肚子也是他診出來的呀。

    ‘娘,您不必費事了。禦醫沒診錯。’續日早已醒來,見母親拉起她的右手診脈,幽幽出聲,‘我是懷孕了。’

    顏綾心弦一震,仍不死心,倏地臉色蒼白,放下續日的手,眼光是難以置信的。

    ‘孩子是誰的?’

    ‘娘,我……’續日咬牙承受母親眼中的質疑,心中天人交戰。

    該趁這個時候請皇上收回成命,成全她與劭傑嗎?如果皇上知道她懷了唐劭傑的孩子,就不會要唐劭傑娶那名指腹為婚的未婚妻了,不是嗎?所以她應該……

    ‘孩子是誰的?朕要殺了他!’突如其來的一道驚天怒吼,打亂了續日的如意算盤,她驚愕地瞪視沖到床前怒火騰騰的天真,那張盛怒的容顏是她從未見識過的,令她害怕起來。

    ‘不不,你不能殺他!’她著急地坐起身喊道。

    ‘告訴朕!’儘管她蒼白的容顏是那麼令人心疼,可是她眼裏的擔心憂慮卻令他恨得想殺了某個該死的人。

    ‘皇上。’徽音公主從未見皇帝這麼生氣過,連忙相勸。‘你這樣會嚇到續日。讓我慢慢問她。’

    ‘皇姑,您別管,這件事朕一定要查清楚。沒有人能搶朕的女人。’

    續日目瞪口呆,皇帝的表情不像在跟她開玩笑,但她什麼時候變成他的女人了?她搖頭反駁,‘我不是你的女人!’

    ‘你是朕的,朕一直等你長大……’他瞅著她,眼光熱烈如火。

    ‘我比你大。’她漲紅臉抗議,突如其來的衝擊令她一陣頭昏腦脹。

    ‘朕不管!總之,朕一直等著要娶你,你怎麼可以有別人的孩子!’他沈痛地指控。

    ‘我不知道……我一向當你是弟弟呀……’她的頭好痛,誰來告訴她,這只是一場惡夢。

    ‘朕不要當弟弟,朕要當你的夫君。續日,做我的皇后。’他突然抱住她,續日呼吸一窒。

    ‘不行!你的皇后是九命天女,而且我懷了……’

    ‘朕不管!’等待得這麼久,等到的卻是令他心碎的結果,他決定什麼都豁出去,什麼都不要管了!‘如果不是這該死的九命天女說法,朕早就立你為後,也不會讓你有機會懷了別人的孩子。續日,朕什麼都不管了,朕只要你……’

    ‘不,我不能嫁給你,我懷……’

    ‘如果你要孩子,朕可以給你……’

    ‘我已經……’有了呀!

    ‘朕會當成自己的骨肉,只要你……’

    ‘這是……’天呀,他抱得她喘不過氣了,‘混亂皇室血脈,我擔不起這個罪過,皇上……’

    ‘朕不管,朕只要……’

    ‘皇上,你鬧夠了沒有!’一道威嚴的聲音打斷了皇帝掏心掏肺還沒完成的表白,他身體一僵,慢慢放開續日,回過頭看見太皇太后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表情沈重。

    ‘老祖宗……’他低頭喊了聲。

    ‘這件事由哀家做主,你別插手。’太皇太后板著臉道。

    ‘續日是朕喜歡的人,朕怎能不插手!’他緊握著拳頭,擔心只要一放手,就會失去至愛。

    太皇太后注視著愛孫倔強的表情,沈重地歎了口氣道:‘皇上喜歡續日,有沒有想過續日是否也喜歡皇上?’

    ‘續日當然是……’他發現自己沒法子理直氣壯地告訴祖母,續日也喜歡他。

    兩人青梅竹馬,意氣相投,他以為續日是喜歡他的,可續日卻懷了別人的孩子……遭到背叛的憾恨和傷痛霎時席捲全身。

    ‘皇上。’續日喉頭哽咽,心裏充滿歉意。

    眼前的皇帝令她感到陌生,一直當他是弟弟,一直以姊姊的心情分享他的喜怒哀樂,而他總是開心的時候居多,除了花朝和嶽翕失蹤時,曾有過心痛和焦慮外,從來沒見他如此脆弱、失望過。是她害的,是她害的。

    ‘你喜歡朕的,對不對?’他轉而向她請求。

    ‘皇上……’淚水充滿她哀傷的眼睛,平日照人的容光蒼白失血,續日抿緊柔唇,輕輕道:‘我永永遠遠都會喜歡你的,但那是……姊弟之情呀!’

