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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1:33:37


  洛晴衣知道自己要留下來的消息,對於樊家村應該算是一件大事,可是沒想到樊家村的村人真的把這當成一件「大事」來看待。

  老村長算是最冷靜的人了,可是即使如此,他仍在連連說了幾次好孩子後,一轉身,笑著笑著差點把自己走進溝裡。

  至於其它人忙著把老屋子推倒又建造,有的是幫忙打井,有的把傢具給重新打新的,二十四節氣裡頭幾個小的還特地下山一趟,買回了許多姑娘家可能會用到的東西,衣服首飾等等有用沒用的全都買了一堆,就怕她在村子裡想要用卻沒東西用……

  洛晴衣看著都忍不住笑了,不管以後如何,起碼這一刻她覺得自己留下來的決定沒有錯。

  相較於樊家村男人們的歡欣鼓舞,某個男人可就沒那麼高興了……

  楚嵂淅看著整天出出入入幾乎都在一群男人包圍之中的洛晴衣,他渾身上下寫滿了不高興,每天光咬牙看著那二十四節氣圍在她身邊噓寒問曖,他就覺得自己都要把牙給磨平了。

  如果那套二十四節氣是無意的也就罷了,可是看著那群人偶爾丟過來的示威眼神,要讓他相信他們只是因為愛護這個許多年才得來的小妹妹,他是打死也不會信的。

  「南風,你去把今天那套冬字輩的給我弄走。」楚嵂淅瞇著眼看清楚今兒個陪在洛晴衣身邊的是哪一組人馬之後,馬上對身邊閒著沒事做的南風下了命令。

  南風對於自家主子爺難得的吃癟不是沒有感覺,也挺同情的,畢竟一般人家只要有一個小舅子都覺得苦惱了,更別說王爺要是真的把洛姑娘給娶進門,那樂子就大了,二十四節氣,一個不漏,就是一天只來一個人搗亂,一個月都不夠他們輪上兩次。

  只是心中同情,並不代表他要代替主子去受這等折磨啊,他想起那日看著這村裡的漢子一個個走路都沒聲音的功夫,還有那幾個老的拿著斧頭一劈,一棵能當大樑的木頭就這麼應聲而倒,他就覺得為難得不行。

  倒不是說他一定打不過樊家村的村人,可問題是二十四節氣都是按照四季分班,一次至少有六個人守在洛晴衣身邊,這猛虎還難敵猴群呢,他一雙手也難以對抗這麼多雙手腳啊!

  只是為難歸為難,主子都發話了,他還能夠說不嗎?要是真敢不應,他還當什麼貼身侍衛,回家賣地瓜算了。

  雖說下了決心去做,但是南風也慶幸主子沒讓他對上春季那一組,要不然就算他再耐打,也沒法給主子拖延多少時間。

  洛晴衣剛從茅廁裡出來,才洗完手,還沒注意到門口少了人,就被人直接一摟,身子一騰空,一下子就竄出了好幾公尺。

  她連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楚嵂淅,她下意識的摟住他的脖頸,不讓自己摔下去,一邊無奈的嘆道:「這遊戲還要玩多久?你把他們給弄走一會兒,等一下不就得追上來了?」

  你跑我追可以說是這些男人們最近最熱衷的遊戲了,要說玩也不是不行,可是別總把她也扯進去啊!

  「看你什麼時候能夠跟我一起走,這個遊戲大約就能停了。」

  楚嵂淅這些日子在這山上也不是白待的,不過一會兒就已經闖進山林裡的一片草地,雖然已經入冬,這片草地卻因為靠在一汪天然的溫泉邊上,還是顯得青翠如春日,甚至還開滿了不知名的粉色小花,打眼一看,還以為是一張粉絨絨的毯子。

  他讓她站到草地上,手依舊緊緊的牽著她的手,目光也緊鎖在她身上。

  「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懂,你這樣的人,為什麼老是這樣盯著我呢?」她看著自己被他緊握的手,想嘆氣又想問個明白。

  她上輩子求而不可得,這輩子是不去求,這男人卻不斷的往她靠近,趕都趕不走。

  現在的她不想也不能響應他的感情,但她還是想知道到底是自己的哪一點讓他放不開,如果可以的話,她改還不行嗎?

  楚嵂淅難得看到她如此天真不解的模樣,笑著反問道:「我這樣的人又是哪樣的人?難不成我還比別人多了一隻手還是多了一顆頭?」

  洛晴衣抬起頭,定定地瞅著他,「你覺得我們是一樣的嗎?到底是騙我還是騙你自己呢?」

  在開明的現代,都還有許多不平等,如今身處階級嚴謹的古代,縱使她知道自己不差,可是在這些高貴人的眼裡,她不過就是家無長輩的孤女,家中唯一的藥鋪還讓她給處理了,就像對長樂郡主來說,她大約只比乞丐要高尚一點而已。

  「你就是想得太多了,才會吃這麼多還不長肉。」楚嵂淅笑了笑,卻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她要的回答不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他看得出來。

  洛晴衣也覺得自己矯情了,明明跟他沒有關係的問題,自己卻老是拿這個來刁難他。

  這難不成也是一種恃寵而驕?

  洛晴衣難得有些羞窘的轉過頭去,「我就是想太多,又怎麼了?」

  楚嵂淅笑著欣賞她難得的羞澀模樣,心中一動,將人從背後摟住,含笑在她耳邊輕喃,「你想多了也好,還是這樣羞澀的模樣都好,在我眼裡,就挑不出不好的地方。」

  「花言巧語。」她扭過頭,甩開他的懷抱往前走了幾步。

  雖然她總會告訴自己,這只是他不想讓她繼續待在村子裡才會說的甜言蜜語,可是每次聽到,不管是老氣俗套的,或是像這樣溫柔的,都讓她有些無法招架,心也不爭氣的急速跳著。

  沒辦法,長得好看就是有這樣的優勢,從他嘴裡說出來,如果不是特別的瘋的話,聽起來總是讓人感覺格外的不同。

  楚嵂淅難得見她這樣小女兒神態,微微一笑,又纏了上去,緊緊抓著她的手不肯放開,不知情的人見狀,只會覺得他們這對小情人在嬉鬧。

  他的好心情完全不被一身素淡的玄色衣裳給壓制住,反而因為他的好容色,在溫泉蒸騰的霧氣中,更宛如出塵謫仙。

  洛晴衣從來不覺得自己配不上什麼人,即使是在長樂郡主面前,她明白了階級之分,卻從不曾自慚形移,把自己眨低到土泥之中。

  可是看著眼前的他,她卻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矯情其來有自。

  誰見到他這樣的人不會覺得自己長得太過「普通」了呢?

  楚嵂淅看她頭一回這樣久久的望著自己,頭一回因為這副容貌而有些得意,他挑了挑眉,故意笑問道:「看爺看癡了?」

  洛晴衣馬上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他果然還是不說話得好,一說話,就顯得剛剛自己一瞬間的情緒果然都是錯覺了。

  「沒有,我只是看看你什麼時候才能夠放棄。」她隨意編了個理由。

        「不急,等你放棄了我就成功了。」他依然是一臉的獎容。

  「你家裡人都不催你成親嗎?我都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夠解決這些事情,難道你能夠這樣沒有期限的等著我?再說了,你家應該是在京城,難道你能一輩子就待在西南不成?」

  「你這是在關心我?」他把她拉進懷裡,恨不得能把這個終於對他有些上心的小姑娘好好揉搓一番。

  「好好說話。」洛晴衣使勁從他的鐵臂中掙脫出來,髮型都有些亂了,她瞪了他一眼,才背過身整理衣裳。

  楚嵂淅忍著繼續對她動手動腳的衝動,解釋道:「我這回到西南,本來就是來安家的,要到西南的哪兒,也就是我一句話的事,至於成親……我這不是等著你嗎?只要你點頭,我馬上就準備成親的東西。」

  她真沒想到他居然是來西南定居的,可看他跟南風兩個人的行李比她的還簡單,她就覺得他的話可信度很低。「可你和南風兩個人就這麼點行李?就算算上南風後來往城裡去拿回來的行李,這也太少了。」

  「大男人的,不過就是幾套換洗衣服,準備那麼多也沒用。」他故作淡然的道。「男人不就是該簡樸點嗎?」

  他會說這種話,只是為了迎合她的喜好,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才發現她當初的那些行李真的就是她全部的家當,而她過日子也相對的簡單,也就想著做出個樣子,讓她覺得自己不是那等浮誇的男人。

  只是這話要是讓南風聽見了,肯定要在心裡狠狠嘲諷他個幾句,不是準備那麼多也沒用,是因為他要用的東西,讓王府的大管事弄了兩、三艘大船在後面走著,原本是等西南別宮處理好了,直接把東西搬進去,那些東西有許多都是他平素用慣的好東西,光憑他們兩個人根本就弄不來,所以才顯得他們兩個人現在一副輕車簡裝的樣子,畢竟他家爺的至理名言,能夠不委屈自個兒就不委屈。

  洛晴衣雖然不怎麼相信他的話,可是這些日子來,他在村子裡跟著過著這種普通的日子,倒也沒有什麼怨言或是不習慣的樣子。

  「不過你們這樣的人,就算再簡樸也是……」她隨口回道,可是沒把話說完,又突然一頓。

  因為她說到一半才突然意識到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把楚嵂淅和常衍熹相提並論了,難道在她心裡,他的地位已經跟曾經在她心中佔了很大位置的常衍熹一模一樣了嗎?

  她突然覺得有些惶惑,一直以來她對他不是只有一點點動心而已嗎?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點點變得不只是一點點了?

  洛晴衣的思緒頓時一團混亂,也因此沒有注意到站在身後的楚嵂淅臉色沈了下來,如果她有仔細看過,就會知道他絕對不是只有在她面前那樣笨拙傻氣的一面,以往在文武百官面前,他只要神色稍微一斂,眾人就會嚇得連氣都不敢坑一聲。

  「你說的你們……你該不會把我跟長樂家的那個小崽子相提並論了吧?」

  他一點也不覺得被她拿出來和另外一個男人做比較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因為這只代表她心中還一直記掛著那個和她有過婚約的小崽子。

  即使那個人不信守承諾,明明知道自己身上有婚約,卻還是當作不知道,另娶他人,她卻依然記掛著他嗎?那麼他現在在她的心裡又佔據了多大的位置?

  「你怎麼會知道?」她轉過身,對於他知道常衍熹的身分並不感到有什麼好奇怪的,只是他怎麼能夠這麼快知道這個消息?難不成當初在船上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調查她了?

  「我想要知道的自然就能知道。」他說這話也並不算誇口,只是比起那些不需要在意的小事,他更介意的是她對那個小崽子的態度。

  「你還沒回答我,你是不是還想著那個不守婚約的小崽子?就長樂那樣長年瞧不起人的性子,養出的兒子也不會是什麼好貨,你千萬別想著他,那樣的人看起來人模人樣的,可若是你對他沒了作用,或者是招了他的厭惡,下場只怕會相當淒慘。」

  他對常衍熹只是隱約有個印象而已,宮裡每年過年的大宴,有不少人會刻意來找他攀談,像長樂這樣的皇室外嫁女,想要繼續跟宮裡有所聯繫,自然只能帶著自家兒女多在他面前露露臉,他雖然對這些人沒什麼興趣,但是只要看過的人,他通常不會忘記,所以當查出來的數據送到他面前時,他馬上就能夠把上頭的人名和記憶裡的面容給對上。

  洛晴衣聽著他對常衍熹的評斷,不由得愣住了。

  她想到的是,他可能連常衍熹的面都沒見過,就能了解對方的性子,而她那時候住在郡主府裡那麼久,還是直到被他推出去送死後才看明白這個人,她實在太傻了。

  見她不說話,楚嵂淅以為她不相信自己,又更加不悅了,「怎麼,不信爺的話?你就等著瞧吧,別看他前些日子剛成親,還硬扛著長樂郡主的不滿娶了自個心悅的女人,可是他這樣的人,說白了是心智不堅,說難聽些就是見異思遷,不過就是……」

  「我沒說不信。」洛晴衣的心情很複雜,他說的話不好聽,卻都是事實,偏偏事實往往最傷人。

  「你……你信?」

  「嗯。」她點點頭,「所以我自己找上門去把婚給退了。」

  「是你上門去退的婚?」

  「嗯。」洛晴衣看他像隻鸚鵡一樣不斷複述自己的話,索性一次把自己做的事情都給說了,「之前我就見過常衍熹,他明明知道我們有婚約,卻還是和白璽雲有了牽扯,那時候奶奶又病重,我不想和這樣的人有所糾纏,乾脆跟奶奶要了信物,把這門親事給退了。」

  她沒說的是,其實兩老一開始根本就沒把這個婚約當一回事,齊大非偶這個道理兩個老人家還是看得很明白的,兩老雖然收著信物,但並不打算讓她知道。

  如果不是她上輩子動了心,又偶然知道兩人是有婚約的,也不會拿了信物去搗亂他的婚禮,然後開始了糾纏的一輩子。

  重生後,她尋了個機會把婚約給退了,從此與他再沒有關係,或許這才是他們應該走的正軌。

  「我還以為……」楚嵂淅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的臉色,確定她沒有半點的不高興,才繼續說道:「以為你是因為對那個人還有一點掛念,心灰意冷再加上對村子裡的人心軟,這才答應接下要幫他們找媳婦兒的事。」

  洛晴衣想了想,一臉正經地看著他,「有沒有掛念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似乎有人因為這個而吃醋了。」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明白這個一臉正經的小姑娘是在和他開玩笑,「你這是……和我說笑?」

  「不好笑嗎?」她輕皺起眉頭,自己這種冷面笑匠的方式應該挺好笑的啊!

