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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02:44


  年底收件最忙,秘書清理包裹,把業務單位寄的筆記本、檯曆拆出來,其他的則直接放在秦雨松桌頭。周橋是用個人名義寄的件,所以堆在最上面,第一個進入他的視線。

  是最常見的筆記本,但紙質很好,皮封面也細膩,裡面附了支筆。秦雨松把它放進右手的抽屜,想想發了個道謝的短信。回復來得很快,「你喜歡就好。」秦雨松突然特別想見她,「今晚方便嗎?」這次過了半小時才回,「明天?」秦雨松微覺掃興,「算了。」周橋像是解釋似的回道,「我在南通,今天來不及回來。」

  秦雨松莫名鬆口氣,也不知道為什麼。

  剛想說兩句關懷的話,秘書來敲門催開會,他匆匆回,「明天見。」其實今晚他也有事,是公司每年答謝員工家屬的自助餐會,節目加抽獎,差不多要九點多才能結束。秦雨松最怕這天,首先因為單身,和周圍的人有些格格不入,其次難免勾起不愉快的回憶。可作為高層,不但得出席,還得擺出很高興的樣子,所以更累。

  秦雨松幾年來都被同事要求上台唱首歌,今年也不例外。音樂響起,台下的人有些吃驚,他沒像往年唱英文歌,唱的是陳奕訊的「聖誕結」。這歌雖然好,但不符合他一貫平和的樣子,未免過於直白。

  崔芷芳聽說過秦雨松的事,熱衷工作而冷落妻子,導致離婚。吳冉冉雖然是新人,卻知道不少八卦,包括秦雨松出差,提前回家時發現後院起火,當場抓住。但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還把房子存款留給了那個不老實的女人,有種惡意的說法是他在那方面不能滿足女人,所以自覺理虧,用其他來彌補,不然怎麼一直沒再婚,而他的前妻早就結婚生子。

  吳冉冉趁別人不注意,趁到崔芷芳耳邊,「機會來了,這不寂寞難耐了。」崔芷芳臉熱心跳,連忙瞪她一眼。秦雨松唱完,開玩笑說,「唱得不好,走了幾個音,不過我想這才是你們期待的,今天是有仇報仇的日子。」全場哄堂大笑,吳冉冉邊鼓掌邊和崔芷芳說,「還懂自嘲,不錯。可惜不知道他到底行不行,要不我幫你去試試?」崔芷芳的臉更紅了,飛快看了圈周圍,低聲喝道,「別胡說。」

  收場時,家人不在身邊的幾個高層,例必換個地方再喝點酒,秦雨松自告奮勇做司機,光點了杯蘇打水。顧冬海愛開玩笑,笑嘻嘻地問他,「是不是約了人,怎麼想到唱聖誕結?」秦雨松也是臨時起意,找伴奏時看到陳奕訊的片子,記得周橋有陣子很喜歡他的歌,隨便選了這首。在場的人都喝了不少,不理會秦雨松的否認,他略有些不快,借口去洗手間避免成為話題的中心。

  等回來他們仍在聊,有個聲音特別大,秦雨松聽得清清楚楚。

  「他老婆也是極品,出事後第二天還敢追來,非要他原諒,否則就跳樓。」

  「你說得像親眼看見,是不是真的?」

  「那時他和我還在野貓不拉屎的地方蹲點,他第一天說回家探親,第二天突然回來,又過了半天,有個哭哭啼啼的女人來找他,我們想不知道也難啊。不過情場失意職場得意,離婚後他步步高陞,加上公司推行人才本地化,輪到他坐現在的位子。男人有事業,其他怕什麼,公司小妹妹看他那眼神,說不定早撈了顆嫩草,只瞞著大家眼睛。不是說,權力是男人最好的春藥,……」

  在會心的大笑中,有人看到秦雨松,片刻間換了另付表情,「Bob,喝一杯吧?」

  秦雨松看著剛才說話的那人,看到對方低頭,才一語不發地離開。

  他沒有難過,已經不是頭回遇到這種事,甚至差點動拳頭的時候也有。雖然知道武力從來封不住人嘴,但總有那麼一刻,很想對無奈的人生揮出狠狠的一拳。他在超市買了滿箱啤酒,打開電視機,選了場球賽,躺在沙發上邊喝邊看。

  手機響過兩次,都是顧冬海打來的。秦雨松沒接,同事只是同事,不可能是朋友,尤其公司越來越像大國企,明知有些人是垃圾,卻無法清掃。他把手機定了靜音,繼續享受啤酒和籃球。

  單身好得很,他再也不要把自己綁進婚姻,誰知道那個「她」會變成什麼。

  晚上11點多,周橋接到秦雨松的電話,接通後沒人說話,掛斷再打過去卻沒人接。

  她猶豫很久,才下定決心爬起來。這個點連出租車都難找,好不容易叫了輛黑車,司機特別饒舌,「起霧了,我們開車的不容易,盡掙辛苦錢。」葛小永聽到不耐煩,「少囉嗦,加你50元,好好開車,再說就不給了。」他不知道周橋為什麼非要趕回上海,但既然她想,他理所當然要陪。

  奇怪的是她沒回家,葛小永有些不放心,但只能尊重她,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

  門反鎖了,周橋捶了半天,恨不得用腳踢,裡面才有動靜。

  秦雨松呆呆地看著周橋,「你怎麼來了?」不是說今天趕不回來嗎,每個女人都是天生的說謊家。酒氣撲面而來,滿臉睡意,肯定是睡著後誤按電話,周橋想罵自己多管閒事,大男人能出什麼事,幸好不是撞到他和別人在一起,否則怎麼下台。她說,「你打了我電話,又不說話,我怕你有事,就趕回來了。」看著秦雨松懵懂的表情,她沒好氣地轉身就走。

  她要走,他才反應過來,「這麼晚了別走了。」

  周橋想甩開他的手,沒興趣對著喝醉的人,但他用的勁很大,幾乎是用拽的把她拉進門。

  「睡吧。」他緊緊摟住她,喃喃道。

  周橋哭笑不得側過臉,免得他的酒氣噴過來,也不知道以前她喝醉時,他怎麼能忍受。

  他,也算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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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03:01


  第二天起來,兩人臉上都帶著沒睡好的痕跡,尤其秦雨松,嘴角有兩條細長的紋路,整張臉嚴肅不少。周橋本想取笑他,話到嘴邊卻發現在黑眼圈映襯下她也是滿面憔悴,跟他比不過是五十步和一百步。

  秦雨松表情呆板,周橋不知道他是怎麼回事,也不關心他為什麼獨自飲醉。但她對他的脾氣算摸到幾分,凡這幅模樣時,那顆中年男人的心裡不定在醞釀什麼不好聽的。因此,她匆匆洗漱完就說要走。

  秦雨松抓起外衣,「我送你。」

  周橋搖頭,「不用。」但此位仁兄堅持起來豈容人拒絕。

  電梯下行,周橋只覺密閉空間裡氣壓低了不少,然而這份罪是送上門得來的。自作孽啊,她暗歎口氣。

  「謝謝你。」他先打破呆滯的氣氛,她卻更加確定接下來的對話不會讓人愉快,「想說什麼?說吧,我聽著。」秦雨松的目光停留在她臉上,「說了怕你不高興。」周橋告訴自己要微笑,「那不必說了。」他固執得像豬,「我怕現在不說清,我們有誤會更不好。」她抬眼看進他的眼,「你是想告訴我,對你別抱希望,免得以後失望更大。」他轉過頭不看她,「我喜歡你,但我還沒做好準備和你在一起。」

  住宅樓的電梯又窄又小,他和她站在對角線的兩側,伸手彷彿可以夠到對方。可日光燈照下來,彼此臉上帶著疲乏,誰也不願意再跨近一步。電梯叮的在三樓停了,有人進來,隔在他倆當中。每個人都沈默地站著,在鋼鐵的盒子裡化作石頭,讓頭頂的風機充當聲音的主角。

  到了底樓,他倆不約而同讓後面進來的人先走。周橋看了看表,「不用送我,我今天還要去南通。」秦雨松問,「在那忙什麼?」她說,「我買了塊地,準備建廠房,昨天打第一條樁。」他吃了驚,「呃……祝你旗開得勝。」

  周橋也有幾句話想說,既然他開了頭,今天打開天窗說亮話,「最早你那個提議,我們互相滿足需求,我覺得挺好的。放心,我不會愛上你。」她說得十分肯定,他默然,確實,她有資本愛誰或者不愛誰。她看著他,「如果我的言行讓你有了誤會,我申明,那些都不是真的,只是為了增加遊戲的趣味性。我這個自私的女人,決不會讓財產再被人分走一半。」

  也好,他和她都有各自的原因而怕踏入婚姻,還真是合適。

  他堅持,「我送你去車站。」

  即使是普通朋友,也會互相關懷,何況他們有更進一層的關係。

  秦雨松把咖啡和可頌遞給周橋,「給,你的早餐。」周橋睜開眼,喝了一大口美式,提起了些許精神,「困死了。」永遠擁擠的高架,堵車的時間足夠在高速從上海跑到相鄰城市,「抱歉佔用了你的時間。」

  秦雨松在喝他的卡布奇諾,「葛小永什麼時候到?」

  周橋打了個呵欠,「他說他馬上到。」

  吳冉冉目送葛小永向車站入口狂奔而去。他一大早到她家,送上呂四港海鮮若干,說實話她真的挺感動。可惜世界上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有人有錢卻沒有心,有人年輕誠懇卻要再奮鬥十年,好在她還年輕,有的是時間慢慢找。當然在沒有更好的人選前,葛小永也不錯。

  出租車啟動離開的時候,吳冉冉看到了秦雨松和周橋。兩人邊走邊說話,很熟稔的樣子,她下意識地側過臉,生怕被他們發現自己。

  其中大有推敲……大早上的,沒有點特殊的關係,怎麼可能一齊出現;但是他們如何走到一起了?秦雨松背著的電腦包,明顯周橋的,過馬路時他還把她拉到他的右邊,非常自然地攪住她的肩,連步伐也很一致。

  身體語言足以說明一切,他們貼得那麼近,明顯相識非淺。

  吳冉冉衝動下很想馬上打電話叫葛小永,才按了兩個鍵又放下了。他們同是單身,又沒有利害關係,但在別人面前做出不熟的樣子,莫非其中有緣故?就算沒有,起碼現在她比別人先知道這回事,說不定什麼時候能派上用處。

  吳冉冉相信機會給準備好的人。

  在公司看到崔芷芳時,吳冉冉差點破功,把剛才看到的告訴她,終於還是忍住了,只在午飯時旁敲側擊,「葛小永說小表姐打算重起爐竈做工業,她家人支持嗎?」崔芷芳說,「我不知道。我媽嫁過來幾十年,過年時才回次老家,平時沒事我媽也想不到和阿姨打電話。你替葛小永擔心?別怕,小表姐手上那麼多錢,夠她敗的。」

  吳冉冉做個噓的手勢,「小心別說溜了,在老顧面前露馬腳,他不知道我和葛小永的事。」

  崔芷芳被她嚇得看了看周圍,「你想嚇死我!你玩火,早晚引火燒身。」

  「怕什麼,萬一發生,我換個地方重新開始,不信天大地大沒容身之處。」

  崔芷芳不贊成,可越來越覺得吳冉冉這種生活方式很吸引人。她自己沒機會放肆,看著別人如此活色生香,也算過了把旁觀癮。

  吳冉冉把話題回到周橋身上,「小表姐還會結婚嗎?」

  「暫時不會吧。我媽想替她做介紹,都被推掉了。」

  「她還算年輕漂亮,又有錢,說不定已經結交了男朋友。」

  崔芷芳沒在意,「你聽葛小永說的?不會,其實我覺得,她大概還愛前表姐夫,所以才非要重新開廠跟他一爭長短。反正聽了我媽八回來的事,不管別人怎麼看,我深深認為,她和前表姐夫絕對天造地設,就是當中冒出了個不和諧音,早晚有一天他們還會在一起。」

  這下輪到吳冉冉心裡直嘀咕,崔芷芳姑娘您吃什麼長大的,居然還在相信愛情。她憐憫地看著對方,您可知道,沒有什麼事不可能,尤其關於男人和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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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03:15


  吳冉冉揣著小秘密,悄悄地觀察秦雨松。

  他在公司一步步升上來,有不少人見證整個過程,好處是他熟悉運轉的每部分,壞的地方是有人認為這小子純屬運氣好。勤力的人多,勤力又會拍馬屁也不少,他比別人強的,就是抓住時間點跑了出來。

  他不是大帥哥,也只能用「整齊」兩字形容他的穿著。但盯久了,他還挺耐看的,五官輪廓明顯,皮膚微黑,有男人味。尤其鼻子又挺又直,她想到那個說法,心癢癢地打算試試。

  只是怎麼著手呢?他不喜歡和同事走近,工作上她和他也沒有接觸的機會。有顧冬海在,吳冉冉不敢出面。或許讓崔芷芳在前?她不停盤算。

  「在我這沒吃飽?」顧冬海突然問,吳冉冉的心不由自主跳快一拍。他們正在KTV的包間,她嘟起嘴不滿地說,「要來唱歌的是你,來了不唱的也是你。」顧冬海笑嘻嘻地看著她,「本來還約了老秦,因為我發現你最近經常往他那邊跑,所以要給你機會。」

  那他人呢?吳冉冉沒問出口,雖然她自認彼此早有共識,是玩一場的夥伴,可男人心海底針,萬一他和她計較,吃虧的是她。顧冬海悠悠地說,「他找借口推掉我了。」吳冉冉微有絲失望,被顧冬海看在眼裡,忍不住哂笑,她以為她是誰?她這樣的女人他見得多了。他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放心,我沒有吃醋的意思,相反我祝福你。」

  吳冉冉笑道,「把我想成什麼人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崔芷芳喜歡他。我怎麼會去搶朋友的心上人?」顧冬海擺手,「結婚之前可以自由競爭,再說他也不是她的。不用懷疑你的魅力,我還沒見過比你更迷人的女孩子。女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嫁人,我既給不了你家庭,就得放你去找幸福。你……怎麼了?」吳冉冉含著兩泡淚,「Tony,我愛你。」

  顧冬海吻了吻她的額頭,「傻女仔,我比你老多了,當然希望你好。」吳冉冉快要哭出來了,「你對我太好了,我不知道怎麼報答你。」小間的門上有條玻璃,能看到走來走去的服務員,顧冬海把她的頭輕輕按向他的大腿,「你知道如何報答……」他用外衣覆蓋住下面發生的事,也隔開了吳冉冉的視線。

  很好,崔芷芳純潔,吳冉冉狂野,顧冬海不信,在兩個不同類型的女人面前,秦雨松還能裝君子,除非他不是男人。

  顧冬海閉上眼,在音樂聲中期待興奮點的來臨。很享受,可惜吳冉冉經常拒絕替他做,按她的說法,那麼多雙方都能得到愉悅的方式,幹嗎非要認準這個。要做也不難,除非他先用同樣的方式滿足她。聽上去似乎很有道理,但打掃公共洗手間,任誰都有心理障礙吧,她太容易上手了。

  顧冬海記不起來,他和吳冉冉誰是主動,似乎在哪個喝酒的場合後,他送她回家。兩人都喝了點酒,她一個勁嚷熱,還抓住他的手去摸她的臉。他那時也是想換換口味,既然年輕漂亮也不笨的女孩子露出了意思,他建議找地方休息。做完她洗過澡自己走了,也不要他送,他馬上覺得她知情識趣,可以繼續下去。相處久了才有上當的感覺,要說好玩,還得是那些略微端著的,比如崔芷芳那個表姐,那才是挑戰,而且床上床下差距越大才越來勁。

  顧冬海腦海裡浮現出周橋的臉,在遐想中他快了。

  吳冉冉感覺到他的變化,想避開卻被他用力按住,有些噴在臉上和脖子裡。她來不及生氣,用紙巾擦了幾下,匆匆起身去洗手間。

  討厭的傢夥,嗓子眼已經受傷,麻生生的發疼。她還得忍住痛用手指摳喉嚨,努力把不小心進去的東西吐乾淨。要不是他看穿了她的打算,怕他壞她的事,她才不怕扯破臉呢。

  吳冉冉湊在水龍頭下沖刷,邊在心中想像甩顧冬海若干個耳光。

  以為別人是傻子,和秦雨松當面扮友好,背後小報告一條又一條。如果她把手裡那些資料交給秦雨松,他會因此對她生愛嗎?

