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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0 04:22:03


    “映潔,映潔?周映潔!”

    關苡樂的叫喚,從平靜無奇,慢慢升高音量為不耐,到最後已是不悅嬌吼。

    周映潔一僵,立馬回過神,這才發覺她竟然呆坐在副駕駛座上,關大女皇早已下車,曼妙身影倚立在車門邊,一隻手輕敲車窗。

    她一驚,隨即開門下車,尷尬道歉:“對不起,我發了個呆。”

    “你最近很反常喔,老是走神,要不然就是把我交代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該不會……”關苡樂斜陣笑睞,神情十足曖昧。

    心口慌亂直跳,周映潔力持鎮定的扯開傻笑,佯裝不懂上司的暗示,同時也有些心虛……

    作為關女皇的貼身助理,她比誰都貼近上司的私生活。這段日子以來,杜若這個……

    關苡樂性格強烈,愛恨分明,又是自小受盡寵愛的天之驕女,自然養成了喜新厭舊的惡習。

    周遭的人無不將她捧在掌心,致使她認為一切皆是理所當然,即便是男女關係亦然,從不珍惜。

    身為私人助理,她負責包辦各種大小事,其中也包含了訂餐廳、買禮物,或者當關女皇與男友關係生變時,擋在中間扮黑臉。

    她比誰都清楚,關苡樂只是享受被男人關愛的過程,根本不懂得愛人。

    但,這一次不同。

    近三個月來,關苡樂感情空窗,追求者一個拒絕過一個,嘴上永遠掛著同一個男人的名字。

    杜若。

    約莫一個月前,杜若應關苡樂之邀,出席關父的生日派對,並且私下為關父卜卦算命。

    據說,當時派對上所有人全被他的俊美震懾,關家亦因這號神秘大人物的現身,在來自政商界的名流賓客間大出風頭。

    這還是杜若第一次大動作曝光……

    周映潔心口一窒,莫名覺得氣悶。

    那男人嘴上承認與她是男女朋友,可他出席關家生日派對這件事,他對她隻字未提,即便事後她想追問,也不知從何提起。

    再加上,每回一對上那張溫柔絕美的俊顏,她便失了魂似的,再多的氣懣與埋怨,往往在他的吻中徹底蒸發……

    思及他溫柔皮相下的強悍,以及花招百出的吻技,周映潔小臉立時泛成玫瑰色,眉眼間藏不住的嬌媚惹人遐思。

    “戀愛了吧?”

    關苡樂促狹的取笑聲一落,滿腦子旖旎情思的周映潔,一個激靈後隨即回神。

    一迎入上司充滿曖昧的笑眼,她心虛了下,只能敷衍傻笑。

    她怎敢讓關苡樂知道,她戀愛的對象,正是關苡樂天天掛在嘴邊的男人。

    儘管自身的戀愛經歷少得可憐,可她不是傻子,當然也看得出來,這一次關苡樂對杜若,很可能是認真的。

    但……杜若呢?他知道關苡樂對他的愛慕嗎?

    關苡樂三天兩頭與他聯繫,美其名是請教卜卦與劫數事宜,可想藉口拉近距離的動機,任誰也推敲得出來,他會傻得不知情嗎?

    不,很難說。杜若有時候……要說遲鈍嗎?也不是。比起遲鈍,更精確的說法是——有時他的反應,當真像極了“來自星星的杜大神”,簡直不像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普通人。

    說不準,他真看不出關苡樂的別有意圖。

    “喂,別再發呆了。”關女皇叩了她額頭一記,順手便將車鑰匙拋過去。

    周映潔反應敏捷地接住,訓練有素的反應,連自己都不免感歎被奴化得很徹底。

    “我跟朋友約好吃飯,應該會喝酒,回家就搭計程車,你直接開我車回公司吧。”

    話落,換上幾個鐘頭前新採買的名牌洋裝,關苡樂一身華豔動人,踩動腳下的紅底高跟鞋,款款步進入口處是一座歐式造景庭院的異國餐廳。

    周映潔早習慣了。小助理或許有幸能與關女皇一起逛街購物,還能獲得幾份價值不菲的犒賞禮物,可在這樣的場合,她只有幫忙拎包,或者載著女皇戰利品默默離開的份。

    正當她準備坐進駕駛座,丹寧褲裡的手機冷不防地震動作響。

    “哈羅,你還沒離開吧?”手機甫接通,關苡樂特有的半撒嬌式嗓音傳來。

    “我還在餐廳外面。”幸好,否則又得繞回來。

    “我把等會兒要送人的禮物都一起留給你了,可以幫我一個忙,把那個中型的GUCCI袋子拿進來嗎?”

    她這麼一提,周映潔隨即憶起,那只GUCCI紙袋裡裝的是一件男用西裝與鑽石袖扣——自然是當季新款,剪裁與用色年輕而新穎,一看便知是為年輕男性而買。

    關女皇身邊也有不少男性友人,八成是生日禮物什麼的。她沒想太多,從一堆名牌紙袋中抽出GUCCI紙袋。

    進到餐廳門廊時,毫無意外地,她被服務生攔下,客氣卻也勢利的盤問了一番才肯放行。

    她拎著紙袋,在另一名服務生帶領下,來到以水晶門隔間的包廂。

    夾雜著笑聲的交談斷斷續續傳出,顯然裡頭的氣氛正歡。

    正想拿捏好時機敲門而入,免得遭人白眼,不料,包廂裡忽而傳來關苡樂嬌媚輕快的聲嗓——

    “好了,你們別再找他碴了。我們家杜若跟你們不一樣,他不習慣這樣的場合……”

    後頭說了什麼,周映潔已聽不真切。

    她呆怔在原地,腦門竄上一陣熱氣,耳邊只回蕩著關苡樂那句——

    我們家杜若。

    杜若……幾時變成她的?

    出於一股源自憤怒與不甘的衝動,周映潔握住門把,推開那扇飾滿彩繪的包廂門。

    透過不到十公分的門縫,她看見裝潢奢華的包廂裡,關苡樂挽住杜若一隻胳臂,豔容滿是嬌羞,撒嬌似的對眾人宣佈兩人關係。

    “總之呢,往後我家杜若還需要大家多多關照,你們可不要欺負人家喔。”

    一身高潔優雅,長髮束綁於腦後,貌美絕倫的杜若,嘴角含著一絲淺笑,陣光溫潤的掃過包廂一圈,在掠過門縫時,不意然地及閘外那雙震驚的晶眸對上。

    下一瞬,一抹絕美魅人的笑,在那張俊顏漾了開來。

    ……聖潔無邪的百合?那分明是一朵罌粟,妖美致命,一笑足可蝕心。

    周映潔一窒,心頭顫動,在這一刻才明白,她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這個男人。

    “映潔?”關苡樂詫異地喊了一聲。

    周映潔這才驚覺,不知幾時,包廂門已被她推開,她就這麼突兀地呆杵在門口,目光怔忡地瞪著裡頭。

    “來了也不敲門,你幾時這麼不專業了?”關苡樂從她手中抽過紙袋,笑駡了一句。

    驀地,一隻小手扣住了關苡樂的手腕,她當即一愣,蹙眉望向舉動極為失禮的小助理。

    “你跟杜若……在交往嗎?”周映潔白著一張小臉問。

    關苡樂眉心緊蹙,不悅地甩開她的手。

    “周映潔,你發什麼瘋?我的事情幾時輪得到你這個助理過問?”

    霎時,包廂裡的男男女女停下交談笑語,納悶與好奇的目光齊齊集中過來。

    而這之中,也包含了杜若。

    “其他的事情我沒資格,但就這一件我最有資格。”這還是周映潔頭一次態度如此強硬的回嘴。

    “周映潔,你到底怎麼了?”關苡樂嬌瞪著她。

    “老闆,你大概不曉得,我跟杜若正在交往,所以,他怎麼可能會是你家的杜若?”緊握粉拳,她直接掀了底牌。

    聞言,關苡樂先是錯愕,緊接著是滔天憤怒。

    “你真的瘋了是不是?”

    “我說的全是真的,不然,你可以問杜若。”周映潔轉眸望向坐在包廂裡的杜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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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0 04:22:20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那個美得不真實的男人身上。

    面對這樣尷尬的場面,杜若卻是好整以暇,優美的薄唇依然上揚,淺笑怡然。

    “杜若,她說的是真的嗎?你跟她真的在交往?”生怕在一票朋友面前丟人,關苡樂繃著嬌顏,趾高氣昂的質問。

    “別這麼嗆嘛,有話好好說。”那些素愛看戲的富家子弟們,戲諸地插話。

    “苡樂,你別急,這種事我看多了。像這種助理啊,往往是最容易被忽略,但又最不該被低估的,跟久了就會出事。人嘛,總免不了忌妒心。”

    這次開口的是某豪門名媛,充滿濃厚諷刺的口吻,句句指向是周映潔心生妒意,妄想跟上司搶男人。

    關苡樂嬌蠻的脾氣一上來,誰也攔不住,她冷冷掃了友人一眼。“你們別插手,這是我跟她的事。”

    那些好事者只好聳聳肩,坐回沙發椅裡飲香檳看熱鬧。

    “杜若,你當著關小姐的面把話說清楚,清楚告訴她,我們是什麼關係。”周映潔一顆心顫抖不已,卻強忍鎮定的要求著杜若。

    “杜若,你不是真的跟周映潔有什麼吧?”關苡樂焦灼地追問。

    兩個女人?是緊懸著一顆心,等待他的回應,空氣中似繃著一根無形的弦,教人下意識屏息以待。

    終於,在兩雙不安的目光中,杜若不緊不慢地啟嗓:“我不清楚周小姐在說什麼,我們就只是朋友。”

    周映潔倏然瞪大水陣,全身滾沸的血液霎時凍結。

    須臾,包廂裡傳出訕訕的嘻笑聲浪,那些豪門少爺千金絲毫不客氣的恥笑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助理。

    “很抱歉,引起這樣的誤會。”杜若揚起歉然一笑。

    “聽清楚了嗎?”關苡樂冷冷望向很反常的小助理。“不管你是作白日夢,還是幻想過度,都可以清醒了。”

    聽著其他人的訕笑、關苡樂勝利者姿態的嘲諷,周映潔小臉越發蒼白,緊握的指節已泛白。

    這算什麼?公然劈腿卻不認帳?濃濃的羞辱感像一記重拳,擊中她的自尊。

    兩天前,這個說兩人只是朋友關係的男人,曾在他的書房,拉住正欲離去的她,一把將她壓在書櫃上,溫柔且深情地一吻……

    是夢嗎?抑或那些全是她的幻覺?就好像當初踏進那間神秘豪宅時,她撞見的怪物,全是她的白曰夢,幻想症發作?

    “杜若,你確定?”周映潔咬緊下唇,盡可能保持冷靜地問。

    “周映潔,在我發飆之前,出去。”不待杜若有所回應,關苡樂率先上前,將她推出包廂外。

    “我必須再跟他確認一次。”她眉睫微微顫動,是落淚的前兆。

    關苡樂絲毫不心軟,慍怒地斥道:“就算再確認一百次也一樣,根本是你自己在幻想。別以為先前是你在跟他接觸,你就可以亂扯。周映潔,我真的是看錯人了。”

    “老闆,我沒有說謊,我跟杜若——”

    “我知道,你喜歡杜若。”關苡樂冷冷地說,眼中閃爍著嘲弄。

    “因為我知道,所以我不再透過你跟杜若接洽。我本來只當你是一般崇拜者而已,沒想到你居然這麼自戀,單方面把杜若當成男朋友。周映潔,你回公司收拾東西,明天起不用來了,遣散費我會讓人事部算給你。”

    撂下話,關苡樂兀自轉身回包廂,當著她的面,重重地將門關上。

    周映潔眉睫一個顫動,憤怒與不甘的淚水,沈沈墜下。

    她僵硬的轉過身,抬手抹去滑過臉頰的淚,一步接一步,強迫自己離開這裡。

    太可笑了……她還以為他跟別人不一樣。

    以為他不會跟那些男人一樣,膚淺、勢利,最終成為關苡樂收集冊的其中一員。

    結果呢?事實證明,能斷人生死、料事如神的大神又如何?即便坐擁豪宅名車又如何?

    他跟那些世俗的男人沒有什麼兩樣。

    他對小助理的平易親切,對她的關懷備至,全是假的,只是一時的消遣……最終依然不敵關苡樂的誘惑。

    是男人都會選關苡樂。她美豔動人,家世顯赫,善於交際,從頭到腳挑不出一絲缺點。

    而她呢?充其量只有一張臉稱得上好看,其餘的條件平凡、普通、無趣,乏善可陳。

    但凡是男人——腦袋清晰聰明的男人,都不會選她,一個不值一提,庸庸碌碌的小助理。

    很好,她失戀了……至少她該慶倖,最起碼只有失戀,而非失身。

    她堅持不越過那條底線是對的!即便再讓她重新投胎一次,也萬萬想不到,杜若居然會是個劈腿渣男。

    她白癡,她豬頭,她蠢斃了!大神又如何?還不就是一個淺俗勢利的爛男人!

    周映潔將車鑰匙狠狠扔進駕駛座,抬腿踹了一下輪胎,扯起自己的包包走人。

    她一路流著失戀的淚水,就這麼一路走回家,耗盡了全身力氣後,將自己扔進黑暗的房裡,伏在床上,放聲嚎啕,哭至筋疲力盡方睡去。

    房裡一片昏黑,唯獨床邊小幾上的晶石亮起微光,就著一絲照明,杜若俯下身,探手撫上那張被淚水浸濕的嬌顏。

    他知道她走了一整晚的路回家,也知道她整路紅著眼,進到家門後便哭慘了。他知道,因為他讓形天跟了她一路。

    形天不能離開那幢設下術陣的房子,一旦踏出術法範圍,他便沒了人身,現出原來的獸身原形。

    所幸,這個時空的凡人,看不見來自另一時空的神獸。

    但即便如此,形天脫離獸體已久,早已習慣人身,不見得願意離開那間房子;可在他強烈要求下,形天照做了。

    形天隱身在黑暗中,一路尾隨護送她返家,並在他來之後,將她的情形詳細轉述,才悄然無聲離去。

    隱約聽見身旁傳來微弱的聲響,臉頰似被一隻溫涼的手掌心來回摩挲,周映潔心一凜,立刻睜開了紅腫的眼,視線模糊中,似乎看見了一張人臉。

    她驚呆,立刻翻身坐起,摸黑揮動粉拳,意圖嚇退那個歹徒。

    一雙堅定的大手,在半空中攫住了她慌亂無章的粉拳,隨後,她隱約看見一張臉龐打偏湊近,封住了她剛要張啟的雙唇。

    熟悉的清冽雅香渡進芳腔,光憑這一吻,她便認出這位擅闖民宅的歹徒是誰。

    憤怒像一團烈火,自胸口竄燒開來,她羞惱萬分的狠狠推開男人,跳下床鋪,手在牆上一陣胡亂摸索,終於尋至電源開關。

    下一秒,燈光大亮,男人頎瘦的身影、俊麗的面貌無所遁形,清楚地映入她眼底。

    她氣得想殺人,儘管今晚已耗盡了體力,可這一刻,依然無可抑制的,因憤怒而緊編顏抖。

    “你是怎麼進來的?”她怒問。

    “那扇門擋不了我。”杜若淡淡地說,面上少見的沒帶笑容。

    察覺此刻的他與往常面貌有異,周映潔的心狠狠一窒,不禁苦澀地想,莫非他是專程來撇清關係?

    因為這念頭岔了神,以至於她並未察覺他話中的玄機。

    “今天在餐廳裡,你已經說得夠清楚了,我們只是朋友。你放心,我不會自討沒趣,或是特意破壞你跟關苡樂的關係。”

    就算再如何喜歡這個男人,她還是有尊嚴的,什麼為愛受盡踐踏與屈辱這種事,再怎樣也輪不到她來做,她更不屑做。

    杜若目光幽沈如一汪深潭,閃爍的光芒冷冽似冰,他就這麼沈默著,不吭聲地端詳她好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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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0 04:22:35


    她沈不住氣,走向房門口,一手握緊門把,一手指向門外。“很晚了,請你離開。”

    出乎意料地,杜若竟然真照做,他移動步伐走向門□,卻是停在她面前,一把扯過她的手,另一手環緊她纖瘦的後腰,將她摟進懷裡。

    “我不走。”他溫醇的聲嗓滑過她耳際,引起一股顫慄。“今晚,我要把話說清楚才走。”

    委屈猛然翻湧而上,她抬起雙手,用力捶打他看似單薄,實則堅硬如鐵的胸膛。“你無恥!劈腿還不承認!我真是看錯人了——”

    捶紅的小手被大手攔截,五指交扣鎖住,她氣哭的小臉被另一手抬高了尖細的下巴,唇舌被溫柔地含吮。

    他沒想過會是這樣,從沒想過。一個女人的淚水,竟然能扯痛他荒蕪死絕的心。

    驀地,關苡樂驕橫的面容掠過腦海,周映潔一驚,隨即死命掙扎。

    “杜若,你放開我!你把我當成什麼了?你別以為我會乖乖當小三,就算你想,我還不願意!”

    “莞莞。”

    他清清淡淡的一聲,好似即刻見效的魔咒,制住了她憤慨的怒駡。

    “你喊我什麼?”水眸瞠圓,她傻住。

    “莞莞。”他重複喊了一聲,眼神沈重而複雜。

    “你必須靜下心來聽我說。”

    “我沒告訴過你,我夢見的那個女鬼叫做莞莞……”

    “她不是女鬼,是你的前世。”杜若抬起手,輕撫過她猶掛淚痕的粉頰。

    “你在胡說什麼……什麼我的前世?”她迷惘地搖動螓首。

    “我在乎的人,是你,不是關苡樂。”他眸光灼灼,神情堅定的說道。

    他明白她那時的心情,可那時她要的,他不能給。他必須得到關苡樂的信任,方能在天殤日來臨時了結一切。

    聞言,悸動的芳心一顫,她已被他一連串神秘詭譎的話弄得六神無主,面對這突來的宣示,只能傻怔怔地僵在原地,翻騰的心口瞬間湧上太多情緒,竟然有些絞痛。

    “你……說謊。”良久,她艱難而虛弱地吐嗓。

    “我沒有。”他捧起她的臉,美目沈定的望入她陣底,甚至是心底。

    “你明明在那些人面前——”

    “我只是在演戲。”他忽然低啞著嗓音,溫潤的眼神起了變化。

    掙扎,痛苦,煎熬,陰晦,所有最不可能出現在那雙美麗黑眸中的情緒,這一刻,翻騰於黧黑的眸海。

    她呆住,心口一陣悶堵,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眼前的男人……真是她熟悉的那個杜若?高潔優雅,細膩美麗,宛若不存在於這個世間的完美男人。

    在她惶然的凝視中,他再次低啞的啟嗓:“我並不屬於這個時空。我來自另一個時空,一個叫做澤蘭王朝的地方。”

    聞言,周映潔徹底呆掉。

    “你……究竟在說什麼?”思緒呆怔了許久,周映潔才找回遺失的聲嗓。

    杜若深邃的眸光似兩面清冽的鏡,照映出她無比錯愕的小臉。

    大手緊扣住那張嬌顏,他沈嗓說道:“你必須信我,因為你跟我一樣,都不屬於這個時空。”

    她又是一傻,隨即張嘴喊出聲:“你真的瘋了是不是?為了替自己的劈腿行徑開脫,居然還在我面前鬼扯這種故事,杜若,我真的看錯你了!”

    “你不信?”面對她的反應,他倒也不惱,淡淡地說:“還記得你在我屋裡看見的那只怪物嗎?”

    她小嘴微張,喉嚨一窒,發不出半絲聲音。

    “那只怪物叫英招,是替我擋下不速之客的神獸。”他眸光微冷地接續說道。英招?神獸?他真當自己活在二次元世界,還是電玩世界?

