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得你瞭解韓俊一樣！”杜眉強忍著難過，雙眼閃著淚光，“你和我住在一起這麼久，就真的瞭解我最想要的是什麼嗎？”

    顧笙對上她含淚的雙眼，不自在地轉開了視線，“小眉，我是你的長輩，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杜眉深吸了口氣，忍著不讓淚水奪眶而出，“我很清楚，你不用一再重複，還有，我再提醒你最後一次，我已經成年了，要跟什麼人交往是我的自由，你不是我的父母，無權要我跟韓俊斷絕來往！”最後一句話她幾乎是用吼的。

    為什麼直到這一刻，他還是拚命撇清和自己的關係，他就這麼不喜歡她、不能接受她嗎？她其實不想這樣跟他說話，可是她控制不了憤怒、失望，她覺得她的心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捏碎，散落了一地，讓她痛不欲生。

    “抱歉……我不太舒服才會情緒失控，你走吧。”杜眉垂著腦袋，不願意也不敢再看向他，害怕他會露出對她感到厭惡的表情。

    她真的快承受不住了，這樣的折磨什麼時候才會結東？

    顧笙用雙手溫柔地托起她的臉，她詫異地抬眸，對上的是他憐借關懷的目光。

    他用指腹輕柔地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珠，歎道：“我不是想約束你，只是害怕你受傷。”

    他心痛的想著，韓俊就那麼重要，讓她不借對他大吼大叫，不借傷心得淚流滿面嗎？“我待會兒就讓陳哥把陳美叫回來，等她到了，我就回去。”

    杜眉看著顧笙的雙手從她的臉頰上抽離，溫暖突然消失，重新恢復了冰涼，她下意識地想要抓住他，可是手臂在半空中一頓，她自嘲一笑，收了回來。

    他再也不屬於她，她又何必再做出這種讓兩人都尷尬的舉動？

    陳美本想著要給杜眉和顧笙單獨相處的空間，自己一個人到外頭亂晃，誰知道還不到中午，她就被陳健的連環奪命call給叫了回來。

    她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瞪著杜眉，可是見她神情悲傷，也不好再說什麼。

    杜眉目送顧笙離開後，把她和顧笙之間的不愉快告訴了陳美，“小美，我是不是真的很笨，連話都不會說？”

    “你現在才知道自己笨嗎？我特地替你們製造機會，最後居然鬧得不歡而散？！”陳美無奈地搖頭，可是感情這種事只有當事人才能解，旁人是無法插手的。

    杜眉難過地道：“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也容忍不了他的心裡有別的女人。”

    “那你就不要放棄，想辦法把那個女人從頏笙的心裡趕出去！”陳美不明白她究竟在顧慮仕麼，以她的條件，還有顧笙的表現，足以說明這兩人不是沒有可能，怎麼她老是畏首畏尾的，不敢放膽追求？

    杜眉搖搖頭，“小美，很多事你不瞭解……”

    陳美皺眉，“算了，要是你沒有心，我想幫都幫不了。”

    “你不明白……”杜眉突然感覺到一股尖銳的痛楚襲卷而來，她用手緊緊捂著肚子，臉色霎時刷白。

    陳美背對著她在倒水，不悅地道：“我不明白，你現在跟我說明白不就行了？你什麼都不說，我們又怎麼會瞭解你的想法？”

    杜眉滿頭大汗，面無血色，嚇了一大跳，“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沒事，一點小毛病而已。”杜眉嘴上這麼說，但其實她痛得眼前發黑，把下唇都咬破了。

    杜眉的心裡一片冰涼，原來想要的奇跡，從來都不存在，命運的轉輪，已經開始轉動了嗎？

    沒想到自己最害怕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陳美手心腳亂地扶著杜眉，急忙拿出手機說道：“我打電話給我哥，不對，應該立刻叫救護車，你忍耐一下，等一下就可以去醫院了。”

    杜眉吃力地抬手按住陳美要打電話的手，虛弱地道：“別打電話，只是老毛病，沒必要驚動陳哥和顧笙。”

    陳美氣極了，“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怕他們知道？你痛成這樣，不去醫院怎麼可以？”

    杜眉已經痛得神志不清了，但還是死命搖頭。

    陳美拗不過她，只能妥協，“好，我不打電話叫救護車，也不告訴顧笙和我哥，這樣總可以了吧？”

    最後，陳美打了電話給韓俊，吩咐幾句後結束通話，扶著杜眉先回房間躺著。

    韓俊一接到電話，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向公司請了假趕過來，途中他在藥局買了一堆的藥。

    “杜眉現在怎麼樣了？”韓俊焦急不安的在客廳等著，他覺得擅自進去杜眉的房間不太妥當。

    “吃了兩顆止痛藥，現在睡著了。”陳美折騰了一下午，臉上的妝都花了也沒時間理會，幸好杜眉的情況終於穩定下來，不過臉色還是挺蒼白的。

    聞言，他這才籲了口氣，“怎麼突然這樣，她今天吃了什麼？”

    “就早上喝了點粥，應是顧笙準備的。”陳美想到廚房裡剩下的一大鍋白粥，就知道杜眉沒吃多少東西。

    她本想著杜眉看到顧笙，心情應該會好一點，誰知道適得其反。

    “顧笙？是上次在酒吧遇到的那個人？”韓俊想到今天早上顧笙看到他來，目光算不上友善，甚至帶著一點敵意。

    他不明白，只是見過兩次，顧笙對自己的印象怎麼那麼差？還是說，杜眉在顧笙面前說了他什麼嗎？

    “就是他。”陳美好鬱悶，看來今天她是幫倒忙了。

    韓俊問道：“我可以去看看杜眉嗎？”

    陳美點點頭，領著他上樓。

    看著床上沈睡的人，滿臉蒼白，雙唇沒有血色，他難掩心疼，幾天沒見，她怎麼就憔悴成這樣了？

    “我們還是送她去醫院吧，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陳美只能歎氣，“你以為我不想嗎？可是她固執得像頭牛，說什麼都不願意去醫院。再看看吧，要是情況又惡化，我們就算打暈她，也要把她抬去醫院。”