  吳冉冉對鏡冷笑,顧冬海怎麼也想不到吧,她從他的手機裡查到他電腦的密碼,把文檔全部複製了一份。她抹上口紅,理了下頭髮,拉平衣服。好,鏡中的自己又光潔亮麗。

  讓吳冉冉失望的是,顧冬海原本答應幫她約秦雨松共度元旦的計劃,被秦雨松拒絕了,而且顧冬海的家小突然來了。幸好還有葛小永,否則她這個假期的節目都得泡湯。

  「不加班?」她迅速想到,難道周橋為了方便會秦雨松,才放葛小永的假。

  秦雨松確實去找周橋了,可周橋放葛小永假不是為他,「工作雖然重要,但還是要多留時間給兩個人相處。」如果當初她不是忙於工作,也不會被瞞得夠久。幸好現在她不用費心經營和秦雨松的關係,他和她,不就那麼點男女關係麼。

  周橋帶秦雨松在工地走了圈。整塊地是四通一平了,可周圍都是齊人高的野草,風吹過來,把臉上的笑都給凍住了。進工房暖氣一吹,臉是化了,隨即而來的是絲絲縷縷的痛,像過於乾涸的湖底般向四面八方開裂。

  周橋介紹,「秋天來時他們打過幾次野鴨子,用的鳥銃,還打到過兔子,都上了餐桌。」

  秦雨松看著牆上的晴雨表和進度表,「房子簡單,活做得挺周到的。」

  周橋換了雙鞋,「那是,放著我和小永兩大工程師,有經驗有能力,監理工作絕對一流。」

  秦雨鬆開玩笑,「您還能再男人點嗎?」

  樁打得順利,再過幾天就能完工,接下來的活是春節後的了。周橋心情舒暢,也回了句玩笑,「咱們一會見真章。走,我帶你去吃海鮮。」

  她開了輛破舊的普桑,「在這沒車太不方便,所以我也整了一個,算有車一族了。」

  秦雨松看她熟練地發動和加速,車爬過泥濘路,又磕磕碰碰走完大坑路,上了條大路,忍不住就覺得,這假期挺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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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03:29


  鄉間小館子,10元錢的炒蟶子一大盤,膏蟹肉多黃又滿,連普通的菠菜也特別甜。周橋還點了個鹹骨頭煲,鹹肉香百葉鮮。她挑出湯裡的青菜,挾在秦雨松碗裡。

  秦雨松邊吃邊打量周橋。她裹在深藍色羽絨服裡,眉眼卻是他沒見過的開朗,語速加快不少,整個人如同冬天的晴空,明淨透徹。

  「是嗎?」周橋摸了摸臉,皮膚粗糙不少。她有點心虛,「是不是老了?」

  「沒有。」秦雨松真心誠意地認為。這會看起來,她一點都不像雜誌封面上的女明星,雖然聊的是工作中的小煩惱,但完全是知道怎麼解決的樣子。「打算在這扎根?」周橋倒沒認真考慮過這問題,聞言停下筷子,老老實實地說,「不知道。」

  她不再想遙遠的未來,現在只有一個目標,趕緊建起來,趕緊投產。除葛小永外,還有五個員工,財務一個,辦公室文員一個,保安兩個,清潔兼做飯的阿姨一個。周橋笑,「平時辦公室太熱鬧了。鄉鎮裡塞進來的人,學歷就那樣,也沒受過專業訓練,不過性格都不錯,被罵了也不記恨,還經常帶東西給我吃。」

  秦雨鬆開玩笑,「要是我失業,說不定也來找你要碗飯。」

  周橋脫口而出,「小廟養不起大神,我可不敢收你。不過如果有適當的銷售人才,幫我留意,最好那種剛畢業的,呆慣大公司的我也不要。」秦雨松無語,簡直躺著也中槍,憑什麼認定他已經跑不動業務。

  吃完飯周橋搶著結賬,餐館老闆娘邊收錢邊閒聊,「周老闆,這個是你男朋友?」秦雨松裝作看手機,豎起了雙耳。周橋沒否認,「是啊,長得還可以吧?」老闆娘笑呵呵,「何止可以,簡直太神氣了,也是大老闆?跟你很配。」下句低下來,「他們都拿小葛和你開玩笑,我看了就知道這個才是。一頓飯時間,他眼睛都在你身上,菜沒吃到鼻子裡真是奇怪。」

  有嗎?秦雨松不服氣地想,他又不是沒見過女人。

  然而沒辯解的機會,他只能懷著怨憤出門。老闆娘的視線緊緊盯在他倆背上,似乎還和端菜小妹說了句,「將來生男生女都好看。」

  破舊的普桑有股雜味,像是煙的,又像芹菜的。秦雨松愀然不樂,周橋問,「剛才興致還不錯,怎麼突然不高興了?」秦雨松忍不住說,「她們說我太老了,你也這麼認為?」周橋隨口安慰,「男人不怕老。」秦雨松釘住問,「你也覺得我確實有點老?」周橋說,「沒有!」

  「你有!她們說的時候你沒反駁!」

  「你和葛小永比,是年紀大一些。」

  「為什麼要拿我和葛小永比?」

  「我沒有!」

  「你有!否則你不會任她們說。」

  「我真的沒有!」周橋深呼吸,放鬆放鬆,男人發起神經不可理喻,你不能跟著犯混。不就端菜小妹說了兩句麼?「她們根本是路人,我理路人說什麼。」秦雨松還是看著窗外,周橋只好釜底抽薪,「而且葛小永和吳冉冉在談戀愛,我和他搞不清,不是做老三嗎?」

  「吳冉冉?」秦雨松以為自己聽錯了,「我們公司那個?」

  「是啊,上次吃飯時認識的。他倆也算有緣分,兩頓飯後對上眼了。」

  秦雨松冷笑,不是吳冉冉故意勾搭?她膽子也太大了,竟然不怕漏底。但是,慢著,為什麼要說清楚?如果葛小永沒了牽制,如果葛小永打周橋的主意,離這麼遠他也沒辦法知道,不如現在有所顧忌的狀態。

  由秦雨松的表情周橋想到了歪處,難道吳冉冉是他的窩邊草,「她跟你沒關係吧?」

  「我跟公交車怎麼可能有關係?」秦雨松氣倒,他不是人盡可夫的人!

  周橋放下心,不知為什麼,想到秦雨松可能有其他人,胸口有微微發悶的感覺,「你說話能少厚道點嗎?尤其對女孩子。」他反問,「我哪裡刻薄了?」她翻了個白眼,能有這麼不自覺的人嗎?「你對我說過很多,都記著呢。」

  那倒是,秦雨松啞口無言,許久才說話,「其實我不是……」周橋打斷他,「對,你是沈著冷靜的管理者,平易近人的老闆,就是在我面前比較放鬆,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開心時捧著我,不開心就給我看臉色,反正我跟你隨時可以散。」

  秦雨松反駁,「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一語既出,車裡只剩發動機的轟鳴聲,沒想到在他心中她還佔據這麼高的位置,周橋有點高興。秦雨松又說,「我喜歡你現在的樣子,很像真的你。」不是以前的她,臉上掛著笑容,卻把人擋在無形的心牆外;再親近的時候,她的靈魂也像已經飄遠,擺在面前的只有軀殼。

  她笑罵,「胡扯,難道以前你眼裡的我是個假人。」

  但也許吧,周橋承認,確實有段時間她和世界隔著層灰色的膜。無論何種感受,經過這層膜都弱了,在心湖最多泛個漣漪。直到黃山頂上的日出撕破了它,從此她才又開始嚮往快樂。

  做讓自己快樂的事,才可以得到快樂。

  周橋住在鎮上一個簡陋的賓館。說是賓館,其實不過私人開的旅館,掛著賓館的牌子,有幾十間房間。她下午在辦公室還有點事,所以讓秦雨松先回去休息。他卻不肯,「我來就是想看你,要睡覺還不如在家睡。」離開了上海,他說話中聽多了。

  但他們回到工地時,才知道等著個不速之客。

  保安告訴周橋有訪客,訪客這會走開了。他形容那人的樣子,「是個年輕小夥子,瘦高個,娃娃臉,大眼睛雙眼皮,面頰左側有酒窩,穿的短皮衣牛仔褲。」

  周橋的臉剎那間騰起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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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03:43


  早上徐韜在朋友處看到關於周橋的報導,一時衝動出了門,在高速跑了兩三小時已經逐漸冷靜。不過既然來了,他也想知道她的想法,如果她不折騰,那些錢足夠一個女人幸福地過完一生。錢不是萬能的,可多到相當程度,有許多問題可以迎刃而解,為什麼她不肯安定,非要在市道不景氣的時候投資建廠。

  保安說周橋出去吃飯,但下午還要回來。他坐等了會,實在受不了保安偷偷打量的眼光,起身打算沿圍牆走一圈,順便想想見面時要說的話。

  風從四野來,吹得他頭髮零亂,但殘餘的火氣也被吹走了。相識十年,他瞭解她的性格。離婚有外因,是他有了外遇,可她難道就沒問題?她好強,在公司說一不二,回到家裡也全是她說了算。多少次他勉強克制,才沒當著外人面和她吵起來。她不懂他的忍讓,反而越來越認為她都對,什麼都是她有理。她的青春在婚姻裡流逝了,可他何嘗不也是?周圍的朋友一個個有了孩子,回家熱菜熱飯,妻兒環繞,只有他,每天24小時對著上司般的老婆,把日子過得像合夥人。每個人都會隨著環境的改變而做出適度的自我調整,當初創業初始,他欣賞過她的強硬,沒想到她固執地保持著,直到連他的父母都感覺到不對,她仍然沒認識到自己的缺點。有多少夫妻會幾個月才親熱一回?他年輕力壯,她卻一直用太累的理由拒絕。累?少管公司的事就行了,少賺些錢會死嗎?

  徐韜對著江水發了會呆。那些日子,周橋是太陽,自得其樂地燦爛,他是借光的月亮,只能孤獨地圍著她轉,卻永遠無法靠近。幸好,他終於解脫了,現在希望她也好吧。

  徐韜回到簡易工棚,保安說周橋已經回來。辦公室裡空調打得很暖和,他在風裡站得太久,接觸到熱氣猛地打了個顫,鼻子發癢隨即一個噴嚏。打完他自己先笑了,「對不起。」周橋沒吭聲,牆角有個男人站起來,「你有客人,我去外面走走。」

  周橋仰頭看了眼秦雨松,發現他明白來人是誰,他的目光裡有溫柔。她說,「很快就好,外面太冷。」秦雨松點點頭,穿上外套,目不斜視走過徐韜。反而後者盯了他一眼。兩人差不多高,但秦雨松要壯實些。徐韜注意到他襯衫的領子光潔挺拔,是周橋向來喜歡的風格。

  「請坐。」周橋冷淡地說,沒有起身泡茶的打算。

  徐韜坐下,「我來看看你。」周橋垂眼看著電腦的屏幕,她剛才把文件都關了,現在只有光禿禿的windows暗藍色屏保,「謝謝。」

  上次見面還是法庭,徐韜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但他也是在外面跑慣的人,打開談話局面不是問題。他拿出早上那張報紙,「引進浙江民資1億,打造國產工業基地」。周橋看了眼,是奠基那天的照片,做招商引資的有了成績,肯定要擺上檯面。

  「聽不聽由你,我說,圈好地,拖個三五年,不要急於上馬。」徐韜苦口婆心,再過個三五年,周橋總可以找到合適的丈夫人選,到時結婚生子,應該沒精力再折騰了。

  做工廠最辛苦,投資大回報慢。別看招商人員說得花好稻好,等廠房建起來,設備裝上去,找岔的人也來了,稅務環保工商沒哪家是省油的燈。不提外面的壓力,對內工人也不是好管的,素質高學歷強的都去大城市,剩在原地沒走的,聰明的自己做老闆,差的才給人打工。自己沒本事做老闆,做工人又眼高手低,看著別人掙大錢,恨不得背後打悶棍,為幾個加班費可以鬧罷工。原先那些都是周橋負責,他只要在外面管衝鋒就行,離婚後她不去廠裡,他實在厭倦透了日常管理,才寧可把生蛋的雞賣掉。錢永遠掙不夠,但人不能被錢困住,能滿足對生活的要求就行了。

  「我的事跟你沒有關係。」周橋說。

  徐韜早料到她會這麼說,「有,至少我們還是朋友。」

  什麼都不是,周橋心潮湧動,看著熟悉的臉仍然神采飛揚。她可以和秦雨松做朋友,卻不能和徐韜,因為她愛過他,即使到現在說不清愛恨各有幾分,她還是渴望他的擁抱。

  她可以騙任何人,但騙不了自己。

  為了這份心情,她曾經想毀掉他,每個夜晚她有千種辦法,但天亮時她不能去實行,因為還不夠狠心。放愛一條生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足足有半年她糾纏在反覆無常的衝動裡。而且,他賣掉了她的「孩子」,等於把兩人的過去全部抹殺。

  他不需要她,她可以重建需要她的。

  徐韜知道勸不了她回頭,一直是這樣,要是肯聽他,他們不會走到現在這個地步。但不盡人事,他也不安心。說過了就舒服了,他伸出手,「我回去了,再見。」

  周橋沒和他握手,「不用,我們不是朋友。」

  徐韜走出去,大門口秦雨松和保安在聊天。保安說得口沫橫飛,而他似乎聽得津津有味。這年紀,這城府,也不是合適人選,徐韜暗暗搖頭,他還是希望周橋找個簡單的男人,過輕鬆的日子。從戀愛到婚姻,當初她那麼強硬,不過仗著他愛她,然而愛會被磨掉。

  周橋,我該拿你怎麼辦?

