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昧同居人》作者：芯琪

我多希望我們之間是逗點而不是句點……
十二歲那年雙親車禍身亡，她深受打擊，
是他溫暖寬厚的大手救贖了她，
這十年來，他們同住一個屋簷下，
他是詞曲創作人專心創作，她負責家務；
他一忙起來就忘了吃飯，是她替他的身體健康嚴格把關；
他喜歡喝茶，她特地去學了泡茶的手藝。
而他創作的新曲，永遠只讓她當第一個聽眾；
他強而有力的臂彎，是只屬於她的溫暖，
她對他的愛，在這樣的朝夕相處中漸漸萌芽，
為了不破壞這樣平和美好的生活，她本來並不打算把愛說出口，
可是當她檢查出胃癌末期、被醫師宣判只剩下三個月可活，
她決定勇敢一次向他表白，給自己一次幸福的機會，
卻沒想到他的回應是，為了她好，他不能答應……

    杜眉坐在診間裡，不可置信地盯著隔著一張桌子坐在對面的醫師，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艱難地擠出一絲牽強的笑意，“醫師，會不會弄錯了？”

    醫師皺了下眉頭，雖然她這麼問有質疑他專業的嫌疑，但他可以理解她為何會有這樣的反應，所以又好脾氣地重複了一遍，“杜小姐，院方會儘快替你安排住院，經過切片檢查後我們才能確定治療方法。”

    杜眉雙眼一澀，強忍著淚意低下頭。

    昨天，她還為能夠進入世界前五百大的企業而驕傲，卻沒料到入職前的例行身體檢查，病歷上竟明明白白寫著“胃癌末期”四個字，這要她怎麼接受？

    過了半晌，她好不容易稍稍平復激蕩的心緒，深吸了口氣道：“醫師，據我所知，胃癌不一定能夠根治，更何況我已經是末期。”

    醫師一怔，伸手推了下鼻樑上的金色細框眼鏡，職業化地回道：“醫院引進了國外的抗癌新藥，對你的病情會有很大的幫助，請你通知家屬到醫院……”

    杜眉搖搖頭，低聲打斷道：“沒這個必要，我不打算接受治療。”

    醫師一愣，不死心地勸道：“要是不接受治療，你的身體狀況會變得很糟，這種新藥醫院已經使用了將近一年，效果比預期的要好，尤其是針對後期患者。”

    她再次堅決地搖頭，不想把剩下的時間浪費在滿是刺鼻消毒藥水味的醫院和狹窄的病床上，每天只能掰著指頭數自己還剩多少天，不願過著這種近乎等死的生活，她想要快快樂樂的。

    醫師見勸不了她，輕輕歎了口氣。

    醫院裡每天重複上演著生離死別，像杜眉這般斬釘截鐵拒絕治療的患者不是沒有，他能說的已經說了，能做的只是給她開一些止痛藥，以減輕她的痛苦。

    杜眉從跟診護理師手中接過藥單，對醫師點點頭，表示感謝，突然她想到什麼，問道：“我還有多久的時間？”

    醫師有些不忍地回道：“……最多三個月。”

    她手一抖，眸光黯然，心底卻又忍不住籲了口氣。

    上天還算眷顧她的，給了她三個月的緩衝時間，這樣她可以好好計畫一下還有什麼想做卻沒有做的事……

    杜眉拿了藥後，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到了老家附近的小公園。

    她蒼白的臉色怎麼也掩飾不住，她不想讓那個人看出任何端倪，更不希望他為自己擔心。

    杜眉站在老舊的木橋上眺望遠方，這座公園是父母意外身亡不久後蓋的，父母發生車禍的時候她只有十二歲，看著最疼愛自己的雙親前一刻帶著微笑出門，下一刻卻全身冰涼躺在棺木中，她受到極大的打擊。

    父親再也不會拍拍她的頭，對她慈愛地笑著，廚房裡再也看不到母親穿著圍裙忙碌的身影，曾經幸福的家庭驟然間變得支離破碎，獨留她一人。

    住了十二年的家，驀地變得空蕩冷清，她縮在客廳的角落，抱著膝頭瞪大眼，仿佛可以看見父母的身影出現在屋內的各個地方，曾經的幸福似乎從未消失，但是她很清楚，這一切只剩下她腦海中的回憶。

    杜眉不敢睡，生怕父母的影子在她閉眼後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會再也記不清他們的臉，以及曾經在這個家裡出現的歡聲笑語。

    她將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的，不知道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

    她父親只是個小有名氣的作曲家，再加上兩人的身後事花了不少錢，父親留下來的財產所剩無幾，其他親戚平常甚少來往，不可能收留她，最後是社福機構成了她的暫時監護人。

    那段時間她常想著為什麼父母不帶她一起走，要留下她一個人，她真的好難過、好孤單。

    直到一雙溫暖的手將她輕柔地摟在懷裡，她慢慢抬起眼眸，看見的是一雙深邃的墨色眼眸，目光盡是擔憂、憐惜與關切。

    他看起來很年輕，大概只有二十出頭，可是周身卻散發著一股沈穩的氣質，她將臉貼在他的胸膛，一手緊緊揪著他的領口，一手摟著他的脖頸，任由自己大聲哭泣，想要藉此將壓抑在心底的痛苦統統發洩出來。

    杜眉感到傷心難過，但更多的是茫然和害怕，最親近的父母已經不在了，她孤身一人要怎樣過下去？

    他輕輕拍撫著她的背，直到她哭夠了，哭聲成了帶著疲憊的抽泣，沈默了許久的他才開口，“別擔心，以後我會代替杜老師照顧你的。”

    她哭得雙眼紅腫，幾乎要睜不開，可是他那令人安心的臂彎，溫柔沈靜的語調，讓她信了他的保證，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中。

    心裡有一道聲音告訴她，這人是認真的。

    後來，杜眉知道了他的名字，顧笙。

    他年僅二十一歲，但已是娛樂圈小有名氣的音樂人，作詞作曲，才華洋溢。

    他本想收養她，可是法律規定收養人必須年長被養人二十歲以上，再加上杜家雖不是名門望族，但也有些歷史淵源，她若是過繼在外姓底下，無疑是在打所有姓杜的臉，他便向法院申請成為她的監護人。

    杜家不花一分錢保全了臉面，對這樣的結果很滿意。

    那次之後，杜眉跟他們斷絕了來往，過年過節也不願意一起吃飯，免得看著這些親戚假惺惺的嘴臉而倒胃口。

    可能是杜眉站在橋上太久，再加上她那發白的臉色和兩眼無神的樣子讓別人誤會了，一位老婆婆特地走過來，皺著眉頭勸道：“小姑娘，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知道這世上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忍一忍就過去了……現在的年輕人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以為一了百了就什麼事都沒有，也不顧及身邊人，白髮人送黑髮人，那是多殘忍的事啊……”

    杜眉哭笑不得地回道：“老奶奶，我不是要輕生，只是在想事情。”

    老婆婆不信，她平常都會在這個公園運動，發現這個小姑娘神色凝重地站在這裡一個多小時了，要不是她多事勸一句，估計早就要跳下去了。

    杜眉被她看得窘迫，只好解釋道：“我只是很久沒來了，這裡有我小時候最美好的回憶。”

    老婆婆一聽，又再看了她一眼，這才勉強信了她的話，轉身離開。

    沒有人打擾，杜眉的思緒又不由得飄遠了，想到當初她剛跟著顧笙回到顧家，每晚都被惡夢嚇醒，吃不下又睡不好，沒幾天就瘦得跟個皮包骨似的，嚴重營養不良，只能天天打點滴。

    那時候，顧笙推掉了所有的工作，日夜陪著她，每天晚上還帶著她到這個小公園散步，整整三個月，沒有一天落下。

    也許是因為身體有活動，到了晚上比較好睡，胃口也變好了，身體狀況才漸漸有所改善……

    她看著有些年代的木橋，因為被太多人踐踏，木頭的顏色淡了，紋路也變得不再清晰，可是她仿佛還能看見那時候的她，被顧笙牽著手慢慢從橋上走過的情景，他們一高一矮，一大一小，卻意外的和諧。

    那雙溫暖的大手從來沒有放開過自己，從十年前一直到現在。

    杜眉也清楚，她對他，從一開始的親情，逐漸變了質，卻始終不敢開口，因為在他的心裡，她只是老師的女兒、一個妹妹，再說了，他在娛樂圈打滾了十一年，什麼樣的美女沒看過，又怎麼會看上普普通通的她？

    想到這裡，她低頭苦澀一笑，原以為這份心思會埋藏在心底，隨著時間塵封，這一輩子都不會讓顧笙知道，可是現在她只剩下三個月的生命，難道要她帶著這個秘密到死嗎？

    現在再回頭看，自己這二十二年的人生裡，除了顧笙，眼裡再沒有別人，她一直在品?著單戀的苦澀，卻不曾感受過兩情相悅的美好。

    沒有經歷過愛情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杜眉不希望自己在閉眼的前一刻仍感到遺憾與後悔，與其這樣，不如鼓起勇氣說出口，就算被他拒絕了，至少她試過了，不是嗎？

    對她來說，現在她唯一放不下的人，就只有顧笙了……

    市郊一片稀疏的白色尖塔別墅，四周環繞著綠樹，鬱鬱蔥蔥，舒適宜人。

    住在這裡的大多是有錢人、名人，保全設備相當完善，既保留了隱私，又安全寧靜，是眾多別墅區的首選。

    杜眉獨自走在小徑上，很快地來到一棟兩層別墅前。

    這棟別墅是顧笙打算照顧她後買下來的，他說她的父母剛去世，若是她仍住在老家，勢必會陷入美好的回憶中不能自拔，只會更加痛苦，倒不如在新的環境裡慢慢收拾心情。

    老家並沒有賣掉，這也是顧笙的意思。

    十年來他請人每個月去老家打掃一次，這兩年她慢慢走出了雙親離世的陰影，每隔幾個月她也會回去一趟，看看當初留下來的東西，懷念一下父母。

    推門走入，杜眉聽見斷斷續續的琴聲。

    一樓是顧笙住的地方，除了客廳、臥室，還有一間琴房，他平常都在那裡作詞作曲，二樓的格局和一樓一樣，她的房間在二樓，另外一間就當作客房。

    顯然，顧笙又有了新的靈感，正在試著譜成新曲。

    十一年來，娛樂圈作詞作曲的人來來去去，有人一直默默無聞，有人幾次大起大落，有人黯然退出，更多的是無數新人湧入，顧笙行事低調，很少出現在媒體面前，可是每次推出的詞曲都能大受歡迎，還有不少當紅藝人主動邀歌，所以就算沒看過他的人，也都聽過他的大名。

    他創作的曲目並不多，但是每一首都有不同的特色，每每帶領歌壇刮起新風潮，也因為如此，他的創作都被高價爭奪，讓他有能力給她一個極好的生活環境。

    杜眉是感激他的，如果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自己……

    琴房在一樓的角落，杜眉輕手輕腳地推開門，映入眼簾的便是寬敞明亮的落地玻璃窗，以及坐在窗前那架黑色鋼琴前的男人。

    十年的時光，並沒有在顧笙臉上留下多少痕跡，反倒更增添了一股成熟男人的韻味。

    他穿著白色的短袖襯衫和剪裁合身的咖啡色西裝褲，不管什麼季節，他總是一身正裝，即便在家裡也穿戴整齊，一絲不苟。

    細碎的黑髮最近長長了些，幾撮髮絲落在眉頭。那雙烏黑的星眸專注在鋼琴的黑白鍵上，彈上一陣，低頭在樂譜上書寫，明顯沈浸在作曲中。

    杜眉笑著搖頭，他曾經太過專心作曲，一天三餐都忘了吃，最後還是她黑著臉硬是把人給拖到飯廳的。

    她不想打擾他，轉身正要離開，他似乎有所感應，扭頭看了過來，笑道：“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叫我？”

    “剛回來，看你正在忙，想說不要打擾你。”杜眉靠在門邊，看著他放下樂譜，站起身走了過來。

    “面試還順利嗎？”顧笙走近後，敏感的察覺她的眼角微微泛紅，急忙又問道：“怎麼了，沒通過？”

    她故意露出輕鬆自滿的笑容，“誰說的，我這個高材生怎麼可能無法通過面試！”

    見她如此，他才再次扯開笑容。

    杜眉凝視著他，他挺拔的身姿隨便一站就顯得卓越不凡，將滿室燦爛的陽光都比了下去，她忍不住在心裡暗歎一口氣，他這樣的容貌氣質，什麼樣的女人才有資格站在他身邊？

    顧笙沒有漏看她眼底一閃而過的複雜情緒，不知怎地，他總覺得今天的她有點奇怪。

    他們一起生活了十年，他可以說是看著她長大的，頭兩年她的狀況真的很不好，可是後來她逐漸恢復開朗樂觀的性格，他幾乎沒有看過她像現在這樣，好像有心事，卻又假裝開心，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顧笙並沒有直接問出口，而是將這樣的疑惑暗自記在心裡。

    “還有一個星期就是你的生日了，想要什麼禮物？”兩人一起吃晚飯時，顧笙忽然問道。

    杜眉知道他的個性，每年這時候他都會一本正經地直接問她，從來沒有想過女人有時候是喜歡驚喜的。

    不過她已經習慣了，而且他縱使再忙，卻從來沒有忘記過她的生日，這樣就足夠了，只是……

    今年，或許是她的最後一個生日。

    顧笙看她在發愣，好笑地問道：“怎麼，今年的生日禮物太宰人，不敢說嗎？”

    杜眉被他逗笑了，略略思索後，遲疑地問道：“今年的生日，可以要你陪我一整天嗎？”

    這次輪到他愣住了，以往她要的生日禮物總是中規中矩，也不會太貴，從來不會讓他為難，她這麼懂事體貼，讓他對她更加憐惜。

    可是她現在的要求實在太反常，再想到她今天複雜的神情，他忍不住皺了下眉頭。

    杜眉以為他為難，立刻笑著打哈哈，“如果你有事，那就算了。”

    那天早上確實有事，不過顧笙原本就打算快快完成後回來陪她好好過生日，既然她難得開口要求，他自然不會讓她失望，於是道：“沒事，跟Ella簽約，讓陳哥去就行了。”

    她聽了，哭笑不得。

    國內當紅女歌手Ella，不但人長得漂亮，能歌善舞，實力更是數一數二的，被如此怠慢，估計也就只有顧笙做得出來。

    顧笙看她笑得歡快，像一隻偷著腥的小貓，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杜眉撫順被揉亂的長髮，不高興地嘟囔，“顧哥，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是是是，小眉轉眼就變成小姐了，想當年你又瘦又小，身高只比我的腰再高一點。”顧笙的眸光流露出一抹懷念。

    十年過去，當年那個蒼白瘦弱的小丫頭不但已經從知名大學畢業，還靠自己的實力進了前五百大的企業，他突然覺得，在青春洋溢的她面前，三十一歲的他已經老了。

    “那麼久以前的事就別提了。”她不喜歡他懷念從前，這會讓她覺得自己在他面前似乎從來沒有長大，什麼時候他才會發現她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什麼時候他會意識到她對他的感情？

    看她孩子氣地嘟著嘴，顧笙微微一笑，每次說起當初，她總會露出不服氣的表情。

    吃完晚飯後，杜眉回到房間，她知道顧笙重承諾，答應的事必然會做到，她所有的心思都在想著生日那天該怎麼向他表白，完成自己最後的心願。

    對著鏡子，她試穿了衣櫃裡的最後一套衣服，而後失望地將衣服脫下來，扔到床上。

    望著床上七零八落的衣服首飾，她沒有一樣滿意的。

    那件有蕾絲邊的連身裙是顧笙送給她的十八歲生日禮物，當年她很高興，只在生日那晚穿過一次，後來就仔細地收起來，捨不得穿，可是現在一試穿，卻有種幼稚的感覺，這樣要怎麼讓他心動？

    另一件黑色長裙，當初覺得端莊賢淑，襯得上顧笙的優雅，但是現在看卻覺得老氣，她穿起來像是一瞬間老了十歲，窄窄的腰身走路也不自在，她只能放棄。

    還有那套條紋的休閒裝，雖然穿著確實顯得自己青春亮麗，可是太不莊重了，站在顧笙旁邊更像一個小孩……

    杜眉煩惱地抓了抓頭，忽然心念一動，想起母親留下來的一件粉色小洋裝，她現在穿正好合適。

    當初父母的東西不是燒了就是留在老家，只有幾件母親在世時說要留給她長大穿戴的衣服首飾她帶了過來，放在房間角落的收納箱裡，如果不是遲遲找不到合適的衣服，她可能還想不起來。

    這些東西還是顧笙幫她收拾的，說是留著以後總會有用。

    果然如此，只是他恐怕沒想到，這些東西最後居然是為了吸引他而有了用武之地。

    杜眉找出那件粉色小洋裝換上，站在全身鏡前，左看右看、前看後看一番後，非常滿意的點頭笑了。

    圓領的設計，稍稍露出一點白皙圓潤的肩膀，既顯得端莊，又有些浪漫，領口鑲著小珍珠，襯著她的皮膚更加白皙透亮，裙擺剛好過膝，有著像是百褶裙的褶痕，而且剪裁合身，更突顯了她姣好的身材和修長的雙腿。

    杜眉在心裡給自己打了八十分，剩下的二十分，就必須借助打扮了。

    她很少化妝，但不是因為不會，而是一來她本身不喜歡，二來是她懶得花時間應付那些瓶瓶罐罐，最重要的是，顧笙喜歡她清爽乾淨的模樣。

    不過這是她最後一次過生日，又是她要向他告白的大日子，怎能不讓自己美美的現身？

    杜眉上網買了會用到的化妝品後，喜孜孜地開始想著要怎麼開口向顧笙表白。

    方案一：藉著喝醉酒，穿著睡衣直接闖進顧笙的臥室？

    不過杜眉立刻否決了，依照他的為人，肯定會以為她作了惡夢，然後輕柔地安慰自己幾句，照顧她睡著後便離開。

    方案二：沖到顧笙面前，大聲地告訴他她喜歡他？

    杜眉又馬上搖頭，他肯定會笑著告訴她，他也喜歡她，而且她很清楚他所謂的喜歡不是男女之間的感情，反倒是對兄妹或對親人的那種喜歡。

    方案三：把病歷拿出來，老實告訴顧笙她的病況，表示想要跟他來一場最後的戀愛？

    杜眉皺眉苦笑，她敢保證，他知道後絕對不會拒絕，可是這樣跟脅迫有什麼兩樣？而且他給她的也不會是愛情，而是同情和憐憫。

    如果是這樣，她寧願保持現狀。

    不遠不近，偶爾親昵，她能一直享受著顧笙的照顧，和他對自己的溫柔及寵溺。

    顧笙比她年長，她始終以為他會走在自己的前頭，誰曉得現在卻是她要先離開，才會遲遲閉口不談自己的心事，埋藏在心底。

    杜眉以為自己能一直保持這樣，以親人的角色留在顧笙的身邊，靜靜地看著他，直到她閉上眼的那一刻，可是得知病情後，她的想法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

    杜眉對著鏡子裡蒼白的自己扯了扯嘴角，握緊了拳頭。

    顧笙，剩下的三個月，你跑不掉了！

    “陳哥。”第二天看見陳健上門，杜眉一點都不吃驚。

    昨天顧笙答應她生日那天會陪著她之後，肯定就告訴了陳健他不會出席簽約，這位經紀人不直接上門問個清楚是不可能的。

    陳健比顧笙大四歲，照道理杜眉應該叫他一聲叔叔，可是她只要一想到顧笙和陳健同輩，要是這樣她也必須叫顧笙一聲叔叔，她就忍不住打冷顫，後來就索性跟著顧笙一起叫他陳哥了。

    聽說兩人已經認識十多年了，當初還是新人歌曲大賽的對手，後來陳健敗給了顧笙，屈居第二，卻又對顧笙很服氣，居然毅然放棄本行，做了顧笙的經紀人。

    這件事曾經在各大媒體喧騰了好長一段時間，杜眉也是後來偶然得知的，她非常佩服陳健拿得起放得下的勇氣。

    “小眉你在家啊，聽說你面試成功了，恭喜你！”陳健雖然氣顧笙臨時變卦，上門時的臉色不太好看，但他仍努力對著杜眉擠出一抹他認為和藹可親的笑容。

    可是在杜眉看來，他這個勉強的笑容比哭還難看，怪嚇人的，不過她當然不會老實地這麼說，而是有禮地回道：“謝謝陳哥。”