  她即使只是輕蹙著眉頭,可是那一本正經思考著自己笑話好不好笑的模樣,讓楚嵂淅再也忍不住把她緊緊摟進懷裡。

  「只要是你說的自然都是好笑的,只是我剛剛被你給唬住了,我一直以為你這樣若遠若近的模樣是因為還掛念著那個臭小子……」楚嵂淅直到如今才終於能夠鬆口氣。

  洛晴衣靜靜的偎在他懷裡,聽他不斷說著他對常衍熹的嫉妒,好笑的勾起唇,難得可以從他這種自信過度的人嘴裡聽到一丁點不自信的情緒。

  不知道是因為他難得話多,還是因為天有些冷,就這麼讓他摟著,那溫暖的體溫讓她居然不想推開他,反倒有種平淡的甜蜜感。

  沒有上輩子那樣濃烈傷人的愛,可是就這樣平靜的和一個讓自己心情為之悸動的人站在一起,似乎也很幸福。

  「……對了,既然你心裡沒有那個臭小崽子,等那幾個老是阻礙我們的攔路虎成親之後,我們也成親吧!」

  楚嵂淅不知道懷裡的小姑娘其實沒有認真在聽他說話,突然話題一個扭轉,覺得天時地利都好,便趁機提起婚事,到時候就算村子裡的人想攔,他也有得是法子讓他們攔不住。

  「成親?!」

  那敏感的兩個字讓洛晴衣瞬間回了神,她似笑非笑的瞅著他,還沒開口拒絕,就聽到從不遠處傳來熟悉的吆喝聲——

  「那賊子!又來勾引咱們的小妹,兄弟們大家上!」由立冬帶領的六人小分隊一臉怒氣的飛奔而至。

  後頭跟著的幾個十七、八歲的青年也是怒氣騰騰的,手裡舉著根棒,恨不得下一刻就要把這個膽敢染指村子裡唯一的小姑娘的惡賊給打趴。

  「南風是怎麼攔的,怎麼還讓他們找到這兒來了?」楚嵂淅也不含糊,這好幾日下來的交鋒,讓他毫不遲疑地把洛晴衣攔腰一抱,直接抬腿就跑。

  「別跑!還敢跑!把我們的小妹放下!」

  「這是我的小姑娘,以後是我的媳婦兒!不跑才是傻子!」楚嵂淅迎風大吼,丹田的力度絲毫不輸後頭的幾個少年郎。

  只是這樣的吼聲完全起不到威嚇作用,反倒更加激怒那些少年郎,一個個放聲大喊,追得更緊了。

  洛晴衣看著幾個大男人追逐,唇角忍不住勾起,一開始只是微微笑著,後來則是哈哈大笑。

  這樣簡單的幸福真的很好,如果時間可以永遠都停留在這一刻,那該有多好?

*             *             *

  在村子裡住了快兩個月,當初那個說質樸過活的男人,莫名其妙的在洛晴衣的房裡增加了許多花俏的東西。

  例如一個巴掌大的香爐,外頭雕花鏤空,裡頭裝填削好的香塊,溫溫的放在手心暖手,而且即使拿開了手,也不會有煙熏火燎的味道,而是淡淡的香氣會在手心處縈繞,還有一些插花的擺設、一架輕薄的實木屏風等等。

  洛晴衣看著他拿了一堆東西過來,很想要讓他自己把當初說的那句簡樸過生活的話給吞下去。

  正頭疼著屋子裡多出的一堆東西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楚嵂淅就又捧著一個盒子歡歡喜喜地走了進來。

  「衣衣,快來瞧瞧這套衣裳好不好看?」

  「我有衣裳的,怎麼又給我買衣裳?」她無奈地走了出去,來到小廳,看著他興致勃勃地從一個盒子裡取出一件邊上綴著皮毛的桃紅色衣裳,裙擺上還用暗金色的線繡了滿滿的花圖,不難想像若是穿在身上行走的時候,那宛如踏在金色浪花一般的效果。

  要說這翻修的宅子哪裡的使用度最高,大約就是她臥房邊上的小房間了,原本是拿來擺放行李和衣棠的,所以規劃得小了,可是村子裡的哥哥們還有這個據稱一點都不浮誇的男人偏愛給她買衣料買衣裳,不到兩個月的功夫,小房間都要滿得無路可走了。

  而且看起來他們對於將素淡的她打扮成各種樣子的遊戲還沒結束,這添置的衣裳首飾還有不斷增加的趨勢。

  若不是礙於她現在還在守孝,能夠選擇的顏色布料有限,只怕他們的行徑會比現在更瘋狂。

  「衣服首飾哪有嫌多的。」楚嵂淅不會承認自己是想跟村子裡愛妹如癡的漢子們一較高下。

  如果不是前幾日聽見他們在討論等出孝當天要替她好好打扮,他也不會急著又趕緊讓南風下山去找來這件衣裳,雖然比不上宮裡頭繡娘的手藝,但依照目前的情況,這已經算不錯的了。

  洛晴衣不理會他們男人之間的比較心思,看著那桃紅色布料,不知怎地,心裡有種莫名的不安。

  可是楚嵂淅好好地站在她面前,那麼就是村子裡的誰出了事?她輕撫著那平滑的布料,忍不住皺起了眉。

  就在她還在思索之際,一道沈悶鐘聲從村子口傳了過來,一聲接著一聲,悠悠的盪滿了整個村子,她覺得那鐘聲像是一雙手緊緊揪著她的心,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剛好來到屋外正要進屋的立春幾人,同時眉頭一蹙,除了最小的穀雨外,一個個都快速轉身往村口處跑。

  洛晴衣看著穀雨,覺得這情況不大對,快步走了出去,揪住穀雨的衣袖,急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這鐘聲是……」

  穀雨是春季組最小的一個,和村子裡的漢子不大一樣,皮膚白皙,一副秀氣稚嫩樣,常常帶著一抹可愛的笑容。

  可如今他看著村子裡最受寵的妹妹,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解釋那鐘聲的由來。

  之前妹妹只是聽說過他們做的這個行當,雖說一開始沒有跟其它人一樣嫌棄他們晦氣,可是現在生意上門了,誰知道她會不會被嚇著呢?

  最理解自己的人,肯定是自己的敵人,這句話說的一點也沒錯,他的那一點心思,楚嵂淅不用腦子都能夠猜得出來,這一群妹癡,肯定是怕他的衣衣被嚇著了,可是他們不知道,他的小姑娘可不是普通的小姑娘……

  死人算什麼?她照樣面不改色。

  他不敢說,楚嵂淅索性就幫他說了,「那鐘聲該是讓你們往村口去,怕是有生意上門了吧,你不趕過去行嗎?」

  這些日子他也算是摸清楚了,樊家村雖說是幹趕屍這行當的,可是接到生意,並非村子裡所有人都會一起出去,畢竟平日他們還是得務農維生,所以村子裡總會安排人留守和出去接活的,剛剛立春一聽到鐘聲就走了,想來這回輪到的就是立春他們。

  洛晴衣莫名覺得心裡頭的不安和慌亂越來越明顯,她撩起裙子也往村口跑去。

  她一跑,穀雨還有楚嵂淅也跟著她一起跑,到最後因為她的速度太慢了,還是楚嵂淅覺得她表情不對,攔腰將她抱起一路往村口趕。

  老村長和其它人都已經到村口了,老村長站在最前方,站在正對面的是一群穿著白色孝服的人,洛晴衣三人趕到的時候,正好聽見老村長在回他們的話——

  「病死的我們不接。」老村長冷著臉,淡淡的說。

  樊家村自有規矩,病死的不接,壽終正壽的也不接,前者的來由不明,後一條則是避免跟鏢局搶生意。

  「我知道樊家村的規矩,可是這人不是普通的病,問了鏢局,都無人肯接,所以我們才找到這兒來。」穿著孝服為首的男人神色疲憊,臉色偏黃,一雙眼睛下的黑眼圈又大又垂,

  要不是死人放在後面的棺木裡,打眼一看還以為這個人就是要護送的屍體。

  「不是普通的病?」老村長眼神一凜,後退了幾步,「你們是從哪兒來的?該不會是西凹子村吧?!」

  那人沒想到老村長居然馬上就識破他們的來處,惶惶然的擺手,「不是……我們就是路過,不是那兒的人。」

  「不是?」老村長冷冷地看著他,「你在說謊,你想要找我們送東西回去,最好給我老實說話,否則只能請你們怎麼來的就怎麼回了。」

  領頭的男人沒料到老村長的態度這麼強硬,可他知道如果連樊家村都不收,只怕附近就再也沒有人可以走上這一趟了……

  他咬咬牙,看著身後一群人和最後的那副棺材,最後還是老實說了,「老人家沒說錯,我們的確是從西凹子村來的,可是我們真的沒進村子裡,西凹子村幾年前出了怪病,咱們這西南的人哪裡不清楚,可是我那堂叔不聽勸,就說要往裡頭瞧瞧,看看人家說的鬼村是怎麼回事,就去繞了一圈,也沒怎麼的,我們就走了,結果……」他戛然而止,滿臉驚恐。

  誰能夠想到才過了一晚,堂叔就開始發高熱,還一直想喝水,眾人本想是因為身子燒著,會口渴也是正常,便隨他喝去,可是隔了一天,堂叔的肚子都喝脹了,還是不停地喊渴,這下子他們終於知道不對了,可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他們也沒別的法子,只能夠趕緊趕路,就想著到城裡去之後,好好找個大去看看。

  可是那病來得又急又凶,堂叔一路上拚命喊渴要喝水,他們又不敢再讓他猛灌水,乾脆拿了繩子把人給綁著,又過了一天,人開始又拉又吐,沒人能受得了那味道,原本趕路的進度又給拖延了。

  正常人這樣又吐又拉的,不到半天都能把腿給拉軟了,更別說堂叔之前還發燒了幾日,隔了一晚再看,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可是這會兒要問問他到底是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的也來不及了,他整個人已經都要不成人形了。

  他們這一回也不怕臭了,左右都是同宗的兄弟,鼻子捏著抬了人,加快速度往城裡趕,然而在進城前,人就斷氣了。

  這人都死了,他們也只能尋了鏢局打算先把人給送回去,可是那些人光聽是從西凹子村那方向來的,關於一些細項就問得特別仔細,有些甚至沒多問,直接就把他們給趕了出去,樊家村是他們能夠找的最後一個地方了……

        男人滿臉的疲憊,也知道他們一開始隱瞞的確是有錯處,可是他們一群人已經為了堂叔折騰許多日子了,好不容易買了棺木把人先給放著,可是這幾日他們也有幾個人發燒了起來,本來就人心惶惶,現在更是怕得不行。

  如果是西凹子村那怪病,自然只有等死的份,可是如果不是的話,若是跟那個堂叔一樣的病,那又是什麼傳染開來的不提,那個病的進展過程誰都看見了,就怕最後變成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還不如一刀抹脖子來得痛快。

  他苦著臉把過程來歷都給說了,抬頭看著老村長的時候是滿臉的乞求。

  老村長幹這一行的自然知道當年那西凹子村的事情,也知道這群人心善,特地找上他們也要把人給送回鄉。

  老村長心生憐憫,看了看他們放在後頭的棺木,打算開棺先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若只是普通的急病,破格一回兒也不是不行……