    杜眉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

    她睜開眼看見韓俊守在床邊，愣了一下，苦笑道：“又麻煩你了。”

    “別這麼說。”他真的很想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是話到了嘴邊又問不出口。

    算了，她已經這麼難過了，何必再去揭開那道傷口？

    “現在感覺好點了嗎？”

    “嗯。”她虛弱地應了一聲。

    韓俊用濕毛巾幫她擦臉，她覺得不自在，想要婉拒，卻發現自己渾身沒有力氣，只能由著他。

    陳美端著熱好的白粥來到房間的時候，就看見這樣溫馨的一幕，不由得撇撇嘴，顧笙有什麼好，還不如選這個溫柔體貼的韓俊，杜眉的眼光還真不怎麼樣。

    “睡了一天，先吃點東西吧。”

    韓俊扶著杜眉坐起身，她一看見是白粥，下意識皺起眉頭，“不了，我不餓，先放著吧。你們吃了嗎？”

    陳美瞪她，“這是我剛煮好的粥，我難得下廚，你也太不給面子了。”

    她明白杜眉在意什麼，索性攤開來說，免得她又胡思亂想。

    聞言，杜眉有些不好意思，她現在就怕人提起Ella的事。

    她默默地接過碗，韓俊還想幫忙，卻被她阻止了，“我可以的，你別擔心。”

    白粥煮的時間不長，米放得太多，黏稠得就像米飯。

    陳美的臉色有點不好看，她的廚藝一向不好，下廚的次數十根手指都能數得出來，但是看到杜眉毫無異狀地低頭“吃”著粥，她的表情緩和了一點。

    過沒多久，杜眉突然覺得一陣噁心，捂著肚子把剛才好不容易吃進去的粥又全吐了出來。

    陳美一邊嘟囔著“有這麼難吃嗎”，一邊扶著搖搖欲墜的杜眉，韓俊在旁邊急得不行，眉頭皺得都快要打結了。

    “止吐的藥我沒買，她是不是吃壞東西了？”

    聽到韓俊的話，陳美的臉色全黑了，她的廚藝是不好，但也不至於會毒壞人吧？

    “不行，還是送她去醫院好了！”陳美見杜眉不停幹嘔，渾身的冷汗把睡衣都浸濕了，擔心得要命。

    杜眉卻死抓著她的手臂，拚命搖頭，“我不要去醫院，不去！”

    “大小姐，你能不能不要在這種時候耍性子？！”陳美又氣又急。

    杜眉還是搖頭，只要去了醫院，顧笙肯定沒多久就會知道她的病情，她不是沒想過告訴他，只是這個念頭很快就被她否決。

    她一個人痛苦就夠了，何必讓兩個人都難過？而且他要是知道了，一定會非常自責，她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他，更不希望他懷著憐憫同情對待她。

    陳美一臉無奈地看向韓俊，兩人都拿杜眉沒轍。

    杜眉又吞了兩顆止痛藥，這才感覺好了一點，她躺回床上，對他們笑了笑，“只是胃有點不舒服而已，過幾天就會好了。”

    陳美有不少朋友都有胃痛的毛病，他們都說痛起來真的會要人命，她自己是沒有感受過啦，不過現在看杜眉的樣子，好像真的很痛苦，“你確定真的沒事嗎？”

    “沒事……”杜眉虛弱一笑，慢慢地困意襲卷而來，她閉上雙眼，又睡著了。

    韓俊皺起眉頭，小聲道：“今晚我留在這裡，臨時有什麼事我可以幫忙。”

    “也好，不然我一個人真的挺擔心的。”陳美看著杜眉的臉色漸漸好轉，恢復了紅潤，這才放下心來。

    他有些遲疑地問道：“要不要打電話給顧先生，告訴他一聲？”上次看顧笙那麼保護杜眉，理應通知他一聲。

    陳美沒好氣地道：“杜眉已經搬出來，又是成年人，跟顧笙沒什麼關係了，而且看他今天的態度就知道，忙著作曲忙著跟別的女人打得火熱，哪有空理會杜眉？這點小事，沒必要知會他了。”

    韓俊雖然還是覺得不太妥當，但也沒再多說什麼。

    顧笙回到家後，廢寢忘食地在琴房工作了三天三夜，終於把Ella專輯剩下的曲子做了出來。

    交給上門的陳健，他揉了揉刺痛的太招穴，-想要出門。

    陳健見他雙眼滿是血絲，下巴都是胡碴，完全沒有以前的意氣風發，勸道：“你又何必這樣折磨自己？現在趕緊休息，還出去做什麼？”

    “小眉之前生病了，我放心不下。”顧笙非常後悔那天他真的走了，沒有留在杜眉身邊照顧直到她痊癒，現在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的。

    “反正她就住在那裡，又有陳美在，如果有事她們肯定會打電話過來，你這是杞人憂天，還是趕快休息比較重要。”

    陳健從來沒看過好友這麼頹廢的樣子，更加覺得杜眉在顧笙心裡的位置越來越重，這並不是什麼好事。

    想當初陳美跟著她母親嫁到陳家後，對他的感覺也一天天有了改變，他本以為只是兄妹之情，沒想到是男女之情，最後鬧到現在的境地，一發不可收拾。

    陳健不希望顧笙像自己一樣懊惱又後悔，陷在泥地裡掙扎，才會一再勸阻他不要越陷越深。

    不過現在看來，情況比他以為的更糟糕，顧笙早就陷下去了，只是他自己還不知道。

    “不親眼看看小眉，我真的沒辦法好好待在家裡。”