    她知道兩人有事要談，倒了兩杯茶放到客廳茶幾上後，乖巧地上樓了。

    杜眉一離開，陳健的臉色馬上黑了，開始興師問罪，“你怎麼回事？說好那天早上跟Ella見面，簽約後商討新專輯的事，怎麼突然改變主意？”

    如果只是簽約，他一個人去沒什麼關係，問題是要討論新專輯，他這個經紀人哪有資格說話？

    顧笙不去，分明就是不給Ella面子，還會得罪她身後的唱片公司，根本吃力不討好。

    “那天是小眉的生日，我想要好好陪她。”顧笙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再放回茶幾上，鐵觀音，是他最喜歡的。

    杜眉知道他喜歡喝茶，十六歲的時候特地去學了泡茶的手藝，現在泡茶的水準一流，連一向挑剔的陳健都讚賞。

    陳健捧著茶杯，啜了幾口茶，滿足的籲了口氣，自從喝過杜眉泡的茶，他再也不喝助理泡的垃圾了，接著他神色微沈，說道：“我就知道又是因為小眉。這麼多年來，除了她，沒有人能讓你出爾反爾了，我知道那天是小眉的生日，只是簽約就只要半天，剩下的時間你陪她綽綽有餘

    —”

    “生日一年才一次，我想要陪小眉一整天。”顧笙輕聲打斷他的話，但是他並沒有把這是杜眉的要求說出來。

    陳健跟顧笙認識十幾年，很清楚顧笙看起來好說話，其實固執得很，決定好的事誰也扭轉不過來，只能妥協。

    “討論專輯的事我不能代勞，把時間往後延一天總可以了吧？”

    “好。”顧笙笑著點頭，拍了下陳健的肩膀表示感謝。

    “我真是交友不慎，每次都是我來收拾爛攤子。”陳健拿他沒辦法，“說真的，我也替Ella不值，超級大明星居然比不上你家小眉的一根汗毛，如果她知道簽約延遲的真正原因，肯定會難過的。”

    這個話題陳健提過不只一次了，顧笙像往常一樣保持沈默。

    陳健這次卻不打算輕易放過他，隨即坐直身子，皺著眉問道：“我就不明白了，像Ella這麼好的女人，你怎麼就不動心？可憐她從出道後就一直追著你，到現在整整六年了，你想啊，女人的青春有多少個六年可以揮霍？”

    顧笙放下茶杯，淡淡地回道：“我已經明確地拒絕她了，我們是不可能的。”

    “理由是什麼？又是你要照顧小眉，所以現在不考慮結婚的事？”陳健嗤笑一聲，這個藉口用了好幾年，以前勉強還說得過去，可是現在實在站不住腳。“小眉已經二十二歲了，不是十二歲，而且她的能力你也看到了，她還需要你像對待小孩子那樣悉心照顧嗎？”

    顧笙沈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她才剛進社會，還不是我放手的時候。”

    陳健不贊同地搖搖頭，“我看小眉聰明獨立又懂事，很快就能適應，反而是你，年紀不小了，難道就不打算找個人定下來？”

    顧笙蹙眉。“暫時沒考慮，也沒遇到適合的人。”

    陳健挑眉，又扯回了老話題，“我覺得Ella很不錯，有才有貌，又對你一往情深，做菜一流，還會泡茶，懂各種樂器，絕對是你的賢內助。”

    顧笙盯著他的臉看了半天，好笑地道：“難道我的經紀人最近手頭緊，打算兼差當媒人了？”

    “去你的，我說真的。”陳健一臉認真，“Ella是個好女人，你不該錯過她。”

    “她喜歡，不代表我就必須要喜歡，你還是把力氣用在多勸勸Ella，讓她找個比我更好、更適合她的男人吧。”

    陳健歎道：“遇上你，絕對是Ella最大的不幸。”

    顧笙從不覺得別人對他付出了感情，自己就必須接受，甚至還要加倍的還回去，愛情本來就是雙方你情我願的事，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必要浪費彼此的時間。

    他不想再談論Ella的事，轉移了話題，“小眉昨天回來臉色不太好，眼睛紅紅的，好像哭過了，可又不像是工作上的煩惱，你覺得會是什麼原因？”

    陳健聳聳肩，“小眉已經長大了，肯定會有自己的心事，你別太擔心，她一向有主見，一定很快就能調適好。”

    顧笙每次有煩惱，原因只會是杜眉，這麼多年來他已經習慣了。

    見顧笙還是滿臉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一副要問到底的樣子，陳健只能投降，“現在年輕人煩惱的，一是錢，二就是感情了，小眉找到那麼好的工作，又有你在背後支援，不用擔心錢的問題，那就只能是感情了。”

    顧笙先是一愣，接著搖頭笑道：“不可能，小眉很少出去，身邊來往的人不多，而且都是我見過的，我沒理由不知道她戀愛了。”

    陳健也笑了，“女孩子臉皮薄，就算有也不好意思直接告訴你，想當年我十六歲就有了第一個女朋友，到了二十二歲已經交往過四、五個了。”

    顧笙瞥了他一眼，對他的戀愛史毫無興趣，“小眉不是你。”

    陳健鬱悶地摸摸鼻子，“反正我對年輕人的瞭解比你這個只專注在音樂上的宅男多得多了，信不信隨你。”

    顧笙想了想，確實想不出其他更好的理由。

    他不由得感歎，他親手養大的孩子，原來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長大，還有了自己的心事，甚至是心上人了？

    他看了眼茶幾上的茶杯，想到以後杜眉會為了其他男人泡茶，他的心裡一陣惋惜，那麼好的茶藝，卻要便宜別的男人了……

    過了半晌，顧笙幽幽地問道：“你說，小眉喜歡的男孩子是什麼樣的？”

    是不是比他高大，比他體貼，比他懂得照顧人，比他更出色？

    陳健看著他一副辛苦養大的女兒被人搶走的表情，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女孩子長大了要嫁人是很正常的，難道你還想把小眉留在身邊，等她變成老姑婆？小心她恨你一輩子。”

    顧笙雖然不介意多養杜眉幾年，可是陳健說的對，留來留去留成仇，他不可能照顧她一輩子。

    這麼快就要到該放手的時候了嗎？

    陳健實在不想再為他做心理諮商了，撂下話，“簽約延後一天，再改期我就不管你了！”

    顧笙知道陳健是刀子口豆腐心，微笑著點頭答應，接著目送陳健離開。

    杜眉下樓的時候，茶幾上只剩下兩個空茶杯，陳健已經走了。

    顧笙坐在沙發上，微微皺著眉頭沈思，等她走近了才回過神來。

    她以為自己的生日要求讓他為難了，陳哥也不肯答應，她坐到他身邊，小心翼翼地問：“陳哥是不是不高興了？”

    “不是，他只是來跟我討論最近的工作計畫。”顧笙揉揉她的腦袋，笑著搖頭。

    杜眉沒有嘟囔著他又弄亂她的頭髮，而是低著頭不吱聲。

    他又在哄她了，陳哥一臉殺氣騰騰地上門，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來興師問罪的。

    想到什麼，顧笙突然問道：“新公司怎麼樣？上司和同事看起來好相處嗎？”

    杜眉連忙回過神來，有些支支吾吾地道：“還、還不錯。”

    她這份工作得來不易，筆試之後還進行了五輪的面試，可以說是擠破頭才成功的，她確實也認識了上司和好幾個通過面試的同事，然而身體檢查結果一出來，這麼好的工作只能泡湯了，畢竟哪一家公司會願意養著一個重病員工，又不是慈善家。

    顧笙卻誤會了，以為她不願意多說，也沒繼續問下去，免得她為難。

    陳健說的對，她長大了，該有她自己的生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她把把關，看看那個男人的人品適不適合她。

    “什麼時候請你的同事到家裡做客、吃頓飯？畢竟以後要一起工作，事先打好關係很重要。”

    杜眉低著頭哭喪著臉，她都不打算去報到了，要去哪裡找同事回家吃飯？

    她連忙擺擺手，絞盡腦汁找理由，“我帶他們去餐廳就好，沒必要帶到家裡來，免得打擾到你。”

    顧笙會買下這棟別墅，原意就是想避開狗仔隊，安靜平淡的生活，所以他們家到現在，除了陳健，不會有其他人上門。

    “那好吧。”他不是沒聽出她的推託，心裡空落落的很不舒服。

    果然女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秘密，他們是不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親近呢？


    杜眉看著關著的琴房門板，心裡猶豫又掙扎。

    吃過午餐後顧笙就把自己關在裡面，一下午沒再出來過，她都已經把家事做得差不多，晚餐也煮好了，他還是沒有要出來的意思。

    顧笙喜靜，討厭陌生人到家裡，當初跟她一起生活，兩人的三餐都是他去附近買的，而且他不善於打掃，請了一年的鐘點工，後來她就接手了打掃工作，再長大一點她也開始學著燒菜，到現在這些家事都是由她來做。

    看樣子他是在創作新曲，她貿然進去反而會打斷他的靈感和思路，可是都快九點了……

    他以前曾經沒日沒夜的創作，兩天只吃了一餐，最後搞到胃出血，幸好陳哥發現得早，把他架去醫院，自此之後，她就一直盯著他每天三餐要定時，他也因為那次住院吃了苦頭，開始知道要注意自己的身體，不想讓她再擔心。

    可是今天的他太反常了，杜眉禁不住擔心，輕輕推開了琴房的門。“顧哥。”

    顧笙坐在鋼琴前，緊蹙著眉頭，彈奏著鍵盤的十指驀地一頓，悠揚的琴聲戛然而止，他驚訝地看向她，“小眉？”

    杜眉不是第一次聽他創作的新曲，卻是第一次看到他因為她出現而立刻中斷，接著他將樂譜闔上，放進一旁櫃子的抽屜裡。

    她一愣，這是怕自己看嗎？

    杜眉垂下眼簾，可能是她多想了，他的新曲每次送出去之前，他都會叫她坐在鋼琴前，當他的第一個聽眾。

    難道陳哥今早特地過來，真的是跟顧笙談公事，要他保守新曲的神秘性？

    這個理由說服了她自己，她馬上對顧笙露出微笑，提醒道：“顧哥，你又忘記吃晚飯了。”

    顧笙看了一眼手錶，這才發現自己在琴房待了八個小時，他知道她肯定會等他吃飯，抱歉地道：“新曲遇到瓶頸，不知不覺就拖到這個時間了，抱歉。”

    杜眉當然不會介意，只是他很少會有遇到瓶頸的時候，多數新曲都是靈感驟然而來，很快就能完成，她有些擔心地問道：“那要不要找陳哥商量一下？”

    顧笙想說陳健離開音樂這個領域太久，對創作早就生疏了，要他聽完說說感想還可以，要深入提建議就太強人所難了，可是看她一臉擔憂，他不好拒絕，只好回道：“我晚一點再打給他，先吃飯吧。”

    她早就餓了，聽到他這麼說，便趕緊到廚房把飯菜熱好端出來。

    他的胃不好，冷的涼的都不能吃，她一直很注意。

    別墅的飯廳很大，顧笙當初買的是八人座的圓桌，他看著桌上熱騰騰的飯菜，想到她餓著肚子等他，心裡有點過意不去，卻又忽然想到以後她嫁人，這張寬大的飯桌前就只剩下他一個人吃飯，忽地心生惆悵和寂寞……

    顧笙終究還是打了通電話給陳健，陳健拍胸脯保證會找個專業人士來幫忙解決問題，顧笙半信半疑，倒沒有很認真的放在心上。

    隔天一早，有人按門鈴，開門的是杜眉，她看見門外穿著粉色洋裝、戴著圍巾墨鏡的高?女人，看這掩人耳目的裝扮就知道是明星，她立刻側身讓道。

    “你就是小眉吧，果然跟陳哥說的一樣可愛。”女人進門後，摘掉墨鏡，露出一張美豔的臉。

    杜眉馬上就認出她來，她就是當紅歌手Ella，她的美，連她同為女人都移不開視線，最重要的是，她的舉手投足散發著自然而然的優雅和從容，透著成熟的魅力，光彩奪目，她不僅會打扮，而且懂得怎麼做才能展現出自己最大的魅力。

    杜眉摸摸自己的臉，雖然她比較年輕，可是跟Ella站在一起，高下立見。

    坐在客廳沙發上的顧笙一看見來人，一臉詫異地問道：“Ella，你怎麼來了？”

    “陳哥說你遇到瓶頸了，讓我過來看看情況。”Ella看到顧笙，鳳眼驟然透出明亮的光芒。

    杜眉一怔，這種光亮，她從鏡中看過無數次，Ella對顧笙的感情，原來跟自己一樣嗎？

    想到這裡，她緊張地握了握拳頭，比起幼稚的自己，顧笙或許更喜歡成熟的女性，尤其像Ella這樣優雅美麗的？

    杜眉鬱悶的同時，顧笙也陷入了煩惱。

    陳健平時說說也就算了，現在居然為了撮合兩人，直接把Ella送上門，以前他還能裝傻，對她表現出來的愛意視而不見，含糊地敷衍過去，可是現在她的意思很明確，顯然還沒有放棄他，甚至想跟他再進一步，而且她又知道了他的住處，要是以後三不五時就來找他……光是想著，他就開始頭疼。

    “陳哥太小題大作了，你最近為新專輯那麼忙，還特地過來。”

    Ella嬌笑道：“阿笙難得需要幫忙，就算有天大的事，我也一定要來，既然都來了，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她人都來了，總不好把她趕出門，顧笙只好硬著頭皮領著她進入琴房，過一會兒他又走出來說道：“小眉，幫忙做兩份三明治，午飯你自己先吃，別等我們了。”

    修改曲目原本就費時費力，以他的經驗，兩人可能要天黑之後才能出來，索性先交代好，免得杜眉又為了等他而餓肚子。

    杜眉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小聲地應了一聲，走進廚房做三明治。

    想到剛才顧笙和Ella並肩走入琴房的情景，一個俊帥一個美豔，就算她不願意承認，但他們光是站在一起就十分相配。

    而且Ella的音樂造詣應該不比顧笙低，這一點從陳哥叫她來幫忙就能知道，她雖然學過幾年鋼琴，可是和顧笙相比根本就是天與地的差別，後來她接受了她沒有音樂細胞的事實，不得不放棄和顧笙進入同一領域的美好願望。

    現在卻有這麼一個人，不但成熟漂亮，還懂音樂，能給顧笙幫助，和他並肩創作，她心裡真的很不是滋味。

    杜眉咬著下唇，低頭瞥了眼自己胸前的小山丘，再想到Ella的波濤洶湧，突然覺得，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其實一直都是存在的……

    雖然心裡不好受，杜眉還是盡心盡力做了一大盤的三明治，切成小塊又附上牙籤，還泡了一壺鐵觀音一起送進琴房。

    等門關上，Ella馬上用牙籤叉起一塊三明治來吃，立刻讚不絕口，“我還以為陳哥誇大其詞了，沒想到小眉的手藝真的這麼好，連三明治也做得這麼好吃，還會泡茶，現在的年輕人會喝茶的已經少了，何況是懂茶藝的？”

    有人誇讚杜眉，顧笙與有榮焉，嘴角的笑意更深，“小眉是好孩子，從小就聽話貼心，我一個大男人帶著她，難免有不周到的地方，也虧得她懂事，幫了我不少忙。”

    Ella見他高興，知道自己繞彎路誇獎杜眉的做法是正確的。

    陳健說的對，要攻陷顧笙，不能從正面下手，而杜眉，正是他的軟肋。

    其實他的外表在娛樂圈裡可是數一數二的，可惜他無意走到幕前，不過在她看來，他的氣質和才華更吸引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的身影就在她的心裡生了根，六年來從未變過。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顧笙不僅拒絕了她，也拒絕了所有女人。

    她曾一度以為他的性取向不同，可是從陳健那裡旁敲側擊下，她才知道是她想歪了。

    她很慶倖自己堅持了這麼多年，現在顧笙的唯一顧慮，也就是杜眉，已經長大了，想必很快會有男朋友、會有自己的生活，她相信到時她就能得到顧笙，她很有自信，除了她，其他女人是配不上他的。

    樂音在室內迴響，Ella收回紛亂的思緒，低頭喝了口茶。

    齒頰留香，鐵觀音的茶香發揮到極致，不算是最頂級的茶藝，只是以杜眉的年紀來說，真的很不錯了，可見得她花了不少心力學習。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顧笙除了音樂外，最喜歡的就是茶了，突然間，她的心裡有種猜測一閃而過，但是她很快就把這樣的念頭甩開。

    Ella不由得好笑，她一個二十七歲的人，居然以為杜眉這個小女孩會對顧笙有不一樣的心思。

    估計，是她多想了。

    最後一個音符已經落下，Ella仍沈浸在琴聲中，久久才能回神，她眸光複雜地瞅著顧笙。

    雖然這首曲子還沒完成，可是她好歹接受過音樂的洗禮這麼多年，又怎麼會聽不出曲子中的溫柔和憐愛？

    這與顧笙以前的風格完全不同，他透過曲子，將他的感情表露無遺。

    Ella驀地有點心酸，帶著自己沒有察覺的酸意，輕輕歎道：“這首曲子不是我專輯的主打歌吧，是寫給小眉的？”

    顧笙笑著點頭，“小眉的生日快到了，我想著十幾年來我寫過不少曲子，卻沒有一首是寫給她的。”

    她沈默了片刻，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小眉知道的話一定會很開心。”

    陳哥說簽約要延期，理由卻吞吞吐吐的說不完整，她一聽就知道他為難，善解人意地沒有多問，現在才知道，顧笙不是有多麼重要的事要處理，只是要替杜眉慶祝生日。

    她一個光鮮耀眼的大明星，在顧笙眼裡，甚至比不上一個普普通通的孤女？

    Ella承認，她嫉妒了，卻又羨慕，同時也期盼著，以後會不會有那麼一天，他會對她像對杜眉一樣好？

    顧笙笑著繼續譜寫曲子，專注得忘了身邊還有別人。

    Ella站在鋼琴旁邊，忽然覺得方才聽的那首曲子有些刺耳，而不久前喝的鐵觀音，那微微的苦澀漸漸蔓延到心頭，許久沒有消散……

    杜眉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書擱在膝上，沒看多少頁，甚至連內容是什麼也沒看進去，因為她時不時就抬頭看向琴房緊閉的門，裡頭就只有顧笙和Ella兩個人，她怎麼能不擔心？

    有Ella這麼成熟美麗又善解人意的對手，她根本沒有表白的必要，換作她是顧笙，不用想也知道會選哪一個。

    她心煩意亂地把書扔在沙發上，索性不看了，隨手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

    剛好播著娛樂新聞，Ella的新專輯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中，必然是近期的大新聞，一男一女搭檔的主持人都是一臉興奮。

    “據說Ella新專輯的主打歌又是由顧笙負責作詞作曲，從Ella出道以來，兩人已經合作六年了。”男主持人的表情帶有深意，開玩笑地道：“Ella一直聲稱跟顧笙是很好的朋友，我倒覺得兩人是金童玉女，十分相配。”

    女主持人一臉誇張的點頭附和，“顧笙很少出現在螢光幕前，可是他出色的外貌實在讓人難以忽視，至於Ella，她根本就是焦點人物，兩人如果在一起，真的是娛樂圈的一大好事！”

    雖然知道這是為了Ella新專輯上市前的造勢，故意做出曖昧緋聞，顧笙以前合作過的女歌手大多都用過這樣的手段。

    杜眉第一次聽到的時候，差點沒把電視遙控器給砸了，不過經過這麼多年的磨練，看的多，聽的就更多了，她已經麻木，可是這次聽到Ella和顧笙又扯在一起，她的心裡相當不舒服。

    看Ella今天上門的神色和語氣，確實和顧笙的關係很不錯，要說他們有進一步的發展，也不是不可能。

    陳哥曾經說過，Ella一直指定顧笙做她專輯主打歌的創作人，不僅是因為他的才華，更是因為他這個人。

    當初她還以為Ella看中的是顧笙的名氣，現在她才明白，Ella屬意的是顧笙的人。

    她向後靠向椅背，長長地籲了口氣，自己的心情這幾天起起伏伏的，不免有些急躁了，反正過幾天就是自己的生日，到時候跟顧笙一告白，結果不就知道了？

    其實她也沒想過顧笙會答應，只是覺得不在死前將心事說清楚，實在太遺憾了，但她又難免奢望他會答應，畢竟兩情相悅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事，這種矛盾的心思實在太折騰人了。