  徐韜有幾分無奈,可再不放心,他也已經放手了。

  周橋微微感激秦雨松什麼也沒說,像從未有人來過一樣。她特意提早收工,帶他去城裡好些的餐館。秦雨松察覺到她招待的意思,開玩笑說,「別把我當客人,我不是來吃飯,是想來吃你的。」

  他以前也說過類似的話,可兩人有段時間沒做了,周橋臉一熱,突然不想吃飯了。車子調個頭,她往回旅館的路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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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03:58


  秦雨松跟著周橋走進旅館時,櫃檯後面的女人追過來,「周總,幫你把房間換到三樓了,這是鑰匙。」她和周橋說話的當口,一直盯著秦雨松看。他雖然臉皮不薄,也經不住如此掃視,退後了半步避過探照燈般的目光。「葛工說你那間的窗縫大,所以我們趁假期有空房幫你調了。」

  一個大男人,有必要那麼細心嗎?秦雨松默默嘀咕,男女同行出差最容易出事。公司裡就有過情況,以至於他定了條規定,報銷房費要附帶入住登記單,免得有人趁機私會,回來還撈一間房的錢。雖然為此得罪不少人,被罵作二鬼子最討厭,但他管不了所有的事,總有些方面還可以做主。

  周橋有些意外,上次她和總台說時葛小永也在旁邊,但當時騰不出空房,沒想到隔了段時間他還記得。她接過鑰匙,「謝謝你了,我搬好行李就來還原來那間的鑰匙。」那個女人說沒事沒事,眼睛又在秦雨松身上挖了兩下。

  「在這你習慣嗎?」上樓時秦雨松忍不住問。她明白他的意思,「還行。上海的房子我沒續租,過年前還得去搬東西。」他不假思索地說,「你可以住我家。」她笑了笑,「謝謝。會不會太打擾?」他說,「反正我已經被你打擾過,再多幾次也無所謂。」她還是搖頭,「不一樣,那次是有事。」那次紀佳茹通風報信說徐韜在找她,想阻止她出庭,所以她才找地方躲起來。他沒好聲氣地說,「對我來說一樣。」

  秦雨松幫忙把行李搬到樓上,周橋下去還鑰匙,正好聽到別人在開討論會,「女人自己有錢什麼都不怕,怎麼玩都行,哪怕年紀大點,照樣好找男人。」「聽說她和從前的男人打官司,分到一大筆錢,多得用不掉,才跑來我們這投資。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你是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她有錢關你什麼事!」「那可不一定,別看我沒長小白臉,上了床一個頂仨。錢可是要緊的東西,現在哪種男女關係跟錢無關,討老婆嫁男人也要看錢。」

  一個總台,一個保安,一個清潔工,三個人湊在櫃檯後,你一言我一語聊得很歡。

  周橋敲敲桌面,總台慌裡慌張站起來,收了鑰匙,乾笑著,「周總,你不去城裡玩?」

  周橋沒理她,也不說話,看著那位吹牛床上功夫好的男的,直到他恨不得鑽進地下,才轉身回房。

  門一開,電視機的聲浪撲面而來。

  周橋疑惑地看著秦雨松,他把聲音關小,「你聽。」此伏彼升,隔壁的動靜馬上出來,男人連叫帶吼,女人殺豬似地哼唧,也不知道什麼撞在床板上,咚咚作響。

  「沒好點的飯店了?」牆實在太薄,隔音效果差到極點。

  「這裡是鎮長的親戚開的,雖然條件不好,但還算安全。」周橋拿過遙控器,把聲音又調高,「再說我們不也要做那件事?」她走到秦雨松面前,踮起腳吻他,同時拉出他束在褲子裡的襯衫下擺,雙手老實不客氣伸進去,按在他後背上。

  周橋的手很冷,秦雨松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但唇舌之間卻是火熱。她的臉微微後仰,舌頭和他的緊緊纏在一起,竭盡所能向對方攻擊。隨著潮水般的一浪又一浪,他倆的鼻息越來越熱,輾轉間能感到彼此臉的熱度,那是叫嚷著要要要的燙。在索而不得的渴求中,她的唇轉向他的下巴他的脖頸,而他不甘示弱,吮吸她的每寸肌膚。

  他的手也滑入她的衣服。和她仍然冷冰冰的手不同,他的掌心灼熱,如同跳躍的火星,試圖在原野上燃起大火。如他所願,她迅速燒著了,像熊熊大火般吞噬他這棵大樹。

  怎麼也不夠,因為來得晚,所以更怕來不及。

  曾經以為那個人等在那裡,後來才發現沒有什麼是永恆,無論是誰,他她你你,總有替代品,無論替代品是怎麼來的。

  於是再也不要天長地久,只有此刻才在手心。

  秦雨松停下來,看著下面的周橋,「弄痛你了?」

  她搖頭,沒有了平時的冷靜,眼睛水一樣晶亮,面頰泛著非正常的紅暈,「你餓了嗎?」

  「你餓了?」他想去看時間,被她一把拉住,「我是說,不夠用力!」

  這是明顯的嫌棄!他怎麼能被她如此鄙視。

  燃燒還不夠,要炸開,帶著十二分的歡喜與滿足,如同禮花般粉身碎骨。

  午夜,方便面的香味飄在房裡,周橋把自己裹在被子裡,幽幽地說,「新年伊始吃泡麵,會不會今年要吃365次泡麵?」秦雨松披著另一條被子站著,他在等麵條軟下來。牆上那只古老的空調已經盡了力,吼得聲嘶力竭,房裡仍然浸了水似的冷。他沒好氣地說,「我說出去吃,你又不肯。」

  她沒生氣,抱膝垂著頭在發呆。

  人人都喜歡好兆頭,可是又有什麼作得了準,至少他們不可能天天這樣瘋狂。

  秦雨松遞給她一碗麵,「快吃,嚷餓的是你,趕緊吃了睡。你看你,上下眼皮快到一起了。」周橋接過來,「哦我是在想,如果每天做一次,會不會撐到飽,這輩子以後再也不想做?」

  隨著她話音剛落,隔壁恰好又響起了和諧的兩人奏鳴曲,聽聲音還是下午那對。在周圍都靜下來的前提下,連床架的吱嘎聲都很清晰。

  秦雨松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你真的不能換個地方住?」

  這地方太邪門,花朵大海般綻放在曠野,離不開肥沃的土地,聽鄰房那女的就明白了,她那何止是如花的綻放,簡直是花疊花、花上重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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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04:11


  床很窄,以至於他的呼吸近在耳側,吹得她脖頸發癢,而緊靠在一起的身體,能感覺到某處物理性質的變化。他也醒了,輕輕地蹭在她腿間,聲息裡滿是勉強的抑制。

  因為是夢,所以對話像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又像迴響在心裡。

  「我不怕,我們遲早要結婚,我願意。」

  「不,我不想勉強你,我知道你只是為了我。我們留到結婚時。」

  她很清楚這是不能回頭的過往,卻不想醒來。場景轉眼變幻,忽然又在山上,「海拔4506」,剛歡呼完她雙腿一軟,「不行了。」他鼓動她,「再爬一點點就是4680,到那個小木台,堅持到底就是勝利,回去有吹牛的本錢。」她搖頭,「你去吧,我在這等你。」

  他皺著眉頭看她,突然下了決心,「我背你。」

  他背著她搖搖晃晃往前走,她乖乖摟住他的脖子,盡量減少些負擔,「我以為,你會趁你和我單獨出來玩把那件事做掉,我知道他們笑話你。」他喘著粗氣,「我是男人這是事實,用不著用和你睡覺來證明。我就是喜歡與眾不同,把我們的第一次留到結婚,我們以後有一輩子。」她低聲說,「我愛你。」他停了下來,把她往上送了送,「說大聲點,我聽不清。」

  我愛你,我愛你!周橋愛徐韜,徐韜愛周橋!

  他得意地哈哈大笑。

  突如其來的巨響破碎了夢境,周橋猛地睜開眼睛,有幾絲光透進來,是隔壁的關門聲。她疲倦地歎了口氣,額頭和背上都有汗,看來空調也不是全然無用。定下神她明白綺夢是從哪裡來的了,秦雨松胳膊攪著她,某處活生生地演示著夢裡的情景。

  秦雨松的呼吸平緩,應該還在睡夢中。周橋知道她不該回味夢境,可忍不住會想,他就是那麼一個人,愛裝大男人,等到裝不下去時都是別人的錯,說得好聽卻做不到。事發後紀佳茹拍桌子,「叫他帶她去查DNA,真的是他的再說其他。」他咬緊牙不去。

  判決執行後,他另外又匯了10%的錢給她,因為他覺得既然她這麼想要錢,那就給了,而不是按股份的六四開。他說,「我恨錢,全是因為掙錢,我們才越走越遠。」可當初叫她辭職跟他一起幹的人也是他,「我們可以打造新世界,我在外你守內。」

  她閉上眼睛,不要再想。這是她練就的本領,果然停下不想了。

  秦雨松在南通呆了一天,被顧冬海騙回去了。

  顧冬海拍著他肩膀,「老弟,不騙你說有急事,你肯出現嗎?給個面子,見見我家那個黃臉婆,還有兩位小公主。」最近工作上顧冬海給秦雨松直下絆子,駁了他好幾個市場計劃,出了會議室卻一派老友的樣子。秦雨松心裡再冒火,當面不得不擺出理解對方的「職業度」-私下交情是一回事,工作中他必須從財務管理的角度出發。

  顧冬海的兩個女兒頭髮烏亮,齊劉海直長髮,一色的灰毛衣加紅黑格子裙,嘰嘰咯咯地往外蹦粵語,一個要喝冰可樂,另一個要吃蔬菜條。顧冬海的太太邊抽煙邊應付女兒,能滿足的就滿足,過分的低聲喝罵。

  顧冬海朝秦雨松笑道,「她比我忙多了,我回去探親,經常和她一天說不上幾句話,天天都說累。」作陪的崔芷芳說,「您不在家,顧太一個人帶兩個孩子,挺辛苦的。」顧冬海得意地說,「她很厲害的。自從女兒考進名校後,別人經常來請教,她整天忙著總結經驗,寫下來給那些太太們看,有時還要去講課。」顧太的普通話比顧冬海生硬得多,但交流足夠了。她是啞嗓子,在旁邊接口,「他回了家就罵我笨,老被人騙錢。」聲音粗得像男性的。

  顧冬海把煙缸推到她手邊,「她啊,老是花大價錢給女兒買名牌,衣服都是名牌,玩具也是名牌,也不管小孩子能穿多久玩多長時間,不是笨女人是什麼。我說有那個錢,你自己不會多做幾次臉。」他嗔怪的口氣,兩人的神態,處處顯著老夫老妻的親密。要不是秦雨松親耳所聞,真要相信他是努力在外掙錢養家的好丈夫。

  崔芷芳沒秦雨松老練,臉上難免有點帶出來,開頭還接幾句話,後來默默不語。秦雨松理解小姑娘的心情,加上她是周橋的表妹,他愛屋及烏主動把維持餐桌氣氛的任務承擔起來。崔芷芳察覺到他的用意,慢慢回過神,漸次有說有笑,「秦總去哪過新年了?」

  被她一問,秦雨松想起周橋了,笑意幾乎要滿出來。他收了收,才回答,「會了個朋友。」

  「肯定是很好的朋友了,」顧冬海打趣,「難怪滿面春風,有成家的打算了?」

  秦雨松笑道,「哪有,就是朋友,但她人真的很好。」顧冬海笑呵呵地說,「既然覺得好,那得趕緊下手,遲了就沒了。」他側頭對崔芷芳說,「你們女孩子也一樣,不然好東西到了別人手上,再想要壓力就大了。」

  崔芷芳聽到秦雨松有要好的朋友,正在默默推測到底是哪種朋友,被顧冬海說得臉都紅了起來,顧太淡淡地說,「人家漂亮小姐不知道有多少選擇,女孩子落到和別人搶的份上,先沒了底氣。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在香港經常聽人說,大陸講究真愛,只要自己喜歡,其他都不用管。」秦雨松和崔芷芳覺得她話裡有話,偏偏她補了句,「我不擔心阿顧,一個前妻加兩個女兒的贍養費,哪個女孩子看上他就慘了。」

  崔芷芳平時自我安慰幫親不幫理是人之常情,現在顧太坐在面前,才發現自己幫吳冉冉出了身羞出來的汗。顧冬海有妻有女,吳冉冉跟他混著,算什麼呢?

  顧冬海神態自若,「你和師奶呆的時間太長,她們整天看八卦小報,把小道消息當大新聞。」顧太也不分辨,照樣抽她的煙,盯著兩個孩子吃飯。

  飯後顧冬海建議再去唱會歌,顧太說要帶孩子,「你們玩,我習慣和她們同時睡,去了也玩不久。你們玩得開心點。」

  秦雨松本來不想去,但他一個單身漢,也沒推托的理由。他們去了KTV沒多久,吳冉冉就來了。她和顧冬海有說有笑,崔芷芳坐立不安。秦雨松借口送崔芷芳回家,跟著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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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04:25


  夜晚的都市燈火輝煌,他們去的KTV又在市中心,車來車往十分熱鬧。秦雨松大步走在前面,揚手要招的士,後面崔芷芳追上來,「秦總,您能陪我走一會嗎?」她滿臉懇求的神色,讓秦雨松無法拒絕。

  進出的人不少,大多三五成群,都是趁放假尋歡作樂的,偶爾也有單身一人,但步履匆匆,可能在趕約會。秦雨松忽然想到周橋,此刻的她在做什麼?他問她平時的起居,她說做資料,可研環評節能,想換腦子就畫工藝流程。還有呢?做預算。說到錢她歎氣,投入的資本可以用三年分批到位。可是物價漲得太厲害,和幾年前完全不一樣,而且信貸收得緊,貸款計劃交給銀行很久了,遲遲未得消息。

  「或許,應該請他們吃頓飯了……」她揉著太陽穴,苦笑,「請吃飯還得別人肯給面子,所以得先通過招商人員安排。過了年要跑海關,雖然有船公司,但沒人重視散戶,萬一到時不放行,浪費掉10天免費箱期……」

  秦雨松接手時,公司已經在正常運行,而且大公司財大氣粗,做事的人也多,哪個方面都有專人負責,管理者只需要集思廣益,讓下屬各盡其長。但這些事雖然煩瑣,周橋說時有種掌控全盤的樂趣在其中,那是身為職業經理人的他得不到的自由。他做事,不能偏離公司制定的各種規則。

  崔芷芳向右轉,默默走在人行道上。秦雨松不知道她怎麼了,跟在後面,在離她一米多的距離處。路上的法國梧桐已經掉光了葉子,透過光禿禿的枝椏能看到靛藍色的夜空,樹間的五彩小燈一閃一閃,勾畫出濃烈的節日氣氛。

  崔芷芳徘徊在「說」和「不說」之間,始終下不了決心。但他們已經越走越遠,差不多到了大路上,不遠處是高架的入口,望去是車燈如流,公交車轟鳴著從身邊駛過,不再是說話的好地方。

  秦雨松看了看表,已經九點多,再晚打電話給周橋,未免影響她休息。他有些不耐煩地看向崔芷芳,誰知她同時回頭望他,視線碰個正著。秦雨松說,「時間……」同一時間崔芷芳也開了口,「秦總……」

  秦雨松做個手勢,示意她說。崔芷芳鼓起勇氣,「秦總,不是我想越級報告,只是顧總要我別管閒事。」是公事,秦雨松猶豫片刻,和下屬走得近的缺點就是下屬很容易倚熟賣熟,而他特別討厭打小報告的人。但崔芷芳酷似周橋的臉讓他略微心軟,「什麼事?」

  崔芷芳既然開了口,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她在登總賬時發現銷售經理李明報的兩筆費用是同一時間的,但發生在兩個地方,根據出差記錄其中一筆肯定是假的。李明的解釋是有筆是給私人的酬勞,按規定白條不能入賬,所以另外找了些發票來填賬。但他圖省力,沒走類似費用的內部審批制度。

  崔芷芳看秦雨松若有所思,補充道,「本來我也想算了,但今年他這麼做有好幾次了。」秦雨松問,「總額差不多有多少?」崔芷芳答,「幾十萬,顧總每次都叫我別管銷售的事。」她悄然看了他一眼,「上面雖然有你的簽名,但我看著像假的。」

  公司的報銷制度堪稱嚴密,竟然一路沒人發現,如果不是負責總賬的崔芷芳細心,那麼整件事就按下去了。李明報怨過今年項目不好做,秦雨松還陪他跑過兩家,確實不易攻關。對有些不好擺到檯面上的錢,公司也會眼開眼閉,但那得同時有三個同級別的經手人簽字,如果不屬實,很難找到另外兩人共同承擔責任。

  秦雨松思索著說,「明天你把相關票據都複印一份拿給我。」他想想又問,「出納是真的沒看出來,還是知道了幫忙掩蓋?」制單可能有問題,但每天對著那麼多票據,制單也不會特別留意,畢竟誰能想到有人瞞天過海。崔芷芳頓了頓,毅然道,「有次我發現她抽屜有張購物金卡,是可以儲值的那種。」

  出納每月工資不高,也沒聽說她家境很好,卡確實有問題。

  秦雨松心裡有了決斷。他又看了看表,「時間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但等了會也沒見到空車,他們往回走。秦雨松看了眼崔芷芳的鞋,是雙高跟灰色靴子,「還能走嗎?不能在這裡等我。」崔芷芳搖頭,「沒事,再走個來回也沒關係。」秦雨松唇角泛起個微笑,她戴著頂灰色貝雷帽,米色大衣,亮點是桃紅色圍巾,襯得臉粉撲撲的,特別明媚年輕,「是我小看你了。」出於長輩的立場,他忍不住說,「下次顧總再叫你出來,找個理由推掉他。還有,離吳冉冉遠點。」

  崔芷芳點點頭,遲疑著問,「他們的事,你知道了?」

  秦雨松沒回答,他不想和員工討論同事的私生活。

  崔芷芳自言自語,「不知道顧太知不知道。如果知道,她應該很憤怒吧。」

  中年女人的想法哪是你這種年紀的人能瞭解的,秦雨松心想,有的人,是只要丈夫還回家,就不跟他計較,裝聾作啞過了一輩子。

  崔芷芳又轉回原來的話題,「公司會怎麼處理?」秦雨松說,「你別管,就當不知道這件事。」他自有辦法做得像他自己發現的,免得牽連到她。崔芷芳安靜地點頭,好半天才又說,「如果需要我出來,我可以的。」