    ‘不,朕不要相信,朕……’

    ‘皇上,你冷靜點。’太皇太后沈聲道。

    ‘朕不要冷靜,朕要……’他忽地全身一震,回過頭看見關寧一手按在他肩上,將一股熙和的真氣輸進他體內,安撫他躁動的情緒。

    ‘關寧,你告訴太皇太后,朕不能沒有續日。’他央求道。

    關寧搖頭,還來不及說什麼,花朝的聲音在簾帳外響起,‘啟稟皇上,兵部尚書唐慶齡及其子唐劭傑有要事求見。’

    續日全身一震,臉上的慌亂落進皇帝眼中,他驀然起疑,目光冷峻地直視著她道:‘宣他們到禦書房,朕隨後到。’

    ‘是!’

    ‘皇上……’續日在他的凝視下,感覺著一股巨大的不安沈重地壓向胸口,抿得失血的嘴唇輕顫了起來,濕潤的水眸浮現著楚楚可憐的哀求。

    皇帝一雙俊眸眯起,射出寒氣逼人的殺意。

    ‘你好好休息!’他咬牙切齒地擲出最後一句話,隨即拂袖而去。

    續日感到一股冷意籠罩向全身,不由得乞求地望向太皇太后。

    ***

    窒人的沈寂彌漫在禦書房裏,但劭傑可以感覺到皇帝的眼光如針般地戳刺著他,似乎想刺探什麼。

    ‘你們是來向朕回復婚書的事吧。’好不容易,皇帝終於開口說話了,那聲音不再溫煦如春風過境,而是像寒意透侵的北風般刺骨。

    ‘啟稟皇上,婚書……’

    ‘唐夫人可證實了婚書的真偽?’皇帝沒耐煩聽唐慶齡支支吾吾,直接切入他要的答案。

    ‘內人……’唐慶齡額上冷汗直冒,道:‘證實了。’

    ‘太好了。朕立即命人擬旨賜婚,明天早朝就告訴莽國使者這件好消息。’

    ‘臣還有下情稟奏。’唐劭傑著急地喊道。

    ‘嗯?’皇帝揚高一道眉,冰冷的眼神令劭傑呼吸一窒。‘下情?’

    ‘是。’他咬牙道。‘臣從來不知有這樁婚約……’

    ‘婚書是你外公所立,也得到你雙親的證實了。’他盯著他說。

    ‘可是臣在不知道這樁婚事的情況下,已向另一名女子許下承諾,臣不願當個負心人,請皇上成全。’

    ‘你想抗旨。’皇帝雙手扭緊,大有扭斷唐劭傑脖子的衝動。

    ‘皇上尚未擬旨,臣懇請……’

    好呀,敢跟他玩文字遊戲!可惡!

    ‘朕在金殿當眾答應莽國使者,只要婚約證實為真,便即刻賜婚,你想要朕食言嗎?’

    ‘臣不敢。只是臣不能辜負心愛的女子,請皇上成全。’

    ‘心愛的女子?’皇帝輕聲重複。‘她是哪家閨秀?’

    劭傑聽他聲音放柔,還以為有轉機,索性招出:‘臣所愛慕的女子是朝陽公主,請皇上成全。’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染指朕的朝陽公主!’果然被他猜到了!皇帝再也控制不了滿腔怒氣,霍地從禦書桌後跳出來,一手指到唐劭傑的鼻前。

    ‘臣與公主是真心相愛。’劭傑被他充滿殺氣的眼光看得暗暗心驚,但仍跪得直挺挺,不敢妄動。

    皇帝心裏一陣圈圈叉叉,難道他就不是真心愛續日嗎?不過這個‘相’字,好討厭!

    ‘說什麼真心!既然真心,怎會冒出指腹為婚的未婚妻來?你分明是蓄意欺騙、玩弄朕的朝陽公主!’

    ‘請皇上明察!臣剛才就說過,並不知道有未婚妻……’

    ‘你現在知道了,要怎麼辦?’

    ‘臣就是來懇請皇上收回成命,成全臣與朝陽公主……’

    ‘成全?朕恨不得將你淩遲處死,你還指望朕成全?’這人都死到臨頭了,還敢要他成全!

