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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龍羅漢
威爾斯親王 | 2019-3-21 21:21:08


冤冤相豹何時了 作者:童遙

誰說將軍就一定要莊重威嚴、冷肅無情?
“煉獄戰神”羅修武就是一個特例!
他寵愛小豹當“奶爹”,喂吃哄睡還陪著玩
直把軍營當獸園,迷倒毛孩子想當一家人……
她是天命欽定的奇獸,肩負獸域永續長存之責
但是自從他把她從蛇口救下後
被捧在手心呵護的感覺讓她既滿足又開心
一絲情愫在稚幼的心靈裡悄悄萌芽,但──
人獸殊途,他們不能永遠在一起?!
那她變成人,這總可以了吧?
她天真的以為變成人便可明正言順的和他在一起
怎知她變成嬌俏姑娘後,他卻只想跟她劃清界線
看著她的眼裡只有冷漠與厭惡,沒有絲毫溫情
而存心看好戲的皇帝還下旨賜婚
更讓他氣得巴不得她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不管啦!都說夫唱婦隨,她就是賴定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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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龍羅漢
威爾斯親王 | 2019-3-21 21:21:27

正文 楔子

    湛藍如洗的天空,舉目望去淨是拔地倚天的山巒起伏,一道跨騎在驃悍戰馬上的高大身影,靜佇在這片寂靜蒼茫的天地間。

    嘹亮的鷹啼劃破寧靜,男人策馬狂奔,直至鷹從天際俯降,精準地落停在寬厚的肩頭上,他才俐落地勒停了身下的馬。

    看完自鷹腳取下的紙卷,銅制半副面具下剛毅的薄唇揚起幾不可見的淺弧,“戰蒼鷹,你說你家主子這野心狂志,累著的是誰呢?”

    銳利的鷹眼冷傲地瞟了男人一眼,隨即振起雙翼朝天空飛去。

    嘖!果真什麼人養什麼寵物,這戰蒼鷹的性子和它主子如出一轍。

    身為龍熾皇朝太尉的羅修武因受帝命親托,大半年來領著數十萬精兵,討伐起兵造反的前朝餘黨。

    本以為平定了叛亂後,便可回京過過清靜日子,結果遠自京城來的一紙皇令,便讓羅大將軍得臉一抹,回營要那些正快快活活收拾包袱準備回家的漢子們放下行李──真真是殺孽我造,福榮他享呀!

    暗暗腹腓,羅修武正欲策馬回營,不遠處鬱鬱蔥蔥、綠樹成蔭的森林裡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雖是極其細微,但聽力甚好的他仍舊聽出夾雜在其中的細微哀鳴。

    踏入葉落滿地的林子裡,撥開糾纏著老樹垂晃的亂藤,羅修武銳利的眼便看到數十步開外,一株參天老樹下有尾蚺蛇正嘶嘶吐著蛇信。他順著其眼神看去,一隻黑乎乎的小東西正奮力地攀在搖搖欲墜的枝椏上,渾身抖顫地頻頻哀鳴。

    雖然天地間萬物生生不息,弱肉強食自有其生存法則,但見小東西似不足力攀爬,幾次險些跌落入了蛇口,羅修武終是生了憐憫之心。

    當蚺蛇失了耐心,長軀一扭朝樹幹攀去時,他擱在腰間的大掌同時揚起,一柄尖端呈三叉形的隨身小戟瞬間穿透蛇頸。

    強勁的力道沒有撼動老樹半分,倒是掛在樹上的小東西被突來的狀況嚇得松了爪,咚一聲地跌落在已然氣絕的蚺蛇身上。

    咦……我沒事了嗎?甫自生死關頭回魂的小黑豹一臉迷茫。

    緩步向前,拔下插在樹上的小戟後,羅修武蹲下身子,看著眼前那雙眼圓睜,狀似被嚇呆,卻仍舊不停顫抖的黑色毛團。

    原來是只小黑豹。瞧那蓬鬆黑毛下有著不明顯的斑紋,一雙淺藍色圓眼盈滿水氣,看來清澈卻又楚楚可憐地似要滾出淚珠子,羅修武心中竟莫名泛起心疼,想來他的一時惻隱倒是救了只罕見的黑豹。

    “小傢夥,沒事了。”他探手揉了揉小豹的頭,向來英挺冷肅的臉龐不自覺泛著柔和笑意。

    這人在笑吧?他的手是在揉我而不是要一掌拍死我吧?!頭頂感受到讓它全身搖晃卻又帶著撫慰的搓揉力道,小黑豹稚幼的心靈像找到浮木般,朝那指節分明的大掌撲了去──嗚……好可怕好恐怖……

    捧起那簌簌發抖、一個勁兒猛往他掌心鑽縮,似是告狀也似是訴苦般嚶嚶鳴泣的小黑豹,羅修武忍不住心生憐惜地揉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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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龍羅漢
威爾斯親王 | 2019-3-21 21:21:46


    軍營裡,成堆的柴火燃著熊熊烈焰,士兵們正大口吃肉、大碗灌酒,好些個已有醉態的漢子甚至扯著喉高歌、扭著粗腰胡亂轉圈,平日整肅的模樣全丟到一旁好不歡樂,就連大將軍回營了也不稍加收斂。

    羅修武朝樂乎乎對他舉杯的大夥擺了擺手,有力的大掌往喝得醉醺醺的八領護統領端木頸子上一抓,將他拖回主帥帳內。

    “……將軍大人呀,您這是拉著屬下進來做啥呢,莫不是要怪罪屬下沒隨在您身邊吧?早上可是您自個兒說仗打完了,讓屬下甭再黏著您的,嗝……”莫名其妙被抓進來的端木帶著醉意一古腦地嚷著。

    下一霎,一道勁風自頰側掠過,端木悚然一驚,忙閉上嘴,瞬間挺直了身軀,只剩額際冷汗默默滾落。

    “醒了沒?”原本面對著輿圖的羅修武側過身,似笑非笑的問著。

    差點讓掠面而過的三叉小戟給毀了容的端木,後背冷汗涔涔,慌忙的急急點頭。“醒了醒了,敢問將軍有何指示?”

    ……大將軍,您來上這記暗算,咱還能不醒嗎?

    “傳令下去,明日卯時全軍整裝準備訓演。”

    “什麼?!早上不是才說好返京,怎麼這會兒突然要大清早訓演啊?大將軍,您這是受了啥刺激……呃……”

    看著端木一臉大受打擊,下巴都快掉到地上的表情,羅修武眸中閃過一絲笑意,神情迅速恢復冷肅,修長手指果斷地指向輿圖上的某處,“下一個目標是這裡,訓演前半個時辰,八領護到主帥大帳謀議。”

    還沒從錯愕中回過神的端木一聽到他的第二句話,瞬間真想沖上前猛力搖晃他的肩──您這還有沒有良心呀!大清早訓演就罷了,還要咱八個領頭的先來謀議!還給不給人活呀?!

    可想到站在面前的是自己又敬又畏又崇拜的戰神大將軍,他再有天大的膽子也全給癟了,只能孬孬地低問:“呃,這是……”

    他話還沒說完,羅修武已拍著他的肩開口:“不必問了,那個地方皇帝想要。”

    見屬下啞口無言,羅修武唇角微勾,隨即轉身朝內帳走去,獨剩下某個大老粗在外帳欲哭無淚。

    嗚……下回進宮時,咱一定要換主子!

    松了領口扣環,羅修武卸下戰甲後便裸著上身坐在桌前,抬起略微發麻的手,小心翼翼地將始終揣在掌心的小黑豹擱在桌上。

    想來他手腳仍不夠輕吧,小傢夥一放到桌上就醒了。抖了抖身子後,便在桌上坐得直挺挺地瞅著他,寫滿問號的大眼像是在說:為什麼把我吵醒?那憨憨模樣讓他看了直想笑。

    正當羅修武眼神寫著:怎麼,你躺得我手麻了,把你抓起來不行嗎?與它大眼瞪小眼時──

    “咕嚕嚕……”一道清楚到叫人無法忽視的聲音,毫不客氣地從小豹肚腹傳出。

    “噗哈哈哈……”這小傢夥實在太逗了!

    羅修武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便看到小豹灰溜溜地趴下身子,那表情可憐又無辜,他倒好像成了沒良心的人了。

    好吧,嘲笑一隻飽受驚嚇又餓得慘兮兮的小獸實在是有點壞心。

    他伸手從食盤上捏了塊肉,將它湊到小黑豹嘴邊,結果小傢夥湊鼻過去嗅了嗅,伸出粉色小舌舔了下後,竟然從鼻間噴哼了聲,瞄了他一眼便撇過頭去。

    這傢夥,敢情是對我的餵食嗤之以鼻嗎?

    明明就是只肉食性的豹,況且他拿的這塊可是最幼嫩的後腿肉,小傢夥竟還嫌棄!羅修武嘴角微抽,額際青筋浮凸。

    瞪了黑色後腦勺一會兒,羅修武心思一轉,隨即喚人切來塊生肉。

    這回他捏了生肉湊到它嘴邊,小傢夥張嘴輕含了下,竟然轉過頭呸了一下,短短的小尾巴啪嗒啪嗒地拍著桌面,那模樣簡直就是不滿到了極點。

    “這可是生肉,很好吃的。”單掌將它的頭轉回來,羅修武不死心地想將肉塞進它嘴裡。

    沒料到這舉動惹得小傢夥生氣了,渾身黑毛瞬間怒張直豎,小小肉掌間冒出了爪子,張牙舞爪地朝他揮舞,氣呼呼地對著他齜牙咧嘴。

    敢情他救的是只傲嬌的小黑豹來著?!想他堂堂“煉獄戰神”,這會兒竟讓這不知好歹的豹崽子恩將仇報!這下子,羅修武那俊帥邪美的臉也臭了起來。

    大掌輕易擒住小黑豹不停揮舞的爪子,他曲指朝它額上狠狠敲了一記,“我是怕你餓壞,你倒放肆起來了。”

    小黑豹被凶得一臉無辜,清澈的圓眼開始積蓄水氣,怕是他再凶一句便要滾出淚似的,那模樣頓時又讓羅修武軟了心,覺得自己對只小餓獸端架子好像過分了點。

    “不吃肉,那你要吃什麼呢?”他松了箝制小爪子的手,大掌不自覺地從小腦袋順著背輕撫。

    小黑豹倒也不攻擊了,光是眼巴巴地盯著他,就在羅修武認真地思忖著到底該找什麼來喂它時,小傢夥突然朝他胸前撲去,尖細的小爪子緊緊勾抓著那柔中帶剛、硬中帶軟的完美肌肉,沒了布料遮蔽的胸口立即被抓出絲絲血痕。

    直到那尚未長齊的牙床子,左左右右地磨扯著暗色乳首,怔愕的羅修武這才被驚回了神智,同時感覺一股奔騰氣血直沖腦門,粗魯地將試圖吸出什麼的小東西抓離胸前。

    “你這傢夥,該死的在做什麼!”羅修武素來嚴峻的神情此刻惱得有些扭曲,顴骨處浮現一絲可疑淡紅,瞪著被自己拎在半空的小黑豹。

    “咕嚕嚕……”淒慘的聲音又從小傢夥肚腹傳了出來,按下翻騰氣血的羅修武聽到了,同時也看到那雙圓眼裡的水氣果真溢出眼眶,潤濕了小小獸頰。

    它竟真的哭了?!他都還沒開始吼人,它就先哭給他看,是怎樣,先哭先贏嗎?

    眼看小傢夥一臉無助,淚珠不停滾落,就連小小的鼻頭也淌著兩管鼻水,肚子還不爭氣地叫個不停,羅修武霎時意會了──這傢夥根本就是只尚未斷奶的幼豹!

    “來人,奶來。”

    營外侍將在聽到這聲命令後全都面面相覷,不知是自己耳背了,還是他們向來甚少近女色的大將軍這會兒突然想要女子的撫慰?

    膽子較大的一名侍將冒著生命危險,抖著聲開口:“敢問將軍,您的意思是要屬下去找名軍妓來給您消火解氣嗎?”

    聽到帳外的詢問,羅修武這才驚覺自己脫口而出的話竟這般不雅,忍不住氣惱的吼道:“我要能填飽肚子的奶水,立刻。”

    怕又遭只小餓獸偷襲的羅修武,趕緊撈了件玄黑衣衫套上,滿臉懊惱地看著縮在桌上嗚嗚叫的小黑豹,長指才探前,餓極的小傢夥立刻就著他的指尖吮了起來。

    想我煉獄戰神一世英名,半生清白倒全毀在你這小傢夥手裡了。

    天才微亮,主帥大帳內的男人卻已坐在桌前,單手支額地看著將臉埋在碟碗裡的小傢夥。

    真是失策!沒事救了只尚未斷奶的小豹崽,一來就給他擺譜,弄得大將軍顏面盡失也就罷了;好不容易喂飽了它,這傢夥竟睡沒多久便又蹭到他胸前饑渴的吸吮,擾得他欲火焚身,卻也只能兩手一攤,無奈地起身倒奶。

    看小傢夥喝得滿頭滿臉,眼下隱隱泛著黑暈的羅修武,縱使一臉懊惱卻仍舊伸出長指揩抹掉它沾在臉上的奶白,“瞧你,吃飽也不曉得要抹抹嘴。”

    小豹心滿意足的沖著他直咧嘴,像個討到糖吃的孩子般在笑,小小尖牙攀著長指細細啃咬,玩得不亦樂乎。

    “小傢夥,你是怎麼落單的?”慵懶地逗著它,羅修武渾然未覺自己竟犯傻似地在跟只小獸對話。

    小黑豹當然沒回答,將他食指咬進了嘴裡便不肯放,任由小小身子隨著他抬手而晃在空中,左搖右擺地樂得很。

    果真是個孩子,吃飽了便顧著玩。看著小傢夥悠悠哉哉的,羅修武被它憨憨萌樣逗得失笑,“給你起個名字如何?瞧你渾身黑乎乎、小不隆咚的,不如就叫你小黑炭吧。”

    也不知是真聽懂還是裝懂,小黑豹忽然松了口朝他身上撲去,小小的爪子勾著衣袍往上攀,直到撞上了剛毅的下巴後,便一古腦地直舔,弄得他一臉口水。

    “哈哈,看來你很喜歡這名字。”長指揪著小豹的頸背,羅修武將它拎回桌上,壞心眼的在小傢夥還沒坐穩時,彈指朝它額頭上戳了下,接著便被它跌躺在桌上的呆萌模樣給逗得朗聲大笑。

    小傢夥這回沒哭也沒生氣,反而直接就著跌倒的姿勢,左滾右扭的朝他翻著小肚子討摸。

    羅修武大掌在軟嫩肚腹上輕揉,惹得小傢夥舒服的直打呼嚕,“原來小黑炭是個姑娘家呢,是姑娘躺這樣不好吧。”

    聽似戲謔的語氣裡透著不自覺的寵溺,羅修武就這麼逗著它玩,直到小傢夥玩累了,被摸得舒舒坦坦地睡著了,他才輕手輕腳地將它捧到榻上枕畔。

    “所謂擒賊擒王,摧其堅,奪其魁,以解其體,是故兵分二路,由端木領左翼軍繞道東疆直攻夜朗──”

    “哇嗚!”

    羅修武站在輿圖前講述戰略時,突來一道尖細的鳴叫聲硬生生打斷了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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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龍羅漢
威爾斯親王 | 2019-3-21 21:22:06


    他轉過頭,劍眉一挑,帶殺氣的目光瞬間讓在場眾人倒抽了口氣,個個臉色慘白的直搖頭。

    鷹眸掃過那些面露驚懼卻又眼神無辜的臉龐,氣氛僵凝沈滯得令眾人膝蓋直發軟,冷汗涔涔滾落──

    羅修武這才收回利劍般的眸光,神情沈肅的續道:“由秦狩領右翼軍,隨我越過此山從商旅小道奇襲……”

    “哇嗚……哇嗚……”

    尖細的嗓音再次傳來,氣得羅修武一掌拍在案上,厲聲吼道:“到底是誰!”

    八領護差點全軟了膝的齊跪在地,個個你看我我看你的好不冤枉。

    與羅修武較為親近的端木終於忍不住挺起胸──那副伸張正義的表情讓人都想給他掌聲了,結果嘴一張,卻是弱氣小聲的說:“將軍,那聲音似乎是從您內帳傳來的……”

    羅修武一怔,這才猛然想起某只被他丟在內帳裡的小傢夥。

    “全給我候著。”只見大將軍隨口落下句話,便大步走進內帳。

    約莫半盞茶辰光後,大將軍繃著臉出來了,正要繼續戰略說明時,某顆黑乎乎的小頭顱卻突然從肩胛處冒了出來,圓圓大眼眨巴眨巴地四處張望,甚至還東攀西勾地想蹭上大將軍的頭頂。

    這一幕瞬間讓八領護瞠大了眼,其中最沒心思的章魯甚至還伸手揉了揉眼,確認自己沒眼花。

    “剛剛說到哪了?”羅修武面無表情地冷著聲開口,耳際卻泛著可疑的微紅。

    端木拚命忍住了想捧腹大笑的衝動,端出一本正經的表情開口提醒:“說到秦狩領右翼軍隨你奇襲……呃,哪裡呀?”

    看著八領護站得直挺挺,面上表情卻頻頻抽動,顯是憋笑得厲害,羅修武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可除了暗暗咒駡自個兒沒事救了只小豹來添亂外,又能如何?

    他揉了揉眉心,頗感無奈地說道:“罷了,都先出去訓演,未時我要親自校閱。”

    聞言,八領護二話不說立馬全沖了出去,帳外轟然爆出的響亮狂笑讓羅修武臉色更難看,懊惱得一把將攀附在頭頂上,呈倒掛姿勢玩著他髮絲的罪魁禍首抓了下來,拎到眼前瞪著,“你這壞傢夥,不知道我在辦正事嗎?”

    你的眼睛好漂亮哦!要陪我玩了嗎?小黑炭哪裡會懂得大將軍在辦啥事呀,在它心裡玩就是正事嘛。

    晃動著懸在半空中的小身子,小豹興高采烈地又撲到羅修武懷裡,一古腦地鑽蹭舔舐。

    看著小傢夥那賣萌耍無賴的可愛模樣,羅修武縱有再大的氣也全給消融了,“餓不餓,我倒奶給你喝好不?”

    抱捧著賴在懷裡嘻玩的黑色毛團,緩步走回內帳的羅修武,渾然未覺自己一貫冷肅無情的形象,已然開始崩壞。

    莫名其妙地養著小豹崽幾天的羅修武,滿身是汗的走入以薄幔隔起的浴間,某個黑色毛團大大方方地也給跟了進去。

    裸身坐在浴桶的羅修武雙眼微眯,本想無視那只跟屁獸,可那雙圓滾滾大眼直勾勾的盯視,還有那不耐地在地上甩拍的尾巴,卻讓他難以忽視,“小黑炭,你好歹是只母的,這麼瞧著男人沐浴好嗎?”

    小黑豹的回應是朝木桶再前進幾步,然後一屁股坐下來,繼續眼巴巴地看著他,那不斷發出催促聲的尾巴當然也沒停下。

    那望穿秋水的模樣看得羅修武一陣失笑,忍不住頑心頓起地潑了它一勺子的水,“舒不舒服呀?”

    呃……這是開戰的意思嗎?好,看我的!錯愕地愣了一下,小黑豹甩了甩身體,將水珠噴濺滿地,然後轉身跳上矮幾,相準了目標──他露出水面外的寬肩,奮力一躍。

    撲通一聲,瞄準失敗的小黑豹頓時成了只落水豹,在水裡載浮載沈地劃動著短短的四肢,抬起頭咕嚕嚕地吐著水泡。

    “哈哈哈!你若也想洗說一聲,我讓人給你弄個小木桶便成,何苦費這麼大勁呢?哈哈……”被它的滑稽舉止逗得大笑的羅修武,大掌一撈,輕輕鬆松便將險要滅頂的小黑豹抓離水面。

    都是你害的,你還敢笑,而且還笑這麼大聲!性命無虞的小黑豹,雙頰鼓起,氣得連短短的鬍鬚都跟著震顫,爪子一伸,便朝那赤裸的胸前死命攻擊。

    “別氣別氣,不笑你就是了。”讓小黑豹趴靠胸前,羅修武順手抓過澡豆往它身上抹。

    呼,好舒服,肉掌間也要給我洗乾淨啊。勁道適中的揉洗讓小黑豹眯起雙眼嘴兒微張,一臉舒爽地享受他的服侍。

    “瞧你,胖了呢。”掌間那少了蓬鬆黑毛的軟胖肉感,羅修武忍不住開口戲謔,心裡卻因為將它養得圓圓胖胖、頭好壯壯而感到滿足。“照這麼養下去,興許不久便能宰殺進補了。”

    全靠你的餵食呀!滿足的用腦袋蹭了蹭剛毅的下巴,小黑豹在聽到下一句話時,馬上雙眼瞠圓,滿臉不敢相信地瞪著他──什麼?!你養我居然是為了把我宰來吃?!