    陳健見勸不了他，便跟著他一起去了。

    兩人剛到杜宅門口，就看見韓俊推門出來，顧笙心裡既震驚又憤怒。

    現在還這麼早，韓俊會出現在這裡，代表他不是一大早就來，便是昨晚留宿，他比較相信是後者，因為韓俊看起來臉色不太好，襯衫有了折痕，不像是今天早上才換上的。

    他居然在這裡過夜，是杜眉允許的嗎？他這幾天都留在這裡，還是只有昨晚？

    光是想著，顧笙胸口的怒火就熊熊燒了起來，他大步上前，揪著韓俊的領口，口氣不善地質問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韓俊在杜家待了三天，杜眉的情況時好時壞，他實在走不了，索性請了假。

    誰教陳美耐心不足，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看著就是靠不住的，他只能親自上陣，就怕杜眉有半點差池。

    事情都被韓俊搶去做了，陳美就偶爾顧顧爐火、遞毛巾，扶著杜眉上洗手間，除此之外沒什麼要忙的，閑得要命。

    今早醒來，杜眉的情況終於穩定下來，喝了大半碗粥，也沒再嘔吐，兩人這才松了口氣。

    韓俊是剛進公司的新人，請三天假已經是極限，今天一定得去上班，可是臨走前他千叮嚀萬囑咐，就怕陳美照顧不周到。

    陳美不耐煩，掉頭就鑽入廚房不肯出來。

    之後他又來到二樓房間，對著杜眉仔細交代一番。

    杜眉躺在床上，實在覺得好笑，“我已經好多了，你就別擔心了。”

    韓俊歎氣，如果不是這三天她的情況反反覆覆的，他也不會這麼操心，“陳美粗手粗腳的，前天打破兩個碗，昨天倒水差點燙到你的手，今天早上差點把鍋子弄翻了，要我怎麼放心留她照顧你？”

    “好了，你去上班吧，陳美很少做這些事，偶爾有些失誤是正常的。”杜眉也知道這幾天難為陳美了，她在家裡一向少做家務，現在要張羅三餐，還要不時注意她的情況，真的挺辛苦的。

    韓俊憂心忡忡的，俯身盯著杜眉蒼白的臉色，忍不住伸手覆上她的額頭，“你真的沒事？要不我還是多請兩天假留在這裡，多一個人多一份照應。”

    杜眉搖頭，“你剛進公司，試用期還沒過就亂請假，小心丟了工作。如果是這樣，我心裡不會好過的。”

    韓俊壯著膽子，掌心輕輕撫上她的臉頰，冰涼柔軟的觸感，一如他想像中那麼美好，“雖然我不知道你極力想隱瞞的是什麼，既然你不願說，我也不多問，我只希望你記住一件事，無論發生什麼事，你儘管打給我，我絕對會在第一時間來到你身邊。”

    她一怔，胸口暖融融的，微微點頭，“謝謝你。”

    “快遲到了，你還不走？”陳美不知何時來到二樓，沒好氣地靠在門邊，見杜眉毫無知覺地被韓俊吃豆腐，眉尖一挑，揶揄地瞥了韓俊一眼。

    韓俊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可是通紅的耳尖洩露了他的窘迫，“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他逃也似的下樓，似乎還能聽見陳美笑聲追趕著他。

    當他來到大門口，沒想到會遇到顧笙。

    面對顧笙的質問，韓俊想到這幾天因為生病憔悴消瘦了許多的杜眉，他明白不該遷怒，可是如果不是這個人，杜眉又怎麼會經常露出黯然神傷的表情？她該像以前那樣總是帶著燦爛的笑容面對所有的挫折。

    他一直都知道她心裡有個人，所以總是耐心等待，在她身邊默默地守候，他相信終有一天自己能站在他的身邊，好好照顧她、愛護她一輩子，即便不能如此，他也甘之如怡，能夠看到杜眉的笑容已是他最大的滿足。

    可是眼前這個人，破壞了一切。

    韓俊蹙起眉，不悅地拍開顧笙的手，不客氣地道：“顧先生，你無權干涉她的私事！”

    陳健分開兩人，勸道：“阿笙，冷靜點，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他能夠理解顧笙看到這個男人從杜宅走出來心情會受到多太的震撼，但是好友是公眾人物，在大門口打起來被記者拍到就糟糕了。

    顧笙從來沒有這麼憤怒過，深呼吸了幾次才稍稍平息怒意，“陳哥，我們進去。”

    韓俊一個跨步，擋住了兩人，“杜眉剛睡著，你們別進去吵她。”

    聞言，連陳健都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駡，這人當自己是誰，居然敢攔著他們？而且聽他把話說得多曖昧，杜眉剛睡著？他們兩人昨晚做了什麼事，到早上才剛睡？

    陳健不高興地道：“韓先生，你不要太過分，我們是小眉的長輩，你有什麼資格攔著我們？”

    “就憑杜眉這幾天病得下不了床，你們誰也沒來看過她一眼，這樣的長輩，要來有什麼用？！”韓俊說完，不屑地瞪了兩人一眼，轉身要走。

    顧笙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追問道：“小眉病了？什麼時候開始的，吃藥了嗎？醫師怎麼說？”

    韓俊推開他，怒道：“如果你真的這麼關心她，這幾天為什麼不聞不問的？我不知道杜眉為什麼要出來，但是我知道她現在一點都不想看到你們，尤其是你，顧先生！”

    顧笙看著韓俊越過兩人離開，沈默了許久，有氣無力地道：“陳哥，我們回去吧。”

    陳健詫異地看向他，“你那麼擔心，為什麼不進去看一眼？”

    “韓俊說的對，小眉現在未必想見到我。”她會生病，很可能也是因為他讓她心情不好，他又怎麼忍心讓她更難過？

    既然他沒打算接受她的感情，就不該再給她任何希望。

    “不進去看，你今晚也別想睡得著，算了，我進去瞧瞧，你先回去吧。”陳健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他只能幫這麼點小忙了。

    “你進去後問問陳美，小眉怎麼會生病，還病了這麼多天，她是哪裡不舒服，可以的話，還是儘快送她去醫院。”顧笙絮絮叨叨地叮囑了半天，最後又黯然地道：“還有，別提起我來過。”

    陳健欲言又止，最終只化作這麼一句，“知道了。”