    就在杜眉遐思之際，琴房的門突然被打開，她直覺轉頭看去，卻只見到Ella一個人走出來。

    “要準備做晚飯了吧，我來做就好。”

    Ella自然而然的走進廚房，穿上圍裙，打開冰箱挑選食材，“阿笙喜歡吃清淡的，要不做個苦瓜炒蛋？”

    杜眉瞄了眼Ella身上的粉紅色貓咪圍裙，這是顧笙特地買給她的，沒想到這個人問都不問就穿上，尤其Ella一副她才是這間屋子女主人的態勢，讓她臉色更不好看了，她別開臉，硬邦邦地回道：“顧哥不喜歡吃苦瓜。”

    Ella拿著苦瓜的手一頓，又把苦瓜塞了回去，神情自若地道：“哦，我還不知道阿笙居然怕苦，那他喜歡吃什麼？”

    杜眉一聽，覺得Ella根本是挖了個坑讓自己跳進去，她不想回答都不行。

    不過Ella還真是用心良苦，為了打聽顧笙的喜好，還要這麼拐彎抹角的。

    杜眉不情不願地說了幾個顧笙愛吃的菜，Ella立刻從冰箱拿出食材，準備做飯。

    不高興是一回事，在一邊袖手旁觀不幫忙又是另外一回事。

    杜眉起身來到廚房，卷起袖子幫忙洗菜，故作漫不經心地問：“Ella姊怎麼出來了，顧哥的曲子完成了嗎？”

    “還沒有，不過差不多了。”Ella悶悶地回道，其實顧笙根本不需要她幫什麼忙，她只說了幾句建議，就逃也似的跑了出來，她不想再聽到那首曲子的旋律。

    “那是新專輯的主打歌嗎？”杜眉又問。

    Ella想到要離開琴房前，顧笙一再囑咐她不要告訴杜眉，要給她一個驚喜，她轉頭看向杜眉，這才發現她一直認為的小女孩，其實長得挺漂亮的。

    不像自己的美豔，也沒有時下年輕人的潮流和不羈，她清秀溫婉，十分耐看。

    Ella心裡的警鐘頓時大響，她等顧笙已經等了六年，她有耐心等他接受她，卻無法容忍他身邊有別的女人。

    雖然看顧笙的態度，還是把杜眉當成孩子，可是她卻覺得杜眉有可能會威脅到自己在他心裡的地位。

    Ella刻意堆起微笑回道：“對啊，今年的專輯打算注入新元素，所以阿笙很用心，還遇到瓶頸了，幾天沒睡好，你看他都瘦了，晚餐要煮得豐盛一點，現在還有時間，不如再煲個湯吧。”

    “顧哥說晚上吃太多不好，身體會有負擔。”杜眉聽到她這麼積極要為顧笙做飯，又想到顧笙這幾天的忙碌全是為了她，就忍不住唱反調。

    在娛樂圈混了幾年，相比杜眉，Ella絕對是人精了，一眼就看出她的不高興。

    她對顧笙果然有別的想法，可是他們的年紀相差了九歲，依照顧笙的性格，一直以長輩自稱，是不可能接受她的。

    想到這裡，Ella心裡一松，又笑開了，“也對，那明天早上再燉湯吧。”

    杜眉不由得皺起眉頭，難道她明天還要來嗎？

    似是看穿了她的疑惑，Ella的笑意加深了，“阿笙為了我的專輯那麼辛苦，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小事了。”

    杜眉越聽越不開心，真想摔了手裡正在洗的菜，轉身就走。

    顧笙替多少人創作過歌曲，也沒見誰會上門為他做飯，Ella不僅厚臉皮的登堂入室，還霸佔了廚房這個屬於她的地盤，而且她和顧笙在一起生活十年了，兩人都好好的，哪裡需要外人來照顧？

    可是她是個有修養的人，只能憋著一肚子的悶火，總不能要她像潑婦一樣跟Ella對罵，然後把人趕出去，不要說她自己受不了，如果顧笙知道了肯定也會對她失望的。

    想來想去，杜眉只能婉轉地回道：“新專輯正在進行，Ella姊肯定很忙，顧哥也不想耽誤你的事。”

    “沒關係，專輯的曲目仍在商討，暫時沒有我的事。”Ella朝她眨眨眼，笑道：“而且最重要的主打歌還在阿笙手裡，照顧好阿笙比任何事都來得重要。”她拍了拍杜眉的肩膀，歎道：“陳哥跟我說過，如果沒有你，阿笙現在的胃病肯定更嚴重，這幾年你一個小女孩要上學又要照顧家裡，一定很辛苦，以後有我在，你就能輕鬆一點了。”

    杜眉的心猛地一沈，她這是在暗示她和顧笙的關係已經快要水到渠成了嗎？

    不可能，顧笙從來不會瞞著她任何事，如果他真的和Ella在一起，不會不告訴她的。

    但是Ella篤定的語氣，唇邊的笑意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福，讓杜眉想懷疑都很難。

    很快的，這間屋子將會出現一個女主人來代替自己，她再也不能為顧笙挑選出門要穿的衣服，不能再為他準備他愛吃的菜，不能再看到他對自己寵溺的笑容，他再也不會揉亂自己的長髮……

    光是想著，杜眉就覺得難以忍受，更何況是眼睜睜看著顧笙和別的女人曬恩愛。

    她恍恍惚惚地繼續洗菜，把菜葉撕得亂七八糟也沒注意到。

    Ella看著她的舉動，知道自己這一招拉回了一點優勢，又故意關切地問道：“聽陳哥說你進了瑞達集團，真了不起，什麼時候去上班？”

    “……我的手機不見了，暫時還不知道安排。”

    杜眉最煩惱的也是這件事，如果沒去上班，顧笙一定會追問，但她不想讓他知道她的病情，恰好那天做完檢查要離開醫院時，她渾渾噩噩的，把手機忘在公車上，她索性拿這個當藉口，把補辦Sim卡和手機的事一拖再拖，沒想到Ella會突然問起。

    “要不然我讓我的經紀人幫你補辦？”Ella熱心地建議，同時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

    “不用了，原本我就打算換個門號，反正我的聯絡人不多。”杜眉連忙擺手婉拒。

    顧笙是公眾人物，狗仔挖不到他的消息就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偶爾會有記者打電話騷擾她，她根本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知道她的手機號碼的，所以她換門號的頻率很高。

    她在念書的時候本來就沒幾個朋友，再加上她一直都覺得只要有顧笙就夠了，手機號碼換了幾次之後，連一、兩個比較熟的朋友也漸漸聯繫不上。

    Ella饒富深意地瞅著她，接著將手機收起來，開始專心的準備晚餐。

    杜眉則是滿腹心虛加不開心，她這個嫩菜鳥第一次對上Ella，以完敗結束，還被打得措手不及，甚至毫無招架之力。

    吃晚餐的時候，杜眉顯得心不在焉，還悶悶不樂的，吃得比平時少，顧笙看在眼裡，難掩擔心。

    他早就察覺到她有心事，但他不覺得像陳健說的是感情上的問題，他直覺認為她遇到的事沒這麼簡單。

    幾次張口想要問，可是礙於Ella在場，他不方便開口，她一定也不會老實說，便打算等Ella離開後再好好跟她聊一聊。

    今晚的菜色都是他喜歡吃的，味道卻很不一樣，他一吃就知道不是杜眉做的，他有些驚訝Ella的廚藝居然很不錯，便對她禮貌的笑道：“很好吃，真是麻煩你了。”

    Ella一臉甜笑的回道：“別那麼客氣，舉手之勞而已。難得我在，幫小眉分擔一些也是應該的。”

    顧笙想到自己的廚藝只勉強稱得上普通，這幾年來都是杜眉下廚，不免有些內疚，如果不是他不喜歡有外人來家裡，又有些挑嘴，其實他可以請幫傭來做，杜眉就不會這麼辛苦了。

    杜眉本就食不知味，聽了Ella的話更覺得堵心。

    她很喜歡下廚，尤其是替顧笙做飯，每次看他吃得開心，她也覺得欣喜又滿足，可是現在被Ella這麼一說，好像這麼多年來自己是不得已才下廚似的。

    偏偏她又無法反駁Ella，臉色更難看了。

    “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我先上樓了。”

    “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顧笙馬上擔心地伸手覆上杜眉的額頭，接著籲了口氣，幸好沒有發燒。

    “沒事，可能昨晚沒睡好，別擔心。”杜眉勉強笑了笑，又扭頭看著Ella，“Ella姊，碗筷放著就行，我明天早上再收拾。”

    “不用，你不舒服就先去休息，這點小事我幫你做就好。”Ella一臉擔憂，催促著她快點上樓休息。

    等杜眉上樓後，顧笙有點坐不住了，時不時皺眉往樓上看。

    Ella一看就知道他在擔心杜眉，卻礙著她還沒走，不能把她留在飯廳不管才沒立刻離開，於是她故意說道：“不用太擔心，女孩子大了總會有心事，就算是最親的人也不好意思開口的。”

    聞言，顧笙詫異地看向她，“小眉跟你說了什麼嗎？”

    “稍微提了一點，”Ella笑了笑，含糊地道：“我來之前，陳哥就讓我多留意小眉，畢竟這個家裡沒有女性長輩可以和她聊心事。”

    他贊同地點點頭，這十年來他醉心於音樂，除了杜眉成長必須的東西，其他方面他確實甚少關心，她實在太懂事了，有時候他都覺得不是他在照顧她，而是她在照顧自己。

    “小眉到底怎麼了？這兩天她的臉色很不好，有時候顯得欲言又止的。”

    Ella沒有吊他的胃口，開門見山地道：“小眉有了喜歡的人，只是對方年紀比她大了一輪。”

    “什麼？！”顧笙驚訝得差點跳起來，杜眉居然喜歡上一個老男人？“那人是誰？結婚了嗎？他們怎麼認識的？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

    她搖搖頭，“她沒有說得很清楚，不過不管怎麼樣，這種事確實難以啟齒，她畢竟還年輕，又才剛要進入職場，沒見過什麼世面，容易犯錯，這種時候，我們做長輩的也不好當面責怪她，女孩子的心是很脆弱的，要是把話說重了，只會讓她不敢說實話，但也不能就這樣放任下去，免得以後事態更難掌控，你覺得呢？”

    顧笙咬牙切齒地道：“當然不能讓事情繼續下去，小眉還年輕，難免走歪路，必須糾正過來。”

    他不是對年紀相差大的情侶有歧視，而是杜眉實在太單純，再說了，她可是他細心呵護的寶貝，他實在無法忍受她嫁給個大她一輪的老男人，即便這個男人非常優秀。

    尤其她還是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跟對方交往，甚至打算繼續隱瞞下去，這才是最讓他生氣的點。

    Ella看他氣極了，勸道：“你也別心急，小眉也許只是一時沒想清楚，幸好只是剛開始，還能扭轉過來。”

    顧笙聽了，這才松了口氣。

    如果杜眉已經深陷，他想要阻止恐怕很困難，幸好只是剛開始，只要他現在出面介入，就能讓她的傷害減到最低。

    這是最好的辦法！

    顧笙這兩天提起的心終於稍稍放下，他感激地對Ella笑道：“是我疏忽了，沒想到小眉已經長大，還有了喜歡的人，幸好有你，不然我這個大男人跟她還是有代溝的，很多事就算想問也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我們都認識這麼多年了，這一點小事，你不用這麼客氣。”Ella頓了頓，提醒道：“不過小眉不再是孩子，現在還跟你住在一起似乎有點不妥，當然，也不是要她馬上搬出去，只是她以後總是要嫁人的，難免會有人說閒話。”

    他沈默片刻，想到這麼多年跟杜眉一起生活，現在要分開的確捨不得，可是為了她好，他們似乎不應該再住在一起，可她若是搬得太遠他也不放心，看來他得再看看有沒有適合她的房子。

    Ella心裡早就有了主意，笑著提議道：“正好我最近買了這附近的房子，打算把原本的房子賣了搬過來，還是你要讓小眉跟我一起住？”

    顧笙想了想，Ella比他細心得多，一定可以照顧好杜眉，也可以陪杜眉聊聊心事，只是……“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不會，而且我一個人住有點寂寞，有她陪著我，我高興都來不及呢！”Ella聽他接受了自己的提議，滿臉高興。

    有杜眉在，顧笙上門的次數肯定會增加，她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過幾天就是小眉的生日，等她生日過後再搬去你那裡？”Ella搬家肯定要收拾幾天，顧笙想著再替杜眉買些傢俱和用品，現在這個家裡還是要保留她的東西，這樣她偶爾可以回來住個幾天。

    “好。”她知道他的想法，就算養寵物都會有感情，更何況是一個大活人，再說了，她提出的理由很充分，但是可不能讓他察覺到她的刻意。

    “生日那天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來幫忙。”Ella眯起眼，開玩笑地道：“DIY的愛心蛋糕，隨叫隨到，怎麼樣？”

    顧笙笑著搖頭，“不用了，那天我會陪小眉出門，不會在家裡吃，但還是謝謝你。”

    “哦，原來是這樣。”Ella有點失望，卻也知道有些事情是急不來的。“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再過來，小眉心情不太好，還是別讓她做家事了。”

    顧笙本來想要拒絕，這麼麻煩她實在不好，可是轉念一想，他也擔心杜眉明天要是還是這個樣子，他真怕她燒菜時不小心切到手，或是做家事時不小心受了傷。“那好吧，麻煩你了。”

    “你總是這麼客氣。”Ella想著回去跟經紀人夏遠推掉明天的行程，沒有什麼事比顧笙更重要。

    杜眉在房間裡來回踱步，Ella口才一流，她根本找不到理由反駁，除了憋著一肚子的火，自己生悶氣之外，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從衣櫃裡拿出那件粉色洋裝，之前還覺得很好看，現在怎麼看都像Ella今天穿的那一件，一樣的粉紅色，一樣的過膝小洋裝。

    尤其是Ella的相貌和身材，相比之下，她覺得再穿著相似的衣服出去，根本是自取其辱。

    杜眉把洋裝往衣櫃角落一扔，生日那天她不要穿這一件了，明天再去買一件新的好了。

    這幾年顧笙賺了不少錢，給她零用錢也非常大方，不過生活上一切花用都是他出的錢，所以他給的零用錢她全存了起來，也算是個小富婆了，這次生日對自己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日子，她決定難得大手筆一次，買一條漂亮的裙子，好在那天光彩奪目，讓他注意到她。

    杜眉正想著要買什麼衣服、配什麼首飾，突然意識到她這一上樓，不就等於替Ella製造和顧笙單獨相處的機會嗎？

    她罵自己一聲“笨蛋”後，急忙拿起書桌上的杯子，假裝要去廚房倒水下了樓。

    杜眉先是左看看、右看看，沒有看到Ella，她終於走了，她這才松了口氣。

    接著她發現顧笙坐在客廳沙發上，一手托著下顎，一手在扶手上敲打著，雙眉微蹙，連她下來都沒發現。

    難得見他這麼煩惱，看來新曲的創作確實遇到不小的瓶頸。

    杜眉將杯子放到餐桌上，來到客廳，一臉擔心地問道：“顧哥，你怎麼了？”

    顧笙拉回心神，抬眸看了她一眼，坐直身子往旁邊讓了讓，“坐吧。”他遲疑了一下，把心裡的打算說出來，“我想讓你搬去跟Ella住，你已經長大了，我們再住在一起不太合適……”

    杜眉難以置信地紅了眼眶，“顧哥，你討厭我了，要趕我走？”

    Ella到底跟顧笙說了什麼，竟然能說動他要她搬出去？

    看她快哭了，他有些手足無措，無奈地道：“你已經二十二歲了，再跟我一個單身男人住在一起，人家會說閒話的。”

    “我不介意，嘴長在別人身上，管他們怎麼說。”杜眉急著回道，一想到要離開他，她就覺得好難過。

    “但是我介意，”顧笙認真地凝視著她，語重心長地道：“你是個女孩子，名聲很重要，而且我答應過杜老師要好好照顧你，我不能食言。”

    她低下頭，悶悶地問道：“可是我走了，你怎麼辦？”

    他苦笑道：“在你眼裡我就這麼沒用，沒有你我就活不下去嗎？”

    杜眉趕緊搖頭解釋，“不是，只是你一忙起來就忘記吃飯，然後就會胃痛，沒有人提醒你，你肯定又會不注意自己的身體。”

    “我會定鬧鐘，時間一到就吃飯，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顧笙沒想到她首先考慮的不是自己，而是他的身體，心裡一暖。“Ella會搬到這附近，你可以時常回來看我，我也能去看你，其實除了你不住這裡，生活跟以前沒有什麼區別。”

    她鬱悶極了，區別可大了，一旦搬出去，就不能時時刻刻看到他了，而且搬出去就搬出去，為什麼她要和Ella一起住？這麼一來，若是顧笙經常去找她，不就等於替Ella製造和他碰面的機會？

    想到這裡，她的眉頭皺得更緊，更不痛快了。

    “反正我不要搬走，更不想跟Ella姊住在一起！”

    顧笙覺得他真的太寵她了，難得板起了臉，口氣也變得有些強硬，“就這麼決定了，你生日後就搬去Ella那裡，我已經跟她說好了。”

    杜眉瞪圓了雙眼，平時只要她一皺眉，他肯定會順著自己的，但其實說穿了也都只是一些小事，像是她想要在睡前喝個飲料什麼的，畢竟她不想讓他感到為難，可是他這次卻這麼堅決，難道Ella在他心裡已經比她重要了嗎？

    “我不搬！”她的心一陣揪痛，梗著脖子怎麼也不願意低頭。

    顧笙暗自歎了口氣，面無表情地道：“你不搬可以，那我搬走！”

    杜眉一怔，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他都把話說成這樣，是鐵定不可能改變主意了。

    她低下頭，半晌，哽咽著開口，“顧哥不用走，這本來就是你買的房子，我明天就收拾東西搬回老家。”說完，她起身跑回房間。

    他猛地站起身喊道：“小眉！”可是她卻完全沒有理會他。

    他頹然地坐回沙發上，他原本是為了她好，想要好好跟她說的，事情怎麼演變成這樣？

    腦海中閃過她哭泣的面容，顧笙閉上眼，感覺胸口刺刺地疼著，他已經很多年沒看過她哭得這麼傷心了。

    但他只能安慰自己，她現在想不通，過幾年定能明白他的苦心。

    杜眉只要一想到顧笙要她搬走，心就痛得厲害。

    她早就把這裡當作是自己的家，而且這個家裡有她最重視、最在乎的人，如今要離開，她除了傷心難過，更多的是捨不得。

    只是，顧笙怎麼會突然要她搬走？她不管怎麼想，都覺得肯定是Ella趁她不在的時候對他說了什麼。

    她越想心思越煩亂，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根本睡不著，隔天一早她是掛著兩個黑眼圈起來的。

    不過經過一晚，杜眉的心情平復了一些。

    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搬去跟Ella一起住，她不想要替Ella製造機會，更不想和一個討厭的人生活。

    Ella的手段太厲害了，她只能被動的被Ella牽著鼻子走，她知道她還是太年輕了，比不上在娛樂圈打滾多年的Ella，但是和顧笙交惡她是絕對不願意的。

    昨晚和他吵架，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其實杜眉也知道，二十二歲的她名不正言不順地繼續住在這裡，確實有點說不過去，況且顧笙也算是公眾人物，需要避嫌。

    而且他也是為她著想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要不然光憑Ella幾句話，又怎麼能挑撥兩人足足十年的感情？

    顧笙昨晚也是輾轉難眠，他還是太急躁了，如果跟杜眉好好說，她肯定能理解的。

    他有晨跑的習慣，一大早起來，就看到杜眉已經穿著圍裙在廚房裡忙碌了，不免有些驚訝。

    杜眉聽到動靜轉過頭，像平常一樣對他微微一笑，“要去跑步嗎？早餐還要半個多小時才會好，你餓了嗎？”

    “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原本顧笙還擔心她會不理他，不過現在看來她似乎是想通了。