    將它身上澡泡沖淨後,羅修武拎著它跨出木桶,“逗你的,小黑炭這麼討喜可愛,爺哪捨得宰來吃呢。”

    哼哼,這還差不多。養著我你不會後悔的,等我長大了一定會保護你的。被捧在手裡呵護的感覺讓小黑豹既滿足又開心,一絲情愫在稚幼的心靈裡悄悄萌芽。

    數日後,羅修武怔怔地看著枕畔那用披肩圈繞的小窩巢,原該蜷縮在那酣睡的黑色毛團如今已不見蹤影,只餘下幾絲細細黑毛冷冷清清地襯出那方空虛……

    一身汗的端木,站在外帳出聲:“啟稟將軍,營區方圓數裡都搜過了,確實找不著那頭小豹。”

    “嗯,傳令下去,半個時辰後,大軍拔營。”

    端木的答案打散了羅修武心中那絲冀望,下意識地撫了撫莫名抽疼的胸口,片刻後幾不可聞的低喃了兩字:“也罷。”

    芙蓉帳內,一番雲雨甫歇,男人便俐落地離了榻,精壯結實塊壘分明的肌肉上仍流淌著激情汗水,黑色內袍一套便踏著沈穩步伐,離開了仍彌漫著情欲氛圍的閨閣。

    榻上那豔若魏紫的面容上盡顯失落,望著男人毫不猶豫的背影,韓芸終究還是忍不住落下了淚,何時他能夠回頭一次呢……

    信步走到花園,夜空那抹皎潔明月讓羅修武停佇了腳步,也勾惹出始終隱于心不為人知的那份心思──紓解了欲望何以心仍是這般空蕩……該是什麼才能填補內心這股空虛……

    看著夜幕上忽明忽暗的星子,一雙滾圓藍瞳驀然躍入腦海,他嘴角輕勾,淺淺地笑了。

    小黑炭,突然消失的你過得好嗎?可有吃飽睡暖?

    想當時,那小傢夥也不知是忠心認主,抑或是將救下它的他當成母親,就算肚子咕嚕嚕地吠得震天響,不是他親手倒的奶它絕對不喝,四隻小短腿更是成日追在他身後跑,就連他去解手,它也能將木門抓得嘎吱嘎吱響,非得逼他出來將它拎上肩頭才甘願。

    雖是只小母獸,但小傢夥精力可旺了,成日黏乎在他身後就算了,夜裡更是非得賴在他身上耍鬧嘻玩,玩累了便趴在他胸前睡得舒舒服服的,完全視他在枕畔給它弄的小窩為無物。

    一次他起早練兵,沒帶上仍酣睡的它,這傢夥竟將他的內帳搞了個天翻地覆,幾件單衣和床幔被抓咬成一堆碎布不打緊,連擱在桌上給它留的奶也被打翻一地,到處都是它踩過的奶白色腳印,就連床鋪也不例外。

    此舉讓慣常維持內務整潔的羅修武氣得將它丟出帳外,卻又在聽到它淒慘至極的哀叫時,軟了心地將它抱了進來。

    想起它的調皮搗蛋,羅修武失笑之餘不免有些掛懷,一方面怕離開他身邊的它會否又落單遇險,一方面又自嘲自個兒竟這般惦著只小野獸。

    自從經歷了弱冠之後的那場劇變,除了在兩位如手足般的摯友面前會卸下心防外,羅修武始終是孤獨而寂寞的,人稱煉獄戰神的他有張俊顏,卻總是不苟言笑,唇線一抿、眼神一凜,那股子英挺氣勢便能叫人肅然起敬,任誰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然而卻少有人知曉,當他真心漾起笑容時,那種溫柔簡直能讓人酥心軟骨,而這樣吝於展現人前的笑顏,在那被他喚做小黑炭的傢夥面前卻總是自然顯露。

    一隻黑豹單純的信任,無邪的依賴讓羅修武冷情的心有了溫暖,在它面前他可以不必偽裝,甚至會在輕輕撫弄著它時,低低地對它傾訴那段難堪的年少。

    也許因為它是只獸吧,他不知道也不在乎它懂不懂,卻是莫名地依戀著它的陪伴,總是空虛的心因為有了它而被填滿。

    熟悉的嘹亮鷹啼聲傳來,羅修武從回憶中恍然回神,這才發覺東方天際已隱隱泛白,不必抬頭他便知道此刻見到戰蒼鷹,表示他的頂頭上司要在早朝前見他。

    斂藏思緒,羅修武神情恢復為慣常的清冷,卻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腹誹──

    堂堂龍熾皇朝的帝王,要召太尉進宮卻從不遣人傳聖旨,老要只兇猛的鷹當飛鴿,真是……暴殄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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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龍羅漢
威爾斯親王 | 2019-3-21 21:22:26


    看著夜幕上忽明忽暗的星子,一雙滾圓藍瞳驀然躍入腦海,他嘴角輕勾,淺淺地笑了。

    小黑炭,突然消失的你過得好嗎?可有吃飽睡暖?

    想當時,那小傢夥也不知是忠心認主,抑或是將救下它的他當成母親,就算肚子咕嚕嚕地吠得震天響,不是他親手倒的奶它絕對不喝,四隻小短腿更是成日追在他身後跑,就連他去解手,它也能將木門抓得嘎吱嘎吱響,非得逼他出來將它拎上肩頭才甘願。

    雖是只小母獸,但小傢夥精力可旺了,成日黏乎在他身後就算了,夜裡更是非得賴在他身上耍鬧嘻玩,玩累了便趴在他胸前睡得舒舒服服的,完全視他在枕畔給它弄的小窩為無物。

    一次他起早練兵,沒帶上仍酣睡的它,這傢夥竟將他的內帳搞了個天翻地覆,幾件單衣和床幔被抓咬成一堆碎布不打緊,連擱在桌上給它留的奶也被打翻一地,到處都是它踩過的奶白色腳印,就連床鋪也不例外。

    此舉讓慣常維持內務整潔的羅修武氣得將它丟出帳外,卻又在聽到它淒慘至極的哀叫時,軟了心地將它抱了進來。

    想起它的調皮搗蛋,羅修武失笑之餘不免有些掛懷,一方面怕離開他身邊的它會否又落單遇險,一方面又自嘲自個兒竟這般惦著只小野獸。

    自從經歷了弱冠之後的那場劇變,除了在兩位如手足般的摯友面前會卸下心防外,羅修武始終是孤獨而寂寞的,人稱煉獄戰神的他有張俊顏,卻總是不苟言笑,唇線一抿、眼神一凜,那股子英挺氣勢便能叫人肅然起敬,任誰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然而卻少有人知曉,當他真心漾起笑容時,那種溫柔簡直能讓人酥心軟骨,而這樣吝於展現人前的笑顏,在那被他喚做小黑炭的傢夥面前卻總是自然顯露。

    一隻黑豹單純的信任,無邪的依賴讓羅修武冷情的心有了溫暖,在它面前他可以不必偽裝,甚至會在輕輕撫弄著它時,低低地對它傾訴那段難堪的年少。

    也許因為它是只獸吧,他不知道也不在乎它懂不懂,卻是莫名地依戀著它的陪伴,總是空虛的心因為有了它而被填滿。

    熟悉的嘹亮鷹啼聲傳來,羅修武從回憶中恍然回神,這才發覺東方天際已隱隱泛白,不必抬頭他便知道此刻見到戰蒼鷹,表示他的頂頭上司要在早朝前見他。

    斂藏思緒,羅修武神情恢復為慣常的清冷,卻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腹誹——

    堂堂龍熾皇朝的帝王,要召太尉進宮卻從不遣人傳聖旨,老要只兇猛的鷹當飛鴿,真是……暴殄天物!

    當穿著一身戰甲的羅修武步伐沈穩地踏入禦書房,堆滿奏摺的紫檀書案前空無一人,倒是在窗畔的長榻上有個高大的身軀正斜躺著,神情慵懶地朝立在窗櫺上的鷹攤著掌心。

    ……鷹是肉食性,不吃米粒的好嗎?

    眼前景象著實讓羅修武想翻白眼,可下一瞬那雄健英武的鷹低頭啄食的舉動,卻又顛覆了他心中嘲弄的想法,能把只鷹馴成這般,他也算第一人了。

    “皇上大清早召臣進宮,莫不是要臣看看戰蒼鷹的新本領?”羅修武眸色冷悠,似笑非笑的開口。

    “可不是。”接過內侍遞來的巾子拭手,熾皇揚唇笑了,看似漫不經心的眉眼中有著不可一世的霸氣。“愛卿可是太過匆忙?怎就穿著這身袒胸戰甲來見朕了?”

    “臣加上披肩了。”聞言,羅修武忍不住暗暗握拳,咬牙切齒的回話。

    慢悠悠踱回紫檀書案前的熾皇淡然挑眉,“一掛白披肩便是愛卿對朕的尊重了?”

    “皇上,太尉十幾年來穿慣了這襲戰袍,您莫要多苛求了。”一道清淺嗓音伴著一抹靛藍官服身影,溫文儒雅的丞相玄殷搖著檀香扇踏進了禦書房。

    聞聲回眸的羅修武,看到來人肩上立著只羽翼豐厚的白鶚後,一記了然於心的眼神便落在玄殷的臉上。

    是的,我與你同樣大清早被用“特殊”方式宣召,你可以釋懷些了。玄殷朝羅修武露了個同病相憐的無奈笑容。

    “兩位愛卿這招呼可是打好了?”

    聽出皇帝語氣裡透出一絲不悅,玄殷趕緊拱手作揖,“微臣惶恐,敢問皇上召微臣及太尉是為何事?”

    “南越西甌之役,身為煉獄戰神的太尉,用兵之策莫不是客氣了?”低頭翻閱著奏摺的熾皇眉眼不抬,語氣聽似淡然卻飽含銳利的質疑。

    一句話便讓羅修武有了翻桌的衝動,可現下身處皇宮,面對的是穿著龍袍的熾皇,他縱有再大的不滿也全得吞下,只能忿忿磨牙沈聲回道:“如果臣沒記錯,似乎是皇上您不準臣親自領兵。”

    這會兒,熾皇終於抬起了頭,濃眉微挑的回視羅修武,“太尉此言是在怪朕?”

    這人講不講理呀!羅修武松了原本握緊的拳心,卻是捏緊了袖中的小戟就差沒擲出去,“猶記那日大殿上,皇上親口說——”

    “皇上英明,太尉的意思是只要您下令,他立即能將西甌一舉拿下。”身為羅修武多年至交的玄殷,敏銳地察覺到現場一觸即發的劍拔弩張,趕緊朝書案上的熾皇拱手道。

    我才不是這個意思,明明就是這人自己說要看好戲,要我在這一役慢慢玩,現在他不耐煩了便又是我的錯了嗎?!

    玄殷的話讓羅修武俊顏微暗,卻因心知身為文丞相的他,比自己更懂得應付這任性的主子,於是便按下滿腹怨言,斂眸不語。

    看著跟隨身畔多年的近臣好友,熾皇揚唇勾起一抹淺笑,笑意淺薄得透不進他的瞳眸深處。“一個月,全滅。”

    娘的,大軍由京城疾馳到南越就要二十多日,這是要他短短五日內就滅了南越嗎?到底是考驗還是存心整人?

    “臣遵旨。”在心裡咒駡連連的羅修武,表情依舊冷酷,恭敬回道。

    “文丞相玄殷。”一聲連官職都加上的叫喚傳來,霎時讓以為沒事的玄殷頭皮發麻。

    “微臣在。”終究是當人下屬的,玄殷眼眸彎彎,恭恭敬敬地端出笑臉。

    “少府收賄及中尉之女後宮爭寵鬥爭之事交予你查辦,兩日後給朕結果。”

    連後宮的事都要丟給我是哪招呀?全都別臨幸不就沒爭寵這回事了!向來文質彬彬的玄殷,差點也磨碎一口白牙,可面對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只能乖乖回聲:“臣遵旨。”

    “都退下吧。”

    幾個時辰後,甫結束早朝的羅修武與玄殷正欲各自回府時,內侍總管傳來的口喻卻讓兩人同時炸毛——

    “子時,城郊老地方,嚴熾書恭候好友敘舊。”當朝天子如是說。

    “我可以殺了他嗎?”徒手劈裂了柱子的羅修武如是問。

    “如果龍熾皇朝不存在,我定贊成你殺了他還幫忙補上一刀,但此舉暫不可行。”狠狠折斷扇子的玄殷這般回。

    “那麼……今夜子時,咱倆胖揍他一頓!”當朝左將右相達成共識。

    獵戶小屋門前,小女孩捧著小狗崽笑得興高采烈,狗娃娃一發出尖細的傲嗷低嗚,女童立刻緊張地進屋端了盤奶,小心翼翼地哄喂著,末了還將小狗崽抱在懷裡輕輕拍撫。

    這一幕落入遠處棲在樹上的黑豹眼裡,讓它想起了幼時——

    曾經,有個男人也將它捧在懷裡呵護,耐心十足地在它喝膩羊奶時,將嫩生肉剁成肉末,一口一口地喂進它嘴裡?,在它不肯獨自待在那用布圈圍而成的小巢裡孤單寂寞覺得冷時,男人無奈地放任它在他胸前撒野,嘴角卻勾起了美好弧度,笑揉著它的頭說著:“小黑炭真是愛撒嬌。”

    ——黑豹使勁地甩了甩頭,卻搖不散縈繞於心的那抹頎長身影。

    樹下傳來了沙沙聲,黑豹不疾不徐的翻了個身,沒打算搭理地沈浸在自個兒的回憶中,直到一塊被啃了一半的山羌肉砸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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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龍羅漢
威爾斯親王 | 2019-3-21 21:22:46


    黑豹傭懶伸腰同時也閃過偷襲,隨後張嘴打了個呵欠,目光銳利地盯著不遠處想將自身藏匿起來的那團毛物,“拿食物丟我不就是想引起注意,還躲個什麼勁呀。”

    黑豹的獸語立即讓仍在草叢裡鑽縮的身軀一僵,然後露出顆佈滿黑條紋的大腦袋晃了晃,“嘖,你哪隻眼看到是我丟的呀?”

    “這整個獸域裡,也就你這只胖白虎有膽招惹我。”黑豹舉起前掌伸舌舔了舔,一句調侃獸語涼涼飄出。

    “我哪裡胖!信不信我告訴麒麟主你又溜到域界邊來想念那個臭男人!”龐大的虎軀瞬間竄跳出來,悶悶獸狺吼得震天響。

    “不準你說他是臭男人!”黑豹一個躍跳,瞬間撲到了白虎身上,兩獸隨即滾成一團。

    黑白相間的兩獸搏鬥,在黑豹俐落地欺咬著白虎的脖子時結束,見白虎尾巴高懸搖晃,黑豹這才松了口,不屑地狺嗤:“你呀,真是該減減肉了,瞧你笨重的。”

    “我是怕打贏了會害你難過,你以為我真沒本事呀。”趴在地上呼呼喘著的白虎,虎爪默默地伸向掉在一旁的山羌肉——打架消耗掉的體力得快點補回來。

    “就知道吃!你這肉不是要給我的嗎?”看見白虎的小動作,黑豹一個箭步上前,搶在白虎撈著前將山羌肉咬進嘴裡。

    眼睜睜看著到嘴的肉被黑豹銜進嘴裡咬得歡快,白虎懊惱地皺了皺額,隨即靈光一閃,佯裝好奇的問:“臭黧子,你說那男人不臭,那他身上是個什麼味呀?”

    白虎的提問成功地讓黑豹放下到嘴的肉,認真地思忖起來,“有點像曬過暖陽的青草,又有點像軟土的味道,感覺就是可以倚靠的雄性味道。”

    豎直了耳的白虎作勢哼了聲,全心全意專注在啃食上的它,壓根沒把黑豹的話聽進耳裡。

    “喂,你這死胖阿虎,居然趁我不注意把肉都吃掉了,太可惡了呀!”一聲氣惱的獸狺後,碩大的虎軀突然俐索地在林間賓士起來,緊接在後的便是那只吃不到山羌的饑餓黑豹。

    窩在樹上的另一頭金豹,靜靜地看著兩獸追逐,暗自擔憂:妹妹難道真愛上人類了嗎?

    不負聖命地在一個月內滅了南越西甌的羅修武並未返京,而是直接領兵討伐頻頻在北方邊城發動戰爭的月氏西羌。然而就在耗時月余的征戰結束,軍營裡卻傳來太尉失蹤的消息。

    為穩定軍心,玄殷立即命八領護率大軍回京,同時令專司熾皇安危的熾影衛前往尋人。

    “端木,太尉是如何失蹤的?軍營裡的兵防不是向來嚴實嗎??”輕搖著檀香扇,玄殷眉頭深鎖的問著。

    “回丞相,屬下也不知道,拔營前一夜太尉還同大夥喝得可歡了,直至子夜時分,太尉許是喝多了,說要去散散酒人便走了。”

    搖著扇子的手頓停,玄殷挑起了好看的眉,質疑的續問:“都沒人跟著嗎?”

    “是太尉不讓跟啊,屬下悄悄跟上去還遭踹了一腳呢。”一臉如喪考妣的端木邊說邊撩起了褲管,好讓玄殷看得清楚,辨個分明。

    “罷了,你先回去歇著吧。”濃密捲曲的腳毛讓玄殷忙不叠地撇過頭,持扇的手作勢輕搖——嘖,髒東西,瞧著會傷眼的。

    這羅修武是怎麼著,喝酒了便走失啦!當心中念頭冒出的刹那,玄殷突地打了個冷顫,要讓羅修武知道自己在心裡拿他當迷路孩童般叨念,還怕他不也狠踹自己一腳。

    話說,不論于公於私,這當朝太尉失蹤可都是件大事。瞧,這不,皇帝又來召他進宮,要拷問——呃,是關心搜尋進度了。

    臉一抹,玄殷認分地在白鶚停在肩頭後立即喊人備轎,好趕緊進宮面聖給個說法。

    身中數刀的羅修武,靠著強韌的意志力,憑著數年前紮營於此的記憶,拖著漸失知覺的雙腿洇潛渡河,藏進濃密森林裡。

    挨靠在樹下,他試圖平穩紛亂的脈息,卻反倒加速了體內毒素的蔓延,霎時氣血逆湧,麻痹的感覺迅速從腿部擴展到全身。

    “想我身為太尉,本該一生為國為民鞠躬盡瘁戰死沙場,此刻卻……該死的惻隱之心。”全身上下只剩手指頭能動的羅修武,悲憤交加地揪緊了濕軟的草,自胸臆處發出低沈嘶吼

    好吵……好濃的血腥味。要不是為了躲避兄長的追問,它才不會到這來午睡。

    無奈的甩動尾巴,蜷縮在樹上的黑豹,靈敏的耳朵動了動,晶亮的眸子在看到樹下倒著的身影時,眯了起來。

    是他!那身戰袍、那英挺的眉眼、那總是抿著卻在看著它時會有漂亮弧度的薄唇、那個它朝思暮想的胸膛……即使那張面容上血跡斑斑,但黑豹仍舊認得出,他就是那個救過自己小命的男人。下一瞬,黑豹矯健的身影已躍奔到男人面前。

    意識越漸迷離,神智恍惚之際,羅修武仿佛見到那雙熟悉的藍色圓眼,不由得輕輕啟唇,“小黑炭,突然消失的你,過得好嗎?”

    嘿,你還記得我?!欸、欸……醒醒呀!

    劇痛讓羅修武由昏迷中蘇醒,刺眼的陽光透過葉隙落下,他困難地睜開了眼,眼前景象卻讓他不由得錯愕。

    一隻黑豹正坐在他腿上,朝他裸露的胸膛舔舐。羅修武下意識的抬手揮去,奈何臂膀在即將拍到黑豹前便無力的垂落。

    咦……你醒了喔。羅修武的舉止讓黑豹停下了動作,轉頭朝地上的手睨了眼,隨即在他臉上舔了下,便又繼續埋頭猛舔,長長的尾巴開心地直打轉。

    “……是錯覺嗎?怎麼覺得這頭豹莫名興奮著……”無力反擊,羅修武只好試圓轉移注意力,這才發現原本因中毒引起的麻痹感逐漸消失,脈息也漸趨平穩。

    再怎麼鐵打的身子終究也只是血肉之軀,在失血過多又體力耗盡的被頭豹欺壓的此時,羅修武再次陷入昏迷前的唯一念頭是——他要舔到何時才甘願甘休?