    ‘就算皇上要殺臣,臣仍要請求皇上成全……’

    ‘你……’瞪視著那張毫不屈服的臉,天真在氣惱下,不由得也暗暗佩服起來。

    他沒想到唐劭傑為了續日連命都不要了。

    ‘朕真的會殺了你喔。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只要你放棄朝陽公主,乖乖娶那個……’想不起來對方叫什麼名字,他索性籠統稱之,‘未婚妻,朕可以不殺你。’

    ‘皇上還是殺了臣吧。’劭傑慘然一笑,‘臣寧可一死,也絕不辜負公主!’

    ‘你……’這傢夥真的可以不要命,這傢夥真的這麼愛續日,這傢夥……

    ‘皇上要殺他,就連續日也一併殺了!’禦書房門口傳來嬌柔淒絕的聲音。

    皇帝一抬頭便看見心愛的朝陽公主跌跌撞撞的進來,跪立在唐劭傑身邊,後頭還跟著一串粽子,包括他敬畏的祖母、定國公夫人、徽音公主和寶瓶公主。

    ‘你們……’這些人都來幹嘛?在萱和宮還看不夠笑話嗎?

    ‘皇上的姻緣不在公主身上。’有如一泓深井水般冰涼的聲音傾注向他,皇帝怒目掃過去,發現是一直跟在身邊的關寧開的口。

    ‘臣剛才就想這麼說了。’冷峻的嘴角輕揚,令皇帝看得很刺眼。

    更可惡的是,他竟然若有深意地看著他,以眼神示意他扭頭去看跪立在地上的那對苦命鴛鴦,此刻正是四目相望,四手相執,無語凝噎呀,畫面美得讓人心痛。

    ‘皇上。’太皇太后沈澀地開口。‘成全他們吧。’

    ‘老祖宗,怎麼您也……’

    ‘強摘的瓜不甜。’太皇太后深深地看著他道,‘你能夠成全慧兒和芳蘭公主,沒有理由不成全續日呀。’

    ‘那不同!’他暴躁地道,目光濕潤了起來。‘而且……反正……唐劭傑就是不對!他太卑鄙了!就算再喜歡續日,也不該碰朕小心翼翼愛惜維護的人呀!如果這樣也行,朕不早就動手了!’

    ‘皇上!’續日羞得滿臉通紅。

    ‘是臣把持不住。’劭傑雖然不明白皇帝是如何知道這事的,但仍坦率認錯。

    ‘光憑這點,朕就可以治他死罪!’皇帝氣憤不平地道。

    ‘這不能怪劭傑。’儘管很難啟齒,但為了維護情郎,續日還是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簡要說了一遍。‘若不是中了媚藥,我……我們……’

    ‘朕要殺了天仲謀那混球!’皇帝氣憤填膺,‘當然還有唐劭傑!’

    ‘皇上。’續日不依地嬌嗔,在得到太皇太后的全力支持後,她的膽氣壯了起來。‘你不能殺劭傑,不然我會氣你、恨你,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理你!’

    想到續日三輩子都不理他,皇帝的俊臉抽起筋來。

    ‘皇上。’太皇太后輕拍他的肩膀,‘放手吧。你願意讓續日一輩子恨你嗎?’

    ‘咚’的一聲,脆弱的心房被重重擊了一下,皇帝的目光癡癡地凝視著續日和劭傑並立的身影,堅定的情意凝結在兩人相視的眼眸裏,他忽地心痛難當的別開臉,瞪著御座後的牆面,心一片一片地碎了,好痛。

    ###

    金鑾殿上,皇帝瞪著莽國使者宣佈:‘朕決定納貴國的冰心郡主為昭儀,等她誕下皇子,會再加封。’

    莽國使者震驚在當場,以為自己的耳朵有毛病,‘皇上剛才說……’

    ‘你要朕再說一遍?’他眯起的眼睛裏暴射出噬人的凶光,嚇得莽國使者雙腿發軟。

    ‘下臣不是這個意思,下臣只是……昨天明明是為唐劭……’

    ‘朕會不如唐劭傑嗎?’他兇惡地質問。

    ‘下臣不是這個意思。’莽國使者顫抖地說。‘可是婚書是唐劭傑的……’

    ‘朕會補償他。’皇帝咬牙切齒地道,天知道他有多不想補償!‘朕將朝陽公主下嫁。郡主換公主,他夠劃算了!’