    儘管態度有些動搖,可周映潔依然不信。

    “在電梯昏迷的那一次,可還有印象?”他又問。

    她怔忡,下意識抬手摸了摸額際,似在努力回想那一日……

    “還記得你在電梯裡,遇見了一個來自澤蘭王朝的女刺客嗎?”即便當下的記憶已被形天抹去,可只消她深入回想,總該有些模糊殘影。

    杜若說對了,周映潔的腦海中,依稀還殘留著一幕仿佛夢境般的影像。

    一個身穿古怪服飾的女子,手中握劍,身上還帶著傷,發覺她能看見她時,女子雙目震驚……

    女子問:“你是澤蘭王朝的人?還是北燕?你是怎麼來到這個時空?”

    朦朧的光影在腦中深處閃爍,周映潔傻住了,按在額際的小手開始顫抖。

    “這裡的人看不見英招,也看不見另一時空的人。”仿佛嫌她不夠混亂似的,杜若又補上這一句。

    “那我為什麼看得見?”她拚命想揪住他的語病,印證一切都是他捏造的離奇故事。

    他微笑道:“我說了,因為你跟我一樣,都不屬於這個時空。”

    “這怎麼可能!”她激亢地反駁起來。

    “你別再胡說了,我有父母,有親人,我不會算命,不會卜卦,我只是一個普通人……”

    “還不懂嗎?你是莞莞的轉世,而莞莞,一如你在夢境中看見的,她並不屬於這裡,她屬於另一個時空。”

    當他提起莞莞這名字時,一股巨大的茫然,吞噬了她的憤怒。

    莞莞。莞莞。莞莞。

    這個名字宛若一個詭譎的魔咒,更能挑動她內心深處的恐懼與不安。

    “聽我說,我們都不屬於這裡,我們終究得回去屬於我們的地方。”杜若拉下她的手,緊緊攢握。

    她一臉茫然無措,眼中的淚水折射出迷離光芒。

    “我不愛關苡樂,我愛的人是你,莞莞。”他低下頭欲吻上她的唇。

    冷不防地,她猛然別開臉,躲開這一吻。

    “就為了說這種謊,才編這麼一長串我們是外星人的故事?”她望向一旁,冷漠地反諷。

    “說了這麼多,你還是不信我?”杜若輕歎。

    她心口一凜,忽覺攢住她的那雙大手驟然加重,她不得不挪回視線看向他。

    這一眼,她僵住,寒意直從背部爬升,直達心底。

    眼前的杜若,眉眼冰冷,神情陰沈如魅,那模樣,全然迥異于昔日的溫潤高雅,是她從不曾見過的面貌……

    她身心?是顫了顫,正欲開口,他低悠的嗓音已率先響起“我之所以對關苡樂好,並非因為喜歡她,而是因為她跟我們一樣,都不屬於這裡。”

    “你是說,關苡樂也是從什麼澤蘭王朝來的外星人?”太可笑了,將她牽扯進來也就算了,居然連關苡樂他也能掰。

    “不是外星人,而是來自另一個時空,跟這裡的人沒有兩樣,同樣會生會死的人。”他淡漠的糾正。

    “然後呢?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她怒目而瞪。“關苡樂跟你我不同,她的前世,是一個非比尋常的人物。”

    她怒極冷笑,“她當然了不起,她可是關苡樂。如果不是這樣,你會喜歡她?”說穿了,不正是看上關苡樂的顯赫家世?女人再美,總美不過下一個新歡,可男人為什麼會對關苡樂死心塌地?多半與她多金的背景脫不了關係。

    聞言,杜若總算明白,為何她會認定他是真對關苡樂動了心。

    他驀然一笑,笑裡透著冷酷,眼中有一抹兇殘,看怔了周映潔。

    他語氣冰冷的說:“你知道為什麼我會說關苡樂非比尋常嗎?又為什麼,我百般忍耐對她好?”

    他竟說……百般忍耐?關苡樂再如何驕蠻脾氣大,男人也絕不會用上百般忍耐這樣的字眼。

    莫名地,周映潔心中泛起一陣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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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0 04:23:45


    “因為,等到我確認她是芸姥姥的轉世之後,我跟她之間,勢必要有個了斷。”

    “芸姥姥?”又是一個陌生的人名,可聽在耳裡卻如斯熟悉。

    周映潔發懵,胸口一陣陣抽悸,似有什麼正要洶湧而出。

    “現在你還記不得芸姥姥是誰,也記不得你的前世,但很快的,你跟關苡樂便會想起前世的一切。”

    她心一窒,抬頭望他。“想起來之後呢?”

    杜若微笑,笑中卻只有森寒的冷酷。“等到那時候,你就會明白,我根本不可能愛上關苡樂。”

    “為什麼不可能?”她顫抖的問。

    他低垂美麗的眉眼,嘴角那絲笑如斯溫柔,卻像是含著劇毒的妖花,教人不敢久望。

    “因為,她是我這輩子最恨的人。”

    她僵住,心臟急促地撞向胸腔,咚咚作響,卻遮蓋不去他那句森寒凍骨的話語。

    “窮其一生,我都不可能喜歡上芸姥姥,更遑論是她的轉世。映潔,等到天殤日那天,你就會明白,我對關苡樂不可能有愛。”

    她起了一身顫慄,腦袋有過片刻的空白。

    下一秒,出於一股奇異的本能,她反手抓住他那雙冰涼的手掌,半帶惶懼地問:“天殤日是什麼日子?還有,你既然不喜歡關苡樂,究竟為什麼要跟她走得那麼近,還故意讓她誤解你們的關係?”

    他垂眸一笑,抽出被她攢得過緊的大手,輕撫過她的頰,溫柔的碰觸卻引起她心底深沈的恐懼。

    她無可抑制的顫抖了下,隨即聽見他含笑地說:“這是我跟她的恩怨,不關你的事。無論我跟她如何,相信我,我唯一在乎的人只有你。”

    此際在她面前的男人美麗依舊,但從眉梢到嘴角那抹笑,全是陌生的……

    好可怕。

    她現在才明白,那間神秘幽暗的豪宅,裡頭藏著太多她不該挖掘的秘密,就連這個男人,都不是她該接近的。

    “莞莞,怕了嗎?”杜若微笑地瞅睇她。

    “……我不相信你說的那些事,那根本不科學,根本是小說情節。杜若,我不想再聽你發瘋,你出去!”

    惶恐之餘,她一咬牙,狠狠推開那道堅硬的胸膛,逼自己口出惡言。

    杜若沈穩如一株藤,靜靜佇立在那兒,似笑非笑的回望。

    這一刻,她總算明白,這個男人絕非外貌看起來那樣溫柔細膩。

    演戲。他一直在人前演戲。

    溫柔的,平易近人的,親切可掬的,神秘迷人的……所有面貌,全是一場粉墨登場的戲。

    “莞莞,你別怕。所有人,我獨獨最不願傷害你,也最不願騙你。”

    “我不是莞莞!我叫周映潔!”她搗住雙耳,怒聲反駁。

    杜若眸色複雜的深深凝視她一眼,只道:“很快,你就會想起關於澤蘭王朝、關於西杞王朝的一切。”

    話落,不等她有所反應,他已邁開步伐離去。

    充滿壓迫感的頎長人影一離開,她耗罄最後一滴力氣似的,膝蓋一顫,僵硬的身子滑坐在地上。

    她剛才……究竟都聽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故事?

    茫然浮上眼底,她回想著杜若說的那一切,只覺得心口傳來一陣悶疼,越是深入去想,那股疼痛便越清晰。

    她試著去回想第一天闖進杜若豪宅的情形,試著回想那只活似從電玩中蹦出來,有著古怪外型的異獸,以及那天在電梯中的情形。

    可越是努力去想,腦袋越是一片混沌,似蒙上了一層濃霧,怎麼也看不清。

    她抬手揉起太陽穴,僵坐在地上良久,直到一束束晨光射進視窗,才渾身乏力的爬上床鋪,昏沈沈睡去。

    但願……今晚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夢,抑或,又是另一個幻覺。

    嗯,一定是的。她是周映潔,不是什麼莞莞。至於杜若……不過就是一個花心劈腿男,那些故事全是編造出來的。

    沒錯,就是這樣,一切都是可笑的謊言,除非她穿越到電玩或漫畫裡,否則不可能是事實。

    意識模糊間,她猶然這般告訴自己,並且深信不疑。

    叮咚!

    刺耳的門鈴聲由遠至近,擾醒了周映潔。

    她拿開遮在眼上的手。維持同一姿勢太久,手臂已發麻,她等了片刻才揉著眼坐起身。

    叮咚!這一次的門鈴聲多了絲急促。

    她揉著因睡眠不足而抽痛的額際,腦袋極沈的下了床,頂著一頭淩亂髮絲、皺巴巴的衣衫前去應門。

    會是誰?杜若?

    腦中閃過昨夜的畫面,周映潔心一凜,正要拉開門鎖的手頓住。

    “是誰?”她防備的扯嗓問道。

    門外的造訪者沈默幾秒,才啟聲:“周映潔,開門。”

    聞聲,門裡的周映潔大大一愣。

    怎麼會是關苡樂?在她手下工作兩年,她從來沒上門找過人,怎麼會在自己被開除的隔天找來?

    莫非……又是為了杜若的事?

    冷不防地,昨夜杜若提及關苡樂時的冷酷神情飛掠過腦海。她心頭一抽,該不會是杜若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

    思及此,周映潔隨即開鎖,拉開公寓大門。

    不料門方敞開,還未看清門外的人影,一雙保養極好的纖手便猛然掐上了她的頸部。

    周映潔一怔,霎時失去反應能力,腳下一個踉蹌,直直往屋裡退。

    關苡樂那張嬌媚冷豔的臉龐,此刻因某種恐懼與憤怒,顯得扭曲而猙獰,她惡狠狠地瞪著,手上的力氣絲毫不見鬆懈。

    周映潔的臉因缺氧開始漲紅,雙手奮力掙扎著,意圖推開不斷前進,壓迫她後退的關苡樂。

    “你……你做什麼?關苡樂……你瘋了!”終於,她在一次死命掙扎中,總算推開了關苡樂。

    “你不該出現的!為什麼是你!”關苡樂情緒失控的對她怒吼。

    “你在說什麼?”周映潔驚惶地退到沙發後方,盡可能與她拉開距離。

    眼前的關苡樂……很不對勁,與平日高傲驕蠻的態度全然迥異。

    “還沒想起來嗎?”關苡樂冷笑一聲。“看來你的記憶還沒恢復,難怪你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如果是為了杜若的事,那你大可不必,因為我已經跟杜若說明白……”

    “莞莞,你為什麼還要出現在我面前?”關苡樂瞪著她,兀自說著。

    聞言,周映潔狠狠傻住。

    ……不是夢。昨夜杜若說的那些故事,原來,全不是夢。

    一個杜若喊她莞莞也就罷了,可眼下就連關苡樂亦喊出了莞莞這名字,她怎能再催眠自己,那一切不過是杜若捏造出來的天方夜譚。

    “我不是莞莞,我是周映潔。”她神情茫亂地否認。

    “你當然是。”關苡樂笑了一聲,眼中的溫度卻是凍人的。

    “你既是周映潔,也是莞莞,這兩個人都是你。”

    “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周映潔瞥見關苡樂彎下身,抄起桌上那把鑄成羽毛狀的拆信刀——那是公司同事前不久到歐洲蜜月旅行,特地帶回來的紀念品。她當時對這個紀念品嗤之以鼻,順手就往桌上一扔,偶爾才拿來拆包裹。

    見關苡樂將拆信刀握緊在手,她心底一涼,終於明白,眼前的女人根本不是她熟知的那個關女皇。

    儘管關女皇嬌蠻脾氣大,可她絕不可能動刀,甚至是拿雙手掐人。對關女皇而言,那太汙辱她,根本不符她的格調。

    “你……是誰?”周映潔眼中溢滿恐懼,顫著嗓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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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0 04:24:05


    “還沒想起來嗎?”關苡樂紅唇挑高,臉上那抹冷殘使得她原就嬌豔的面容,更添一絲教人不敢逼視的窒息之美。

    “你是……芸姥姥?”她順著昨夜聽來的故事,大膽臆測。

    關苡樂忽而笑了起來,嬌媚的笑嗓透出一股懾人的森冷。

    “多虧了杜若,天殤日未至,我卻先恢復了前世記憶,這對你來說肯定是始料未及的事。”

    “你真的是芸姥姥?你、你千萬別亂來,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也不是你說的那個莞莞……”

    眼見關苡樂步步逼近,周映潔慌了,隨手抓起身邊的雜物就扔去。

    關苡樂躲了開來,眼中的恨意陡然加劇。“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落到這般田地。即便轉世,你也跟著一起,我受夠了你!”

    觸見她面上深濃的恨意,從未被人這般恨過的周映潔心一怔,傻住。

    她真是他們口中的莞莞嗎?杜若說他恨著關苡樂,關苡樂卻恨著她……這究竟是怎樣的恩怨糾葛?

    她看得出來,關苡樂眼底的恨,是恨不得她立刻死去的那種恨……莞莞究竟對關苡樂的前世做了什麼?竟會讓她這般的恨著。

    “有話好好說,你千萬別衝動——”邊說著,周映潔邊想往臥房方向奔去。

    不料,她右肩驀然一痛,下一秒,她整個人被摔到一側牆面,首當其衝的是背脊,這麼狠狠一撞,她全身發麻,瞬間沒了知覺。

    等她緩過一口氣時,關苡樂的臉孔倏地在眼前停格,她一窒,才想有所反應,一抹冰涼刺進左腹。

    “你死了之後,這個時空會抹去有你的痕跡,你將從來不曾存在過。”

    關苡樂的聲嗓在耳際滑過,逐漸飄遠,她幾乎快聽不見,只剩下快將她撕裂的疼痛感,自左腹不斷擴散開來……

    “莞莞,拜託你,就這樣死去吧,這樣對我、對杜若,才是真正的解脫。”

    意識墜入幽黑之際,她聽見關苡樂用著痛恨欲絕的聲調說道。

    紫檀木長桌上的晶石先是迸裂,下一秒粉碎成無數碎片。

    佇立于窗邊的杜若一震,正要轉身,門邊已先響起形天的聲音:“周映潔出事了。”

    “是誰?”杜若望著桌上那堆碎裂的晶塊,面色異常蒼白。

    “主上心中早已有底,又何必問我。”

    聞言,杜若眉目一寒,拾起擱在桌上一隅的琺瑯煙槍,邁步往外走。

    一隻手冷不防地握住他手臂,攔下他,形天的聲音隨之在耳邊響起。

    “別去救她,不值得。”

    “為什麼?就因為她曾經背叛過你的前任主上?”杜若譏諷地問。

    一如往常,形天不予回應。

    “我知道你也巴不得她死,但我不會讓她死,我欠她一條命……不,是好幾條。”

    話落,杜若甩開形天的手,冷絕的離去。

    形天站在原地,靜靜目送,總是不起波瀾的臉,微微一變。

    她救過杜若?這怎麼可能……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究竟是哪裡出了錯?

    周映潔作了一個漫長的夢。

    至少,她覺得自己是身在夢中的。

    夢裡,她是一個平凡無奇的上班族,過著為填飽肚子而庸庸碌碌的生活,有個機車難搞的女上司,日子就跟打電玩闖關一樣,關關難過,關關過。

    有一天,一個細緻得不可思議的男人出現,從此她的生活起了大變化。

    是夢,對吧?

    這些全是因為生活太過平乏無趣,而衍生出來的白日夢,只是這夢太真實,幾乎像是虛擬實境,她才會醒不來,依然在夢境與現實間徘徊。

    等到她再次睜開眼,準備好面對現實之後,她會發現,她還是原來那個周映潔。努力在現實夾縫中求生存,汲汲營營為求有朝一日,能夠爽爽過日子的平凡女人。

    現在,已經是該從夢境中醒來的時候。

    周映潔努力睜動似千斤重的雙眸,視線睜亮了,眼前卻是一片濃霧。

    霧氣自她睜開眼那一刻,仿佛有意識似的,自動往兩旁退開。

    然後,一張靈秀的小臉徐緩浮現,她僵住,下意識想逃,卻發覺除了能睜眼,能呼吸,能思考之外,她整個人不能動。

    “別再逃避了,你又能逃到哪裡?”那個面帶甜燦笑靨的女童,嗓音嬌脆地說道。

    她張了張嘴,欲言,赫然發覺,她連嗓音都沒了,整個人好似只剩下一抹意識,其餘的,都不再屬於自己。

    “莫怕,莫慌。”女童微笑說道。“我不可能害你,因為,我就是你。”

    不!

    她是周映潔,不是什麼莞莞!

    周映潔的意識抗拒著,可她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與她容貌相同,只是更年幼的莞莞,伸手探向她。

    “周映潔,你是我失去的另一半魂識,而我,亦是你失去的另一半魂識。”

    她傻住,只能眼睜睜看著莞莞的臉逐漸貼近,一寸,一寸,融進她的體內。

    這畫面,如同科幻電影一般不真實,若非此際正親身經歷,她絕不可能相信。

    “周映潔就是莞莞,莞莞就是周映潔,我們是同一個人。”

    不!不可能!她不信!

    周映潔猶想抗拒,想反抗,想擠開正與她相融為一的那抹魂識,無奈,一切身不由己。

    有什麼正在改變……她的身體在發燙,她的意識混濁,她的呼吸淩亂,心臟像是正被撕裂一般的劇烈絞痛。

    遠處,又傳來了那似熟悉,又似陌生的老女人嗓音。

    “莞莞,你離開了這麼久,也該醒了。”

    莞莞……她真是莞莞嗎?周映潔便是莞莞,她是莞莞。

    那麼,莞莞又是誰?

    “莞莞,別記恨我,我做的這一切全是為你好。那個男人註定是你的劫,若非你一再心慈手軟,他早該徹底消失,不該繼續存活於世,甚至來到這裡,擾亂這個時空的秩序。”

    那個男人?是說杜若嗎?杜若……是她的劫?

    那她呢?她,又該是誰的劫?

    下一瞬,奇異的咒文似吟似唱,自遙遠某方傳來,她身上的疼痛驟然加劇,體內深處似有什麼正要湧出。

    她能感覺到那名喚莞莞的女童正在她體內低語,亦能感覺到自己的掙扎。

    莞莞說:“其實,我跟你一樣害怕。姥姥說,你便是我失去的七情六欲,因為沒了你,我才能活得這樣自在。”

    莞莞又說:“因為少了你這一半魂識,我方能無心無情,無愛無恨,毫無知覺的活著。可眼下你回來了,我再也不能活得那樣寡欲。”

    這關她什麼事?她不想當莞莞,她只想當周映潔!

    什麼澤蘭王朝,什麼芸姥姥,什麼莞莞……她一概不想知道!

    仿佛察覺她內心的痛苦呐喊,莞莞複又啟嗓:“是因為那個男人嗎?因為他,所以你才害怕這一切?”

    那張俊麗的臉龐在混沌的意識中,如冬日黑夜中的一抹光亮,清晰得令周映潔心疼想哭。

    為什麼會這樣?她不過是談了一場戀愛,為什麼一切會變得這麼複雜?

    杜若……杜若愛的人究竟是誰?是關苡樂,還是她?她還能相信誰的話?

    “除了我,你誰也不能信。”驀地,老女人威懾的聲音響起。

    周映潔只覺得好痛,好混亂,好茫然,儘管不清楚自己現下是何模樣,又是什麼狀態,可她憑藉著感覺,緩緩閉上眼,關上雙耳,拒絕再看,再聽。

    “莞莞,等你醒來之時,你便會記起一切,屆時,別忘了你答應過姥姥的事。”莞莞答應了這個自稱姥姥的老女人什麼?那又是什麼樣的故事?又與她何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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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0 04:26:20


    這些,周映潔已不願再想,不願再耗費心神去深究。

    她好累,好倦……這一切,會不會只是一場惡夢?