    陳美剛好下樓，看見陳健走了進來，愣了一下，“哥，你怎麼來了？”她直覺往他身後看去，“顧笙怎麼沒來？”

    “來了，可是他不敢見小眉，又走了。”陳健沒好氣地又道：“那個韓俊在門口鬧了一場，阿笙都被趕跑了，他還真有本事。”

    他說得這麼酸，陳美想聽不出來都難，她挑了挑眉說道：“杜眉這幾天持續低燒，吃什麼都吐，我一個人照顧不來，她又不讓我通知你和顧笙，我只好把韓俊叫過來當苦力，畢竟買藥什麼的，還是需要有人來做。”

    陳健一聽，這才明白韓俊沒有誇大，杜眉似乎真的病得不輕，他擔心地問道：“她這是怎麼了，不會是厭食症吧？”

    “不像是厭食症，她說吃壞肚子了，可是我覺得不太對勁，因為她堅持不肯去醫院，一提到她就愁眉苦臉的，我們也拿她沒辦法，幸好早上終於退燒了，也能吃得下東西，想來再休養個兩天就會好了。”

    “那就好，”他這才松了口氣，想想覺得不對，又問，“你不是一直跟她在一起，她怎麼會突然吃壞肚子？”他忽然想到什麼，遲疑地瞅了她一眼，“你煮東西給小眉吃了？”

    陳美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我煮的東西雖然味道不怎麼樣，但是還沒到毒死人的地步！”

    真是的，怎麼他們都把責任推到她身上，太過分了！

    說話間，－陳健跟著陳美來到二樓杜眉的房間，輕手輕腳地推門，卻見床上原本睡著的人慢慢睜開了眼。

    “陳哥？”

    “我吵醒你了？”陳健坐到床邊，看著杜眉瘦了一圈的臉頰，有些心疼，“怎麼瘦成這樣，沒好好照顧自己嗎？”他看了陳美一眼，遲疑地問：“我替你們請個幫傭吧？”

    “不用，我只是吃壞肚子，過兩天就沒事了。”杜眉的聲音還很虛弱，但是她仍舊笑得很輕鬆，仿佛這幾天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你啊，跟阿笙一樣的固執。”陳健說完，就被陳美偷偷踢了小腿一腳，這才發覺自己說錯話了。

    他心下懊惱，怎麼就在這時候提起顧笙？

    杜眉不在意地笑了笑，“顧哥很忙吧？Ella的專輯進行得怎麼樣了？”

    “還好，他很擔心你，特地叫我來看看。”陳健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顧笙走到門口卻又回去的事，索性隱瞞下來，胡亂找了個理由。

    聞言，杜眉眼底閃過一抹沈痛。

    顧笙就這麼討厭她，連來看看她都不願意，還要讓陳健代勞嗎？

    杜眉承認，她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準備，在這一瞬間崩塌瓦解。

    原來，只是她一廂情願罷了……

    “顧哥忙起來經常廢寢忘食的，還要請陳哥記得提醒他按時吃飯，免得他胃痛的毛病又犯了。”

    陳健心裡有點難受，這兩人明明互相關心對方，卻又不敢見面，顧笙三天三天不睡，就是為了能早點完成創作，好抽出時間來找她，－偏偏被韓俊這麼一攪和，唉……

    而且他本以為杜眉對顧笙只是一時衝動，就像陳美對他一樣，這份感情很快就會消失，所以他才會勸顧笙不要做出讓杜眉誤會的事，可是現在他深刻感受到杜眉對顧笙的感情，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深……

    “小眉，其實……”

    杜眉抬起頭，輕聲打斷道：“陳哥，我明白的，顧哥很關心我，只是他太忙了，才沒空來看我。”

    知道她是誤會了，陳健胡亂地點了，後背卻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他承認了杜眉和顧笙的感情，不就等於間接接受了他和陳美的事？

    陳健皺眉，他錯了一次，絕對不會一錯再錯，陳美不能跟他在一起，他們畢竟還得考慮父母的心情。

    他不敢想像，如果父母知道自己和陳美那一夜的荒唐，會如何的傷心欲絕，對自己是怎樣的失望透頂。

    思及這些，陳健只想落荒而逃。“我……我明天再來看你。”

    “好……”杜眉的嘴唇動了動，還想再說什麼，但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其實她想請陳健叫顧笙來看她，只要幾分鐘的時間就足夠了，她想見見他。

    他就像是毒癮，惓慢滲入她的四肢五骸，讓她對他越來越想念，獨處時更加難熬。

    這幾天身體所承受的痛苦，她咬牙忍了下來，可是內心原本僅存的一點希望和一點僥倖，卻盡數毀滅了。

    她已經沒有時間，不到三個月的生命，想必也會在這樣的痛苦中度過。

    她感受到無邊的恐懼，越發想要見顧笙。

    可是陳哥說他在忙，連見她一面的時間都沒有，她又怎麼可以打擾他呢？

    門鈴聲突然響起，陳健趁機下樓，打開門，他愣了一下。

    “Ella？你怎麼來了？”跟在他身後的陳美則是皺著眉頭，一副不歡迎的表情。

    Ella-身米白色家居服，戴著墨鏡，一看就是從家裡匆匆趕來的，“聽說小眉生病了，我來看看她，她好一點了嗎？”

    “好多了，剛睡著。”陳健微微皺起眉頭，現在杜眉那麼傷心，他下意識不願意讓她見到Ella。

    Ella也真是的，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上門，這不是火上加油嗎？

    “反正我今天沒有通告，我就在客廳等小眉睡醒吧。”

    Ella微笑著要進門，卻被陳美擋住了。

    陳美雖然不清楚顧笙和這個女明星之間的瓜葛，可是她可沒有漏看杜眉剛剛提到Ella這個名字時，表情有多痛苦壓抑，杜眉的病才剛有了起色，說什麼也不能讓這個女人再去刺激她。

    “沒必要，小眉只是吃壞肚子，你就算去看她，她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痊癒。”