    ‘這……’

    ‘無庸再議。退朝!’皇帝威風凜凜的宣佈,留下眾臣面面相覷,議論紛紜。

    ###

    傷高懷遠幾時窮?無物似情濃。離愁正引千絲亂,更東陌、飛絮濛濛。

    然而,他看到的不是飛絮,而是大隊人馬行進與鞭炮燃過後的煙塵。不斷傳來的,也不是馬匹的嘶叫聲、奔鳴聲,而是鐘鼓齊鳴、絲竹不斷的喜樂。

    唐家的迎親隊伍已經從定國公府接走續日了。

    花轎載著續日在眾人的祝福聲中,在鞭炮的燃放聲下,一步一步走出他的世界,一步步走向唐劭傑,天真覺得心都碎了。

    ‘真兒。’溫柔的聲音沈沈響起,緊接著發冷的身軀被一襲溫暖給覆住。

    天真轉過身,發現是祖母為他添衣,迷茫的眼眸看進祖母瞭解的瞳眸裏,再也禁制不住滿腔的悲痛投向她。

    ‘老祖宗!嗚……朕的續日,朕的續日……’

    太皇太后心裏一陣難受,看著兩個孩子長大的她,比任何人都瞭解孫兒對續日的情意。只能說他們有緣無分。若不是九命天女之說,使她一再猶疑,她早就成全天真,答應立續日為後了,也不會有今日的傷心。

    但……這就是命呀。命運是這麼安排的,誰能阻止?!就像時間不舍晝夜,不管如何挽留,春秋總是不停輪轉。人會長大、會變老,曾幾何時,在她眼中還是天真的孩子,如今也懂得傷春悲秋,為情愛遍體鱗傷。

    太皇太后無言地安慰著愛孫,知道他此刻最需要的僅是一個能供他縱情哭泣的懷抱罷了。

    ***

    那裏有人傷心,這廂卻是喜氣洋洋,濃情蜜意。

    續目在丈夫懷抱,低聲訴情。

    ‘當皇上說要殺你時,我才瞭解到只要能跟你在一塊,其他事都不重要了。生也好,死也罷,我只想與你一道。’

    ‘續日……’劭傑心中一陣激動,想起續日在皇帝面前以死維護他的那份情意。

    ‘也是在那時候我才瞭解到,如果權勢能保住你,我不會不顧一切地使用它。在我以為低要我說出孩子是你的,皇上就會為了我拒絕莽國使者的想法下,我只想擅加利用自己身為公主的優勢,完全沒去想你那個未婚妻冰心郡主會有什麼心情……’

    ‘我從來沒見過她,而且她現在也不是我的未婚妻了!’他急急解釋。

    ‘我不是吃醋啦。’她笑得好甜。‘我只是想告訴你,十七年前的舊事我已經釋懷了。你外公已經過世了,我也無法怪他。你娘又什麼都不知道,至於爹……不管我肯不肯認他,已經成為唐家人的我以後都要喊他一聲爹呀。所以過去的事都沒關係了,以後我不再會彆扭。’

    ‘續日……’

    ‘什麼都別說了,好嗎?’她在他頰邊吐氣如蘭,媚眼如酒般醉人,‘今晚是我們的新婚夜呢。’

    噢,他當然記得!

    這可是他期待了好久的新婚夜!

    ——完——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7 11:12:22

岳盈 - 禍水昭儀(開心時代之四)

英雄果然難過美人關   
歲月的流逝並沒有讓他遺忘了她   
對她的眷戀自重逢的那一刻徹底復蘇  
可惜兩人付出忠誠的對象都是一國之主   
為了秉持不讓私情妨礙公務的原則   
恐怕他還是得忍痛放下兒女私情  
只是??她前後不一的態度實在可疑   
一面在皇帝懷抱裏尋求慰藉   
一面肆無忌憚地藉著眼神向他放送熱情  
人盡可夫的行為下早已不復見當年的清純   
一再強調沒有選擇餘地拒絕跟他離開   
唉,她如此糟蹋自己的人生都是因為他的自私  
如今他還有機會挽回她並「全身而退」嗎?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7 11:12:51


    新月如半圈金環鑲在中天的位置,稀疏的星群點綴著深藍色的天幕,觀星台一帶的水澤附近,點點金芒閃爍,那是地面的星光製造者——

    螢火蟲的光芒。

    金芒移動間,清涼的荷香與濃鬱的青草、樹葉混合的氣息隨著微風輕送,為炎熱的夏夜帶來舒爽的涼意,正在享受夜的寧靜與多姿的關寧,深深的吐納,突然,他渾身毛細孔緊縮。

    夜,還是一樣寧靜,但凝神傾聽、注視,或許可以聽出、看出些微的變化。

    成群的螢火蟲光芒稍稍分散,舒爽的微風裏夾著微妙的雜音,很快地,兩道分明的人影已進入觀星台,腳步輕點上了二樓。

    “夜半客來茶當酒。關兄有茶嗎?”