    當羅修武再次醒來時,那頭直舔他的黑豹已不見蹤影,他試圖撐站起身,無奈動是能動了,可腿上那處深可見骨的傷仍舊令他立不直身。

    懊惱地低頭檢視傷口,羅修武這才發現上頭被覆了層烏黑草泥,他伸手想剝掉免得傷勢變得嚴重時,那頭黑豹卻又不知從哪兒竄撲出來,朝他腕上一咬!

    我好不容易才幫你抹上的藥,你做啥要撕開?緊緊銜含著他的腕骨,黑豹氣呼呼地瞪著他。

    黑豹突來的舉動讓羅修武怔愕,不懂它撲咬過來卻不是狠狠將他撕吞入腹的用意為何。

    一人一豹就這麼對峙著,直到羅修武試圖將僵在半空中的手臂縮回,黑豹這才松了口,乖順地坐在一旁。麻熱刺痛的感覺不停從傷處傳來,羅修武忍不住再次將手探前……

    就跟你說不能碰了,你還來!同樣地,黑豹又在他碰到傷處前,銜咬住他的手,這回還露出了尖牙、發出警告般的低低獸狺。

    試了幾回,羅修武終於揣測出它的意思,“所以……是不允我剝開草泥?”

    當然不可以呀!沒敷藥泥怎麼會好?黑豹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瞪著他,長長的尾巴回話似的在地上拍著。

    眼前黑豹的神情勾起了羅修武的記憶,他忍不住朝它攤開了掌心,黑豹立即將腦袋擱上,輕輕蹭著。

    “難不成你是小黑炭……”同樣堅持的眼神及動作讓羅修武幾乎要確定,它便是當年自己所救的那只小黑豹,於是他探手想將黑豹身軀給翻過來。

    幹嘛亂摸人家肚肚!人類不是都說男女授授不親嗎?!

    察覺羅修武的意圖,黑豹瞬間跳離,端端正正的趴臥在地,將自己軟嫩嫩的小肚肚藏得仔仔細細,壓根忘了自己不久前才把人家光裸精壯的胸膛都給舔光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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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1 21:23:04


    “真是傷昏頭了,天下豈有這般巧事。”見黑豹因他突兀的舉止瞬間跳離,且一臉戒備的模樣,羅修武自覺失態的抹了抹臉。

    只不過是不好意思在你面前翻肚而已,你做啥一臉難過呀?嘖……真是拿你沒辦法。

    就在羅修武仍沈浸在莫名感傷中時,黑豹卻突然挨近他身畔,用腦袋頂了頂他的手,接著便側身躺平,朝他翻肚。

    “你真的是小黑炭,我當真沒錯認!”當黑豹肚腹上的白色月牙映入眼簾,羅修武再也抑不住心中的激動,不停地揉撫著細軟黑毛,惹得黑豹湊高了腦袋,朝他臉上直舔。

    是夜,淺眠的羅修武在小憩片刻後便了無睡意,看著偎在身畔睡下的黑豹,縱使處在動彈不得的困境中,他還是忍不住嘴角輕揚,笑得一臉欣慰。

    翌日清晨,乍醒的他正納悶小黑炭的行蹤時,一抬眼卻見到黑毛上還滴著水的它嘴裡銜著條大肥魚,尾巴則卷拖著片盛了水的芋葉,閒步朝自己走來。

    然而就在他思索著是否該生吃了眼前的魚時,見他沒動作的小黑炭竟聰慧地又去咬了堆樹枝來給他生火。

    再到下午,它離開了約莫半個時辰,接著一臉驕傲地拖咬著頭鹿回來,讓他忍不住拍撫著它的腦袋,贊了聲:“小黑炭好厲害!”

    突來的驟雨急落打斷了羅修武的思緒,同時也讓酣眠的黑豹醒了過來,它急急地咬著芋葉想給他擋雨,奈何雨勢來得又急又猛,區區一片芋葉也起不了作用。

    “甭管我了,你先去避避雨吧。”看著小黑炭渾身濕淋淋,卻仍固執地在他身邊直打轉,羅修武於心不忍的開口。

    怎麼辦?雨越下越大了,可他看似精瘦卻重得要命我又拖不動……對了!

    靈機一動,黑豹瞬間飛也似的奔離。

    “……也跑太快了吧。”雖然小黑炭瞬間消失的舉動讓羅修武有些傻眼,可終究是寧願它丟下自己,也捨不得讓它陪著也給淋病了。

    “這就是吵醒我的原因?”白虎粉色的鼻頭哼嗤了聲,一臉不屑地轉頭看著黑豹。

    “不要囉嗦啦,快點幫我把他馱回洞裡!”舉起前爪朝白虎頭上拍了一記,黑豹隨即回到羅修武身邊,伸舌舔去他臉上的雨水。

    “我失蹤的消息想必已傳回京城,朝中許是炸翻了……雖說西完已滅,可邊城的防禦仍待加強……”懸心國事的羅修武在看著傷腿時忍不住飯眉。

    從被白虎馱回石洞已過了數天,小黑炭除了出去獵食外便是寸步不離的守著他。每日它都會用爪子把他腿上的草泥剝掉,將傷口仔仔細細地舔舐一遍,再嚼爛了新的草泥吐覆上去,末了還會用爪子在上頭拍撫幾下。

    起初羅修武擔心傷口會惡化,可每當他試圖阻止時,總會遭只固執的豹子狠瞪,於是他只好放任它。

    一手攀扶著石壁,羅修武忍著痛試圖站起來,才撐起身便看到小黑炭嘴裡叼著一顆果子,長長的尾巴上竟還卷著串芭蕉,這一幕頓時讓他爆出狂笑,整個人又跌坐在地。

    欸……你是想傷口再裂個口還是腿不要啦!真是……喂,沒事吧?見狀,黑豹瞬間蹬回他身邊,著急地湊鼻頂蹭著他,慌忙地想確定他沒給跌傷了。

    “咳咳……對不起,我真的忍不住……哈哈……”看著食肉成性的豹子咬著果子,著實叫羅修武開了眼界,那尾巴也太好使了。

    看他雙肩劇烈抖動,一副忍俊不住的模樣,黑豹眯細了眼,你這是在笑我嗎?我可是在擔心你?……欸,你還笑!它隨即轉了個身,長長的尾巴啪一聲的拍在他瞼上。

    笑到腿傷都抽痛起來的羅修武見它扭頭要走,趕忙止住了笑,伸手將它橫進懷裡,“瞧咱們小黑炭多靈性,還知道找些水果來給我淡淡口味。”

    哼哼……算你識相!輕易被安撫的黑豹放軟了身子,舒舒服服地伏在他沒受傷的右腿上,好生享受著他的撓揉。

    “謝謝你。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此,可要不是有你,我這條命早沒了。”

    如果沒有你,我也早被蚺蛇吞下肚不知消化到哪去了呢。

    “這些年來我一直很掛心,那夜你消失得突然,讓我連聲保重都無法同你說。”

    我也一直記得你呀,當年還真想就這麼賴給你養一輩子的,可是麒麟主親自來將我逮回去了。

    “結果竟是在這般落魄的情況下與你重逢……小黑炭可會見笑?”

    燃燒的木柴嗶剝嗶剝地響著,格外顯得夜的闐寂無聲,羅修武似自言自語般低喃著,向來強悍的他不曉得自己何以對它示弱,只知道它讓他感到安心。

    自始自終沒答腔的黑豹,頸一松,被摸得舒舒坦坦地酣呼睡去。

    半個月後。

    一條蜿蜒的郊道上,熾影衛一行八騎前後圍護著車輦,馬不停蹄地朝京城方向賓士。

    縱使黑幕籠罩大地,羅修武仍是看到了。看到了那隱在樹上的黑豹,它那雙藍瞳如星子般晶燦耀眼。

    他其實不太懂,它為什麼這般執著地跟在後頭,默默地像送行般跟著奔了幾十裡路。其實他一點也不介意將它留在身邊,但,他能嗎?

    幾日前,睡夢中的他被一道淩厲的盯視給擾醒,一道清逸人影如雲霧般突現眼前,用著不容拒絕的語氣說著:“你不該在此。”

    原以為自己只是做了夢的羅修武,在被戰蒼鷹的啼聲喚醒,發覺自己身處當年駐兵的曠野,他這才知道自己許是遇上山精鬼魅了。

    但若是如此,那此刻追在身後的黑影又該做何想……

    “停步!”無法控制的心念促使黑豹疾奔的腳步未曾停歇,然而隨著低吼傳來,一道白影倏地擋在了黑豹前面,硬生生止住它前行的腳步。

    “阿虎,別擋著我。”低聲獸狺,黑豹試圖躍越過白虎龐大的身軀。

    “你當真瘋魔了嗎?擅用轉療救人已是犯戒,這會兒你竟還妄想追上去,不被麒麟主問罪你不甘心嗎?”

    “我、我只是想再多看他幾眼……我只是、捨不得他……”

    “人獸殊途,別再追了。”白虎狀勢安慰,也似催促地湊鼻頂了頂黑豹的身軀。

    旋過身子,跟在白虎身後的黑豹依依不捨地再次轉過頭,“他是人,我是獸,真的就沒有可能了嗎……”

    當車隊逐漸變得渺小,直至遠離的那一刻,它的眼瞳之中就此印下了一個身影。或許,在更早之前,那道高大身影便已進駐心頭,讓它渴望追逐。

    回京後的羅修武因遇劫歸來,被親如兄弟的皇帝半恫嚇半脅迫地不準他上朝,只能待在太尉府裡休養。

    嚴熾書那份心思羅修武當然是明白的,縱是再懸心國事,腿傷未愈的他也只能放下重擔,專心地把傷養好,也才能早日再挺起胸膛與他一同守護這片江山。

    閑來無事的羅修武,這陣子最常做的便是召來韓芸與他對弈,或讓她出神入化的琴聲解解悶。也就這種時候他才會稍稍覺得皇帝硬塞了個姬妾給他,其實也不是完全沒好處。

    “爺心裡有事?”纖纖素手執起紫砂壺,韓芸斟茶入杯時忍不住開口問。

    “無事。這貓哪來的?”斂下一閃而過的愧色,羅修武淡然開口,卻怎麼也收不回看向韓芸懷裡的視線。

    那被他喚做小黑炭的黑豹,也有著一雙湛藍清澈的眼睛,在看著他時總是閃著光芒。在遺世孤立的那些時刻,黑豹無求的相伴相依溫暖了他的心,甚至讓他生了可笑的念頭——倘若它是個能伴他左右的人,該有多好。

    看羅修武一臉森冷,深怕惹他不開心,韓芸趕緊回話:“這是妾身前幾日從市集裡抱回的,要是爺看不慣,妾身這就把它趕出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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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1 21:23:27


    “既收了它豈可隨意再棄,留著吧。”韓芸的話讓羅修武心中陡生一股厭惡,難以苟同其為了討好而不尊重生命的做法。

    “是,妾身知道了。”雖說羅修武對自己從來就不上心,可待在這太尉府數年,韓芸多少也知曉幾分他的脾性,軟嗓順服地應聲,但見他起身欲走時,卻又耐不住心思地開口:“爺,那今夜……”

    鷹眸冷然的掃過嬌顏,羅修武低沈的嗓音冷得不帶一絲感清,“我沒興致,你早點歇著吧。”

    數月後,龍熾皇朝正值太平盛世之際,當朝天子領著三公九卿出巡泰山,舉行昭命于天的封禪大典。

    坐在山腰處的禦景亭內,放眼觀去的美景讓熾皇不由讚歎,“瞧這崇山峻嶺,真可謂之壯麗。”

    “這不全都是皇上您的天下嗎?”手中扇子輕?,坐在嚴扇書右側的玄殷似笑非笑的說著。

    “丞相此言甚好,只是膽似乎養大了。”一手執起玉杯輕啜熱茶,熾皇淺然銜笑,眼光卻看向左側那心不在焉的另一位心腹大將。

    當熾皇正欲開口調侃時,一抹黑影突地印入眼簾,其來勢洶洶的模樣瞬間讓御林軍架箭欲發,就連隱於暗處的熾影衛也全現身準備護駕。

    那是……縱使隔著一段距離,眼尖的羅修武在黑影躍起的刹那,便看到那抹若隱若現的白月牙。

    “慢!”低喝一聲,羅修武隨即翻身躍起,足尖輕點,淩空越過眾人的立於亭前。

    說時遲,那時快,黑影同時也朝他身上撲了去——嘿……我又見到你了!

    無視眾人訝異的眼光,羅修武在黑豹以兩腳著地的立姿,熱切地伸舌猛舔著自己時,由衷地笑了。

    “小黑炭,好久不見!”

    “我不管,我就是要跟他一起去。”

    猶如出水芙蓉般嬌柔清麗,正值碧玉年華的公主平曦,星眸皓齒杏面桃腮的美貌足堪傾城傾國,可惜她卻言語童稚,似未長大的刁蠻小孩兒,令人不免感歎悵然……

    “公主,太尉大人此行可是騎馬不是乘轎,您別折騰他了。”頂著烈日當頭,玄殷邊無奈地好言相勸,邊懊惱自己竟犯傻地跟平曦說了黑豹的事。

    抓著韁繩不放的平曦,天真無邪地開口:“我也可以坐馬呀,太尉的悍火那麼壯,載得動我的。”

    ……重點不是載不載得動好嗎?

    正當玄殷一個頭兩個大,苦著張斯文俊臉欲再開口阻止時,皇輦內突然傳來熾皇低沈嗓音,“修武,你進來。”

    聽到這聲稱謂,始終板著張酷臉的羅修武心下一寒,隨即跨進了皇輦。

    半晌過後,從皇輦出來的羅修武臉色鐵青,渾身殺氣地牽來了悍火,將一臉憨笑的平曦抱了上去。

    “兄弟,護好她。”見羅修武半聲不吭地上了馬,玄殷趕緊走過去,低聲交代。

    和你倆當兄弟,是我這輩子最失策的決定。以一記譏誚冷眼當作回答的羅修武,旋即策馬離去。

    如願以償的平曦,樂得連眉眼都在笑,卻沒忘回頭嚷著:“玄哥哥,我回來後再告訴你那頭黑豹子好不好玩喲。”

    “這妮子……什麼時候才能叫人放得下心?”雖是輕歎低喃,可玄殷心裡卻比誰都清楚,向來冷情不耐與女子相處的羅修武,決計不會讓平曦少了一根汗毛。

    “小黑炭。”策馬來到草原,羅修武小心地扶著公主下馬,同時朗聲叫喚。

    “太尉大人,小黑在哪裡?我怎麼都看不到它?”才落地,平曦便一古腦地直嚷嚷。

    “也許等會就出現了。”漫不經心地隨口答了句,羅修武逕自四下尋覓著黑豹的身影。

    自從數日前在泰山再度相遇,它與他無須言說便自然有了默契。人前它絕不輕易現身,卻悄悄地跟著皇家車隊,而他也總會在停駐時,獨自騎馬來到少有人煙的曠野與它相聚。

    哼!竟然帶個女人來,我偏不現身。莫名的酸澀感從心窩處湧現,刻意將自己隱匿於樹上的黑豹,長長的尾巴朝旁一甩,尚未熟透的果子便應聲而落。

    “唔……痛!欸,有果子耶!”蹲在草地上看蟲子的平曦被打個正著,拾起青澀的果子張口便咬。

    “公主且慢,那果子——”

    來不及了,眼看被酸皺了小臉的平曦嘴一扁,頗有大哭一場的態勢,羅修武趕緊信手一指,“你看,有蝴蝶。”

    “在哪?在哪?”羅修武暗自慶倖自己反應快,當真讓女孩轉移了注意力,開心地撲蝶去了。

    有好幾回,他遠遠地便會看見小黑炭興奮地朝自己奔來,那撲進懷裡的態勢總讓他心窩泛著暖意,可今日他都來了好一會兒,卻仍未見它的身影,不禁難掩失望的低喃:“小黑炭,你今天不來了嗎?”

    平曦蝶撲著撲著便又撲進了羅修武懷裡,抬頭嚷著:“我困了,太尉帶我回去找玄哥哥好不好?”

    雖然對於平曦孩童般任性的反覆感到難以消受,但一看到她絕美面容上憨稚的笑容,羅修武終究是傷懷地耐著性子道:“好吧,我帶你回去。”

    霎時,黑豹從天而降的撲落到羅修武胸前,惡狠狠地將平曦給撞離他懷裡——哼哼,這可是我專屬的權利。

    “小黑炭,你迎接我的方式也太特別了吧。”縱使胸口被撞得發疼,羅修武仍舊是欣喜的直揉著在他身上磨蹭撒嬌的黑豹。

    “小黑壞,平曦不跟你玩。”被撞跌在地的公主,倔強地站起來,拍了拍身子,邊指著黑豹叫嚷,邊又試圖將自己擠回羅修武的懷裡。

    你誰呀你?誰又是小黑呀?女孩的舉動讓黑豹也火了,張嘴露牙,前爪一揮便要巴下去——

    “不可以,她可是皇上最疼愛的平曦公主。”一手抓握著黑豹前爪,一手擋住半點不示弱的女孩,羅修武趕忙制止就要打起來的一人一獸,同時也緩緩站起身,以免遭池魚之殃。

    是她先惹我的!余怒未消的黑豹,忿忿地坐在一旁,與身同長的尾巴不滿地拍擊著地面。

    伸手拍了拍它的腦袋,羅修武轉身牽扶起跪坐在地的平曦,那溫柔的舉止讓黑豹看得牙癢癢的,當下連撲上去咬斷女孩咽喉的衝動都有了。

    明日皇家車隊便要回京,即便再不舍,羅修武也知道自己與它終是該要道別。他做不到將屬於山野的它豢養在身邊的獨斷,因為見過它在山林間那自在奔躍的野性美。他更不能半聲不吭,放任它傻傻地跟在身後,踏入對獸類來說危機四伏的京城,他說不出原由,但他就是知道它會,而他捨不得會這般做的它。

    將平曦抱上馬背,羅修武蹲下身子,輕輕揉著黑豹豎起的耳朵,“小黑炭,明日我便要回京,你別再跟著了,自己要多保重。”

    為什麼要走……

    不是說最疼小黑炭……

    因為我是只獸,所以不能一直在一起嗎……

    直至夜幕低垂明月露臉,黑豹才恍然回神,眼前早無人影,只剩被風吹得翻掀的滾滾草浪……


    “我要變成人到京城去。”

    雲霧縹緲的峰巒內,一具巨大獸體臥伏在岩石上,周身縈繞著燦燦金光,微眯的眼緩緩睜開,不可思議地看向低伏在跟前的黑豹。

    “你乃天命欽定之奇獸,肩負獸域永續長存之責,跨界涉世乃犯天戒,你難道不知?”

    “小黧知道。可我真的很想待在他身邊,求麒麟主答允。”天真地想著只要能變成人形,便可以明正言順的跟羅修武在一起的黑豹,哪裡顧得了什麼天戒。

    “天戒之懲,隔世六道輪回,你真甘願?”

    “小黧甘願,求麒麟主成全。”管他什麼六道還七道輪回全都聽不懂啦,黑豹腦袋一個勁的直磕地,只盼能得到眼前人的首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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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龍羅漢
威爾斯親王 | 2019-3-21 21:23:49


    終究是擋不住嗎?看著五奇獸裡最得自己疼愛的女娃兒,那股為愛直沖的傻勁,獸域之主麒麟心中縱是感慨萬千,卻也不由得軟了心。

    “記住,雖可任意幻形,但人前幻形仍屬大戒,既擇人形便不得以獸身防禦攻擊。”隨著話語落下,一道金光同時灑落在黑豹身上,待金光消散,留在原地的便只剩個俏生生的姑娘家。

    “臭黧子,到了啦。喂,你再不醒我要把你摔下來囉。”

    “唔……”趴在白虎身上的女孩揉了揉眼,抬頭看看四周後便賞了虎頭一記爆栗子,“離城門口還那麼遠,你眼睛有問題啊!”

    氣抖了身的白虎,碩大身軀一扭,硬生生把女孩從背上給甩到了沙地。

    “你夠了喔!送你到這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你還敢使喚我到城門口,是想我被人類抓去扒皮,還是想我跟你一樣犯天戒啊!”