  「開棺吧,瞧瞧到底是怎麼回事,再來提這門生意我們接不接。」

  老村長說完,身後便站出來四個中年漢子,皆是一臉嚴肅。

  「老人家,這可真是太感謝了,後生姓邱,不嫌棄的話,喊我一聲邱長海就行。」邱長海探了探手,打算要讓老村長們先開棺。

  說開棺也不正確,畢竟還沒做法事,這棺木也只是暫時之所,上頭也沒有釘上木釘死鎖,所以沒有那麼麻煩。

  樊家村的四名大漢站在棺木的四個角落,那棺木也算得上是好料子了,但是靠得近了還是隱約可以聞到一股子惡臭。

  幾個人臉色一皺,皆是心裡有數,這棺材裡只怕不是正常病死該有的景象,同時向老村長使了個眼色。

  老村長攔住了幾個想要跟上來的二十四節氣,一個人慢慢的走到了棺材前頭,沈聲大喝,「開棺!」

  洛晴衣站在邊上一直沒找到機會說話,可是看著那四個人猛地出力把棺材板給掀開的瞬間,她心中的不安感瞬間升至最高點。

  「別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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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1:34:00


  洛晴衣出聲阻攔得太遲,在她聲音剛落下的瞬間,棺材板已經被掀開來。

  即使是老村長這種見多識廣的,都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氣,更別提邱長海還有其它人了。

  棺材裡的不是完整的屍體,只剩下一塊塊的腐肉,腐肉間還有蟲子不斷穿梭,那蟲子白色身子,兩顆眼珠子大得很,嘴還掛著獠牙般的尖齒,尺寸不大,可是當開棺的瞬間,所有蟲子都頓住,齊齊往外看的畫面,實在非常驚悚嚇人。

  老村長是第一個回過神來的,他馬上急促地大吼,「蓋上棺材板!快!其它人撒!」

  四個角落的人動作已經夠快了,可是還是有不少蟲子在棺材板落下前飛了出來,那些蟲子的身上沾黏著屍體的黏液和血肉殘絲,無比駭人。

  邱長海站在老村長的後頭,也是第一個撤退的,可是有兩、三個因為上山太累,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人,被那蟲子給緊緊的吸附在身上,不過一下子就發出了哀號聲。

  二十四節氣知道不好,不少人都往村子裡跑準備抄傢夥,就連楚嵂淅也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場景,第一時間就想把洛晴衣抱起來,往安全的地方撤。

  可是這一回洛晴衣的動作比其它人更快,她一把將掛在村頭的白燈籠擼了下來,狠狠的摔在地上,在燈籠裡的燭火將燈籠紙還有竹架燒起來的時候,她脫下外衣,捲成長條狀,點了火,用力往那些飛來的蟲子揮。

  那火燒得又快又猛,一下子那火就要燒到洛晴衣的手上,可是她沒有放手,而是不斷地喊人把另外一個燈籠也弄下來,用最快的速度做出火把。

  「給我!」楚嵂淅接過她手中的火球,又用自個兒的衣裳續了一段,接著她的工作,把火焰往空中的蟲子身上砸。

  布料在他手上比在她手上要靈活多了,就像是用火和布料要出一道火網,甚至把那些往邱長海那邊飛去的蟲子也都困在一定範圍內,讓它們跑不出去。

  「立春哥,讓進村的人提了火油來,再多做幾個火把!立夏哥,讓人尋了石灰粉來,快!」

  比起邱長海那邊的人除了四散奔逃和哀號,二十四節氣這邊因為老村長還有洛晴衣指揮得當,情況很快就控制住,也導致蟲子都往邱長海那邊跑。

  洛晴衣見棺木上還有幾隻在蠕動的蟲子,毫不留情地把手上的火卷布丟了過去,看著那些蟲子在火焰中翻滾了很久,才終於慢慢沒了聲息。

  立春手舉著剛做好的火把,其它人也都各自弄了一支,至於立夏還有幾個人則是忙著把剛扛出來的石灰,以棺材為中心,繞了一個大圓撒上。

  而那些被咬到正在哀號的人,則是被趕在了一塊兒,洛晴衣他們周遭也撒上了石灰粉。

  騷動逐漸平息下來,在石灰圈裡的棺木也讓老村長在第一時間潑灑了厚厚的火油,然後點火燃燒。

  邱長海這時候連句話都說不出來了,所有人都靜靜的看著那棺木開始被大火席捲,裡頭此起彼落傳出尖銳刺耳的叫聲,就像是無邊的惡鬼正試圖從火炮中攀爬出來。

  燃燒的惡臭和黑煙在這天地間成了最突兀的一幕,老村長面色沈重,胸口就像被一片厚重的烏雲籠罩,有些喘不過氣。「大難,又要來了。」

  這一句話,是預告,也是敲響許多送行隊伍的鐘聲。

  等做好善後工作,天色也已經黑了,照道理說早該有人去做飯,可是洛晴衣現在沒那個心情,其它人顯然也沒有,乾脆一群人都聚集到老村長家中,等著老村長回來,把事情給說清楚了……

  老村長不是一個人回來的,而是帶了今天開棺的人和立春幾人,還有幾個長輩,可以說樊家村的人幾乎都在這兒了。

  幸好老村長家本來就大,一屋子的人或站或坐,真的不行就自個兒去找凳子,總也安排得下。

  老村長坐到主位,看起來疲累得很,像是瞬間老了好幾歲,機靈點的連忙去了竈房,倒了水給老村長和幾位長輩喝。

  「邱長海帶來的人我先安排在幾間空屋子住下了,那些人是怎麼樣的景況,咱們都不管,可是今天這事,我是一定要同你們說清楚的。」

  老村長又喝了口茶水,才繼續說道:「今日晴衣做得好,你的這些兄長們一個個飯都白吃了,居然沒人想到要用火把那些蟲子給弄下來,光跑有個屁用!那些蟲子要是往村子裡的角落藏著,你們能夠確保每一隻蟲子都能抓出來打死嗎?!」

  他嚴厲的眼神掃過一眾二十四節氣,有些恨鐵不成鋼。

  開棺的時候,這些人明顯是驚到了,反應慢了半拍,但是洛晴衣一個姑娘都不怕,這些個五大三粗的難道比一個女娃子還不如?!

  二十四節氣全都低下頭,沒有人不服氣,尤其是立春幾個較年長的,也跟老村長剛剛才回來,一個個臉色都蒼白得可怕。

  蟲子會吸血不可怕,蟲子吸血吃人肉,還拼了命的想鑽進人的身子裡,那才真正恐怖,在處理好那具棺材後,老村長就讓人把莫老頭給找來,莫老頭撐渡船是興趣,實際上是一個挺有名的大夫。

  莫老頭一聽是當年西凹子村的怪病,也不敢輕忽,讓小夥子把自己給背上,急趕慢趕地趕來了。

  被蟲子咬傷的有三人,一人傷在手上,一人傷在腦子,一人好一些,看起來只擦過了脖子。

  莫老頭一個個看了過去,那蟲子早就都讓他們拿刀滾過火給撇下來了,可是即使只有傷口,也輕忽不得,因為他們都發起了高熱,跟堂叔當時一個樣兒。

  莫老頭拿了烈酒擦了擦第一人手上的傷口,又放了一道小口子的血,居然從裡頭鑽出一隻小蟲子來,不只莫老頭,村長和其它人也被驚得不行,不到半天的功夫,居然讓那蟲子鑽了進去。

  立春幾人想到後來的除蟲畫面,心裡就一陣陣的噁心。

  老村長罵完了這些不爭氣的,自然要表揚一下自家的姑娘有多麼臨危不亂和膽識過人,這話一長串的讓洛晴衣聽得臉紅,南風也覺得有些言過其實了,但其它一屋子的男人,包括楚嵂淅,全都非常認同。

  洛晴衣輕咳了一聲,打斷老村長打算繼續吹捧她的話,「所以接下來這些人該怎麼處理?」

  即使她在現代是法醫,可是這算是傳染病的範圍,如果那些人死了她還比較熟悉一點,這沒死的人具體要怎麼處理,不讓這些可能帶原蟲子的人往外跑,可就是一個大問題了。

  老村長皺眉,說出他們幾個老傢夥做出的決定,「至少在確定這些人都沒有染上這種蟲子之前,不能讓他們隨意下山,否則誰也不知道這蟲子會不會也跟著一起擴散出去。」

  這事兒他也先跟邱長海通過氣了,他們今日受了驚嚇,也不能說不好。「比較麻煩的是,邱長海說他們商隊裡頭有人出現像是發病的徵兆,那些人如今還在不遠處的村子裡……」

  如果邱長海沒記錯,那些人應該也是被那蟲子感染了,那村子裡的人也是挺危險的。

  所有人都沈默了,就算他們現在去提醒那村子裡的人,只怕那些村民也不會聽他們的,畢竟他們身上的晦氣標籤早已是眾人皆知,莫老頭只怕也挺不受那些人待見的。

  最後沒人提起那些村民該如何是好,老村長也只是提醒眾人這陣子莫要再下山,反正村子裡存糧什麼的都還夠,頂多就是今年的生意不接了,甚至上山的路暫時也先封起來。

  洛晴衣和楚嵂淅回屋子的時候,一路上所有人都沒說話,似乎一股沈重的氣氛壓在每個人的身上。

  洛晴衣一回到屋子裡,看著護送自個兒回來的幾個哥哥們都離開了,她連忙閃進楚崧淅的屋子裡,定定地看著他,語氣堅定地道:「你跟南風趁明日一早就趕緊走!」

  「什麼?」楚嵂淅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隨即想通了其中的關節,他臉色難看的抓著她的手,「不行!要走一起走!你是不是猜到了什麼了?」

  她知道他的性子拗,不說個明白只怕他仍不曉得這件事情有多嚴重,她用力反握住他的手,極為嚴肅的道:「仔細聽我說,你還記得早上邱長海說堂叔發病的過程嗎?當晚就發燒,緊接著兩日開始狂喝水,接著就是拉吐,然後過了幾日後就死在城外,這代表這種蟲子一旦成為一種流行的疫病,在大夫找到了解藥之前,可能就要死成千上萬的人。」

  「所以你更應該跟我一起走。」楚嵂淅也早就想到了,可是他還抱持著一絲樂觀,如果那種蟲子只有少量,只要撲殺就行,而且那蟲子也不是無堅不摧的,只要一把火就能夠解決。

  洛晴衣深吸了口氣,把自己剛剛還沒來得及驗證的猜測告訴他,「可是你想過沒有,早上開棺前,邱長海沒說過他們來的一路上有見過這種蟲子,可是一開棺,那屍體上的蟲子至少有上百之數,你有想過那些蟲子是從哪裡來的嗎?」

  他陡然明白了她想要表達的重點,臉色頓時慘白,明白了這件事情最大的盲點。

  不管蟲子是怎麼出現的,但是只要有一人發病,就代表成千數百的蟲子會從那人的體內破體而出,一人死是百蟲生,那麼那個接受了邱長海商隊那些發病的人的村落呢?以這個倍數下去推算的話……

  細思極恐。

  洛晴衣知道以他的腦子自然很快能夠想到癥結點,「我剛剛沒說,是因為那個村子如果不出預料之外,已經沒救了,甚至是……甚至是我們這個村子,今日靠得太近的人都有可能……」她說得冷靜,完全就像是置身事外的看客說法。

  她見他眼裡閃過驚慌,突然覺得自己今日站在他身前是對的,起碼他還有可以生還的可能。

  「你……」楚嵂淅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的喉嚨裡像是哽了東西,讓他說不出來,只能緊緊抓著她的手。

  「明天我會再去看看今日受傷的那些人,答應我,天還沒亮就快點帶著南風離開,我幫你們準備好乾糧和水,切記,中途萬萬不可停下來,離開西南的地界後再說,就怕那些蟲子甚至是蟲卵讓他們給帶出來了,所以一路上到城裡都不安穩,你們別進城,想辦法走得遠遠的再搭船回京,明白了嗎?」她仔細的吩咐著,就怕他不理解事情的嚴重性。

  「我不明白。」他的聲音沙啞得可怕,握著她手的力氣大得像是怕她會瞬間消失一般。

  「我們一起走,你到現在還沒發病,你跟著我一起走,我們離開這兒離得遠遠的,以後……以後我們成了親,孩子全都姓樊也無所謂,我……」

  他雖然盡量保持冷靜,可是微微顫抖的嗓音,還有已經語無倫次的話語,都說明了他現在的慌亂。

  洛晴衣看他這副把所有尊嚴都扔在地上的樣子,想要冷靜的笑著,讓他不要擔心,可是眼眶卻紅了,一滴淚瞬間滑落了下來。

  她的手也忍不住微微顫抖,輕撫過他的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在他期盼的眼神裡,輕輕地搖了搖頭。

  「來不及了。」

  「怎麼會來不及?按照你說的,我們明天一早就走,就跟山洪暴發那天一樣,我可以抱著你,我們趕緊離開西南,可以連夜趕路,我……」

  洛晴衣用手指輕抵著他的唇,「來不及的。」

  楚嵂淅愣愣地看著她,突然驚覺到不對勁,她似乎從剛剛開始就沒動過左手,而且還有一絲絲的血腥味從那裡傳來,他的身體猛然一震,驚愕的看著她輕撩開左手衣袖。

  在手腕往上一點的地方有一道刀痕,上頭還有火燎過的痕跡,傷口看起來只是粗粗處理過。

  「我今天也被咬了。」她放下衣袖,沈定地看著他,「傷口很小,是我自己拿刀把傷口割開,又用火壓了下,這是我能夠在瞬間想到最好的辦法了。」可是也不能保證這樣就能完全處理掉那奇怪的蟲子。

  畢竟那個蟲子能夠在火焰下掙扎那麼久,她甚至不確定就那樣一下子的火焰灼燒,能夠把所有的可能性都給解決掉。

  可是不管如何,相較於另外那三人,她的情況顯而易見的好多了。

  楚嵂淅的思緒先是一片空白,似乎完全聽不明白她說了什麼,直到她輕輕用右手抱了抱他。

  她除了一開始的那一滴淚,後來就越發冷靜了。

  或許是因為死過一回的關係嗎?