    無論怎樣，她是他看著長大的，他不希望她討厭他，甚至恨他。

    “我睡不著，”杜眉低下頭，把爐火關掉，再抬起頭看向他時，表情多了幾分委屈，“顧哥忽然要我搬出去，我一時沒有心理準備，才會對你發火，真的很對不起。”

    他歎了口氣，上前拍拍她的腦袋，“是我太著急了，等你過了生日，我們再來討論這件事。”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如果你真的不想跟Ella一起住，我可以在附近再買一棟房子。”他雖然沒有像幾個知名富豪那麼有錢，但還是有餘裕的。

    她藉機用頭蹭了蹭他的手心，說道：“真的不用了，我打算搬回老家。”不等他反對，她連忙又道：“那裡始終是我的家，空了這麼多年也不太好，你放心，對於以前的事，我已經不會耿耿於懷了。”

    她知道他不同意她搬回老家，就是擔心她觸景傷情，但是那場意外已經過去十年，她的心態早就能成熟得接受現實，她會把父母對她的疼愛好好地珍藏在心裡。

    “可是你一個人不安全。”原本顧笙是想著有Ella陪她，他再找個適合的管家人選，這樣有人可以幫忙打理家務又能夠照顧她。

    杜眉笑咪咪地把他昨天說的話還回去，“老家離這裡不遠，我可以經常過來，你也能常去看看我，而且附近住的都是老鄰居，你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她說的在理，他也找不出反對的理由，便想到一個折中的辦法，“陳哥的妹妹要來待個幾天，不然讓她跟你住，你們也有個伴。”

    陳健的妹妹在外縣市念大學，卻突然說要休學回來，他知道其中肯定有問題，但是卻想不到更好的人選。

    只要他答應不讓她跟Ella一起住，其他的杜眉一律沒有意見，爽快地答應了。

    搬家的事終於確定，顧笙放下了心，杜眉也能擺脫Ella，還順道破了她精心策劃的一局，心裡喜孜孜的。

    於是，言歸於好的兩人在顧笙晨跑完後，開開心心地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杜眉才高高興興地出門。

    Ella說今天還會來，杜眉實在不想再跟她碰到面，便用補辦Sim卡和買手機的藉口溜了出來。

    她不是不介意Ella和顧笙獨處，但是兩人合作多年，要阻止他們談工作是不可能的，倒不如她避開，眼不見為淨。

    而且Ella想要和她同住的計畫被她破壞了，臉色一定五顏六色十分好看，光是想像，她的心情就很好。

    來到電信門市，杜眉臨時改變了心意，補辦Sim卡還不如直接換個門號來得輕鬆，於是她挑了一組順眼的手機號碼，再選了一支新手機，等開通後傳了個簡短告訴顧笙，就直奔老家了。

    她跟顧笙說的是實話，她的確想搬回老家。

    這裡是她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有著很多兒時的美好回憶，就算父母不在了，但這裡始終是她的家，她希望自己能在這個充滿幸福回憶的屋子裡結束這一生。

    再來就是她想要一個退路。

    不是她的想法悲觀，而是她向顧笙表白後，他會答應和自己交往的可能性實在太低，她要是被拒絕了，更不可能再和他生活在一起，說不定連見面都會覺得尷尬，她不想看到他為難，還不如自己乾脆一點。

    老家離顧笙的住處只有不到十五分鐘的車程，這片地方被重新開發，周圍環境改變了很多，幸好這個社區當初規劃得很好，沒有被拆遷，也保留了原來的樣貌。

    杜眉來之前已經請了鐘點清潔人員來打掃，畢竟要搬回來住了，打掃工作必須做得更徹底一點。

    清潔公司是常年合作的，清楚老家的情況，她又是老客戶，對方立刻調派兩個人過來做全面的打掃。

    杜眉到的時候，一樓客廳已經打掃得差不多了，平日被厚布遮住的舊傢俱一件件顯露出來，這些都是父母結婚前，父親杜洛輝特地請人用紅木製作的傢俱，跟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杜家的家風很傳統，父親進娛樂圈算是家族裡最叛逆的舉動，大多的親戚不是很諒解，漸漸的少有往來。

    雖然父親在娛樂圈打滾這麼久，寫了不少曲子，但是沒有大紅大紫，只能算是小有名氣，養家活口之外還有餘，又不會被狗仔死命追著挖新聞，他們一家三口很滿意這樣的生活。

    如果沒有那場車禍，父親應該還是娛樂圈不大不小的音樂創作人，母親張曦也許偶爾會舉辦一場小型的小提琴演奏會，而她會快快樂樂又無憂無慮地慢慢長大。

    像其他人一樣，有點任性，時常向父母撒嬌，放假的時候和幾個同學朋友相約出去玩，大學畢業後找個老實溫柔的男朋友，然後結婚、生子，再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收入，這一生就如此平平淡淡地過下去。

    可惜，沒有等到那個時候，父母就離開了，那時候她覺得她的世界瞬間天崩地裂，幸好還有顧笙，不然她一定支持不下去。

    在杜眉對著客廳的傢俱發呆沈思之際，兩名清潔人員已經快手快腳地收拾好整間屋子，見她呆站在原地，其中一人遲疑地問道：“杜小姐覺得有哪裡需要重新打掃的嗎？”

    杜眉這才回過神來，見她們一副緊張忐忑的樣子，她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臉色一定很不好，把她們嚇到了，連忙笑了笑，“外面的小花園稍微收拾一下，你們就可以回去了。”

    這棟房子附帶的花園很小，原本是母親一時心血來潮特地辟來種花的，只是這麼多年來她都沒心思打理，也不好請清潔人員還要幫忙照顧花草，就這麼荒廢。

    想著要搬回來住了，杜眉打算把小花園重新整頓一下，也算是給自己一點事做，免得一個人住在家裡無所事事，會覺得孤單。

    杜眉一直在老家待到下午五點多。

    臨離開前，她又檢查了一圈，收拾得很乾淨，她只要把東西搬過來就好了，省了不少功夫。

    當她回到顧笙的別墅，毫不意外看見Ella在廚房裡忙碌，她皺了下眉頭，但還是禮貌地跟她打了聲招呼才上樓。

    Ella今天過來，就聽到顧笙跟她提起杜眉過幾天要搬出去的消息，雖然與她的計畫有些出入，不過少了一個情敵時時刻刻待在顧笙身邊，以後她來找他就不會有電燈泡干擾，倒也挺不錯的。

    等杜眉換了家居服下樓，顧笙已經從琴房裡出來，看見她，他微微一笑，“怎麼去這麼久？”

    他向來不會限制她出門，也不會過問她去哪裡，她打小就聽話懂事，很少讓他操心，但是昨天聽了Ella的話後，他不得不開始警惕。

    她出去這麼久，是還去了其他地方，還是又跟那個老男人偷偷約會？

    一想到這裡，顧笙的心情莫名有些悶。

    杜眉奇怪地看他一眼，不懂他怎麼會突然這麼問，不過她老老實實回道：“重新辦好門號和手機後，就順道回老家看看，還請了清潔人員來收拾一下。”

    顧笙沒想到她這麼急。“你還可以在這裡多住幾天的，又沒人趕你，不用急著搬走。”

    杜眉知道他誤會了，笑著解釋，“不是的，老家太久沒人住，收拾好還要通風幾天，不然味道很難聞。”

    他明白的點點頭，她做事的確很仔細，這才放下心來。

    Ella坐在一旁，見兩人自顧自說著話，完全忽略她，心裡頗不是滋味，好不容趁他們說到一個段落，她馬上插話，“晚飯煮好了，小眉忙了一天也累了，現在就開飯吧？”

    “好，今天又麻煩你了。”Ella下午就來燉湯煮飯，顧笙知道她是好意，然而除了道謝，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不用客氣，”Ella不在意地擺擺手，替三人各盛了一碗湯，對著顧笙笑道：“??看我的拿手湯味道如何。”

    這可是她花了幾個小時燉的溫補藥膳湯，那些藥材和食材，還是她戴著口罩墨鏡、冒著被認出來的風險親自去市場挑的，她真的很用心在準備。

    顧笙喝了一口，稱讚道：“好喝，你的手藝又再一次讓我驚豔。”

    “喜歡就多喝一點，”被喜歡的人稱讚，Ella笑得歡快，看來她的辛苦沒有白費。“聽說作曲很耗腦力，滋補一下比較好。”

    杜眉拿著調羹喝了兩口就咽不下去了，Ella擺明瞭是故意來給自己添堵的，不但裝模作樣地燉湯，還提起顧笙為她創作歌曲的事。

    這種湯其實只要材料好，注意火候，花點時間就能做出來，她也不是做不了，就是一時沒想到，被Ella捷足先登，要是讓她來煮，她有自信她燉的湯味道肯定更好。

    一頓晚飯，三人各有心思。

    杜眉心裡悶悶不樂，Ella臉上喜形於色，顧笙就有點招架不住了。

    本來陳健自作主張把Ella找來，他是有點錯愕和不高興，但她確實幫上忙，他很感激她，可是他沒想過要她做飯燉湯，第一次她說是要幫杜眉分擔，他才勉強沒拒絕，但她似乎做得太多了。

    他本來想跟她談一談，請她以後不要這樣，轉念又想，等曲子完成後，她應該不會再上門，便暫時由著她去，免得兩人關係弄僵了，陳健會為難。

    然而他卻不知道，自己沒有表態，看在杜眉和Ella眼中，反倒像是默許了，一個一臉憂鬱，一個則是一臉欣喜。

    杜眉很早就起床了，今天是她的生日，也是她要向顧笙表白的重要日子，她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

    她把前幾天網購的化妝品一件件擺在桌上，朝著鏡子裡的自己咧嘴笑了笑。

    她的長相像母親，只有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像父親，雖然比不上Ella的美貌，不能第一時間吸引別人的目光，但是相當耐看，她很喜歡自己的模樣。

    化好妝，杜眉穿上昨天買的鵝黃色碎花長裙，在全身鏡前轉了一圈。

    鏡子裡的人一頭直發，粉嫩的小臉，淡妝突顯出秀美的氣質，長裙更是襯得她身材纖細修長。

    果然這世上沒有醜女人，只有懶女人！

    再三確定自己的打扮非常完美後，杜眉興致勃勃地提著裙擺下樓。

    果不其然，顧笙已經在客廳等待了，他一聽見腳步聲，知道杜眉終於打扮好，他一邊轉過頭一邊打趣道：“這麼久，是在問魔鏡你是不是世上最美的女人嗎？”

    等他扭頭看見她，當場一愣，他從來沒看過她盛裝打扮的樣子，比自己想像中的漂亮太多了。

    “又取笑我，我今天的裝扮好看嗎？”杜眉在他跟前轉了兩圈，一臉期待地瞅著他。

    顧笙笑了，忍不住伸手想要揉揉她的腦袋，但又怕弄亂了她好不容易整理好的髮型，只能訕訕地將大掌落在她的肩頭，“很好看，你真的長大了，和師母長得越來越像。”

    她想讓他趕緊拋開她還是個小女孩的印象，打鐵趁熱地道：“那是當然，我已經二十二歲，都可以結婚了。”

    他笑出聲來，開玩笑地道：“原來你這麼快就想著嫁人了？那我一定要好好幫你看看，有什麼優秀的男孩子配得上你。”

    杜眉的心馬上沈了下來，他的反應跟她想像中的差得老遠，她沒好氣地道：“我不喜歡同齡的男孩，看起來很幼稚，不知道以後是誰照顧誰。”

    顧笙聽了，立刻心生警惕，她這是在暗示他她喜歡的人是上了年紀的？

    “不要這麼說，男孩子朝氣蓬勃，相處起來也沒有代溝，年紀相差太大，以後老了怎麼辦？”

    “顧哥想得太遠了，現在八字都還沒有一撇呢！”杜眉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浪費時間，拉著他往外走，重展笑顏問道：“我們今天要去哪裡？”

    “由你決定，我的小公主。”他伸臂讓她挽著自己，笑著彎了彎腰。

    “那我們去星河酒店吃午飯，然後再去遊樂園……”杜眉興高采烈地掰著指頭數，她今天想跟他一起做的事太多了，很擔心時間不夠用。

    “好，今天你最大，你說了算。”顧笙拍拍她的手背，見她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忽然覺得自己平時真的太忽略她了。

    他平常的工作不少，加上又算是半個公眾人物，所以從來沒想過要帶她去遊樂場玩，她說不定已經想了很多年，直到這次生日才敢提出來。

    她太懂事了，有時候真的很讓他心疼……

    兩人坐上了車，顧笙為了遮掩，還是戴上了一副大墨鏡，幾乎把半張臉遮擋住。

    杜眉能夠理解，去公眾場合還是小心點好。

    再次確認數位相機妥妥當當的放在隨身包包裡，她想要把今天出去玩的畫面都拍下來，這樣接下來的這段日子，她只要翻看這些照片就不會感到寂寞。

    如果可以，她想把照片一起燒了帶去黃泉，在那個冰冷的地方，就算自己一個人，也不會覺得孤單……

    顧笙趁著停紅燈時轉頭看向坐在副駕駛座的杜眉，她正一臉悵然地看著窗外，眼神遊離，“你在發什麼呆？”突地，他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憂傷，令他有些擔心，“怎麼了？”

    “沒事，”杜眉轉過頭，恢復了笑臉，“綠燈了，快走吧，星河的位子我可是提早半個月前預訂的，要是遲到沒吃到我就要哭了。”

    星河酒店是市內有名的五星級飯店，預約一向爆滿，如果不是她請陳健動用了點人脈，提早半個月也不一定能訂到位子，尤其酒店還規定遲到十分鐘就自動取消預約，就算是總統來了也一樣，她才會有些著急。

    他瞄了眼手錶，還有半小時才到預約時間，車子已經快到酒店了，綽綽有餘。“別擔心，現在還早。”他趁著空檔快速看了眼杜眉若無其事的神色，想著剛才也許是他看錯了，也就沒再放在心上。

    星河酒店不愧是五星級大飯店，裝潢大方高雅，杜眉偷偷打量，就怕別人說她是土包子，可是還是忍不住四處亂瞄，實在太漂亮了。

    顧笙見她雙眼瞪得老大，眼珠子轉啊轉的，十足好奇小貓咪的樣子，覺得她實在很可愛。

    “別看了，不是餓了嗎，趕緊進去吃飯。”

    “哦……”杜眉也知道自己大驚小怪了，馬上挺直腰杆，表現出一副端莊的樣子，就怕會讓顧笙丟臉。

    服務生領著兩人來到座位，放下功能表，簡單說明今天有什麼特別菜色後，便先行離開。

    靠窗的雙人座，大片落地窗外景色宜人，桌與桌之間的距離非常大，幾個盆栽的位置擺得很巧妙，恰好擋住了眾人的視線，營造了一個不大的私人空間。

    在這裡用餐，不用擔心被人窺視，而且酒店人員也受過訓練不會到處八卦，所以不少明星也喜歡來。

    顧笙詢問杜眉想吃什麼，她說交給他點，他便招來服務生點餐，而後見她仍坐得直挺挺的，他好笑的小聲安撫道：“放輕鬆點。”

    “真巧，你們也來這裡吃飯？”

    杜眉正要回話，就聽到一抹熟悉的聲音傳來，她馬上厭惡地皺眉，抬起頭，果然看見Ella走了過來，而她的男伴，是陳健。

    顧笙有些驚訝，這兩人怎麼會在一起，又正好來這裡用餐？不過他很快回過神來，微微一笑，“我們剛到不久，你們怎麼也來了？”

    陳健落落大方、表情自若地解釋道：“我們兩個孤家寡人沒什麼事，聽說星河推出了新菜式，就一起過來??了。”

    顧笙點點頭，他和Ella合作多年，Ella和陳健也相處得不錯，兩人相約吃飯也很正常。

    “我們也剛到，要不要並桌一起吃？”Ella看著精心打扮的杜眉，漂亮得讓她差點認不出來。

    杜眉總是有本事讓她驚訝，尤其她今天的妝容稍微成熟一些，站在顧笙的身邊並不顯得突兀，反倒讓人覺得很協調。

    陳健原本只是打算過來打聲招呼，冷不防聽到Ella的提議，不由得愣住了。

    他知道Ella對顧笙的心意，也看好兩人，偶爾幫忙撮合他是很樂意，但是今天是杜眉的生日，他們一起慶祝生日已經是慣例，甚至可以說是家人聚會，連他都盡可能不打擾，Ella這麼說，確實有些失禮。

    顧笙眸光一閃，瞥了低頭不語的杜眉一眼，輕聲婉拒，“今天是小眉生日，改天我再請你們吃飯吧。”

    “那好，不打擾兩位了。”Ella識趣地馬上接話，並在心裡告訴自己，以後可不能再這樣唐突。

    其實剛才一開口她就後悔了，被一個小女孩打亂了心，實在說不過去，但杜眉的優勢就是年輕，她很難不介意。

    顧笙笑著向兩人點點頭，陳健便帶著Ella回到他們在不遠處的座位。

    原本好好的氣氛被Ella的出現打斷，杜眉鼓著臉十分不悅，這個女人真是陰魂不散，連這時候都要打擾他們。

    看出她不高興了，顧笙伸手點了下她的鼻子，寵溺地笑道：“你今天是壽星，別生悶氣了，我點了你最喜歡吃的海鮮，等一下多吃一點。”

    杜眉看著服務生送上來的海鮮大餐，這才露出微笑。

    還是顧笙最好，連她喜歡吃什麼都記得這麼清楚。

    飽餐一頓，杜眉的臉色總算由陰轉晴，她興奮地指揮著顧笙直奔遊樂園。

    小時候她長得比同年紀的孩子瘦小，遊樂園裡很多遊樂設施有限定身高，她都不能玩，父母只好安慰她長大一點再帶她來，沒想到父母卻失約了，所以今天是她第一次來遊樂園。

    她對危險又刺激的遊樂設施不感興趣，只想要去坐摩天輪。

    看杜眉急切的樣子，顧笙又怕遊樂園擁擠的人群撞到她，連忙牽住她的手，“別亂跑，小心摔倒了。”

    雖然他的口氣完全像是在對著小孩說話，讓她有點不爽，可是能夠牽著他的手慢慢走，還是很不錯的。

    顧笙的雙手非常漂亮，五指白皙修長，指尖常年帶著一絲涼意，握著自己的時候很用力。

    這一瞬間，杜眉希望摩天輪遠在天邊，這樣他們就能一直牽著手。

    可惜，路途總有盡頭，兩人沒多久便來到摩天輪這兒。

    杜眉執著於摩天輪，是因為她小時候母親跟她說的一個小故事，在摩天輪升到最高點的時候，牽著心上人的手，兩人就能長長久久地在一起，母親那時還幸福地笑說，當年父親就是在摩天輪升到最高點的時候向她求婚的。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虛幻的傳說，但父母的感情一直很好倒是真的，反正不管是真是假，至少臨死前她要和顧笙坐一次摩天輪。

    摩天輪慢慢升上去，遊樂園的景色逐漸呈現在眼前，一覽無遺。

    杜眉卻因為緊張，對窗外美好的景色毫無興趣，只顧著低頭做心理建設。

    顧笙以為她恐高，有點擔心地問道：“你的臉色很不好，不舒服嗎？”

    “沒有。”她立刻搖頭，煩惱著待會兒在最高點的時候要用什麼理由牽他的手，她一心只想著要拐他來坐摩天輪，居然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懊惱得直想撞牆。

    他們已經快到達最高點了，杜眉急得滿頭汗，憋得滿臉漲紅。

    最後她打算豁出去了，到時候就直接抓著顧笙的手，反正就一會兒，應該算是手牽手了吧。

    眼看最高點到了，杜眉準備行動之際，顧笙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她整個人一呆，一抬眸，便對上他擔憂的視線。

    “你真是的，怕高不早點說，手心全是汗。”

    面對面坐著的顧笙緊緊握著她的手，似是要把勇氣傳遞給她，“很快就下去了，有我在，別怕。”

    聽見這句話，杜眉差點哭了出來。

    她何德何能能夠遇到他，就算只剩下三個月可以活，她也心滿意足了。

    低著頭，杜眉反手回握住他的手，在心中輕輕呢喃—顧笙，這樣溫柔的你，怎能讓人不愛？

    “不要這麼說，男孩子朝氣蓬勃，相處起來也沒有代溝，年紀相差太大，以後老了怎麼辦？”