  秦雨松看了看她,她眼神清澈,是無所畏懼的青春,「好,我代表公司謝謝你。」

  送了崔芷芳到家,秦雨松看表,已經十一點多,只好發了條短信,「隔壁還那麼吵嗎?」等到他休息,也沒等來回復,大概周橋已經睡了。

  她不是一個等可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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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04:38


  顧冬海這隻老狐狸,秦雨松不知他哪裡得來的消息,居然搶在前面給總部打了報告自認失察。顯然是上頭有人透氣,讓他丟芝麻保西瓜。但秦雨松能怎麼辦,大公司就這樣,各方面利益自會保持平衡,別想有快意江湖那套。秦雨松的+1級上司推心置腹,「秦,我知道你說得全是事實,絕沒有搞政治,但我們沒有切實的證據,李明一個人把事情扛下來了。他說你一直針對他,壓報銷單不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和李明的談話也讓秦雨松像踩到狗屎般噁心。這樁活可以交給人事去辦,但流言紛紛,都說李明家庭日那晚大大咧咧議論老大的私事,引來滅口之禍。既然如此,他也不是怕事的人,有話當面說清楚。整個談話過程,李明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最後居然還扔下句話,「我是被你逼走了,現在我們等著瞧,你又是怎麼走,說不定還沒我來得光明磊落。」秦雨松自認身正不怕影斜,可聽到他陰陽怪氣的話,實在有種衝動想踹他一腳,讓他圓潤地離開。

  兩年來秦雨松從沒有現在這樣疲憊過,那是不知道未來在何方的厭倦。他算什麼,最多是大機構高級些的運轉軸,替換成本比螺絲釘高些,但取下換掉也不會有後患。

  到下班的點,他少有地準時下班。電梯門關上前,崔芷芳衝了進來,大衣的一角卻被夾在門外。秦雨松眼明手快按了開門鍵,她的臉漲得通紅,連脖子也泛著粉紅。他微覺好玩,開玩笑道,「這麼著急下班,是佳人有約?」崔芷芳飛快地看了他一眼,隨即低下頭,「沒有。」

  雖然是下班的時間,但別人看到秦雨松進了電梯,都沒跟進來,所以電梯裡只有他和崔芷芳兩個。公司的電梯寬闊明亮,三面可以當鏡子用,呼呼下行中崔芷芳覺得四面八方都是他,「秦總,我知道你……」話沒說完,秦雨松幫她按了鍵,又開了句玩笑,「怎麼沒按你要去的樓層,跟著我去地下室嗎?」崔芷芳還沒想好怎麼回答,已經到底樓了,她只能和他說再見。

  秦雨松上車剛調好藍牙,有個電話進來,是周橋收拾完東西,有只箱子想暫時寄放在他家。「好啊。」聽到她的聲音,他突然舒了口氣,「你在哪?我來接你。」

  周橋開著那輛破爛的普桑,不用他接,還帶著海魚海蟹一大包,「我不要吃方便麵。」她拿起茶幾上的紅酒,「好酒。」那是秦雨松前兩天買的,他奪下來,「我去開。」

  秦雨鬆開酒的時候,周橋從後面摟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手臂上,「你-似乎有點不高興?」他停下片刻,又繼續轉動開瓶器,「沒有。」周橋笑嘻嘻地說,「我只三分鐘熱度,你考慮一下,要不要把我當樹洞。」

  秦雨松搖頭,「真的沒有。說說你的事,忙得怎麼樣了?」周橋仰頭看著他,「一切順利,驗收合格,春節前沒什麼事了。除了保安其他人都放假,包括我。」她笑得沒心沒肺,「其實我心痛電費,所以到你這來混空調,反正有些工作在哪做都一樣。」

  秦雨松把酒倒進杯裡,稠厚的酒液掛在壁上。他遞給周橋一杯,「歡迎。」

  周橋和他輕輕碰杯,喝了小口,「你曾經說要包養我,錢呢?」秦雨松說,「知道你身家雄厚,我哪能不自量力,你怎麼看得上我那兩個小錢。」他學著小飯店老闆娘的口吻,「周老闆,我還沒問你要醫藥費呢。」

  周橋收拾東西,發現秦雨松給的兩萬元,才感覺一年過去了。這一年有好有壞,但包圍在心上的陰影卻越來越淡,連她也沒想到,原來重新開始會在不經意中進行。她手一攤,無辜地說,「你和流氓打架關我什麼事?」

  「你學壞了!」秦雨松目瞪口呆看她耍無賴。兩人會心的大笑,再次碰杯,各喝了一大口。周橋告訴過他,最早挖機進場時,附近農民攔住路口,要求安排工作,而接警的派出所第一句話是,「你和農民有爭執關我什麼事?」

  酒安撫著喉頭,滑入肚,帶來暖融融的舒適。

  周橋瞇起眼,「我懷念看著萬家燈火『炒飯』的感覺。」

  秦雨松在冰箱裡翻下酒的小食,聽到她說的話,不經意地問,「居高臨下,感覺特別好?」

  周橋笑,「不是,高處只會不勝寒。是我覺得,就算有很多難過的事,但世界很大,也許別人過得也不好,所以越想越開心,至少我還在這裡男歡女愛。」她朝秦雨松晃晃空酒杯,自己替自己又倒了杯酒,「前天我又算了次命。是瞎子算命,來現場檢驗的人聽說我們那有個瞎子算命很靈,吃過飯一齊去算命。你想像不出,眼聰目明的人排隊請瞎子看自己的命。」

  秦雨松找到包花生米,倒進小碗,「他怎麼說你?」

  「和你說的差不多,兒女成雙,後福無窮。」

  秦雨松說,「那證明我不是胡說八道。」

  周橋笑而不語,人的命運都寫在自己臉上,意氣風發時別人也高看一眼。但她知道,那時他只是想安慰她,而現在她也想安慰他。

  點點燈光,黑暗裡他試探著進入,她輕輕哼了聲。他略為遲疑,她立刻察覺到,乾脆摟住他的脖子,把下面交給他,「沒事,就是有段時間沒吃肉,反應比較……」她湊在他耳邊,細微的聲音響在他耳廓裡,莫名共振起來,帶著半側臉都熱了。她小心地問,「平時你有沒有自己解決?」咳,今天您太調皮了些!秦雨松加快了動作,免得她再說出些奇怪的話,然而她更小心地自圓其說,「我聽說男的經常自我解決……」他幾乎是羞惱地用上大力,她低啞地呻吟一聲,緊緊抱住他,半懇求半歡樂地哼哼起來。

  如果有不開心,那就做點會開心的事,比如,和一個喜歡的人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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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04:53


  狂歡之所以為狂歡,是因為它的短暫,永恆的是平淡,以及煩惱。

  秦雨松不想和周橋聊工作上的事,卻沒辦法控制自己不想。他承認,他對顧冬海的反感已經強到很難維持表面的和諧了。

  「有心事?」周橋累壞了,幾乎是放平就睡著的,但換了環境,總沒往常睡得穩,秦雨松雖然沒有輾轉反覆,但呼吸明顯不是入睡狀態。「沒有。」他否認,卻在過了很久後又說,「如果有個很討厭的員工,你一時沒辦法趕走他,那怎麼辦?」周橋的聲音帶著睏意,「私企哪有趕不走的人,你以為黑心老闆是說著玩的。」秦雨松在黑暗裡看著天花板笑了,他倒忘了,她是完全的資方立場。周橋說了句話,清醒了些,「官大一級壓死人,多給小鞋穿,看誰先噁心掉誰。或者找他岔子,沒岔子製造岔子。」

  秦雨松心中微動,但隨即丟開了這念頭,他怕先噁心到自己。

  周橋已經敏銳地感覺到他的動靜,秦雨松只好告訴她會議室錄像的事,但沒提主角是誰。她聽完邊想邊說,「你們公司應該不會容許經理人道德敗壞?」秦雨明白她的意思,「一方有家庭,一方還是未婚姑娘,鬧大了對他們個人影響太大。」他想到顧太,還有兩個可愛的小女孩,她們一口氣喝掉半杯可樂,然後故意打嗝來逗她們的媽媽。

  「你笑什麼?」

  「我笑他們敢做你不敢管,白白拿著個大把柄,自己卻被氣得睡不著覺。」

  她的話中帶著嘲諷,秦雨松悶悶不樂,「我拿走錄像不是派這個用處,當時怕保安傳播出去,影響不好。」她聽出了他的不快,握住他的手,「行了,濫好人睡吧,養足精神回辦公室斗壞人。」簡直當他小朋友,秦雨鬆口不擇言,「我肯定沒你們心狠手黑。不是一樣人不進一家門,能找地痞流氓攔住前妻出庭的人,他的前妻也不是范范之輩。」

  秦雨松說完就後悔,他不該和她聊工作,果然得罪她了。

  兩人沈默下來,秦雨松艱澀地開口,「對不起。」現在她在上海沒住的地方,算投奔在他家。如果和他鬥氣回南通,那又得住簡陋的旅館。他從沒問過她老家的情況,但多少也能感覺到她不想提,肯定有她的原因。

  彷彿過了很長的時間,他差點以為她又睡著了的時候她才開口,「不用道歉,我的信條是沒惹到我就算了,惹到就得看我想不想計較。要計較的時候不管什麼手段,能起作用的都會用,我長這麼大不是做受氣包的,打我的人就得作好準備什麼時候我會還回去。」

  她又像笑又像歎氣,「血汗工廠的老闆也是人,慈善家絕對積不起第一桶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沒放下之前只能不停砍殺。」

  他明白,她的臉瘦得掉了形,身上更是一把骨頭。她和他都決口不提那些辛苦,因為已經出發就沒回頭路,只能當沿途都是風景。

  他誠心誠意地說,「對不起。」

  周橋抱住他的腰,把臉貼到他胸口,「兩個選擇,幹掉他,或者接受他,你能接受哪種?」秦雨松認真想了想,他試過跟顧冬海和平共處,既然不行就得走另一條路。他突然又想到另一件事,吶吶地問,「我似乎得罪你……不是一次兩次?」

  周橋隨口說,「你知道就好,哪天養肥了就殺。」

  秦雨松像是當了真,微微抖了下,「女大王饒命!」

  周橋笑道,「行了,睡吧,我沒力氣說話。」她的嗓子啊,火燒般痛。要不是有恩還得報恩,她有時真想讓他把說出來的話給吞回去……

  在春節長假前既忙亂又興奮的日子裡,秦雨松沒料到,吳冉冉來告訴他,李明會用陰狠的手段暗算他。

  想到她可能的消息來源,秦雨松覺得一陣膩煩,「知道了,謝謝。」

  吳冉冉卻賴著不走,「為什麼秦總不勸我離顧總遠些?」

  秦雨松沒見過比她臉皮更厚的女人,他不想稱她為女孩子,因為她沒有女孩子該有的態度,「這是我的辦公室,請出去。」她借送文件的名義來,現在他收到文件了,沒正事就可以走了。

  吳冉冉自說自話坐下來,「您是對我有偏見吧?我想問我做了什麼,以至於您看我很不順眼?我的主管和我談過幾次話,關於您多次過問我的工作表現的事。她很替我擔心,雖然我們公司以公平著稱,但得罪老闆,早晚得滾蛋。」確實,除了會議室那幕,公司和私下吳冉冉的表現都沒有可指責的地方。但秦雨松哪會被她問住,「你說呢,你做了什麼?」

  吳冉冉直視著他,「我沒做任何對不起公司的事,相反我勤奮認真,完全符合公司的要求,絕對超過同期新人,不然我的主管也不會替我擔憂。我相信,秦總您做得到公私分明。」

  好張厲嘴,秦雨松不想和她展開辯論,辯贏了又怎麼樣,一個低級員工長時間呆在他辦公室,給經過的人看著像什麼,「我相信你完全明白我為什麼要過問你的工作情況,所以不想和你就此多說。如你所願,我現在勸你,和同事不要走得太近。」

  吳冉冉看著他,「以後我注意,秦總能既往不咎嗎?」

  秦雨松點頭,「當然。好好工作。」

  至於吳冉冉說的李明的暗算,他沒放在心上,有些人在被動離職後喜歡放幾句狠話。他倒要看看,李明能搞什麼手段,如果是他,有這時間不如趕緊和獵頭聯絡感情,過了年好好找下一份工。又不是二十幾歲,家裡有老有小,缺了經濟來源,拖得時間越長越沒志氣。

  在離春節假期還有三天時,秦雨松出差回來。飛機剛停穩,他打開手機,短信爭先恐後進來了,而來自秘書的未接來電的通知有十幾個。出了什麼事,他撥出電話給秘書,帶著滿腹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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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05:21


  秘書說,網上出現了一段「看看知名外企的銷售手法」的視頻,主角似乎是他。說不清最早在哪上傳的,現在網上已建起高樓,甚至被有心人轉發到公司的官方微博。秘書又說,負責對外關係的同事已經去處理,但現在網絡傳遞那麼快,肯定刪不清。

  秦雨松趕緊找了個角落,為今之計只有看了視頻再作打算。圖像有些晃動,開始是他和別人握手,聲音很亂也很模糊。接下來鏡頭裡只有腳,有個男性的聲音,「孫總的家眷在千里之外,平時難免寂寞,老弟我替您物色了位紅顏知己,大學生,保證乾淨,還是處的。」聲音壓得很低,他當然知道不是自己,但居然有幾分像他的音色。而且整個視頻出現的人只有他,很容易讓人認為說話的人就是他。

  他搜索了下,著名聊天論壇上此樓有幾十頁,各種各樣的罵法,還有人跟帖列舉「我所知道的背後的交易」,但沒人關心視頻的真假。也許他們只要一個情緒的發洩點,至於真假, who cares。

  機場到達大廳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行李帶發出單調的嗡嗡聲;兩個穿著很鮮艷的中年婦女,邊聊天邊走出盥洗室;遠處光噹一聲,是工作人員在收行李車。網絡上的話可以當沒看見,但製作視頻的人不會就這樣算了……危機公關5S原則……擾亂一池水,風波過去後會恢復原來的生活嗎……怎麼控制事態,如何得到公司的信任和支持?

  公司的信任和支持!