  死亡沒有什麼好怕的,只是不免有些可惜,也有些對不起眼前這個男人。

  他緊緊回抱住她,像是要把她的骨血都融入自己的身體裡,似乎這樣就能夠抵銷剛剛聽見的殘酷事實。

  他們甚至都還沒有真正的開始,就已經要結束了嗎?

  「南風那裡我就不說了,明天我也不去送你們了,你要記得我說的話,走得遠遠的,如果可以的話,回到京中讓人過來處理善後吧!這次的亂子只怕不會太小,你也要提防這蟲子從外面流入京中。」

  她沒有喊痛,只是讓他緊緊的抱著,然後像是交代遺言一樣,一句句的吩咐著。

  「讓南風回去吧,我陪你留在這裡……」楚嵂淅的語氣有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不!你要回去!」洛晴衣猛地推開他,看著他美麗的眸子裡染上的悲愴,心中雖然不捨,卻還是理智的說服道:「南風一個人回去沒有用,如果你能夠平安回去,你身為王爺,肯定能夠更清楚的在朝堂上告訴皇上西南這裡發生什麼事,不乞求能夠阻擋這一場災厄,只求不要讓這種蟲子的疫情擴散。」

  他定定地看著她,看著她除了一開始的那一滴淚,到現在無比的冷靜自持。「你告訴我,你有把我放在心上過嗎?如果有的話,為什麼你還能夠這麼冷靜的說這些話?」

  洛晴衣凝視著他好一會兒,對他露出淺淺卻溫柔的笑。「我把你放在我心上,起碼現在,比所有人都還要重要。」

  「那為什麼你還能夠這麼冷靜?」

  他已經覺得自己夠冷酷了,能夠忍住把她所有的吩咐給聽完,能夠盡量讓自己平靜地去接受這一件事,可是還是比不上她。

  洛晴衣不能告訴他,這一回的人生本就是偷來的慶幸,不能告訴他,這一輩子,即使和他相遇只有短短的這幾個月,可是卻讓她體會到什麼叫作平凡的幸福。

  「你相信人有前世嗎?」她笑了笑,沒等他回答又自顧自地說道:「我是信的,因為我總想著,我大約是上輩子沒有好好愛過一個人,這輩子才總是懷疑東懷疑西,不知道該怎麼愛人,直到遇見了你……」

  她與他十指交握,指腫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背。

  「你很好,真的很好,就是這麼好,才讓我不敢相信,不能相信,我明明清楚我的心一次次的為你而悸動,我也告訴自己那是假的,別就這麼輕信了。可是如果能夠克制,那就不是感情了。我一次次的抗拒,你卻不斷前進,你知道嗎?我甚至還在想著,如果時間能夠永遠停止在這樣幸福的時候,不知道該有多好……」

  她舉起兩人相扣的手,放在臉頰邊上經輕磨蹭,一滴淚水從指縫間緩緩滑入兩人相貼的手心。

  「如果……不能夠停在這一刻,我希望你能看到我最好的時候。」她輕輕放開了手,手指有些眷戀他的溫度,一點點的拉扯又一點點的放開。

  在她還是最好的時候看著他走,至少能讓她覺得自己可以在他人生記憶裡多美好一會兒。

  看著他,她笑得有些牽強,然後緩緩的轉過身,在離開之前,她幽幽的道:「對不起。」

  愛上她這樣一個任性的女子。

  真的很抱歉,他們沒有福氣能夠過上這一輩子。

*             *             *

  第二天早上,南風早早就背好包袱,一臉嚴肅地來到自家主子的房門口。

  昨日他聽到了動靜,也趕到了村口,那些蟲子有多可怕,他可是親眼所見的,後來主子又把自己和洛姑娘的對話告訴他了,在此之前,不管他怎麼看待洛晴衣,如今都是感激她的。

  幸虧她自己開口讓自家主子先離開,否則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夠把一個武力不遜於他的主子給強迫帶走。

  即使他也很同情洛晴衣,可是這樣的同情是建立在主子安好的前提下。

  楚嵂淅打開了房門,他的臉色蒼白,眼裡佈滿了血絲,他看了南風一眼,什麼話也沒說,兩個人沈默的走出村子。

  這個時候大約是這個村子最安靜的時候,沈甸甸的烏雲未散,山間的雲霧環繞,離開村子不遠,回頭一看,那村子裡的事物看起來就似乎有些虛無縹緲,只餘村門上掛著的白燈籠影影綽綽的閃動著,以此隔開了虛幻和現實之地。

  南風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不安過,那迷霧環繞的樊家村,配著鼻尖隱隱約約的屍臭,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楚嵂淅不知道南風在想什麼,他只是靜靜的看著那迷濛白霧,妄想看見那個從昨晚轉身後就再也沒見到的身影。

  他直覺她就站在那裡目送他離開,如果這時候她開口留他,他一定會為了她留下來,哪怕到最後事情變成她想像最槽糕的地步,他也甘願。

  可是他知道她昨日既然說出了那種話,就是咬斷了牙,她也絕對不會多加挽留。

  他的眼神幽深得宛如深淵,在南風正要出聲提醒的時候,他果斷的咬牙轉身離開。

  她希望他離開,他就離開。

  可是等到他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後,他絕對會再回來這裡,直接把人押著拜堂,關在他的王府裡,讓她再也不能作怪!

  洛晴衣確實如楚嵂淅所想,站在村口不遠處目送著兩人離去,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們的身影,她才轉過身來,就見立春他們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後,她扯了扯嘴角,問道:「怎麼了?為什麼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

  「昨日你被那蟲子晈了?怎麼不說?!」立春一個身高一百八的粗壯漢子,看著不過才到他胸口的小姑娘,質問的嗓音帶著痛苦和心疼。

  不只是他,就是身邊站了好幾排的漢子,尤其是昨日站在她周遭的那些個,臉上全是痛苦神色。

  他們一直用心守護的小妹妹,居然因為他們昨日的反應不及,極有可能被那噁心的蟲子給咬了,甚至很有可能會跟邱長海那邊的那幾人一樣發病,一想到這裡,他們心中的痛就恨不得讓他們給自己幾巴掌。

  洛睛衣想也知道這件事情肯定是那男人最後的安排,他知道她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卻偏偏把這件事情給抖出去。

  「沒什麼事,都過了一晚,我也沒有發熱,不是嗎?」洛晴衣明明才是應該難過的人,可是大概因為中招的自己,不是其它人,所以她對於這件事情也看得比較開,反而還可以安慰眾人。

  只是她不知道她越是如此,立春幾個更是恨不得痛打自己一頓。

  怎麼就讓這麼好的一個小姑娘被咬了呢?如果可以交換的話,他們任何一個人都願意以身代之。

  洛晴衣無奈地看著二十四個大男人一排排的站在那兒,那自責頹喪的氣氛,比她這個有可能染病的人還要誇張,心裡就忍不住嘆息。

  「哥哥們,我這不是還沒有發病嗎?怎麼你們一副我得了不治之症的樣子?」洛晴衣覺得自己或許應該用另外一種方法來激勵他們一下,以免他們一直陷在這種自責的情緒之中。

  「昨天晚上……那三個人已經死了一個了。」穀雨性子偏軟,而且昨天也是他沒攔住她,讓她跑到村口去,所以他是最自責的,眼眶一紅,一個忍不住就把這個消息給說了出來。

  洛晴衣怔了下,終於明白為什麼他們都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即使她再心寬,此時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可是她的理智讓她只恍神這麼一下下,很快的她就反應過來,或許現在的狀況會比她昨天分析的還要糟。

  她不是專攻流行病學的,昨天說的只是基本能夠分析判斷的,而昨天她還是往嚴重裡說,畢竟她是直接見識過那種蟲子的兇猛可怕,可是現在看起來,情況可能變得比她以為的還要糟糕。

  就像許多流行病,可能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導致病菌變種,因而縮短了病程,如今他們能夠準備和想辦法的時間會比想像中的還要少。

  她知道此刻傷神也沒有用,應該要快點想出辦法來,就算無法徹底解決這種兇殘的蟲子,至少也要想看看有沒有什麼方法不要造成太大的傷亡。

  「我想看看昨天那個人的屍體。」她想了想,最後提出了這個要求。

  昨天送來的那具屍體已經被那些蟲子破壞得太嚴重了,她懷疑就演算法醫之神再現,也很難看出什麼蛛絲馬跡,可是如今有一個現成又完好的屍體,她覺得自己還是可以試一試的。

  雖然她已經看開了,但是如果能夠活,誰想要這麼早就結束第二回的生命?況且她不覺得自己有好運到還有重生第三次的機會。

  立春對於自己一個大男人居然比不上她小姑娘的冷靜難到汗顏,他抹了抹臉,漸漸冷靜下來後,他的沈穩也跟著回來了,他雖然不明白她看那具屍體要做什麼,可是那人死了之後本來也不可能留在村子裡,所以送走之前讓小妹看一下,倒也無妨。

  「你要看可以,不過要快,村長交代過我們今天就把那人給送出去,不能在我們村子裡放著,就怕跟昨兒個一樣,招來一堆蟲子……」

  一想到那些蟲子的危害,立春心中忍不住一陣厭惡,也對把那些蟲子帶上山的邱長海一群人感到不耐煩,要不是怕他們一群人半路死在山上或是動什麼手腳,他老早就把他們給趕下山去。

  「事不宜遲,我們先走吧,至於有些我要的東西,還得請大家幫我準備。」洛晴衣想了想,如果要做簡單的解剖的話,還是要準備一些東西,畢竟誰也不知道那屍體的情況會不會像昨天燒掉的那一具一樣。

  由立冬帶頭,一個個爭先恐後地想把這個差事給攬下來,「不管要準備什麼,儘管說!咱們哥幾個肯定能夠把東西都給找齊了。」

  洛晴衣也知道時間緊迫,一邊走,一邊吩咐道:「要一間空屋子,然後蠟燭、鏡子,還有石灰粉和一個火盆,對了!移動那具屍體的時候,千萬不可以直接碰到,皮膚、體液的都不行,一定要載著手套,或是用別的辦法移動都可以。」

  她走在前頭,一邊在心裡想著需要什麼,一邊想一邊說,只要說了一、兩樣,身邊的人就少了一個人去準備,等到她回了自己屋子把早先在京城裡就請人打好的解剖刀給拿出來的時候,立冬已經又帶著其它人回來,說是空屋子還有那人的屍體都已經準備好了。
引言 使用道具
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1:34:41


  樊家村本來就是做這行當的,對於屍體沒有那麼多忌諱,而洛晴衣以前是幹法醫的,說不定見過的屍體比他們還多,也沒有什麼畏懼感。

  當她看著那具瞪大眼睛、表情極致痛苦的屍體就擺在一張大長桌上時,一種從身體深處自然產生的緊繃感充滿了全身,她冷靜漠然的拿起自己準備好的口罩戴上,讓其它人後退,只剩下她一個人靜靜地站在屍體邊上。

  她抬起手,指間是一抹銳利的銀光閃現,她看著那個人主要傷口是在頸項上,也不考慮其它,直接將刀鋒對準脖子,輕輕劃開,肌肉組織神經血管等等一一展現在她的眼前,她視而不見,找著她想要找的東西。

  從脖子到軀幹,最後是雙腿和大腦,她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外面還有人正急迫地等著她,直到一套流程結束,她重新縫合後,又蓋上了白布。

  等她疲憊的走出來,立春等人早已等得滿臉全是惶然神色,而老村長也帶著擔憂站在最前頭看著她……

  「無事吧?」老村長見她一臉蒼白,想起一早才聽到這些個兔崽子說她要看屍體,恨不得一人賞一棍子。

  這樣大的事情,他最後才知曉也就罷了,這女娃子就算原本不明白那蟲子的恐怖,可昨兒個都親眼瞧見了,還不知道要怕嗎?還有他們這幾個沒用的臭傢夥,居然讓她一個人去看那什麼屍體,真是傻人傻一串!二十幾個居然就沒一個想到要先問問他能不能這麼做!