    “小美！”陳健不悅地瞪了她一眼，怎麼說話這麼不客氣？

    Ella面色一僵，不過她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被這樣一個小姑娘刁難還不至於嚇到她，她很快就恢復了得體的微笑，“那小眉吃藥了嗎？要不要我幫忙煮點粥，等她醒了可以吃？”

    “不用麻煩了，白粥我還是會煮的。”陳美越看這個女人越不順眼，她又不是杜眉的什麼人，幹麼一副很關心杜眉的樣子。

    她突然恍然大悟，原來害杜眉傷心難過的罪魁禍首就是這女人，看來顧笙的眼光不怎麼樣嘛，Ella跟杜眉比起來，除了那張臉贏了一點點，其它方面可沒有一點比得上的。

    陳健見陳美越說越過分，扯了下她的手臂，對著神情有些尷尬的說道：“小眉才剛睡，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你就別等了，我記得你明天早上有個電臺節目的通告個主持人可不容易對付，你得有點心理準備。”

    Ella知道他扯開話題是為了給她臺階下，當然不會拒絕，“那個主持人一向毒舌，問題刁鑽，不少藝人都被他嗆得說不出話來，我也挺擔心的。”

    陳美撇了撇嘴，既然擔心，怎麼還有時間來這裡，真是口是心非！

    陳健順勢多聊了幾句，說他對那個主持人的作風不置可否，但是想要在娛樂圈站穩腳步，就是要表現出自我的個性，顯然那個主持人的毒舌非常符合聽眾們的口味，才會那麼受歡迎。

    客套話講夠了，很清楚陳美是不可能讓她進去的，不再自討沒趣，“看來你妹妹不怎麼喜歡我，難道我的魅力大減了？”

    陳健聽出她的自嘲，充滿歉意地道：“小美被寵壞了，說話一向沒分寸，你別放在心上。”

    “當然，一點小事而已，你也別怪她，年輕氣盛嘛，我以前也是這樣。”Ella只聽陳健提過他妹妹幾次，今天是第一次見到本人，可是陳美對她的敵意那麼深，莫非是杜眉在陳美面前說了什麼？

    沒想到杜眉外表一副乖乖女的摸樣，心機居然這麼重。

    陳美討厭她，連帶著陳健對自己的印象也會越來越差，而陳健又是顧笙的好友兼經紀人。

    Ella挑眉，這招連環計，附帶一個苦肉計，杜眉還真是下了重本。

    陳健把Ella送走，黑著臉又踅了回來，對陳美沒什麼好臉色，“Ella怎麼也比你大幾歲，你怎麼這麼沒禮貌？”

    陳美不高興，陳健居然為了一個外人來責備自己？！

    “她上門探病，黃鼠狼拜年肯定沒安好心，你明知道杜眉喜歡顧笙，卻被顧笙拒絕了，現在還要讓Ella在她跟前晃來晃去，不是在她傷口上撒鹽嗎？”

    陳健撇開臉，對杜眉也是疼惜，“就算你不開口口，我也沒打算讓Ella進來，這畢竟是阿笙和小眉之間的事，你也別摻和了。”

    “那我們呢？”陳美紅了眼圈，他一直在逃避，不敢面對現實，更加不願意提起那一晚的事。

    在他的心目中，她就是一個不懂自愛又虛榮，只會闖禍犯錯的女孩，所以他才不願意接受她嗎？

    “這是兩碼子事，”陳健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要後悔，他明知道陳美在這裡，怎麼會答應顧笙上門？“小美，你早該明白的，我們兩個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我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我喜歡你，你又不討厭我，如果你是在意爸媽的感受，我可以跟他們說……”

    “不，別告訴他們！”他臉色發白，實在無法想像年邁的雙親知道這件事後會受到多大的打擊，他們根本承受不住。

    “難道就這樣算了，當作從來沒有發生過嗎？”陳美的眼淚止不住地落下，她費盡心思，可在他眼裡卻是一文不值嗎？

    陳健轉過頭，看見她哭了，想要上前安慰，雙腳卻沈重得像是鎖了一道又一道的枷鎖，動也動不了，“小美，對不起。”

    “不要跟我說這三個字！”她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在這一刻崩潰殆盡，她全心全意地付出，最後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她早該知道的，他重視父母，重視名聲，重視家庭，卻將她放在最後，任何人事物都能超越她，變成他拒絕她的理由。

    “我明白了，”陳美伸手抹去眼淚，又恢復了以往沒心沒肺的樣子，“如果這是你的決定，我會成全你的，哥。”

    陳健蹙眉，陳美的話說得決絕，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只是她終於願意放棄這段畸戀，讓他對隱瞞父母的愧疚感終於少了一點。

    “小眉……就拜託你照顧了。”

    “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好好照顧她的。”陳美頭也不回地轉身上樓。

    杜眉見陳美臉色不好，旁敲側擊才知道她和陳健把話攤開來說了。

    沒想到陳美和陳健會有這麼一段內情，杜眉大吃一驚。

    陳美挑眉一笑，“怎麼你也覺得我們太荒唐，不應該繼續下去？”

    杜眉搖頭，她和顧笙生活了十年，旁人看他們就像是父女，自己喜歡上他的事，在其它人看來又何曾不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

    “我就知道你跟他們不一樣。”陳美歎了口氣，這段感情只有她一個人在努力，她實在有些累了。

    “你真的要放棄陳哥嗎？”相處了幾天，杜眉對她的性格頗為瞭解，對於她這麼果斷的說要放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當然不會！”陳美語調輕快，一掃之前的陰霾，“陳健這個呆子，不下點重藥是不可能回心轉意的。”

    杜眉嘴角一抽，對陳健的同情又更深了。

    “過兩天等你身體好了，陪我去趟醫院，去之前你要記得假裝偷偷打個電話給陳健。”陳美眉開眼笑，像是一隻偷了腥的貓。

    杜眉一臉疑惑，“去醫院做什麼，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好得很，但是我不想讓陳健太好過。”陳美笑得一臉神秘，接著又叮囑道：“這幾天你要好好休養，養足精力，到時看我怎麼動手，你也偷點師，以後就知道怎麼對付Ella，把顧笙搶回來。”