    “對喔!好嘛,算我不對。我最好的胖兄弟阿虎,你就別惱了,我自己走去就是了。”俏皮的吐了吐舌,女孩巴結的抱著白虎的頭蹭了蹭。

    “又說我胖!”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白虎瞬間轉身將女孩撲倒。

    “哈哈哈……好癢!臭阿虎你別鬧了啦!”

    當女孩正奮力想將擱在腰間撓動的厚實虎掌撥開時,一記飛箭淩空而來,好巧不巧地落在一旁的地上。

    好爛的箭術……女孩和白虎同時止住了動作,兩雙眼看了箭身一眼,然後緩緩轉回視線對視彼此,作出結論。

    “有人過來了,我該回去了。”立起欺著女孩的身軀,邁著虎步離開的白虎仍是忍不住回頭,“可別忘了麒麟主提醒的戒律呀,保重。”

    望著白虎身形越漸模糊,女孩禁不住眼眶發酸。

    對於自己不顧一切決定以人形跨界的選擇,豹黧仍是有些懵懂的,也說不出自己會這麼想待在他身邊賴著、追隨著的真正原因,她只知道能見到他,對他撒嬌、享受他的疼寵,會讓她感到單純的滿足與快樂。

    饒是如此的執念,可真要離開自己生長的獸域與玩伴好友分離,她也是會捨不得的。搖了搖頭,她甩去心中那些離愁,活力十足地跳了起來,不料卻又被自個兒衣袍上的袖帶給絆倒在地。

    “你當真不是舞刀弄槍的料,那麼大的目標也能射歪。”騎在馬上的羅修武雖是極力忍笑,臉上嘲弄的神情卻半點不棄掩,看得持弓的玄殷臉上一陣青白交加。

    “我若能文能武,那還你有混的份嗎?再說了,我可是怕傷了那女孩才故意射歪的。”虛張聲勢的撂下話,玄殷扯動馬韁奔過去。

    “那我可是得謝謝你賞口飯是吧?”羅修武邊說邊策馬跟了上去。

    “姑娘,你沒事吧。”玄殷朝坐在地上扯著纏住腳踝袖帶的女孩伸出了手,一張斯文俊臉笑得那叫“迷死人不償命”。

    你誰呀?不太認真的瞟了一眼,女孩繼續低頭對抗袖帶,這人類的衣飾真累贅。

    剛被嘲笑箭術不精,現在竟然連這張風靡全京城的貴公子臉蛋也被徹底無視,玄殷嘴角抽到都快中風,突覺後背生出了好多怨靈——呃,是有只大掌朝他背上拍了拍,“小心有詐。”

    “噯,我說你這人怎麼……”話才起了個頭,玄殷便被眼前清景驚得打主了話。

    只見原本賴坐在地的女孩在羅修武出聲時,瞬間跳起來撲了上去,全無半點姑娘家的矜持,那粉嫩嫩的臉蛋還不住地朝那結實的胸肌上直蹭。

    這姑娘好敢死啊……呃,是好有勇氣。

    結果,玄殷還來不及出言調侃,便見羅修武臉色鐵青,粗魯地將女孩推開,“喂,男子漢大丈夫的,你咋對個小姑娘這般硬氣。”

    “嗚……我離家千里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別丟下我呀……我打小無父無母的,你帶我回家吧……”

    見羅修武轉身欲走,女孩動作比玄殷出口的話還快,一把抱住了結實長腿,哭了個驚天動地,只是那伴著哭聲的嚷嚷卻讓兩個大男人猛翻白眼。

    無父無母還哪來的離家?

    “我說太尉大人呀,瞧這姑娘身世堪憐,你就帶她回家吧,這太尉府光有一個姬妾那是不行的。”

    眼前這戲玄殷看得可歡了,當下逮著機會回報剛剛被恥笑的仇,雖說宰相肚裡能撐船,但在他玄殷身上——沒門!

    撇開素來冷肅的表情不談,羅修武渾身盡顯殺氣,攥緊了拳,自齒縫間迸出了話:“在虎口下救了她的是你的箭,你收留。”

    “不要不要,我只要跟著你,其它人我都不要。”聽到羅修武的話,女孩頭搖得跟博浪鼓似的,更是死命地抱著他的長腿不肯放。

    好男不與女鬥,可現下這狀況真讓羅修武有種掐死女孩的衝動,他抓緊了最後一絲理智,冷冷開口,“放手。”

    “不放不放,求求你……帶我回家吧。”女孩停止了哭嚷,改抬起可憐兮兮的小臉,眨著貓兒似的圓圓大眼,眼巴巴的看著他。

    羅修武頓覺心口一窒,眼前這張臉蛋仿佛與記憶中那小小獸頰重叠

    那樣勇敢無懼的眼神……

    那樣稚氣卻堅持的神情……

    那樣讓他想軟了心的渴求……

    也就那麼一瞬,當年假溺水真刺殺的事件,霎時取代了飄忽的思緒,羅修武想也沒想的推開女孩,余怒未消的策馬離去。

    “嗚……為什麼把我推開?明明之前都是笑揉著我的頭說我好乖的……”

    被推倒的女孩,奮力爬起來追著馬屁股跑,直至尚未適應雙腳走路的步伐因狂奔而跌倒。

    有必要這樣嗎?始終在旁涼涼看戲的玄殷這下也忍不住搖頭了,瞧女孩哭得好不委屈可憐,叫他都跟著心酸酸了。

    “姑娘,在下乃當今丞相,要不你先跟我回府吧。”

    聞言,女孩一臉懷疑戒備的看向玄殷——丞相是什麼?吃的嗎?

    “就是那妮子?”一身玄色輕裝的嚴熾書,頗不以為然的側首問著坐在椅上嗑瓜子的玄殷。

    “她可是能讓咱們太尉失控呢。”說起這話,玄殷笑得一臉促狹。

    “所以你想用這妮子跟我換平曦不去東寮和親?”撩起衣袍落坐,嚴熾書神情依舊波瀾不興,眉眼間卻不經意的閃著笑意。

    “就那些小技倆,本相還不看在眼裡,相信太尉也不排斥拿東寮國那點兵馬來練練拳頭。若你只是想瞧清我待平曦的心,那麼你直接賜婚,我興許還樂意點。”

    “這麼有把握我定把平曦許你?”

    玄殷斜覷了他一眼,像是譏諷他說了多麼可笑的話,隨即神色一改,饒富興味的說道:“要你來是有更趣味的戲好賞呢。”

    “哦?”劍眉輕佻,嚴熾書眼光移向正爬上樹的嬌俏女孩,“放任她爬上去妥適嗎?”

    “這才會有戲看呀。”耳畔聽到下人的稟報,玄殷原本輕勾的嘴角裂到了耳際,全然不掩飾得逞的快意。

    自從他把那宣稱自己無父無母的小可憐帶回丞相府收留,並遣人捎了口信到太尉府,隔日羅修武便愧於自個兒的舉止粗魯而登門探望,然後便是一陣我追你跑、我撲你閃的畫面在眼前上演,結果某人黑著張臉撂了句“再也不管她死活”後,便怒然離去。

    “你來啦,我在這裡喲!”抓著啃了一口的嫩桃子,坐在樹枝上的女孩在看到踏入院內的人影時,難掩興奮地大聲嚷嚷。

    踩著沈穩腳步的羅修武因一聲嫩嗓叫喚而抬眼,眼前景象卻讓他呼吸一窒,臉色夾雜著驚愕、怒氣,還有著一絲自己不曾有過的——害怕!

    他怎麼也沒想到那應當躺在床上的姑娘家竟然攀上了樹,那短短的小腿兒還不停的在空中晃著。於是前腳才踏進丞相府裡的羅修武,後腳便一個飛身地將臭丫頭逮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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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龍羅漢
威爾斯親王 | 2019-3-21 21:24:09


    “你是活膩了嗎?那樹——”罵人的話還沒吠完,羅修武便先聽到一陣拍手叫好的笑聲,頓時一把將死死抱住他的腰,小臉還黏在他胸前的小人兒推開。

    “是誰說她尋死尋活的要見我?”試圖忽略身後硬是揪著自個兒衣袍,漾著無賴笑容的小人兒,羅修武冷冷地盯著幸災樂禍的玄殷。

    原想讓小姑娘演個病西施的,哪知這丫頭根本躺不住,他也只好隨著她的脫序演出扮起無賴戲碼,“爬上那麼高的樹,不就是想跌死嘛。”搖著扇子的玄殷淡嗓輕道,端的是一臉正經。

    “是嗎?”咬牙切齒的吐出兩字,羅修武抑著滿肚子火氣。

    他很氣,氣的是自己竟會擔心這僅有兩面之緣的野丫頭,才讓好友有機會看笑話,更氣的是他竟然不知這擔心從何而來。

    “嘻,就知道你會擔心我。”喜孜孜的女孩膩在羅修武身邊坐著,半點不害臊地將小腦袋往他身上蹭,完全無懼那陰沈的神色。

    拉開纏在臂上的軟嫩小手,羅修武忍不住低喝:“不想我馬上走人就坐好。”

    “我乖乖坐著你就會帶我回家嗎?”女孩聽話的調整了坐姿,一臉無賴的問著。

    不會!羅修武不吭聲,冷眸淡掃一眼後便兀自執起酒杯。

    “這姑娘倒挺逗,敢問如何稱呼?”始終靜默的嚴熾書在克制住抖動的肩頭,忍下笑意後終於開了口。

    “小黧。”話是回了,目光卻沒離開過羅修武的女孩隨即又問了句:“你又是誰?”

    “當朝天子。”譏諷的四個字同時由玄殷及羅修武口中吐出,然後兩人為彼此的默契而舉杯。

    “你們兩個誰真當我是天子了?”看著異口同聲的兩人,嚴熾書輕哼一聲。

    斟滿了嚴熾書手上的酒杯,玄殷一臉痞笑,“此時此地,你是當不了天子的。”

    無法否認,嚴熾書確實是享受著沒有皇帝包袱的當下,便也不在意被調侃了。“姑娘可是心儀修武?”

    “是啊,我最喜歡他了。”紮個雙平髻的腦袋又往身旁蹭去,然後毫無意外的又被推了回來。

    “那姑娘喜歡修武什麼?因何喜歡,又因何相識?”

    “他的胸!他很溫柔呀,在我很小的時候他救過我嘛。”

    “我何時救過你?”她的話讓羅修武詫異,怎麼也想不起自己何時曾救了這般不知羞的姑娘。

    “哎喲,說了你也不相信,反正你喂我吃哄我睡陪我玩這事,我記在心底就好了呀。”

    喂她吃、哄她睡、還陪她玩?!

    姑娘,你確定你沒認錯人嗎?聞言,嚴熾書及玄殷一陣愕然,四目隨即投注在羅修武身上。

    “嘖嘖嘖……這就是你不對了,都這般了還不將姑娘帶回家,這要傳出去,兄弟我都替你感到汗顏呀。”

    “那是,堂堂太尉豈可始亂終棄。”

    啪一聲,羅修武瞬間捏碎了酒杯,狠狠地瞪向開口的兩人,“我沒做過這種事!”

    “啊,流血了啦。”一看見羅修武掌心滲出血絲,女孩急呼呼地抓過他的手伸舌就舔。

    莫名電擊般的麻刺感自掌中襲向心頭,羅修武用力抽回手,沒有拿捏的力道將女孩震跌在地。

    “說說而已,何須氣成這樣?再怎樣小黧也是個姑娘家,不就是個好意怕你傷著罷了,你使這麼大勁做啥呢?”叨念著羅修武毫不憐香惜玉的舉止,玄殷邊搖頭邊對一旁的嚴熾書使了個眼色。

    “看來黧姑娘是入不了修武的眼了。”嚴熾書彎低身將跌坐在地的女孩扶起,愛憐的撫過那軟嫩的臉蛋,不著痕跡地點了她的穴道,側身將她攬進懷裡,“我倒對小黧頗為傾心,不如你就隨我入宮吧。”

    我才不要跟你入什麼宮,我只想跟在他身邊啦!滿肚子抗議喊不出口,女孩一張俏臉皺成一團,小小的身子不住地扭動,卻怎麼也掙脫不了看似輕摟,實則牢牢困住她的懷抱。

    眼前此景讓羅修武素來沈穩的心思像被大石壓住般沈悶,未及深思紛亂的心緒從何而來,冷硬的話語便先離了口,“她,與我無關,倒是你們別忘了去年我經歷的事。”

    與我無關……原來……你這麼討厭我嗎?聽到他那不帶感情的話,女孩僵住了身,也凍住了心。

    後來他們又說了什麼她全然不知,只知道當那被稱為天子的男人以容不得拒絕的語氣說出“明日送她進宮”後,羅修武只是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便拂袖走了。

    身為獸的她雖然單純且天真,但敏銳的感知讓她知道他在生氣,卻怎麼也猜不透他的怒氣是為了什麼。

    去年,他們在林子裡不是很開心嗎?就算被迫分離,他明明也是有著不舍的呀,為什麼現下卻成了不想有所牽連的厭惡呢?

    “他不會有事吧?”被安置在向陽殿的陽黧一聽到她入宮當日,羅修武便向皇帝請纓,親自領兵攻打東寮,忍不住擔心地追問。

    “有事的絕對不會是他,你放心吧。”聞言,玄殷忍不住笑了,手中扇子朝她額心輕敲一記,“倒是你,在這宮裡合該是吃好穿好的,怎麼反倒瘦了?”

    高懸的心稍稍放下,抓起桌上那用絲綢縫製的沙包拋擲,陽黧悶悶的語氣裡滿是失落,“看不到他,吃好穿好有什麼用。”

    “你這般心儀修武,如此執著到底是為什麼?”

    “喜歡一個人一定需要理由嗎?在我還很小的時候,他救了我時我就忘不了他,後來幾次的相聚別離,讓我想待在他身邊的念頭日益強烈,這才離鄉背井的來找他。”

    “你的勇氣值得欽佩,可容我冒昧,你身家不明這點是個大問題呀。”

    玄殷的話讓陽黧一時語塞,姑且不論他是否會因知曉她是只豹而感到驚駭,礙于麒麟主耳提面命過的那些戒律,她怎麼也不能將自個兒的身份說出來。

    “我、我真的不能告訴你我從哪裡來,可我絕對不會害他的!我只是想要待在他身邊……”

    縱使眼前女孩什麼都交代不出來,但從那雙清澈大眼裡的純淨,玄殷選擇相信她。“坦白說,身為修武的好友,我還真沒見過他對哪個女人呵護愛憐。不過,或許你會是那個例外。”

    “那我什麼時候才能再看到他?”玄殷的話讓陽黧又有了精神,可一想到數日來獨自待在宮裡的孤單卻又忍不住氣弱,“我不想住在這裡了,我能不能回你家?好歹也有平曦跟我仍舊。”

    “這宮裡確實是冷清了些,這樣吧……”玄殷傾前了身,對著陽黧附耳說話。

    天才大亮,軍營的廣場卻已彌漫著肉搏廝殺的緊張氣氛。羅修武在赤手空拳的撂倒了近百名精兵後,一把抄起長戟,凜聲冷喝:“八領護出列!”

    聞言,八個素來以一擋百、驍勇善戰的將領面面相覷,在彼此眼中看見一抹掩不住的心驚膽顫。

    一想到那總巴在自己身後嚷著“好喜歡你”的她,站在嚴熾書或其它男子身邊,羅修武的胸口就是一陣翻江倒海的莫名氣悶。

    他試圖說服自己,這不過是男人尊嚴作祟,絕不是因為自己對她有情,可他卻怎麼也無法阻止她的面容在腦中浮現。

    在他說出“與我無關”時,她那近乎絕望的神情似在譴責他的無情,讓他忍不住以戰為名地逃離京城,卻仍舊逃不過心底那一絲無名的愧疚。

    殘酷無情的屠城戰役無法為紛亂的思緒解套,滿腹的鬱悶更讓羅修武在回京前的這一日,霸道地以訓練為名,實則是藉由打鬥來發洩心中那不明所以的情緒。

    到底也是煉獄戰神親自訓練出來的悍將,以端木為首的八個領護拿出實力,以圍攻之勢對上羅修武,這一拼練便從清晨鬥到了黃昏,直到八領護個個精疲力盡人人帶傷,好不容易在大將軍背上劃出一道傷口才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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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1 21:24:28


    三日後,離京十多裡的迎將臺上,一襲金龍皇袍的熾皇親自領著群臣設下迎典,等待著即將凱旋的大軍。

    經常領兵親征的羅修武對這場面並不意外,然而讓他在離迎將台還有好一段距離便勒停馬的,卻是前方高臺上帝王身後的那抹橋影。

    能在此般重典上陪同帝王身畔,想來入宮後的她定是萬分受寵。該是替她寬慰的……可胸口那股沈甸甸的悶窒是為了什麼……

    想什麼呢,不過是一介來路不明的女兒家,何須掛懷。狠狠甩去腦中莫名思緒,撩過身後披風蓋住半坦的前胸,羅修武抬手做下指令,長腿往馬腹一夾,英姿颯爽的領著大軍朝前奔去。

    登上迎將台,羅修武卸下臉上的胡狼面盔,單膝跪地,“微臣羅修武見過吾皇萬歲萬萬歲。”

    “太尉請起。此仗贏得漂亮,朕甚喜。”原負手身後的熾皇抬手作勢,隨即側了身,“太尉離京數月,想必未曾見過朕新添的義妹,陽黧。”

    乍聞熾皇話語,羅修武有些意外,原來伴在君側的她竟被冊封公主而非嬪妃,沈滯的心莫名的有了絲釋然。

    然而在他拱手行禮後,緊接而來的卻是讓他措手不及的愕然及惱怒。

    太尉府裡的書房內,坐在書案前的羅修武一臉陰沈,英挺的眉眼像打了結般蹙著,為的卻不是攤在眼前的邊防軍報,而是——

    “爺,公主她、她在池畔脫了鞋說想下去泅水……”

    “爺,請恕老奴無能,實在無能教導公主禮儀……”

    “爺,公主說您若不陪她吃飯,她便要餓死自己……”

    短短數日,諸如此類的話語,羅修武已聽了不下數百次,向來不必為府中大小事費心的他被擾得恨不能再披甲上陣,寧願在戰場上以命拼敵都好過面對此般失控的狀況。

    可偏偏此際天下太平,沒什麼仗能讓他打,而一道天殺的聖旨更讓他莫名其妙地有了個由平民變成公主的未婚妻,還讓她入住太尉府中學習禮儀及持家,結果才幾日光景,這太尉府就被搞得天翻地覆,就差屋頂沒給掀了去。

    思及此,向來斂穩的心便又升起熊熊怒火,這皇帝準是吃飽撐著,沒事封了個來路不明的妮子當公主也就罷了,竟然還塞給他當妻,到底是嫌他這太尉當得太閑,還是存心想看好戲來著。

    向來不喜受制於人的他為了這事曠朝了幾日以示抗議,偏生貴為皇帝的嚴熾書不為所動,只派玄殷以丞相身份來勸他幾句;玄殷八成也是這鬧劇的幕後推手。於是盛怒的羅修武也只能在城郊那片竹林裡狠揍了兩人一頓洩氣,然後心不甘情不願地認了這事。

    “爺呀!不得了呀……”府內老總管白著一張臉,慌慌張張連滾帶爬地邊嚷邊沖了進來。

    “又怎的?天要塌了嗎?”

    合上軍報,抬起頭的羅修武也沒個好臉色,那不怒而威的神情霎時把個老總管嚇得膝蓋一軟,連忙跪在地上抖著老聲嗓道:“公……公主她爬上屋頂了呀……”

    “該死!”

    一句低不可聞的咒駡後,原坐在椅上的高大身影瞬間消逝,徒留下邊抖邊急著起身追上去的老總管。

    斂風樓裡,安靜祥和的氣氛此刻顯得凝重,甚至還泛著一絲詭譎。

    向來從無女子出入的寢院前廳裡,正坐著一名俏生生嬌滴滴的姑娘家,此般景致在太尉府內可是大忌,因為這裡就連打掃伺候等事都是男僕來做,而非婢女所為。

    但此時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哼一聲,因為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當今天子賜下的太尉夫人,況且人還是讓氣頭上的當家主子給一把拎進去的。眾多識相的想活命的家僕早就有多遠逃多遠,逃不了的也全都原地裝死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就怕一個不小心給捲進了暴風圈,死得不明不白。

    “哇……你的輕功好厲害哦,怎麼學的呀?教我好不好?”