    等到她醒來,這一切或許就會消失。

    嗯,一定會的。她只要再睡上一覺,等到再睜開眼時,她又是原來的周映潔。平凡無奇的周映潔。

    僵硬的大手撫上那張沒有一絲血色的嬌顏,仿佛想借由這個舉動將暖意渡進她冰冷的血液。

    “映潔,你聽得見嗎?”杜若垂下眼睫,注視著動也不動躺在雪白床鋪上的周映潔。

    她染了血的衣衫已換下,此刻身上穿著一件男人的米白色長襯衫,長髮散亂在枕上,兩排濃黑的睫毛整齊地掩下,對比著慘白的面色,更顯怵目。

    一個鐘頭前,杜若趕至公寓,只見到她雙手緊撝血流不止的腹部,蜷縮在牆邊,早已失去意識。

    他不顧後果,用芸姥姥的權杖穩住了她的命脈,並將她帶回郊區的豪宅。

    當初為她蔔的那一卦,終究還是成真了。

    可卦象卻沒顯現出,傷她的人,竟然是關苡樂。

    為什麼?是因為關苡樂將她視作情敵,心生妒意而傷人?抑或……

    杜若眉眼一凜,眼底浮現殘忍的冷芒。

    莫非,關苡樂前世的記憶已恢復?

    可天殤日未至,她的記憶怎可能恢復……

    不儘然。

    她的原身可是西杞的開國祭司,是三國之中術法最高深的一個,就連另兩位同門也敵不過她,即便轉世為平凡人,恐怕也不會平凡太久。

    眼下最有可能的推敲,便是關苡樂想起轉世前的種種,又發現周映潔便是莞莞的轉世,行事冷血的芸姥姥怎可能放過這個叛徒?

    千算萬算,就是漏算了關苡樂這一層;思及此,杜若內心自責不已。

    望著床上脆弱得不堪一擊的人兒,他的心被扯痛了。多希望挨了這一刀的人是他,她那樣嬌小,那樣瘦弱,怎堪得起這樣的傷。

    “主上不該救她的。”形天的聲音如同鬼魅一般,自身後響起。

    “滾出去。”杜若連回頭的力氣都省了,只是冷峻的下令。

    形天沒走,繼續接著問:“關苡樂的記憶已被喚醒,主上打算怎麼做?”

    “你明知故問。”杜若冷笑一聲。

    “她已經來了,就在樓下,主上要我攔下她嗎?”

    “不必。”一抹殘酷在美目中爍動,宛若鋒銳的刀芒。

    “讓她來,我倒想看看,沒了權杖,又只是一個普通人的芸姥姥,能怎麼對付我?”

    “主上……真打算這樣?”不苟言笑的形天,情緒難得出現波動。

    “你究竟站在誰那邊?是前任主子,還是這一任?”杜若站起身,目一從床上的人兒轉開,眼底的溫柔暫態消失。

    形天不語。

    果然不出他所料。杜若嘴角冷冷一彎,舉高手中的煙槍,不帶一絲溫度的說:“別忘了,權杖還在我手裡的一天,你與英招就必須聽令於我。”

    “我沒忘。”形天說。

    “那好,你幫我救活周映潔。”

    “主上已耗用權杖的能耐,穩住了她的心脈,她已沒有性命之危。”

    “她是活了沒錯,可她氣息微弱,不像是已經度過難關。”

    杜若轉眸望向床上,那張白如霜雪的嬌顏,尚存一息,命薄如紙。

    “我不能救她。”形天總算清楚的給了答覆。

    “是不能救,還是不願意救?”杜若怒極,眸光似要射穿形天的面孔那般淩厲殘酷。

    形天面無表情,只道:“總之,我不能。”

    “那你滾吧!”杜若從沒對形天發過這麼大的火,這是兩人成為主僕以來的第一次。

    形天的眼略動,掠過床上那副奄奄一息的嬌軀,面色陡沈,終究轉身離去。

    杜若滿腔怒氣未消,不料,形天前腳一走,某位不速之客後腳便至。

    時機巧合之至,令他不得不懷疑,關苡樂之所以會這麼快找來,全是因為形天居中搞鬼。

    畢竟,芸姥姥才是形天真正的主子,若非權杖被奪,不得不聽令於他,以形天這樣的護天神獸,根本不可能受他使喚。

    幽暗的門口,佇立著一抹纖麗醒目的身影,關苡樂媚眼瞪圓,先是掃過床上的周映潔,然後憤怒地望向他。

    “你在做什麼?:我明明已經殺了她!她應該已經死透,你為什麼要救她?”

    “你已經全想起來了?”

    杜若面露淺笑,眼中全無笑意,唯有殘暴的殺戮之氣。

    關苡樂一愣,不明白他為何會對自己露出這樣的眼神,霎時有些混亂與心慌。

    “你是……宋梓襄?”她必須先確認他的身份。

    “身為你眼中早該被除去的宋氏孽種,我是誰,對你而言又有什麼分別?”

    關苡樂一震。“你是……宋梓淵?”

    怎麼會是他?!預示中提及的人明明是宋梓襄,為何會變成宋梓淵?

    杜若低低的笑了起來,仿佛是在嘲笑她的驚愕。

    他笑嗓冷如冰的說:“你一定很納悶,為何我會出現在這裡,又為何我沒在稚童時便死在你同門手裡。這一切都得歸功於你的徒弟,莞莞。”

    關苡樂神情倏變,失聲嚷道:“你在胡說什麼?莞莞怎麼會是我的徒弟?”

    “你連自己的徒弟都記不得?”杜若眯細雙眸,防範她的一舉一動。

    “你究竟在說什麼?我幾時有了徒弟,你……你該不會把我當成……”

    “芸姥姥,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陪我一起演戲嗎?”

    單憑這句話,狠狠震住了關苡樂,她陡然失控的沖上前,意欲拉住杜若。

    杜若只當她是想搶回權杖,正想揮開她,不料,忽聞她嘶啞大喊:“我才是莞莞!我才是芸姥姥的徒弟,莞莞!”

    杜若一僵,還未來得及反應,忽見關苡樂驚恐的往後退了數步,隨後扶著門框跌坐在地上。

    他緩緩低垂雙眸,看著從自己腹間突出的那一截尖銳刀鋒,在劇痛蔓延開來的前一刻,他聽見耳後傳來一聲嬌脆的聲嗓——

    “我,才是芸姥姥。”

    一口腥熱的鮮血湧上喉間,他忍住,感覺那把刺穿腹部的匕首又被抽出,滾燙的血液濺濕了西裝。

    他轉過身,望向半跪在床鋪上的女人,她眸光潤亮,宛若黑夜中璀璨的星,白暫的嬌顏不帶一絲感情,甚至感覺不到溫度,仿佛一尊人偶,緊握匕首,染滿鮮血的雙手,不見?抖。

    她瞬也不瞬地望入他的眸心,再一次殘忍無情的宣示“關苡樂才是救了懷沙王一家的莞莞,而我,才是你恨之入骨的芸姥姥。”

    下一瞬,杜若閉起眼,感覺身軀開始變得沈重,然後不斷下墜,下墜……

    墜入無底深淵,粉身碎骨。

    一切,終於走到了終點。

    他,輸了全部,包括這條命。

    梓淵,你必須活下去!

    即便逃不過芸姥姥的毒咒,一輩子只能為奴為僕,甚至是當一個最卑賤的男娼,你也得努力活下去!

    猶記得那一年,澤蘭王朝的開國祭司,插手干預西杞王朝的內政,誅殺了原本籌謀數年,鎮壓了反對聲浪,準備登基為皇的懷沙王,西杞王朝一夕宮變。

    他與兄長從高高在上的皇族淪為死囚,後又不知因何緣故,花姥姥改變心意,欲將他倆送至西杞最北的冷宮拘禁。

    兄長宋梓襄深信此行一去便是永不見天日,因此在途中想方設法支開押送他倆的禁衛軍,助他逃離囚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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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0 04:26:39


    自從花姥姥入主西杞以來,他們沒過上一天好日子,即便當時的他逃離了囚車,身上卻已傷痕累累,幾近體無完膚,不過僅剩一條殘命。

    無處可逃,亦無人能投靠,但凡與宋氏相關人等,?已被花姥姥殘忍殲滅,他只好趁夜一路逃,逃回了西杞皇都。

    可沒用的,花姥姥昭告西杞子民,讓所有人知情,是懷沙王為謀奪皇位,軟禁君王,計殺祭司芸姥姥,宋氏罪當一族全滅!

    他沒見過芸姥姥,可自有意識以來,透過父王與母妃之口,他聽說過太多關於芸姥姥的事?。

    聽說,她冷酷無情,行事作風狠厲果斷,一有過錯,絕不縱放任何人。

    聽說,有她坐鎮的西杞皇城,方得神人庇佑。

    聽說,西杞女皇生性軟弱,無能亦無才,不堪長年朝政繁重,身子病弱,朝政國事早由芸姥姥掌管。

    聽說,芸姥姥早有意取而代之,廢黜現任女皇,坐上皇位。

    聽說……

    所有關於芸姥姥的“聽說”,全來自於他人之口,他根本不曾親眼見聞。

    自懂事以來,他只知芸姥姥此人心機深沈,奸邪誰譎,父王用計誅殺她,不過是為西杞王朝去害,以正王朝皇族的威信與血統。

    西杞王朝原就是屬於宋氏,不論是女皇,抑或是父王,理該由宋氏掌管,豈能容一個專司玄術的外人亂政。

    芸姥姥該死,且是死有餘辜。這話,懷沙王總掛在嘴上,而他與兄長亦已琅琅上口。

    誰也沒想到,與芸姥姥同門的花姥姥,本已四處雲遊,不知從何得知芸姥姥已歿的消息,竟來了西杞,從此西杞變了天……

    那日,逃出囚車的他,躲進了皇都的陋巷,命懸一線,是那個奇異的女童救了他。

    多年以後,物是人非,輾轉另一時空,他遇見女童的轉世,周映潔。

    初時,是那張熟悉的容貌,挑動了他不該有的關切。

    後來,是她眼中那抹單純的崇拜,無垢的愛慕,喚醒他以為早該死絕的心。

    而他必須承認,愛上她,或許多半是出於長年的寂寞,抑或,是出於那份深藏多年的感念之情。

    無論如何,這麼多年以來,她是唯一能令他掛懷於心,時刻惦記的女子。

    然後,透過她的夢境,他才曉得,原來當年救起他的女童便是莞莞……

    不。

    她不是莞莞。

    她不是!

    皺緊的眉睫徐緩顫動著,杜若虛無飄渺的意識逐漸聚攏,他睜動著雙眼,奮力掙脫此際困住他的那個詭麗夢境。

    那個有著被他錯認為莞莞的女子,一臉陣光晶亮、笑顏單純的周映潔,對他說話、對他笑的夢境。

    偶爾,交錯著當年被他深烙於心的女童身影,兩道人影逐漸融為一體,到最後,竟成了一抹手握匕首,跪坐之姿的冷絕黑影。

    “我,才是芸姥姥。”

    嬌脆的聲嗓,宣告著夢醒的那一刻,亦將他推入烈火深淵。

    從此,萬劫不復。

    “你也該醒了吧?”低沈的老女人嗓音驟然響起。

    這一聲,宛若催人回魂的咒術,狠狠震醒了杜若。

    他倏地掙脫困住意識的夢淖,睜開了濁紅的美眸,入眼所及,先是自前額落下的散發。

    待他緩過急促的呼息,眨去眼底那層血霧,方又看清,眼前是泛著冷光的白地磚,再仰頭四望,這間房無窗無縫,僅僅只有一道窄門。

    窄門微敞,光源自門縫渡入,一道花衫身影逆光佇立在那兒,手中煙斗有一下沒一下地抽著。

    煙霧自一張大紅色嘴唇吐出,一時之間,白色霧氣遮去了花衫身影的面孔。

    杜若一僵,不必看清那人面貌,已能從當下情勢,以及女人手中的煙斗猜出她的身份。

    花姥姥。

    那個殺了宋氏一族,欲滅了西杞戰神血脈,澤蘭王朝的開國祭司。

    深沈的恨意浮上眼底,杜若急欲起身,卻在挪動手臂時,突遭一股沈重的力道反扯回去。

    他別眸,看見銬在肘臂上的鐵環,環上勾著粗如樹藤的鐵鍊,鏈子盡頭延伸到一側牆面。

    再往下瞧,不只是手臂,就連他的雙腳,在腳踝處亦銬著兩圈鐵環。

    “別看了。沒我的允準,你不可能逃出這裡。”花姥姥冷笑一聲。

    宛若一頭不慎墜入陷阱的困獸,杜若抬起那張狼狽中依然俊麗不減的臉龐,他不驚不懼,只有滿眼冰寒的恨意。

    “你作夢也想不到吧?”

    花姥姥吐了口白煙,無情地睨著緩緩站起身的杜若。

    “你苦心經營這場局,為了藏起那把玉嘴煙槍,甚至沈得住氣,十多年來不曾點燃過,只為隱藏你的身份,不被我找著。好不容易趁著辛蕊替我辦事時,抓緊這個機會,點燃煙槍,盜用不屬於你的術法,去到另一時空作亂,結果,你費盡的心機與氣力,終究只能功虧一簣。”

    即便滿身浴血,黑潤長髮散亂,可他與生俱來的那份靜美,仍是盎然而發。

    真不愧是懷沙王的兒子,唯有西杞戰神的後裔,方能在歷經各種屈辱,甚至為報一族之仇,忍辱淪為男寵之後,依然保有這樣高潔無瑕的氣質。

    當年,確實是她小覷了這兩個孩子,才會換來今日的殘局。

    花姥姥在心底重重一歎,面上卻是冷漠不減,道:“怎麼,你都不好奇嗎?”

    一口銀牙幾乎就要咬碎,嘴裡已能嗅見一絲血味,杜若不許自己開這個口,更不許自己在乎那個女人的事。

    可……

    “我知道你不想問,可事情總該有個了結。周映潔沒殺死你,這在我的意料之外。”

    花姥姥言下之意,是那個女人最終沒痛下毒手?杜若不信。

    “不信是嗎?”讀透他眼中那抹嘲諷,花姥姥遂又說道:“若不是她手下留情,讓你僥倖躲過這個死劫,我又怎可能留你。”

    良久,一道硬澀的聲音,緩緩從杜若的嘴裡脫口:“她沒道理這麼做。”

    “是沒道理,可我知道原因。”花姥姥抬步,慢慢地走進牢房,停在三步之外,手中的煙斗煙霧縈繞。

    杜若不卑不亢的與她對視,血紅的雙目盈滿冰冷的恨,神情卻平靜如一潭死水。

    花姥姥好整以暇端詳他片刻,嗓音沈沈的問道:“不好奇嗎?你原本一心想守護的莞莞,怎會一晃眼成了你最恨的人?”

    杜若當然想知道,可他不願開這個口。

    “你以為,你痛恨的芸姥姥,定是個無法無天、任性妄為的狂人,是不?”花姥姥諷味濃厚的笑問。“還是說,懷沙王口中的那個芸姥姥,是個囂張跋扈的惡人?”

    杜若陣光如凍結的兩面冰,瞬也不瞬地直睇花姥姥,始終沒有回應。

    “讓我告訴你吧,所有你聽說的那個芸姥姥都是假的,是懷沙王為了幫自己的野心名正言順,故意將她捏造成圖謀不軌的惡人。”

    瘦削的下顎隱隱一抽,幾乎能聽見牙關緊咬的微響,良久,杜若才吐出一句:“你說謊。”

    “我沒說謊。”花姥姥哼了哼,一笑。“坦白告訴你吧,芸兒是我的親妹妹,更是我的同門師妹。她自小深受師尊疼愛,師尊憐她此生苦難多劫,獨獨賜了她不老玄術,讓悠悠歲月不得剝奪她的靈秀可人。”

    “……周映潔的前世夢境中,我看見的芸姥姥,明明是另一張臉。”再如何百般不願,終究,還是問出了口。

    “那是當然。”花姥姥笑裡滿是玄機。

    “因為我早就算出芸兒會有這一劫,因此在她死後,我便將她的記憶與她的徒弟莞莞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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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0 04:26:56


    竟是交換了記憶!杜若猛然一震。

    “你以為就只有你沈得住氣,為了復仇隱姓埋名,只為布這樣的局?”花姥姥譏諷地說道。

    “不只是你,我也在佈局。為了這一局,我同樣忍了許久。

    “我讓芸兒頂替了莞莞的身份,並以芸兒的形貌另造一具活人偶,讓她一半的魂識養在裡頭,至於另一半的魂識,按照天劫,必須前去輪回轉世,便是你在那個時空遇見的周映潔。”

    猶記得彼時,她獲悉親妹遭門徒背叛,立刻回返西杞王朝,手刃前一世真正的“莞莞”以及懷沙王,並找回了芸兒漂泊于三界之外的魂識。

    幸而師尊早有預示,讓她知道,芸兒命中必過宋氏後裔這一劫,為了保住芸兒,亦是不舍芸兒的魂識必得轉世輪回,受凡人眾憂之苦,於是她甘冒恐會毀去芸兒百年記憶與根基的險,將芸兒的魂識一分為二。

    她將芸兒善良仁慈的那一半分出來,成了周映潔,並將周映潔的記憶調換成前世那個“莞莞”。

    剩下的這一半魂識,少了七情六欲,少了良善,只是殘缺的魂,只得寄體苟活,因此她找來了十二歲女童的身軀,讓這一半魂識附體重生。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她順勢而為,也將這一半魂識以全新的莞莞身份養在身邊,時時調教。

    “你的意思是,周映潔帶著真正莞莞的記憶去轉世?”杜若神色寒漠,眼底卻凝著一抹震愕。

    這種事雖是前所未聞,可若是發生在千百年不老不死的三國祭司身上,卻一點也不足為奇。

    關於這三名祭司的傳聞眾多,紛紛擾擾,始終沒人知道她們的來歷,只知她們極有可能是神人後裔,方有通天易地的駭世異能。

    “不錯,正是如此。”花姥姥哼笑一聲。“記憶本就無形,能夠顛倒捏造,而我不過是將她們兩人的記憶調換過來,讓芸兒成了莞莞,讓真的莞莞成了你以為的芸姥姥。”

    換言之,他透過周映潔夢境所看見的前世畫面,全是假像。

    杜若閉緊了雙眼,垂放兩側的雙手徐緩握緊成拳,片刻之後,幾滴豔紅液體,順著泛白的指節流淌而下。

    “既然你早就知道我人在那個時空,憑你的能耐,又豈是派出幾個刺客而已,你大可以親身出馬殺了我,何必忍了這麼久,還大費周章,等到天殤日才出手?”

    花姥姥似殘忍又似憐憫的睞他一眼,話裡捎了一絲冰冷的無奈,“因為你是芸兒的劫,我不能殺你。欲了結這個劫,唯有讓她親手殺了你。”

    杜若震愣,卻不能明白花姥姥話中之意。

    他是……芸姥姥的劫?這怎麼可能!于他、于宋氏一族而言,分明芸姥姥才是他的劫!

    “早在你未出世以前,神人已給了芸兒兩則神諭,一是西杞宋氏將會奪權,宋氏之後會出一個殘暴無道的暴君,二是這個暴君將會成為她的劫。監于此,此人必定得死,別無他法。”

    花姥姥又道:“你真以為芸兒是為了自己的野心,才會下令誅殺你們宋氏一族?告訴你,你錯了,大錯特錯。”

    “芸姥姥確實想對我們宋家趕盡殺絕。”杜若恨意滿腔地說道。

    “你已受懷沙王影響,一心認定芸兒冷血殘酷。其實,實情遠遠相反,真正冷血殘酷的是懷沙王,真正想謀反的,是你父王。”

    “你胡說!”鐵鍊被重重扯動,金屬摩擦聲響徹了囚房。

    “我沒胡說。所有你從你父王那裡聽來的恩怨糾葛,其癥結全來自于你父王。若非你父王意謀刺殺西杞女皇,顯露出奪取皇位的勃勃野心,芸兒也不會下此決定。”

    “我不信,我不信!”杜若撕啞的低狺。

    “由不得你不信,我說的全是事實。”花姥姥慢條斯理的抽了一口煙。

    “芸兒是我們三個師姐妹中,最心慈仁善的一個。她雖得神人諭示,但也不願濫殺無辜。更何況懷沙王是西杞戰神,又是神人後裔,西杞子民對他頗是愛戴,她更不願傷了西杞子民的心,讓他們看見懷沙王其實是個野心家的醜惡真相,是以暗中對懷沙王施壓,盼他能懸崖勒馬。”

    這些事,是杜若頭一次聽見……可他不信,不願信,不敢信!