  老村長對於那群臭小子是恨不爭氣和傻,對於這個膽子比男人大的小姑娘卻只有滿臉的無可奈何。

  「沒事。」洛晴衣一走出屋子,就把手套還有口罩都丟到外面的火盆裡燒了,她的臉色雖然蒼白卻也嚴肅,看著立春他們一臉關懷的神色,剛剛在屋子裡覺得全身冰冷的她,終於有種回溫的感覺。

  邱長海依然是一臉病相,甚至比昨日看起來更憔悴了,畢竟好好地出門走商,死了一個就已經很難交代,昨天晩上三個受傷的又死了一個,死之前那叫聲,讓所有人都嚇得臉色蒼白,他本來早上想問問看老村長這屍體該怎麼處理才好,沒想到就聽說屍首已經被這個小姑娘要了去,而且還不讓人看她要做什麼。

  他也只能在外面苦苦等著,可現在人一從屋子出來,他也忍不住想要問問,這屍首是怎麼個處理法,如果可以,是不是能夠帶個全屍回去?

  「洛姑娘,那人沒啥大問題吧?昨晚我們也看過了,是因為那蟲子太毒了,所以才救不回來的,跟我堂叔的情況不太一樣,我就想,能不能先找副棺材讓人入殮了,再……」

  「打住。」洛晴衣打斷了他的話,對著立春幾人吩咐道:「立春哥,勞煩你帶幾位哥哥準備多一點石灰粉,然後把這屋子給圍了,再潑上火油,這屋子也留不得了。」

  「唉。」立春幾人沒有猶豫,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聽了洛晴衣的指派,馬上動手去做,至於邱長海那一臉的錯愣,沒有半個人放在眼裡。

  老村長知道如果不是事出有因,洛晴衣這個好娃子絕對不會突然做出這種毀人屍首的事來,一想到昨日她吩咐這樣做的時機,老村長的臉色瞬間就沈了下來。

  邱長海先是愣住了,接著看到立春等人拎著石灰粉開始圍著屋子撒,其它人不說話也不阻攔,他忍不住急得直跳腳。「村長,這樣可不行啊!我那堂弟就是讓那蟲子咬了下而已,怎麼也把屍首也給燒了?這要我如何回去向他家裡人交代?」

  老村長瞪向邱長海,神色沈凝的道:「交代?!等你聽完了該知道的東西,誰要給誰交代還不清楚呢!讓咱們村的姑娘跟你說說,為啥她要這樣吩咐。」

  洛晴衣因為身上的衣裳還沒換下,刻意離其它人有些距離,免得讓他沾染到什麼不乾凈的東西,現在要解釋就得把音量加大,也順便讓在場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那人的屍首不能留,正確來說,昨日的三人若是死了,或是出現嘔吐腹瀉的癥狀也是。」她想著剛剛解剖時的畫面,眉間皺出了川字,「不只是被蟲子咬了,他們已經成了蟲子的寄生體。」

  「寄生體……這是什麼意思?」邱長海追問道,他總要一個能夠說服人的理由,才能夠說服自己放棄昨天的三人……不!現在只剩下兩個活著的。

  「也就是說,在被蟲子咬到的時候,那蟲子就已經把卵,或者是幼蟲給弄在傷口裡,隨著血液流動,附著在內臟之中吸取人血還有養份,待到時機成熟,就會破體而出,直接啃吃人的血肉,也就是昨日我們開棺看見的樣子。」

  在場所有人沒想到居然會是如此,邱長海深深地倒抽了口氣,幾乎要站不住了,他的身子搖搖晃晃的,見她面不改色的樣子,氣息紊亂的低吼道:「這……這怎麼可能!你又不是大夫,你是怎麼知道的?你怎麼就能夠確定那些蟲子因為咬了一個口子就能夠生那麼多的蟲子了?這都是無稽之談!對!肯定是你編造出來唬人的!我……」

  「我不是大夫,可是我是仵作,那屋子裡的屍體我已經切開來看過了,脖子傷口那裡的確沒有太大的問題,可是腸胃裡頭是滿滿的蟲卵,而且已經有一些小型的蟲子附在肝還有心的地方啃咬,如果你有問題的話,你可以趁火還沒有點著之前進去看,可是時間很緊急,要是那些蟲子長好飛了出來,只怕……」

  立秋是村子裡數一數二脾氣暴躁的,他一聽到那屋子裡的蟲子還在長成,瞪了一眼邱長海,大聲喊道:「別理他,趕緊把這屋子給燒了!立春哥,那火油多潑些,可不能讓那些蟲子給跑了出來。」

  老村長看邱長海像失了魂一般,搖搖頭,懶得跟他追究了,讓大寒、小寒兩個把人給弄回去他們住的地方,並且讓他們自己找人輪著盯住那些人,主要是那兩個傷員,要是一個不好,馬上就撒石灰上火油給燒了。

  現在誰也別跟他說這人就得完完整整的下葬才不會損風水什麼的,他只知道要是不這麼做,別的地方他不知道,就是這村子一下子都得玩完。

  老村長看事情處理好了,又看著臉色慘白的洛晴衣,關心的說道:「瞧你,臉上都沒血色了,趕緊的回屋子去休息,等等我讓立秋他們把飯給你送去,還有他們要點火了,你也站出來些。」

  老村長伸出手要把她拉過來,她卻猛地退了一步,離所有人更遠了些。

  老村長錯愕的看著她,不明白她是怎麼了,怎麼一下子就生疏成這般?

  「舅爺,再幫我找間屋子吧,我等等就搬到新屋子那兒去住,飯再請幾位哥哥幫我送過來就好。」

  「你……你這是怎麼啦,怎麼跟舅爺生疏了?你……」突然一陣風刮過,將她的衣袖微微捲起,露出手腕上已經開始紅黑發腫的傷口。

  老村長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他看著那傷口,又看著一臉淡定的洛晴衣,結結巴巴的問道:「這傷口是……怎麼來的?」

  他捧著胸口,覺得自己忽然像是要喘不過氣來了。

  沒有人回答他,就連那群平常吵得要命幾個小夥子也都安靜下來,老村長瞬間明白了什麼,表情扭曲的回頭瞪著那一群身高體壯的男人,一個個都不敢對上他的眼神,全都低下了頭。

  「你們都知道了?就瞞著我們幾個老不死的,是不是?!」老村長幾乎是用盡了所有力氣大吼。

  「舅爺,別這樣……你看我現在不還好好的嗎?」洛晴衣不知道為什麼所有人都比她還要激動,可也只能無奈地勸著。

  沒有人願意發生這樣的事兒,這不是誰的錯。

  其實洛晴衣對他們的感覺很複雜,她當初會想留下來,是想要幫他們娶上媳婦兒,可現在她都這樣了,好或不好也是未知數,樊家村的以後也不知道會如何。

  老村長深深覺得對不起自家妹子,洛晴衣好好一個小姑娘,要不是聽了這村子裡的事,為他們留下來,不會遭這樣的罪,甚至有可能連命都丟了。

  「沒事,你住到舅爺的宅子去,就是要讓蟲子給吃了,我也認了,總不能只有你一個小姑娘受罪。」老村長果斷的下了決定,他絕對不會讓她一個小姑娘孤零零的一個人在一間空屋子裡等死……

  是的,在老村長的心裡,即使她現在看起來還正常,但其實只是在等死罷了。

  洛晴衣微微勾起唇,對於老村長這樣鬧著要跟她同生共死的衝動覺得有點感動,又覺得有些好笑。

  「其實……我是想到了幾個法子想要試試,又怕打擾到人,所以才說要找間空屋子。」她說了自己的打算。

  只有經歷過西凹子村滅村那次災害的人,才知道這個病有多可怕,西凹子村那時候可是遠近馳名的大村,可是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成了鬼村,全村幾百個人都死了,後來有外地人想要把那裡據為己有,沒多久也死了。

  西凹子村人發病時正是在冬日,那時候西南的路比現在更不好走,鄉下地方的人大多都在村子裡窩著,少有人往外走,這才杜絕了蟲子往外散布的可怕下場。

  而那時候的人並不知道是這蟲子惹的禍,以為只是傳染極強的瘟疫,以至於那時候的縣老爺怕事情外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有染病跡象還有那時候西凹子村還沒死的人都困在村子裡頭,一把火給燒了個乾淨。

  那把火燒了三天三夜才停,可即使如此,也沒人敢去收屍,就怕染上了病,只能說這也算是誤打誤撞的處理掉那一批蟲子了。

  那蟲子的可怕老村長完全不敢小覷,而她說她有法子想要試試,老村長覺得這些法子的可行性應該不大,她這樣說不過是安慰他罷了。

  洛晴衣如果不是解剖了屍體,看見了這種蟲子的變化,她也不敢說自己有什麼成功的自信,可是如今她已經有了一些想法,雖然她並不是學藥劑出身的,也不是中醫出身,可是恰巧這個東西她還真的知道。

  那是某次跟著重案組辦案時偶見的一種蟲子,雖然沒有眼下這種這麼兇猛,在人死後還能夠啃噬人體繼續生存,習性卻是差不多的,這讓她有了一絲希望,想要試試看當初那座村子裡的人說的那種偏方是不是真的有效。

  「舅爺,就我現在這種情況,最差也不過就是死了,可如果有一線的希望,我還是想要試試,不只能夠救我自己,說不得也能夠救下其它人。」

  洛晴衣身後是已經開始延燒的屋子,隨著黑煙陣陣竄上天際,更襯出她的堅定。

  老村長看著她許久,最後點了點頭,接著吩咐道:「去幫你們妹子收拾一間空屋子出來。你跟我來,之前我說要把你奶奶留在我這兒的東西拿給你的,你就取走吧!」

  或許那東西能夠代替他那妹子守護好她,不過他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只把這個希望沈重的埋藏在心底。

  洛晴衣看著老村長佝僂的身形,不免有些不捨,她抿了抿唇,回頭看著已經燒得看不出原來樣子的屋子,右手輕輕撫上肚子,感覺有種被撕咬的疼痛正逐漸從裡面蔓延開來。

  她緊緊握著拳,牙齒緊咬著唇,知道已經維持了大半天低燒的自己現在已經開始發熱了,也證實了她終究沒有逃過。

  她怔怔的看著眼前的火焰越來越旺,她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了。這一瞬間,她忽然很想楚嵂淅那個有點傻又自信爆棚的男人。

*             *             *

  被惦念著的楚嵂淅比洛晴衣想像中的速度還要快,他和南風幾乎是日夜兼程的趕路,至於早已收到消息,派了快船在水湳渡口等著的大管事等人,看到兩個人出現,差點認不出來眼前這個人是他們那個美顏盛世的主子。