    被摔坐在椅上的陽黧,真的是被摔的,即使他已經拿捏了力道,可那剛強的蠻勁仍是害得她小屁股挺疼的,興奮地直喳呼,完全忽視那氣到發黑的臉色。

    “你有點公主的端莊好嗎?”甩開她巴在臂上的手,一臉溫怒的羅修武極力壓下急促的心跳,忿忿低吼。

    一手揉著小屁股,一手扯松了硬被挽上的髮髻,陽黧忍不住嘟著唇回嘴:“什麼叫端莊我根本就不曉得,況且這啥公主是熾書哥哥自己封的,又不是我想當的。”

    見她披散著一頭微卷長髮,舉止粗魯的揉臀,羅修武只覺得額際生疼,既無奈且無力的開口:“再不然也該有點姑娘家的規矩。”

    “規矩又不能吃,何況熾書哥哥還有玄殷哥哥都說我這樣極好,要我做自己呀。”

    ……野得不像話叫極好?!那兩人根本存心慣著她來整他吧。

    壓根沒發覺自己因她口中對他人的親昵稱謂感到不爽,羅修武憤惱地負手轉身,“我不管他們怎麼說,你既入我太尉府便得聽我的。”

    “原來你這麼霸道呀……”聽到他那狀似命令的強硬語氣,陽黧愣了下,咕噥了句後便又咧開了笑,腳步一轉,嬌小的身子便又繞到了他身前,“那我聽你的,你是不是就會喜歡我?我是不是就可以隨時跟在你身邊?”

    ……分明就是在訓她,為什麼她還能笑得這麼可愛?

    縱使心中仍是消極地抗拒著,可羅修武仍因那看似無賴卻又天真無邪的笑顏而有了一絲軟化。

    “我可以隨時賴在你身邊對吧?你會喜歡我的吧,是不是嘛?”

    陷入無端掙扎的思緒因被使力搖晃而回神,羅修武深邃的目光只望了眼前人一眼,便堅決地移開了臂上的柔荑。

    “聖命指婚,由得我喜不喜歡嗎?”淡淡地撂了句話,羅修武頭也不回的踏出前廳。

    ……由得我喜不喜歡?意思是……不管如何,都是喜歡的!也就是說我隨時想跟著黏著賴著他都可以呀!傻怔了下,被獨留在原地的女孩瞬間像是頓悟了啥大道理般,樂乎乎地歡跳起來。

    到底是他不擅言辭,還是那妮子壓根聽不懂人話?好不容易甩脫了像個陀輪般跟在身邊轉的陽黧,羅修武不由萬般感慨。

    自從他將她自屋頂上抓下來後,她便成天跟在他身邊繞,嬌小的身子老是冒冒失失的跌倒,明明摔腫了臀、跌傷了膝也不怕痛,站起來拍拍灰,又追著他跑。

    就算他煩不勝煩地對著她吼,她仍有辦法笑得痞痞的,沒臉沒皮地說?

    “人家就喜歡你嘛,不是都說夫唱婦隨,所以我賴定你了。”那不屈不撓的精神,真真讓他在無奈之餘也深感佩服。

    但縱使如此,行事向來謹慎的羅修武仍是沒有忘記她出身不明這點,私下派出幾名間衛去查探,卻是查不出個所以然,而他經由相處時的觀察,也大抵將這妮子的性子摸了個七八分。

    在宮中待了數月的她,根本視規矩如無物,愛笑愛玩的野性子每每讓他真心覺得她骨子裡的魂,若不是個男孩便絕對是頭小蠻獸,然而對禮教束縛感到不耐厭煩的她,卻會因為想被他笑揉著頭誇聲好乖而聽話害規矩。

    而那打死不退厚顏無賴背後的笑臉,淨是“我喜歡你”的心意,縱然他總弄不懂她何以對他這般愛戀,但那不存心機的無邪真心卻也讓他不自覺對她的舉止有了些許縱容。

    例如此刻——老總管正為了她用綱子撈起水池裡的魚來烤,而緊張兮兮的猛搓著手。

    “由著她去吧,只要小心別引著了火。”

    “可公主她撈起的是您好不容易養活的龍鯉呀。”

    “她許是餓得狠了,魚再養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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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龍羅漢
威爾斯親王 | 2019-3-21 21:24:46


    爺呀,公主晚膳時可是吃了兩大碗飯還會餓著嗎?難不成她的肚子是無底的嗎?明知道主子這話的意思是捨不得餓著了小姑娘,可老總管仍是忍不住暗暗嘀咕。

    才說著,雪武便聽到輕快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然後便是抓著細木棍,神色雀躍的陽黧出現面前,興奮地嚷著:“修武、修武!我烤好魚了耶,你快趁熱吃。”

    小圓臉上東一塊西一塊的煙灰汙漬,女人味沒有,野性稚氣倒是滿點,羅修武禁不住失笑,抑著伸手抹去的衝動,笑歎道:“我不餓,你吃吧。”

    “欸,我烤了很久耶,你吃一口嘛。”被拒絕的小臉失望地皺了皺,仍舊是不死心的將魚湊到他嘴邊。

    那總是活力十足的眼眸彎彎的,閃著炯燦的光芒,急於與他分享的興奮及冀望梢悄地溫暖了向來冷然的心思,更讓羅修武有了絲不舍,不舍拒絕那單純的要求,不舍喝斥那毫不優雅的舉止。

    不自覺放柔的眸光,盈著淺薄笑意,伸手接下那只烤魚,小小指頭上的一抹暈紅卻讓羅修武皺了眉,“燙著了嗎?疼不疼?”

    “沒事沒事,吹吹就好了。”身為擁有轉療異能的奇獸,陽黧對這點小傷根本無視,回頭摸摸樹便沒感覺了。可他抓著她的手輕揉呵疼的動作卻讓她心跳加速,卜通蔔通地像要蹦出來般,心慌慌意亂亂地忙縮回了手。

    首次見她紅著臉露出女兒家的羞臊嬌態,羅修武一時間竟有些心旌蕩漾。

    明明老是野得不成樣,那稚氣臉蛋更是與美豔沾不上邊,可怎麼就輕易地吸引了他的目光,甚至勾惹出極少躁動的男性狂悖,讓他有種想將她摟進懷裡,揉入骨血的獨佔衝動,不願也不允任何人看去或搶走這般媚態的她。

    怔愣了一會兒,素來嚴謹的理智讓羅修武不著痕跡地移開目光,“夜深了,去洗把臉休息吧。”

    眼角餘光瞥見那期待的眼神,他忍不住又開口補了句:“魚我會吃的。”

    這才讓陽黧心甘情願地漾著開心滿足的笑容離開。

    為什麼他會進了那女人的屋呢?

    萬籟俱寂的夜裡,緊臨著斂風樓的靜水樓內,向來好睡好眠的陽黧此際卻被腦中千頭萬緒惹得雙眼大睜,翻來覆去的無法成眠。

    到底要到何時我才能窩在他懷裡睡呀……哎喲,真煩死人!不對,是煩死獸了!此刻的陽黧真盼自個兒是豹形而非人身,那麼她就可以不管不顧地淨往他胸前鑽,撒賴地要他哄著睡也不會招來他斥她沒規矩。

    原以為只要成人形便可以與他廝守,可人類的繁文縟節卻似乎將她與他隔得更遠,就算她巴賴在他身邊,卻感受不到他面對身為豹的她時那股親近,就算他大部分的時候總是縱容著她,甚至也會在無意間透露出關心,可他卻從來不會踏進她房內。

    獸的感情向來單純簡單,它們為生存狩獵,為繁衍而找伴,看對眼了便在一起,根本沒有什麼顧忌。她一直以為人也是如此,然而事實卻不然。

    夜越漸深沈,思緒卻更加紛亂糾結,猛一甩頭,陽黧決定讓獸性大過人性,跳下榻赤裸著足便想往斂風樓走去。

    “我勸你最好別去。”一道低低獸語傳來,生生阻了她前行的腳步。她順著聲低頭,一隻貓正怯懼卻鼓起勇氣地與她對視。

    “你不是那個叫什麼芸養的貓嗎?幹什麼阻止我去找修武?”

    “甭提那個韓芸了,我壓根不承認自個兒是她養的。阻止你是為你好,好歹我從小便在人界活著,人心我可懂得比你多了。”

    “真的嗎?所以你可以告訴我怎麼得到他的心囉?”

    “當然可以,可你得先抱我,這夜裡好冷。”

    “你想得美,我這豹都沒讓你給我磕頭了,你竟還敢要我抱你。”

    “隨便你呀,反正你能不能和那男人修成正果也與我無關。”滿不在乎的哼狺,灰黑色的貓一臉驕傲的轉身便要走。

    “……”

    一把撈抱起邁著腳步離開的貓,陽黧縱使再不甘願也知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好不容易遇著能給她指點的同類,就算被只貓欺她也認了。

    “抱就抱,你可得好好教教我喲。”

    曙光未明的寅時,向來晨起練功的羅修武一跨出房門,便被窩在門邊的身影給頓止了腳步。

    這丫頭怎麼待在這睡?就不怕著涼嗎?心思才動,羅修武已毫不遲疑地將人抱在懷裡,轉身回房。

    這一幕讓特意起早想藉機與羅修武共進早膳的韓芸盡收眼底,妒恨不甘的捏緊了拳心,那野女人憑什麼能得到他這般憐寵!

    無聲地隱匿在屋頂上的秦狩,默默將這一切瞧進眼裡疼進心底,韓芸落寞泛淚的眼讓他心一緊,胸口驀然湧現了難以言喻的怒氣——主子怎麼能這樣對韓姬!

    “唔,你的胸膛好溫暖……”羅修武才將人放到榻上,還來不及拉過被子將她蓋個密實便先聽到她的夢囈,而讓他瞬間僵直了身的卻是那伴隨著軟嫩嗓音而來的動作,原就只是輕攏的黑衫隨著軟軟柔荑的圈摟被撩開了大半,一顆小頭顱不知是怕他著涼還是想取暖似的直鑽踏。

    饒是向來剛強冷感,自製力過人的羅修武也禁不住這般無邪地撩弄,可低頭瞧見那張仍顯稚氣的臉蛋,終究是硬生生壓抑住下腹那股莫名衝動,大手一伸便要將那死死圈攬著他脖子的她給扳離。

    “不要走……陪我,像以前一樣哄我睡,我真的好喜歡你……修武……”

    略帶哭嗓的咕噥細語,讓羅修武大手僵在半空,垂眸盯著胸前粉團似的小臉發呆。

    ……我到底何時哄過你睡?

    原該推開她起身的動作被落坐榻畔取代,羅修武放任她往胸前蹭貼得更密實,看著她神情既是滿足又似憨傻地發出細細呼嚕聲,長指自有意識地撫上泛著櫻色的軟嫩紅腮,任憑心緒起伏。

    她,一個將成他妻的女孩,像是只披上人皮的小獸,野蠻卻天真討喜。

    那總是望著他的眼,烏晶燦亮,在陽光下總折射出些許寶藍光澤,再搭上那閃在其中呆憨卻真摯的愛,激不起他心中半點嫌惡,卻總是與記憶中的小黑炭身影交叠、融合。

    與他說話的聲嗓也總是雀躍、歡喜,帶著股嫩嫩的傻勁,黏呼著他的身影總是對一切充滿好奇的活力十足,更是填塞了數不清的新鮮念頭。常常讓他在疲于應付的無奈之餘不免失笑,甚至是牽引出樂趣、歡欣。

    長夜將盡,旭日東昇之際,心莫名地充實,仿佛那年在密林裡依著小黑炭的溫暖、安心……

    於是,自律甚嚴的羅修武,破天荒地直至辰時才踏出斂風樓。

    那日過後,羅修武看待陽黧的眼神多了絲柔軟,哄孩子般的話語取代了冷嗓斥責,然此時此刻正欲前往兵部的他卻不得不再次板起臉,厲言以對。

    “不管不管,我要去,我就是要跟著你去!”

    “你別鬧,我要去的地方真不適合你去。”

    “我才沒有鬧,是你說我可以一直跟著你的,就算你要上戰場我也要跟!”

    “你!”跨坐在馬上的羅修武冷凝著俊顏,居高臨下的氣勢不作聲都能嚇倒一干侍從,可偏就怎麼也無法讓死死抱著馬腳的稚氣女子露出半絲懼色。

    主子呀……你再不答應,俺的後腿可要成了豹口裡的火腿啦。

    眼看兩人的僵峙,向來同主子般沈穩的悍火著實按捺不住,可偏生它不會說話,只能拼了命地噴氣哼聲,不停踢動著前腳,暗自祈禱那死死抱著自個兒的人不會獸性大發地朝它亮牙。

    硬的不行,來軟的總可以了吧。眼看身下高大戰馬越漸躁動不安,深怕它一個失蹄會傷著她,羅修武忍下滿腹氣惱,放軟了語調,“你聽話,乖乖地待在府中,回頭我帶糖葫蘆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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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龍羅漢
威爾斯親王 | 2019-3-21 21:26:05


    “好,我聽話,乖乖地跟你去買糖葫蘆。”一聽到有那甜津津的紅果子吃,陽黧立即雙眼發亮,原本皺著的小臉綻出笑顏,樂呵呵地應著。

    “……”明明就是要她放棄硬要跟著的念頭,她竟能曲解成這般,羅修武真是服了她了。

    時間在僵持不下中流逝,想到眾將士已候了他數盞茶的辰光,羅修武也不得不折服在那執拗的性子下。大手一撈便將穿著粉紫色褲裝的嬌小身子攬坐身前,“你最好給我乖乖的甭惹事,否則有你好受的。”

    “是!太尉大人。”漾著奸計得逞的賊笑,陽黧樂得根本不顧摔下馬背的可能,開心地直往那結實的胸膛又是蹭又是抱。

    “坐好!”

    來到了兵部,眾人在見著羅修武身後的人影時,全驚愕地瞪大了眼,那副下巴都給掉地上的神情著實惹惱了羅修武,偏生舉步難回,懊惱生生轉成了遷怒,“全兵部立行丙級操演,入夜行甲級戒備,違者立斬。”

    “甲級戒備”便是正逢戰時,也就是說大夥全都得繃緊皮進入戰備狀態,甭想睡啦。羅修武一句簡短命令,瞬間便讓全兵部如遭雷擊,刹那間哀鴻遍野。

    說是要聽話,可這妮子生著一副好動的魂,他正與八領護商討軍情,乾巴巴呆坐一旁的她沒片刻便待不住,瞧見外頭小兵在射靶子,便好奇地貓著身子去湊熱鬧,結果擾了小兵不說,還粗魯地跌傷了自個兒,嚇得一干小兵全哭喪著臉跪在他面前請罪。

    “野丫頭,讓你甭跟你偏不聽,傷成這樣就甘心了嗎?”當軍醫抬起那腫了一大圈的嫩足纏裹白布時,始終守在一旁的羅修武蹙著眉,既惱且憂的清緒全化成了叨念。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快叫他放開我的腳啦。”不停蹭動著身子,陽黧不滿地回嘴。

    聞言,被她擾得不得安生的羅修武一陣氣結,全然忽視她的嚷嚷,抓起小巧的素手便道,“大夫,也順道給她把把脈,小心別落得其它病根。”

    “是。”聽命行事的軍醫,小心翼翼地按著脈,可那紊亂、詭異的脈象超乎他自小習過的脈象知識,怎麼也查不出個所以然,只好腆著老臉,備感汗顏的說道“稟太尉,公主天生特異,老夫無能把察其脈,但見公主姿容既好,神情亦佳,應無大礙。”

    這渾身苦味的老頭子,裝模作樣的,我可是只豹耶,脈象怎麼可能和人一樣呀,你把得到才有鬼例!

    內心哼嗤,陽黧又是不甘又是彆扭地拚命想將手抽回來,奈何臂膀被牢牢箝制,只好苦著張臉裝可憐,“我真的沒事,腳也沒很痛嘛,你放開我,甭讓他再那有啊沒的啦。”

    這妮子,就不知道別人會為她擔心嗎?

    “你老是這般任性,安分點好不?”見她似乎真的很惱,羅修武松了手,命人送軍醫離去。

    暗處一道視線讓陽黧瞬間斂靜了心思,獸的直覺讓她敏銳地察覺到敵意,向來生動的表情因警戒而變得緊繃。

    “很不舒服嗎?先將這安神湯喝下。”牽掛著她傷勢的羅修武見她神色蒼白,一顆稍稍放下的心隨即又高懸起來,忙接過小兵端來的碗。

    會是誰呢?大夫離開後,站在羅修武身後的是他的心腹秦狩,而另外兩個看來有些膽小的小兵則是戰戰兢兢地在角落待命,到底為什麼有這股敵意?

    順從的喝下送到嘴邊的湯藥,陽黧微眯的眼不著痕跡地掃視著羅修武身後的人,全然不敢鬆懈。

    當湯碗見底,輕聲安撫了句後,羅修武轉身正欲跨出房門時,秦狩的身影跟著微動,掐緊了腰上的佩刀忿忿地刺去。

    一具軟軀倏地撲襲,狠狠地將秦狩撞到一邊,銳利的刀尖雖沒能刺進羅修武體內,卻也在他結實的腰腹劃出一道血口。

    “這……”突來的襲擊及電光石火的撲擋,讓措手不及的羅修武跌靠門邊,錯愕開口。

    “你敢偷襲他,信不信我咬死你!”

    陽黧素來稚氣的笑臉此刻竟顯猙獰,嬌致的五官雖不致駭人,但那堅定無懼的眼神卻也兇惡得讓人驚愕卻步。

    低頭看著像母獸護雛般擋在身前的嬌小身影,羅修武一時怔愕,仿佛見到記憶中那總傾力護他的小黑炭,熟悉的暖意從心窩處漫湧而出,瞬間柔了眸光。

    “爺,您沒事吧?”聽聞聲響沖進來的端木在看到握著刀跌在地上的秦狩時,訝異地蹙緊了眉頭,趕忙想上前攙扶羅修武,卻又因主子身前的人影而不敢妄動。

    當端木的喚聲入耳,羅修武再抬頭時,深邃的冷眸已不復半絲柔光,平靜的語氣裡隱約泛著壓抑的冷厲殺意,“你弑主?”

    “你不該這樣對她!就算她只是個侍妾,你也不該糟蹋。”羅修武對陽黧的憐惜,讓秦狩默默隱忍的情感霎時沖出了柵欄,盼韓芸得償所願的一片癡心全成了衝動行事,可他半點後悔也無,撐著一人做事一人當的鐵漢性子,直挺挺地正面迎對。

    看著渾然不覺自己犯錯的秦狩,身為帶兵多年殺伐決斷的上位者,羅修武面色鐵青,正想開口時,擋在身前的火爆小妮子卻搶先一步出聲。

    “他怎麼對人了?他又糟蹋誰了?你憑什麼傷他!”一句憤然低吼,陽黧拐著腳又想撲過去。

    伸手將小人兒拉靠胸前,羅修武朝一旁的端木使了個眼色,厲聲低喝:

    “軍棍一百,押入軍牢。”

    待端木領著小兵將秦狩押出去,羅修武輕攬住陽黧瘦小的肩頭,開口的語氣軟柔的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你不必這麼憤慨的。”

    “他想殺你呀!快,讓我看看你的傷。”

    羅修武一把將只記得要關心他,卻忘了自個兒腳還腫著的陽黧抱至榻上,大掌憐借地捧住小臉,“他刺的不深,別擔心。你腳還傷著呢。”

    那呵憐疼寵的語調及動作,叫陽黧一時怔傻,原本因擔憂而打算為他轉療的念頭,霎時被心中湧現的怦然取代。

    “真的沒事嗎?”緊繃的心因柔聲安撫而鬆懈,蓄在眼眶裡的淚似也得到釋放,隨著低低絮語滾落。

    是有多怕他出事……這份心該作何償?看著那向來勇敢的眼神因他而泛著淚光,像是鬧被行刺的人是她一樣,羅修武心情有些複雜,一時間竟不如自己何德何能能擁有此般深情。

    “真的沒事,別哭。”拇指揩抹晶瑩淚珠,羅修武軟著聲輕哄,剛強的心無措地被浸入淚海,浮動的不成樣。

    “沒事就好,沒事我才能安心,我、我真的好怕……你千萬不能有事……”

    明明是該放心地露出笑臉的,可如釋重負的情緒卻像潰堤般劇烈襲來,陽黧忍不住撲進他胸前,放任淚水奔流。

    “噓……別哭。”跌傷了腳不哭,被他狼狠吼著也不哭,卻因見他受傷哭得像是失去爹娘的無依奶娃。

    羅修武緊緊摟著她,胸前那股溫熱濕意不僅讓他悸動,同時也悄悄撼動了心底那份不輕易妥協的堅持。

    自兵部回來後,兩人間的相處有了微妙的變化,陽黧那小蠻牛似的野性子收斂許多,感受過他的柔哄,她聰明地學會了在該聽話時安分做乖,這讓她得到更多他的笑顏以對,而他原僅是縱容的舉止更是在無形中轉成了寵溺。

    知道她喜愛大自然,他會抽空帶她到城外,看她孩子氣地在草地打滾、攀上枝頭眺望風景。

    知道她愛吃糖,他便在回府的路上親自買上一串,就為了她紅撲撲臉蛋上那抹稚氣滿足的憨笑。

    知道她待在身邊的理由僅是單純的安心與仍舊,於是當他在書房看軍務文書時,他放任她枕在腿上以可愛睡容相伴。

    當莫名的依附成了習慣,情愫悄然滋生,羅修武不得不對自己承認,有她在身邊笑著、鬧著,感覺其實不差。也許,就這麼一輩子未嘗不是件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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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龍羅漢
威爾斯親王 | 2019-3-21 21:26:23


    “爺,屬下將罪將秦狩帶來了。”

    鏗鏘有力的聲嗓將羅修武的思緒拉了回來,望著臀處血腫潰爛雙膝抖顫,卻仍挺直了腰杆跪地的秦狩,羅修武縱使心中感慨,但賞罰分明的原則仍是讓他端起嚴肅神情,沈聲開口:“你知道錯了嗎?”