    他父王是鎮守西杞的戰神,驍勇忠貞,怎可能成了花姥姥口中的野心家!

    還有,那芸姥姥分明是個殘忍無情的冷血女子,又怎會成了心慈仁善的護國祭司!

    “你以為這一劫,只有你付出慘痛的代價嗎?”花姥姥目光冷凜地直射向他。

    “芸兒何嘗不是賠了一條命!為了保住她,我只得將她的魂識分成兩半,可這樣一來,時日一久,她的魂識即便結合,必然有所衝突。”

    “那又與我何關?!”杜若冷冷的憤瞪著。

    “因為她死前的咒誓,我們兄弟二人淪為奴僕,甚至是男娼,我們失去的,又該由誰來賠?”

    “所以,你還是想殺了她嗎?”花姥姥尖銳地問。

    “是,我想殺了她,恨不能將她千刀萬剮!”他怒目而瞪,管睚欲裂,絕美容貌此刻宛若一尊鬼魅。

    “可悲的孽種。”花姥姥冷笑。

    “幸好我早有所覺,將芸兒的魂識一分為二,否則轉世後的周映潔便要受你控制,傻呼呼的挨你的刀,受你折磨。”

    “你耍了我……你設計我,讓我愛錯了人、恨錯了人!花姥姥,倘若有幸苟活下來,我必定殺了你與她!”

    杜若恨意滿盈,鄭重發下毒誓,血紅的雙眸,蒼白的面龐,一身肅殺殘暴之氣,恍似一尊噬血魔物。

    “愛錯了人?”花姥姥低笑沈吟。

    “一個人再如何轉世,魂識依然是同一個,即便性格稍有變易,即便容貌生變,可一個人骨子裡擁有的善與惡,無論身在哪個時空,無論輪回幾世,都不可能變。”

    “我看見的、我感受到的,不過是你設下的局,是一個假像,難不成你還要我相信,芸姥姥其實是個善良單純的女子?”杜若發出寒冷刺骨的諷笑。

    “我不用你相信,也不需要,因為那根本不重要。”嗓音沈沈地說罷,花姥姥轉身朝門口走去。

    杜若抬陣望去,目光暫態一僵。

    透出光源的那扇門後,佇立著另一道年輕嬌小的身影。

    是她。

    他錯認為救命恩人,甚至矢誓以性命守護,為她動了心的那個女人。

    芸姥姥。

    門後,那張猶然蒼白的嬌顏,不染一絲情緒,靜靜地凝瞅牢房裡,那一抹受囚的冷峻人影。

    她一直待在門後,將花姥姥與那人的對話,默默盡收耳底。

    杜若——不,應該是宋梓淵才對。

    花姥姥說,這人是她命中的劫。最狠亦最重的那一劫。

    坦白說,她不明白為什麼,但既然是神人的諭示,總是錯不了。

    那人——宋梓淵,看上去甚是狼狽,滿眼的恨意,俊麗的面龐蒙上一層狂色,與記憶中的溫潤靜好截然不同。

    慢著,記憶中?

    莞莞面無表情的臉蛋浮現一絲極淺的困惑,秀雅的眉眼之間擰起一個小摺。

    是的,即便花姥姥已向她說明事情的因果始末,她亦清楚自己前世本是西杞的開國祭司,可她畢竟沒了那一段記憶,她依然只認自己是莞莞。

    不只是莞莞,還有另一段模糊的記憶——

    周映潔。

    曾經,在遙遠的曾經,她曾是無數西杞人簇擁的芸姥姥;如今,只剩下一個空著許多記憶缺痕,心魂渺渺的莞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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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0 04:27:23


    她記得屬於周映潔的一切,亦記得身為莞莞的一切,可兩抹魂識交會,免不了是矛盾與衝突。

    直至此際,她依然有些恍惚,反覆自問:她,究竟是誰?

    是那些人口中已逝的芸姥姥?是這麼多年來,花姥姥養在身邊,那個永遠長不大,失了七情六欲的莞莞?還是體內那一個有喜有樂、有笑有淚的周映潔?

    “莞莞。”花姥姥的低喚驀然蕩入耳底。

    她似從夢中悠悠轉醒,水眸緩慢眨了眨,揚起與昔日相同的盈盈淺笑。

    見著這一幕,囚牢裡的杜若似被剖了一個黑窟窿的空洞胸口,狠狠一抽。

    同時,他的腦中浮現一張眸彩晶亮,笑容單純的嬌顏,再然後,是深埋於難堪回憶中,那一抹嬌小童稚的身影。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那時,救了他的人是她?倘若不是那日的救命之恩,今時今日,他又怎會落至這般狼狽可笑的境地?

    矛盾與難堪,諸多複雜的情緒在胸中絞融成一團,杜若冷睇著那個換上了一襲淡紫花衫的身影,心已千瘡百孔。

    “去見見他吧。”花姥姥淡睞她一眼,隨即別開身,踱離囚房。

    那兩人……是彼此的劫。

    天劫,情劫,死劫。

    早在天殤日之前,兩抹魂識相融前,莞莞分明答應過她,會親手殺了杜若。

    可到了最後,莞莞卻失了手,未命中其要害,更在最後關頭,出手救活這個宋氏孽種。

    莞莞是沒了七情六欲的那一半魂識,至於周映潔,則是心軟仁慈的另一半。

    當初,她就怕這個心慈仁善的妹妹恐會逃不過這一劫,因此她甘冒風險,將沒了七情六欲的莞莞養在身邊。

    她教會莞莞蔑睨男子,將天下男子視為奴僕,絕不能讓他們踩到頭上。

    又教她從頭學習玄術,將一個祭司該具備的本領傾囊相授,為的便是等到另一半魂識歷劫回歸之時,她能接掌西杞,重攬大局。

    可眼下,那一劫未解,這份期望怕是有得等了……

    淡淡一口煙霧吐出,花姥姥停在昏暗長廊的盡頭,回身望向末端的囚房,眼底升起了一抹無奈及惋惜。

    她信得過莞莞,畢竟她跟在自己身邊這麼多年,早已視男子如賤物,更不可能產生情愛之心。

    可另一半屬於周映潔的魂識,她卻不那麼確定了。

    幾遭生死輪回,當年的芸兒自恃已活了百年之久,雖是不老之身,可那顆心到底

    已是閱盡滄桑,又出於心軟,不願枉殺無辜,便饒過了懷沙王一雙稚子。

    怎知,天命已安,一遭生死,一遭輪回,洗去了芸兒百年的功力,更讓她重入輪回,成了一張白紙似的重生凡人。

    而今,不復曾有的百年記憶,不復百年玄術道行,不復過往西杞祭司的威嚴,眼下的芸兒——

    不,應該是莞莞才對。

    她與杜若之間,如今不再隔著歲月距離,兩人站在等高之處。倘若轉世之前的芸兒曾預見過這樣的結果,當初她還會心軟,放任懷沙王妃生下這雙孽種嗎?

    花姥姥垂眸,湊在嘴邊的煙斗久久沒含住,就這麼放任煙霧彌漫而出,掩去了她傷神尋思的面容……

    莞莞不疾不徐地步進僅設有一扇門的囚房裡,眸光掠過杜若?是受縛的雙手雙腳,靈秀嬌美的臉蛋平靜似止水。

    “……所以,這才是你的真面貌?”低啞的聲嗓從怒焰燎燒的胸腔擠出。

    杜若靜靜佇立在原地,俊麗出塵之姿,宛若一株美麗卻含有劇毒的妖花,眸如至寒霜雪,恨意充盈其中。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莞莞猶然不太習慣這副嶄新的身子,說起話來略顯僵硬。

    “你不記得關於周映潔的事?”他冷冷地問。

    “記得。所有她曾遭遇過的,她的所思所想,我全都記得。”

    “那些根本不是你,只是一個假像,而我竟然蠢到為了一個周映潔,賠掉了全部。”杜若臉上的笑空洞蕭索,只剩下恨意與懊悔支撐著。

    莞莞說不出心口那一陣抽痛究竟是因何而起,她仍在適應這副新生的軀體,更在努力接納體內另一半魂識。

    她很清楚,屬於周映潔的那一部分非常在意眼前的男人,甚至迫使她在預備殺掉他時,干預她的意志。

    可另一半的她,屬於莞莞的這一面,她本就無心無情,視男人如草芥,又怎會為了區區一個逃奴而心軟。

    莞莞靜默地凝瞅他一會兒,道:“不對,周映潔跟莞莞是同一個人,只是,一個有著凡人該有的七情六欲,而一個無心無情。”

    “無心無情?”杜若冷笑,眸光冷冽。“假使你真的無心無情,那一年,那一天,你為什麼要救我?”

    莞莞輕怔,眼底一層迷惘的浮光,她仔細端詳起那張異常俊美的容貌,試著撥開腦中那層霧紗,尋回遺忘已久的記憶。

    慢慢地,杜若那張臉龐在腦中縮得略小,身形亦是清減不少,少年形貌的杜若,徐緩自腦海深處被翻出。

    莞莞訝然:“是你……怎麼會是你?”

    “如何?後悔當時救了我這個逃奴吧?”杜若扯開一抹猙獰諷笑。

    “原來是你。”莞莞詫異之餘,心神漸顯不寧。

    其實,她沒忘了他——

    那個倒落在陋巷之中,猶剩一口氣的美麗少年。

    這十多年來,她隨花姥姥雲遊四海,閱盡無數時空百態,腦海中的少年形貌漸淡,卻始終有抹痕跡存在。

    她沒想過那個少年竟然便是杜若……這個被花姥姥視為賤孽,亟欲殺之的懷沙王後代。

    所有關乎她與西杞宋氏的恩怨糾葛,在她的魂識與周映潔交融後,花姥姥未曾瞞她,已钜細靡遺的詳加述解。

    而周映潔在另一時空,戀慕著杜若的事,她全曉得。透過花姥姥的術陣,那過程盡收眼底。

    可她怎樣也想不到,杜若竟然是記憶中,她唯一違背姥姥戒律,不僅出手援救,更將姥姥的保命靈藥給了他的那個少年。

    “那時,為什麼要救我?”杜若陰寒的嗓音淡淡飄落,回蕩在只聞鐵鍊摩擦聲的囚房中,莫名添了一分淒清。

    莞莞回過神,平靜地瞅視他,卻許久沒啟嗓。

    “你跟著花姥姥這麼久,對男人應當是痛惡深絕,究竟為什麼要救我?”陰沈的嗓音陡然加重,幾近咆哮。

    她的援手,徹底改變了他的一生。即便再恨、再不願,他依然想知道答案。

    莞莞依然不語。

    只因,她亦在心底自問:為什麼那時會救他?

    她不清楚原因,只記得,那時的少年滿身憤懣,染血的清俊臉龐是渴望活下去的怨恨。

    愛,恨,嗔,癡、喜,怒,哀,樂。

    這些,她統統感受不到。她僅僅只是一尊會動、會笑、會說話的偶娃。

    跟在花姥姥身邊,她看盡生死,學會分辨誰貴誰賤,亦曾見過花姥姥眉眼不眨,一聲令下便處死眾多男奴。

    男人之于她,不過是出賣肉體與勞力的奴隸,或是一種下賤的玩物。

    她見過太多卑躬屈膝的男奴,亦見過無數俊美的男寵,他們在她眼中,俱是可生可死,渺小如砂。

    可那一日,她看著少年在痛苦中掙扎,在生與死之間煎熬,他想活,卻也想放棄,矛盾的拉鋸著。

    當下,她感受不到絲毫情感的心,竟是被少年那股不甘與不服,扯動了。

    那是第一次,亦是最後一次,她感覺到痛楚。

    這痛,來自於被扯動的那顆心。

    原來,她不是傀儡偶娃。原來,她依然能感受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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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0 04:27:44


    而這份震撼與動搖,全來自於那個垂死的美麗少年。

    於是她不再猶豫,起身步入陋巷深處,蹲身而下,望進少年兩泓冷沈如黑淵的瞳陣——

    豈料,一切的開端,屬於她的天劫,於焉而起。

    水陣逐漸對焦,莞莞如夢方醒,打了一個激靈之後,驚怔地望著被鏈在囚房中央的杜若。

    她曾救過的少年,多年以後,竟然險些死在她手裡。命運是怎生的諷刺可笑?

    “我不曉得……原來你便是宋梓淵。”她喃喃地說。

    “現在你知道了,你後悔救過我,後悔那一劍沒立刻殺死我,是不?”

    莞莞沒坑聲,眸光潤潤,似有水光浮動。

    “假若我早知道你便是芸姥姥的轉世,我一定毫不猶豫殺了你!”

    心,狠狠抽痛了一下。

    那痛,似被尖物刺穿後又拔出,有些什麼隨之一並被奪走。

    莞莞面無表情的怔著,只因這是她頭一次感受何謂心痛。

    可她清楚,那痛,是由於體內的另一半魂識,屬於周映潔的那一半在痛。

    她……依然不太能適應這些豐沛的七情六欲,甚至可說有些抗拒。

    望著杜若那雙被恨意填滿的美目,莞莞忽然揚嗓說:“你以為,痛苦的人就只有你嗎?”

    聞言,杜若一怔。

    “就因為懷沙王的野心,他串通我前世的徒弟,謀害了我,更奪走我的權杖,以至於我險些魂飛魄散;若非花姥姥及時出手相救,而今的我,早已不存在於這世間。”

    莞莞一席話說來,平靜寡淡,不見絲毫憤慨或怒氣,可越是這樣雲淡風清,越透出命運無常之悲。

    “若非你執意趕盡殺絕,我父王絕不可能起反叛之心!”杜若依然深信懷沙王的謀反是出於被迫,是極為無奈的決定。

    “儘管這樣相信吧,遲早你會明白,你所相信的,不過是薄弱可笑的謊言。”莞莞輕聲說道:“姥姥說,為了你們宋氏,我已經賠上太多。前世的一條命,百年來的根基與記憶,轉生之後的魂識被迫一分為二……那個當年救了你的莞莞,不過是一尊沒有七情六欲,永遠長不大的偶娃,我所受的苦難折磨並不比你少。我是你的劫,而你亦是我的劫,當你受苦時,我也跟著受難。”

    “你跟花姥姥都一樣,布了這一局,讓我自投羅網,你能受什麼難?”杜若空洞的冷笑著。“你們不過是將我當成玩物一般,玩弄於指掌之間。”

    他的心,已被恨意扭曲,自然聽不進她的話。

    莞莞輕歎,走向他,相隔半步之遙,攤開攏握的一隻手心。

    一顆晶石靜躺于白嫩的手心之上。

    “宋梓淵,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你自己看吧。這是姥姥留下來的前世之夢,任憑再高深的玄術,也捏造不來的事實。”

    話落,手心往下一翻,晶石墜落在冰冷的鴿灰色地磚上。

    破碎的刹那,一縷煙霧飄散而出。

    煙霧繚繞中,徐緩浮現一幕幕景象——

    紫玉屏風後,臨窗臥榻上,一道嬌小的紫衫身影,背倚著牡丹紅大靠枕,纖手輕執掐絲琺瑯玉嘴煙槍,煙霧冉冉上升。

    杜若眯細眸光,透過那幕幻境,逐漸看清紫衫女子的面貌。

    她膚若霜雪,圓陣水潤,兩排黑扇似的長睫毛低低垂掩,嘴角微彎,偶爾湊近煙槍抽著,儘管舉動嫺熟,可那不過十七、八歲大的容貌,配上這樣的老成姿態,總令人覺得突兀。

    這,便是真正的芸姥姥?杜若目光漸寒,胸口一陣空。

    幻境中又出現了另一道身影,當那人抬起臉時,杜若隨即認出那人身份。

    正是一度被他錯當芸姥姥轉世的關苡樂。

    “姥姥,懷沙王的王妃昨夜生下了一對雙生子,姥姥當真不處置嗎?”

    幻境中的關苡樂——不,應當稱她為前一世裡,真正的“莞莞”,她看上去年紀略小,臉蛋已見豔麗輪廓。

    臥榻上的紫衫人影尋思片刻,淡淡歎了一口氣:“不過是孩子,何其無辜,又怎傷得了我。”

    “姥姥,神人不是給過預示,這對雙生子,其中一人會是日後西杞的災厄啊!”

    “只要懷沙王不起非分之心,那麼神人的預示亦有可能生變。”

    區區兩個女人的片面之詞,便想替懷沙王安上謀逆之罪?看著那幕幻境,杜若眼露鄙夷之色,極其不齒的冷笑一聲。

    下一瞬,煙霧蜂擁而來,幻境倏起變化——

    碧麗輝煌的西杞金殿上,一身熠熠相映的金甲戰袍,俊美挺拔的懷沙王,緩緩步上微光之中,靜靜矗立在那兒的皇座。

    “那個位子遲早是你的。”一旁,容貌漸長,越見美豔,與關苡樂如出一轍的“莞莞”,滿目戀慕的仰望著聳立於殿上的懷沙王。

    見著這一幕,杜若呼息驀然一靜,胸中卻劇烈鼓動著。

    懷沙王垂下眼,神情沈肅,伸手摸過那把皇椅。

    “有芸姥姥這個開國祭司守著這個皇位,本王一輩子也不可能坐上去。”

    關苡樂的前世,那個豔麗的“莞莞”靠上前,將臉輕靠在他背上,喃喃低語:“殺了她吧。只要殺了她,那就什麼事都沒有。她一死,我便能繼任祭司之位,屆時,便能名正言順廢黜女皇,改擁你為新皇。”

    “莞莞可願意幫我?”

    “若是不願意,又怎會隨了你?”

    不可能……父王怎可能是意圖篡位的野心家?杜若瞳孔縮緊,滿目驚痛。

    下一瞬,幻境又變——

    一把金劍狠狠刺穿了單薄的嬌小身軀。

    那張永生永世,停駐在十七歲姿貌的靈秀嬌顏,怔忡的直瞪著一劍刺穿她胸口的男子。“懷沙王……你怎敢……”

    握住劍柄的大手僵硬如石,懷沙王神情嚴峻,目光冰冷,一邊臉頰上,竟是掛著一道透明水痕。

    前世的“莞莞”瞪著這一幕,豔容逐漸爬滿妒恨。

    其實……懷沙王勃勃野心之下,暗藏著一份不曾對任何人提及的戀慕。

    除了“莞莞”,誰也不知道這份心思。

    但,這份心思又怎敵得過皇位的誘惑?最終,懷沙王依然選擇手刃芸姥姥,踏上逆天而行的謀反之路。

    “王,給她一個痛快吧!”

    幻境之外,杜若聽見關苡樂的前世,那個“莞莞”手執權杖,高聲催促。

    下一瞬,鮮血染紅了幻境。

    杜若緊閉起雙眼,嵌在牆面上的鐵鍊微微晃動著。

    原來,他深信不疑的,全是至親為掩飾罪行所捏造的謊言。

    原來,懷沙王才是真正的野心家,是造成一切苦果的始作俑者。

    原來,宋氏一族罪極當誅。

    原來,這條漫長的復仇之路,全是一場可恥亦可悲的自以為是。

    “痛苦的人,不只有你,遠遠不只。”望著杜若僵立如石的頎瘦身影,莞莞喃聲說道。

    “……殺了我吧。”乾涸沙啞的聲嗓,自杜若緊閉的雙唇間吐出。

    莞莞的心,似被狠擰了一下。

    腦海中,那個願用一切交換一個活下去的可能,即便全身浴血,亦迸發勃勃生氣的美麗少年,此刻,竟然一心求死。

    命運何等的仁慈,亦何等殘酷。

    “……讓我想想。”幾經思量,莞莞平靜無波地說道。

    話落,不敢再看那張俊麗的面龐一眼,她匆匆別眸,轉身步出囚房。

    囚房大門闔上之際,她不由得側身回望。

    昔日的美麗少年,如今成了囚籠裡的一頭困獸,他的溫潤靜美,高潔優雅,宛若一場鏡花水月,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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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0 04:28:45


    所謂的天劫,擺佈了誰?又作弄了誰?