    “顧哥想得太遠了，現在八字都還沒有一撇呢！”杜眉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浪費時間，拉著他往外走，重展笑顏問道：“我們今天要去哪裡？”

    “由你決定，我的小公主。”他伸臂讓她挽著自己，笑著彎了彎腰。

    “那我們去星河酒店吃午飯，然後再去遊樂園……”杜眉興高采烈地掰著指頭數，她今天想跟他一起做的事太多了，很擔心時間不夠用。

    “好，今天你最大，你說了算。”顧笙拍拍她的手背，見她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忽然覺得自己平時真的太忽略她了。

    他平常的工作不少，加上又算是半個公眾人物，所以從來沒想過要帶她去遊樂場玩，她說不定已經想了很多年，直到這次生日才敢提出來。

    她太懂事了，有時候真的很讓他心疼……

    兩人坐上了車，顧笙為了遮掩，還是戴上了一副大墨鏡，幾乎把半張臉遮擋住。

    杜眉能夠理解，去公眾場合還是小心點好。

    再次確認數位相機妥妥當當的放在隨身包包裡，她想要把今天出去玩的畫面都拍下來，這樣接下來的這段日子，她只要翻看這些照片就不會感到寂寞。

    如果可以，她想把照片一起燒了帶去黃泉，在那個冰冷的地方，就算自己一個人，也不會覺得孤單……

    顧笙趁著停紅燈時轉頭看向坐在副駕駛座的杜眉，她正一臉悵然地看著窗外，眼神遊離，“你在發什麼呆？”突地，他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憂傷，令他有些擔心，“怎麼了？”

    “沒事，”杜眉轉過頭，恢復了笑臉，“綠燈了，快走吧，星河的位子我可是提早半個月前預訂的，要是遲到沒吃到我就要哭了。”

    星河酒店是市內有名的五星級飯店，預約一向爆滿，如果不是她請陳健動用了點人脈，提早半個月也不一定能訂到位子，尤其酒店還規定遲到十分鐘就自動取消預約，就算是總統來了也一樣，她才會有些著急。

    他瞄了眼手錶，還有半小時才到預約時間，車子已經快到酒店了，綽綽有餘。“別擔心，現在還早。”他趁著空檔快速看了眼杜眉若無其事的神色，想著剛才也許是他看錯了，也就沒再放在心上。

    星河酒店不愧是五星級大飯店，裝潢大方高雅，杜眉偷偷打量，就怕別人說她是土包子，可是還是忍不住四處亂瞄，實在太漂亮了。

    顧笙見她雙眼瞪得老大，眼珠子轉啊轉的，十足好奇小貓咪的樣子，覺得她實在很可愛。

    “別看了，不是餓了嗎，趕緊進去吃飯。”

    “哦……”杜眉也知道自己大驚小怪了，馬上挺直腰杆，表現出一副端莊的樣子，就怕會讓顧笙丟臉。

    服務生領著兩人來到座位，放下功能表，簡單說明今天有什麼特別菜色後，便先行離開。

    靠窗的雙人座，大片落地窗外景色宜人，桌與桌之間的距離非常大，幾個盆栽的位置擺得很巧妙，恰好擋住了眾人的視線，營造了一個不大的私人空間。

    在這裡用餐，不用擔心被人窺視，而且酒店人員也受過訓練不會到處八卦，所以不少明星也喜歡來。

    顧笙詢問杜眉想吃什麼，她說交給他點，他便招來服務生點餐，而後見她仍坐得直挺挺的，他好笑的小聲安撫道：“放輕鬆點。”

    “真巧，你們也來這裡吃飯？”

    杜眉正要回話，就聽到一抹熟悉的聲音傳來，她馬上厭惡地皺眉，抬起頭，果然看見Ella走了過來，而她的男伴，是陳健。

    顧笙有些驚訝，這兩人怎麼會在一起，又正好來這裡用餐？不過他很快回過神來，微微一笑，“我們剛到不久，你們怎麼也來了？”

    陳健落落大方、表情自若地解釋道：“我們兩個孤家寡人沒什麼事，聽說星河推出了新菜式，就一起過來??了。”

    顧笙點點頭，他和Ella合作多年，Ella和陳健也相處得不錯，兩人相約吃飯也很正常。

    “我們也剛到，要不要並桌一起吃？”Ella看著精心打扮的杜眉，漂亮得讓她差點認不出來。

    杜眉總是有本事讓她驚訝，尤其她今天的妝容稍微成熟一些，站在顧笙的身邊並不顯得突兀，反倒讓人覺得很協調。

    陳健原本只是打算過來打聲招呼，冷不防聽到Ella的提議，不由得愣住了。

    他知道Ella對顧笙的心意，也看好兩人，偶爾幫忙撮合他是很樂意，但是今天是杜眉的生日，他們一起慶祝生日已經是慣例，甚至可以說是家人聚會，連他都盡可能不打擾，Ella這麼說，確實有些失禮。

    顧笙眸光一閃，瞥了低頭不語的杜眉一眼，輕聲婉拒，“今天是小眉生日，改天我再請你們吃飯吧。”

    “那好，不打擾兩位了。”Ella識趣地馬上接話，並在心裡告訴自己，以後可不能再這樣唐突。

    其實剛才一開口她就後悔了，被一個小女孩打亂了心，實在說不過去，但杜眉的優勢就是年輕，她很難不介意。

    顧笙笑著向兩人點點頭，陳健便帶著Ella回到他們在不遠處的座位。

    原本好好的氣氛被Ella的出現打斷，杜眉鼓著臉十分不悅，這個女人真是陰魂不散，連這時候都要打擾他們。

    看出她不高興了，顧笙伸手點了下她的鼻子，寵溺地笑道：“你今天是壽星，別生悶氣了，我點了你最喜歡吃的海鮮，等一下多吃一點。”

    杜眉看著服務生送上來的海鮮大餐，這才露出微笑。

    還是顧笙最好，連她喜歡吃什麼都記得這麼清楚。

    飽餐一頓，杜眉的臉色總算由陰轉晴，她興奮地指揮著顧笙直奔遊樂園。

    小時候她長得比同年紀的孩子瘦小，遊樂園裡很多遊樂設施有限定身高，她都不能玩，父母只好安慰她長大一點再帶她來，沒想到父母卻失約了，所以今天是她第一次來遊樂園。

    她對危險又刺激的遊樂設施不感興趣，只想要去坐摩天輪。

    看杜眉急切的樣子，顧笙又怕遊樂園擁擠的人群撞到她，連忙牽住她的手，“別亂跑，小心摔倒了。”

    雖然他的口氣完全像是在對著小孩說話，讓她有點不爽，可是能夠牽著他的手慢慢走，還是很不錯的。

    顧笙的雙手非常漂亮，五指白皙修長，指尖常年帶著一絲涼意，握著自己的時候很用力。

    這一瞬間，杜眉希望摩天輪遠在天邊，這樣他們就能一直牽著手。

    可惜，路途總有盡頭，兩人沒多久便來到摩天輪這兒。

    杜眉執著於摩天輪，是因為她小時候母親跟她說的一個小故事，在摩天輪升到最高點的時候，牽著心上人的手，兩人就能長長久久地在一起，母親那時還幸福地笑說，當年父親就是在摩天輪升到最高點的時候向她求婚的。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虛幻的傳說，但父母的感情一直很好倒是真的，反正不管是真是假，至少臨死前她要和顧笙坐一次摩天輪。

    摩天輪慢慢升上去，遊樂園的景色逐漸呈現在眼前，一覽無遺。

    杜眉卻因為緊張，對窗外美好的景色毫無興趣，只顧著低頭做心理建設。

    顧笙以為她恐高，有點擔心地問道：“你的臉色很不好，不舒服嗎？”

    “沒有。”她立刻搖頭，煩惱著待會兒在最高點的時候要用什麼理由牽他的手，她一心只想著要拐他來坐摩天輪，居然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懊惱得直想撞牆。

    他們已經快到達最高點了，杜眉急得滿頭汗，憋得滿臉漲紅。

    最後她打算豁出去了，到時候就直接抓著顧笙的手，反正就一會兒，應該算是手牽手了吧。

    眼看最高點到了，杜眉準備行動之際，顧笙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她整個人一呆，一抬眸，便對上他擔憂的視線。

    “你真是的，怕高不早點說，手心全是汗。”

    面對面坐著的顧笙緊緊握著她的手，似是要把勇氣傳遞給她，“很快就下去了，有我在，別怕。”

    聽見這句話，杜眉差點哭了出來。

    她何德何能能夠遇到他，就算只剩下三個月可以活，她也心滿意足了。

    低著頭，杜眉反手回握住他的手，在心中輕輕呢喃—顧笙，這樣溫柔的你，怎能讓人不愛？


    下了摩天輪，杜眉神色懨懨的，對逛街提不起興致來。

    看她低著頭不吭聲，完全沒了要出門時的活潑熱切，顧笙無奈地笑道：“這樣就累了？還有大半天呢。”

    “不如去老家吧？”杜眉靈機一動，忽然想到他很久沒去老家了，之前她已經請人來將父親的鋼琴調過音，今天正好能用。

    顧笙點點頭，“今天你是壽星，你說了算。”

    她馬上綻開笑容，在老家，Ella就不可能來打擾，剩下的半天，說什麼都不能再讓她破壞了。

    兩人開車來到杜宅，顧笙已經許多年沒有來過了，起初幾年是他打電話請清潔人員來打掃，後來都是杜眉自己安排的，他從不過問。

    前幾天杜眉說已經請人整理過，他以為只是簡單打掃一下，沒想到一走進大門，到處整整齊齊，就像主人一直都住在這裡一般。

    “很漂亮。”顧笙看向屋子旁邊的小花園，雜草都拔掉了，種了幾株月季，鮮豔的紅花十分搶眼，替房子添了幾分活力。

    杜眉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得意地笑道：“漂亮吧？我昨天特地去市場買的，旁邊還有一些剩下的幼苗，還沒來得及種。”

    “怎麼，你打算當花農？”顧笙笑問道。

    師母也十分喜歡種些花花草草，為了這件事，老師還懊惱了好一段時間，畢竟師母的手是要拉小提琴的，音樂家的手都得極盡保養，老師很擔心師母的手會因為種花而受傷。

    不過最後老師還是妥協了，因為師母在種花的時候笑得無比開心，老師捨不得剝奪她的樂趣。

    “記得師母以前最愛種薔薇，可惜後來花園沒有人打理，都枯萎荒廢了。”說到這裡，他不免覺得有些可惜。

    那些薔薇花費了師母不少功夫，但是兩人去世後，他和杜眉都抽不出身，或者說也沒有心情去料理那些花兒。

    “嗯，媽是故意氣爸的。”想到當初的小爭執，杜眉就覺得好笑。

    母親當然知道自己的手不能有一點損傷，可是她卻喜歡看見父親為她緊張的樣子，故意買了很多有刺的花，氣得父親直跳腳。

    小時候她不明白母親為什麼常常要故意氣父親，只知道每次母親種花的時候，父親都會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

    現在她明白了，那是父母之間的一點小情趣。

    他們一起種花，一起聊天，一起談談女兒的將來，一起說說往事，沒有悶在房間裡無所事事，沒有各自忙碌，父母非常珍惜相處的時光……

    杜眉抬頭望著不遠處賞花的顧笙，頎長的身影微微彎下，伸出手，指尖輕觸著花瓣，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跟父母一樣，和顧笙在這間屋子裡幸福地生活下去，直到彼此生命的最後一刻。

    “在發什麼呆？”

    杜眉回過神，見顧笙站在她身邊，眼底有著擔憂，她知道他是擔心她想起了以前的事而傷感，給了他一個安撫的微笑，“沒事，只是想起爸媽以前相處的情景，他們的感情太好了，有時候我都覺得自己是多出來的。”

    “你怎麼會這樣想？”她的胡思亂想讓他不禁失笑，“老師和師母盼了好久才有了你，對你好得令人嫉妒。”

    她睨了他一眼，“難道你也嫉妒過我？”

    顧笙但笑不語，不過他當年確實很羨慕她。

    單親家庭的生活並不容易產為了照顧他，身兼好幾份工作，因為操勞過度，有幾年的時間都臥病在床，那時要不是有老師的説明，他不可能繼續音樂這條路，所以看見一臉幸福的杜眉，他下定決心要好好守護著她，讓她能夠永遠這麼開心無憂。

    可惜，一場車禍帶走了老師和師母，只剩下杜眉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那時候他並不是因為一時衝動才想照顧她，而是經過深思熟慮，他想看見她重展笑顏，想看著她比以前更幸福……

    杜眉沒有再追問，領著顧笙進了屋裡，來到二樓的琴房。

    父親的鋼琴並不是什麼世界名琴，但是父親一直悉心保養，即使用了許多年，依舊像新的一樣，音質極好。

    “雖然過了十年，這架鋼琴還是跟老師在的時候一樣好。”顧笙坐在鋼琴前，隨手彈了幾個音，贊許地道：“你是找許師傅來調的音？”

    他一彈就知道，這手藝除了老師，也就許師傅能做得到。

    “對。”杜眉沒有多說她是花了不少時間才找到這位許師傅，幸好上天也在幫著她，許師傅並沒有離開這座城市，要不然人海茫茫，找一個人恐怕很困難，而且如果她不是亮出父親的名字，恐怕這位已經不管事的老人家還不會接這點小活。

    顧笙又彈了幾個音，忽然笑了，“雖然早了點，不過我想現在就把你的生日禮物送給你。”

    她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陪自己一整天不就是他答應要送她的禮物了？難道他還另外準備其它的？

    可是出門時他根本沒有帶什麼東西，禮物在哪裡？

    “坐到我身邊來，”顧笙賣了個小關子，率先坐到琴凳上，再拍拍身邊的空位要她坐下，“聽好了。”

    琴音徐徐而起，輕柔悠揚。

    顧笙微微眯起眼，神色專注，纖長十指在黑白琴鍵上來回跳動，陽光透過紗窗而入，落在他的手上，帶著點模糊的白光，讓人移不開目光。

    杜眉看著他俊美的側臉、長長的睫毛，還有略微抿起的唇瓣。

    這首曲子的開頭她聽過，就是那天得知病情回到家進到琴房聽到的，原來那不是寫給Ella的主打歌，而是給她的生日禮物。

    她閉上雙眼，專心聆聽，琴音和緩優美，她感受到曲子裡的溫柔，就像顧笙一樣。

    她感動極了，心也跳得比平常快。

    他花費了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只為了創作這首曲子送給她，她是不是可以有所期待，其實他對她的感覺也和以前不一樣，多了愛情？

    壓抑了多年的情愫仿佛找到了出口，急切地想要洶湧而出。

    杜眉抬手捂著心口，原本她打算晚上再向他告白的，可是現在氣氛這麼好，她是不是要提早開口？

    一曲彈畢，顧笙長長地籲了口氣，收回手，轉頭對她笑了笑，“今年的生日禮物，你真歡嗎？”

    “很喜歡！”杜眉癡癡地看著他，忍不住問道：“這首曲子是送給我的，應該不會再給別人了吧？”

    “當然，”他揉揉她的腦袋，“這是專門寫給你的，只屬於你，要不是時間太緊湊，還能填上詞。”

    這首曲子花了他不少心思，他為了追求完美，沒-想反而耽擱到時間，沒來得及填上詞。

    “不，這樣已經很足夠了。”杜眉看著他，慢慢紅了眼眶，“顧哥，你對我真好。”

    “怎麼哭了？”顧笙手忙腳亂的，只能伸手將她擁入懷裡，故作輕鬆地笑道：“你都已經是大人了，還這樣哭，小心被嘲笑是愛哭鬼。”

    她的心底湧起一絲黯然，她很清楚他一直都是以長輩的身份，把她當孩子一般照顧，一旦她把對他的愛意說出口，兩人很有可能再也無法維持這樣的親昵。

    杜眉猶豫了一會兒，抬手抹去淚水，對上他的目光，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道：“顧哥，我喜歡你，很喜歡……”

    顧笙第一時間並未多想，正想笑著說他也喜歡她，可是她那堅定的表情讓他驀地一愣，他這才意識到她不是在開玩笑，“小眉，你這是……”

    他的反應和她意料中的一樣，她的感傷、她的惆悵，最終化成了一句喟歎，“顧笙，我愛你。”

    他又是狠狠一愣，想起她說過的話，原來杜眉喜歡的不是什麼大她一輪的陌生男子，而是他，原來那時候Ella就在暗示他了。

    不知為何，顧笙有種慶倖，幸好杜眉不是喜歡上什麼不三不四的男人，可是他又覺得棘手，他自問並沒有做出什麼會令她誤會的舉動，他都是以長輩的身份和她相處，她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是了，她小小年紀就跟他生活在一起，可能誤把對他的依賴當作是愛情。

    顧笙暗暗安慰著自己，思索著要怎麼跟她解釋清楚，過了許久，他說道：“小眉，你認識的人太少了，才會有這樣的誤會……”

    想必再過幾年她就能想明白，他現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讓她先冷靜下來，而不是立刻拒絕她，免得她受到傷害。

    杜眉搖搖頭，眼底的悲傷怎麼也掩飾不住，“我不是小孩子了，能夠分辨自己的感情。顧哥，你從來都沒考慮過我，是嗎？”

    “我也喜歡你，只是我的喜歡跟你以為的那種不一樣。”

    她那樣炙熱執著的眼神，毫不掩飾的戀慕，顧笙曾多次在她眼中看見過，卻從未想到這些全是因他而展現，她又為了他而綻放出多少美麗的姿態。

    年復一年，她心甘情願地留在家裡陪著他，推掉了所有的聚會和玩樂，多少次在廚房忙碌，只為了他洗手做羹湯。

    只要他一轉頭，總能看見她對著他綻放甜美的笑容。

    他一直把她當作是妹妹和晚輩照顧，等著有一天將她的手交到另一個優秀男人的手裡，他從來沒有想過她對自己的心思早就不同了，更沒料到她認定的那個人，是他？！

    顧笙閉上眼，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讓她打消這個荒唐的念頭，最後他只能幽幽地吐出兩個字，“抱歉。”

    “該說抱歉的是我，對不起，讓你為難了。”杜眉笑著，輕輕說道，眼淚順著她的臉頰緩緩滑落，如同她的心，從起初的雀躍緊張，到現在逐漸墜落到穀底，萬劫不復。

    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早就明白他的顧慮和難處，但她還是忍不住失望。

    這段戀情，還沒開始，便要結束，她和他一直以來親密無間的關係，也在這一刻被摧毀得支離破碎，再也回不去了。

    杜眉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低頭小聲道：“對不起，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嗎？”

    如果不接受她，就請安靜地離開，以後也不要再對她那樣的溫柔。

    “……好吧。”遲疑著站起身，顧笙擔心地瞥了她一眼，慢慢走出琴房。

    他有種預感，只要踏出這裡，兩人的關係再也無法恢復像以前那樣，可是如果他不狠下心，對她只會是再一次的傷害。

    顧笙因為擔心，並沒有走遠，他靠著牆，垂下視線，琴房的門沒有關緊，他聽著她壓抑的哭聲，像是一把又一把利刃刺向他的胸口，疼得他差點不管不顧地沖進去，摟著她好好安慰。

    可是他不能，他緊握雙拳，雙腳像是被釘在地上，一步都不敢向前邁。

    一個在門內，一個在門外。

    只是兩人之間相隔的，又豈止是一道薄薄的門板？

    杜眉不知道自己是因為顧笙的拒絕而傷心，還是為自己失去了一個被愛的機會而難過，她從原本壓抑的哽咽，到低聲的啜泣，最後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