    隨著一聲朗笑響起的風趣語音,出自一身黑衣錦袍的男子。

    關寧沈默地注視他,直覺到麻煩降臨。

    “晚上我不喝茶,只泡了些菊花。”

    他淡淡回答,目光往黑衣男子的同伴溜了一眼,接著問:“戴兄與花兄連袂前來,不會只為了討茶喝吧?”

    兩人一是天朝將軍,一是禦林軍統領,不僅身份顯赫,出身更是矜貴,若想喝茶,家中充斥著皇帝賞賜的貢茶,還需到他這裏喝嗎?

    “呵呵,總可以順便喝茶吧。”戴月倜儻的俊容笑得很無害,不等主人招呼,便與花朝來到他身邊的竹椅落坐,目光落向竹幾上陶制的一壺一杯。

    “沒有多餘的杯子。”關甯誠實地說明。

    戴月挑了挑眉,與花朝交換個眼神,後者眼中閃爍的光芒,仿佛在說:我早就告訴你了。

    “呵呵,幸好我有準備。”

    戴月愉悅的回答。

    他知道關寧生活簡樸,凡事喜歡自己動手,回到住處後,便遣去下人。

    而他與花朝要找他商量的事,並不方便讓人知曉,只能揀這種月明星稀的時辰到訪,自然無法期待主人掃徑以待,備好豐盛的料理等他們享用了。

    但人家不準備,他可以自己準備。

    戴月獻寶似的把手中的提籃放到竹幾上,先取出三個油布包,裏頭分別放有花生米、毛豆、糟肉,然後是兩雙筷子,兩個白玉酒杯,及一瓶酒。

    關寧向來飲食有度,晚膳過後,除了茶飲外,不再進食,更別說喝酒了,這些都是戴月為自己和花朝準備的。

    “古人有雲,葡萄美酒夜光杯。這西域進貢來的葡萄美酒,當配這足以照亮夜色的白玉杯。”他邊吟哦,邊將紅色的酒液注入杯中,舉起一杯邀向花朝。“炎炎夏夜喝冰鎮過的葡萄酒,包準你暑氣全消、飄飄若仙。花兄別客氣,小弟為你斟好酒,咱先幹了。”

    關寧面無表情的注視著兩人飲酒。雖然不介意他們把這裏當成酒樓使用,心裏卻很清楚,戴月和花朝絕非只為了找地方喝酒這種理由而來。

    “找我做什麼?”

    他不想浪費時間,開門見山便問。

    “關兄就不能等我們說幾句應酬話,再進入正題嗎?”戴月嘴角抽搐,表情哀怨的轉向花朝訴苦,“虧我還準備了下酒好菜,打算來個秉燭夜談,沒想到主人這麼不賞臉。”

    “兩位都是忙人,在下也不清閒。秉燭夜談是白日裏清閒過日的人方能有的風雅,我們三人明日都有要事,一晚沒睡的後果,在下擔當不起。”關寧不給面子的回答。

    “不會吧?”戴月一臉不可思議,“不過一晚沒睡,就會讓你擔當不起?想我行軍打仗,三天三夜沒睡,都是常事。”

    “在下不似戴將軍天賦異稟。”關寧的語氣已有些不耐煩了。

    三夜沒睡,於他並無大礙。問題是,他身負保護皇帝的重責大任,豈可為了尋常小事熬夜。萬一影響到平時的警覺性,造成皇帝損傷,他萬死難辭。

    “廢話休說。”他轉向行事與他一般嚴謹的花朝,“花統領今夜不需在龍蟠宮值夜嗎?”

    “呃……”

    花朝還來不及說什麼,戴月便搶先一步哇啦哇啦的大吐苦水。

    “今夜又輪到劭傑值班了!禦林軍有正統領一名,副統領六名。劭傑之前是負責禦林軍的訓練和皇城週邊的安全,成婚後被皇上親點守衛皇宮,也說得過去。可若照規矩輪班,哪里需要夜夜值班!偏偏皇上特別照顧,五夜倒有四夜指定他,說什麼沒有他在外頭守著,便睡不著,氣得續日好幾次找花朝理論!”