    世事如棋,如戲,如煙,如霧,如同冰冷地磚上碎裂的晶石,往往在最美好時刻,于眼前摔成再難圓滿的碎片。

    “你,當真愛過周映潔嗎?”

    莞莞的聲嗓,如飄渺的雲霧傳來。

    杜若未曾言語。

    她垂眸,轉開身,親手將囚房大門關上,闔緊。

    同時,淚水自眼角滑落而下。

    莞莞對自己體內的另一半魂識低喃:“周映潔,你哭什麼?於他而言,愛上你不過是一場誤會,如今真相大白,即便他知道前世的實情,他依然後悔愛上你。”

    縱是如此,淚如雨,無可抑制的落下。

    倘若這一切,命中早有註定,那麼這一劫,又該從何解起?

    “師尊,我們雖是神人後裔,可兩位師姐的年華卻會隨歲月流逝而老去,容貌不再,何以獨獨只有我一人,永生永世不老?”

    她敬仰地凝瞅著矗立於雪白山棱上,幾欲與霜雪融為一體的長髮男子。

    “你們三人俱是神人後裔,你那兩位師姐,本就忘情忘愛,獨立於天地之間,各安其命,各司其職,日後將為澤蘭與北燕帶來太平盛世。”

    嗓音略略一頓,男子側過身,望向他始終放心不下的小徒兒。

    “而你,生來便擁有不老之貌,這註定了你與她們的不同。你心太軟,情太重,念太善,我就怕西杞會毀在你的手裡。”

    “師尊若是不放心,那就別讓我去,我願留在師尊身邊修習。”

    “不成,西杞終究需要你這樣的神人後裔鎮著,這是遠古神諭,即便是師尊也不可違背。”

    男子目光沈沈的端詳起小徒兒,語重心長的道:“記住了,你去了西杞之後,必得守望西杞,不得起情念,不得貪權。”

    “徒兒明白。”她不卑不亢的微微一笑。

    可男子眼底的擔憂不見轉淡,反而漸深。

    “飄如萍,心如雲,你的心,依然未定啊……”

    “師尊放心,我定會好好守住西杞。”

    “你命帶一劫,這一劫,關乎生死。”

    “當凡人不好嗎?師尊,活得那麼長,閱盡生死苦難,行過滄海桑田,到最後身旁空無一人,這滋味真的好嗎?”

    男子笑了笑,這笑,分明是苦笑。

    三個徒弟之中,獨獨只有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亦只有她會替尋常凡人著想,甚至質疑起神人不死之命的好與壞。

    “長生不老是世間萬物渴求的,但又有誰能真正不老不死?即便身不老,心卻會老;身不死,心死,卻比真正的死更折磨痛苦。”

    男子緊睇點著頭,一臉似懂非懂的小徒兒,又道:“記住了,你這一劫,與西杞宋氏有關。日後宋氏一族將會起而謀反,後代更會出一個殘酷暴君,為西杞帶來無數災厄,若遇宋氏一族,殺無赦。”

    “殺……無赦?”她眨了眨眼,似有些茫然。

    “宋氏之人,必是不忠不義的殘暴之徒,你切莫心慈。”

    男子歎氣搖首,雙手背在腰後,轉向皚皚雪山,縱有千言萬語欲交代,卻不曾再啟嗓。

    小徒兒靜靜望著師尊沈重的背影,心底想的,不是記住師尊的警告,而是琢磨起師尊口中的宋氏之人究竟有何能耐,能讓貴為上古神人的師尊這般忌諱。

    後來,在千百年之後的後來,小徒兒才明白,並非宋氏之人有何通天本事,更非有何過人之處。

    原來,令師尊忌諱的並非宋氏,更非她命中逃不過的天劫。

    師尊真正忌諱的,是凡人之愛。

    看不見,亦摸不著,無可名狀,高深莫測,不知從何而生,又該從何斷起的——

    情與愛。

    莞莞自悠長的雪白夢境中抽離,水眸輕睜,眨了眨,有過片刻的恍惚。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夢見那個男子。自從分開許久的兩抹魂識合而為一後,屬於前一世芸姥姥的記憶,便斷斷續續透過夢境浮現。

    她猜,興許是花姥姥盼她記起前世點滴,方會施術讓她夢見這些事。

    但無論如何,經過一遭轉世,儘管魂魄依然是同一抹,可她到底不再是前世那個能夠呼風喚雨的芸姥姥。

    叩叩兩聲,依照神獸帝江形貌雕鑿的門環,敲響著冰冷的玄金色宮門。

    莞莞剛換上一襲族新的絛紫花衫,長髮半是盤束,半是垂披於單薄的肩後,她淡淡別睞,一個轉身,望向那扇正被宮人敞開的頂梁大門。

    “花姥姥讓師姐前去一會。”前來傳令的是花姥姥底下的門徒,論輩分自然要喊莞莞一聲師姐。

    這些年來,西杞雖然已在花姥姥出手干預下,免去了一場國恐易主的宮變,可開國祭司與懷沙王相繼被誅殺,這對西杞王朝而言,無疑是動搖國本根基。

    幸而,花姥姥讓底下幾個至為信賴的門徒輔佐女皇重新掌權,儘管艱難,倒也一路熬過了一場滅國之禍。

    但西杞女皇終究不堪此重任,心力交瘁之下,身子孱弱多病,怕是燈油將枯,為此,花姥姥必將未雨綢繆,重新佈局。

    這些道理,做為花姥姥身邊最親的人,莞莞自然曉得。

    她朝那人頷首,秀美的嬌顏似笑非笑,黑潤雙眸透著一抹靈氣,那人見著,一時微微發懵。

    但凡是花姥姥底下的門徒,都曉得姥姥身邊素來帶著一名女童。

    莞莞。不知來歷,不知出自何處,眾人只管喊她莞莞。

    當花姥姥領著莞莞引見所有人時,她便是以著十二歲的容貌身型,一一拜見過眾人。可這麼多年下來,花姥姥身邊的莞莞,不論何時見她,永遠是十二歲形貌。

    最是古怪的,並非她永遠長不大,而是她像極了一尊傀儡偶娃,總是面揚甜甜淺笑,只聽令于花姥姥,未曾與其他門徒深交。

    花姥姥雲遊在外,身邊一定帶著莞莞,底下門徒自然有些生妒,可沒人敢表露出來,畢竟姥姥治下頗嚴,若有同門相爭之事傳出,被指出來的門徒肯定會被驅逐。

    門徒只敢私下戲稱莞莞為“花姥姥的傀儡”,除此之外,誰也不敢多招惹她。

    不想,這一次花姥姥帶著莞莞返回西杞王朝,那個永保十二歲形貌,笑容透著一絲木然的莞莞,竟然長大了。

    她的形貌未變,就是臉蛋略略抽長,眉眼之間的童稚輪廓脫去,添了一分嬌柔,單薄嬌小的身子長高了,合身的絛紫色花衫勾勒出姣好曲線。

    可距離花姥姥帶莞莞回西杞,中間不過隔了幾天光景。

    沒人知道花姥姥帶莞莞去了哪兒,更沒人曉得,何以這一趟往返之後,莞莞依然是那個莞莞,卻變了另一個人似的。

    那股偶娃似的木然不再,似老靈魂被困在童稚之身的古怪感亦不再,莞莞的笑,以及過去那雙格外黑潤的眼眸,全透著盎然生氣。

    “怎麼了?”莞莞問著兩眼發直,直盯著自己的那人。

    那人驚覺失態,連忙垂下眼,低了低身。“姥姥已在觀天塔候著。”

    “我這就去。”莞莞道。

    話落,她別陣瞅了一眼菱花銅鏡中的自己,眸中浮現一絲極淡的迷惘。

    偶爾夢醒,她不禁要自問:你,究竟是誰?

    是花姥姥口中的芸兒,是花姥姥養了十多年的莞莞,抑或是正在她體內掙扎痛苦的那個周映潔?

    銅鏡中的嬌顏微微一笑,莞莞別開眼,抬步走出寢宮,隨那人一起繞過大半個西杞皇城,來到昔日西杞開國祭司的舊居,觀天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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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0 04:29:01


    行經塔下長廊時,她不禁抬起頭,望著沐浴在金色薄曦中,那座高聳入雲,通體瑩亮的琉璃塔。

    原來前世的她,便是一輩子守在這座塔里,看望著整座西杞王朝。

    漫長的歲月,不老不死之身,倘若沒有懷沙王,沒有那場天劫,想必前世的她就這麼在塔中度過永生永世。

    莞莞的心底滑過一絲惘然,瞥見前方領路的人停步回眸,她才提步跟上。

    一扇繪上古怪圖騰的大門被推開,領路人留在門外,莞莞隻身一人走進房裡。

    金絲楠木靠背長榻上,煙斗不離身的花姥姥側身臥著,聽見聲響也未抬頭,依然半閨雙眼,仿佛入睡一般。

    莞莞上前,輕柔低喚:“姥姥。”

    花姥姥聞聲,這才緩慢抬眼,那雙炯亮的眼迸射懾人光芒,可莞莞早已習慣這樣的注視,自然不覺有什麼。

    “可是夢見了師尊?”花姥姥沈嗓問。

    “夢見了。”莞莞乖順地點著頭。

    “可有記起什麼?”花姥姥又問。

    莞莞搖了搖螓首。

    一抹失望自花姥姥的雙眼掠過,而且毫不掩飾。

    “無妨。經過一番折騰,你的魂識好不容易聚齊了,自然沒這麼快想起前世。”

    “是姥姥施咒,讓我夢見前世的事?”莞莞不解地問。

    花姥姥笑著默認。“姥姥費心了。”莞莞垂首。

    “莞莞啊……”花姥姥倏頓,失笑道:“瞧我,都喊習慣了。早該改口的。”

    “不,我還是喜歡聽姥姥喊我莞莞。”芸兒那名字于她而言,太陌生。

    花姥姥沈吟了片刻,方道:“既然魂識齊了,你也該回到原來的位置,繼續你未完的責任。”

    莞莞低眸不語。

    “這些年來,你跟著我也學了不少,我相信西杞若是有你,肯定會是一番太平繁盛,絕對不亞于澤蘭王朝。”

    “西杞女皇依然安在,我不能就這麼取而代之。”

    “你自己也清楚,她已是燈油將枯,再熬也沒多少時日,她膝下又無子嗣。再說,若是沒有一個真正有能耐的人攬下大位,只怕懷沙王一事會一再上演。”

    莞莞複又沈默。

    花姥姥兀自往下說道:“西杞王朝已亂過兩回,根基早已動搖,皇城外頭的西杞人大有亂世之感。過去我極力不讓宮中的傳聞流出去,讓外人知道是我插手幫著西杞女皇輔政,可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如今西杞王朝流言四起,說我花姥姥妄想併吞西杞,將西杞納入澤蘭王朝的偉業版圖,若是再不制止,恐怕會掀起兩國之亂。”

    “姥姥,可是雙生子中的另一人趁機添亂?”莞莞問。

    這下改換花姥姥沈思不語,只是心事重重的抽著手中煙斗。

    “姥姥?”莞莞擔憂地輕喊。

    “也該把形天召回來了。”花姥姥忽而抬起頭,命令地說道。

    莞莞微怔,抿了抿花瓣似的小嘴,卻沒吭半聲。

    “當年芸兒的徒弟用計竊走權杖,讓權杖與玄術之書盡落入宋氏之手,甚至被那對雙生子藏了十多年,遭宋梓淵這小子胡用,連帶地,形天也受制于他,成了替他賣命的爪牙。”一提及此事,花姥姥怒火攻心,惱聲斥道:“幸好我早布了這個局,將你和那個叛徒在轉世時交換了記憶,讓宋梓淵這個蠢子恨錯了人,否則今日你只剩下半個魂識,永生永世被困在那尊人偶裡。”

    “可姥姥,形天……若是想回來,早該回來了。”莞莞實在很不願點破這個事實,但又不得不。

    花姥姥不搭理她這聲反駁,只道:“你的權杖呢?”

    “在房裡。”莞莞沈默一下才回道。

    “為何還不用上?”花姥姥難得一見的對她動了怒。

    莞莞靜靜地回瞅她,許久不啟嗓。

    “給我說話!”花姥姥怒而拉高了嗓門。

    “姥姥,沒用的……我,終究不是芸姥姥。”莞莞眸光幽幽地說道。

    花姥姥倏然一僵,整個人悚然坐直,雙眸瞪得圓大,手裡的煙斗仿佛靜止一般,不再飄出煙霧。

    “你……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花姥姥震驚地問。

    “姥姥,沒了前世的記憶,那柄權杖已不再受我召令。百年來的根基已毀,憑我現在淺薄的功力,又怎可能再當回前世呼風喚雨的西杞祭司。”

    聞言,花姥姥面色刷白,一瞬之間,似是衰老了十來歲。

    是了,任憑她再如何力保芸兒,費盡心機,布下這麼一場偷天換日的巧局,成功讓轉世後的芸兒躲過了一場生死劫,可芸兒活下來的代價,便是失去了百年根基以及百年記憶。

    她養在身邊的莞莞,記憶雪白如紙;另一半魂識轉世的周映潔,僅僅只有存活于另一時空的記憶。

    “且再等等,姥姥一定會努力讓你想起前世,想起你原來的身份,到那時候,你的根基回來了,便能使上你熟習的那些玄術,也能強行召回形天。”花姥姥難掩悲愴的安慰起她。

    但莞莞面上不見一絲悲沈,反倒是淡淡地,仿佛這事與己身無關。“姥姥,我能不能當回芸姥姥,真有如此重要?”

    “身為神人後裔,守護西杞是你的天命。若是不能早日尋回前世記憶,找回百年玄術根基,你終將成為一個凡人肉軀,會老、會死。”

    這是花姥姥無法坐視不管的最大主因。

    芸兒不僅是她的同門,更是她的親胞妹呀!她怎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足,遭受天劫,就此自世上煙消雲散?更不可能看著她日曰衰老,走上凡人必經的老病死。

    她、芸兒,以及北燕王朝的祭司青姥姥,她們同門三姐妹?是神人後裔,背負守住這塊大地的重責大任,因而永生永世不死。

    三人之中,就屬她這個妹妹最得神人厚愛,方得神人賜福,永世不老。

    過去她與青姥姥亦曾起過不平之心,可她們到底不是凡人,這份不平不過是一時,歲月悠悠綿長,她們同樣活過了百來世,閱盡凡人生死悲歡,她們的心只容得下一座王朝,哪裡還塞得下其他?自然早忘了這份不平。

    歲月是座牢,困住了她們。

    她們在牢裡,什麼也不能做,所思所想,?是為了各自必須守護的王朝。

    她與青姥姥各安天命,各自為其所守護的王朝勞心勞力,幾百年來,雖是同門,卻也不再有聯繫。

    獨獨她放心不下芸兒,加之師尊有令,要她多照看著芸兒,只因芸兒心太軟,太慈,不若她與青姥姥,心中只容得下一座王朝。

    芸兒的心太窄隘,總是先對人慈悲,後才思及王朝利弊好壞,這是身為神人後裔的大忌。

    花姥姥思緒驀然一頓,道:“那個宋氏孽種,你打算怎麼處置?”

    莞莞心口一窒,面上卻不敢露出痕跡。“姥姥怎麼說,我便怎麼做。”

    “我想殺了他。”花姥姥目光森寒的說道。

    莞莞心底泛起了一股顫慄。

    姥姥向來對女子仁慈至極,對男子卻是毫不留情。她曾眼也不眨地,下令格殺澤蘭後宮意欲造反的男寵,那一次後宮腥風血雨,死了近百人。

    姥姥若是起了殺意,無論對方是誰,絕無活的可能。

    腦中忽焉閃過那一張溫潤細膩的面龐,莞莞的胸口一陣悶痛。

    “可縱然我殺了他也沒用。他是你的劫,必須由你來動手,這一劫方能解。”花姥姥後又補上這麼一句,殺氣滿盈的眸光淡淡轉開。

    “真的……非殺他不可嗎?”莞莞遲疑半晌才問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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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0 04:29:20


    花姥姥一凜,投眸睨去。“怎麼,捨不得?”

    莞莞心口突地一跳,忙道:“姥姥莫非忘了,我體內可是有另一半魂識不屬於原來的莞莞。”

    “我沒忘。”花姥姥直凜凜的盯住她,眼神銳利得似要剝了她。

    “周映潔那一半魂識是代你應劫輪回,那是天命,天命難違,我自然管不著周映潔那一半。可你不一樣,你是我親自領在身邊養的魂識,你不可能對一個孽種心軟。”

    當初花姥姥便是怕芸兒的魂識若真順應天劫,輪回轉世,後果恐將不堪設想。

    畢竟芸兒本就心慈仁善,倘若又少了修行的記憶,少了昔日師尊的諄諄教誨,而是成了一個凡人,那她的魂識恐將變得更加軟弱。

    面對花姥姥嚴厲的審度,莞莞沒說話,只是神情靜沈沈地聽著。

    “我知道,屬於周映潔的那一半依然在你體內添亂。魂識長久以來被分成兩半,如今要重新合而為一,確實需要一點時日適應。莞莞,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花姥姥話中有話的暗示著。

    “莞莞明白。”她垂下眼睫,輕點頭。

    花姥姥的意思,即是要她莫受周映潔那一半魂識影響。她是莞莞,花姥姥親自調教起來的,怎能對一個男娼心軟?

    花姥姥心事重重的端詳她好一會兒,驀然歎了一口氣,別開了臉,那神情竟是有些無可奈何。“下去歇著吧。”

    “是。”莞莞頷首,退出了位於塔頂的閣樓。

    閣樓裡一片寂然無聲,唯獨煙霧繚繞。

    良久,良久,窗外日光又往上爬了幾寸,單手扶額的花姥姥方沈沈地歎了一口長氣。“芸兒,你可不要再一次重蹈覆轍……”

    莞莞抬起纖手,推開面前那一扇門。

    門一開,昏暗的囚房裡寂然無聲,仿佛一座無人死牢。

    她提步入內,走向房中角落,白晃晃的地磚泛著幽微冷光,行經之處?是一片狼藉。

    飯菜混著碎瓷撒了一地,杯盞歪斜半倒,裡頭的水沿著杯口滴落下來,在地磚上印成一片濕漬。

    “裡頭那人已經連著好幾天滴水未進,就連飯菜也不曾碰過一口。”看守囚房的人一見莞莞便如是稟報。

    莞莞停在一道側臥的頎長身軀前。他長髮披散一地,原本不屬於這時空的衣物雖已換下,可錦藍素綢的寬袍,卻使得多日不見的他,看上去更顯清瘦樵悴。

    他閉著眼,眼窩瘦得凹陷,俊秀的面龐蒼白似雪,雙唇不見一絲血色。

    杜若知道有人來了,那人正停在他面前,居高臨下的垂睨他。

    這些他全曉得。

    這間房只囚著他一人,靜得發落可聞,打從那人推門而入,他便聽得一清二楚。可他絲毫沒有意願睜開眼,看清楚來者究竟是誰。

    無論來人是誰,那都與他無關。

    受囚的這幾日,透過看守囚房的禁衛軍,以及收送膳食的僕役,他已經曉得,現下是西杞王朝,而非二十一世紀。

    他終究還是一敗塗地的回來了。

    可有什麼用?無論結局是成功抑或失敗,曾經他深信不疑的,全是謊言。

    為了掩藏野心,掩藏不忠背叛,顛倒是非曲直的謊言。

    多可笑,曾經他與兄長俱同認定,是芸姥姥這個女人害得他倆此生註定從雲跌成泥,淪為受盡女子踐踏的男娼。

    到頭來繞了一大圈,方曉得造成他們此般命運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們的父王。是父王的陰謀野心害了他們,害了宋氏一族遭誅。是父王害得他們兄弟受盡屈辱折磨,更分離了十多年,就怕被花姥姥察覺身份,始終不敢相聚。

    倘若父王沒有謀奪皇位,倘若父王沒被權勢蒙蔽了心眼,一劍殺了芸姥姥,那麼,或許如今的他們,貴為西杞戰神後裔,兩人之中,總有一人承繼戰神之位,將宋氏所被賦予的榮耀,持續發揚光大……

    如今說這些,已是太遲,太遲。

    杜若緊閉的雙眼微微一動,卻是怎麼也不願睜開。也睜不開。

    一場騙局,一場劫,一場空。

    他耗盡了所有。

    他已一無所有,只剩下這具無用的軀殼,以及心底那不該存在的,悲哀的,無謂的……期盼。

    那一個總會吐出令他匪夷所思的趣話,卻又忍不住想笑,想多聽一些的女子……

    那一雙盈滿單純崇慕的水眸,在他死前,能否再見上一眼?