  楚嵂淅眼裡泛著紅色血絲,身子也消瘦許多,衣裳全是塵土,一路上根本沒有時間整理儀容,下顎長出一片鬍子。

  楚嵂淅對於自己的狼狽絲毫不在意,將原本掛在身上的包獄丟給一旁的小廝,看著大管事,用沙啞到不行的嗓音問道:「快船準備好了?現在就能走?」

  大管事愣了下,很快地就回道:「按照之前傳來的消息,都已經準備好了,還有您說的那件事,也通知了西南各州府,甚至也傳了快訊到京城。」

  楚嵂淅腳步不停的上了快船,冷凝的看著船上已經掛上輔政王專屬的儀仗旗幟,還有站立在船上神色凜然的親兵們。「開船,回京。」他一甩衣袖下了令。

  其它船隻早就讓道,楚嵂淅的船緩緩地轉進河道,順著風,以最快的速度向前航行。

  比起來時官船的速度,楚嵂淅下令用最快速度回京的船,因為一路上不需要打點,光只靠著船上打出的旗幟就省了許多關卡的時間,甚至也不需要補給,因為這艘船是以最快的速度前行,所以大管事早在船裡備好了足夠的食物,只是除了楚嵂淅的那一份以外,其它人就不能太講究吃。

  朝堂上,因為收到大管事傳來的消息,已經鬧了兩、三天,這時,楚雍墘也收到了楚嵂淅已經返回京城的消息。

  他不知道那個所謂的怪病有多可怕,但是他知道,要是沒按照皇叔的意思做,一旦發怒了,肯定會很可怕。

  他猜的沒錯,可是他沒想到的是,他其實至今從來沒見過楚嵂淅真正發怒的樣子……

  楚雍墘原本已經打算下朝,看那些官員們要怎麼吵可以等著下朝回去慢慢吵,可是宮門外一陣陣通報聲傳了進來——

  「輔政王進宮。」

  那一聲聲的通報聲像是波浪般由遠而近,而且那些傳報的太監們聲音越來越急促,也越來越快,可以見得來人的速度很快,那些吵得讓楚雍墘頭疼的官員,突然一個個都像是噤聲的鵪鶉一樣,全都回到各自的位置站好,只除了兩個宰相,分立兩旁還敢往議政堂外看,其它人早已目不斜視,全都站得直挺挺的。

  當楚嵂淅出觀在議政堂門口的時候,門外兩個通報太監尖銳的聲音響徹了整個議政堂。

  楚雍墘在龍座上,看著那個穿著一身黑色繡金朝服的男人走來時,他甚至都想揉揉眼睛,確定自己看到的人的確是他的皇叔,那個一直以來不管發生任何大事,都能夠用慵懶的笑容冷靜面對的皇叔。

  而就在楚嵂淅踏進議政堂的時候,那些文武百官也像波浪一樣,由遠至近地全都彎下了身,用比對待皇上還要恭敬的態度朝他行禮,楚嵂淅走到兩個宰相所站之處,兩個偶爾還敢對皇上倚老賣老的宰相,也彎下了身子,半點不敢吭聲。

  楚雍墘是真的震驚了,甚至心裡頭只有一個念頭,幸好皇叔對皇位一點興趣也沒有,不然他屁股下這個位置,只怕根本輪不到他來坐。

  楚嵂淅對於其它人什麼態度一點興趣也沒有,他冷凝著臉,看著上座的皇帝,簡單行了禮後就問道:「皇上收到我自西南先傳來的消息了嗎?」

  楚雍墘莫名覺得像是回到從前被皇叔帶著教導為君之道的時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才答道:「已經和文武百官商議過了,可是目前都沒有聽過這樣的蟲疫,且西南那裡也沒有其他確切的消息傳來,所以……」

  雖然很相信皇叔不會拿這等事情開玩笑,但是這樣重大的事情,也不是他一個皇帝獨斷就能拍板定案的……

  楚嵂淅知道這其中道理,也沒有逼他,回頭看著剛站直了身子的百官們。「看來本王不過是一段時日沒有過問朝政,說出來的話都無人願意相信了。」

  他早就猜到文武百官會是這樣的態度,自有法子讓這些人自主一點的動起來,讓他可以省下口舌,趕緊把西南一帶的混亂控制住,方便他用最快的速度去找她。

  「既然各位大人都不信,也不枉費我在回京途中恰好遇見了同樣染病的患者,而且不顧本王自身的安危,我也把屍體給帶來了,還請各位大人親見,本王絕對不是危言聳聽之人。請各位大人移步東門外吧!」

  他的語氣清冷,眼神掃過之處,那些人全都低下了頭,不敢和他對視,可是直到聽完了他說的話以後,所有人的腦子裡忽然都想起了前幾天由輔政王府所送上的奏摺,那裡頭敘述的怪病還有蟲子,簡直是聞所未聞的恐怖,沒想到他居然還把屍體給帶了回來,眾人是一片驚慌。

  楚嵂淅不管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瘋子,大步走了出去,站在門口處,銳利的眸光往裡頭望,那些想要告假或是想要溜走的人在這樣的眼神瞪視下,皆乖乖的往外頭走。

  而先走出去的人,本來想趁楚嵂淅沒注意的時候趕緊找藉口走人,卻發現外頭早已讓他帶來的黑衣親衛給堵住了所有去路,只剩下東門出入口可走。

  兩位宰相一看如此,氣得鬍鬚都要翹起來了,看著一臉平靜可行事如此瘋狂的楚嵂淅,他們停住腳步,朝著正從龍座上走下來的皇上大喊,「皇上,輔政王這難道不是挾持百官嗎?這難道不是一朝有二主嗎?」

  所有百官都對兩位宰相的勇氣表示讚賞,可是沒人敢上前附議,也無人敢一同跳出來同聲質詢。

  尤其是幾個之前抨擊輔政王的御史,雖然之前叫囂得厲害,可是他們也同樣會看人臉色,眼前的楚嵂淅擺明了就是不大正常了,這時候跳出來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是給自己的小命找不自在。

  楚雍墘很想要讓這兩位宰相閉嘴,可是他還沒反應過來,楚嵂淅已經站在了兩位宰相面前,一手一個捏住了兩位老大人的脖子,滿是血絲的雙眼狠狠地盯著他們的臉,用克制過後的平靜緩緩地道:「我現在願意給你們好臉的時候,你們最好趕緊配合我,否則……一個國家不能沒有皇上,卻永遠不缺想要補上宰相位置的人。」說完,他氣恨地鬆開了手。

  兩位宰相被捏得差點喘不過氣來,雙腿抖顫得幾乎站不穩,可以想見這樣的慘態給其它人帶來了多大的震撼。

  就是楚雍墘也覺得自己的脖子有些勒緊了,神色尷尬地想要鬆了鬆衣襟。

  中間鬧了這一出後,就由皇上走在前頭,百官壓後,浩浩蕩蕩的往東門而去。

  東門離宮門有一段距離,也少有人出入,外頭還有一大片空地,而這一回百官和皇上都出來了,也有一些人想要看熱鬧,可是楚嵂淅早就讓兵衛把整個地方都給圍了起來,而皇上和百官的位置也比較靠後,只有楚嵂淅一個人站在那邊上撒滿了石灰的棺材邊。

  他冷著臉,在眾人的目光中慢慢打開了那具棺木,那裡頭的人……或許只能算是人形的屍體,上面布滿了許多蟲子,由於他手中拿著火把,那些蟲子因為害怕火焰,沒有半隻從屍位上飛起,也讓那恐怖的畫面在所有人的面前停留許久。

        不一會兒,圍繞在邊上的官員們都臉色蒼白,看著楚嵂淅又從邊上拎起了一大桶的火油往棺材裡倒,緊接著就是點火,接著棺木裡頭響起了尖銳的慘叫聲,若細細分辨,居然像是嬰孩或是女子的尖叫聲。

  楚雍墘覺得這一輩子大概不會再見到比這個更噁心的畫面了,雖然很想要維持身為皇帝的顏面,忍住肚中不斷翻滾的噁心,他還是免不了臉色刷白。

  其中武官還好一些,尤其是前些年上過戰場的,還能夠稱得住,只不過一想起之前奏摺的內容,這種蟲子隨著屍體還有排泄物等蔓延生根,伴隨著那尖銳的叫聲,也忍不住讓人從腳底板開始發涼。

  楚嵂淅慢慢地走到楚雍墘和百官的面前,看著他們,鏗鏘有力地道:「眾位大人如何?這乃是我回京途中遇上的,那時候已經靠近西南邊界,如果這樣的人四散,甚至入了京……」

  楚雍墘想到京裡頭甚至宮裡出現這種吃人的蟲子,一股酸意不斷的上湧。「照輔政王所求去做,兵力還有太醫院,還有附近的各府州道縣,就這件事情全都按照輔政王所令,退朝。」楚雍墘以最快的速度批準了最大的許可權給他,一擺衣袖匆匆回宮。

  所有人以為他是被自己的皇叔給逼得臉色不好不想再繼續聽輔政王說話,殊不知他一回宮,就抱著痰盆大吐特吐。

  楚嵂淅和其它百官自然不知道這一遭,可是眾人也知道,無論怎麼說,這的確是最好的做法。

  所有人跟楚雍墘的想法一樣,這樣噁心的蟲子若是進了京,所帶來的災難和後果肯定是無法承受的。

  不得不說楚嵂淅非常準確地掌握了朝中官員的心思,得到了批令還有命令各級的聖旨後,他讓南風看著把那棺材給燒乾凈前誰都不許動,帶著聖旨,開始要人要物。

  三天後,楚嵂淅帶著一群都已經寫好遺書的朝臣再次南下。

  他依然一身黑衣,顯得他更加消痩和沈默,他遠遠望著西南方向的天空,只希望一切不會太遲。

  西南的情況的確在楚嵂淅和南風離開之後急轉直下,邱長海他們走過的地方尤其嚴重,而且因為一開始反應不及,有些人沒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沒在第一時間徹底封城,很快的西南第一大城也淪陷了。

*             *             *

  樊家村也同樣一片低氣壓,所有人每一日都會集中在一間空屋子前,那裡是洛晴衣試驗新法子的地方。

  在那一日之後,不到七天,邱長海帶來的人裡頭,受傷的三人全部死去,而陸續有兩人跟著發病,邱長海根本不敢再靠近,樊家村的人自然也不可能接近,就乾脆把他們都關在同一間屋子裡,雖然會準備吃的喝的,可是就等於是放任生死了。

  又過了七日,邱長海一群人除了他自己以外,都死光了,而樊家村的人此時卻無心理會他,因為從那一日起,洛晴衣的屋子除了偶爾還會要一些藥材進屋,還有拿取飯菜外,幾乎沒有人再見到洛晴衣的人。

  即使所有人再著急都沒用,知道他們根本就幫不上忙,只能盡最大的努力弄來洛晴衣要的東西。

  屋子外頭的人心急,洛晴衣心中的焦灼程度也沒有比較少。

  她整個人瘦得幾乎要讓人認不出來,滿屋子的藥味,還有散落在地上的紙張上,都是她一次次修改配方比例後的試驗結果。

  可是她知道這些還不夠,即使她還能夠活到現在,但不代表那些蟲卵和蟲子從她的體內消失了。

  雖然她記住的這個方子多少還是有點用的,對付現代的那種蟲子足夠,可是現在在她體內的這種蟲子兇惡得多,想必要加強藥效,只是她卻無從下手。

  還差一點東西……但她不是專業的醫藥人員,也沒有現代儀器可以分析,甚至就連莫老頭也拚命在外頭試了,可依舊沒有什麼進展。

  她一日日的熬藥,除了更換比例,也是靠著當年聽到的那個比例藥方來鞏固住體內的蟲子不長大或是不孵化,且即使渴得半死,她也盡量不去攝取太多的水份,因為那容易催化蟲子,所以整個人的皮膚都有些微微乾裂,呈現一種半脫水的狀態。

  她知道自己已經虛弱得快要熬不下去了,她感覺身體又是一陣陣的疼痛,她耐不住彎下腰來,一塊玉珮就這麼從懷裡掉了出來。

  這是老村長和祖母說的樊家村的神秘禮物,一個只傳女不傳男的玉珮,當年祖母離開村子,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便把玉珮留在村子裡,這些年村子裡都沒有女娃出生,老村長就把玉珮供在祠堂裡,直到前些日子才給了她。

  她眨了眨眼,試著讓已經變得模糊的視線清晰一些,接著拿起了玉珮,透著光看,發現玉珮上頭居然隱約可以看出有雕刻的花紋。

  仔細一看不只是花紋還有刻字,她瞇著眼努力辨認,看完後,她不由得笑了。

  「居然是生女秘方?」

  不過後面刻著的小字有些難以辨認,她又看了好一會兒,發現真的是一連串的中藥方。

  她將玉珮翻過來看,奇異的是,明明是一塊會透光的玉珮,這一面卻看不見另一面刻的字,只有一朵花樣的雕刻。

  這種花她看起來有點眼熟,卻又叫不出名字,但是能夠讓她看起來眼熟的植物,說不定就是最近曾經見過的。

  她一邊忍著痛熬藥,一邊將玉珮翻來覆去的看著,想著所謂的傳家寶,到底是這個玉珮還是玉珮上的這個方子?還有這個方子寫了引子兩個字,所謂的引子又是什麼?