    “不幹我的事。”

    花朝道,心裏嘀咕著,朝陽公主葉續日都明瞭是皇帝所指定,找他理論有何用!

    可她為了丈夫,什麼長幼秩序、處事道理都不管了,劈頭便朝他發火。

    雖然經過他解釋,明白該找誰算賬,但那人精得跟什麼似的,總有法子把話題岔開,讓朝陽公主無法就這事理論。

    關寧微挑了下眉,不能說自己沒有一絲同情心,可這種事……

    誰教唐劭傑誰不好娶,偏把皇帝的心上人迎進門。皇帝沒有因妒生恨,將他殺了,便是家門有幸,不過是發發孩子脾氣,假公濟私整他,唐劭傑應該知足。

    “有何不滿,可以跟皇上說。”言下之意就是他管不了。

    戴月聞言,眼睛朝上翻了翻。

    “我哪敢不滿呀。”他誇張地歎氣道,“惹毛了皇上,只怕我那妹夫的下場更慘。”下一瞬間,他臉上的嘻笑完全斂去,目光嚴峻地看來。“我們來找你,自然不是為了這種私事。”

    “嗯。”

    關寧心頭一熱,知道重點來了。

    “莽國那位已經進宮,你知道吧。”

    這是肯定句,而非疑問句。

    嬪妃進宮雖然不算大事,可冰心郡主何蓮卿的身份太過敏感,不僅宮裏人人拭目以待,宮外的百姓也對她進宮之事街談巷議不休。

    她原先是唐劭傑指腹為婚的未婚妻,還在娘胎時,便隨著母親被莽國已故元帥查坦爾擄去,直到查坦爾過世,莽國派使者送來婚書,要求唐家履行婚約,但皇帝為了成全朝陽公主與唐劭傑,納她為昭儀。

    這番曲折,外人自是不知,還以為皇帝是仰慕何蓮卿有莽國第一美女之稱,才奪臣子的未婚妻。但也沒有虧待唐劭傑,他將天朝最嬌貴、美麗的一朵名花朝陽公主下嫁予他做為補償。

    殊不知道此番以為大錯特錯,皇帝甯舍天下名花,只愛朝陽公主一人,偏偏自幼青梅竹馬的義姐只當他是弟弟,非唐劭傑不嫁,著實傷透他的心。

    身為皇帝貼身護衛的關甯自然知悉內情,他垂下眼睫,端起茶杯啜飲,然後放下,聲音有些緊繃。

    “你應該把她的祖宗八代查清楚了吧?”

    聽出他語氣裏的嘲弄,戴月卻不以為忤,“就因為查清楚了,才覺得有問題。”

    “什麼問題?”

    關寧目光一動,看向天上皎潔的月。

    柔美的月色像極了三年前的那夜……

    “根據我們搜集到的情報,何蓮卿一出生便受到查坦爾夫婦的喜愛,但直到三年前,莽國太后才突然冊封她為冰心郡主。她的母親江氏為查坦爾生了兩個兒子,長子隨查坦爾出征,死於去年秋天莽國向我朝發動的戰爭。照情理,即使江氏還念念不忘女兒與唐劭傑的婚事,可查坦爾和其親生子畢竟是死在唐家父子率領的石林關軍隊手裏,就算她不在意,查坦爾家族的人也絕不會樂成此事。何以查坦爾的元配夫人莽國的長公主會向其母后建議,派遣使者向我方提出婚事?這未免有違常理!”

    “嗯。”

    關寧無所謂的態度,令戴月頓感無力。不過關寧的個性便是如此,想指望他慷慨激昂的表示意見,無異是緣木求魚。

    “我和花朝都認為,莽國此舉是要向唐家父子報仇。”他索性陳述結論,並向同伴示意,要他附和。

    “的確有這種可能。”

    花朝說。

    “你們該不會認為莽國派一位嬌滴滴的郡主來,是要刺殺唐家父子為查坦爾報仇吧?”關寧懷疑地低哼。

    “這個說法是奇怪了點。”

    戴月放下筷子,“若只為了刺殺唐家父子,找專門的刺客更有效,不必這樣大張旗鼓的把冰心郡主嫁來。這也是我不懂的地方。”

    “懂不懂都無所謂了。如今她是皇上的昭儀,而非嫁進唐家,何必傷這個腦筋。”關甯擺明不想管。

    “就因為這樣,我跟花朝才更緊張。”戴月投給他一個大大不以為然的白眼。

    “你們以為她能對皇上不利?”關寧嗤之以鼻。

    “喂,你不要小看女人喔。”戴月氣呼呼的說,“自古以來,多少英雄豪傑便是毀在女人手上!”