    杜眉聽得一頭霧水，但又擔心陳美自暴自棄做傻事，連忙答應了。

    休養了兩天，杜眉恢復得差不多，便被陳美拉去了醫院。

    等到了目的地，杜眉才發現陳美去的居然是婦產科。“你來這裡做什麼？”

    陳美嚼著口香糖，滿不在乎地道：“來婦產科還能做什麼，墮胎嘍。”

    杜眉嚇得差點摔下椅子，猛地站起來，不可置信地瞪著她，“墮胎？！你……”

    見周圍的人瞬間將目光投射過來，她連忙坐了下來，小聲地問：“是陳哥的孩子嗎？”

    “除了他還會有誰？”陳美摸了摸還沒凸起的肚皮，“我也沒想到那個晚上就中了，不過這樣也好，肯定是老天爺和這個孩子在幫忙，哼，陳健這回是跑不掉了！”

    杜眉看她這態勢，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陳美催促道：“打電話給陳健，用你剛才的語氣就行了，保證他立刻上鉤。”

    杜眉傻眼了，“你不是真的要打掉這個孩子吧？”

    “才不是呢，這是他的孩子，我寶貝得很，不過是裝裝樣子，看他這次還敢不敢拒絕我！”陳美下巴一抬，把手機塞到她手裡，“別磨蹭了，快點打。二”

    被催得急了，杜眉又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拿起手機勉強撥對了號碼，電話一接通，她就結結巴巴地道：“陳哥……那、那個……我在醫院，準備墮胎。”

    陳健昨晚被顧笙反覆詢問，還被揪著不讓回家，硬是在客廳沙發上睡了一夜，迷迷糊糊地拿起電話，無意中按到了免持，聽到杜眉的聲音，他還納悶是什麼事，誰知道會是這麼震撼的消息。

    他握著手機的手都抖了，瞥了身邊處在暴風雨前夕的顧笙，艱難地吞了吞口水，“小眉，那孩子是誰的？”

    杜眉一開口就知道自己說錯了，正要解釋，陳健的問題又來了，她想也不想，直接把答案告訴他，“你的。”

    陳健這次直接僵住，手機摔在地上都沒發現，－扭頭看見好友想要把他千刀萬剮的表情，心裡苦笑著，姑奶奶啊，我哪裡得罪你了，要這麼陷害我？！

    “阿笙，冷靜點，你知道我一天到晚跟你在一起，不可能和小眉……”

    顧笙沒開口，雙手緊握成拳，努力克制衝動，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沒忍住，直接把陳健狠揍一頓。

    深呼吸幾口氣後，他把手機撿起來，放到陳健耳邊，用唇形無聲地說了“醫院”兩個字。

    陳健立刻意會，趕緊問道：“你在哪間醫院？”

    杜眉報了醫院的名稱和地址，還想解釋之前的口誤，但是陳健已經結束通話了。

    她無奈地瞅著手機，陳哥還真是急性子。

    陳美笑得東倒西歪，笑得都流眼淚了，“真有你的，被你這麼一說，他想不來都不行，哈哈哈……”而且她這一開口，震撼的可不只陳健一個人，說不定她們這對好姊妹，可以藉這個機會，同時把她們心愛的男人搶回來。

    “你還笑，都是因為你一直催我，我一時情急才會說錯了話。”

    “好，都是我的錯，可以了吧？”陳美忍住笑，可是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說明她心情不錯。

    不到半小時，陳美就看見急匆匆趕來的陳健，以及他身後的顧笙，她笑得更開心了，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杜眉沒想到顧笙也跟著來了，下意識皺眉低下頭，她的心很亂，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他，再說了，現下最重要的是緩和陳健和陳美之間的矛盾。

    她推了推陳美，要她負責出面，她不打算開口。

    陳美無奈，這麼好的機會杜眉居然放棄了？她瞥了眼急得滿臉大汗的陳健，不悅地道：“哥，你怎麼來了？”

    “鬧得這麼大，我能不來嗎？”陳健喘著氣，他在來的路上就想明白了，杜眉應該是口誤，肯定是陳美指使杜眉的。“跟我回去，別在這裡丟人現眼了！”

    陳美一聽，眼圈立刻紅了。她喜歡他是一件丟人現眼的事嗎？

    杜眉歎氣，陳哥說話太直，沒有意識到這樣有多傷陳美的心，她連忙跳出來緩頰，“有什麼事好好說，先離開醫院吧。”她向陳健使了個眼色。

    其實話一出口陳健就後侮了，他只是焦急，來的時候想到是陳美要墮胎，他就憋著一肚子的火，不知道怎麼發洩出來。

    “走吧，先回去。”他主動牽起陳美的手，見眼淚在她的眼裡打轉，心裡湧起一股憐借，“你啊，有什麼事就沖著我來，別折騰自己的身體。”

    陳健自從兩人發生關係的那一晚之後，不曾用這麼溫柔的語氣跟她說話，陳美完全呆住了，任由他牽著自己離開。

    杜眉看著兩人終於和好，心裡松了口氣，接著，她後知後覺地發現，現場只剩下她和顧笙，她不自然地撇開臉，轉身想走，卻被他拉住了。

    “小眉，你的身體好點了嗎？”

    “已經沒事了。”她低著頭，猶豫著要不要甩開他的手，可是這麼熟悉的溫暖，她捨不得。

    氣氛瞬間冷了下來，顧笙心裡有許多疑問想問清楚，可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他看著她，瘦了一圈，臉色蒼白，嘴唇也沒什麼血色，連毛都是冰涼冰涼的。

    她真的不會照顧自己，陳美也不是個懂得照顧人的，顧笙實在很後悔自己為了避嫌，倉促答應讓陳美跟杜眉一起住的決定。

    看陳美現在居然用墮胎的理由把陳健叫出來，還把杜眉帶到這樣的地方，打了那樣的電話。

    一想到那個電話，顧笙就忍不住皺眉，“剛剛你打給陳哥的電話……是怎麼一回事？”