  她感覺腦子越來越昏沈,疼痛花去了她太多的體力,讓她無法再繼續想下去,甚至神思有些恍神,直到她發現自己不小心把一朵有點眼熟的小花也給扔進正在熬製的藥湯裡。

  疼痛的間距越來越短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一天之內喝了幾次藥,似乎那已經不是救命的藥,只是暫且緩解她疼痛的止痛藥方。

  她顧不得還燙口,就把只熬得剩下半碗的藥湯一口喝了下去,然後她倒了下去,甚至沒辦法把自己移動到床上了。

  她覺得腦子一片空白,連身子都輕盈得可怕,她的神志像是處於現實和虛幻之間。

  她彷彿看見了楚嵂淅,他就站在那個溫泉邊,腳下踩著那如雪域般的花毯,她有點分不清楚這是幻覺抑或是夢境,只知道自己很想哭。

  起碼在不疼痛的時候,能夠看見他最後一次,她竟然覺得這樣就已經很幸福了。

  疼痛在剎那間襲來,她痛得將身子蜷縮成一團,也因此瞬間清醒過來,終於想起了玉一2上讓人眼熟的圖案是什麼了。

  是那種開在溫泉邊上的粉色絨花,而她剛剛不小心把花給扔進藥鍋裡了。

  她笑著,然後忍不住開始咳嗽。

  她看著手掌裡的血,隨便的擦在衣服上,奮力撐起身子站了起來,把自己最後一次的藥方用顫抖的手慢慢地寫了下來,只是沒加上那一朵小絨花的版本,還另外把那一朵花和什麼生女秘方也用另外一張紙給寫下來,希望那真的對樊家村的人有效。

  她知道大家都守在外頭,全都很擔心她,她把寫了藥方的那張紙遞了出去,用的是沒沾上血跡的那隻手,而另外一隻手則是摀著嘴巴,把一口正要咳出來的血給摀住。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模糊了,她的視線開始迷散,疼痛逐漸散開,她仍是不斷的咳著血。

  想來她這一生就要結束了,若要說有什麼遺憾的話,就是沒能在他還在的時候,老實的說出對他的心意。

  除了對不起外,她想說的就是我愛你這樣一句最簡單的話。

  只可惜,這句話大概說不出來了,他也聽不到了了……
引言 使用道具
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1:35:38


  楚嵂淅帶著大批人馬一抵達西南,立即讓人去處理那些有可能是發病過後的屍體,並將那些患病的人全部隔離開來,而太醫院有著活生生的例子可以研究該怎麼預防,或是滅掉那些蟲子的配方後,他也就隨著他們去,他自己則是點了其它人馬,一一在往樊家村的路上,還有進城的周遭進行大範圍的清查,如果有出現徵兆的地方全部封村,直到太醫院有藥方出來為止。

  而他則是誰也不帶,直接奔往樊家村。

  相隔將近一個多月,他如果不是靠著心裡頭一點信念,他覺得自己可能都要瘋了……

  可是當他站在樊家村村口,看著附近多出來的幾個墳包,他的腳步還是忍不住停了下來,他想要確認,又怕確認了其中一個墳包前的名字是她。

  他屏住了呼吸,一個個看過去,直到確定沒有她的墳,他的心才稍微放了下來,這也才發現衣裳早已被冷汗濡濕。

  接著他往村子裡走,但整個村子卻安靜得好似無人居住,途中他看見幾間被燒毀的屋子,那種燒法,他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空氣中似乎還彌渴著燒焦的氣味。

  他越走越慢,直到站在一棟燒焦的房子前,那是他離開前洛晴衣居住的宅子,如今只剩下殘破的地基,上頭焦黑一片,看得出來燃燒的時間不短。

  楚嵂淅沈默地站在那裡,心好似被挖空了一大塊,不知過了多久,緩緩下起了細雨,他才抖著唇,緩緩吐出兩個字,「騙子。」

  那個小騙子,不是要等著他回來的嗎?

  他的問話沒有人可以回答,而他心裡唯一的執念在這一瞬間成了一片空白,他的腦袋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

  而後,那些空白,慢慢被她的模樣填滿,她冷淡的模樣,她歡笑的模樣,她嘴硬的模樣,還有她理智地落淚和逼著他離開的樣子……

  如果早知道是如此,他為什麼要離開呢?

  天下人的死活又與他何干?這天下又不是他的天下,他也不以那些子民的悲喜而悲喜,他在乎的就只有她一人……

  他低著頭,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人靠近,直到對方伸手想要搭上他的肩,他才冷冷地往回看。

  樊家村兩個最小的孩子,大寒和小寒,手中各捧著一捧粉色小絨花,一臉驚訝的看著他。

  「你怎麼會在這兒?你不是回京去了?」

  楚嵂淅神色不善的看著兩人,冷冷的問道:「她在哪裡?」

  在他心裡,樊家村的人並沒有比害死她的蟲子好到哪裡去,如果不是他們,她也不會留下來,更不會離他而去……

  大寒和小寒對視一眼,覺得帶他過去也無妨,就走在前頭領著路,太寒說道:「跟我們來吧,妹子看到你回來了肯定也高興。」

  三個人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少了洛晴衣,他們不過是趕屍人和高高在上的王爺,說不定一輩子都不會有任何交集。

  他們往溫泉那兒走,楚嵂淅想起之前和洛晴衣在那裡的快樂時光,益發覺得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沈重。

  他看見樊家村有不少人都在那兒摘著地上的粉絨花,其它人見到他,雖然覺得有些訝異,可也只是點點頭後繼續摘花,並未多說什麼。

  楚嵂淅也沒有跟他們寒暄的打算,又往前走了幾步,他發現溫泉的邊上圍起了一道棚子,他沒細想,只覺得大約是樊家村人特有的墳葬習慣,然後慢慢的走了進去。

  他一走過去,樊家村幾個年輕人就忍不住擠眉弄眼,穀雨則是瞪著大寒和小寒,小聲的質問道:「怎麼把人給帶過來了?這是捉弄人呢!」

  「他問妹子在哪兒,我就把人帶過來了。」

  大寒和小寒是雙胞胎,兩個人很有默契的眨了眨眼,眼裡滿是逗趣。

  二十四節氣有一半的人在這兒摘花,幾個人都看著楚嵂淅沈重的走進那個棚子裡,緊接著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就聽見裡頭傳來一陣尖叫聲,還有某個人被木桶砸到的聲音。

  「色胚!我不是說過你要是再有什麼壞心思就斷了你的三條腿嗎?!」

*             *             *

  楚嵂淅緊緊抱著失而復得的小姑娘,聽她說著這些日子的情況。

  洛晴衣也覺得真的很神奇,對他說的時候,也覺得說不定真的是受到了樊家村還有洛家兩老的庇佑,才能有驚無險地度過這一關。

  因為玉珮上刻的小絨花圖樣,後來她不小心把花給扔進鍋裡,再接下來她就喝了那藥,不斷的吐血,可是後來她吐的就不是血了,而是像要把肚子裡所有東西都給吐出來一樣。

  然後更驚恐的是,那些嘔吐物中,有著一條條的蟲子還有蟲卵,她還沒反應過來,守在外頭的人聽見房裡的動靜不對,也不管他們答應了不進屋子,直接破門而入。

  她一邊吐,一邊指揮著他們弄來石灰粉把那些嘔吐物給蓋住,緊接著就看見那些蟲子在石灰粉的覆蓋下不斷翻滾,然後徹底沒了聲息。

  她先是吐,後又拉,持續了大半天,直到整個過程結束後,她整個人就像小死過一回。

  不過不管過程如何艱辛,她總算活了下來,可喜可賀。

  至於後來她告訴莫老頭她找到那個方子的引子後,又讓他琢磨著是不是需要更改用量,畢竟照她這種隨便煮的方式,實在太不專業,要是她身體再差一點,只怕真的就要登上西方極樂世界了……

  莫老頭一聽到她隨便試藥的過程,把她罵了一頓,氣她根本是在玩命,不過罵歸罵,他還是拿了方子去做調整。

  「今兒個一早,立春哥才收到你們到的消息,知道你們帶了不少藥材來,就下山去給你們送方子去了,你們大概是岔了路才沒瞧見。」

  自從知道那種絨花有奇效後,這些日子樊家村的人可以說是全體總動員,只要有空,就滿山遍野的去找哪裡還有這種花,留下的人則是守著村子還有照料她。

  楚嵂淅一點也不管立春要送什麼方子給他,反正南風代替他在那裡主持大局,那些太醫院的人也不敢怠慢他的,而藥方有效與否,也有他們去處理。

  他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抱著差點失去的小姑娘就好。

  「嗯,錯過就錯過吧,南風見到人會處理好的。」

  他黑了一隻眼睛,那是剛剛被她用木桶砸的,可即使如此,他還是不願放手,即使讓她又打又踢的也不放。

  「你這色胚,就不能正經一點?」畢竟是大病過後,洛晴衣掙扎一下子也累了,就隨便他抱去,反正這屋子周遭都還有人盯著,要是她真的喊救命,他們肯定能夠第一時間衝進來。

  「正經能夠讓我抱上媳婦兒嗎?」楚嵂淅低著頭,一臉嚴肅地看著她問道。

  他剛剛一走進棚子,看見她穿著衣裳泡在溫泉裡頭的瞬間,他的腦子依然是一片空白,回過神來後,快速閃過兩個念頭,一是趕緊抓著這小姑娘去拜堂,另外一個就是不管她怎麼說,他都要趕緊帶著她離開。

  也就是如此,在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把她從水裡撈出來就要抱走,才會被一時沒反應過來的洛晴衣以為是哪裡來的登徒子,先是用自己放在一邊的小木盆給砸中了眼睛,然後看清楚人了以後又出言恐嚇。

  可是就算被罵被打他都認了,他還是要按照他的想法做,因為這個本來就瘦巴巴的小姑娘被他抱起來的時候,他可以感覺到她變得更輕了,甚至比起宮裡楚雍墘養的一隻大狗都還要來得輕盈。

  「你就整天想著媳婦兒?」洛晴衣真是無言以對了。

  為什麼在這種久別重逢的時候,別人都可以上演韓劇一樣賺人熱淚的情節,就她喜歡上的這個男人像個色胚,一副恨不得馬上把她押進洞房的樣子?

  她翻了個白眼,然後打了個呵欠,「想娶媳婦兒還早著呢,總之,我得先操辦完哥哥們的喜事才成。」

  一聽到又是這個理由,楚嵂淅想也不想,直接把他早就想好的對策給說了出來,「不用急,我想過了,既然詛咒,無法破除,乾脆我們就用買的,要多少有多少……」

  洛晴衣眼眸一睞,雙手捏著他的雙頰,沒好氣地道:「你現在是在說什麼鬼話?該不會以後你也打算有一個買一個,媳婦兒小妾要多少有多少,嗯?」

  這男人的思想很危險啊!有這種壞苗頭就該要好好的掰正才行。

  他認真地看著她,不覺得自己有哪裡說錯了,「我自然是有你一個就夠了,可是你放不下這件事情,就無法跟我成親,經過了這一回,我的心都疼了,再也受不了有下一回了,所以別的事情好說,就這一件事你得聽我的,等過兩天我把人給丟來,看要哪一個挑哪個,成親拜堂的東西我全都包了,最好一天一組,四天二十四節氣都能成親完……」

  這可真是……她還沒見過像他這麼大方的妹婿,洛晴衣再度翻了個白眼,用手摀住他的嘴,阻止他越來越大方的「娶妻方案」。

  她望著他,冷靜的說道:「行了,不必如此,幾個哥哥成親的方案都已經有下文了。」

  「怎麼可能?」他很沒禮貌地脫口而出。

  「怎麼就不可能了?」洛晴衣覺得這一切還得感謝那些可怕的蟲子,「因為前幾日發現這絨花有效,雖然還沒確定份量,但是加了就有效果,就讓幾位哥哥們輪著去附近各個村子裡施藥,那些本來以為哥哥們是禍星的人,一個個都改了偏見,不說一些小姑娘、小媳婦兒了,就是那些媒人也不敢說他們一句不好,這不,這幾日頻頻有人來村子裡相看呢!」