    “罪將意圖行刺,罪無可恕。”

    聞言,羅修武挑高了眉,他親自領出的部下,若真要刺殺下手豈會這般拙劣。那日由秦狩口中說出的話,他約略猜得到他的動機,但就算是情有可原,秦狩那腦門一熱便背忠棄義的行為仍是容不得輕饒。

    多年來出生入死的相熟,讓羅修武輕易從他眼中看到一抹知錯卻無悔的頑強,總歸也讓情義戰勝了理智,他袖一擺便坐回了椅上,“弑主的理由?”

    “一時衝動。”

    “因為我待陽黧好,你吃味?”

    “不是!”一句話便把秦狩嚇得手忙腳亂,“公主是您的未婚妻,屬下再有天大的膽也不敢凱覦,屬下只是……替韓姬抱不平。”

    饒富興味地看著秦狩耳際燒紅,羅修武沈聲問:“你喜歡韓芸?”

    “……”被一語中的,秦狩低著頭,手足無措的不知該怎麼回應。

    “為什麼從來不說?你該知道我的性子,要不是皇上硬賜,這太尉府裡根本不會有姬妾。”

    “屬下不敢。”

    “都敢舉刀行刺我了,要你說出自己喜愛她難嗎?”羅修武慍怒地朝桌上拍了下。

    抬頭看了自己素來敬重的主子一眼,秦狩心頭微微泛酸,“屬下……與韓芸是青梅竹馬——”

    聽罷秦狩一席心裡話,羅修武端起茶盞,淡然說道:“就算她舍名門之後,想方設法入府為妾,你對她也一樣情有獨鍾?”

    “就算她是殘花敗柳,屬下也絕無二心。”橫亙著道刀疤的臉沒因有了絲?色而變得親人,然而秦狩眼神裡的那份堅定卻柔得讓人動容。

    “近來北獄邊防不穩,你覺得是什麼原因?”話鋒一轉,羅修武目光恢復冷銳精明。

    不懂主子為何突出此話,秦狩微愣了下,隨即回道:“北獄近來出現一群山賊,據間衛回報,曾見過亂黨餘孽混雜其中,屬下大膽推測應是仍存狼心野志,是故屢次挑釁邊防安寧。”

    “養好傷後,便由你領百名精兵前往探查,你意圖弑主這事,就看你能否在此役中將功折罪了。”

    “屬下定竭盡心力,全力以赴。”

    “此役功成,我便將韓芸許配予你。”

    乍聞此語,秦狩傻愣了下,看著眼前一臉肅然清冷的主子,不禁眼眶微熱。跟隨多年的他一直都知道羅修武向來善待部屬,然而現下他成全自己的那份溫情卻讓他既感動又感激。

    縱使心中因美夢成真泛喜,但想到心上人心心念念的那份情思,秦狩仍是有些遲疑,“可韓芸傾心戀慕著您,恐怕爺這麼做她會心生怨慰。”

    “待在一個永遠對她無心的人身邊,她會比較快樂嗎?再說他日我與公主大婚後,也不想留些不必要的人多生枝節。”?盡參茶,羅修武一派炎然,心思卻不由得因外庭那道朝屋內奔來的嬌俏身影而有些飄忽。

    不得不承認,在經過了數月的相處,他對陽黧從原本的抗拒排斥,在不知不覺中已成了淡然接受,甚至可以說多少也是上心的,只是慣於獨處的性子讓他對於有個朝夕相伴、同床共寢的妻子這件事,仍是難以坦然。

    “修武、修武,老總管說大廟那有慶典耶,你帶我去瞧瞧好不好?”蹦蹦跳跳跑進來的陽黧,徹底無視跪在地上的人,小小個頭直沖到羅修武面前,小手揪著結實手臂,一個勁兒地直撒嬌。,

    “老是這麼毛毛躁躁的,沒瞧見我在忙嗎?”大掌自然地揉揉那綁了兩條髮辮的螓首,狀似叨念的語氣裡滿是不自禁的寵溺。

    小腦袋朝後一扭,朝地上人影丟了個鄙夷眼神後便轉了回來,小身板像沒了骨頭似地朝高大身軀又膩黏了幾分,“跟一個想殺你的人有什麼好忙的,走嘛,帶人家去看慶典啦。”

    這妮子底為什麼總把他擱在心尖上呢?不去深思心下那躁動的清思,羅修武抬眸示意,讓人將秦狩扶了下去。

    “你呀……”輕易將那硬拖著自己走的小人兒扯回身前,羅修武笑得無奈,開口的語氣卻又柔得像哄人,“太陽正烈著,用過午膳再出門吧。”

    縱使羅修武從不言說,但從那日漸加重的噓寒問暖、過分縱容的寵溺,陽黧再單純也感覺得到自個兒在他心中有了點份量,便也不再老黏呼著他,反倒常常抱只貓在府內四處找樂子。

    孩子般的天真單純、毫無城府的心性讓她在太尉府裡到處吃得開,輕而易舉地收服了府內眾人。

    廚娘老愛搖晃著胖碩的身子,端著各式新鮮的點心來餵食她,因為她那饜足的笑臉讓人極有成就感。

    園丁三不五時便看著剛撒下花種的軟土唉聲歎氣,然而面對著俏皮吐舌,笑得抱歉又無邪的“兇手”卻又半點氣不起來,還軟著聲說:“公主愛踩便踩,踩壞了咱才有事可忙。”

    頂著緊繃表情的府衛,則是得天人交戰地控制著自己,才能不被某個毫無架子的公主給逗笑出聲。

    婢女們整理內務時,也老被愛湊熱鬧的未來夫人給挑惹出玩性,浣衣變玩水,整被整成錦枕絲被滿屋飛。

    原本井然有序卻顯得冷肅的太尉府開始多了笑聲,即便有些喧鬧卻也顯得活力十足。

    府內上上下下都真心地喜歡這個陽黧公主,獨獨側居在芙染閣的韓芸例外,每回見著了她,總不給個好臉色,端著的高姿態更是讓許多下人看不過眼。偏生陽黧沒啥心眼,反正也沒多常碰面便也不當回事,況且她心中在意的始終就只是羅修武而已。

    這天,當韓芸獨自在閣外樓臺賞花時,正巧遇見了抱著貓經過的陽黧,便開口喚了聲:“公主請留步。”

    “有什麼事嗎?”肚子有些餓的陽黧,一心只想去找廚娘要吃的,話回得漫不經心。

    “那貓是我的。”

    “是嗎?它有說自己是你的嗎?”聞言,陽黧雖是一臉詫異,心裡卻是比誰都清楚,懷裡這只貓有多不喜歡韓芸。

    “公主說笑了,畜生哪會說話呢?它可是我自市集裡買回的,怎不是我的了?”

    姑且不論陽黧向來禁不起激,原身是只豹的她不巧正好也是只野獸,韓芸口中那句畜生像踩了她尾巴般,瞬間挑起她的怒意,“畜生怎麼了,畜生就不能有自己的意願嗎?就算是四隻腳踩在地上的也是個生命,是你能用金錢買賣衡量的嗎?”

    “公主此言是硬要搶佔著我的貓囉?”

    “誰想同你搶呀?要不你自己問問,看貓想不想跟你呀?”陽黧放開捧著貓的手,任由貓爪死死的巴抓著自己。

    韓芸給身畔侍女一個眼神,後者隨即走過去,要將貓抱走。可貓怎麼也不肯松爪,侍女使力的扯抓激怒了它,貓爪子開始胡亂攻擊,抓花了侍女也差點傷到了陽黧,場面亂成一團。

    “這是在做什麼!”低沈卻威嚴的一聲輕喝,瞬間鎮住了場面。

    一見羅修武現身,韓芸連忙彎低了身,“妾身見過爺。”

    負手走來的羅修武連正眼都沒瞧她一眼,冷厲的眸光在轉向一旁氣得雙頰鼓鼓的陽黧時倏地柔了,“發生什麼事了?”

    “她說我搶佔她的貓。”安撫地摸著懷裡的貓,陽黧悶閣地回著。

    “這貓確實是她的。你想要嗎?”話一出口,羅修武便後悔了,因為那似是指責他沒站在她這邊的嗔怨神情,隱隱刺疼了心,可他也做不到昧著良心是非不分。

    “就因為她花錢買下它,它便是她的了嗎?”她很難過,卻也對於人界既定的規則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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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龍羅漢
威爾斯親王 | 2019-3-21 21:26:49


    即便百般不願,陽黧仍是輕輕拍了拍貓,然後將它放至地上,“我從來沒想和她搶,是貓不喜歡她才跑來找我的。如果真認定是自己的寵物,請好好待它,它不喜歡被用尖尖的指甲抓梳著毛。”

    “你怎麼知道韓芸沒待它好?又從何得知它不喜被尖指梳毛?”

    當然是它自己告訴我的呀,難道我會說謊嗎?但話只能在心裡吠,陽黧心酸地紅了眼,抿著唇好一會兒後才又開口:“貓還她了,我可以去找廚娘了嗎?”

    “去吧。”看著她紅著眼圈,羅修武心中又是一陣刺痛,直到她跑開後才轉向韓芸,“那貓這些時日總愛跟著公主,給她養著吧。明日我讓人再給你弄上一隻。”

    “可是……”原以為自個兒占了上風的韓芸,在聽到羅修武要她把貓讓出來,頓時心生不滿。

    眼神一凜,羅修武厲聲發話:“就這樣,往後別再讓我看到這般搶奪戲碼。”

    羅修武拎著貓離去後,韓芸忿忿地掃落一桌子的茶盞小點,仍是憤恨難消。

    想她系出名門,生著副絕豔姿容不說,琴棋書畫更是四藝皆備,到底哪一點比不上那個來路不明的野丫頭?原以為冷情如羅修武,絕不會對女子動心,可親眼見著他對陽黧那份偏護私心,韓芸再怎麼不願也不得不承認,他對陽黧是有心的。

    反觀自己,在這太尉守裡癡守多年,以為終能盼得由妾升妻的一天,結果一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公主卻將她的美夢徹底擊碎,叫向來心高氣傲的她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經由廚娘的告知,懸著一顆心的羅修武在池畔找到了陽黧,看著她無力垂喪的肩頭,他的心頭像被揪著般難受得緊,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跟她說些什麼地在身後站了好一會兒。

    直到貓兒被拎得受不了,拚命扭著身子試圖掙脫大掌的控制,羅修武這才踏前幾步,將貓放在她懷裡,“我沒認為你搶了韓芸的貓。”

    撫著灰黑色的貓,陽黧又驚又喜,卻又忍不住扁嘴嘟囔:“可你明明就要我還給她。”

    “我沒要你還給她,是問你想要嗎。”卸下黑綢披風往她肩上覆蓋,羅修武低下身,曲起長腿與她同坐池畔,順手拾起她頭上一朵落花。

    “你明明就說它是韓芸的。”

    “它確實是啊。”瞧她嘴嘟得半天高,都快能掛上串肉乾,羅修武不禁莞爾,對於她聽話永遠只聽一半他也不是第一次領教,便也耐著性子續道:“但它現在是你的了。”

    有著他體溫的披風覆在身上,陽黧心窩處被煨得暖乎乎,也有了與他抬杠的好心情,“你說了算呀?”

    “在這太尉府裡,連只小蟲子都歸我管,你說算不算?”側首看著她,羅修武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那精緻小巧的俏鼻。

    “噢,會痛耶。”拍掉他的手,陽黧搗著被捏紅的鼻頭,眼光卻轉向湖面,“其實它也不是屬於我的,即便是人們眼中低等的畜獸,可生命也只屬於它自己,除非它信任誰,願意將身心歸附,否則它永遠也不屬於誰。”

    突然聽到她這番別有見解的話,羅修武相當訝異,他以為這妮子腦袋裡除了吃、玩、睡這等事外沒裝別的了,想不到還有這般尊重生命的想法。

    “那麼它老愛跟著你,是歸附於你的意思嗎?”

    將貓抱在半空,舉到他面前,陽黧笑著說:“這我可不知道,你得自己問問它。”

    將貓壓回她懷裡,羅修武淡笑不語地看著她,莫名感到輕鬆自在的心,渴望著她能再多說些什麼。

    “與其說是歸附,倒不如說我與它是同伴吧,它能讓我感到不那麼孤單。”

    低頭望著貓,陽黧帶著一絲悵然開口。

    “在我身邊,你很孤單嗎?”不知為何,聽到她說孤單,羅修武心下有些不舍,對於她會說出的回答竟感到忐忑。

    “有你在,我不孤單,只是有時候會想家。”

    她的答案讓羅修武心裡踏實了些,首次從她口中聽到家這個字眼,始終對她身份有著疑惑讓他忍不住追問:“你家在哪?如果不遠,也許我可以帶你回去一趟,解解鄉愁。”

    “我家在——”正欲開口,懷中貓兒卻突然躁動起來,掙動的貓爪還朝她手上抓劃了下,陽黧這才驚覺自己差點就失言犯戒,連忙住了嘴。

    可眼看羅修武一雙鷹眸直勾勾地瞅著她,等待她未竟的話語,陽黧腦子一轉便又急忙開口:“我家在好遠好遠好遠的地方呀,騎馬大概要好幾年才會到吧。”

    見羅修武一臉不信,連好看的眉都質疑地挑了起來,陽黧有些慌亂的移開與他對視的眼,顧左右而言他,“其實我也沒很常想家啦,只是剛好和你聊到貓的事,想到小時候那些動物玩伴啦。”

    “動物玩伴?”難不成這妮子並非京城人士?

    完了,好像越說越解釋不清了,萬一他硬要逼問我該怎麼答呀?心下犯虛,陽黧緊張的連手心都冒出了汗,正煩惱著怎麼開口時,一陣香味隨風飄來,她趕緊站了起來,“好香呀,廚娘的烤乳豬定是熟了,我要快去,不然吃不著就只能流口水了。”

    這妮子,就顧著吃。

    瞧她匆匆忙忙地跑走,差點還踩著了因過長而曳地的披風,羅修武邊搖頭邊出聲叮嚀:“跑慢點,當心又跌著。”

    “傳令下去,要秦狩按兵不動,繼續觀察。另外讓章魯去一趟向東關,加強訓演,務必將邊防嚴守密實。”

    “屬下遵命。”恭敬回聲,端木領了令便要轉身離開。

    “等等。”坐在書案前的羅修武冷不防地又出聲。

    “屬下在。”正要跨出門口的端木,連忙將腳縮了回來,深怕將主子要交代的要事給漏了。

    “公主回來沒?”

    聞言,端木差點跌了個狗吃屎,暗暗忍著滿腹的憤嚷,努力站直了身,恭恭敬敬的回道:“回稟爺,屬下隨您從宮裡回來後便忙著,所以沒留心公主是否回府。”

    “嗯,滾出去吧。”

    問完就要人滾,一定要這麼玩我就是了!真這麼擔心,不會拿根繩將她綁在腰際呀。轉身離開的端木,忍不住邊走邊碎念,壓根忘了自家主子耳力好得很。

    “站住。”

    “敢問大人……唔!”才轉身,張口回話的端木便被飛來的包子給堵住嘴,一臉驚愕地僵在原地。

    “膽肥了?那包子今日要離了你的嘴,甚或擦破皮有了缺角那便是拽漏機密,軍紀嚴辦。滾!”

    就差沒躺在地上滾的端木,臉頰一顫一顫地好不委屈,嘴邊卻怎麼也不敢使力,就怕一個不小心讓包子破了口,真讓軍紀給辦了,滿臉憋屈地哭跑了。

    望著攤在桌上的軍冊,向來波瀾不興的心緒顯得有些浮躁,胸臆間橫亙著一股莫名不安,讓羅修武忍不住蹙了蹙眉。

    昨日一早陽黧便被嚴熾書召回宮,還被留宿了一夜,他本想在早朝後順道帶她回府,誰知這對啥都好奇的妮子一聽到有舞宴,說什麼都要留下來看,要不是他用公務繁重為由堅持回府,只怕也被她死纏爛打地留下陪著了。

    晌午都過了,還不曉得該回來。寧可暗歎自個兒多心,也不願承認自己因瞧不見她身影而感到失落的羅修武索性起身,決定進宮將樂不思蜀的某人抓回來。

    腳步才行至長廊,老總管便來傳報有客到,羅修武只好腳步一轉,改主訪院迎賓廳去。

    “是去叫人沒呀?俺茶都喝掉幾壺了,還沒瞧見戰神身影。”

    人未見影聲先到,光聽這響亮的嗓門,未到廳門的羅修武便知道來人是誰。高大身影霍地躍起,足尖輕點地飛身入廳,迎面便是幾記狠厲招數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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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龍羅漢
威爾斯親王 | 2019-3-21 21:27:07


    蓄著滿臉大鬍子,看似個大老粗的劉超,熊般壯碩的身子閃得俐落,壯臂四兩撥千斤地輕易化招,隨即朝羅修武肩上震了一記,“還以為你有了夫人便懶理我了咧。”

    一記白眼招呼,羅修武撣了撣衣袍,淡然開口,“什麼風把你吹來?”

    大刺刺的笑咧了嘴,劉超毫不客氣地往太師椅上坐,全然當自己家般地斟起茶,“獵著了好東西,給你送新婚禮來著。”

    “八字都還沒一撇呢,說啥鬼話。”羅修武沒好氣的回了句。

    “八字都寫到城門上啦,聖意指婚耶,俺不過是提前來給你賀喜,順道看看俺未來嫂子生得哪般美色呀。”抓了把花生奶進嘴裡,劉超蹺起二郎腿,笑得一臉調侃。

    “指婚也得情投意合才作數。這回擬著了什麼?”被堵得頗無奈,羅修武臉色略僵,連忙轉移了話題。

    啪一聲,一張毛皮被甩上桌。陽光般閃耀燦眼的金黃色,遍佈其上的橢圓斑點及斑環像是開滿了無數小黑花,看得出是只漂亮的成豹。

    就一眼,羅修武瞬間揪緊了心,隨即又因其色而暗自松了口氣。

    “如何?俺這禮送的不錯吧。”粗線條的劉超,沒啥細心眼去注意到羅修武極其細微的表情變化,語氣驕傲的逕自說著:“別說獵著,光要瞧見豹都是極不容易的,俺當時真是走運來著,給瞧見了一對,可惜俺不夠厲害,要不連另一頭也給獵來湊雙了。”

    羅修武終是忍不住歎出了聲,顧不得劉超仍心有扼腕,開口回道:“明知豹不易見,可想而知其數量甚稀,你何苦下手?”

    “欸,你也知道俺這孤身粗漢一個,沒啥旁的樂趣,就光打獵這興趣難舍嘛。怎麼,你不喜歡?”

    相識多年,羅修武怎麼會不知好友單純的想法,想他也是一片好意真心來著,便也不再多言置喙。大掌輕撫那已失溫度的金毛,斂去心中莫名悵然,淡然開口:“這毛皮極好,可下回別再為了饋贈下此殺意了。”

    被說得有些汗顏,劉超黝黑的臉浮了絲臊色,隨即又扯開了喉嚷道:“不談這,俺大老遠來可是想見見嫂子的,聽說她本事大著呢。”

    “還沒成婚,你別嫂子嫂子的叫個不停。我怎麼不知她有啥本事?”劉超那戲謔的語氣,讓羅修武有些氣結,卻又不禁對他口中的本事感到好奇。

    “俺聽說呀,她能讓向來冷靜的太尉失控,還能讓煉獄戰神去給她買糖串子,你說這是不是太厲害了?”