    “哦?”但那不可能是冰心。

    “像是夏朝的妹喜,商紂時的妲己,西周的褒姒、春秋時代的西施……”

    “你們當皇上是亡國的暴君?”關寧不悅地打斷他。就算如此,冰心也不可能是傾國妖姬呀!

    “皇上當然不是。”

    戴月頓了頓,“可何蓮卿是個大美人。我只是遠遠的瞧上一眼,便為之目眩神迷。想想,我還是自幼看我義父長大……”

    “什麼意思?”

    關寧越聽越不明白。

    “定國公的美貌傾國傾城。”花朝解釋。

    “哦?”關寧仍是一臉的難以瞭解。

    定國公英華內斂,威儀天成,沒有一絲女兒家的嬌媚,拿來與柔弱可人的冰心相提,未免不倫不類。

    戴月看出他的不認同,解釋道:“就算你對美醜沒有鑒賞力,也應該看得出來我義父比許多美人兒都要漂亮吧!皇上今年的壽宴上,不少文武百官和他們的家眷,看我義父一笑,便神魂顛倒,情難自己。”

    “是嗎?”

    他沒看到。

    好像有點對牛彈琴,幸好這不是重點,戴月索性避“輕”就“重”。

    “我的意思是說,我從小到大看過的美人不知凡幾,早已到了千花過眼不動心的境界,一點都不輸你的心如止水。可我不過是遠遠瞧一眼何蓮卿,便有血脈僨張的衝動,何況是皇帝這種血氣方剛的年齡……”

    戴月的話讓關寧想起了三年前他與冰心初遇那夜。桑顏卡邦那雙意圖染指冰心的邪佞眼光,與眼前的戴月合而為一,激起他想要殺人的衝動。

    戴月被他瞧得心裏發毛,連忙問:“我說錯什麼了嗎?”

    關甯冷哼一聲,很快別開眼,冷冷的提醒他,“你最好記得她是皇帝的妃子!”

    “嘿!”戴月恍然大悟,登時啼笑皆非。“你該不會以為我……”

    “哼!”

    “不能怪關寧誤會,誰教你隨便對人家血脈僨張的!”花朝一點都不同情他,夾了塊糟肉進嘴裏。

    嗯嗯,好吃!

    “你不要火上加油好不好?”戴月抱怨。“食色性也。哪個男人見了美女不會心動的?我不過是有一點反應,不表示我對何蓮卿有任何企圖。我當然會牢牢記住她是皇帝的妃子。還是你們認為我有色膽包天到連皇帝的妃子都敢招惹?”

    花朝咳了咳,眼光惡狠狠的瞪視戴月。

    他是故意諷刺他把皇帝的前貴妃、如今的寶瓶公主給招惹回家成了自己的娘子嗎?

    “呵呵,我是表明自己的立場,沒有別的意思。”他笑得可無辜了。

    花朝悶哼一聲,灌了自己一杯酒。

    戴月見他不答腔,便把注意力轉回關寧身上,後者表情緊繃,十分不容易討好的樣子。他歎了口氣。

    “關兄還是不相信我嗎?”

    關寧皺眉,知道自己反應過度了,語氣一緩。“我相信你自有分寸。”

    “那就好。”

    “至於皇上……你不要小看他了。”

    “我哪敢呀!”戴月苦兮兮的說,“我可是看皇上長大的,他的定力是超出常人沒錯,可是他現在的心情不比平時。大凡人在失戀時,總是特別脆弱。這時候有一位活色生香的美人兒投懷送抱,哪個男人抗拒得了?別皺眉,雖然你自恃定力過人,對男女之情的瞭解,卻不及我與花朝,我們可是深懂溫柔滋味!”

    “你想說什麼?”月兒逐漸西斜,是他入眠的時間了,關寧的耐心漸漸消失。

    “我擔心何蓮卿向皇上使媚術。要是她學西施、妲己,在枕邊細語時,挑撥是非,皇上原本就對唐劭傑看不顧眼,索性順水推舟的聽信讒言,到時就很麻煩了。若她食髓知味,變本加厲地迷惑皇上,造成朝綱不振,給莽國可乘之機,到時候生靈塗……”

    “你想太多了!”關寧冷淡地打斷他的長篇大論,“我會看好皇上。”

    “你怎麼看好他?”戴月不以為然地挑眉,“你要陪他們睡覺嗎?”