    她像是把從得知罹患胃癌的那一天起，到顧笙的拒絕，所有的不安、委屈和難過都爆發出來。

    杜眉清楚，顧笙沒有做錯，他從來沒有將她當作一個女人來看待。

    可是就算知道了意料之中的結果，她還是覺得胸口像是破了一個大洞，一把把尖銳的小刀狠狠刺入心窩裡，痛得她幾乎要窒息。

    杜眉哭得雙眼紅腫，聲?力竭，漸漸的，她冷靜了下來，低頭緩緩擦去眼角的淚水。

    她並不後悔向他表白，即使結局會讓兩人的關係變得尷尬而疏遠，但至少她鼓起勇氣跨出了這一步，對她來說，這就是成功……

    杜眉抬頭看著窗外零星的燈光，不知不覺已經夜幕低垂，本就安靜的琴房，更顯得冷清靜默。

    顧笙沒有進來，不知道是不是已經離開了？

    或許他覺得震驚，覺得她不可理喻、莫名其妙，甚至……是厭惡。

    為了報答父親對他的栽培，他辛辛苦苦將老師的女兒養育成人，沒想到她竟然對自己懷著這樣的心思，要是之後再見面，他會不會覺得她很噁心？

    杜眉不知道他會怎麼想，但她很清楚一件事——自己再也無法繼續住在顧笙的別墅了。

    雖然早就預知到這個結果，可是當這一天真正到來時，她還是滿腔留戀，捨不得那個生活了足足十年的地方，一個有他的地方……

    杜眉這晚沒有離開老家，顧笙擔心她一個人會想不開，便留了下來，在客廳坐了一整晚。

    很少抽煙的他，今晚忍不住破了例，買了兩包煙，一根接一根的抽，茶幾上很久沒有使用的煙灰缸塞滿了煙蒂。

    他仔細留意著樓上的聲音，一邊默默反省著這十年來他對杜眉的態度。

    是不是什麼時候說的一句話，什麼時候做的一件事，什麼時候有過不適合的舉動，才會讓她有了這麼大的誤會？

    她怎麼會喜歡上一個比她大了九歲，都可以稱為叔叔的男人？

    她接觸的異性太少了，生活圈子也太小，所以才會對他有不一樣的情愫。

    顧笙只能想到這個理由，他反覆看著手機，最後還是撥通了陳健的電話。

    陳健睡得迷迷糊糊，被電話鈴聲嚇醒，一看是顧笙打來的，他從來沒有這麼晚打電話給他，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嚇得瞬間清醒了一半，“發生什麼事了？”

    顧笙壓低聲音，簡單地道：“小眉說她喜歡我。”

    陳健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過了一會兒才道：“不會吧，小眉怎麼突然有這樣的想法？你們的年紀差這麼多，等她三十歲的時候，你都要四十了，她究竟是怎麼想的？”剩下的話他沒說，杜眉還沒長大，顧笙就已經老了。

    顧笙聽出陳健的意思，輕輕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

    “你……答應小眉了？”陳健忽然想到一直喜歡顧笙的Ella，如果六年的苦等最後卻是悲劇收場，他還真是替Ella不值。

    輸給其它人就算了，但要是輸給杜眉這麼個小女孩，Ella不曉得會有多痛苦難受。

    “怎麼可能！”顧笙立刻否定，卻發覺自己的聲音拔高了一些，夾在指間的煙差點燙到手，驚得他連忙把煙給熄了，“可是……小眉很傷心。”

    她那樣痛苦無助的哭聲，是他從來沒聽過的，他突然覺得害怕，如果她像十年前那樣，封閉了自己的心，三番兩次地絕食，該怎麼辦？

    “陳哥，我跟小眉已經生活了這麼多年，再這樣繼續生活下去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陳健嚇了一大跳，“你別亂來，小眉才幾歲，又一直跟你在一起，誰教你那麼優秀，長得帥氣，脾氣好，對她又溫柔，完全就是女孩子心目中白馬王子的形象，她不喜歡上你才怪，可是……”

    他話鋒一轉，真怕顧笙做傻事，“等過了幾年她後悔了怎麼辦？年輕人難免衝動，但是我們不年輕了，不能跟著她起舞。其實這麼多年來你認真照顧小眉，已經對得起杜老師了，沒必要把下半輩子都賠進去。

    “難道只因為不想小眉傷心，你就要跟她在一起，甚至答應娶她？這實在太荒唐了，你該為自己多想想，畢竟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以後你有了喜歡的人，小眉該怎麼辦？再說，你現在是公眾人物，和一個小九歲的小女孩在一起，絕對是醜聞！”

    陳健雖然是顧笙的好友，卻也是經紀人，不可能不為公司的利益著想，況且他也不想好友賠上自己的名聲和事業。

    顧笙明白陳健說的有道理，如果他只是跟一個普通的二十二歲女孩戀愛，媒體可能會說這是個灰姑娘和白馬王子的邂逅，這是一對老夫少妻的幸福組合，這是皆大歡喜的美好故事，但是這個人如果是他親手養大的孩子，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可能會有人質疑他當初照顧杜眉的目的，是為了老牛吃嫩草；可能他有著戀童的變態想法，甚至有各種亂七八糟的嗜好。

    這對他的音樂事業來說，無疑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

    “你一定要好好想清楚，同情不等於愛情，你必須為小眉考慮。”陳健又道。

    被狗仔追著跑，大家都知道她跟當紅創作人顧笙在一起，她不能像以前一樣平靜地生活，這是顧笙想要的結果嗎？

    顧笙心底剩下的最後一點迷茫和憂傷，被陳健的話完全給掐滅。

    他可以不顧自己，卻不能讓杜眉受到一點傷害，即便他或許才是傷她最深的那個人。

    “陳哥，我知道該怎麼做了。”顧笙閉上眼，長長地籲了口氣，把腦中的感性扔到一邊，讓理智回歸。

    陳健歎道：“你不要太擔心，也許小眉只是一時衝動，等過幾天冷靜下來就沒事了，又或者過沒多久她就找到比你更好的物件。”

    “嗯……”顧笙含糊地應了一聲。

    他忽然覺得自己真的老了，光是想像杜眉和其它男人談戀愛，目光不再追隨著自己、不再陪伴自己，他就有種說不出的感傷。

    不過陳哥說的沒錯，等過一段時間，她也許就會遺忘這一時的衝動，找到一個更適合她的人。

    他現在能夠做的，就只有等了，等她自己想明白，等她再年長幾歲，等她遇到一個願意付出感情、相伴終生的男人……

    掛斷電話，終於想明白的顧笙在沙發上不知不覺地睡著。

    等顧笙醒來，他發現身上蓋著一件毯子，茶幾上有著熟悉筆跡的便條紙，是杜眉留下的。

    字跡很潦草，看得出是匆匆忙忙寫的，她說出去吃早餐，然後先回家。

    顧笙趕緊洗漱後開車回去，剛好看到杜眉拎著行李箱走出來。

    杜眉的臉色很憔悴，眼睛仍舊紅腫，身上穿著一套簡單的灰色運動服。

    看見他，她先是一怔，接著勉強一笑，“顧哥你回來了？Ella姊煮好早餐，我已經吃了，現在正要把東西搬回老家。”

    顧笙的心裡仍有些尷尬，和她對上視線的下一秒就不自在地撇開了目光，沒有看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黯然，但是一聽到她要搬回老家，他大吃一驚，詫異地看向她，“你今天就搬走？”

    “嗯，打擾你很久了，是時候該搬走了，這裡的鑰匙我放進鞋櫃裡了。”杜眉低著頭小聲地說完，拉著行李箱就要越過他。

    “Ella姊很早就等在門口，我回來收拾東西的時候，她就煮好了早餐。”杜眉不想多說，掙脫他的手，避開他的目光，“你還沒吃，先進去吧。”

    “你……”顧笙一時詞窮，他真的沒想到有一天她會掙開自己的手，甚至不願意再看自己一眼。

    她是傷心了、失望了，還是難過得不願意再見到他？

    顧笙突然覺得自己沒有立場開口叫她留下，他拒絕了她的心意，若是還要她若無其事地和他生活在一起，這對她確實是種折磨。

    還要她若無其事地和他生活在一起，這對她確實是種折磨。

    “好好照顧自己，陳哥的妹妹這兩天就到了，我會讓她直接去找你。”

    “好。”杜眉怕她多說一個字，極力強忍著的淚水就會滑落眼眶。

    她轉過身，正好透過窗戶瞥見廚房裡穿著粉紅色圍裙忙碌的Ella，她面帶笑容，滿身的光彩怎麼也掩飾不住。

    從今往後，這個家就會有一個真正的女主人，而自己，將要再次回到獨自一人的生活。

    有Ella的精心照顧，她相信顧笙的生活會比以前更好。

    杜眉抬起頭，深深地看著他，將他的模樣用力地烙印在心口，成了封印她愛戀的封蠟。

    兩人擦身而過的瞬間，她突然停下腳步，在顧笙驚訝的目光中，踮起腳尖靠了過去。

    他感覺唇上一陣溫熱，蜻蜓點水般輕輕掠過，柔軟的觸感，甚至能感覺到那兩片因為緊張微微抖動的唇瓣。

    有點鹹、有點濕的一個輕吻。

    他愣在當場，直到屋內傳來一陣破裂聲響，他才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挽留，卻撲了個空。

    他眼睜睜地看著杜眉快步離去，坐上早就等在那裡的計程車揚長而去。

    顧笙下意識抬手撫著自己的唇，如果沒看錯，杜眉轉身離開的一刹那，眼角的淚珠沿著臉頰落下。

    無聲無息滑落的淚，比昨晚那場失聲痛哭更令他揪心。

    耳邊傳來Ella的痛呼，顧笙看了眼杜眉離開的方向，才慢慢走了進去。

    不知為何，他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好像杜眉再也不會回來一樣……

    “怎麼這麼不小心？”顧笙來到廚房，看到Ella蹲在地上，盤子打破了，碎片散了一地，她的指頭也被割傷，一道血痕怵目驚心，“先別收拾了，過來，我幫你包紮傷口。”

    他走向客廳，張口就問：“小眉，急救箱在哪裡？”

    空蕩蕩的客廳一陣靜謐，跟在他身後的Ella看著他一臉怔忡。

    顧笙這才反應過來，杜眉已經不在了。

    家裡所有的東西都是她收拾的，他從沒有過問，想要什麼開口就是，現在她走了，他覺得很不習慣，心裡仿佛空了一塊。

    “阿笙……”看他一臉黯然、眉頭緊皺地站在原地不動，Ella擔心地輕喚一聲。

    顧笙回過頭，勉強對她扯動嘴角，“急救箱平時是小眉收的，我也不知道放在哪裡，你先坐著，我去找找。”

    杜眉做事細心，他的雙手又這麼重要，他想她一定會把急救箱放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果然，他在房間的櫃子裡找到了急救箱。

    顧笙踅回客廳，打開急救箱，所有東西擺得整整齊齊，分門別類，一目了然。

    他一邊幫Ella處理傷口，一邊說道：“這幾天謝謝你的幫忙，以後就不麻煩你了。”

    她沒想到他這麼急著要趕她走，連忙說道：“小眉才剛搬走，平常又是她照顧你的，你一定會很不習慣，還是我來……”

    “不用了，”他毫不遲疑地拒絕，替她包紮好傷口，抬頭看向她，“既然小眉離開後我要獨自生活，那就更要儘快讓自己適應，老是麻煩你不太好。”

    Ella心裡想著，就算他一輩子麻煩她，她也心甘情願，只是這些話，在他面前根本說不出口。

    不能否認，她是羨慕杜眉的。

    看杜眉今天早上紅腫的雙眼，憔悴的臉色，還有大大的黑眼圈，她就猜到杜眉向顧笙告白了，也被拒絕了，但至少她嘗試了，她說出口了。

    Ella暗歎了口氣，自己果然老了，越來越缺乏勇氣，她都只敢用暗示的，婉轉再婉轉地表達對他的情愫。

    顧笙開始並不清楚，後來似乎有所感覺，對她依舊客氣而疏遠，卻也沒有決絕地推開她。

    這樣的局面對她而言根本不算贏，嚴格說來，她只是沒有輸到底，沒有給顧笙一個徹底拒絕的理由，其實，是她害怕了。

    如果做不成情人，這幾年合作的關係也可能會終止，她不像杜眉那樣可以不管不顧地向前沖，她有太多的顧忌，她輸不起……

    Ella故作輕鬆地笑道：“也是，你該好好適應了，被小眉照顧了這麼多年，想必你也不會做飯了吧？要我幫你找個煮飯阿姨嗎？”

    “不用了，謝謝。”顧笙再次拒絕，下廚這種事他自己隨便弄來吃就好，不過可能要請個鐘點清潔人員。

    她牽強地扯了扯嘴角，又道：“陳哥私藏了不少紅酒，哪天我們三個一起喝一杯？”

    “再說吧，”顧笙淡淡地道：“我就不送你了，手上的傷口要小心，要不然陳哥和夏遠看見會擔心的。”

    他都說得這麼明白，Ella也不好再堅持要留下來，她脫下圍裙交給他，拿了自己的包包，走到門口。“我會注意的。”她的眼底閃過一抹黯然，她的手受了傷，他卻不擔心嗎？

    目送Ella離開後，顧笙怔怔地看著手中的粉紅色圍裙，這是很多年前他買給杜眉的，那時候她的個子只到他的胸口，有點笨拙地在廚房忙碌，衣服總是沾上幾滴油潰，所以有次他去賣場的時候，特地買了這件圍裙回來。

    那時候她很高興，接過圍裙馬上就穿上，笑得眉眼彎彎，還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顧笙想到當時的情景，嘴角微微一彎，可是笑意很快又斂起。

    這件圍裙，恐怕再也沒有用武之地了。

    他把圍裙收進廚房的櫃子裡，坐到桌前吃早餐，Ella煮得很豐盛，但是他沒有什麼胃口，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望著一桌子的早飯發呆。

    每天吃飯的時候，總能聽到杜眉歡快的說話聲，她都會把好吃的菜夾給他，偶爾說說今天遇到的趣事，她的好手藝和笑容總能讓他胃口大可是她的位子如今空蕩蕩的，他忽然覺得這張飯桌變得好大，家裡也安靜得令人不適應。

    原來只是少了一個人，他的生活就變得這麼無趣了？

    門鈴突然響起，顧笙以為是杜眉回來了，立刻跳起來去開門，當他看到來人是陳健時，一股濃濃的失落感倏地湧上心頭。

    “喂，我因為擔心你，一大早就起床過來，你怎麼黑著臉，一副不想看見我的樣子？”陳健沒好氣的抱怨完，又歎了口氣，“你不會以為是小眉回來了吧？還是說，你想要她回來？”

    顧笙沒有回答，側身讓他進門。

    陳健看著一桌豐盛的早餐，幾乎沒什麼動過，再想到剛才開車經過，看到Ella紅著眼睛離開，就知道顧笙肯定又傷了她的心。

    顧笙這個人，有著非凡的音樂才華，英俊又多金，簡直就是白馬王子的最佳人選，可惜對感情遲鈍，杜眉喜歡他那麼久他都沒發現，對Ella也是。

    有時候，他真的有點嫉妒顧笙的桃花運。

    “哇，真豐盛，Ella做的？”

    顧笙點點頭，有些有氣無力地道：“你還沒吃吧？一起吃吧。”

    “求之不得，Ella的手藝很不錯，我想吃也要看她願不願意做。”陳健不客氣地自己從廚房裡拿了一副碗筷，開始大快朵頤，“真好吃，可惜不能常吃到。”

    “這有什麼，陳哥的要求，Ella肯定不會拒絕的。”

    聞言，陳健差點沒吐血，“一個女人心甘情願為了一個男人下廚，是因為喜歡，我就算臉皮再厚，也不敢要求Ella做飯給我吃。”

    顧笙聽了，驀地有些恍惚。

    陳健沒有錯過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惆悵，忍不住搖搖頭，顯然Ella遠遠比不上杜眉在他心中的地位。

    “好了，你也該振作起來了，我妹妹這兩天就到了，她會好好陪著小眉，你別擔心。工作的事，你也要開始動工了，Ella的專輯可等不了。”

    “我明白的。”

    “對了，唱片公司說Ella新專輯的主打歌要換個風格，所以找了個新人來創作。”想到這件事陳健馬上不悅地皺眉，唱片公司突然改變主意，要提拔一個新手，就不知道這新手有什麼後臺，居然一出手就是Ella的主打歌。

    人家唱片公司有什麼決策，他自然不可能反對，他只擔心顧笙心裡會有疙瘩。

    顧笙聳聳肩，無所謂地道：“這樣正好。”他因為杜眉離開的事感到煩躁，不想接主打歌這個燙手山芊，有人願意接下這個重責大任，他當然樂意。

    聞言，陳健松了口氣，顧笙的為人就是如此，從來不會說違心的話來客套。

    “你不介意就好，雖然唱片公司這麼做不厚道，但是現在的後輩真不能小看。”有後臺、有門路，還得有機會，這個新人樣樣都拿到了，連他都忍不住有點嫉妒。“如果當年我有這樣的機會，說不定早就大紅大紫了。”

    顧笙微微一笑，他知道陳健只是在開玩笑而已，陳健熱愛音樂，對於會不會大紅根本毫不在意。

    不過專輯主打歌換人作詞作曲的事，Ella這幾天都沒跟他提起，是不知道，還是覺得尷尬，不好意思說？

    如果杜眉在，肯定會皺著眉頭，嘟著嘴巴替他打抱不平，說不定還會為了安慰他，做一桌好菜，絞盡腦汁想幾個有趣的笑話來逗他開心。

    顧笙垂下眼，不知道杜眉在老家怎麼樣了……

    杜眉垂頭喪氣地回到老家，把行李箱往房間的角落一扔，脫掉鞋子躺在床上。

    顧笙沒有挽留她，甚至讓Ella繼續大獻慇勤。

    不過她也必須稱讚一下自己，居然真的鼓起勇氣吻了他。

    想到那個吻，她的指尖忍不住顫抖，緊張、興奮和難過的情緒還沒有完全褪去。

    顧笙的嘴唇很軟，有股清涼的薄荷味，而且這是她第一次離他那麼近，甚至能看見他眼中流露出來的震驚和無措。

    她知道自己給顧笙出了一次難題，想來他要煩惱很多天了。

    這就是她想要的，沒道理她獨自一人黯然神傷，他卻和Ella在那裡開心的過兩人世界。

    杜眉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她是羨慕了，也嫉妒了。

    嫉妒Ella和顧笙那麼相配，嫉妒兩人志同道合，更嫉妒她以後能照顧他，為他做任何事，嫉妒她成了最靠近他的人……

    她難受地捂著胸口，十年能改變的事太多了，比如這間充滿回憶的屋子變冷清了，比如曾有的溫暖沒有了，比如她愛上了顧笙……

    突然聽見門鈴聲，杜眉愣了一下，立即起身。

    很少有人會來這裡，該不會是……顧笙？！

    想到這裡，杜眉的心一陣雀躍，看來他終究還是放不下她。

    可是當她透過門上的貓眼看出去，來人不是顧笙，而是一個陌生女孩，她穿著黑色吊帶裙，脖子上松松地綁著絲巾，臉上是誇張的煙熏妝，腳邊放著一個紅色的行李箱，皺著眉頭不耐煩地一直敲著門。

    杜眉開門後，疑惑地問：“請問你找誰？”

    “找你，”女孩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自顧自地拉起行李箱走了進來，“我是陳健的妹妹陳美。”

    杜眉吃驚地看著她，陳哥的妹妹，怎麼跟他相差那麼多？

    靠得近了，她甚至能看見陳美隱藏在絲巾裡，脖子上有個若隱若現的紅印子，這點常識她還是有的，大早上的脖子有吻痕，陳美的私生活可見不一般，難怪陳哥會那麼擔心，剛開學就把人叫了回來。

    “我睡哪裡？”陳美又打了個哈欠，一臉困倦，“算了，我住一樓就好，免得太晚回來吵到你。”

    杜眉傻傻地點頭，過了一會兒才道：“你晚上要出去？那麼晚回來，陳哥會擔心的。”

    “放心，我又不是去做壞事，只是去酒吧當服務生而已，時薪很不錯，還有小費呢！”

    陳美扭頭朝她拋去一個飛吻，眨巴著大眼裝無辜，“只要你不說我不說，我哥就不會知道，也就不會擔心了，不是嗎？”

    杜眉不明白，既然有陳哥照顧，她為什麼晚上還要出去打工，不知不覺的，她把疑問說了出口。

    陳美看著杜眉，好笑地道：“你一定從小被照顧得很好，我不想依賴任何人，就這麼簡單。我去睡了，你隨意。”

    等陳美走進一樓的客房，杜眉才反應過來，有點鬱悶地想，究竟誰才是這個家的主人啊，怎麼陳美比她還要自在？

    不過她不自覺將陳美的話放上了心，想來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故事。

    就在這時，杜眉手機的鬧鐘突然響起，她嚇了一跳，飛快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把鬧鐘關掉。