    儘管這念頭可笑,儘管明白不應該,可依然止不住的想著。

    驀地,一根蘸了水滴的纖指,點上杜若乾澀泛紫的雙唇。

    他一僵,許久未睜眼,一時竟覺眼皮千斤似的沈,掙扎片刻才得以睜亮了視線。

    那張靈秀橋美的容顏此際正在眼前,那雙水潤的眸半垂掩的回視著他,而她手裡捧著被他推開的杯盞,用著另一手蘸了蘸盞裡剩餘的水,抹上他的雙唇。

    與那雙空洞的美目對視片刻,莞莞停住為他蘸水的舉動,淡淡地說:“喝點水吧,這樣折磨你自己,也不能改變什麼。”

    “你……是誰?”許久滴水未進,他的嗓子啞得可怕,如石子磨過地磚,粗礪低沈。

    “我是莞莞。”她語氣鑿鑿,下一瞬卻低垂雙眼,避開那似兩口枯井的黑眸,有些心虛。

    此刻勸他喝水的人,真是莞莞嗎?抑或,又是體內另一半的魂識在給她添亂?莞莞不敢往下深想。

    “你是莞莞,可你同時也是周映潔。”他粗啞的說道。

    “我們的確是同一人,可我與周映潔不一樣。”

    “是,確實不一樣。”他淡漠的別開臉。他不該把兩人混為一談,縱然她們的本體是同一人。

    可莞莞與周映潔,一者單純善良,一者無心無情,畢竟不一樣。

    看著他散發寒漠的側顏,莞莞一窒,卻又無從反駁起。

    明明是同一個人,可周映潔是她七情六欲的那一部分,而她,這個花姥姥一手教養的新生魂識,卻宛若一個沒有魂體的傀儡,無心,無情,無欲。

    杜若又閉起了眼,動也不動的只手枕於腦後,仿佛將死之人那般,對周遭一切無動於衷。

    莞莞腦中冷不防地,飛掠過當年躺在陋巷中,瀕死的美麗少年,對比眼前景象,竟有些淒涼。

    莫名地,莞莞心中有些惱,又有些痛,但語氣依然淡淡的:“你這是做什麼?”

    “不做什麼。”杜若閉著眼回道。

    驀地,她腦中忽又閃過杜若人在二十一世紀,那衣著英挺,端著溫潤淺笑,美若一幅畫的景象。

    她知道,這些記憶是屬於周映潔的,如今也成為她的。

    “你打算就這麼等死嗎?”莞莞問。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做個了斷?”這話問得淡然,似已不將生死放心上,只求一份解脫。

    莞莞望著形銷骨立的杜若,默然無語,良久過後方幽幽啟嗓:“你應該知道,形天一直默默在幫你。”

    聞言,杜若總算又睜開了眼。

    “雖然我沒了前世記憶,但經常聽姥姥提及此人。姥姥說了,當初她布下的局,其實形天都知道。礙於天劫不可違,他不能向你透露,可他並沒有放棄提醒你。”

    主上,周映潔這個女人很危險。

    主上不該救她,日後一定會後悔。

    耳畔似又響起形天的告誡,杜若這才恍悟,原來形天幾番阻止他接近周映潔,是在拐灣抹角提醒他這場局。

    但……形天應當是忠於芸姥姥的,表面上雖然受召於他,可心底應當是向著芸姥姥,也就是轉世後的周映潔,以及莞莞,又怎麼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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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0 04:29:38


    “原本,形天是可以阻止前一世芸姥姥被殺,可他沒有,反而幫著前一世的那個莞莞,夥同懷沙王殺了芸姥姥。”

    聞言,杜若渾然大震。

    這怎麼可能?!芸姥姥是形天的主子,身為神獸後裔,形天應當是忠義堅貞,絕無可能背叛主子。

    莞莞揚笑,笑裡是說不盡的悲哀與無奈。“形天看不慣芸姥姥的心軟。在他眼中,像宋氏這樣冷酷果決,方能治理一座王朝,於是形天睜隻眼閉隻眼,選在重要時刻不現身,就這麼讓芸姥姥——不,應該說是前世的我,被懷沙王殺害。”

    杜若望著她眼中濃如秋暮的那抹淒清,胸中不自覺地緊束一記。

    “芸姥姥沒有你想的那樣風光,其實是她的心軟與善良害死了自己,也差一點毀了西杞王朝,因此,花姥姥才會想出這樣的對策,想把我重新調教成如她那樣無心無情,眼中只有西杞的祭司。”

    “為什麼要讓我知道這些?”杜若漠然地問。

    莞莞側眸睞他,淡笑。

    “因為我想,或許該讓你知道,其實在這場劫裡,不是只有你輸,只有你一敗塗地,我,也就是前世的芸姥姥,就跟你沒什麼兩樣。”

    她說:“我忘了前世,沒了百年的根基,體內有兩抹破碎的魂識,我不記得自己是誰,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是誰,是姥姥調教出來的莞莞,還是軟弱善良的周映潔。”

    望著她面上濃濃的迷惘,眸內一片茫然,杜若已被挖空的胸口,似乎好過許多,同時也有些悶,有些堵,有些疼。

    “其實,我真正想說的是,你不該這樣自暴自棄,因為並非只有你一個人痛苦著,被這一場劫難毀掉的人不只有你。”

    杜若深深凝視她片刻,垂下眼,從她手中接過那半碗水送近嘴邊,一口飲盡。莞莞望著他,嘴角緩緩上揚,笑意沖淡了眼底的悵然。

    拿開嘴邊的瓷碗,杜若回望著那一笑,空洞的胸口竟然滲入了絲絲暖意。

    只因,他在眼前的“莞莞”身上,看見了他所熟悉的“周映潔”。

    自那一日過後,莞莞幾乎天天都上囚房,有時只是代替僕役送膳,有時則是靜靜坐在那兒,盯著杜若用膳。

    守囚房的禁衛軍雖覺古怪,卻也不敢多問,只以為莞莞是怕杜若活活餓死自己,才會有此舉動。

    有時囚房很靜,靜得幾乎感覺不到裡頭坐著兩個人,後來莞莞開始帶上一些書冊或者玄術之書,交給杜若打發時間。

    剛開始杜若不肯收,美目黑沈沈地瞅著她。“這是花姥姥的意思?”

    莞莞輕搖首。“是我自作主張帶進來的,姥姥不知情。”

    “花姥姥可知道你天天來這裡見我?”

    莞莞又搖了搖螓首。

    杜若冷然的眸光揉入了一抹極淡的灼熱。

    “你為什麼要來?”

    “你不會死的。”莞莞答非所問。

    “為什麼?花姥姥肯放過我?”杜若比誰都清楚,花姥姥絕無可能讓他活著離開這間囚房。

    莞莞不語,默了半晌方道:“總之,你不會死的。”

    下一瞬,她的手腕一沈,一隻修長的大手緊緊扣上,她心口突地一窒。

    “難道你不想殺我?”杜若目光灼灼地直望入她眼底。

    “我是懷沙王的兒子,是神人口中可能毀掉西杞的暴君,身為西杞祭司,你不該殺掉我,以絕後患嗎?”

    與他對望好片刻,她才悠悠地說:“我不是西杞祭司。”

    淡淡一句話,道盡她的心思。

    她根本不把眼下的自己當成西杞祭司,因此她沒想過要殺了他,替西杞王朝除害。

    杜若瞬也不瞬地,依然凝視著她,又問:“花姥姥說過,我是你的天劫,你就不怕,我若多活一日,你便危險一日。”

    莞莞不閃不躲,直迎他的目光。“可你也別忘了,我也是你的劫,我若多活一日,於你同樣是危險一日。”

    聞言,杜若笑了,笑裡幾分自嘲,幾分無奈,幾分釋然。

    他鬆開了她的手腕,那寸雪膚已泛出一圈紅。

    “難道你不想殺了我?”莞莞不解地問。

    自她揭穿那些難堪且醜陋的真相,讓他明白自己處心積慮安排的復仇,不過是一場無恥可悲的騙局,他對她早已沒了恨意,更無怨言。

    只除了一件事。

    杜若眸光一閃,忽問:“芸姥姥既然是被懷沙王所害,為何臨死之前還要下那麼重的咒誓?”

    他指的咒誓,自然是芸姥姥對他們這對雙生子發下血咒,一輩子淪為男奴男娼,受盡女子踐踏的卑賤命運。

    莞莞面色微沈,道:“前世的事我已記不起,可花姥姥曾經說過,前世的芸姥姥之所以下這麼重的咒誓,是為了亡羊補牢。她就怕懷沙王得逞,成功奪了皇位,日後那對雙生子便更有可能繼任大統,順應了神人的預示,令西杞的黎民蒼生陷入水火之中。”

    聞言,杜若心底猶存的那抹恨意,總算能徹底卸下。

    原來,這一切起因于懷沙王的謀反,一切全是宋氏一族咎由自取,恨不了任何人。

    見杜若低垂眉眼,不再言語,莞莞一時也沈默下來,望著紅木矮案上那幾本玄術之書發愣。

    原本空無一物的囚房,近日來陸續多了矮案與一床棉被,甚至還多了一架書櫥,好讓杜若能擺放莞莞捎來的那些書籍。

    杜若喜愛看書,什麼樣的書都能讀,倘若他不是宋氏之後,倘若沒踏上這樣的命運,依他聰敏的資質,必定有功於西杞朝堂。

    只可惜……命運總是弄人,而人總是身不由己。

    “你沒將形天找回來?”杜若又問。

    莞莞猶豫了下,才說:“沒了前世的記憶,便找不回百年根基。形天不願回來,而我沒了芸姥姥的根基,根本沒法強召他回來。”

    更何況,形天並不認同她這個主子,找回來又如何?不過是陽奉陰違罷了。

    “你這樣幫我,花姥姥不生氣嗎?”

    “姥姥回澤蘭了。”

    原來是花姥姥不在,她才敢這般擅作主張。杜若不無嘲弄地想。

    “為什麼要幫我?”杜若又問。

    “我沒幫你什麼。”莞莞平靜的說。

    “我只是……覺得你不該就這麼死去。”杜若深深地凝視著她,眼中點點如焰的光芒,燙著了她的心。

    莞莞猛地站起身,匆匆丟話:“我得走了。”

    “莞莞。”

    突來的這一聲,不帶怒氣,不帶憤懣,不帶恨意,溫潤而低柔,一如她體內,屬於周映潔記憶中的悅耳聲嗓。

    這是他第一次,用著這樣的聲調,喊她莞莞。

    莞莞心中一悸,遲疑片刻才回身望向他。

    他跪坐在矮案之後,長髮垂落,卻已不似先前狼狽憔悴,逐漸恢復昔日的俊麗之貌。

    而他曾經空洞的雙眼,又重新注入了盎然生氣,溫潤雅顏,白玉一般無瑕。

    “明日我可還會見到你?”杜若嘴角含笑地問。

    昔日,奄奄一息躺在陋巷中,倒落於血泊之中,卻拚命想活下來的美麗少年,終於活過來了。

    這一刻,莞莞心底有股說不出的暖潤。她始終沒忘,當初從美麗少年身上得到的那份撼動。

    莞莞沒應聲,卻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去。

    矮案之後的杜若,嘴角那抹笑,即便在她離去後,依然不曾散去。

    幾天正常的?食下來,杜若衰弱的身軀已恢復許多,精神更是明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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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0 04:34:10


    莞莞一進囚房,便看見矮案後的杜若,就著案上那盞燭火,讀著手裡的書冊。一聽見熟悉的腳步聲,他抬眸望去,嘴角含著溫潤淺笑。

    一抹似曾相識的熟悉感暫態滑過心底,可莞莞非常清楚,這股熟悉感是屬於周映潔的,不是她,莞莞。

    “用膳吧。”莞莞捺下胸口的騷亂,面上同樣掛著淺笑,端膳上前。

    杜若看著她放下擺著簡單飯菜的烏木託盤,忽然說:“這些事大有其他人會做,你不必自己動手。”

    莞莞怔了一下,想了想,反問:“如果我沒來,你還會好好吃飯,好好喝水嗎?”

    “如果我回答會,你還會再來嗎?”那雙美眸熠熠如星,異常深邃地瞅她。

    莞莞尋思片刻,昧著良心回道:“不會。”

    “真的不會?”杜若似已看穿她心思,嘴上那笑,格外刺眼。

    莞莞有些惱,正欲站起身,一隻大手卻按上了她的手背,她心口突地一個竄跳,下意識將手抽回去。

    “這些年來,你跟著花姥姥,究竟都學了什麼?”他笑問,大有調侃之意。

    莞莞可不傻,自是曉得他在笑自己,長年跟在花姥姥身邊,什麼樣的男子沒見過,又什麼樣的男子沒瞧低過,不過是輕輕一碰,她的反應便如此之大,絲毫不像是長年受花姥姥調教的門徒。

    其實莞莞自己也愣了一下,可當她意識到這一點時,手已經抽回來,再掩飾已是徒然。

    過去的莞莞,少了尋常人該有的七情六欲,無心且無情,更不識情愛。

    可眼下的莞莞,因為找回了七情六欲的魂識,自然萌生了許多感觸,以及過去未曾有過的情緒與情感。

    莞莞不悅地反問:“那你呢?過去你為了躲開搜捕,躲在辛蕊的後宅裡,還用計取得藍又姍的信任,你在這些女人身上又學了什麼?”

    杜若知她動怒,倒也不以為意,一派從容地回道:“一個身上帶著逃奴烙印的男子,在女尊男卑的澤蘭王朝,能有什麼活路?我先是進了南風館,卻因不願接客,飽受淩辱,不得已之下,我只好捏造了不喜女子的謊言。”

    “就憑藉著這個謊言,你逃過了接客的命運?”莞莞的好奇心被挑起。

    杜若笑笑,揚眉。

    “澤蘭王朝的女人你比誰都清楚,她們心高氣傲,可容不下我這樣有著缺陷的男子,此後,我在南風館便淪為一般僕役,幹起各種苦勞。”

    “你是為了逃離那裡,才會用計讓辛蕊注意到你?”她又問。

    “我確實略施小計,方讓辛蕊收我為男寵。”提及這些舊事,杜若的面容蒙上一層淡淡陰鬱。

    “辛蕊待你極好,你為何要殺她?”莞莞心念一動,不禁想問。

    杜若垂下眼瞼,眼底是濃濃的悔恨。

    “那時,我一心只想去尋芸姥姥的轉世,又透過後宅那些男寵,去探辛蕊的口風,得知芸姥姥的轉世在另一時空,於是我便尋了機會,趁著辛蕊得了花姥姥口諭,跟著她一同去了二十一世紀。”

    頓了頓,他的眸色越見複雜,複又接續著往下說:“原以為一切天衣無縫,怎料辛蕊到底不是個簡單人物,我的行跡敗露,她視我為叛徒,想擋下我,不讓我透過花姥姥下了術的法器去到另一時空,情急之下,我只好對她動手。”

    莞莞默了一會兒,忽問:“你,後悔過嗎?”

    杜若一僵,抬眼望進她幽幽的瞳心,那裡似藏了幾分憐憫,幾分同情,他不由得心頭抽緊。

    “你是後悔的,對不?”莞莞又問。

    杜若竟笑了,低悠的笑嗓透出一股蒼涼。

    “事已至此,後悔又有什麼用?”

    “蕊蕊沒死。”驀地,莞莞語出驚人地說道。

    他一凜。“此話當真?”

    “那時她命在旦夕,是姥姥有所感,即刻命人去救她,這才讓她逃過死劫。”

    “原來辛蕊沒死。”他輕扯唇角,貌似自嘲。

    “看來這段日子,我對她的愧疚是白費了。”

    “沒白費。”她淡淡地說。

    “蕊蕊若是知情,心中一定很寬慰。”

    “辛蕊貴為澤蘭王朝的宰相,怎可能在乎一個男寵愧疚與否,恐怕她是後悔當初收了我,才會釀此災禍。”

    杜若隱身于澤蘭王朝十多年,自然清楚澤蘭女人的脾氣。

    莞莞默了半晌,又說:“至少,有我知道你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

    杜若胸中一動,目光添了一抹灼亮,反問:“我是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這對你來說重要嗎?”

    沒料到他竟會有此一問,她心頭略慌,面上卻不露痕跡地說:“當然重要。怎麼說你也是懷沙王的後代,倘若你也跟他一樣,姥姥肯定不會放過你。”

    杜若失笑,笑裡大有自嘲之意。“我身上流著懷沙王的血,無論我是否忘恩負義,我的下場都只有死路一條。”

    莞莞不語。姥姥離開西杞之前,都不曾再召見過她,她知道,她沒能記起前世記憶,沒能使得動權杖,找回形天,姥姥為此傷神費心,在這之前,姥姥怕是不願意再見她了。

    沒能跟姥姥談上話,自然也無從得知,姥姥打算如何處置杜若。可至少,她很清楚,眼前姥姥絕不可能動杜若。

    “花姥姥肯定希望你能動手殺了我吧?”

    聽見這一問,莞莞心口倏顫。

    杜若面色坦然,目光還染著笑意,似乎早有所料。

    “那你為什麼還不殺我?”

    “何必殺你?你鎮日被囚在這間房,還能濟得了什麼事……”

    話未竟,眼前忽爾掠過一道黑影,下一瞬,莞莞被杜若壓伏在冰冷的地磚上。驚愕盈滿水眸,她瞪著他,後者卻噙著一絲笑,將俊顏打偏,那雙唇就這麼印上她的。

    來不及喊出的阻止硬生生被吞沒,卻是以著極為溫柔的力道。

    體內屬於周映潔的那份熟悉感暫態湧現,可莞莞畢竟不曾?過這般滋味,她嬌軀發僵,雙手緊緊抵在他胸口。

    “或許被囚在這間房的我濟不了事,可假使這間房有你,那麼很多事便有了新的可能。”

    杜若刻意壓低的嗓音略顯沙啞,撓過她的耳,引起一陣顫慄。

    “你可知道,當初我為何會對周映潔格外留心?那是因為我始終記得,那一年,當我性命將盡,是那個有著與她相同容貌的女童,救起了我。”

    他低吮起她的下唇,將她的雙臂拉開,分壓在兩側,略嫌清瘦的雄性身軀,用著出乎她意料的強悍蠻力,將她不斷掙扎的身子重重壓制。

    兩具身子緊密相貼,透過他沈定的呼息,以及布料之下那一束束緊實的碰觸,她方明白,他並非如外貌予人的那樣單薄。

    他肯定習過武,且底子深厚,只是他細膩俊麗的外貌,總容易讓人產生他不諳武學的錯覺。

    “杜若,你別……”阻止的低嚷未竟,又是一陣吻吮。

    莞莞只覺胸口下的那顆心跳得厲害,仿佛要撞破胸口似的,又急又喘。

    她身子僵硬,雙手受制於他,只能任由他擺佈。她不識情愛,不識男女間的親密,這一吻,使她亂了陣腳。

    “你喜歡的是周映潔,不是莞莞。”心慌意亂中,她失聲嬌嚷。

    重重吻在唇上的力道倏失,他撐起上身,低垂眉眼凝視她,黑如兩泓深壑的美目,深邃而不可測。

    伴隨他異常濃烈的凝視,她心一陣緊抽,幾乎喘不過氣。

    “可周映潔與莞莞是同一個人,不是嗎?”好似在笑她矛盾,他笑意盎然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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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0 04:34:28


    她猶想辯解:“周映潔是我天真的那一面,而我,是她所沒有的另一面。你喜歡的是單純的周映潔,不是這個最受花姥姥信賴的門徒莞莞。”

    “我問你,當初為什麼要救我?”他目光如寒夜中燒旺的兩把烈火。

    她心口急急直跳,慌道:“那只是一個意外,沒有特別原因。”

    “花姥姥調教的莞莞,那個沒了七情六欲的莞莞,應當痛恨男子,視男子如草芥,視如敝屣,更何況是一個沒人敢救的逃奴。你為何會救了我?”