    關寧臉上迅速出現一抹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的桃紅表情,他深吸口氣,語音緊繃地擲出:“皇上目前不宜寵倖任何女子!”

    這應該能堵住他的嘴了吧!

    戴月聽得有些傻眼,不由自主地看向花朝詢問。

    “如果我猜得沒錯,皇上自幼所練的玄門內功,需要避開女色。”

    “咦?那不是要皇上當和尚?一輩子都不能……”

    “戴月!”

    關寧很無力地抹了抹臉。

    “什麼?”

    回應他的是一張無辜的表情,可黑眸裏閃爍的笑意,卻無法不讓人不覺得他是故意的!

    “以皇上的進境,再過一、兩年,金童神功便足以大成。到時自然不必回避女色。”

    “你怎麼知道?”他感興趣的問。

    “我也同樣練了金童神功……”

    “你大成了沒?”

    “二十歲時,便已練成。”

    “可你現在還是童子身,不是嗎?”

    奇怪,他幹嘛跟他討論這個?

    面對那張興致盎然的俊臉,關寧除了無力感加劇外,還有種想揍人的衝動。

    他閉了閉眼,暗暗調勻呼吸,方淡淡回答:“這跟你沒關係吧?”

    “我好奇呀!”

    答得還真是理所當然呀!

    看到關寧額頭青筋直跳,花朝不禁為好友感到憂慮。

    “關甯是國師的關門弟子,我看他是有意繼承國師的衣缽,進入道門。”

    “你這麼說,我就明白了!”

    但為何他要笑得那麼賊?那雙俊豔的眼眸裏還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關寧有種不好的預感。

    “照你的說法,皇上再一、兩年便能煉成金童神功,以後也毋需回避女色了。到時候你要如何阻止何蓮卿迷惑皇上?”

    “為什麼是我阻止……”關寧不明白這件事何以落到他頭上來!

    “你說我想太多,又說你會看好皇上,不就表示你要來負責這件事嗎?”戴月笑容可掬的解釋。

    關寧感到從未有過的疼痛佔領兩鬢。

    “何蓮卿芳齡十七,一、兩年後,不過是十八、九歲,正是一個女人最美、最豔的年紀。只怕到了那時候,皇上更難招架了。”

    “她對皇上未必有企圖……”

    “這正是你必須弄清楚的呀。”

    “我?”

    “當然。”戴月狡獪的一笑,“我跟花朝絕對義不容辭地幫你。”

    現在是誰幫誰呀?

    關寧無語問蒼天。

    他不過是奉師命擔任皇帝的貼身護衛,為什麼要承擔這種責任?

    “你們不是應該在冰心苑安插了人監視嗎?”他試圖做困獸之鬥。

    “你怎麼知道?”

    關寧懶得廢話,只用那雙深沈的眼眸銳利的盯著他看。

    戴月摸摸鼻子,立即心領神會。

    他眼裏的意思,大概是說——你們這種人會不做這種事,才奇怪呢!

    “沒想到關兄這麼瞭解我……們呀。”

    戴月嘲弄的朝花朝眨眨眼,暗示他別想置身事外,這件事他也有份,方正襟危坐的接著道:“沒錯,我們是派了人去,可他們根本接近不了何蓮卿和陪嫁入宮的莽國侍女,而從其表面的言行,也查探不出所以然。所以我們才來請你出馬。如果你肯夜探冰心苑幾次,或許可以查出蛛絲馬跡。”

    “為什麼是我去?”

    “論武功,我們三人中以你最高,不由你去,由誰去?”他說得理直氣壯。

    關寧語塞。

    “呵呵,我就知道今晚是來對了。關兄就像國師一樣公忠體國,這點小事是不會推辭的。”戴月不吝惜地奉上恭維,舉起酒杯相邀,“關兄不妨以茶代酒,與我和花朝共飲,為今晚的協定乾杯!”

    關寧嘴角抽搐,喉頭泛起苦味,那是再多的菊花茶都沖不散的。

    他的直覺一向都很準。

    兩人果然是帶著麻煩來的。

    攢額蹙眉之後,還要忍受戴月叨叨絮絮的說明細節,關寧開始覺得今晚,甚至以後的幾晚,都可能睡不安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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