  她說起來是挺自豪的,覺得也算是自己的功勞一件,疼了好些天也算是有價值了。

  雖然她沒有主動出擊幫忙作媒,可是一個藥方可以換來這麼多嫂子,也是挺值得的。

  楚嵂淅覺得這其實跟他買媳婦兒的法子沒什麼差別,只是一個是拿銀兩換,一個是拿藥方換而已,而且會這麼認同的大舅子們,果然也只是表面看起來老實,其實心底的算計跟他也差不多嘛。

  不過算了,能夠解決這村子裡成親的問題就行,喔!不對!應該說他的小姑娘可厲害了,連傳家寶裡頭的秘密都能夠解出來,連這村子裡的女孩問題都解決了。

  「既然問題都解決了那就太好了,我們馬上就走。」楚嵂淅已經想媳婦兒想到快瘋魔了。

  在經歷過兩個人差點生離死別後,他現在是覺得哪裡都危險,她在哪裡待著他都不安心,只有在他身邊最安全。

  「等等!我還有話要說。」洛晴衣像隻章魚一樣整個人掛在他身上,只是手很快就沒了力氣,幾乎又是讓他抱著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收拾著她的東西。

  「有什麼話等我們走了以後再說。」他覺得所有事情其實都可以壓後再說,當務之急是把她的人給攏在自己身邊。

  洛晴衣是個想到什麼就一定要去做的人,有一件事她自從那時吐血吐得差點暈過去的時候想著,現在看見他更想要做了。

  她嚷著手酸,壓著他讓他坐了下來,她看著他同樣消瘦、有些損減他美貌的臉,輕輕地碰了碰,嚴肅的道:「其實你走了以後,我就想著有一句話一定要在見到你之後說給你聽的。」

  「什麼話?」楚嵂淅難得見到她這麼小姑娘的模樣,寵溺的望著她,心裡也有了期待。

  「我想說的是……我愛你。」她蒼白的臉上帶著些紅潤,因為想要說是一回事,可是一說出口之後,覺得有些羞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認真覺得,這句話或許她這一輩子只會說這麼一次了吧!

  楚嵂淅的腦袋再次空白,然後很快的他的心像是那溫泉池一樣,暖融融的像是要化了一般,他顫抖著聲音,央求道:「你再說一次。」他抱著她,歡喜得要瘋了。

  「好話不說第二回。」洛晴衣很冷淡的回道。

  再說一次?不!那真是太羞恥了,她的人格可是理智又冷酷的姑娘呢!而且這種話多說就不值錢了,就是要搞一下飢餓營銷才行。

  楚嵂淅見軟的不行,深深覺得自己的夫綱還是得在婚前就好好地建立起來,以免以後被這小姑娘給壓著了。

  他微瞇著眼看著她,手挑起了她的臉,語帶威脅地道:「你說不說,不說的話要家法伺候了。」

  「哼。」她是極有骨氣的,越是被逼越是不說。

  「那就別怪我了……」

  屋子裡突然沒了聲響,屋外聽著動靜的幾個大男人幾乎都要把耳朵給貼到牆上去了,一個個的,忍不住嘟嚷起來——「所以這到底是說沒說啊?」

  「哎呀!別說話啊!這說不定小聲說了,你這一說話咱們就聽不見了。」

  「都閉嘴吧!」

  突然有人在第一個人的肩膀上拍了拍,卻被立冬給拍了回去,「旁邊去,正等著聽後續呢!」

  那隻手頓了頓,又往第二個人的肩膀上拍去。

  排在第二的是霜降,也忍不住探手過去,「煩著呢!有完沒完,正取經著看怎麼能逗姑娘笑!」

  那隻手還要再往下拍,正在聽牆角的幾個人覺得剛剛那觸感不大對,細細小小的,跟村子裡的男人們不是一個樣,突然他們一起往後看,就見洛晴衣冷笑著看著他們。

  「真是要有了嫂子就忘了妹子啊,竟然聽我的壁腳以後來討好嫂子?!哼!」好得很啊!

  楚嵂淅一臉壞笑地看著幾個大舅子,覺得這樣的場景真是大快人心。

  誰樂意自己和自己的小姑娘說點私話被偷聽呢?還是讓一群老光棍偷聽,這想想都覺得讓人不高興。

  以楚嵂淅的性子來說,誰讓他不高興了,他就會讓那個人更不高興,所以趁著剛剛消音片刻的時候,他就偷偷把人給帶出來,站到他們後面去了。

  「嘿嘿……我就是剛好聽見……不是故意偷聽的。」這是立秋,很快就找好理由並且快速撤退。

  霜降也不落人後,對能夠幫著挑嫂子人選的妹子討好了一番後,也趕緊撤退,至於其它幾個則是讓她冷冷地看了一眼後,也接二連三的全都跑了個乾淨。

  「都走光了?」洛晴衣不太肯定的看了看四周。

  這些有功夫的男人如果不是自己漏了行蹤,以她的聽力或者是眼力是完全沒有辦法發現的。

  「沒了,都走了。」

  「那行了,你也自己去找個地方歇息吧,我要回房去了。」洛晴衣看了看左右無人,然後對上了某個「飢餓」得很的男人的眼神,突然覺得把哥哥們趕走似乎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我也是要回房休息的……」楚嵂淅滿意的看著人都跑光了,一把將她抱走,直接從窗子翻進屋裡。

  「那你……」

  洛睛衣話還沒說完,就已經結結實實被人用唇給封了口。

  楚嵂淅抱著她滾進了被窩裡,「那些礙眼的終於走了,我們也可以好好休息了,除非你好好的再把那句話說上一次,否則咱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消遣呢……」

  他慵懶又邪氣的說著,唇齒則是不斷的在她每一次開口的時候封住了她的,就像是貓戲弄老鼠一樣。

  「你……」洛晴衣一開始還想抗議,可是體力輸人,只能被緊緊地圈在他的懷裡,承受他一次比一次炙烈的熱情。

  直到她被吻得頭昏眼花,幾乎要缺氧,她的耳邊隱約傳來他的低喃——

  「你不說的話就讓我來說,只要你好好地待在我的懷裡就好。」

  她愣了下,望著他的眼,那眼裡的溫柔似乎像要讓她在其中溺斃。

  這輩子她都不會忘記這雙漂亮的眼睛裡盛滿的柔情,無論她和他是否已經白髮蒼蒼,無論他們是否還記得彼此年輕時的模樣,她永遠都會記得這一天、這一刻。

  「我愛你。」洛晴衣回抱住他,再說了一次。

  雖然她覺得我愛你這句話一生說一次已經足夠了,可是她活了兩輩子,對他說兩次,這個邏輯也是正確的吧。

  畢竟都已經等了兩輩子了,她覺得自己甚至可以再加碼說一回,只是這一次她只是在心中默默地說著

  我愛你,我等了三生的男人,也是上天贈與我最好的「幸運禮物」。

*             *             *

  別宮改建而成的輔政王府終於迎來了他們的主人。

  向來明白自家王爺審美的大管事,為了務求盡善盡美,也把在京城裡的一應擺設幾乎完完整整的都複製了過來,甚至體貼上意的在比京城還要大的別宮中,用盡了巧思,擺設出許多連京城王府裡都沒有的特殊景緻來。

  那什麼琉璃瓦之類的東西妝點,或者是庭台樓閣那都是常見的,這別宮裡頭本來就有差不多的東西,大管事自然不會多餘的又用類似的東西堆滿了整個空間,而是按照庫房裡有的東西又請匠人設計出許多圖樣,然後挑了幾張給主子過目後就直接讓人動工了。

  不過那也都是許久之前的事了,楚嵂淅在把洛晴衣接回別宮裡頭好好休養的時候,完全忘記自己的本性,還有自己曾經誇口在某人面前表示出自己是擁有樸素美德的人格了。

  洛晴衣自然不是一個人跟著他下山的,二十四節氣中,春夏秋冬都各派了一人來的,畢竟自家妹子還沒有正式名份,就要讓人拐去照看著,他們不親自看著她能過得好,著實不能安心。

  一進別宮,洛晴衣忽然有點明白宅子主人的喜好了。

  不說幾步就是一盞琉璃燈,照亮了整個廊道,就是那樹上點輟的琉璃花,在冬日的暖陽照榻的時候,閃亮的效果讓她像是在走星光大道,好像有無數的相機閃光,偶爾就會閃了下眼睛。

  大管事非常自豪地走在邊上領著路,畢竟這別宮挺大,沒人領著可能沒辦法準確地找到要去的地頭,更別提他之前在這別宮裡頭弄了不少東西,務必要讓主子爺還有未來的夫人能夠好好看著他也覺得驚艷的傑出之作……

  於是,在大管事滿心的期待下,洛晴衣看到了差點要閃瞎眼的「曠世巨作」。

  在走過一道迴廊後,入眼可見到一個不小的湖,雖說天氣已經沒有前陣子那麼冷了,湖面偶爾也能看見一些魚兒的動靜,但是,最引人注目的絕對是一盞蓋像是琉璃又像是冰球製成的東西,輕撐在水面上,而且那些球狀物裡頭放置的不是燭火或炭火,而是一顆顆會發光的夜明珠。

  湖邊種植了一排看似不怕凍的植物,上頭還開滿了粉色小花,偶爾風拂梢而過,點點粉色或紫紅色的小花落在水面上,被放大燈亮的夜明珠球一照,即使是白日看來,這湖面也是美輪美奐得緊……

  楚嵂淅見她停下腳步看著湖面,還以為她也喜歡,馬上表達了讚賞之意,「這誰設計的?挺有巧思,賞!」

  大管事就知道自家主子爺喜歡這樣浮誇的佈置,冬日裡做出春日景,夜明珠什麼的不手軟的放在水上漂,就只為了求出這樣完美的效果,的確花了他不少的心思。

  洛晴衣斜睨了他一眼,默默地往前走,不理會這一主一僕兩人不絕於耳的讚歎聲。

  直到進了屋子,她可以很肯定地說,這男人之前說他挺樸素的這件事情,果然百分之百是騙人的。

  有見過哪一個樸素的人在別宮的屋子裡頭用了整面的毛皮當成地毯,就這麼讓人踩來踩去的?邊上的架子上擺放的全是真骨董,桌上的杯子她看著是夜光杯之類的東西吧!

  還有,剛剛送上來的一桌菜,還只是冷盤,緊接著還要上熱菜熱湯主食和點心……

  這是哪門子的樸素啊?!洛晴衣覺得自己要好好教教這個男人樸素兩個字的定義才對。

  把人都給趕了出去,屋子裡只剩下洛晴衣和楚嵂淅兩個人,她微笑看著眼前還不知道自己露了餡的男人,伸出手擰住他的腰間肉,狠狠地轉了一圈。

  楚嵂淅還沒叫出聲,就聽見她咬牙在他耳邊問道:「來!告訴我!這樣一桌菜,還有剛剛外頭那個夜明珠當照明的湖,哪一個說明了你的樸素啊?!」

  他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大事不好了,雖然他眼神偷偷轉了一圈,也沒看出來自己哪裡不「樸素」了。

  洛晴衣笑了笑,看他一臉不以為然的模樣,真的覺得自己可要好好的告訴他,「真樸素」是個什麼模樣了。

  小倆口的口舌交戰外人自然不能理解,只是二十四節氣裡的立春站在外頭守著的時候,本來還擔憂著兩家門坎差距過大,怕有齊大非偶問題的心,卻是終於放了下來。

  就算楚嵂淅是個高高在上的王爺又如何?在他們的小妹面前,還不得屈身當個繞指柔。

  不過一個男人落到這種地步……其餘三人,立夏立秋立冬都忍不住對屋子裡的男人抱以一絲絲的同情。

  「立春哥,咱們以後還是像之前安排的那樣,每回都輪上四個人來探望小妹嗎?」最小的立冬,忍不住問道。

  就咱小妹收拾妹夫這俐落勁兒,他倒是覺得原本他們想像要來幫小妹撐腰的場景似乎不會出現了……

  「來!當然還是來!」立春不假思索的直接回道。「別忘了,小妹可是咱們村的福星,哪怕她現在用不著,但也要表明了態度,咱們小妹可是有娘家人撐腰的!」

  「也是,更別提咱們可還沒成親呢,還得小妹幫咱們掌掌眼……」立冬低低的嘟囔著。

  四個大男人全都安靜了,一同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眼神裡滿含著對未來的美好期盼。

  媳婦就要有了,娃兒也很快就會來了,樊家村終於能夠迎來新生的喜悅和笑聲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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