    一口皓齒緊咬下唇,莞莞心虛地別開眼,下一瞬,卻被他扳回來,薄唇湊近,輾轉吻啃起來。

    “……杜若!我說就是了!”她在他的雙唇之間嚷嚷。

    杜若這才微微抽身,目光炙燙地鎖視她。

    “我說不出為什麼,可當我看見你,我覺得你不該就這麼死去……很奇怪,就是說不出來原因,我自己也弄不懂,為什麼會違背姥姥平日的教誨,出手救了一個少年,而且他還長得那麼美麗……”

    她抿了抿唇,粉頰頓覺窘臊,垂下眼,避開那雙烈焰凝注,方能續道:“姥姥說過,男人是禍害,特別是美麗的男人。我不應該救你的。”

    “可你還是救了。”杜若俯身,暖潤的氣息吹拂過她的唇。

    “是天劫讓我一時受了迷惑,才會救了你,這一切都是錯誤……可現在回想起來,我並不後悔救了你,因為我看得出來,那時的你,比誰都更想活下來,即便是我這個少了七情六欲,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尊會走會笑的偶娃,都能感覺得到你那不服輸的意志。”

    如若周映潔是她最單純美好的那一面,她看見的杜若,全是高潔無垢的,那麼此際在他身下的莞莞,便是她最深沈幽微的另一面。

    莞莞洞悉人性,每一回她看見的他,全是至為醜陋的一面。

    無論是那年險些橫死陋巷,抑或是這段受囚的日子,她面對的他,全是最狼狽不堪的。

    可她始終沒有走開,執意走向他,無論為的是什麼緣由,她總是能在最緊要關頭,救他於苦難之中。

    周映潔純潔而美好,莞莞深沈而智慮,這兩種面貌,全來自於同一個人。

    無論是何者,皆能勾起他渴望佔有她們全部的執欲。

    “杜若,放開我,你明知道我對你沒這份心思……”

    “是嗎?”

    拋下一句質疑,他再次俯首,探舌而入,深?那方軟膩溫香。

    壓制她的那雙大手,騰出了其中之一,先撫上她的胸骨,接著是紫色花衫底下的軟盈。

    她渾然一僵,雪膚染成緋紅,正想推開他,那只手竟已扯開衣領上的盤花繡扣,探進那片深藏於錦綢底下的嬌嫩。

    “杜若!”她頭一次?到情欲被喚醒的滋味,不禁慌了。

    長年跟在花姥姥身邊,儘管姥姥總教導她必須厭憎男子,可她到底不若其他澤蘭女子,隨時可找男寵或男娼發洩,她對男人一無所知,更甭提是這樣孟浪的挑逗,以及露骨的撩撥。

    “真的沒這份心思嗎?”杜若抵住她的唇緣,啞聲地問。

    埋進衣領之內的大手,盈握住一方軟腴,指尖輕滑過花苞似的尖挺。

    她心口一悸,渾身直起顫慄,張了張小嘴,想反駁的話卻吐不出口。

    不,不是這樣的……她對杜若應當只有憐憫,只有同情,而非男女之情……

    “莞莞,你為什麼天天來這裡見我?”他的氣息均灑在她臉上、唇上,他在她胸懷裡作亂的大手依然不肯撤。

    她似被迷惑了一般,水眸迷惘,兩頰瑰紅,呼息漸亂,心中因他這席話,慌亂地反覆琢磨。

    “你心底是在意我的,是不?無論是你體內的周映潔,還是莞莞,你都是在意我的。”

    杜若的舌滑入芳腔,攪弄起她的軟膩,她腦袋一片白茫,竟是傻住了。

    是嗎?她真是在意他的嗎?或許是吧。

    可在意又如何?

    “花姥姥難道沒教過你,當一個女人在意起一個男人的生死,心底烙下了這個男人的痕跡,這個女人很可能已經愛上這個男人。”

    聞言,莞莞倏然睜開眼,望進另一雙闐黑深邃的眸,心中一凜,立時伸出手狠狠推開杜若。

    豈料,杜若的胸膛似堅硬玄鐵,根本撼動不了半分。

    “杜若,你別得寸進尺。”她眸光清冷的瞪住他。

    一抹冷酷的獰笑,卻在那張絕美的面龐上,如刀鋒似的劃開。

    她心頭一震,正想著莫非這是他想出來的另一詭計之時,身前那具溫熱的男性身軀陡然抽離。

    “如果你只是為了憐憫我、可憐我,才天天來這裡見我,那麼,從今日起,你不必再來。”

    杜若坐回了矮案之後,前一刻充滿掠奪的壓迫感已消失,又恢復成往昔溫潤靜美的神態。

    莞莞怔在那兒,一時之間竟是無法動彈,只因她恍然大悟,何以方才他會做出那般孟浪逾矩的舉動。

    原來……全是一種試探。

    莞莞懸緊的一顆心猛地落下,可同時,一抹複雜難解的情緒,自心底湧上。

    “我的處境與下場縱然可悲,但也是我父王種下的惡因,由我們這些宋氏之後背負苦果,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杜若別開臉,淡淡地說道。

    莞莞默然不語。

    杜若神情冷峻的轉向她,挑起一抹笑,道:“別再以為我被囚禁在這間房,便什麼事也做不了。下回,你若是再因為可憐我,來這裡探我,我可不能保證會對你做出什麼事。”

    他這分明是在逼她!

    要她弄清楚自己的來意,否則就別再來見他。他不要她的憐憫與施捨……

    莞莞惱道:“杜若,我不過就是希望你活得好好的,你為什麼非得這樣?”

    杜若一笑,五官好若細膩白瓷,美得懾魂。

    “你遲早都會奉花姥姥的命親手殺了我,何苦再假慈悲?莞莞,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一個劫?一個將死的囚犯?一個曾經跟你另一半魂識萌生情愛的男人?”

    又是一個讓莞莞答不出來的問題。

    “在你想清楚之前,別再來見我。”杜若說。

    莞莞垂下眼睫,單手緊攏鬆散的衣襟,站起身走出囚房。

    臨出那扇門之際,她忍不住回首,看見房裡的杜若,端坐在矮案之後,搖曳的燭火映上俊雅的面容,半明半晦,看不真切此下的神情,身影卻是那樣單薄淒清。

    莞莞心口一窒,轉身就走,步伐略顯倉皇。

    杜若抬起臉,微微一笑,笑裡是無盡的蒼涼。

    走了也好。倘若她對他沒有情意,那麼她不該再來見他,她這樣做,只會令他更加痛苦。

    只因,她是他不該愛上的人,而他,更是她永遠不可能愛上,更不可能相守的劫。

    他打算就這麼待在這裡,一日過一日,靜等死期到來。

    下一回,當她再來見他,應當便是了斷一切的時候。

    這樣,甚好。

    那一日過後,莞莞沒再去過囚房。

    聽看守囚房的人說,杜若能吃能睡,醒時便坐在矮案之後,讀著先前她帶進囚房的那些書。

    除此之外,她不敢再多過問杜若的事。

    她時常坐在臨窗綢花暖榻上,望著手中那支掐絲琺瑯玉嘴煙槍,回想著遠在二十一世紀時,杜若使著它的情景。

    是的,莞莞與周映潔的魂識,經過多日來的調適,已逐漸相融。

    漸漸地,她已能控制住周映潔那一半,亦即她失去已久的七情六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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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0 04:34:45


    每當夜裡就寢之前,她總會靜靜躺在榻上,閉上眼,透過腦中回憶,反覆查看屬於周映潔與杜若之間的種種。

    她逐漸能感受到,周映潔戀慕杜若的那份單純心思。那感受,既酸且甜,是她從不曾擁有過的。

    杜若不該有這樣的下場。可他確實鑄下了許多大錯,險些殺害辛蕊,又擾亂了另一時空的序制,光憑這些,花姥姥便不可能饒恕他。

    思及花姥姥,莞莞心念打住,逐漸抽回了神。

    姥姥一直沒回西杞,不曉得是否澤蘭王朝那邊出了事?姥姥不回來,杜若的生死便一日懸著。

    可姥姥若是回來,必定會要她作個了斷……她不想殺他,一點也不想。

    是出於憐憫嗎?不儘然。

    是出於同情嗎?或許有那麼一點。

    是出於……男女之情嗎?

    這一問,她反覆琢磨,始終給不出答案。

    莞莞垂掩雙睫,抑下一聲輕歎,握緊手裡的煙槍,心竟是一陣陣抽疼。

    她始終沒再來見他。

    寂寂深夜,杜若側臥在冰冷的地磚上,燁然如火的雙陣,直視前方那面磚牆。

    入夜之後,地磚便冷如冰,而他的心亦然。

    日復一日,他等著她來,可她再也不曾現身于囚房。

    莞莞對他,只有同情與憐憫,經過這一遭,他總算厘清這件事。

    他已不想知道,她體內屬於周映潔的那一半魂識究竟還愛不愛他,因為那已無關緊要。

    無論是周映潔,抑或是莞莞,興許她們從來不曾真正愛過他,她們給的,不過是憐憫罷了。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

    杜若重重地閉起眼,橫擱在胸前的那一手慢慢攏握成拳,指節緊得幾乎泛白。

    驀然,囚房大門傳來一聲震響,他微怔,再睜眼時,門已大敞,一陣風刮了進來,矮案上的燭火,啪地一聲驟然熄滅。

    杜若正欲撐起身,只見黑暗中,一道黑晃晃的人影逐步靠近,他心下一凜,尋思著是否該率先反制對方。

    一隻手猝不及防地按上他的肩,他陣光微眯,殺氣倏起,正想反手給對方一掌,耳際卻劈落一道熟悉的聲嗓——

    “是我。”

    杜若大震,再抬眸時,矮案上的燭火已重新亮起,來者的面貌再清晰不過。

    怎麼會是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一夜,莞莞始終輾轉難眠。

    她側身而躺,背朝著榻外,長髮披散下來,如滿床流墨。

    這裡是西杞皇宮的偏殿,過去亦是芸姥姥的寢居,她睡了好長一段時日,卻也不覺有什麼,偏偏今夜特別反常,怎麼也無法入睡。

    隱隱約約地,她一連作了幾個夢,夢裡有她,有杜若……還有那個陌生的師尊。師尊說了什麼,她聽不真切,可杜若說的話,卻是異常清晰。

    他說:“只要殺了我,你便能回去當你的芸姥姥,你的天劫便得以解開。”

    她滿目茫然,手中不知幾時多了一把金劍。恍惚中,她認出那把劍,竟是懷沙王當年刺進芸姥姥胸口的那把金劍。

    花姥姥嚴厲的嗓音自遠處倏然響起:“莞莞,殺了他!”

    所有的人都在逼她,包括杜若自己,亦不停催促她動手。

    莞莞慌了、亂了,她想扔掉手中那把劍,可她的手怎麼也松不開。

    她看見杜若靠過來,主動將劍尖擱在他喉前,絕美的面龐噙著一抹無謂的笑。

    不!

    莞莞睜開雙眼,立時折腰坐起,下一瞬,她愣住。

    一把劍正抵在她頸部前方,只差幾寸之距,便要劃上白嫩肌膚。

    出事了!這念頭方閃過腦海,莞莞一抬眼,便對上那雙熟悉的幽深美目。

    杜若靜立在榻邊,手舉長劍,面色溫潤而淡漠,見狀,她一凜,總算明白外頭出了什麼事。

    有人闖進西杞皇城,意圖救出杜若!

    仿佛看穿她心思似的,杜若說:“不是形天。”

    莞莞聞言一愣。他怎會……猜透了她的心。

    “是梓襄。”杜若又道:“在我之後,梓襄也逃出了西杞,後來輾轉去了北燕,換了杜蘅這個名字,與我一樣,忍辱負重十多年……這一回他借助北燕女皇之力,隨同北燕最精銳的一批刺客,闖進西杞來救我。”

    不對,這話不對。莞莞隨即意會過來,倘若是雙生子之一的宋梓襄,他是從何得知杜若被囚在西杞?

    他們兄弟倆已分散十多年,早該斷了聯繫,沒道理宋梓襄竟會知情,這背後肯定有其他人在操縱。

    但眼下情勢已不容莞莞繼續深入推敲,杜若手中的劍就抵在她頸前,只消一個使力便能了結她。

    莞莞忽而想起了方才那場夢,對比眼前這一景,她不覺諷刺,反而有抹松了口氣的如釋重負。

    “不怕嗎?”杜若見她眉眼未動,嬌顏從容,不禁想問。

    莞莞未語,只是搖了搖螓首。

    杜若低垂美目,沈沈地凝視她片刻,驀然將手中的劍往她手邊一扔,淡淡說道:“殺了我。”

    莞莞僵住,水眸瞪圓。他……他這是在做什麼?

    “你對我並無情愛,應能毫不遲疑的下這個手。”杜若說。

    “既然我們是彼此的劫,除非其中一方死,否則此劫無解,那就由你來殺了我。”

    他竟然主動求死……就與夢境中的情景相同。

    她瞪著那把劍,眼睫不斷顫動,纖手緊揪住錦被,渾身起了一陣惡寒。

    “莞莞,殺了我。”杜若聲嗓溫潤地做出請求。

    莞莞僵了許久,下一瞬卻起身下了床,指著寢宮門口,說:“你走吧,就像過去那樣,逃得越遠越好,別再被花姥姥找著。”

    杜若直勾勾地望進她眼底。“我不走。”

    她心口發顫,惱問:“為什麼?”

    “宋氏一族是叛徒,理當該誅,我們兄弟倆糊塗了十多年,也夠了。梓襄還不清楚我父王的罪,可他不像我,盜走芸姥姥的權杖,一心想殺了芸姥姥的轉世。他的罪不及我,我應該一死,為這場亂局做個了斷。”

    “你們是雙生子,他也可能是神人預示中的暴君,花姥姥一樣不會放過他,你自願戴罪受死,又能如何?”

    “我知道自己早晚要死在你的手裡,梓襄讓我來殺你,我不過是虛應他,其實我是希望你能動手殺了我。”

    “杜若!”莞莞急了。

    “我說過,我不需要你的憐憫,所以,趁著梓襄還未發覺,你殺了我吧。”話落,杜若主動拾起榻上的長劍,遞向她的手。

    莞莞面色一白,穿著淡紫輥邊中衣的身子,猛地往後退了一大步。

    為何每個人都要逼她殺了他?就連他也不例外!

    “莞莞,殺了我。”杜若遞過長劍,俊麗面龐含著暖笑,不似送死,倒像是終於如願以償。

    莞莞探出顫抖的纖手,接過那把劍後,往地上一扔,而後抬起臉,隔著一雙淚眼與他對望。

    “……我辦不到。”她像是耗盡了力氣,才吐出這幾個字。

    “為什麼?”他目光灼灼的問。

    “杜若,別再逼我了……不管是周映潔,還是莞莞,我們都辦不到。”

    “可這段日子,你沒再來見過我。”

    “……因為就連我自己也弄不明白,我對你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思。”

    下一瞬,莞莞被拉進他的胸懷,心貼著心,緊密相擁。

    “跟我走。”杜若緊貼著她冰涼的嫣頰,湊在耳畔低喃。

    莞莞心口一俘,纖手緊揪住他的腰帶,在他懷中僵了許久,才略帶DM咽地說:“我不能背叛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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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0 04:35:00


    杜若胸口一陣刺痛,卻沒撒手,反將她摟得更緊密。

    “早在你扔下那把劍的時候,你就已經背叛了我。”

    一道淩厲低沈的女人嗓音忽焉傳來,莞莞一愣,從杜若懷中轉過了身,望向不知幾時佇立於門口的花姥姥。

    花姥姥目光清冷,手中的煙斗煙霧縈繞,而她身後……竟是站著另一道頎瘦的身影。

    那人,有著與杜若如出一轍的面貌——竟是宋梓襄。

    熟悉的煙霧,在擺滿各式骨董珍品的房裡,冉冉飄散。

    莞莞直挺挺地坐在臨窗羅漢榻上,望著對座的美人榻上,側躺靠坐的花姥姥。

    “宋梓襄是我找來的。”良久,花姥姥方啟嗓。

    “姥姥為什麼要這麼做?”莞莞平靜地問。

    “我已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告訴他。當然,這事若沒有你青師姐在旁幫著,我也沒法這麼快找著宋梓襄。”

    吐了口煙,花姥姥續道:“是我用杜若的命,要脅宋梓襄幫著演上這一齣戲,讓他去劫囚,並要杜若動手殺了你。”

    “姥姥早猜到杜若不會對我動手。”莞莞垂落眼眸,幽幽說道。

    “我做這些事,不是為了試探杜若,而是為了試探你。”花姥姥別開了眼,面上有著掩不盡的失落與失望。

    “……莞莞知道。”

    “你終究還是心太軟,你對杜若生憐,便容易動情。女人啊,縱然過了千百年,還是學不會對男人無情。”

    莞莞自知有愧,只能低下眉眼,默不作聲。

    “我以為,當初將你的魂識一分為二,失去七情六欲的這一部分,由我來調教,便能將你導回正途,成為像我跟你青師姐這樣心無掛礙的人;可眼下看來,我的如意算盤已經徹底砸了。”

    說至此,花姥姥苦笑一聲,緩緩抽了口煙,神情竟是染上些許落寞。

    莞莞見狀為之一震,眼眶泛起暖潮,鼻音略濃的低聲道:“是莞莞的錯,莞莞對不住姥姥的苦心教導。”

    “我比誰都懂你,你已對那個孽種動了情念……不,周映潔早就愛上了他,如今兩抹魂識相融,你終究壓制不了七情六欲,還是隨了另一半魂識,對他動了心。”

    花姥姥只當是兩抹魂識相融時,周映潔那一半影響了莞莞,莞莞方會對杜若動了情念。

    卻不知多年以前,早在杜若遇見周映潔之前,莞莞已救過那個不幸的美麗少年,自此種下了今日的結局。

    莞莞垂淚無語,只覺得甚是羞慚。姥姥最疼她,不管到哪兒總將她領在身邊,毫不藏私的教導她,她卻背棄了姥姥……

    “芸兒,你終究是我的妹妹,我苦心安排的一切,全是希望你能逃過這場情劫,別淪為只能活過短短一世的凡人啊!”