  秦雨松合眼,手按在鼻樑兩側的穴位上,深呼吸。

  不必說,其中肯定有掌握了他行程的人,知道有兩個多小時他在空中,沒有辦法第一時間做出反應。至於是誰不必說了,周橋說過,都是為了生存,你是你,他是他,每個人有自己生存的理由,狹路相逢勇者勝。

  必須馬上和上司溝通,未接來電的清單裡有個來自亞太區總部的,是禍躲不過。他掏出紙筆,刷刷寫下想說的幾點,努力想了會,又補充了幾個詞眼。

  對著空無一人的前方,秦雨松挺直腰,上身微微前傾,做出長談的準備,同時放鬆臉部肌肉,彎唇擺出微笑的姿態,然後撥通了電話。

  嘟嘟嘟,每一聲都重重響在心上。

  秦雨松到家時已經是淩晨,家裡黑洞洞的毫無聲息。他剛在想周橋去哪了,突然記起來,她說過今天有個南通政府辦的企業家同樂會要參加。想像她混在一大群肥腫難分的官員中,他向寒冷的空氣笑了出來。

  他還不能睡,電腦裡的文件需要馬上處理,該做好移交的準備,有些要備份,該刪除的刪除。雖然他得到了上司口頭的理解和支持,但那不代表就能放鬆,在明天來臨前要做好明天的打算。

  淩晨三點多,電腦旁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又來了條短信,又是崔芷芳。秦雨松搖搖頭,沒往下拉內容就刪掉了。這姑娘真執著,但他不需要她。即使周橋在旁邊,他也不想談。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來了就面對。

  早上七點半,睡了三個多小時的秦雨松,絞了把冷毛巾敷在臉上。

  直冷到心裡。

  車子還在高架上,他的手機響了。

  「哥,爸爸跟媽媽坐今天中午的航班回上海。我把航班號發給你,你記得早點去機場接他們。」是他的弟弟秦雨柏。秦雨松還沒來得及問父母怎麼突然回來了,秦雨柏吞吞吐吐地說,「要是……媽媽還在生氣,你勸勸她。」

  秦雨松立即察覺出其中的不對勁,「發生了什麼事?」

  秦雨柏歎氣說,「沒什麼,就是媽媽和小馮鬥了幾句嘴,說我們留他們住完全是為了幫忙帶孩子,現在孩子大了用不著他們了。然後不知道為什麼越吵越凶,他們非要馬上走。我已經焦頭爛額,還是你單身舒服,每天下了班不用聽老的罵小的哭。」

  秦雨松不想聽弟弟的絮絮絮叨叨,「知道了。」

  他到了公司,居然秘書來得比他還早,「秦總,早上我接到電話,亞太總部那邊今天會來一個人,暫時主持公司的常務工作。我已經替來人安排了接機的車輛,還有酒店。這裡是申請單,請您幫我簽字。」秦雨松愕然,秘書看在眼裡,小心翼翼地說,「可能是那邊老大們怕你忙不過來,讓你騰出時間處理視頻事件。」

  秦雨松控制住情緒,在申請單上簽了字,「來的是誰?」

  秘書已經和他共事三年多,「我聽那邊的秘書說,是剛招聘的新人,新加坡人。本來安排他下個月過來見習,有突發事件就讓他提前上班了。」看著秦雨松臉色鎮定,她趕緊把打探來的消息說出來,「這人在幾個大公司做過,熟悉國內情況,據說擅長在經濟危機中起死回生。大頭們對我們今年的報表十分不滿意,所以想試試新人的能耐。」

  秦雨松平靜地聽完,等她出去,打算寫下今天要辦的事時,才發現剛才的簽字筆的筆頭掉了。他默默盯著那支筆,招一個高管一天兩天辦不到,原來總部早另有安排,沒有現在的事也會有另外的契機。當然,在沒證實新人的本事前,他們還沒打算撕破臉,否則今天他進不了公司的大門。

  他扔掉沒筆頭的簽字筆,重新拿了支出來,今天的日程表是昨晚議的,先要和法律顧問開會,再有兩個客人是上周已經定好的見面。下午兩點多,新人到了,他自然要帶他熟悉環境。本來,今晚應該盡地主之誼替新人接風,但是他要去機場。

  快午飯時秘書進來,「老大,幫你叫個什麼飯?」

  他搖頭,「不用。」

  她消失了半小時,再進來帶著咖啡和熱的牛肉芝士可頌,「這個吃起來快,不影響你做事。」她是他得力的助手,秦雨松笑笑接過來,「等那位王先生到了,無論你怎麼做,我都理解。」大家都是打工,他沒有理由要求別人陪自己挨。

  「老大,我明白。不過一份工作只是一份工作,我知道該怎麼做。」她想到一件事,笑得意味深長,「有人今天非常失望,他上躥下跳,鑽營很久,以為總部會給他機會。」秦雨松知道她指的是顧冬海,會心一笑,但不想就此聊下去。他拿起手機,到現在還沒收到航班的短信,隨口和秘書說,「幫我查今天悉尼到浦東的航班幾點到達,是中午出發的。」

  秘書問,「是要接人嗎?今天最好不要定其他約會,留下時間和新同事吃頓飯。」

  秦雨松何嘗不明白,「我父母從澳洲回來,他們年紀大了。」

  那是,秘書想了想,「我去接,你放一百二十個心。」

  這是他的私人事情了,秦雨松猶豫不決。秘書笑道,「別想了。電視劇不都說人有時要捱一下義氣。」

  不過,最終還是沒有用上她的義氣,新同事一本正經,下了班直接回了酒店。

  秦雨松趕到機場時剛好七點,算上出海關還有不少時間。他去買了杯咖啡,整個下午滿耳朵王先生咄咄逼人的新加坡中文,他需要咖啡提神。

  他在人群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周橋。她邊走邊喝咖啡,匆匆忙忙往裡走。

  她要去哪裡?

  幾乎在看到她的同時,秦雨松迅速轉過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直到走過拐角,才鬆了口氣。

  時間還早,他靠在欄杆邊,有一口、沒一口地喝咖啡,把全世界所有的聲音拋在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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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05:38


  秦雨松在抵達口等了很久,仍沒見到父母出來,他連忙打電話和秦雨柏確認航班。打手機沒人接,打弟弟家裡的電話,試到第三次,弟媳婦馮可晰接了。秦雨松好不容易等到對面有聲音,管不得她殺氣騰騰的「hello」,竹筒倒豆子般把想問的話說了。

  聽見是他,馮可晰說,「沒錯,今天的航班,應該在北京時間七點二十分到達,大概出境口人多在排隊。」每個字都像迸出來的。秦雨松道了聲謝想掛電話,誰知馮可晰搶著說,「大哥,請你快點成家,免得爸跟媽的心思都花在我們這。」

  秦雨松啼笑皆非,嫁禍江東嗎?他只好含糊地勸道,「放心,他們應該會在國內呆上段時間。」馮可晰歎氣說,「希望如此。你知道,雨柏他永遠不和他們說不。」她拉拉雜雜說了些,竟然開始抽泣,秦雨松耐住性子勸了兩句。她邊說邊哭,根本不理他,直到孩子在叫她才收線。

  秦雨松才鬆了口氣,遠遠看見自己的父母出來,瞬間有種陌生感,他們已經老成這樣了?兩人白髮蓬亂,步履艱難,推車上大包小袋。

  他愣了愣,趕緊迎上去。秦雨松的父親秦瑞生退休前有點官職,看見許久不見的大兒子,不是歡欣,反而先抱怨了一通,都什麼年紀了還是單身;車子停老遠,不懂得體貼父母;大冬天的也不穿厚些,凍著了生了病豈不讓爺娘擔心。

  秦雨松的母親何巖,坐在後面悉悉地翻行李,一隻兩隻三隻,包袋都在才放心。秦雨松從反光鏡裡瞄了眼,有兩隻包裡裝的全是一罐罐綿羊油。他早已幫兩老訂好酒店的房間,這會就想把他們送去。

  兩老感慨了會城市的變化,看著路不對,疑惑地問要去哪。聽說去酒店,兩人怎麼都不肯,可他們的房子空關兩年,哪能馬上住人。秦瑞生果斷地說,「住你那。」秦雨松剛要反對,何巖已經把話題轉向秦雨柏和他老婆的種種不孝順上,邊說邊扯著紙巾擦眼淚醒鼻涕。好在他們只住一晚,周橋又出門去了,秦雨松今天累壞了,不想費力磨嘴皮,從他們之命便是。

  何巖碎碎地問起朱逸,「我想我兩個兒子命苦啊。」這是秦雨松最不想談的事,他頓時拉下臉一聲不吭。秦瑞生給何巖使了好幾個眼色,她後知後覺地接收到,閉上了嘴。

  到了家,秦雨松趁父母輪換洗澡的當口,用最快的速度收拾臥室。周橋沒有特別女性的生活用品,一切都說得過去。他想著得給她說起一聲,才發現手機上有她發來的短信,「急事外出,兩天後返。通訊不便,多保重。」

  還有條短信是崔芷芳發來的,「我們都明白誰才是真正為公司做事的人。」他搖搖頭,刪掉了。她以為他是落難的勇士?只有年青的時候才會對公平之類的特別敏感。過了三十,不是說對現實失望,而是盡量把事情控制在自己掌握之中,「但盡人事」的下一句就是「莫問前程」。他感謝她的熱情,可他能做的對她最好的事就是不做回應,他不是她想像的那個人。

  當晚秦雨松睡在沙發上。

  窗簾沒拉,遠處燈光逐漸熄滅,他突然想起在機場的一幕。怎麼會做出那種事?他越想越好笑,純屬條件反射,過了也說不清當時的想法。如果叫住她,就知道此刻她在哪裡在做什麼了。

  第二天秦雨松下班回到家,才發現自己輕視了父母的眼力勁。

  吃過晚飯,何巖把秦雨松叫進臥室,拉開床頭櫃的抽屜,「你可別在外面胡來啊。」他的視線落下去,是兩隻沒開封的雨衣,可能以前漏在角落裡。昨晚他收掉了包裝盒,卻沒來得及清理整個抽屜。

  他臉一沈,收走小包裝袋,「我有分寸。」

  何巖憂心忡忡,「我知道現在年輕人都很開放,有的女孩子也無所謂是不是一定要結婚。可萬一有什麼病呢?你本來好好的……不如我幫你安排相親,認得的人介紹的比較可靠。」秦雨松知道,以他媽的能耐,很有可能安排一周七場相親,趕緊反對,「你別管我。」

  秦瑞生板著面孔走進來,「胡說八道,我們做父母的不管你,誰管你?到底想怎麼樣,你看你找的那個老婆。你把我們氣走兩年,是不是這次打算氣死我們?」秦雨鬆脫口而出,「我對我的行為負得起責,你們非往自己身上拉擔子,我也沒辦法。」

  秦瑞生嘴唇直抖,「好啊!一個兩個翅膀都硬了!」

  秦雨松暗歎口氣,「你們放心,我有女朋友,可靠的安全的。」

  何巖追著問,「她在哪裡上班,多大年紀,家裡怎麼樣?要不要趁春節和她家人吃頓飯?」

  秦雨松早就料到後面會來一串問題,「那些你們就別管了,是我和她的事。我還有工作要做。」何巖跟在他後面出了臥室,「見見總可以吧?」秦雨松無奈地說,「她出差了,等她回來再說。」他自顧自打開筆記本電腦,裝作沒聽見何巖的嘀咕,「她這麼忙啊,對女人來說還有什麼事比結婚生孩子更重要?」

  過了會秦雨松看她還坐在旁邊,「媽,你看電視吧。」

  何巖連忙擺手,「不用。這裡太小,電視機一開你哪能安心做事。男人還是事業要緊,你不用管我們,那邊衛生搞得差不多了,我們明天就住回去。」

  「明天晚上我送你們過去。」

  何巖說,「用不著,我和你爸又沒七老八十,你忙你的。我知道你上班忙。」

  秦雨松拗不過她,也確實有報告要寫。

  晚上九點多,屏幕下角顯示,有新郵件。

  他打開一看,來自總部,主送王先生,抄送中國部所有同事,內容很簡單:自即日起顧冬海先生離開公司。公司保留法律追訴權。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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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05:52


  秦雨松靜觀其變,沒過一小時秘書的電話來了,「老大,看郵件沒?」聲音裡壓制不住的笑意。不等他回答,她接著說,「我剛和Jade通過電話。她讓我別告訴別人,但你不是『別人』,所以我只跟你說。顧冬海挪用公司資金,收受賄賂,證據確鑿。」秦雨松知道,自己這個秘書跟上面的人事和秘書混得很熟,所以得到消息也快。

  秦雨松講了十幾分鐘電話,掛斷後何巖從臥室出來,在廚房和客廳轉了兩圈才問,「女朋友打來的?」

  秦雨松和秘書都沒猜到誰提供的證據。他隱約感覺是崔芷芳或者吳冉冉,但前者還有點可能,後者又有什麼原因要這麼做。被母親的話打斷了思路,秦雨松說,「不是,工作上的事。」

  何巖理解地點點頭,「沒什麼事吧?」

  「沒有。快去休息。」

  何巖說,「你也該考慮下結婚要孩子了,趁你爸和我還帶得動。不然幫老二帶,不幫老大帶,你老婆不抱怨才怪。」秦雨松呆了呆,想像無能……周橋哀怨地、嬌嗔地說,「媽什麼時候過來幫手帶孩子啊?」他幾乎要笑出來,「八字還沒一撇。媽,我求你別多想了。」何巖順勢坐下來,「兒子,和老娘說說你女朋友,她多大年紀?」

  秦雨松敷衍道,「三十上下。」

  何巖微微有些失望,大了點,女性最好的生育年齡在24到28歲,「你們怎麼認識的,怎麼一直沒聽你說起?」秦雨松低頭道,「媽,別盤根問底了。我保證她真的很好,足夠配得起你人到中年的兒子。」何巖邊搖頭邊笑,「你和你弟弟一個樣,都是我沒教育好你們,吃虧也沒辦法。」她拍拍他肩頭,起身說道,「父母的話雖然不中聽,但日久見人心,將來你總會明白。女人不像男人藏得深,如果你是她心目中最重要的,絕對不可能放你一個人在家。」

  秦雨松自然懂得,但是,憑什麼去要求周橋?他自己還在焦頭爛額的谷底。開了一天會,以過去他在工作上的積累,目前定下了對外暫時還是他,王先生先熟悉環境,從負責內部事務入手的局面。可能上頭也舉棋不定,秦雨松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的+1在電話上再三撫慰,要他堅持。

  起起落落,自辭倒痛快,可他不甘心,那樣做,對不起的是自己付出的努力,所以任風起雲湧,隨它吧。但是誰把顧冬海的事捅出來的?時機拿得很好,對初來乍到的王先生,報上去是條首功。

  謎底揭曉得很快,第二天中午吳冉冉辦辭職手續,特意跑過來告別。

  她笑嘻嘻地說,「不謝謝我?我可是幫了你大忙,還了你清白。」

  顧冬海的罪狀裡有一條就是聯同被辭退人員,打擊報復高管,有損公司形象。

  秦雨松心情複雜,不知說什麼才好,對這個一直被他輕視的女人。吳冉冉擺手說,「不用謝。我一來想幫你,二來也得到了相應的報酬,兩全其美,很好,非常好。」她側頭看著他笑,「不和我來個臨別的擁抱?以後人海茫茫,各自飄泊。」

  秦雨松被調戲得簡直無可奈何。以握手告別吧,他伸出手,「謝謝,祝你前途似錦。」

  吳冉冉握住他的手,「你對我那麼差,我以德報怨得不到一句道歉?」

  秦雨松看著她的眼睛,「那件事是那件事;這件事是這件事,我感謝你。」吳冉冉握緊他的手,「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在我的概念裡,只要沒傷害到別人就沒錯,我沒錯就不用管別人怎麼看我。」秦雨松說,「社會有社會的規則,有些必須遵守。」可吳冉冉不讓他說完,調皮地上下晃動他的手,「別說教了,老大~今天可是你我最後一次見面。」這倒是,秦雨松再次認真地說,「謝謝。」吳冉冉笑出聲,「誰說是最後一次?我因為你的關係才辭的職,沒錢用就來找你借錢。」秦雨鬆快無語了,「我會量力而為。」他想縮回他的手,誰知被她抓得牢牢的,扯了兩下都沒成功。

  秦雨松臉一沈,用力收回來。

  吳冉冉也不生氣,「再見,我們會再見的。」

  這天是大年夜,下午兩點開始放假,秦雨松的車開上地面,點點雨雪打在玻璃上,粘得一團一團。他放下窗,濕漉漉的空氣湧進來,既冷又潮。事緩則圓,確實是句妙語,拖過了年,接下來就是和王先生的對峙,彼此揣著明白暗較勁。他從來不是強攻手,在公司做了多年才有今天,靠的無非耐性,所以慢慢來。

  也不知道周橋年前還回來不,他等到傍晚五點多,父母催了兩次才出門去他們那。吃過飯又陪他們看了會聯歡晚會,他回自己家。

  打開門溫暖撲面而來,浴室裡亮著燈,嘩嘩的水聲。

  她回來了。

  秦雨松三步兩步,果然她在。

  在氤氳的熱汽中她向他笑了笑,「我累壞了。」

  他靠在門邊,「忙什麼呢?」

  「設備供應商突然發傳真說,地基螺絲要延遲發貨,那當然不行,會影響我整個進度,所以我跑去日本和他們理論了,總算沒白跑一趟。」她拂去臉上的水,展開燦爛的笑容,「你呢,過得怎麼樣?」

  「還好。」他毫不猶豫地說,雖然不是真的。

  新的一年肯定會有新的煩惱,但至少這晚很好。

  鈴聲響起時,秦雨松還以為是手機的,伸手在床頭櫃摸了半天,抓在手裡才發現不是。周橋雖然睡得熟,也經不住動靜太大被鬧醒了,這時已經是彭彭的敲門聲。她推了推他,「有人敲門。」

  誰啊,秦雨松睡眼惺忪從貓眼看去,居然父母雙雙站在門外,母親手裡還拎著只保溫桶。

  他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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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06:14


  秦雨松還剩的七分睡意,嗖地一聲不知飛去哪裡。

  今天大年初一,老年人相信好兆頭。他們大清早肯定去過玉佛寺,現在給他送來元宵和糯米糕,也是祈福的意思。但……秦雨松下意識看向臥室。他不知道周橋的反應,可個性強的人碰到一起的後果,不需要多想也猜得到。而且,知道和看見是兩碼事,以父母的守舊,說不定當面會說出苛責的話,折辱到她。