    她每天早中晚都會訂鬧鐘，提醒自己做飯，這樣顧笙才能按時吃飯，只是從此之後會有一個人代替她做這件事。

    杜眉看著設定好的鬧鐘，慢吞吞地按下了取消鍵。

    陳美每天都在晚飯後出去，隔天淩晨才回來。

    好在，杜眉終於發現她脖子上的吻痕不再出現了，好歹私生活改善了，陳哥應該不會怪罪她的隱瞞。

    白天陳美睡得昏天暗地的，杜眉都有種錯覺，好像只有她一個人在家。

    靜下來的時候，她會想起顧笙的笑、顧笙的琴、顧笙的溫柔，她只能不斷找事情忙碌，好忽略他、忘記他。

    她用鏟子把小花園的泥土松了松，又到附近的園藝店買了幾株花苗，有紅玫瑰、薔薇，還有她最喜歡的桔梗。

    她是因為潔梗的花語而愛上這種花的，無望的愛，勿忘的愛，永恆的愛。

    這朵花，代表了她對顧笙的所有感情……

    “你喜歡種花啊？好玩嗎？”難得白天起床的陳美，穿著黑色蕾絲細肩睡裙，懶洋洋地靠著牆，看著小花園裡剛種下的花苗，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有點事做，才不會胡思亂想。”杜眉背對著她在整理花苗，淡淡地回道。

    雖然陳美的私生活有點亂，但是她並不過厭陳美，反而覺得陳美很真、很直率，說話從不會拐彎抹角，讓人不自覺地對她敞開心扉。

    “對喔，我哥特地打電話提醒我，要我這個過來人好好安慰你。”陳美打了個哈欠，眯起眼上下打量著她，“怎麼，你失戀了？”

    杜眉一怔，沒有轉過頭，也沒有吭聲。

    “不說話就是我猜中了？”陳美繞到她面前，饒富興味地盯著她，“被拒絕了，你就立刻放棄了？”

    “他不會接受我的，”顧笙的反應再清楚不過，杜眉抬起頭，把手裡的鏟子放下，“我原本就沒想過要他接受我，只要他知道我的心情，就足夠了……”

    “真容易滿足，”陳美挑眉，忽然笑了，“如果真這麼容易滿足，你又在愁什麼？每天忙忙碌碌的，但是臉上連一點笑容都沒有。”

    杜眉沒想到陳美這麼輕易就看穿了自己，她正想要反駁回去，陳美卻突然彈了她的眉間一下，痛得她立刻抬手捂住。“你做什麼？”

    “讓你清醒一下，既然放棄了，就不要再想他，如果不願意放棄，那就繼續去嘗試，別天天露出一副晚娘臉，我看著心煩。”陳美丟下話，轉身就走，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給杜眉。

    杜眉揚起苦澀的笑，她要拿什麼跟Ella爭？她也沒有足夠的時間跟Ella爭。

    不過，陳美這算是安慰她嗎？雖然方式非常另類。

    杜眉笑了笑，陳美這個人外表看著叛逆，可是她的心思，卻比一般人更為細膩溫柔。

    每天種種花、看看書、上上網，杜眉發覺自己徹底變成了姹女，除了冰箱空了不得不去市場補充食材，其它時間全都窩在家裡。

    陳美依舊在天黑後出去，淩晨回來，白天補眠，標準的夜貓子。

    杜眉漸漸習慣了，睡前她都會再準備一人份的宵夜放在餐桌上，這樣陳美回來餓了就可以吃，而且隔天早上起來，她會看到裝著宵夜的餐具已經洗乾淨放在流理臺上晾著。

    她真的覺得陳美挺可愛的，嘴巴雖然毒了點，但是個稱職的同居人。

    今晚杜眉準備睡的射候，居然聽到門鈴聲。

    她趕緊披上睡袍下樓，透過貓眼看到門外一個年輕男人扶著陳美，連忙開門，急切地問：“她怎麼了？”

    “喝醉了……”男人忽然一頓，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驚呼，“杜眉，你怎麼在這裡？”

    杜眉這才抬頭仔細看向來人，居然是熟人，“韓俊？”

    她跟同學、朋友的關係都不親近，唯獨韓俊是她高中和大學的同班同學，兩人甚至一起通過了面試，即將成為同事。

    韓俊把陳美扶坐到沙發上，忙不叠地問道：“你怎麼沒去上班？我問了人事部，你明明通過了面試，最後的錄取名單上卻沒有你的名字，公司不會是臨時換了自己人，把你擠出去了吧？”

    他一臉憤憤不平，如果公司真這麼做，他就直接遞上辭職信不幹了，哪有這樣欺負人的？

    “不是你想的那樣，”杜眉含糊地道：“我是因為個人原因才沒去報到，我已經跟公司聯繫過了。”

    搬回老家的當天她就打給公司了，幸好她現在沒有和顧笙住在一起，要不然她還要每天假裝上班下班，又要擔心他問起她工作的情形，偏偏她又不太會說謊，他一定會馬上就發現不對勁的。

    韓俊皺眉，又問：“那你打算去別的公司嗎？還是有其它計畫？”

    “還沒想好，再說吧。”杜眉見陳美躺在沙發上扭來扭去，很不舒服的樣子，擔心地問道：“你怎麼會知道她住在這裡？”

    “我偶爾會去酒吧喝一杯，她是服務生，我們聊過幾次天，今天看她喝醉了，我不放心把她留在那裡，好在她的錢包裡有張紙寫著這裡的地址，我就想著送她過來，也許有她認識的人可以照顧她。”

    來的一路上，他被發酒瘋的陳美盧得受不了，非常後悔自己幹麼一時好心送她回家，但現在他很慶倖自己這麼做，要不然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再見到杜眉。

    “真是麻煩你了，”杜眉忍不住皺眉，陳美雖然在酒吧工作，但很少喝成這樣。“你知道她為什麼會喝那麼多酒嗎？”

    “誰知道，我跟陳美不熟。”韓俊馬上搖頭，恨不得立刻和陳美撇清關係，接著話鋒一轉，問道：“我記得你不是住在這裡，怎麼突然搬家了？”他記得她在公司通訊錄上的地址不是這裡。

    “嗯，這幾天搬過來的，是我跟父母以前住的地方。”

    韓俊一怔，想起她曾提過她雙親意外身亡的事，可是她突然搬回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很晚了，你先回去吧，我來照顧陳美就好。”杜眉看著沙發上的人，滿臉酡紅又一身酒氣，煩惱著怎麼把她弄進房間。

    韓俊自告奮勇，卷起袖子認命地道：“幫人幫到底，我抱她回房間吧，她的房間在哪裡？”

    杜眉馬上領著他進了一樓陳美的房間。

    把人抱躺到床上，韓俊籲了口氣，忍不住抱怨道：“幸好她現在安靜下來了，剛才在計程車上她又哭又笑又是太喊又是唱歌的，我好擔司機會把我們趕下車。”

    杜眉無奈的道：“真的很抱歉，這麼麻煩你。”

    他看著她，笑了笑。“對了，打你的手機說是停用了，你是不是換號碼了？”

    “對，手機弄丟了，我索性換了號碼。”杜眉想了想，還是把新號碼告訴了他。

    除了顧笙，只有陳美有她的新號碼，陳美從來不打，顧笙更是，手機根本就是拿來當鬧鐘用。

    韓俊喜孜孜地拿出手機輸入杜眉的電話號碼，再回撥回去，確定她也輸入了，便瀟灑地笑著離開。

    杜眉送走他，拿著熱毛巾進房間的時候，對上的是一雙清明的眼睛，不由愣住了。“你沒喝醉？”

    陳美伸了個懶腰，一手托著下巴，眯起眼瞅著她，“不，到家之後才醒的，沒想到你跟韓俊認識。”

    “他是我的老同學，如果不是出了點事，我們還會是同事。”

    “哦，真夠費心的。”陳美小聲嘀咕，接過杜眉遞來的熱毛巾，胡亂擦了下臉，“明晚有空嗎？”

    “有事？”杜眉詫異，陳美搬來這麼久，第一次邀請自己。

    “你沒去過我工作的酒吧，明晚去看看，如何？”陳美問道。

    杜眉立即搖頭，“酒吧……我總覺得不合適，不能約其它地方嗎？”

    她是個乖乖女，又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陪在顧笙身邊，很少和朋友出門，更別提酒吧這種複雜的場所，她一點興趣也沒有。

    “你沒去過酒吧，也沒喝過酒吧？都二十二歲了，你不想嘗試一些新東西嗎？要不然等你老了，會後悔當年什麼都沒做過，只想著當個乖乖女為別人而活。”

    在這裡住了幾天，她對杜眉的印象還不錯，而且杜眉挺照顧她的，再加上她早就看出杜眉有心事，她希望能幫杜眉放鬆放鬆心情。

    杜眉一聽，想到自己的確有很多事從來沒有做過，少部分是自己沒什麼興趣，但更多的是為了顧笙而放棄，現在有這樣的機會，又有陳美在，她不可否認有些心動。

    “那我們早點回來，不要喝太多酒？”

    陳美挑眉，好笑地睨她一眼，“怕什麼，有你的老同學在，就算喝醉了也會有人把我們平安送回來的。就這麼說定了，明晚九點我在酒吧等你。”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有著折痕的名片交給杜眉。

    杜眉接過，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用力點點頭。

    杜眉不想打扮得太另類，可是酒吧那種地方，穿的太正式反而奇怪。

    挑來挑去，最後她翻出一件黑色連衣裙，大V領設計，露出鎖骨和半個肩膀，貼身的剪裁，展現出腰身，裙子的長度只到大腿的一半，露出修長的雙腿，加上黑色高跟鞋，她看著鏡中的自己，有點不自在。

    可是想到今晚新的嘗試，杜眉又有種躍躍欲試的興奮感。

    等她踩著高跟鞋進了酒吧，馬上感覺到昏暗的燈光中，有許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炙熱的、探究的、玩味的都有，讓她十分不舒服。

    她腳步一頓，有點想要打退堂鼓，卻在看見陳美的那一瞬間，深吸了口氣，逕直走了過去。

    陳美穿著黑色的服務生制服，高領短裙，露出的地方不多，反倒在昏暗的燈光下有種禁欲的曖昧，加上同色的蕾絲圍裙，顯得甜蜜又可人，她手裡還拿著託盤，應該是剛去送酒或點心給客人。

    “來了？”陳美上下打量著杜眉今晚的穿著，微微一笑，“不錯，我還以為你會把自己包得緊緊的，說不定還會把臉包住才來。”

    杜眉聽著她的揶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既然要來，就應該配合氣氛打扮一下。”

    陳美贊同的點點頭，“今天客人不多，來喝一杯吧。”她熟練地叫調酒師送來一杯金色的調酒，推到杜眉面前，“這款調酒叫‘金色年華’，適合你這種第一次喝酒的人。”

    杜眉不懂酒，看著小酒杯裡晶瑩剔透的酒液，散發著金色的光芒，沒有猶豫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辛辣的感覺猛地湧入喉嚨，嗆得她咳了老半天才緩過來。“這、這是什麼酒，太烈了！”

    陳美忍不住大笑，“你第一次喝酒，哪能這樣牛飲。”她點了點吧台桌面，調酒師沒多久又送來一杯金色年華，現在已經是她的下班時間，

    她也算是客人，“你不覺得這酒的滋味就跟愛情一樣？那種‘烈’蜂擁而至的感覺，掃過舌尖和喉嚨的辛辣及酒勁上來後的微微暈眩……”她慢悠悠地喝完一杯，眼神漸漸迷離，“很美妙的感覺，不是嗎？”

    杜眉喝完一杯，確實開始覺得頭暈了，有種輕飄飄的感覺。

    她有點明白，為什麼很多人會酗酒，在酒精的淹沒下，那種快意和輕鬆，仿佛能讓人忘記所有煩惱和難過，她微微一笑道：“確實很好……”

    韓俊一走進來，就看到坐在吧台前的兩個酒鬼，其中一個居然是杜眉。

    他皺著眉頭走上前，瞪向喝得滿臉酡紅，但眼神還算清醒的陳美，不悅地道：“你不該讓杜眉喝那麼多的。”

    杜眉已經醉得東倒西歪了，手裡還抓著酒杯，嘴裡喃喃著“再來一杯”，感覺到有人站在旁邊，她動作遲緩地抬頭瞄了對方一眼，雙眸濕漉

    漉的，早就認不清對方的長相。“你是……誰？來接我的嗎？我不要你，我要顧哥！”

    “顧哥是誰？”韓俊心裡咯登了一下，隨即瞥見陳美嘴角彎彎。

    “你別問了，她現在連自己叫什麼都忘記了。”陳美努努嘴，示意韓俊買單。

    韓俊無奈地拿出皮夾，這女人真是一刻都不願意吃虧。

    “還有，我必須提醒你，強扭的瓜不甜，放棄她，找別人吧。”

    他一點都不驚訝陳美會看出自己對杜眉不一樣的情愫，打從第一次見面，他就覺得陳美那雙大眼異常的透澈，他輕輕搖頭，“我知道她心裡有人，但是我有足夠的耐心，現在看來，那個人沒有接受她，我還有機會。”

    高中同班時他沒有多想，可是大學再次同班，他發現自己被杜眉深深吸引，那個時候他就有請其它女同學去探聽過她的想法，雖然知道她心裡有喜歡的人，但是只要她沒有明確的告訴他她已經有男朋友了，他便不會輕易放棄。

    也許他不會是她最愛的人，但是他希望自己是陪在她身邊最長久的人。

    “真是癡情，可惜……你沒有機會了。”陳美低聲呢喃。

    韓俊沒有聽清楚，正想追問，就見一個清俊的男人推開他，輕柔地扶住差點要從吧台椅上摔下來的杜眉。

    “你是誰？”韓俊皺眉，想要拉回杜眉，對方卻把她攪在懷裡，避開了他的雙手。

    “不勞你費心，我會帶她回去。”顧笙沒想到偶然一次跟陳健出來喝酒，人才剛到酒吧，就看見爛醉如泥的杜眉。

    韓俊自然不願意把杜眉交給一個陌生人，正要開口，就見陳美對跟著來的男人笑著喊了一聲，“大哥。”

    陳健的臉色也不好看，蹙眉睨了眼韓俊後，就把目光放在妹妹身上，“你自己亂來就算了，怎麼把小眉也帶到這樣的地方？”

    陳美嗤笑一聲，“我看她不開心，帶她來喝點酒，誰知道她的酒量那麼差，三杯就倒了，還有，她是自願來的，我可沒有逼她。”

    “夠了，回去再說。”顧笙抱著杜眉，不想在這個雜亂的地方多待一秒。

    他看著懷中喝醉酒的杜眉，是因為他的拒絕，她才這樣買醉的嗎？

    他的心裡很不好受，有種說不出的煩躁。

    陳健也知道這裡不是適合說話的地方，粗魯地抓著妹妹的手臂往外拖，“走，我的車就在外面。”

    雖說這人是陳美的大哥，她大哥的朋友應該不會害杜眉，韓俊還是忍不住問：“你叫什麼名字？”

    “顧笙。”顧笙不酎煩地回答，隨即攬著杜眉越過韓俊離開。

    韓俊呆在原地，想到杜眉方才呢喃的“顧哥”，狠狠皺眉。

    杜眉覺得腦袋裡像是塞了好多鉛塊，沈甸甸的，四肢更是一點力氣也沒有。

    她感覺自己像是飄浮在半空中，最後落在柔軟的地方，舒服得令她想要喟歎，可是總有人不斷騷擾著她，不停用不知道什麼東西擦著她的臉又擦著她的手臂，雖然涼涼的，卻擾人清夢。

    顧笙用濕毛巾替杜眉擦拭著臉和手，看著她扭來扭去不情願的樣子，不由得想笑，可是當他嘴角向上提了提，又忍不住歎氣。“你啊，真是讓人不放心。”

    杜眉離開的這幾天，顧笙在空空蕩蕩的別墅裡也是寢食難安，總想著她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休息。

    陳健看他一直發呆，什麼事也提不起勁，索性把他拉出來喝一杯，沒想到那麼巧會遇到杜眉。

    顧笙幫杜眉蓋好被子，看著她因為動來動去而敞得更開的領口，瞬間皺緊眉頭，又替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才輕手輕腳地離開房間。

    “小眉還好吧？”陳健靠在牆上問道，接著轉頭瞪了一眼歪在客廳沙發上的妹妹，她那一副優哉遊哉的模樣，看了就生氣。

    妹妹自甘墮落就算了，居然拉著杜眉一起，這樣他怎麼對得起顧笙？

    “還好，沒有吐，就是渾身發熱，應該睡一覺，明天早上就好了。”顧笙心裡也有氣，可是陳美畢竟是陳健的妹妹，他也不好說什麼。

    陳健知道好友不高興，又道：“小美一向不安分，我沒想到過來這邊還是這樣，要不讓她搬出去住吧？”

    顧笙有過這樣的念頭，可是杜眉一個人住他更擔心，有陳美在，好歹有人能看著。“不用，小眉做事一向很有分寸，再說，你要小美搬去哪裡？”

    陳健一窒，陳美不能搬去跟他住，他又不放心她自己一個人住，這個問題確實讓人頭疼。

    “先這樣吧，小眉只是一時好奇，下次不會再去了。”顧笙只能這麼安慰自己，忽然，他想起酒吧裡那個阻止他的男人，看樣子跟杜眉很熟，他問向陳美，“在酒吧的那個男人是誰？”

    陳美懶洋洋地抬頭，笑咪咪地道：“這是杜眉的私事，我不好說。”

    陳健瞪了她一眼，“還不是你惹的事，快說！”

    “本來就是，我跟杜眉住在一起才沒幾天，哪會知道那麼多。”陳美不理會哥哥的怒氣，聳聳肩又道：“顧先生和她一起生活那麼久，自然比我更瞭解，何必問我這個外人？”

    顧笙眯起眼，短短幾天的分離，杜眉就投向別人的懷抱了嗎？

    杜眉對他的感情，原來跟陳健說的一樣，禁不起時間的消磨，又或者說，她這是自暴自棄，打算隨便找個人來證明自己的魅力，好刺激他嗎？

    顧笙沒有再追問，很多事倒不如直接問當事人，接著轉向了好友，“很晚了，你要不要留在這裡睡一晚？”

    陳健搖頭，走上前拉起妹妹，“我先帶她回杜宅，等小眉醒了，你跟小眉好好談一談吧。”

    “也好，我就不送你了。”顧笙也想要跟杜眉單獨談一談，自從她生日那晚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聯繫過。

    原本熟悉的人，轉眼成了陌路，他真的很難適應。

    杜眉幽幽轉醒，覺得太陽穴疼得厲害，就像有人用錘子在敲打一樣，她捂著頭呻吟了幾聲，隨即感覺到有人拉開她的手，替她按摩額際，讓她舒服了很多。

    她睜開眼，就見顧笙專心的面容，不由得大吃一驚。

    “顧哥……”杜眉左右看了看，發現這是自己以前的房間，她又回到顧笙住的地方了？！

    “我怎麼會在這裡？”

    “我被陳健拖去酒吧，正好看到你喝醉了。”顧笙看向他的眼神帶著一絲責備和不悅，手上的動作卻不停，“那種亂七八糟的地方你怎麼能去？要是遇到壞人怎麼辦？你還醉成這樣，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你要找誰來救你？”

    她很久沒見到他了，她每天都告訴自己要忘記他、忘記和他的一切，可是在見到他的這一瞬間，喜悅不爭氣地湧上心頭，但他的責問像是一桶冷水，生生地把她澆醒了。

    是了，這個人不愛她，只是想代替父母作為長輩對自己負責任，但這是她最不想要的，偏偏在表白之後，這樣的情況更嚴重了。

    杜眉深吸了口氣，推開他的手，“我已經成年了，想去哪裡、想做什麼不需要任何人的批準，而且我去之前就跟朋友說好了去接我，不會有事的。”

    顧笙皺緊眉頭，這是這麼多年來她第一次頂嘴。“你說的朋友，是那個男人？”

    “嗯，他叫韓俊，我們認識很多年了。”杜眉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還是昨晚那一套，整整齊齊的，不由得自嘲地想著，原來她對顧笙來說一點魅力都沒有，太打擊人了。

    “我怎麼不知道你有這樣的朋友？”

    她很少出門，又因為經常換手機號碼，朋友越來越少，這些他都知道，現在突然出現一個叫韓俊的男人，看樣子又對她關愛有加，他很難不想歪，他不希望因為自己的關係，她隨隨便便找個人撫平寂寞，然後……後悔。