    杜眉有點尷尬，“我那時候太急了，一時說錯了。”

    “所以是陳美懷孕了？”不知為何，他感覺到壓在心上的蠻氣散了不少。

    “嗯，我也是早上來醫院才知道的。”杜眉想了想，覺得還是該告訴顧笙實情，畢竟他跟陳哥的關係不錯，到時候也不至於說錯話讓彼此都局促難堪，“陳美肚子裡的孩子……是陳哥的。”

    顧笙難掩詫異，“這……怎麼可能？！”他知道陳美和陳健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兩人的年紀相差那麼大，又是法律上的兄妹，這……“會不會是陳美弄錯了？”

    她搖搖頭，猜到他果然很難接受這件事。

    她說出來，也是有點私心，想要暗示他，就算年紀相差再大，在愛情面前，這都不是問題，可看他這樣的反應，是聽不進去了。

    “三十二號陳美！”護理師來到診間外叫號，等了一會兒沒有人過來，又叫了幾次。

    杜眉連忙應了一聲，匆匆走過去，“不好意思……”

    “你就是陳美吧，醫師在等著了，快點進去吧。”護理師催促著，飛快瞥了一旁的顧笙一眼，“你是她的先生嗎？可以一起進去。”

    杜眉大窘，趕緊擺擺手，“不，他不是……”

    “不是丈夫，男朋友也可以碚同”護理師沒耐心看兩人磨蹭，頭也不抬地道，“快點，後面還有其它病人在等著呢。”

    杜眉結結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倒是顧笙反應過來，急忙解釋，“不是，我們是陪陳美過來的，她剛剛有事先離開了。”

    “不早說！”護理師皺著眉頭不高興地瞪了兩人一眼，接著喊下一個病患的名字。

    下一個病人是個才二十出頭的年輕女生，來到診間前，見他們猶豫了半天不進去，還擋在門口，不悅地喃咕道：“你們當醫院是遊樂園嗎？”說完，還掃了顧笙一眼，這才走進去。

    杜眉尷尬不已，擔心他被其它人認出來，著急地拉著他往外走，“我們也快點回去吧，陳美應該快到家了。”

    顧笙盯著她牽著自己的手，沒有掙脫，乖乖地跟著她走出醫院。

    “陳美真是的，鬧出這麼大的事，最後居然丟下我們就走了。”

    他看著她揚起久違的笑容，不自覺也跟著微勾起嘴角，陳美鬧這麼一出不是沒有好處，起碼她讓小眉笑了，不是嗎？

    杜眉看他不說話，氣氛有點僵，只好硬找話題，“顧哥，Ella姊的專輯進行得怎麼樣了？”說完，她真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縫起來，怎麼誰不提，偏偏要提起Ella？

    顧笙一怔，慢吞吞地道：“專輯已經完成了，就差主打歌，不過那是由另外一個人來做。”

    她皺起眉頭，Ella專輯向來都是他親自操刀，怎麼突然出現個程咬金，把主打歌的創作權搶走了？

    “那個人是誰，比你還厲害嗎？”

    “Ella的唱片公司最近捧的一個新人，我也沒見過幾次面。”顧笙的語氣淡淡的，原本就是個不相關的人，他也沒刻意留意過。

    杜眉一聽就明白了，唱片公司這是想過河拆橋，順便藉顧笙的名聲來捧紅新人，算盤打得真精！

    她憤憤不平地道：“這個人沒本事，就算怎麼捧也紅不了，況且他們憑什麼要你把主打歌讓出來，以後肯定會後悔的！”

    聽她替自己打抱不平，他心裡暖暖的，她總是這麼為他著想，顧笙拍了拍她的腦袋，笑了，“一點小事，何必在意？”

    杜眉有些不滿的嘟著嘴，對他來說什麼都是小事，她就沒見過他把哪件事當成大事，他這樣的性格，說好聽點是與世無爭，難聽點就是妥協退讓，殊不知有些人很會抓緊機會得寸進尺，只會越來越過分。

    “顧哥，你不能由著他們來，以後吃虧怎麼辦？Ella也默許公司這麼做嗎？”

    “Ella是個藝人，靠的是公司的包裝，她也是身不由己。”顧笙能理解Ella的苦處，並不介意。

    杜眉苦笑，他對Ella的感情不一樣，怎麼會為了這點小事怪她？“也是，Ella姊能有現在的地位不容易，只是放棄一首主打歌，也不算是什麼大事。”

    她這麼說並沒有仕麼不對，可是她覺得她的語氣怪怪的，讓他心裡有點－不舒服，只是，兩人的話題什麼時候開始繞著Ella打轉了？

    這時，杜眉的手機傳來訊息的提示音，她從褲子口袋拿出手機，點開一看，是陳美傳來的——

    努力撲上去，然後這樣那樣，生米煮成熟飯，他就逃不出你的五指山啦！

    她真的很無言，陳美的想法總是這麼與眾不同，什麼這樣那樣，還要她撲上去……

    杜眉偷偷瞥了顧笙一眼，不由自主地紅了臉。

    顧笙見她的雙頰越來越紅，急忙說道：“前面有間咖啡廳，我們進去坐坐吧，看你熱得臉都紅了。”

    她連忙用手捂著臉頰，在心裡腹誹，都是陳美啦，說這這些有的沒的，害她胡思亂想。

    咖啡廳裡的客人不多，三三兩兩分散在各處。

    顧笙挑了個角落的位子，靠著落地玻璃窗，正好能看見路邊的景色。

    杜眉掃了一眼功能表，向服務生點餐，“一杯卡布奇諾。”

    “你的身體才剛好，別喝咖啡了。”顧笙看向服務生，“請幫她換成熱可哥，我要一杯黑咖啡。”