    這會兒,羅修武真的是哭笑不得了。若是旁的人當著他的面說這些,他絕對會讓那人後悔碎嘴,可眼前是相交多年的好友,況且說的倒也是事實,除了撫額暗歎自己該死的總因她亂套失策外,他是還能如何?


    “修武,我回來囉,你有沒有想——”

    從宮中回來的陽黧踩著雀躍的腳步來到迎賓廳,急於與羅修武分享的喜悅歡顏在看到桌上那熟悉的金黃色澤時,霎時僵住了,紅潤的氣色隨即被驚駭的蒼白取代。

    只一眼,她便從豹皮上的斑紋認出了其身份,那只比她早片刻出世的哥哥。

    抑不住輕顫的身子緩步向前,她不敢置信地伸出了手……明明前曰夜裡才因久別重逢而蹭著、舔舐著自己的手足,怎麼會在此刻毫無生氣地被攤上了桌?觸手的冰冷,殘酷且無情地逼她接受眼前的死別。

    “嫂子好,俺是——”

    “這是你獵的?”劉超才要開口自我介紹,便被陽黧硬生生打斷。微抖的嗓音透著股哀戚,瞅望著羅修武的瞳眸,泛著得到否定答案的渴盼。

    她的反應讓羅修武感到詫異,他知道她向來喜愛動物,可那瞬間泛紅的眼眶,渾身散發出的悲痛情緒卻怪異地讓他錯愕,微僵的臉色在沒能及時開口時,便因她下一刹的舉動而鐵青了大半。

    悲痛地將金豹皮攬抱胸前,陽黧像頭被激怒的野獸般,蠻勁一爆便踢倒了凳、弄翻了桌,忿忿地沖到他面前,“你為什麼要殺它?它做錯了什麼?它咬人傷人了嗎?”

    乍見她的失態,羅修武始終壓抑的脾氣也給提了上來,怎麼也沒想到她竟會在外人面前這般無理取鬧。他臉色一沈,話自齒縫中一個個迸出——

    “你這是在做什麼?”

    “說呀,你為什麼不敢回答?”

    氣極、怒極、也慟極的陽黧渾身顫抖,根本什麼都無法思考,悲憤交加的情緒在心中翻騰,那直沖著羅修武要討個交代的氣勢,讓一旁的劉超都不由得縮一縮身,摸了摸莫名發涼的頸子。

    “該死的,你給我冷靜點。”極力壓抑著脾氣,羅修武低吼著。

    “冷靜?你要我怎麼冷靜!你知不知道它是誰呀?”他的話像在乾柴堆裡丟入火把,瞬間將陽黧的悲憤燃成怒焰,黑白分明的大眼被激動染成一片赤紅。

    毫無理智的野蠻撒潑、質問犯人似的咄咄逼人也惹毛了羅修武,原本冷硬的語氣開始泛著絲厲氣,“不過是張豹皮,你發這麼大脾氣成何體統!”

    不過是張豹皮……不過是張豹皮?!羅修武的話讓陽黧幾乎站不住腳地倒退了步,對於從他口中聽到這般藐視生命的無情話語感到難以置信。

    如果他知道她真實身份也是只豹,是不是他也這般狠厲絕情?是不是在他眼裡也不過就是殺了便拿來炫耀的毛皮?

    當年因為心軟在蚺蛇口下救了她的人呢?那個怕椎幼的他餓著、凍著的人呢?望著羅修武神情傲然,鷹眸冷厲無情,陌生得教她的心像被狠狠撞擊,硬被鎖在眼眶裡的淚再無可抑的顆顆滾落。

    滿腹的悲痛無法出口,哽得陽黧呼吸困難,好半晌才擠出了話:“如果今天這張豹皮是黑的,還有著白月牙印記你也會這麼說嗎?”

    她怎麼會知道他遇過只有月牙印記的黑豹?又怎麼會在此般狀況下拿出來比喻?心頭一震,羅修武剛毅的臉龐閃過一絲疑惑。

    怔怔地看著陽黧哭得滿臉狼藉,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的羅修武,心中湧現一絲莫名的尷尬和慌亂,久久未能開口。

    這就是人與獸的不同嗎?就算跨界化人,可骨子裡仍舊是只獸的陽黧,怎麼也無法接受除卻生存以外的殺戮,就如同他無法理解她說不出口的害怕。

    滿室僵凝的靜默,無聲且徹底地擊碎了陽黧心底那一絲絲冀望。縱然心疼著、悲著、拉扯般的被撕裂著,可好強的她仍是仰起了頭,“原來,人比獸還無情,我竟然天真的以為你是不同的。”

    直到嬌小的身影消失了好半晌,二愣子摸不著頭緒且從頭到尾都介入不了的劉超,終於忍不住地訕訕開口:“俺這禮送錯了嗎?”

    回過神的羅修武這才驚覺自己失態,“你沒有錯,是她太沒規矩,你別見怪。好不容易來了,住個幾日再走吧。”

    “那……嫂子她……要不你趕緊跟上去哄哄吧,俺瞧她似乎真的挺傷心的。”

    雖然心中仍因她後頭幾句話而震盪不休,但一思及她全然不給他留顏面的無理撒潑,羅修武仍是禁不住氣。

    “隨她去,別以為我給幾分顏色便想在這太尉府裡開起染房。走,上玄殷那喝酒去。”

    呃……敢情你這是同嫂子在鬧氣嗎?

    是夜,剛過三更,靜佇在靜水樓前的羅修武渾身酒氣未退,撕心裂肺的哭聲像把無形尖錐,刺得他的心窩處陣陣發疼,幾次想推門而入,將小人兒摟進懷裡好生呵哄,偏生男性尊嚴又生生止了他的腳步。

    “到底為什麼因只豹哭成這樣?”心中雖仍存疑難解,但被哭聲擾得難以冷靜的他,終究是選擇了逃避。

    然而回到斂風樓的羅修武,卻是睜眼到天明,怎麼也無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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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龍羅漢
威爾斯親王 | 2019-3-21 21:27:26


    與此同時,靜水樓裡泣聲漸歇,嬌小身影在下榻之際,瞬間成了黑豹之姿,輕巧地閃出房門躍上屋頂,無聲地朝客居樓去。

    從貓兒口中,陽黧才知道原來獵殺那頭豹的是劉超,而不是羅修武,在萬分哀痛過後,她終究抑不住胸口那股沸騰的憤恨。

    “就為了炫耀你狩獵的能力就殺了它,我饒不了你!”恨恨地低狺了句,黑豹旋風似地朝床上的人撲襲,白森森的獸牙抵上皮膚,那尖銳迫著血脈,再一瞬便要見血。

    “豹黧,不得犯戒。”冷聲輕喝隨著一道勁力襲來,瞬間將黑豹甩至門口。

    “麒麟主!為什麼要阻止我?”一見到眼前那周身繁繞金光的俊逸人影,黑豹雖是立即伏低了身,出言卻仍是不副。

    “我說過的戒律全不當回事了嗎?”

    狀似平靜的語調伴著冷厲眸光,讓黑豹縮了縮身子,可心中那股悲憤難以平肩,叫它心有不甘。“可是他殺了我哥哥啊,為至親復仇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獸主麒麟袖子一揮,黑豹身軀瞬間又成了嬌小人形。“是誰開口要我允它跨界成人?既成人便不得任獸心所為,既舍獸軀跨界,又豈能以獸之姿傷及人類。”

    “可是哥哥是因為來看我才喪命的呀。難道我什麼也不能為它做嗎……”

    看著伏跪在地,嚶嚶哀泣的陽黧,麒麟喟然輕歎,他其實不該阻止她的,可終究是硬不下心腸眼睜睜地看單純的她因犯戒而殞命。

    “我提醒過你的,可為愛執著的你仍舊選擇了這條路,不是嗎?”

    “豹黧知道,可是……”

    “多言無益,你既擇了便由不得悔。輪回由天定,生死自有命,與其難過度日,不如更加努力,讓你兄長在天之靈也能看到你幸福。”

    “豹黧謹遵麒麟主教誨。”

    想起數年前黑豹擅自救人的事,麒麟忍不住再次提醒:“記住,轉療異能不得擅用,既擇人而生便得棄獸之為。”

    話語甫落,白煙瞬間籠罩,再恢復清明時,陽黧已回到了靜水樓,剛剛的一切似是從未發生過,徒留頰上仍熱燙的淚提醒著她,一切都成定局。

    自宮中回府的羅修武獨立在廳裡,端的是一臉肅然清冷,然而那來回踱步的模樣,卻是將心中的擔憂表露無遺。

    “她連這也不吃嗎?”看見老總管手捧著半刻前才買回來的糖葫蘆,羅修武不禁惱皺了眉眼。

    “爺,要不您去哄哄公主吧,公主那麼喜愛您,要是——”老總管話才起了個頭,一記冷瞪掃來,霎時讓他將後頭的話全給吞回了腹。

    “得了,我會處理,下去吧。”

    鬧氣也該有個限度,這般不吃不喝,想折騰誰呢?

    自從那日同他在廳裡鬧騰後,陽黧便把自己關在房裡足不出戶,讓人送去的膳點也總是文風不動的又給端出來。難道她以為這樣就可以逼他低頭嗎?今日為張豹皮便同他這般吵鬧,他日怕不爬到頭上了。

    挺拔的高大身軀一會兒繞圈,一會兒苦惱地扶額,最後焦躁地耙抓了髮際一把,邁著大步朝靜水樓走去。

    窩坐在床上,陽黧有氣無力的圈抱著膝,悵然若失的低歎。獨自熬過了悲傷的她,仍舊無法原諒自己,卻也清楚知道無論她再怎麼海恨,也改變不了成定局的現狀。

    “只要你能快樂,那去吧。就算是個人,你也永遠都是我的豹妹妹。”憶起踏出獸域前,唯一且僅存的血脈手足,用陽光般溫暖的金黃肚腹蹭著她,那幾分擔心、幾分不舍、幾分鼓勵的話語,陽黧心中又是一陣酸楚的泛疼。可她沒再掉淚,攥起了拳揉了揉眼,朦朧了數日的迷茫再度清明。

    躍下了榻,正想去找羅修武的她,才推開門竟看見他杵在門口。

    人身不比獸體,數日未進食的饑餓讓她一時頭昏眼花,忍不住用力的搖搖頭又晃晃腦,直到眼前那道以為是錯覺的身影,探手穩住了小腦袋,“又在犯什麼傻?”

    大手傳來的溫度,瞬間溫暖了因失親而冰冷的心,那無奈又隱約泛著心疼的語氣,叫她禁不住又眼眶發酸,卻因為怕他仍惱著她,開口的語氣竟顯得有些怯生生,“你來……是有什麼事嗎?”

    “為什麼不吃東西?”輕推著她入房,羅修武語氣有些僵硬。

    “我、我只是不餓。”

    “站都站不穩了還不餓?到底是想讓人為你擔心到什麼地步才甘心?”

    他是在關心她嗎?在她失控地在外人面前給他丟臉後,他還會擔心她……

    她愣愣的仰頭看他,心中又是驚又是喜又是慌。驚訝於他對自己的在乎,歡喜於他關心背後的在意,慌得卻是無法解釋的原由。

    “對不起,我真沒存什麼心的,只是……”哽在喉頭的真相,她開不了口,只能默默低垂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沒存心就給我乖乖吃飯!瞧你瘦成這般,不知情的還以為我存心虐待你。”看她那小媳婦似的委屈樣,羅修武真是又氣又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明明就是怕她餓壞,出口偏又嚴厲得像在訓人。

    “好。”才應了聲,圓桌上立即被如釋重負的下人擺了個滿滿滿。

    那陣仗讓陽黧忍不住傻眼,是打算將她喂得飽飽的,好宰殺進補嗎?可心窩卻讓那份心意給煨得暖乎乎。

    將桌上大碟小碟的菜肴塞了大半入肚後,精神好些的陽黧這才想起自個兒原想找他的用意,“那、那張金豹皮可以給我嗎?”

    “給你,好讓你再同我鬧嗎?”見她吃飽喝足,面色紅潤了泰半,羅修武才安心了些,聽到她的要求,始終憋著的一口氣又給提了上來,挑眉回話的語氣隱約有著絲不滿。

    “不是的,我知道那天我不該讓你丟臉,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對不起……你別生我氣好不好?”

    這妮子認錯也認得太快了。原想藉機擺擺譜,端端架子的羅修武登時又被她那副模樣給弄軟了心,連繃得緊緊的面容也不自覺放柔了,“罷了,別再有下次就好。”

    待他陪著她到郊外燒了那張金豹皮,然後拗不過她的在溪畔烤了只野雁及數尾角充當晚瞎,再回到府內已是夜半,而她也早累得被他抱在懷裡。

    將她送上了榻,本該轉身離去的羅修武終究抑不住心中疑惑,“為什麼那日你會突然提到黑豹?”

    因為我就是那有月牙印記的小黑炭呀,因為我想知道倘若是我遭獵殺,你是不是也這般不痛不癢……

    一肚子的回答不能、也不被允許說出口,陽黧心中五味雜陳,選擇為愛成人的代價很大,可這是她自己選的,即使再痛再心酸也全得往肚裡吞。

    “人心僅兩撇,其心甚繁;獸字狀似雜,唯性純然。自然由心生才屬真。”

    獸主麒麟的叮嚀言猶在耳,將幾欲出口的衝動硬生生咽下,她眨著圓圓大眼,一臉無辜的看著他:“什麼黑豹啊?哎喲,那種鬧氣的話誰還記得住呀。”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低沈平靜的語氣,沒有咄咄逼人的氣勢,卻有著非得到答案不可的執著。

    乍見他鷹眸裡的堅持,陽黧差點兵敗如山倒,險些就要脫口喊出:我才沒瞞你什麼,只不過我就是小黑炭嘛!

    情急之下,陽黧連忙打了個呵欠,一頭鑽進被窩,“哎喲,我好困呀,不早了,睡了睡了。”

    “……”避重就輕的賴皮教羅修武一陣氣結,可始終壓抑的情愫,卻又讓他捨不得再對看來頗累的她連番追問。

    “好好睡,別踢被。”低歎一聲,將被子拉蓋到她頸部,羅修武轉身才要離去,衣袖旋即被扯住。

    “陪我,等我睡著了你再走,好不好?”

    圓圓大眼放閃光,軟軟嫩嗓賣嬌萌,賴耍臉皮裝可憐,輕而易舉的三招便成功達陣,順利地讓他留下來哄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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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龍羅漢
威爾斯親王 | 2019-3-21 21:27:46


    時至傍晚,天邊的霞光已如血般的赤紅色,灑進重重宮殿內的光線絢爛得教人不敢逼視。

    “黧丫頭在太尉府都住了一年多,不知太尉何時才打算奉旨成婚?”半臥在長榻上的嚴熾書,手裡撚著一隻酒杯,只是杯中的酒液已被飲盡,此刻被他慵懶地勾在長指上。

    離榻幾步之遙的精雕檀椅上,羅修武向來冷肅的神清因微醺而顯得鬆懈,“時機未到。”

    “成婚還看時機,這藉口未色也太爛。”三人之中最不勝酒力的玄殷,一張斯文俊臉紅得不成樣,出口便是極盡挖苦。

    “修武,你真看不上陽黧那丫頭嗎?”

    “不是。”抓過酒壺舀滿了手中酒杯,羅修武回得漫不經心,微提的薄唇卻因浮現在腦海的嬌俏身影而揚起了淺弧。

    “那你倒是說說,做啥到現在還不迎娶黧丫頭?她雖非國色天香,可對你那片真心倒是半點不假呀。”踩著微醺的步伐,玄殷晃到了羅修武面前,雙手搭著其肩,作勢晃了晃。

    “真心嗎……那值幾兩重?又有幾分真實?”面對玄殷可笑的挑釁舉止,羅修武不怒反笑,看向窗格外的鷹眸像深不見底的潭,斂藏的清緒似蟄伏的妖獸,隨時準備伺機張狂。

    “修武,這麼多年了,難不成你還惦著那女子?”

    一句話像投入潭底的石子,瞬間濺蕩出水花,隱匿的妖獸轟然竄出。

    那年,青澀的男孩與純真的女孩因世交而有了情愫,悄悄地互許終身,然而當男孩在人生第一場戰役中奪得了漂亮的成績,突來的宮變卻讓他一夕之間失去了家,成了逃犯的他被迫四處躲藏,悲絕的心卻仍惦著她。

    當他排除萬難潛入女孩房中,換來的卻是她的失聲尖叫以及往死裡打的群殿,皮開肉綻的痛楚他忍住了,卻止不住聽到她唾棄其家門落敗,勢利的將愛當成攀附權貴的籌碼時的心痛。

    自那時起,男人再不相信所謂的愛,被失勢太子救下的他,開始過起了在刀口下舔血的日子,沈穩內斂的霸氣、潛藏不凡的武魄讓他在無數的戰役中成就了“煉獄戰神”這號人物。

    世人皆以為戰神沒有心,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冷血是他必須戴的面具,就像那總覆在面上的胡狼戰盔,看似殺氣悍厲的血紅狼眼下始終淌著滴淚。

    他從來不是好戰的,戰爭也一直是他最厭惡的,和平更是他唯一盼望的結果。奈何亂世當前,盛世的永恆歷史仍需仰賴戰爭來創造。

    然而不敢去相信,並不代表心中那份渴望就此消失,只是年少輕狂的傾心付出卻遭狠狠踐踏的過往,讓他寧可就此空著一顆寂寞的心嘗著孤單,也絕不讓自己再陷入遭背叛的苦。

    “修武?”

    “喂,叫你哪,神魂飄哪去了?”

    被玄殷一記拍肩,羅修武這才將思緒自過往的回憶裡喚回,即便那脆弱只是一閃而過便隨即被斂藏,嚴熾書仍是敏銳地發覺了。

    擱下手中酒杯,嚴熾書離了榻,走至他身畔,真心道“不是每個女子都那般的。”

    “是嗎……”淡淡地低喟了聲,羅修武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神清又恢復慣有的清冷,“可還記得上回我失蹤的事?”

    “我的老天爺呀,你該不會又想把南越餘孽利用個孩子騙取你的惻隱之心,趁你掉以輕心時再下手刺殺你那回事,拿來套在黧丫頭身上吧。”一聽到羅修武又提起這事,玄殷頓時給氣得酒都消了大半,忍不住扶額哀歎。

    斟滿羅修武的酒杯,嚴熾書開口說道:“行事謹填向來是你的優點,可若以這般心思看待陽黧對你的心意,實為不妥也甚為不公。”

    “就是就是,倘若黧丫頭有那歹毒心思,憑她那死纏爛打的黏呼注,再加上你對她的縱容,恐怕你早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玄殷的話讓羅修武忍不住蹙眉,“要不是因為某人善心爛發地將她帶回京,再串通另一人硬是以聖旨賜下,她會有機會在我身邊嗎?”

    “瞧瞧,這是人說的話嗎?”被捅了記回馬槍,玄殷惱得俊顏都要歪了,手氣抖的指著羅修武,“身為好友,我們這可都是為你好來著,看不慣你大男人一個,身邊也沒個伴,這會兒倒讓你嫌棄多事啦!”

    不同于玄殷的惱躁,嚴熾書若有所思地看了羅修武好半晌,才又語重心長的開口,“真不再相信了嗎?”

    短短幾個字尖銳地刺進了心窩,羅修武淡漠的神情瞬間黯然,“有時候,我真覺得當年救了我的那頭豹比人更值得信任。”

    “是呀,要不是它,你現在也不可能坐在這喝酒。”聞言,玄殷忍不住翻了記大白眼,卻又忍不住嘴賤的酸道:“我看你趕緊去找著它,然後同它隱居山林,過上那遙遙過活的日子吧。”

    話才說完,一枚小戟便迎面飛來,微眯著眼的玄殷狀似酒醉,卻俐落側身的揮扇擋擊卻快得與清醒時無異,“怎麼,就你能惦著只獸,別人卻是說不得呀?”