    杜眉好笑地瞥了他一眼，“你認識的人我不一定認識，同樣的，我認識的人，你為什麼都要知道？”

    顧笙覺得此時的她尖銳得像只刺蝟，他放緩了語氣，試圖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擔心你——”

    她冷冷地打斷道：“沒必要，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麼多年來，我很感謝你的照顧，現在我該長大了，很多事我會自己決定。”她掀開被子下了床，“以前我不做，是不想你為難，現在既然分開住了，就沒有這麼多的顧忌，很多事我都想要嘗試一下，免得以後會後悔。”

    顧笙跟著站起身，直勾勾地瞅著她，她的意思是，以前她為了他犧牲了很多，現在再也不願意被約束了？

    “就算有很多事物想要嘗試，也沒必要到酒吧喝得爛醉如泥，這是兩碼子事，不要混為一談！”

    杜眉扯了扯嘴角，“以後不會了，我會叫小美買好啤酒在家裡喝，那不就行了？”

    顧笙看她要走，急忙扯住她的手臂，“為什麼非要喝酒，你就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嗎？”

    杜眉本想回他一句他還不是去喝酒，有什麼資格指責她，可是一回過頭，看著他略帶疲憊的模樣，她的話又吞了回去，想到他擔心她、照顧她，她既是歡喜，卻又覺得惆悵。

    他這麼做，都是出於責任，只是如此

    她輕輕呢喃，“喝醉後，就能徹徹底底地忘記你。”見他目瞪口呆，她苦澀一笑，“放心，我很快就能忘記的。”

    三個月後，她就再也不用因為顧笙而心痛了。

    “小眉……”顧笙怔怔地鬆開了手，他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答案，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杜眉幽幽地道：“我先回去了，免得再打擾你。”

    客氣疏遠的語氣，讓顧笙更加難受，“你喝了這麼多酒，再躺一會兒吧。”

    “不了，你還要做Ella姊的專輯，肯定會很忙的。”她想要問他最近有沒有按時吃飯，胃還會不會痛，可是話到了嘴邊又黯然地咽了回去。

    有Ella在，她何必再操心？

    “都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去。”不知怎地，突然覺得即使她人就在他面前，可是彼此之間的距離卻變得好遙遠，而且會演變成現在這種情況，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不用了，”杜眉搖搖頭，“如果你不能接受我，就別對我這麼好，不然……”她會忍不住想要靠近他、獨佔他。

    她沒把話說完，紅著眼眶匆忙離開，再待在這裡，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想要留下來。

    顧笙站在陽臺，看著她招了計程車，最後還留戀地向這邊飛快地看了一眼，這才坐上車離開。

    原來他的溫柔，對她來說是致命的毒藥，一種難言的殘忍嗎？

    杜眉回到老家，在門口擦了擦眼角的淚，做了個深呼吸，這才抬頭挺胸地走了進去，卻見陳健和陳美面對面瞪著對方，不知對峙了多久，完全沒有發現她回來了。

    陳美冷哼一聲，“怎麼，你又想替爸媽打我？”

    陳健氣得臉色漲紅，“你還沒瘋夠嗎？叫你來這裡，不是讓你帶壞小眉的！”

    “我帶她出去散心就是帶壞她？在你眼裡我就這麼不堪嗎？”陳美憤怒的吼了回去。

    可是杜眉卻聽出了她語氣中的失望和黯然。

    陳健歎道：“爸媽很擔心你，你就不能少讓他們操點心嗎？那種地方以後別再去了。”

    “不用你假惺惺，每天把爸媽掛在嘴邊，聽得我都煩了，我已經成年了，我會對自己負責，不勞你大駕！”陳美眼圈一紅，忽然撲到他懷裡大聲哭喊，“你這個壞人，我來這麼久都不來看看我，你叫我來這裡我聽話的來了，你叫我照顧杜眉我也有好好做，可是你一次都沒有來看過我，連打電話關心我都沒有！”

    陳健的手不知道該放在哪裡，急得一頭汗，最後只能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背，試著安撫道：“別哭了，我最近忙，沒時間……”

    “藉口！統統都是藉口，你就是想躲開我！”陳美在他胸前亂蹭，他的襯衫轉眼就濕了。

    他無可奈何，忽然瞥見站在門口一臉吃驚的杜眉，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輕輕推開陳美，尷尬地道：“小眉回來了，別讓人看笑話。”

    “誰敢笑我！”陳美嘴上嘟囔著，偷偷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

    陳健痛得齜牙裂嘴卻不敢喊出聲，無奈極了。“小眉回來了，我也該走了，聽話，別再去酒吧打工，需要什麼直接打電話給我。”交代完，他起身向杜眉打了聲招呼，便逃也似的離開。

    杜眉關上門，回頭見陳美擦乾眼淚，哪裡還有剛才潑辣撒嬌的樣子，不免有些錯愕。“你跟陳哥吵架了？”

    難道她剛才是……裝的？

    陳美見她一臉驚訝，嗤笑一聲，“對付男人，眼淚就是最好的武器，就你這麼笨，不懂得用這一招。”

    杜眉嘴角一抽，對付自己的哥哥用得著這樣小題大做嗎？

    陳美看出她的想法，眯起眼睛笑了，“陳健不是我的親哥哥，我是跟著我媽嫁入陳家的，和他沒有血緣關係。”

    杜眉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大膽的念頭，卻立刻壓下，應該……不可能吧？

    “就是你想的那樣，我喜歡他。”陳美沒有隱瞞，“可是他暫時還沒有完全接受我，但是我不會讓他接受其它人。”接著她話鋒一轉，問道：“那個叫顧笙的人，就是你最近煩惱的根源，對吧？”

    杜眉微微點頭，坐到她身邊。

    “難過陳健當初會要我用過來人的身份勸你，老實說，我看他對你的態度，心裡未必沒有你，只是他一時之間還無法把角色轉換過來。”陳美很明白，因為她和陳健之間的年齡差距更大，“他拒絕你的理由，不外乎是他年紀大，或你只是一時把親情和愛情搞混了，再過幾年你會想通，會找到真正適合你的人，對嗎？”

    杜眉用力點頭，驚奇地看著陳美，她怎麼都知道？

    “這事不難猜，陳健也是這麼拒絕我的，我教你一招，等生米煮成熟飯，他想不負責任都不行。”

    杜眉此時的心情用驚悚來形容都不為過，難道陳美已經用過這一招了？看著陳美似笑非笑的表情，她默默地同情起陳健。

    “我……不想讓顧哥為難，而且也沒有時間了。”

    她既然無法為他生下孩子，也無法長長久久地跟他廝守在一起，何必這樣不擇手段地得到他，而後又留下他一個人？

    陳美見她這般冥頑不靈，哼了一聲，“隨便你，上後可別找我哭！”

    喝醉雖然很不舒服，可是那種輕飄飄的感覺卻讓杜眉沈迷，酒精能讓她忘記很多事，包括自己只有三個月的生命，包括……顧笙。

    她沒再去酒吧，而是去附近的超市買了一打啤酒回來。

    陳美辭了酒吧的兼職，坐在杜眉對面，自然而然地拿起一罐啤酒打開，喝了一大口，笑咪咪地道：“晚上喝冰啤酒，你還挺會享受的。”

    想到這裡，她哼了一聲，“如果陳健看見了，肯定又要說我帶壞了你。”

    杜眉也喝了一大口，苦澀的滋味在舌尖上蔓延，她稍稍皺了下眉頭又舒展開，“陳哥也是擔心你。”

    “他要是真的擔心我，就不會把我丟在這裡。”陳美用自己的啤酒罐碰了碰她的，苦笑地道：“為了我們兩個孤家寡人，乾杯！”

    “乾杯！”杜眉一口氣喝了半罐，被酒氣薰染的雙頰紅通通的，比平日多了幾分嫵媚，“一醉解千愁，原來是真的。”

    她一罐接著一罐地喝，這麼久沒見，她很想念顧笙，可是再見面卻是爭鋒相對，他的溫柔也不復存在，她很難過，覺得心好像破了一個大洞，痛得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陳美看杜眉喝得豪爽，不由得勸道：“你別一下子喝太多了，這樣明天宿醉會很不舒服。”

    “這樣醉得快，我也能忘得快一點。”杜眉的雙眼濕漉漉的，嘴角勾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容，看著已經有七、八分醉意，“你說，老天爺是不是看我不順眼，所以要懲罰我、為難我？”

    陳美以為她是在說醉話，敷衍地附和，“人定勝天，管他老天爺想怎樣！”

    杜眉盯著手裡的啤酒罐，慢吞吞地道：“哪天我死了，把我葬在我父母身邊吧。”

    陳美嚇了一跳，擔心她想不開做傻事，“你可別亂來，天涯何處無芳草，就算顧笙不接受你，這世上還有這麼多好男人，那個韓俊就不錯，長得帥氣，彼此熟悉，對你又好展身蔔也是可以的。”

    杜眉閉上眼沒有回話，猛灌酒，如果可以，她真想最後一刻能倒在顧笙的懷裡，在閉上雙眼之前，能再多看他幾眼……

    顧笙一整晚都想著不知道杜眉現在的心情好點了嗎？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翻來覆去直到天亮，他索性起身去杜宅。

    誰知按了半天門鈴，陳美才打著哈欠來開門，一看到是他，她沒什麼好臉色地道：“顧先生，現在才早上七點半，你也來得太早了，不知道會擾人清夢嗎？”

    顧笙抱歉一笑，走了進去，把手裡拿著的早餐放在餐桌上，“我有點擔心小眉，抱歉吵醒了你。”

    聽他這麼乾脆的道歉，她一肚子的火反而發不出來，隨意地擺擺手道：“沒關係……杜眉在二樓，房間在哪裡你應該知道，我就不奉陪了。”

    她又打了個哈欠，昨晚陪著杜眉瘋到淩晨三點多，才睡沒幾個小時又被吵醒，她實在沒精神做陪客，再者，杜眉嘴裡不說，心裡還是想見見顧笙的，她可不想當電燈泡。

    顧笙對杜宅的格局擺設很熟悉，少年時他經常來這裡跟老師學習，他上了二樓，來到杜眉的房間前，原本想要敲門，可是想到她應該還在睡，他猶豫了一會兒，決定不要吵醒她，直接推門進去。

    沒想到，撲鼻而來一股濃郁的酒味。

    顧笙望著地上七零八落的啤酒罐，胸口一把火立刻燒了起來。

    前天晚上她才去酒吧喝得醉釀釀的，昨晚又買啤酒回來喝，她怎麼變得這麼不聽話了？他有種她的叛逆期現在才開始的無力感。

    顧笙彎下腰，伸手輕輕推了推她，“小眉，醒醒。”

    杜眉皺眉呻吟了一聲，隨即又沈沈睡去。

    “快醒醒！”他又喚了一次，隨即發現不對勁，她雙頰通紅，蹙起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開，嘴唇發白乾裂，他趕忙伸手探向她的額頭，果然發燒了。

    她的身體還算不錯，可是只要一發燒就會反反覆覆個幾天才會痊癒，所以兩人還住在一起時，他時時注意著不要讓她著涼。

    沒想到她才離開自己己身邊幾天，就又發燒了，顧笙又氣又心疼，趕緊打電話叫了熟識的家庭醫師過來，轉身進浴室擰了濕毛也放在她的額頭。

    “你自己這麼不愛惜身體，平常還總是嘮叨我。”他輕撫著她的臉頰，歎道：“才離開沒幾天就病了，你要我怎麼放心讓你一個人生活？”

    他越看她乾裂的嘴唇越不順眼，找來了棉花棒，沾了水輕柔地替她塗著唇，這才恢復了濕潤。

    顧笙用指腹拭去她嘴角的水珠，可是這樣的動作讓他想起她離開那天匆匆的一吻。

    他微微一怔，等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指尖在杜眉的唇上無意識地摩挲，連忙收回手。

    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會對她做出這樣近似於冒犯的舉動？

    就在顧笙糾結之際，醫師來了，他替杜眉檢查後，表示沒有大礙，只是感冒了。

    醫師很清楚她的情況，留下她平常用的藥，又叮囑了藥量和用藥時間就離開。

    陳美睡醒後來到二樓，說她有事要出去，杜眉就交給他照顧了。

    顧笙原本就沒打算讓別人來照顧杜眉，點了下頭，又忙著去換毛巾。

    陳美見他緊張的樣子，想到她昨天硬是拉著醉醺醺的杜眉到小花園溜躂一圈是對的。

    杜眉覺得自己就像被扔在火山口，滾燙的熔岩撲面而來，渾身是說不出的灼熱疼痛，她想要張口呼救，想要立刻離開這個困境，卻發現不知該喚誰。

    父母離開了自己，顧笙離開了自己，她的身邊還剩下誰？

    為什麼每次被丟下的都是她？

    杜眉仿佛一條離了水的魚，難過、掙扎，卻再也回不到那個自由自在、歡快美好的時光。

    一張薄薄的檢查結果把她的人生攪得一塌糊塗，可是這麼久了她都沒有發病跡象，她不由得僥倖地想，或許癌症奇跡地自行痊癒了。

    不是沒有過這樣的報導，某人患有癌症，可是過了醫師說的期限後卻還好好地活著，毛病也全沒了。

    杜眉祈求著、幻想著，也安慰著自己，也許她還有時間，她還有機會……活著！

    只是如果能活著，她該怎麼做才能回到顧笙的身邊？這麼簡單的想望，為什麼就這麼難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杜眉感覺到周圍的熱氣慢慢褪去，黑暗中浮現一道熟悉的身影，是顧笙。

    杜眉發覺，她喝了那麼多的酒，醉得那麼厲害，顧笙也不過在她心裡消失了短短一個晚上，如今再次襲卷而來，洶湧地填滿了整個胸腔。

    她明白，其實他早就融入了自己的血肉，細水流長地進入了自己的生命，再也不能分離。想要分開，只能強硬地剝離，她想要忘記他，卻又害怕完完全全地忘記他。

    忘記他，真的好難好難……

    “你終於醒了。”

    杜眉睜開眼，可能昏睡的時間太長，眼前還朦朦朧朧的，卻聽見了顧笙松了一口氣的聲音，這一定是夢，她不能出聲，不能有太大的動作，

    免得破壞了這個美夢，這樣她就要再次面對殘酷冰冷的現實。

    “小眉？”見她不出聲，愣愣地看著自己，顧笙擔心極了，她是不是有其它地方不舒服？終於，她的視線變得清晰，確認了他確實在她身邊，見他一臉擔心，她有些心虛地移開目光，小聲地問道：“顧哥，你什麼時候來的？”

    “你還好意思說！你怎麼又喝這麼多酒，還感冒了，你怎麼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顧笙不悅的道。

    杜眉呐呐地道：“對不起……”

    “你對不起的不是我，而是你的身體，還有老師和師母！”罵完之後，他的情緒稍微平復一點，歎了口氣，坐到床邊，好言勸道：“你別再喝酒了，對身體不好。”

    “我知道了。”既然酒精不能麻痹自己，不能讓她忘掉他，她也不想再折磨自己了，而且還讓他這麼擔心，這是她最不願意看見的。“我不會再這樣了，你不用擔心，有陳美照顧我，你先回去吧。”

    顧笙沒想到她一醒來，就想趕他走，臉色有些難看，“陳美有事出去了，總不能放你一個人在家沒人照顧。醫師來看過留了藥，你先喝點白粥，等一下再吃藥。”說完，他扶著她坐起身，將放在床頭櫃上的碗遞給她。

    杜眉接過碗喝了一口，熬得看不見米粒的粥讓她渾身都暖了起來，空空的胃終於充實了，她舒服得籲了口氣，“這粥真好喝。”

    “Ella聽說你病了，一大早熬好送過來的。”

    他早上打了通電話給陳健，告訴他自己在杜宅照顧杜眉，這兩天不會回去，有事就打他手機，沒想到陳健居然把這件事告訴了Ella，當他打開門看到是她時，真的嚇了一大跳。

    一聽他這麼說，她馬上沒了胃口，輕輕放下碗，淡淡地道：“我吃飽了，吃完藥估計要睡到晚上，晚一點陳美就會回來，你還是去忙吧。”

    “陳美沒說她會回來。”顧笙看她只喝了一口，擔心地蹙起眉，也不高興她三番兩次要趕他走。

    難道只是陪她一會兒，她都不願意了？

    看他皺眉，杜眉以為他不喜歡她糟蹋Ella的心意，又勉強多喝了兩口，嘴角扯出一絲弧度，可是笑起來比哭還難看，“我真的吃不下了，Ella姊的專輯很重要，你就別浪費時間在我身上了。”

    他不喜歡聽到她這麼說，好像陪著她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

    這十年來，他很喜歡她的陪伴，只要看到她，他的心情就會很好，現在她離開了，他真的很不習慣，好像內心空了一塊，無論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來。

    他已經不只一次習慣性地喚著她的名字，習慣性地在飯桌上擺著兩副碗筷，習慣性地把電視節目轉到她最喜歡的綜藝頻道，習慣性地買她最喜歡的芒果回家，習慣性地替她最喜歡的一個盆栽澆水……

    她讓他有了太多的習慣，可是每次他一轉過身，都只有他自己一個人。

    那樣的空空落落、惆悵寂寞，是他從來沒有感受過的。

    他已經連續好幾天沒有靈感，坐在鋼琴前面一整天，也寫不出一個音符。

    他發現自己的腦袋一片空白，從前洶湧的靈感就像伴隨著她的離開而消失了。

    以前他在琴房，會聽見她輕手輕腳進來的些微聲響，只要一扭過頭就可以看見她堆著甜笑，手裡拿著特地為他準備的點心和咖啡，而他會回以一笑，和她一起吃著點心喝咖啡聊聊天，等她離開後，他的雙手就像帶著情感和思想，譜寫出一首首令人滿意的作品。

    那些深厚的感情，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不見的？

    顧笙迷茫了，他從來沒想過有自己的家庭，從決定照顧杜眉的那一刻開始，他就下定決心要把所有最好的、她想要的都給她，他要代替老師和師母，讓她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所以當他知道她對他有著男女情愫，他下意識地排斥，毫不猶豫地否定，斬釘截鐵地拒絕，可是現在，他卻感到彷徨遲疑和失落。

    他不能接受她的感情，卻又希望她繼續和他一起生活，這樣的想法會不會太自私、太殘忍了？

    顧笙盯著杜眉吃完藥，躊躇了片刻，還是開口了，“小眉，搬回去跟我一起住吧。”

    杜眉飛快抬頭瞥了他一眼，又馬上低下頭，生怕他看見自己眼裡的光芒和希冀從閃爍逐漸變得黯淡。

    即使回去了，他們的相處模式也回不到從前，又何必在那個熟悉的環境裡繼續傷心，看著Ella和他卿卿我我，徒增傷悲？

    她想要鴕鳥一點，軟弱一點，既然忘不了他，那就遠遠地逃開，只要不再靠近，就不會再受傷……

    “不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昨晚只是個意外。”杜眉重新抬起頭的時候，臉上面無表情，拒絕得毫無餘地。

    顧笙早就料到她會給出這樣的答案，他也不再逼她，“嗯，希望你答應我的事要做到。”話題一轉，他道：“那個叫韓俊的人早上來看你，

    你還在睡，我就讓他先回去了。你們看起來很熟，什麼時候認識的？”

    “他是我的同學，有一段時間沒見了，恰好他認識陳美，所以又碰到面了。”

    杜眉說完，懊惱地咬著下唇，她要跟什麼人來往，為什麼要告訴他？聽起來就像是害怕他誤會她和韓俊有什麼一樣。

    聞言，不知為何，顧笙懸著的心終於落下去了，“是嗎？我好像沒見過他，原來是你的同學，他和陳美是怎麼認識的，你知道嗎？”

    杜眉撇開臉，雖然很鬱悶自己對他老是這麼坦誠，還是回答了，“陳美之前在酒吧當服務生時認識了韓俊，有一次他送她回來，我們才見到面的……”

    顧笙皺眉，“酒吧？他常去酒吧玩，還送陳美回來？這樣的人，你還是別太親近得好。”

    她不高興了，“別這麼說他，我認識他好幾年了，他是個很正直的人，誰說去酒吧的就一定不檢點？”

    沒想到她會有這麼大的反應，顧笙愣了一下，面色跟著沈了下來，“認識得久，不一定就瞭解，你還年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