  他用最快的速度穿起衣服,又以最平靜的聲音和她說,「我父母來了,我陪他們坐客廳。你願意出來就出來,要是不願意也不用勉強。」周橋看著他以消防隊員的速度套長褲,啼笑皆非,這樣子,實在沒辦法不往「被抓在床」那方面去想。

  外面敲門聲更響了,還加上何巖的聲音,「雨松,是我們。」

  秦雨松應了聲,邊扣皮帶,邊在她臉上輕啄了一下,「別擔心。」他出去前還拉上了臥室的門,多層保險好些。

  周橋不是擔心,是好笑。她沒有見長輩的打算,也不想虛與委蛇,乾脆鑽進被窩繼續睡大覺。可惜客廳的動靜太大了,有個穿透力很強的老年男性聲音,「初一要早起,睡得這麼沈像什麼話。」另一個聲音是老年女性的,帶了幾分疲憊的嘶啞,「雨松,來吃元宵,吃了糕步步高。」

  秦雨松的語氣裡帶了幾分無奈,「媽,我刷過牙再吃,先放著吧。」他母親顯然不同意,「那你快去刷牙,糯米的東西放不起,過會化成糊,沒看相沒吃相。」

  他似乎去刷牙了,浴室那邊的水管有水流動的聲音。有人過來扭了兩下門,打不開,然後問秦雨松,「怎麼鎖上了?我要躺一會歇一歇,年紀大了腿不行了。」

  秦雨松的心快跳出來了,趕緊勸父母坐沙發,「床上挺亂的,爸,你在沙發床靠會,我替你倒杯熱水來。」秦瑞生還想說他不嫌自己兒子,被何巖拉住了,趁秦雨松在廚房背對著他們,她指了指門口的開放式鞋櫃,那裡有雙女鞋,而電視機櫃旁,也有只小行李箱,還有個電腦包緊緊地和行李箱靠在一起。

  房裡有人。

  秦瑞生反應過來,轉念一想要發脾氣,難怪老晚才開門。他憤憤地想,沒家教的女人,大年夜跑來睡,半點不懂規矩,昨晚就該拎著禮物上未來公婆家,讓長輩過目,才是正常交往的禮儀。

  何巖趕緊作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說,「回去再說。」

  秦雨松端了兩杯熱茶,「爸爸媽媽喫茶。」秦瑞生動也不動,何巖接過來自己的,秦雨松把另一杯放在父親面前,在沙發另一邊坐下來。何巖給秦瑞生使眼色,吹著熱氣喝了口,「春節茶裡是要放青橄欖。瑞生也來喝口元寶茶,新年大發財。」秦瑞生這才端起茶杯。

  好不容易父母走了,秦雨松送到樓下,何巖說,「回去吧,年裡有時間請你女朋友出來見個面,我們早晚要見面的。」她意味深長地看著兒子,「年裡她總不要加班吧?我們湊她的時間好了。你們年紀不小了,應該也曉得為人處世的道理。」話說得是,可秦雨松暗暗苦笑,恐怕父母永遠不會理解他們不想結婚、但還在一起的心情。何巖又說,「除非她對你沒意思,或者……有什麼難言之隱?」

  有點可以肯定,永遠不要想瞞過父母的眼睛,他們畢竟多活了一把年紀。儘管和周橋不是戀愛關係,秦雨松還是忍不住申辯道,「按常規也該我先去拜訪女家,否則她的面子放哪裡。」何巖盯著他說,「好啊,那你趁春節去吧。」

  秦雨松關上大門,才發現背上微微出了層汗。在任何人面前,他都不想撒謊;但除了父母之外的人,他都可以用沈默來拒絕回答;唯有父母,他們非逼他開口。

  臥室的門開著,秦雨松不由自主快步走進去。

  周橋已經起來了,床上也整整齊齊。她對他一笑,「新年快樂!」

  他說,「新年快樂!」

  因為去年春節的不愉快經歷,周橋和家裡的說法是在國外辦事,本想窩在秦雨松這過完年,沒想到他也不方便。她說,「我要回家了,謝謝你昨晚收留我。」秦雨松笑得很勉強,「我送你。」

  周橋一口拒絕,「不要了,現在交通挺方便的,你好好休息。」

  不知為什麼,他有種感覺,她全明白,但她對他完全停留在互相尋開心的階段,所以她寧可禮貌地退出,也不願意為此傷神。背上的汗凝結在衣服上,他不自然地笑道,「別和我客氣。」周橋也笑,「哪有。」

  秦雨松站在臥室門口,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慢慢化成塊石頭,固執地堵住出口,想留她在自己的地方。她微為驚訝,他臉上的表情,像個乖巧的孩子,明知道櫥窗裡的玩具過於貴重,他要不起,卻怎麼也不肯離開。她放緩和,「過完年我們再見面,嗯?」

  他不肯說好或者不好,只是看著她。

  她的心無法不鬆動,「幾天後,假期結束,我們再見面。」這不是空洞的安慰,是實在的許諾,可他仍然用懇切的目光粘著她。

  「怎麼了?」她笑起來。

  他安靜地說,「不要走。」可是,最早說好的,無論哪一邊想走,另一邊都要輕輕地放手。他幾乎在耍賴,用眼神無聲地反問,你還不想走的,是不是?

  她低下頭,確實,如果沒有剛才的事,也不會那麼快面對現實。

  「我的父母那我去說服他們,你不要介意。不然,我覺得不公平,沒給我解決問題的機會。如果我做不到,你再離開我好嗎?」

  算了,周橋放棄地想,今天是大年初一,她放自己和他一馬吧。

  他接收到她無言的信號,喜悅像漣漪般泛開,吞沒整個身體。由於害怕這種感覺消失得太快,他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直到她抬頭對他笑,「新年有吃早點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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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06:33


  秦雨松絞盡腦汁安排節目。唱歌?周橋不喜歡,雖然她唱得挺好的;看電影?大過年的都是賀歲片,傻樂呵,沒勁。要不,去泡吧?但那也得晚上的事了。

  他倆最後去了麥當勞吃早飯,又近又暖和。

  「接下來想去哪?」秦雨松問。他有些懊惱,出來前該避著周橋在網上查找一番,現在就不會毫無頭緒了。奇怪,以前每次出來,她都有很好的計劃,打球看戲品酒……和當時的天氣體力相得益彰,他只要跟著走。輪到他來想,似乎任何節目都不值一提。

  周橋不知道他的想法。別小看那些信手拈來般的計劃,她也花了心思。既然很久才見一面,作為她來說,為了達到最高點,寧可費點勁來安排前面的鋪陳,哪怕來得慢些,也要讓精神和身體得到同樣的歡愉。

  她側耳在聽店堂裡放的歌,沒覺察到他的表情,漫不經心地問,「你不去你父母家?」

  「Is it possible Mr. Loveable,is already in my life? Right in front of me,Or maybe you're in disguise。……They're all good but not the permanent one。……」

  怎麼在新年放不趁景的歌,是24小時營業,還是空調和燈光讓人失去了對季節的敏感?

  秦雨松搖頭,表示不用去報到,「中午吃本幫菜?」有兩家館子的環境還不錯,是宴客的好地方,他經常在那給上頭大員接風。周橋有些意外,原以為他會想辦法勸她回心轉意去拜山。如果是她,是做不到拒絕父母的,即使有不滿,也化作郁在心頭的熊熊烈火,燒的是自己。她說,「好啊。」

  因為定不下娛樂的項目,他倆打算走路去午飯的地方,從九點到十二點,有足夠的時間邊走邊想。

  昨天下過雨夾雪,今天天氣依然陰沈,路上幾乎沒人。秦雨松握住周橋的手,一起伸在自己大衣的口袋裡,沈默好半天才突然開口,「你的急事都忙好了?」周橋說,「是啊。」

  他們走過地鐵入口,百貨公司還沒開門營業,但哈根達斯的招牌很顯眼。兩人同時看過去,秦雨松說,「廣告寫得非常好,可惜這兩年市場被分割得很碎,它的生意應該沒從前好了。」周橋點頭,只能爭取做細分市場的老大。她悠然想到,如果婚姻市場也細分,恐怕她的銷路很窄,而他則不同,從22歲到42歲,對像年齡跨度很廣。但她怕什麼,有什麼好怕的,孤獨和寂寞,即使在婚姻裡也同樣存在。

  她的手隨著步行慢慢熱起來了,在他口袋裡舒展開來。他的手反應敏捷,迅速伸開和她的手五指交纏,扣在一起。她突然想到,每次,那件事快圓滿時他總愛握住她的手,但那感覺不錯,讓她覺得兩人像是攜手爬上了高峰。

  她微微側首,借眼睛的餘光看了看他。

  他走路的姿勢十分端正,雙眼直視前方,唇角居然含著絲笑意。

  她以為自己看錯了,走路都能高興到笑,有什麼事值得這麼高興。但確認下來,沒錯,他真的邊走邊笑。嗯,她也一樣,在零度左右的氣溫裡,傻呼呼地走去吃午飯的地方。

  大傻和二傻的區別而已。

  秦雨松說,「我有個新的廣告方案,通過電台來傳播我們公司的產品信息。」他轉過頭,對周橋笑了笑。她穿的是雙中跟靴,這樣她的高度剛好到他的鼻子。「還是從你那得到的靈感。現在仍然有許多人收聽電台,傳播度不輸於其他媒體,但成本要小很多。」她記得他們公司面對的客戶主要是工業界的,不是快速消費品。

  「是,我們從前的銷售主要靠業界口碑,幾乎不用大眾傳媒,但這兩年也慢慢開發起其他領域的。反正都用上微博這種新型……」他想到自己前幾天的遭遇,不由苦笑,但隨即又打起精神,「不談工作了。」

  她不動聲色地幫他轉移話題,「聽說晚上外灘有煙花,我們還能走著去看嗎?」

  他擔心地問,「你行嗎?別太累了。」

  「有多遠?」

  他停下來,用手機的GPS查看距離,過了會抬頭,「3公里左右。」

  周橋衡量了下自己的腳力,「應該行。」

  他猶豫了一下,慢吞吞地說,「我們今晚住外灘附近,怎麼樣?」她轉過頭,對身邊那棵光禿禿的法國梧桐翻了翻白眼,再轉過來正對著他,「行了,你在男廁所打電話訂酒店的時候,我在女廁所都聽見了。你還問他們,從窗口看出去能不能看到煙花。還有那些玫瑰香檳,我實在沒辦法裝出驚喜的模樣,因為我對花粉有點過敏。不是很嚴重,但我真的很難保證,在有999朵之多時能夠不打噴嚏。」

  他低頭看著自己腳下那塊地,「我想給你驚喜,今早不太愉快,對不起。」

  周橋摀住他的嘴,「心意領了,我要房間和香檳。你的床啊,我每次都怕自己會掉下來。」

  他抬起頭,「所以我才拉住你。」

  那不是拉,是抱!害她做了很多次噩夢。

  她踮起腳,迅速地在他唇上啄了下。

  如同催化劑般,他試探著回敬了個吻,舌尖調皮地和她的打過招呼。但美好的新年裡,點到為止顯然不夠,秦雨松飛快地看了眼周圍,空曠的馬路上只有他們兩個傻瓜,還有就是閒到無聊光眨眼的紅綠燈了。他把她拉進懷裡,俯頭蓋住她的唇,緊緊地索取她的甜蜜。

  在快透不過氣時,他才鬆開她,意猶未盡地看著她。

  她的視線也粘在他臉上,太過分了,大庭廣眾上演焚身以火嗎?回家去,回該去的地方去!他看了看表,還差十分鐘是北京時間上午十點。他掏出手機,「對,提前入住,幾時到?我們會盡快到。」

  她沒好氣地想,不但是傻子,還是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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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06:46


  五星級酒店的套房很舒服,浴室除淋浴房外還有按摩浴缸。秦雨松在起坐間開酒,周橋已經舒舒服服泡進水裡。她散開長髮,往下一縮,整個人躲在水下,吐完了氣才愜意地鑽出水面。

  秦雨松把小桌子挪進來,把東西一一往上放,冰桶,香檳,還有枝玫瑰。

  周橋拿起花來聞了聞,「錢不是萬能的,但萬萬不能沒有錢。」秦雨松在浴缸邊坐下,摘掉她頭髮上的花瓣,那是沐浴鹽裡的干花,沾了水後恢復了七八分顏色。

  他遞了杯酒給她,「新年快樂!」她仰頭對他微笑,「新年快樂!」

  香醇的酒液滑過舌尖,周橋喝了第二口第三口,轉眼放回桌的是空杯,「要是天天這樣就好了。」熱水和美酒讓她的臉迅速染上紅暈,秦雨松情不自禁湊過去想吻她。她迎上來,卻在雙唇即將觸到的同時,又一次鑽進水裡,讓他撲了個空。嘩地一聲,她坐起來,秦雨松無奈地笑道,「玩貓捉老鼠?」

  她靠在浴缸邊笑著看他,讓他有種被剝光了的感覺,而確實她也老實不客氣,伸手拉開他的襯衫,「進來吧。」這是沒辦法拒絕的邀約,唯有速速從了,而她也存心想讓他愉悅。夠到冰桶那,她替自己倒了杯酒,喝了半口,還剩半口留給他的兄弟。那裡的冷,和身體的熱頓時形成巨大的反差,讓他瑟縮了一下,不由自主輕哼出聲。

  當某處劍拔弩張之時,他突然把她拉上來。

  「幹嗎?」對他身體的反應她全然瞭解,他已經快樂到快到失守了。他撥開她濕淋淋的頭髮,用力抱她入懷中,在她耳邊低聲說,「我們一起。」他不願意享受一個人的快樂,哪怕那種刺激更強烈,「我愛你。」

  小小的空間裡太熱,他的聲音被烘成低啞的成色,帶動她的心弦。雖然從前她要他這麼說過,但沒有哪次比這回更為動聽,肯定是新年的緣故。她閉上眼,靠在他肩上,讓感覺主宰自己的身與心。

  值得慶幸的是酒店比鄉下的旅館強無數倍,夜半還能送上可口的夜宵,周橋端著意大利面,坐在窗邊邊吃邊看浦江的風景。她有幾分遺憾,煙花繁盛時只瞧到兩眼,因為困而錯過了。秦雨松說,「明年再來,今天是初一,許的願都會實現。」

  周橋含笑瞄了他一眼,沒去反駁,現在準確的時間是淩晨一點,已經是初二了。

  初二是訪親友的時間,崔芷芳陪父母去拜訪一位姓秦的長輩。多年前,崔芷芳的母親以代課老師的身份在郊區小學教書,是這位教育局的人給了她轉正的機會,「這個名額一定要給畢老師,除非你們手頭的人選比她更會當老師。」秦科長和她無親無故,完全看在她工作的成績上才幫她說話,或許還有些是同情的成分:雖然她帶出了一批批品學兼優的學生,卻一年又一年和轉正擦肩而過。

  「秦老師從澳洲回來了,長久未見,我趁新年去拜個年。」崔芷芳的母親畢為群仍然照老習慣稱秦瑞生為秦老師。崔芷芳拎著蟲草西洋參之類,走在她旁邊,聽她說過去的事,雖然已經聽了無數遍,「要不是他,我一個外地人,無權無勢輪來輪去排不到轉正。別小看編製,退休後待遇大不一樣,我一輩子感謝他,沒他就沒我現在的好日子。」

  秦家所在地段不錯,但房子是九十年代末的格局,老式的兩室一廳。

  何巖開門,看到跟在畢為群身後的崔芷芳,頓時眼前一亮,「畢老師,這個是你家千金?我印象中她還是小姑娘,沒想到這麼大了?」崔芷芳大大方方地叫阿姨,「新年好。」進門何巖細細打量她,小姑娘容貌秀麗,舉動端莊,讓人越看越喜歡,「畢老師帶的學生好,自己親生的女兒更好。工作了沒有?」畢為群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女兒,「畢業兩年多了,過三關斬六將進了家外企,年年都是優秀個人。」