    “玄殷,你非得這般壞嘴嗎?”平時兄弟三人沒禁沒忌的,可此際玄殷那自恃好意的話語卻不偏不倚地踩中了羅修武的痛處,向來心思縝密的嚴熾書趕緊出聲緩頰。

    “你以為我喜歡說呀,我就是瞧不得黧丫頭那片癡心被他這般誣衊、被他看不上眼罷了。”悶哼一聲,玄殷轉身坐回椅上,自顧自地喝起酒,不想再對像顆頑石的羅修武浪費口水。

    “我回府了。”冷眸微瞪,羅修武起身就要走。

    “修武。”雖是出聲喚,嚴熾書半躺回長榻的身影卻沒打算攔人,執杯就口,意味深長的說道:“倘若不是厭她至極,那麼給她、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吧。”

    “欸,你說說,為什麼修武大清早便進宮,怎麼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呀??”

    懷裡抱著坨灰黑色毛團,在院落間晃來晃去的陽黧,神情有些懶洋洋地沒勁。

    “大概又被你那皇帝哥哥和丞相哥哥給留下來了吧。”張口打了一個大呵欠,貓兒意興闌珊地以獸語回道。

    “這樣呀,他們感情很好嗎?”

    “聽說是這樣沒錯,好似在熾皇奪回帝位前便認識了。”

    “原來是這樣,難怪他有那麼大的權力能執掌兵符了。”一臉恍然大悟的說完,陽黧忽又像想起什麼似地興奮開口:“你知道嗎?我小時候遇見他的時候——”

    “他在眾將士面前有多威風是吧?拜託你別再說了,我這貓耳都聽到快長繭啦。”貓爪一伸,捂住了那滔滔不絕的小嘴。

    “呿,我也就你只能說,聽聽是會怎樣呀?”小手拍掉了貓掌,陽黧有些氣惱地搓揉著貓肚。

    “咦,悍火怎麼在?修武出門不是總騎著它嗎?”一人一貓走著鬧著便晃到了後院馬房。

    “不知道,你自個兒去問它呀,我要去屋頂曬日頭。”說完,貓兒靈巧地向下躍,一溜煙地跑了。

    “真沒義氣。”低哼一聲,陽黧獨自走向高壯駿馬,“悍火,你今日怎麼沒同修武出去呀?”

    向來極有靈性,馬脾性子也同主子八分相似的悍火,馬眼橫睨了眼噴了口氣,踢了下蹄便兀自轉了個身。

    突現眼前的馬屁股讓陽黧傻了一下,隨即又繞到了馬頭前,抬高的小臉吹鬍子瞪眼地嚷著:“欸,你這是看不起我嗎?雖然我人形小小一隻,可要讓我換回豹形,嘴一張便能咬死你!”

    悍火本來是挺怕陽黧的,可自從有一回它吃壞肚子拉得渾身虛軟,結果她很有義氣地以轉療之能治好了它,它才知道老是嚷著要咬人的她,骨子裡根本善良得很,交清也就這樣好了起來。

    “……”低低噴哧了聲,火裡來水裡去地隨主子拼過無數戰役的悍火,此際只覺得無語問天,真真是無奈到了極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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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龍羅漢
威爾斯親王 | 2019-3-21 21:28:22


    “說話呀,你可以用獸語回我呀。”雙手叉腰,陽黧鼓脹著小臉。

    “俺哪敢瞧不起你,只是你這人形實在太嬌小了嘛。”

    “我也不願意呀,誰讓我是母的,化成了人形就這麼小只呀。”沒心機又沒啥心眼的陽黧一屁股坐上木柵欄,無奈地雙手托腮,壓根忘了初初被看不起的想法。

    在無奈個啥鬼呀,明明就很會利用這小身板,時不時往俺主子身上鑽。心中輕嗤,悍火默默地低頭啃著糧草,沒打算再搭理她。

    看著悍火那比自己還高的馬背,陽黧躍下了柵欄,跑向一旁推了個木箱子來站了上去,小手揪著馬鬃,邁蹬著小短腿便想高攀上去。

    “喂喂喂,你這是在做什麼?”難得清閒的焊火,被她嚇得大驚失色。

    “好不容易修武不在,我一直就想試試自個兒騎在你身上,嘗嘗策馬狂奔的滋味。欸,你蹲低點嘛,我上不去呀。”

    明明自己個頭小,還說得像是我的錯那般!悍火惱得直想後腿一伸,將她給踹得遠遠的,可偏偏它太瞭解自家主子,這要真踹下去了,恐怕不死也得挨上幾記鞭子。

    “你甭折騰俺好唄,俺生為戰馬同主子上陣殺敵沒在泊,可俺還真沒讓只豹騎過呀。”

    “哎喲,你就當我不是豹嘛。嘿喲……”隨口扯了句,陽黧用力一蹬,終於成功攀坐馬背上。

    ……當你不是豹,那剛剛喊著要化成豹形,一口咬死我的,是誰呀?

    “你沒上鞍呀……”無力回天,悍火馬臉瞬間垮了。

    “沒上鞍你就不會跑了嗎?”伸手撈了根繩子朝馬首上圈套,陽黧使出激將法,非得逼得悍火載著她狂奔。

    “話可是你自己說的,你就不要後悔。”

    向來穩重的悍火,照理說應該對這招激將法免疫的,可驕傲的它怎麼也吞不下被小看的這口氣,昂首噴氣後便揚蹄沖出了柵攔。

    出了宮,羅修武回府的速度較平時慢了許多,甚至刻意選了人煙較少的城郊野道走。

    “倘若不是厭她至極,那麼給她、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吧。”

    城外的風景原該是能滌化心靈,叫人放空思緒的,可嚴熾書的那句話卻始終在腦海盤旋,讓他心思越漸紛亂,怎麼也求不得個清明。

    厭她嗎?如果厭,那麼當她傻憨憨地對他露出天真笑顏時,為何心中會感到滿足欣喜?

    喜她嗎?如果愛,那麼當她無視禮教地鬧得府內大亂時,為何他又會生如果沒有她該會多清靜的念頭?

    剪不斷、理還亂,兩相矛盾的思緒讓羅修武冷肅的神情更顯陰駑,就在接近太尉府邸時,刹那間從府內沖出的疾馳迅影,瞬間讓他繃緊緊的臉泛出裂痕。

    尤其當他瞧清了那閃電般疾速賓士的是自己的愛駒,以及坐在它身上——

    不,不是坐,是攀掛在馬身上的竟是那陽黧時,驚急慍怒與恐懼不安瞬間如狂浪襲來,剛強不屈的心竟不受控制地微微輕顫。

    下一瞬,他立即掉轉馬首追了上去。

    “焊火,你慢一點呀,我快摔下去啦……”一手緊緊揪扯著鬃毛,一手勾著繩,歪懸在馬側的陽黧,小臉慘白,又慌又亂地驚聲叫喊。

    雖說是自己想嘗試策馬賓士的滋味,可她還真沒料到悍火跑起來的速度這般驚人,那奔躍的勁道讓她根本坐不穩,想用腳夾緊馬腹,偏偏小短腿半點功用也使不上,而情急扯繩的動作又勒得焊火更加失控。

    “焊火!”沈而有力的一聲叫喚,立即讓狂奔的馬兒急煞腳步,揚起一片塵土地舉起前蹄嘶鳴。

    早因使力抓疼的手被無預警的喝聲嚇得松脫,原就搖搖欲墜的身子因馬身瞬間直立而被拋至半空,慘叫音效卡在喉間,意外受到驚嚇的陽黧根本無法喊出聲音。

    “該死的。”一聲低咒,羅修武躍使勁力,自馬背上淩空騰飛,鋼鐵般有力的長臂,在半空中接住了那嬌小的身軀。

    僅僅一刹那的光影,陽黧一雙靈動的眼眸還來不及眨動,心神也未及反應,落勢已然頓止,她已經安穩地跌入了溫熱的臂彎中。

    收攏勁道,羅修武旋身落地,將懷中人兒壓抵樹身,短而急促的呼息透露出少有的心驚膽顫。

    他又救了她。陽黧一顆心怦怦地直狂跳,卻不是因為方才的生死一瞬,而是那安安穩穩護住她的懷抱。

    灼熱的粗息噴至臉上,她仰起頭看他,沈魅鷹眸裡那藏不住的緊張擔憂,叫她感動地泛紅了眼眶,忍不住伸手圈住那結實的腰身,再也不想放開那般地抱得緊緊。

    “你天殺的在幹什麼!”抑不住內心因過度的緊張而升起的濃烈怒火,羅修武粗暴地將懷中人兒推離身前幾寸,氣悶地朝她低吼。

    陽黧被他突然的怒斥聲,給震得瑟縮了下,她睜著一雙大眼,眼眸顯露無辜地望向高大魁梧的羅修武,“我、我只是想試試自個兒騎馬。”

    “憑你?你知道不知道除了我沒有人能夠駕馭得了它?你知不知道它是匹烈性的戰馬?你知不知道騎馬要上馬鞍?”

    被嚇得有幾瞬停滯了呼息的羅修武在聽到她天真可笑的理由後,失控地爆出了連珠炮似的咆哮。

    “我——”雖然身為能躍地數尺的豹,可換成人形卻半點派不上用場,陽黧心裡已經夠嘔了,被他這麼一看扁更是氣悶的直想跺腳,可頂嘴的話語卻在摸到結實背肌的汗濕及輕微的顫動後全卡住了。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小臉低垂,她覺得自己有必要為將他嚇出一身冷汗而道歉。

    胸臆間莫名湧上一股微微的內疚和刺痛感,又好像有什麼堵塞在喉頭,堵得羅修武一陣發慌。她的不知危險,讓他氣壞了?,但此刻嬌軟認錯的模樣,卻又教他心生愛憐,一把火頓時給滅得只餘殘煙嫋嫋。

    長指輕抹掉嫩頰上的塵土,進而抬起她的臉蛋,“有沒有傷著?”

    “沒事,你別怕,我還好好的。”聽到他語出關心,陽黧知道他不氣她了,小手安撫似地輕拍他的背,想讓他安心。

    兩人的身體靠得很近,羅修武幾乎可以聞到她身上那股自然的香氣,望著那玫瑰紅的櫻唇,甜蜜誘人的挑惹著體內蠢蠢欲動的野望,竟一時意亂情迷地朝其傾去。

    當他的唇碰到她的時,陽黧略驚了下,有點反應不過來。

    這就是人類男女之間因愛而生的吻嗎?他的吻有種溫暖而堅定的感覺,那烈焰般的炙熱讓她雙頰發燙,帶著憐惜的輾轉舔弄酥麻了腦門,她不自禁地微微啟唇,恰好讓那灼熱的舌有了長驅直入的機會。

    果真同他想像那般甜蜜柔軟。碰觸到她那細嫩的唇,羅修武的自製力瞬間瓦解,受到這一股甜蜜誘惑的刺激,原只想淺嘗即止的吻逐漸加深。

    當那滑嫩的小舌本能卻青澀地嬌怯回應時,饑渴被挑惹得一發不可收拾,炙熱的舌增添了強勢,霸道地吸吮著她柔嫩的唇瓣,愛憐地蔬紙著軟滑的甜口,狂野地貼著香滑小舌攪弄纏卷。

    當羅修武終於饜足地結束這個吻時,初嘗人類情動之舉的陽黧甚至不自覺地發出細小的嚶嚀抗議。

    看著她雙眼迷濛,嬌嫩唇瓣被吻得微腫,鮮紅得像要滴出血,那無助又惹誘的嬌憐模樣,讓羅修武險些抑不住張狂的滿腹欲火,可理智卻又無聲地提醒著放縱後可能會有的傷。

    深深吐納呼息後,羅修武松開了懷抱,轉身之際,嫩嫩柔荑卻揪住了他的衣袖,軟軟嗓音甜膩的讓人酥心,“再一次好嗎?”

    不做任何回應,羅修武在心底直搖頭,暗忖自己若不是著魔了,便是給嚇得出現幻聽了。

    “你吻我……是因為你愛上我了嗎?”小手揪著不肯放,這會兒陽黧倒沒同之前那般沒臉皮的黏上他,光是在他身後臊紅了張小臉,“我、我喜歡你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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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龍羅漢
威爾斯親王 | 2019-3-21 21:28:43


    該死的,真真魔障了,怎麼就著了她的道呢?耳聞那自然而然,無邪天真的示愛話語,羅修武鐵鑄般的心霎時成了繞指柔,當下直想就這麼接受了她,將她壓在身下百般呵疼,放肆地逼她承受他脹到隱隱發疼的欲根。

    可,他不能,也不願。

    幾個吸呼辰光後,斂靜了心思的羅修武仍舊沒回過身,始終擱在身側的手卻是碰上了揪在袖擺的小手,將小小的掌緊緊地包覆在溫熱的大掌中,“天色暗了,我們回府吧。”

    曙光未明,深宮內苑卻是一片大亮,太監宮女來來往往鬧騰得不似夜半,禁衛軍更是全副武裝,戒備地將昂龍殿裡裡外外地守得密密實實,連只蚊子也別想進得去。

    “這是怎麼回事?”匆匆忙忙趕入宮的羅修武,沈聲質問禁軍統領。

    “屬下失職,請太尉降罪。”一見到執掌兵符的羅修武,數千禁衛軍動作一致的單膝跪地。

    責備的話語還不及出口,寢宮內侍總管便傳來了皇帝口喻,“太尉大人,皇上請您入殿。”

    踏入寢宮,羅修武便被眼前所見給惹皺了眉。只見肩罩明黃色內袍的嚴熾書坐在龍榻上,心驚膽顫的太醫正在他腰際裡纏著一圈圈的白色布條。

    “退。”一聲沈喝,內侍總管連忙領著太醫、宮女等數十人全退出殿外。

    “怎麼著,我一手訓練出來的熾影衛全死了嗎?”待殿內只剩兩人,羅修武厲眸朝上瞟了一眼。

    這一眼,瞪得梁上熾影衛個個頭低低,狀似認錯,實際上卻是暗暗咬牙,好不無辜地吞下委屈。

    “是我讓他們退離的。”緩緩起身的嚴熾書,神情陰鬱,聽似淡然的語氣仍掩不住那不可一世的霸氣。

    “拿自己性命開玩笑很有趣嗎?”沒有外人在場,加上嚴熾書沒以朕自稱,羅修武便也毫不客氣的罵起當今天子,眼角余光在瞄到了地上一串系著金色鈴鐺的腳煉後,英眉微揚,猶不願置信地開口,“是妍妃下的手?”

    “幫我倒杯酒吧。”拉攏衣袍,嚴熾書步至偏殿,兀自躺臥長榻。

    他的回避讓羅修武更加氣惱,遞上斟滿的酒杯後便忍不住低吼:“明知東胡送來那女人別有用意,你收下也就罷了,後宮嬪妃無數,你為何就是要召她侍寢?”

    “修武,你曾見我對哪個女人有興致嗎?”

    “就是沒有,才對你現在的舉止不解。”微惱地回了句,羅修武狠狠灌了口酒,“東胡的存在對於龍熾皇朝來說猶如芒刺在背,這點你應該比我清楚。”

    “月氏西羌雖已滅,卻造成東胡與北匈交好,正面迎擊對我朝並無好處。”

    “將其獻女收下,難道就有好處嗎?”

    “將計就計,以靜制動。”淡漠回語,嚴熾書低斂的瞳眸深處,存著精打細算的野心,“東胡汗王烏圖耳聞平曦貌美,派人遞來和親帖。”

    “你瘋了不成?當年的宮鬥已讓平曦成了癡兒,今日你還要犧牲她?”聞言,羅修武再也按捺不住,氣憤地朝嚴熾書吼道。

    “太醫曾言,平曦的病也許能藉由刺激治癒。”

    “就算如此,玄殷會肯嗎?”不意外由嚴熾書口中聽到這般牽強的藉口,對於他強硬且從不容人置喙的態度,羅修武絕對是體會甚深。“直取東胡雖不易,卻也不是毫無勝算,聯姻之計實非上上策。”

    “拿命去拼的是你,我如何能不在意?沒有玄殷這奸相虛應、理應外合地聯手,我奪得回這龍座嗎?平曦是普天之下唯一與我同父同母血脈相連的至親,我當真捨得嗎?”

    聽聞此番話語,羅修武靜默了。相識多年,首次從嚴熾書口中聽到他向來不外露的那份心思,他不禁有絲愧然。

    “攜手拼回的江山,我比誰都更想守護,可萬人之上的清冷孤寂,我嘗得多乏,你懂嗎?”

    “你愛上她了?”弦外之音,羅修武聽懂了,卻無法不感到意外。

    “愛她?”狹長鳳眼低垂輕掩,眨眼一瞬,再睜開已是清冷又銳利的眸光,“不,我不愛她,只是不想傷她。”

    “所以?”英眉微挑,羅修武略感不解。

    “若至親安危之脅消失,她便沒有理由行刺於我。”

    踏入夕顏殿,花團錦簇的園子裡一串串如紫玉般迎風搖曳的藤花爛漫綻放,春光明媚的景致美不勝收,可散落滿地的童玩和泥地上的方格子及雜遝腳印,卻又教人以為是進了孩童玩耍的雜院而非公主寢殿。

    數名宮女臉上被墨汁給畫了數筆,花得不成樣的低叫閃躲,而穿著一襲紅衣的當朝公主平曦,鬢髻紛亂,雙頰紅撲撲地捧著五彩鞠球,專注且歡樂地找著下一個受害者。

    此般景象讓向來傲睨天下的剛棱冷顏微變,鳳眸略揚,嘴角輕勾,眼明手快地接住那失了準頭的鞠球。

    “皇兄。”正準備放聲嘲笑被砸中的倒楣鬼的平曦,一看到來人是嚴熾書便興奮地奔撲了去,“曦兒好久沒看到你了。”

    不是前日才帶著你到皇陵走了一趟,哪裡很久沒見啦?心中笑歎,素來深沈的思慮卻不由得欣羨那孩童般的忘性。身在豺狼環伺,時刻得如履薄冰的皇室,或許癡傻如她方能活得快樂些。

    “曦兒,皇兄想讓你去個地方。”揮手遣退侍駕的眾人,嚴熾書探手輕揉著平曦頭頂,牽著她到八角亭內落坐。

    “去哪去哪?好玩嗎?”一聽到可以出宮,平曦樂得笑咧了嘴。

    那無邪笑顏隱隱刺著了心,嚴熾書嘴角輕扯,笑得苦澀,“到一個有點遠的地方,曦兒相信皇兄嗎?”

    “信。曦兒當然相信皇兄。”憨傻稚兒般的平曦無從深思,跳坐到嚴熾書腿上,雙手圈著他的頸,軟頰貼著俊顏輕蹭,像只小貓般撒嬌,“皇兄會跟曦兒一起去對嗎?”

    望著她絕美的容顏,那全然的信任讓嚴熾書心下緊揪,思緒回到那已遙不可及的過往——

    “書兒,今後你就只剩平曦這個親人了,答應母妃,定要好好守護她。”

    宮闈的權勢鬥爭讓母妃在有了身孕後便冤入死牢,齠年的他永遠忘不掉在陰暗地牢初見平曦的那一刻,甫出世的嬰孩渾身紅汙,牽繫著血脈的勝帶還不及剪落,母妃便斷了氣。

    此後,粉團子似的女娃娃便與他形影不離,無論去哪、做些什麼,只要他開口,她絕對沒有二話地緊緊揪著他衣角,任由他帶著去到任何地方,甚至是將她送至深宮內的佛寺避居。

    “皇兄,你會回來接我的,對嗎?”豆蔻年華的平曦,模樣已有傾城之勢,蕙質蘭心的她,只對弱冠之年的他問了這句話,便默默地鬆開了始終牽握的手,用貼心的順從成就他的復辟大業。

    遠在關外佈局的嚴熾書,在得知她為了護他而遭陷,就此成了癡兒時,怒極的他理智一失便要返京,幸而羅修武硬是以武力攔下,加上玄殷親口保證拚死也會護她周全,這才讓他捺下衝動。可他卻恨了自己好一陣子,悲哀至極地舉劍在胸口劃上一劍,為奪回天下的決心再添上血染的仇恨。

    “皇兄,皇兄,你會陪曦兒一起,對不對嘛??”

    憨稚的喚聲將嚴熾書從殘絕的往事中拉回,他捧起平曦的臉,在光潔白皙的額上印了記輕吻。“曦兒聽話,皇兄是帝王,有很多事要忙,所以不能陪你一起,但皇兄絕對不會害你。”

    聞言,嬌美的臉蛋皺成一團,“曦兒會聽話,皇兄讓我去哪我就去哪。”

    眨眼瞬間,平曦失望的小臉又泛出光彩,笑得燦爛,“你是皇帝,而我是最漂亮的小公主喲。”

    心,酸著。情,抑著。苦澀的滋味讓嚴熾書靜默,早已痊癒的傷疤在胸口隱隱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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