    淚越流越凶,莞莞上前,在美人榻前那方刻花地磚上,重重跪了下來。

    花姥姥別開了臉,一手在空中輕掮,作勢要她起來說話。

    “姥姥,莞莞真的對不住您……”

    “我知道,天命難違,天劫難過,你若真的下不了手,便隨他走吧。”

    “姥姥!”莞莞駭然抬起掛滿淚珠的嬌顏。

    只見花姥姥似是一夕衰頹,鬢邊黑髮竟泛著白光,眼神不再淩厲懾人,眼底隱約可見水光。

    見狀,莞莞咬住下唇,終是淚湧如泉。

    “留不住的,終究留不住。我最後能為你做的,就是讓你跟他離開這裡,去另一個時空好好活著,像個凡人那樣庸庸碌碌的活著。”

    聞言,莞莞閉起眼,淚已滿面,哽咽得說不出任何話。

    “可有件事,你必須答應我。”花姥姥的聲嗓陡然轉為嚴厲。

    莞莞這才緩緩睜眼,望向那個從不對誰心軟,亦從不曾掉過淚,澤蘭王朝最至高無上的開國祭司。

    此際,高高在上的花姥姥,眼眶含淚,看似冷酷的面容,全是哀戚不舍。“姥姥就只有這最後一件要求,你務必聽好了。”

    “莞莞在聽。”

    花姥姥仔細端詳她一手調教大的女童,心情無比深沈的啟了嗓:“等你跟他去了二十一世紀,必得牢牢記住——”

    “對不住,我騙了你。”

    金壁鑠鑠的花廳裡,宋梓襄望著始終不語的杜若,低啞著嗓子率先開了口。

    “我知道,肯定是花姥姥用我來要脅你。”杜若朝著十多年未見的兄長,揚起了一笑。

    那笑,如同一個無形的跨越,帶領他倆,越過了這十多年分開的綿長歲月。

    十多年的疏離陌生,在這一笑中,逐漸化去……

    “花姥姥已將父王與芸姥姥的恩怨始末,全告訴了你?”杜若問。

    宋梓襄面無表情的點著頭,眼中那抹沈痛,無聲道盡了一切。

    杜若笑得蒼涼,道:“你說多好笑,我們恨了這麼久,竟是恨錯了人。真正該恨的,應該是我們那個貪婪不義的父王。”

    十多年顛沛流離的生活,淪為男奴的屈辱,他們兄弟倆亦曾深深恨過,吞著一口氣拚命活下來,為的是復仇,扭轉芸姥姥臨死前對他們發下的狠毒咒誓。

    可如今想來,一切都是那樣諷刺,那樣可悲不堪。

    一時之間,百般情緒湧入心底,分散十多年終於相聚,應當是千言萬語訴不盡,可眼下,他們兄弟倆相對,竟是默然無語,唯有悲涼而已。

    “你對她……可是真心的?”宋梓襄淡淡問道。

    杜若深望他一眼,苦笑道:“倘若不真,我怎會要她殺了我。”

    宋梓襄心下了然,只微微一笑。“你能找著一個真心想愛的人,擺脫過去的仇恨,這樣甚好。”

    “梓襄,你怨我嗎?當初你拼了命要我活下來,替我們宋家報仇雪恨,如今我卻愛上了仇人……你可會怨我?”

    “仇人?”宋梓襄失笑,笑裡有太多悲哀。“眼下已經分不清誰是誰的仇人,誰才是那個該償還代價的人。”

    杜若默了一會兒,忽然從寬袖暗袋裡抽出那支煙槍,遞給了宋梓襄。

    “花姥姥肯定不會讓我們活著離開,一會兒若是有機可趁,你帶著這柄權杖逃出去。”

    宋梓襄面色一沈,不肯接過權杖。“傻子,當年我拚死讓你活下來,今日我又怎會放你一個人送死。”

    “梓襄……”

    驀地,等候已久的那扇玄色大門開啟,兩人?是一震,移目望去。

    只見一道嬌小的身影緩步走出,杜若心一凜,隨即上前擁住她。

    “花姥姥可有為難你?”一見懷中那張嬌顏滿布淚痕,他心底一涼。

    “……杜若,你可想活下去?”莞莞抬起臉,平靜的問出這一句。

    杜若一僵,記憶中的那句話,在這麼多年以後,竟是又從她口中問出。

    “你可想……與我一起離開?”她淚中帶笑的問。

    “花姥姥願意放你走?”他啞著嗓反問。

    那扇門後傳來花姥姥冷沈的聲嗓:“我千萬個不願意,可又能如何?她偏偏愛上了你這個劫。”

    宋梓襄道:“花姥姥,你放他們走,我願意為懷沙王贖罪,由我一命換梓淵一命。”

    花姥姥悶聲低笑:“你一命還不夠換!我既然讓莞莞跟他走,這已是我最大的讓步,至於你們那條爛命如何,我已經管不著了。”

    宋梓襄與杜若俱是一怔,不太明白花姥姥這席話的用意。

    莞莞眸光幽幽的望著他們兩人,道:“姥姥願意饒你們不死,也願意讓我跟杜若走,可是有一個條件。”

    兩兄弟沒說話,靜等莞莞為他們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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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0 04:35:17


    莞莞遲疑半晌,方道:“姥姥說,為避免神人的預示成真,又想饒你們一命,最好的辦法就是離開這裡,去到另一時空,永遠也別再回來。”

    聞言,兩人一時怔然,久久無法言語。

    “若想活命,你們就離開吧,帶著莞莞一起走,永遠不許你們再踏進西祀一步。”

    宋梓襄出於本能想問:“那西杞……”

    “西杞有我,我會安排好一切。以後不論是西杞、北燕,還是澤蘭王朝,都與你們無關,離開這裡之後,你們不再屬於這裡。”

    這樣的作法分明是永遠的驅逐。

    “莞莞有愧於西杞,已失去重新當祭司的資格,也不再是我的門徒,她必須跟你們走,一起離開這裡,和你們一樣,永遠不能回來。”

    杜若望向滿目哀傷的莞莞,胸口緊緊一窒。是他害得她必須離開西杞,從神人後裔淪為一個凡人……

    仿佛讀透他的心思,莞莞抬眸與他對視,幽幽地道:“這是我的選擇,與你無關。”

    杜若心念一動,攢緊了她微涼的纖手,目光堅定的道:“不論去到哪裡,無論是生是死,我絕不辜負你。”

    不遠處再度傳來花姥姥輕蔑的冷笑聲:“你們這些男人啊,總在要緊時刻許下諾言,可這個諾言又能堅持多久?”

    “姥姥,我信他。”莞莞輕聲說道。

    那頭許久杳無聲響,久到宋梓襄幾乎要以為花姥姥臨時反悔,不打算放他們離開。

    “既是如此,你們起程吧。”

    話聲方落,只見一卷卷煙霧忽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所到之處?被吞沒一般,消失于朦朧白霧中。

    花姥姥的玄術已下,這霧,即將帶他們離開西杞王朝。

    永遠地離開。

    思及此,莞莞不禁朝著迷霧深處輕聲低喚:“姥姥,對不住……莞莞讓您失望了。莞莞會聽您的話,在沒有姥姥的地方,努力活得更好。”

    下一瞬,傷心的淚水湧出眼眶,這是過去缺少七情六欲的莞莞,生平第二次落下淚水。

    “莞莞,跟我走。”杜若緊握她顫抖的手,不斷反覆著這一句,似是怕她舍不下這裡的一切。

    莞莞閉了閉眼,任由淚水打濕臉頰,再睜眼時,她望著另一雙幽邃的美目,終是點了點頭。

    就這樣吧……既然狠不下心解開這一劫,那便隨她的劫,一同飄泊離開。

    興許,在另一個時空,脫離了神人,脫離了西杞王朝,脫離了前世今生,這一場天劫,於他們而言,便不再是劫,而是一個結,將原本兩個永不可能相守的人,以命運為繩,緊緊相系。

    二十一世紀臺灣

    蟬聲唧唧,不過才剛入夏,臺北的氣溫已是酷熱難耐。

    一名身穿中學生一貫標準的白襯衫、藍色百褶裙的長髮女孩,時不時抬頭查看兩側房舍的門牌。

    “一百六十九號……啊!有了!”發現目標物,女孩正值清新年紀的小臉一亮,小碎步奔上漆成希臘藍的門廊。

    她左右張望,除了確認門牌,更在門簷上的漆白小木牌上,看清楚了那個“占”字,這才松了一口氣,伸指按下繪著可愛鳥籠與玫瑰的門鈴。

    約莫一分鐘後,淡藍色的歐風木門開啟,一道頎長的男性身影立於門後。

    女孩矮不隆冬的,必須高高仰起頭,才看得清對方的面孔,這一眼,青澀的少女心隨即撲通撲通,在胸中亂撞一氣。

    真的跟雜誌介紹的一模模一樣樣!這間專門提供愛情占卜服務的算命館,算命師是個超級二次元美男,簡直就跟少女漫畫中的人物沒兩樣!

    “歡迎。”宋梓淵對著門外那個兩頰羞紅的中學女孩,露出溫潤淺笑。

    “你好!”女孩如夢初醒,略顯笨拙的打著招呼,然後捏高手中的名片。

    “我是來占卜的。”

    “請進。”宋梓淵美目含笑,長髮在腦後系成一束,不染纖塵的白襯衫與黑長褲幾乎已成他的招牌穿著,更被採訪過的雜誌記者戲稱為占卜執事。

    女孩局促不安的進到屋內,被帶進一間光線透不進的房,一進門便有股令人放鬆舒緩的精油薰香撲鼻而來。

    女孩緊張的情緒稍稍和緩,坐進骨董長桌之後的客座沙發椅裡,看著雜誌上介紹過,同學們亦大力推崇的占卜美男,拿出了占卜算命的“機絲”。

    啊,就跟雜誌寫的一樣!是一支奇特的骨董煙槍!

    有人說,那支煙槍因為是骨董,有靈異能量,而占卜美男無疑是個靈媒,方能透過這層關係,替人神準無比的占卜。

    奇怪的是,這間占卜店除了替人算愛情運勢,預知未來的愛情,此外的領域都不碰。

    “開始吧。”骨董長桌後的宋梓淵,修長大手執起煙槍,不必經過點燃的動作,煙霧徐徐飄出。

    女孩傻了下,納悶地回想著,方才他有拿起打火機,或者點燃火柴嗎?那煙槍幾時被點著的……

    驀地,房門被推開,一名身穿紫色雪舫荷葉洋裝,容貌靈秀可愛的女子探進半個身子,朝房裡探了探。

    察覺有外人在場,女子歉然一笑:“抱歉,我不知道有客人。”

    女孩被女子那抹嫣然笑顏驚豔得一呆。

    啊,雜誌沒寫到這裡有女主人欸……而且好萌噢!

    女孩又轉向對座的美男,只見他陣光暖潤,直瞅著門口的女子,那笑溫暖又充滿濃濃的愛意……啊啊啊,果然死會了!

    女孩心中那抹偶像崇拜式的愛慕之情,頓時被狠狠潑了桶冰水。

    “我去泡茶。”有外人在,莞莞抿唇淺笑,很不好意思的別開小臉,輕巧地帶上門。

    提起剛採購回來的大包小包,她進到法式鄉村風格的蔚房,將生活用品一一分類收納妥當,然後才在小吧台邊泡了一壺安定心神的薰衣草奶茶。

    三年多了……來到這個時空生活,竟然已經這麼長的時間。

    莞莞坐在圓弧靠背咖啡椅裡,望著中島臺上的那盆食用綠薄荷,一邊品啜著手裡的熱奶茶,一邊發著呆。

    當初姥姥將他們送來這個時空,杜若與周映潔這兩人的痕跡,連同關苡樂的前世記憶,俱已被抹去。

    沒有人記得那個能替人預測劫數的杜大神,亦沒人記得周映潔這個平凡的小助理,這兩人就像是從來不曾存在於這個世間。

    獨獨剩下形天記得他們。

    可他們一來,形天卻也準備離開。花姥姥動用了神人之力,將形天召回了西杞,似乎打算讓形天留在西杞,扛起守護西杞的重任。

    形天走了,他們在這個時空孤獨無依,除了她體內仍留有周映潔這一世的記憶,

    宋梓襄與杜若……不,應該是宋梓淵才對。

    莞莞一笑,輕斥自己怎會老是改不了口。世上已無杜若此人,只有一個重新開始的宋梓淵。

    這話可是他自己說的。

    總之,為了在這個紛亂又光怪陸離的二十一世紀求生存,剛開始那段日子,確實挺苦的。

    畢竟這對雙胞胎對這個時空的概念太差,老是鬧笑話;不過經過一段時日的磨練,宋梓襄倒是適應得挺快的。

    想起將在北燕後宮當男寵的那一套,搬來現代開起男公關酒店的宋梓襄,莞莞不禁掩嘴失笑。

    原來少了仇恨,少了前世今生,少了那些恩怨糾葛,少了權勢鬥爭,淪為平凡人的生活反而更合適他們。

    昔日恩怨,早已如煙。

    窗外的天空橙紅一片,餘暉燦燦,莞莞想得入神,連身後幾時多了道高大的身影也未曾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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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0 04:35:33


    修長如白玉般的大手搭上她肩膀,溫暖的掌溫滲透肌膚,她才恍惚拉回心神,轉眸瞥見窗外的天色,隨即驚呼站起身。“天怎麼黑得這麼快?我才想著等你占卜完才把茶送進去。”

    宋梓淵笑了笑,溫聲說道:“小女生不能太晚回家,得到她要的答案之後,就很興奮的離開了,哪還有心情等你的茶。”

    “真糟糕……”莞莞一臉內疚。

    當前,他們的生活可都是靠著宋梓淵的占卜事業撐著,當然得好生款待上門的客人。

    是的,雖然形天走了,權杖卻沒一併帶走。花姥姥托形天梢了話,說那柄權杖本就是屬於芸姥姥的,她管不著,要他們好自為之。

    於是他們就想,只要別擾亂這個時空的秩序,別隨便扭轉他人的命運,動用一下權杖的術法,替那些為愛傷神的人算一算愛情運,應當不礙事吧?

    事實證明,宋梓淵就是大神當慣了,占卜事業若非有他,光靠她一個人還真撐不起來。

    一開始由她來當占卜師,生意當真是冷清至極,差點喝西北風。後來在宋梓淵的堅持下,改由他上場,昔日的杜大神又回來了,隨即在占卜界掀起不小的話題風暴。

    他就是有這種能耐,即便站在那兒靜靜地微笑,仍能將所有人的注意力與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

    “發什麼呆?”一聲笑問落下,伴隨而來的是一記輕吻。

    莞莞紅著臉回神,想抽身已太晚,男人的鐵臂環上她的後腰,以著溫柔的力道將她收進懷裡。

    該怎麼形容他們的關係?

    那些曾經在他們之間發生過的事,畢竟不可能說忘就忘,但他們決定將過去的恩怨拋卻,重新認識彼此——

    在另一個嶄新的時空,在凡人的生活磨練中,重新認識彼此。

    他曾說,長年來的偽裝與隱忍,使他忘了自己原本的面貌,他根本不認得什麼是真正的自己。

    這點其實跟她很像。魂識被一分為二,長年失去七情六欲的她,儘管已擁有周映潔的那一半,可多年的習性依然使她不習慣表達自己。

    她也一直在想,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於是,在扶持的過程中,他們不僅重新認識彼此,也説明彼此重新認識自己。像朋友,像情人,像夫妻,像努力走向和解的昔日仇人……或許他們的關係,或多或少都有上述的一小部分吧。

    “莞莞,我餓了。”一聲低沈的呢喃,自膠著的唇瓣逸出。

    “我來煮飯。”她睜開迷濛的眼,下意識想掙脫他溫暖的胸懷。

    他不允,硬是又深吻了一會兒,直到她嬌喘籲籲才肯放手。

    她沒好氣的睞他一眼,兩頰瑰豔,好似剛經歷過一場驚心動魄的冒險,氣息未定,渾身泛著紅暈。

    他最喜歡看她這樣,眼神帶著一抹朦朧,不再是出神的冷然。

    現在的她既有著莞莞的從容冷淡,同樣保有周映潔的天真良善,只是不輕易顯露……

    奇異的是,長不大的莞莞,成熟如女人;已是成熟女人的周映潔,單純如女孩,這是多麼矛盾又玄奧的事。

    “你打算一直站在那裡嗎?”俐落套上圍裙的莞莞,手持鍋鏟轉過身,不悅地嬌瞋他。

    宋梓淵失笑,上前接手下廚工作,莞莞彎唇一笑,退到一旁當起小幫手。

    他忙於下廚的神情溫柔而專注,真的好美。

    莞莞在一旁派不上用場時,總是靜靜地觀察起一同生活了三年多的男人。

    他或許善於偽裝,善於隱藏自己真實的情感,可日子一久,她逐漸揣摩出他原有的面貌。

    他的溫柔,從來不是偽裝。他的體貼,或許是後天練就,卻已成他性格中的一部分。他的好脾氣,是後天環境所逼,可直到現在,依然沒變。

    偶爾,他會望著遠處出神,表情有些沈馨,但當他迎上她的雙眼時,他什麼也不會說,只是溫潤地笑。

    她猜想,他肯定是想起那一段淪為男奴、男娼,以及滿腔怨恨的日子。

    他的意志強悍,即便恨了這麼多年,卻也依然沈定,沒有成為心智扭曲,面目猙獰的瘋子。

    到底是西杞戰神的後裔,他們這對雙胞兄弟,倘若沒有今日的境遇,恐怕已在西杞王朝翻手雲覆手雨。

    “?一口。”發呆間,宋梓淵手中的調羹已送至她的嘴邊。

    她張嘴含了一口,眸光隨即迸出亮芒。“好香!”

    他滿眼寵溺,探指滑過她的嘴角,揩去殘漬,而後又放進嘴裡。

    那曖昧的舉動,饒是對男女情事再遲鈍的莞莞,亦很難做到無動於衷。

    她的耳根子霎時染成玫瑰色,卻故意撇開臉,望向爐上那一鍋紅糟鹵肉,露出迫不及待的表情。

    宋梓淵笑笑,倒也不以為意。每當這種時候,才能窺見她嬌羞的一面。“開動吧!”莞莞將最後一盤菜端上餐桌,撇過臉對他甜甜一笑。

    這一瞬,他的心湧過暖流湧過感動,湧過對這個女人的愛。

    才曉得,原來這種凡人的幸福,對他這種一顆心曾被怨恨填滿,胸中只餘空洞的失敗者而言,才是真正的復仇。

    靜謐的夜,堆滿各式骨董傢俱的主臥房,牆上壁燈將滿室暈染成淡淡橘黃。

    床上交纏的人影,投映在乳白色印花牆上,更添旖旎氛圍……

    莞莞半縮起身子,雙手攏在胸前,雪白肌膚已染上點點粉紅。

    黑潤長髮,濃黑睫毛,粉嫩的唇瓣,點綴著那一身瑩白,使她看起來如此嬌嫩柔弱,仿佛一折便碎的瓷偶。

    每到夜裡,最是難熬……

    兩人既然如同夫妻一般的生活著,夜裡自然是同床共枕。可莞莞不諳床事,對於這些羞於啟齒、只能以身體意會的“夜間冒險”,她總是被動地承受著。

    初始,他只是給她一個晚安吻。漸漸地,晚安吻成了深入的擁抱,然後是溫柔的愛撫,再接著便是肌膚相貼……

    大手滑過因喘息而顫動的美乳,頂端的珠蕾已硬如小石,貼在她身後的男人刻意用指尖撩撥它,或輕樞它,直到她弓身打了個哆嗦。

    他的唇在她耳後遊移,強壯的大腿卡進她雙腿之間,輕磨起濕潤的蕊心。

    “不可以……梓淵……停下來……嗯!”敏感的耳珠遭他一口含吮,她的阻止聲浪隨即被打斷。

    “莞莞,別怕。”溫柔聲嗓,精緻愛撫,他總是如斯誘惑著她。

    即便沈迷其中,即便身子已不受控制做出了回應,可她總是能緊拉住殘存的一絲意識,透過言語抗拒他。

    他將她轉向自己,火熱的舌,在她身上蜿蜒滑行。雪白圓挺的美乳,充血挺立的乳蕾,而後是纖細平坦的小腹,再往下……

    “梓淵!”當他將臉埋進她嬌嫩的腿心,她顫抖著低嚷。

    濕滑的舌穿過柔嫩的開口直鋌而入,當他旋轉起來,她立刻緊縮起自己,卻無法阻止更多的蜜潮湧出。

    他總是用最直接的方式表達對她的渴望,她不是不知道,可是……她就是辦不到。

    當他用唇舌撩撥她,直到崩潰的那一刻抵達,她淚眼婆娑的啜泣起來。

    “莞莞,我的莞莞,別哭。”他總會溫柔萬千地吻去她情動的淚水,將她納進寬大的胸懷,揉挲她顫抖的美背。

    他以為她的哭泣是出於害怕,出於對男女性事的恐懼,殊不知,她的淚水,是出於內疚。

    “別怕,我永遠不會傷害你。”宋梓淵的大手在她纖瘦的頸肩揉動,薄唇湊近,在她頰邊落下溫存的吻。

    “一切會更好的,相信我。”他努力平息著體內洶湧的欲望,只是不停地安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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