  她們聊得歡,秦瑞生插不進嘴,只好親自動手泡了兩杯茶,又拿了幾包零食給崔芷芳。崔芷芳卻不過盛意,拆了一小袋瓜子,倒了點在手裡慢慢地嗑。

  這種年紀的人聚在一起,聊得最多的就是子女。畢為群知道秦家老二有兩個孩子,老大卻年紀輕輕離了婚,所以她避口不談,光問起小寶寶們。說到孫子,何巖更加滔滔不絕,說了通育兒經,想到要替大兒子找個合適的對象,「畢老師手頭有沒有合適的姑娘,我家老大還單身呢。說起來都是我們把孩子教得太老實,雖然工作順風順水,但在他前妻身上跌了個大跟頭,竟然沒看出那個女人的真面目。」

  畢為群心想,婚姻失敗是雙方的責任,哪能全怪女方。但在秦家面上,她當然要幫親不幫理,隨口問起老大的年紀和工作,「我來留意。」崔芷芳聽著,心莫名跳得快了,到最後忍不住再確定一下,「阿姨,他是不是叫秦雨松?」

  何巖說,「是啊,你認得?」

  崔芷芳紅著臉,「他是我們公司的老大,所以認得。」

  畢為群吃了驚,「這麼巧,平時聽你經常說秦總秦總,原來就是……」何巖拍著膝蓋笑道,「巧啊!他沒有凶過你吧?」崔芷芳搖頭,「沒有,他人很好。」說到後來,她的頭低了下去。

  何巖看在眼裡,起身打電話,「雨松,你在哪裡?」

  秦雨松昨天晨昏顛倒,下午睡了一大覺,半夜吃東西聊天,早上在補覺。他怕吵醒周橋,到外面接的電話,「媽,我這兩天要陪她,和你說過的。」何巖聽了不舒服,表面沒露出來,「我老糊塗了忘記了,你中午回來吃飯嗎?家裡有客人,而且她認得你。」

  秦雨松不知道是誰來了,但誰來他也不能扔下周橋,他們相聚的時間太少。

  何巖掛了電話,和畢為群說,「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世界,有個外地朋友來,他作陪客去了。」秦瑞生剛想開口,被她的眼光掃過,記起他倆背著兒子的決定。

  幫兒子找個年輕漂亮的好姑娘,不信他不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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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07:00


  畢為群把何巖和女兒的互動看在眼裡,回家第一件事,矯正崔芷芳的婚戀觀。

  她說,「不行。」首先秦雨松離過婚,原因不明,但「不要以為失敗過一次的人不會犯同樣錯誤」;其次年紀差距太大,「不是男人年紀大就疼老婆,每個人都有雙手,不需要格外的疼惜,婚姻必須建立在同等的人生觀上」;第三,秦家兩老「可以遠觀而不可以近處」。

  畢為群當了多年老師,做思想教育有耐性有理性。崔芷芳的心事被直白地捅出來,幾次欲言又止,最後母親用最重要的一點理由擊倒了她,「你們不是不認得,如果他看上你,早就表白了,比起女性來男性更注重頭幾眼的感覺。」

  崔芷芳鬱悶了半天,幸好吳冉冉約她出去晚飯,總算有個傾吐的對象。

  「他一次都沒回復過你,連謝謝都沒說過?」吳冉冉驚訝地反問。

  「是啊。幹嗎這麼看著我?」

  吳冉冉收回眼神,吞下到嘴邊的話,是正人君子,還是僅僅對崔芷芳不感興趣?畢竟他在和崔芷芳的表姐交往,而且看上去周橋對他相當好。「依我看算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人多得是。」

  「我明白。」但還是覺得有些失落。

  崔芷芳說,「其實我早猜到我媽可能說的話。十年來我耳朵裡灌飽了諸如此類的理論,不用她說,我也全懂。」理智的人生很平穩,但她一年比一年更覺得自己的青春不夠精彩。

  吳冉冉不敢慫恿崔芷芳對秦雨松主動,如果被周橋知道,再大方的女人也要生氣吧?她試探著問,「如果,他已經有了女朋友,你祝福他嗎?」崔芷芳瞅了她一眼,「什麼意思,你是知道了什麼?」吳冉冉搖頭,「我不知道。」

  崔芷芳以為吳冉冉聽厭了她聊秦雨松,從朋友的角度來說,確實沒理由光顧聊自己那攤事。她問,「春節後你真的要去我表姐那裡上班嗎?」吳冉冉正在想周橋,猛地聽崔芷芳說到她,逃避似地說,「是啊,那樣我和葛小永天天能見面。」

  崔芷芳笑起來,「有你的,算真愛了?」

  吳冉冉也笑,「那麼早定下來幹什麼。我既然得罪了顧冬海,乾脆跑得遠遠的,免得他找我麻煩。」崔芷芳羨慕地說,「你那記幹得漂亮,連我都沒想到你居然把他的事舉報上去。」吳冉冉不敢和她的眼神接觸,抓起杯子大大喝了口水,「新年新開始,別提他了。」機會都是給有準備的人,只是連她自己也沒想到,有天能從中撈到一筆,還沒有任何損失。

  熱茶下肚,她膽壯了點,「你表姐脾氣怎麼樣?」

  崔芷芳說,「平時挺好的,光笑不說話。不過聽說她在廠裡大棒和蜜糖齊上,連老公都不給面子,犯錯一樣罵,所以他倆才會分手。」吳冉冉若有所思,「葛小永倒沒抱怨過,看來她吃了虧改掉了。」崔芷芳勉勵道,「放心,我敢肯定她不是最難搞的私企老闆。就怕你和葛小永朝夕相處,萬一看久了……」

  吳冉冉呸了聲,「新年別說不好聽的,我現在看他挺順眼的。」

  崔芷芳含笑不語,當初吳冉冉和顧冬海剛好上時,也曾經看他很順眼,還興奮地告訴她:「你猜我們幹什麼去了?酷!就在上班時間,他帶我去看電影,我們還在電影院裡做了。又害怕又刺激,爽透了。」

  「春節不回家,你爸沒罵你?」

  「他,哼,再婚了,巴不得我不出現在眼前,只要錢按時匯回去就行。」吳冉冉輕蔑地說,「他說他替我媽守滿半年了。」崔芷芳知道吳冉冉的母親臥病多年,熬到去年終於不行了,吳冉冉和家人情份極差,所以這話題也不宜多講。搜腸刮肚想了半天,實在不知道說什麼,還是吳冉冉打破沈默,「初六我跟葛小永去南通。謝謝你,我們同事時間雖短,但你真的是好姑娘。聽我的,讓你媽幫你找個合適的對象,不要再想秦某人。」

  崔芷芳被她說得有幾分感傷,「他不理我,是因為覺得我年輕又未婚,怕我玩不起嗎?」

  吳冉冉鄭重其事地勸道,「就算是又怎麼樣,你千萬別想,有時候不想才能忘記。」

  周橋是初四回家的。她走下樓梯前,看到秦雨松仍站在檢票口。見她回頭,他微笑了一下。目送她的身影漸漸消失,他才轉身出站,開車回上海,在蘇州玩的兩天算得悠閒了,接下來又要回到各自的正軌。

  車還在高速時手機響了,他按了免提,對方的聲音在車裡嗡嗡作響,「可以肯定,他偽造了部分履歷。可能獵頭急於促成這樁生意,所以在做背景調查時幫他隱瞞了。」

  秦雨松看著前方,大道通暢。

  果然。他怎麼看王先生都覺得有點怪。見人多了,沒有這樣的,完全不是大企業按部就班的章法,當然也不至於到民企的野路子,就是怪。

  但不急,關鍵不是王先生,而是派他來的人。沒有王先生,也有趙錢孫李,所以怎麼牽一髮動全身,把火燒上去?掛了電話,他沈思著,很久才拿起手機,撥出快捷鍵上存的號碼。

  剛打完通電話,手機又響了,這次是何巖,「我是來提前請示的,明天中午約人吃飯,可以嗎?」怎麼能說不行,秦雨松說好,幾點,在哪裡,需要準備什麼。

  何巖沒好氣地說,「來你這個人就行了。」

  秦雨松心裡一動,「媽,不要給我安排相親,我還不想結婚。」

  「我們都不來管你,放心好了,隨你和你那個女朋友怎麼過。明天是和你父母的老朋友吃飯,你當司機負責接送就行。」

  崔芷芳有幾分意外,母親絕不會讓自己和秦雨松走得太近,但怎麼又答應了秦家的飯局?畢為群說,「吃頓飯斷了秦師母的念頭也好,芷芳,你知道媽媽的想法,自己注意舉止。」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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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07:34


  周橋在家只呆了24小時,第二天拎著大包小包上了去上海的高鐵,全是母親給阿姨的年禮。在虹橋下車,到崔家放下東西,阿姨幾年沒回老家,拉著她絮絮叨叨說話。周橋端莊賢淑地坐在那,整個人分成兩瓣,一半「嗯,噢,是是,他們年紀大了」,另一半則盤算著明天開工後的種種事宜……

  眼看到了午飯時分,畢為群突然醒悟,他們要赴秦家的約,外甥女難得來一次,難道飯也不留。可今天是別人做東,哪有客人再捎上客人的。周橋察言觀色,趕緊說有事得走了。畢為群拿回禮給周橋的時候,秦家的人來了。上樓的只有秦瑞生和何巖,秦雨松在車裡等。

  聽到秦瑞生蒼老而有穿透力的聲音,周橋暗道一聲巧,沒想到在這遇到了他的父母。他們忙於寒暄時,崔芷芳輕聲給她做了介紹。別人都說兒子像娘,秦雨松卻像父親多些,差不多的面型眼睛,估計再過三十年,他就是這樣的一位老爺子,最多比他爸少點牢騷。但也說不定,誰知道,也許秦老爺子年輕時也喜歡動不動生悶氣。只是沒想到,秦雨松的媽,有種自來熟的交際能力,聽說周橋是畢為群的外甥女,熱情地招呼上了,「走走,一起去吃飯,再忙也要留出填肚子的時間。」

  畢為群心血來潮,自己的姐姐在電話裡關照她幫周橋留意合適的人選,外甥女和秦家老大年紀相當,雙方都離過婚,但都沒子女,不是正好的一對。當下不管周橋的推辭,畢為群拉著她一起出了門。

  秦雨松把車停靠在小區道路的邊上,在來的路上已經知道熟人是崔芷芳,但沒想到周橋也在。儘管知道她是崔芷芳表姐,可昨天才送她回家,今天又出現在這裡,兩人四目交投,有幾分時空錯亂,諸感交集,彷彿電視機換了個頻道,突然從都市時裝片跳進家庭倫理片。

  人多坐不下,周橋巴不得抽身,可畢為群越想越覺得他倆合適,馬上說芳芳和小表姐打的去,老年人正好坐得寬鬆些。三個年輕人被他們四個老人指揮得暈頭轉向,幾分鐘後秦雨松帶著四老絕塵而去,留下周橋和崔芷芳在路邊。

  知母莫若女,崔芷芳瞬間明白了自己母親拉上周橋的用意,而且剛才短短時間她敏銳地發現,秦雨松和周橋之間存在著某種默契,說不清怎麼會有的,難道真的是閱歷相當,才有差不多的想法?他倆數次脫口而出的話都不約而同。

  周橋倒沒想太多,只是她希望和秦雨松之間的關係越簡單越好。方才嗖嗖交換了幾個眼神,她覺得他應該理解自己的想法,捱頓飯應該沒問題。

  小小一輛的士,一時間擠滿想法,此起彼伏忙碌不停。

  崔芷芳努力想找個話題,打破車裡詭異的平靜,誰知口一開,說了件和周橋完全沒關係的事,「小表姐,上次你也見過的顧總被炒掉了。」話說出來後,見周橋不說話,她存心彌補自己的失誤,結果又說了件和周橋還是不相干的事,「去年經濟不景氣,我們中國分公司報表難看,連秦總也岌岌可危,總部派了新的人來。」周橋安靜地嗯了聲,崔芷芳乾巴巴地說,「現在開廠,會不會風險太大?我聽我媽說,阿姨擔心得不得了。」

  周橋簡單地說,「我有數。」

  新年說這個,表姐是不是覺得不吉利?崔芷芳微覺鬱悶,今天自己說話太沒水平,竟然找不到有趣味的事。她拎的是只暗紅色的軟羊皮包,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包底磨薄了的地方。誰知那兒經不起折騰,噗地破了個洞。這只包她很喜歡,買時花了幾千,感覺糟糕時已經無法挽回了。

  崔芷芳的心情頓時落到了極點,臉刷一下白了,只差沒哭出來。周橋連忙勸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去店裡再買一隻,表姐給你報銷。」崔芷芳眨著眼,拚命不讓淚水流下來,心裡卻更不高興了,有錢就是好,想要什麼是什麼,既不用看父母的眼色,又什麼都隨手可得。

  好不容易到了吃飯的地方,兩人遠遠看到秦雨松站在門口等她們。下車時周橋攔掉崔芷芳遞給司機的錢,「我來。」等找零時崔芷芳先下車,秦雨鬆快步迎上來。她問,「他們坐好了?」問完才想到,又是句廢話。而他也跟沒聽見似的,視線投在車裡的人的身上。崔芷芳掉頭往裡面走,心想秦雨松會跟上來指路,誰知走了會才發現背後沒人。

  她也不知道秦家訂的是哪個小廳,在走廊裡茫然走了幾個來回,決定還是打電話問母親。才掏出手機,後面秦雨松和周橋來了,「就估計你走岔路了。」

  崔芷芳和他們走在一起,覺得自己跟鬧脾氣的小朋友似的,更慘是被大人看穿了,大家裝不知道,讓她獨個冷靜。越想越是,於是她更加彆扭起來,進了小廳直直地過去坐在何巖旁邊的座位,跟沒看見母親的眼色似的。

  崔芷芳才坐下去,何巖已經拿起熱飲給她倒滿杯,又問她愛吃什麼菜。畢為群嗔怪兩句,說她佔了秦家大哥的位子,被何巖擋了回來,「我生了兩個兒子,最喜歡芳芳這樣的小姑娘了,你就把女兒借我疼一會。」周橋和秦雨松並排並坐在畢為群身邊,只好一個跟阿姨聊浙江的天氣,另一個跟老崔聊上海的天氣。

  崔芷芳坐在他們對面,清清楚楚看到兩人在遞飲料和挾菜時眼神的交匯。她鬼迷了心竅般,「小表姐,這次你回家,有沒有見表姐夫?」畢為群連忙打岔,笑哈哈地說,「秦老師,你不知道,我們家小橋是女中豪傑,現在南通搞實業,準備建老大一家廠,上過很多次報紙。」

  秦瑞生聽了很有興趣地問長問短,畢為群趁機告訴周橋,「秦老師是五十年代大學生,學工科的,當年誤當了教師,否則肯定是高級工程師。他們家是知識分子家庭,家裡最講民主和科學。」

  何巖看周橋細氣溫和的樣子,沒有女強人的風範,好奇地問,「你們小夫妻倆搞基建,家裡沒其他人幫忙了?」周橋笑了笑,「阿姨,是我一個人在做。」何巖說,「你先生怎麼捨得,太辛苦。」周橋很平靜地說,「我們已經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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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07:55


  小廳裡靜了數秒,幸好服務員上了兩道菜,何巖連忙招呼大家吃菜。秦雨松用公筷和公勺把清蒸石斑拆開分給大家,最後才挾給周橋,是她最喜歡的魚背,而且是浸在湯汁裡比較入味的那部分。她側首對他微笑一下表示謝意,他回了個笑容。

  周橋吃了魚,端端正正坐著,雙手放在膝上,擺出傾聽別人聊天的姿勢。冷不防秦雨松的左手在桌下伸過來,覆在她的手背上。他的手很大,掌心溫暖,周橋微微使力,想抽出手,但他反應很快,迅速握住她的右手。她再動,就要給別人發現了。

  趁大家都在各談各的,周橋飛快地瞪了他一眼。從檯面上看,他和秦瑞生、老崔就退休人員的醫療保險聊得熱火朝天,所以怒色完全使給他後腦勺看的,純屬表達內心憤慨的無用行為。但在那瞬間,如同接收到她的信號,他回頭和她的視線碰個正著,嘶啦嘶啦爆了幾點火星。

  周橋低下頭,幸好他只是安安靜靜地握著她的手,沒有再作怪。一桌七人,畢為群、何巖和崔芷芳說的是最近很熱門的一個電視劇,從劇情到演員,也是越說越來勁,只剩下周橋沒參加哪一方的話題。畢為群說了會,突然想到別冷落了外甥女,把桂花栗子羹轉到面前,幫周橋舀了一碗。長輩的盛情,周橋只好接受,而且得伸出雙手去接才夠禮貌。

  一接一放之間,秦雨松的手伸縮都在不動聲色間,儘管他根本沒看她。

  周橋不聲不響,悄悄把自己小碟裡一件炸蝦球樣的點心拿在手裡。秦雨松的手再伸過來,莫名其妙抓到只溫熱的球狀物,扔又不是,只好大大方方吃下肚。

  吃過飯畢為群堅持不用送,他們自己打的。沒等周橋開口,秦雨松說,「她跟我們順路。爸,媽,我送了你們再送她。」周橋一直覺得他有一說一,沒想到裝腔作勢也有一套。

  秦瑞生讓兩位女士坐在後排,何巖先入座。在周橋坐下來時,何巖突然發現她腳上的鞋特別眼熟,心裡打了個突,「周小姐你自己是老闆,工作時間比較自由?」周橋說,「還可以。」秦瑞生對周橋有好感,在前面插嘴說,「她開的是廠,又不是小賣部,哪可能有空的時候。雨松打工,每天只要上班時間賣給老闆,下了班就可以做自己的事。恐怕小橋一年365天都在忙,不在上班也在想上班的事,沒有真正休息的日子。」他跟著畢為群叫周橋為小橋,秦雨松突然覺得老頭子還挺慈祥的。

  周橋說,「不出差時還可以。」

  何巖試探著又問,「做老闆也不能決定自己的出差時間?反正不會大年夜還在外面跑吧?家人都沒意見?」

  秦雨松說,「媽,大年夜和平時沒區別,家人再不體諒,還有誰體諒?」

  何巖「噢」地應了聲,好半天不說話。

  秦雨松把父母送到家,車開出小區就在路邊停下。他探過身打開副駕駛位邊的門,拍了拍那張位子。周橋懶洋洋地說,「不要。」秦雨松回過頭,看著她不懷好意地說,「那我抱你到前面來。」周橋感覺這不是句空洞的玩笑,只好按他說的做。

  她昨晚沒睡好覺,好不容易得了清靜,靠在座位上想補個眠。

  秦雨松隨手打開音樂,是張英式搖滾大碟,震得周橋睜大了眼。她伸手過去,重重地轉到電台,誰知又是首勁歌,「……打開門就見山,我見山就是山,本來就很簡單,不找自己麻煩,痛就痛傷就傷,是誰說肝腸會寸斷,混帳……」

  「混帳」兩字唱得既響又長,算把她的睡意全趕走了。

  秦雨松說,「你怎麼又回來了?」周橋沒好氣地說,「給阿姨拜年。」

  秦雨松用餘光看了看她的臉色,「剛才我差點想告訴他們我們的關係。」周橋垂著頭,不知在看哪裡,也不說話。他說,「但我不知道你是否願意。」周橋還是不說話,秦雨松自嘲地說,「我知道你不願意。」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沒在那時候跳出來說話。

  周橋沈默不語。她不是傻瓜,桌上的情形都看在眼裡。

  秦雨松慢吞吞地說,「如果一定要找個人結婚,我願意和你。」

  周橋扭頭看向窗外,「今天為結婚而結婚,明天為生子而生子,我不願意。」

  沒等她再開口,秦雨松搶著說,「那我們繼續現在的狀態。」他幾乎是警告般強調,「不要替我下決定。現在很好,我很喜歡。」

  回到他家,他捲起袖管替她放水準備泡澡,還加了沐浴鹽。

  等周橋泡得暖洋洋地出來,發現他在擦她的鞋。

  她有幾分詫異,「幹嗎?」

  他半痛心半嫌棄地說,「還有比你更不講究的女人嗎,天天穿同雙鞋子?」

  周橋實在困得不行了,解釋了句,「我每天都換襪子。」她才不想為幾雙鞋子到哪都拖著大行李箱。他低頭只顧擦鞋,「去睡吧。」

  她倒下就睡著了,

  也不知道睡到什麼時候,手機響個不停,她還以為是秦雨松的,向外面叫了聲。他應了,但鈴聲仍在響,她忍無可忍坐起來,才發現是自己的,「喂?」

  電話那頭劈面而來大堆話,周橋閉了閉眼睛,把手機舉得遠點。好不容易等對方平靜些,她耐著性子說,「爸,你不要聽見風聲就是雨,這兩年到你跟前搬弄是非的人還少嗎?我已經三十多了,我懂……」話沒說完,那頭又是陣咆哮。周橋覺得頭都被吼爆了,由不得也惱火了,話說得又快又急,「對,我喜歡他,所以用點錢在他身上有什麼大不了。就算他真的幹了那種事,我也願意掏錢幫他擺平。」

  好自為之。

  周橋有幾分沮喪,去年和今年的春節假期,父親最後都擱下同句話,不會一黴連三年吧。她喉嚨發乾,空調開在28度的強風,難怪,在裡面睡了整個下午和半晚,當然被風吹乾了。

  她扭開門走出去,也沒留意臥室門怎麼是內鎖的。

  沙發上坐著秦雨松的母親大人。

  都說親眼所見和聽說是兩碼事,何巖看著周橋睡眼惺忪走出來。被抓個正著,居然這個年輕女人還鎮定自若,到底她的生活有多混亂,才能處變不驚到如此地步。何巖也很佩服自己,居然冷靜地和她打了聲招呼。

  周橋倒了杯熱水,又退回房裡,百無聊賴坐在床邊,突然想笑。誰說男女平等,徐韜在外面有了人,到她知道的時候孩子都快出世了,圍觀群眾還覺得她也有責任,「如果你真的一直不知道,那你也有問題。」她現在單身,找個同樣正在單身的人,偷偷摸摸的,卻連幾百公里以外都知道了。

  她喝完水,往床上一躺,拉過被子繼續睡。

  也不知道又睡了多久,他在她身邊坐下。她攪住他的腰,他摸了摸她的頭髮,也躺了下來。房裡沒有光線,但她伸出手準確地觸到了他的下巴,那裡剛萌出層淺淺的鬍子茬。他抓住她的手,然後在她額頭親了下,替她掖緊了頸後的被子。她沒動,臉貼在他胸口,靜靜地睡著了。

  早上,搶在鬧鐘響之前周橋爬起來。她輕手輕腳地洗漱,穿鞋時才發現那雙半新不舊的鞋,被秦雨松刷得乾乾淨淨,每條老皺紋都煥然一新。

  真是。

  浪費時間。

  「走了?」不知什麼時候他也起來了。

  「嗯。」她站起來。

  她到他鼻子的高度,正適合接吻。所以,第一次見面,他試探著吻下來,她不但沒拒絕,反而迎了上去。但他們不止是男和女,兩個人要在一起,有太多的其他。

  周橋伸出手,「再見。」秦雨松看著那隻手,伸出自己的,「再見。」

  為了彼此好,或許再見還能做朋友。

  葛小永開著周橋的舊普桑,等在小區外。吳冉冉擔心地問,「她會不會開除我?」葛小永耐心地答,「不會的。」「她今天還會去開工嗎?」「會的。」

  「她會生我的氣嗎?」「也許會有些。」葛小永小心地說。吳冉冉哭了半晚上,卻什麼也沒說出來,他只知道她無意中吐露了周橋的一些私事,會給周橋帶來些麻煩。

  他不明白怎麼回事,可相信只要跟工地無關就沒事。

  電梯還沒到。

  「周橋。」秦雨松忍不住叫住她。她回過頭,「嗯?」

  他跨前一步,將她輕輕攪入懷中,她沒推開他。

  「叮」,電梯到了,他放開她。

  也許開始就覺得那是不長久的,所以才分外留戀。電梯緩緩下降,周橋深吸了口氣,早明白有今天,可離開時竟然還會難過,也許他表現得太好,她又過於相信自己的免疫力,才不知不覺中沈陷。

  這不是她要的,她抬頭,努力眨掉睫毛上的淚花。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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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08:15


  由葛小永開車,假期高速暢通,他們風馳電掣地往南通而去。

  周橋坐在後面,上車後和他倆打過招呼就閉上眼睛。吳冉冉不知道她是生氣,還是想休息,加上葛小永在旁邊,有許多話都不方便說。忐忑之餘她更加懊惱,這個春節見過了葛小永的父母,又給他加了些分,要是因為自己一時失言,……她幾乎不敢想後果。葛小永注意到她的低落,輕咳一聲,用口型說「沒事」。

  他燦爛的笑容撫慰了她。吳冉冉暗道,怕什麼,愈是患得患失愈是容易出事。可話雖這麼說,畢竟不能完全放下。而且一路周橋沒說話,讓她無法揣測想法,一顆心忽上忽下折騰得慌。

  到了工地,車停在乾燥的高處,保安在通往臨時辦公室的路上鋪了細石子。周橋大步流星走在前面,葛小永拉著吳冉冉跟在後,邊走邊向她介紹。吳冉冉望過去,平整好的土地刷地衝進視野,「這些都是?」葛小永說是啊,「圍牆圈著的地方都是。」吳冉冉知道周橋有錢,可大片土地遠比銀行卡刺激。她想,難怪過去人有了錢都想置地,視覺效果果然不同。

  幾隻白色大鳥振翅在遠處的草叢上飛過,吳冉冉一把抓住葛小永,指給他看,「這是什麼鳥?」葛小永把手搭在眉毛上,瞄了兩分鐘,「大鳥。」吳冉冉氣得直拍他胳膊,「廢話!」

  吳冉冉作好了吃苦的準備,所以穿著半新不舊的羽絨服,進了辦公室才發現前後各放著只櫃式空調,這會正在努力向外送暖風。周橋脫了外套,一個人在搬桌子,葛小永趕緊上去搶了下來,搬到她指定的位置。

  花了大半個小時收拾停當,周橋把吳冉冉的座位安排在出納後面,財務後勤在一排,葛小永和她坐另一排。進門筐裡放著安全帽,靠牆是打印機和複印機的地盤,還有台繪圖儀。雖然地面是水泥地,找平做得也不好,但猛地看上去很像基建指揮部了。

  葛小永識相地避出去,吳冉冉明白早晚得面對,主動站到周橋桌邊,「周總,您有時間嗎?」周橋指了指打印機,那邊在緩緩出紙,吳冉冉連忙過去拿,原來是員工守則和崗位職責。

  周橋把電腦推到旁邊,向吳冉冉微一點下巴,「坐。」

  現在的賬是周橋自己在記,出納只負責跑銀行和現金報銷,吳冉冉來了可以接手制單和登賬的活。吳冉冉有些緊張,「以前在公司用的是集團的系統軟件,沒用過社會通用的財務軟件。」周橋擺手,「原理差不多,不會問我。」

  交待完工作,吳冉冉心想既然活都派下來了,肯定不趕她走了,硬起頭皮說,「周總,向您匯報下昨晚的事。」

  晚上七點左右崔芷芳打電話給她發牢騷,差不多聊了個把小時。她忍不住把周橋給了一筆錢叫她舉報顧冬海的事說了,「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倆的交情很深。否則小表姐不可能掏腰包幫秦總解圍,還照顧到他面子,不讓我告訴他是誰在幫忙。」

  後來過了十點,她已經睡下了,崔芷芳又來電話說闖禍了。

  「也不知道她哪根神筋搭錯,竟然立馬把事情傳開了。她打電話問我怎麼辦,說秦總的母親知道了,她自己的媽知道了,還有您的父母也知道了。我那會想告訴您,但沒有勇氣……」

  早猜到部分真相,果然事實跟預料中差不多,周橋靜靜地聽她說,「我替您感覺委屈,一時衝動脫口而出,……」在她的話變成反覆的懺悔前,周橋輕敲了下桌子,示意到此為止,「差不多是時間去吃飯了,走吧。下午過來熟悉憑證,我們今天三點下班。好好工作,我這裡每個人都有用。」

  當初吳冉冉提出除了錢之外還要安排工作,周橋雖然意外,但不感覺難辦。以葛小永對吳冉冉的感情,放在身邊也不錯,可以讓他工作更勤奮,免得相隔兩地總是有所牽掛。二來雖然吳冉冉有腳踩兩條船的歷史,但工地也沒有比葛小永更強的男性,眼皮底下不信她還能作怪。

  在旅館辦入住登記時,吳冉冉遲疑了片刻,「小永和我……」明人面前不打虛話,她和葛小永的關係周橋一清二楚。葛小永是包吃包住的待遇,這會她要再開間房,周橋會不會覺得她過於矯情?

  周橋推過去入住登記表,「你也是我招來的員工,其他該有的待遇我也給。」吳冉冉心裡一暖,連忙填表。

  前台幫他們把房間都安排在三樓,周橋還在上次那間房。

  夜深人靜的心情比較複雜,和他是真的要分了?她受不了他父母,而他,應該又在生悶氣?送手機去他公司,他那張冷面孔,她記憶猶新。幸虧昨晚他控制得不錯,否則大半夜的鬧起來,太堵心了。

  外面走廊裡有輕輕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緒,隔壁有門開門關的聲音。

  她歎口氣,感情有好的時候,也有壞的時候,無論何時都該留條後路。

  周橋把溫度再升兩度,在嗡嗡作響的空調聲中入睡。

  這晚上睡不著的另有其人,一個是崔芷芳,從昨晚到今天,她耳朵一直在發熱。打電話給伯母,告訴她關於秦總春節前在公司的不愉快,然後吐露出他和周橋在交往,「表姐什麼都好,就是什麼事都喜歡她做主」;又打電話給阿姨,告訴她小表姐為了不相干的人浪費錢。

  她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好像局外人一樣,既冷靜又用看客的熱心和別人說著那些事。可能是發現他倆在桌下緊握的手,也可能是他倆時不時碰在一起的眼神,都讓她生出無名火。原來如此!她有錢,他靠她度過難關,所以他不在乎她那些鼓勵的話語,連個回復也沒有。人到了相當年紀,關係就不再純潔無暇,總是交匯種種其他的因素。

  她冷冷地看自己添油加醋,煽風點火,放下電話卻害怕了。

  她在做什麼?

  可是,潑水難收。

  秦雨松按著自己眉間的地方,被父母疲勞轟炸了整天,連躺下都覺得耳朵裡有聲音。他不明白他們的想法,難道只有親生的才是最好的?如果怕沒人對好,周橋對他算好了。好極了……不聲不響幫他,甚至不問他意見。他苦笑,她在想什麼呢,以為他扛不過,所以需要她出手?

  幸虧她回工地去了,否則……秦雨松已經對母親無話可說。晚上跑過來,非要見見她的人,免得以後坐一桌吃飯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誰,「她忙我不忙,她不見我我來見她。這麼有本事有能耐的女強人,告訴我,你在哪裡認識的?」

  他不能趕母親出門,也不能委屈她,只好做無趣的屏風擋在她倆之間。

  喜歡一個人,如果不能保護她,至少尊重她的意願放她走。

  手機震動,是誰,在這麼晚打他的電話?秦雨松拿起,是崔芷芳,她又有什麼事?

  他還是按了接聽鍵。

  她語無倫次地述說,他微微有些頭大,原來如此,那些隱約的感覺是真的,這個初出茅廬的年輕女孩,莫名其妙地對自己有好感。她以為他是誰,顧冬海嗎?一顆老鼠屎足以壞一鍋粥。他不想讓她再說下去,這些以後她會後悔的話,「現在很晚了,快去休息,假期快結束了。」

  崔芷芳快要哭出來了,「在你眼裡,我是什麼樣的?」幾乎沒有停頓的時候,她聽到了答案,「很好的員工,勤奮,有正義感。」不是她想聽的內容,她喃喃道,「我也是女人。」那邊的答覆很清晰,「我知道。但世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所以……還重要嗎?」

  這世上有各種各樣的人,即使她倆的外表有所相似,可她就是她。

  秦雨松拉開窗簾,城市已經沈睡了,她應該早已睡了。

  一個噴嚏是有人想她,兩個噴嚏是有人很想她,三個噴嚏是醫生在想她了。

  周橋按住鼻子,癢得想流淚。

  天哪,為什麼在這樣的時候重感冒了?要招兵買馬,還要招標開標,她的事多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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