    杜眉聽話慣了，沒什麼異議的接受。

    服務生替兩人點好飲料後先行離開，沒多久就把飲料送了上來。

    兩人相對無言，杜眉小口小口的喝著熱可哥，看著窗外。

    顧笙喝了口黑咖啡，苦澀從舌尖一直蔓延到胸口，他這才抬起頭，終於開口了，“住在老家……還習慣嗎？”

    “很好。”杜眉沒有看他，想也不想就回答。

    顧笙心裡一痛，又問道：“不打算出去工作了？要我幫忙介紹嗎？”

    她面試通過後，照理說這陣子就該去上班，可是他平常天去找她，她都在家，他想問問她是不是工作出了問題，可是一直都沒機會。

    “不用，我想休息一段時間，然後去旅遊。”這是她這幾天想好的，既然不能待在顧笙身邊，不如出去走走。

    顧笙連忙追問，“你想去哪裡？和誰一起去？”

    “我還不確定要去哪裡。”她只是有這樣的想法，但還沒有認真的規劃，“我打算自己一個人去。”

    他馬上反對，“不行！太不安全了，你還是找個旅伴吧，至少可以互相照應。”

    “再說吧。”杜眉最想要的旅伴是他，可是這個願望卻很難實現，既然如此，還不如她自己一個人去，少了些束縛，多了些自由。

    顧笙握住她的手，歎道：“你別敷衍我，也不要不說一聲就偷偷離開，我會很擔心的。”

    雖然她希望人生最後一刻顧笙能陪在自己身邊，可是要他眼睜睜看著她死去，對他來說太殘忍了，還不如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自己一個人度過最後的時光，可是對上他的黑眸，她還是改口了，“不會的。”

    他知道她一向言出必行，終於松了口氣。

    兩人在咖啡廳親密相握的情景，正好被經過的Ella看見。

    夏遠瞥見後座的Ella表情變得不是很高興，討好地笑道：“今天路上的車真多，這紅燈都等了兩次還沒過……今天節目辛苦了，晚上好好休息吧。”

    她一聽到節目兩個字，神情一變，若有所思地笑了，“今天早上的節目確實不錯，待會兒通知陳哥一聲，讓他也聽聽看，再告訴我他覺得我的表現怎麼樣。”

    他知道她的心情怎麼忽然又變好了，還特意要通知陳健聽錄播的節目，不過她做事向來有分寸，他也沒再多問，爽快地應了一聲。

    陳健把陳美帶回了自己家，好不容易安撫了她的情緒，可是她肚子裡的孩子還是讓他相當頭疼。

    打掉嘛，他捨不得，終究是自己的孩子，但如果要留下來，他該怎麼向父母交代？不說出孩子的身世，難道要讓陳美當個未婚媽媽嗎？

    陳健煩得頭髮都要被他抓掉大半了，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突地，他想到一件事，有些不悅地道：“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怎麼把小眉也扯進來了？”

    陳美瞪他，“如果不是小眉打電話給你，你根本不會來找我。”

    她這話嗆得他無言以對，如果不是剛好杜眉口誤，顧笙又在他身邊，他真的很有可能不會理會她。

    可以說他是在逃避，也可以說他是不願意面對現實。

    再回到孩子的問題，陳美的肚子會越來越大，到時就會露餡……

    陳健焦頭爛額之標，偏偏接到夏遠的電話，“怎麼了，是不是曲子出了什麼問題？”

    “不是，今天Ella錄了電臺節目，想讓你捧個場。”夏遠笑著，說得輕鬆。

    兩人打交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關係挺熟的，陳健二話不說就答應，“沒問題。”

    想來Ella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不是叫他聽，而是想要顧笙聽，這點小手段，他不太在意，Ella對顧笙投注了六年的感情，他偶爾幫點小忙不算什麼。

    杜眉和顧笙離開咖啡廳後，坐上了計程車，他要先送她回杜宅。

    杜眉其實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又吞了下去。

    顧笙也是，看著她憔悴消瘦，心疼得不行。

    送她回去後，顧笙回到自己的別墅，馬上打電話把陳健叫來家裡。

    陳美知道後硬是要跟，她想趁機幫杜眉觀察一下顧笙究竟是什麼樣的態度。

    陳健拗不過她，只好帶著她一起來到顧笙家。

    顧笙見陳美也跟來了，有些欲言又止，陳健見狀，便要陳美先去二樓的客房休息一下。陳美見兩人似乎真的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談，便點點頭上樓了。

    顧笙這才拉著陳健坐到沙發上，一臉嚴肅的問：“陳哥，你說我要不要接小眉回來？她瘦得太誇張了，我擔心她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而且陳美現在有了孩子，不方便再照顧小眉。”

    陳健不意外他知道自己和陳美的事，反正他終有一天會曉得，杜眉替他開了這個口，他也不至於太尷尬，而且這個問題他不是沒想過，陳美是孕婦，到時候不是她照顧杜眉，而是杜眉照顧她了，“要不然把她們都接到我家去住，反正房間多。”

    不把陳美放在眼皮底下看管著，還不知道她要鬧出什麼亂子來。

    他的提議，顧笙並沒有立刻答應，想到他和陳美的關係還沒整理清楚，杜眉跟他們一起住也不自在，索性轉開了話題，問道：“你剛才在電話裡說Ella的節目是幾點播？”

    陳健拿出手機，點開電臺節目，隨意地道：“三點吧，我也不是很確定，反正就聽聽，當是捧場了。”

    顧笙點了點頭，向後靠著沙發椅背，心不在焉地聽著。

    這個電臺節目的主持人以犀利出名，開頭就以Ella前幾個專輯的銷量進行對比，有高有低，起伏不小，但是毫無意外都成為當時娛樂版的頭條新聞。

    “聽說Ella每次專輯都是著名音樂人顧笙親自操刀，這次的主打歌怎麼會交給其它人，據說還是一個剛進音樂界的新人？”

    “果然夠不客氣的。”陳健輕輕搖頭，“這小子跟以前一樣，說話一針見血。”

    擺明就是在暗指Ella過河拆橋，藉著顧笙成名後，就把人扔到一邊，去捧其它人。

    Ella似乎一點都不受主持人的犀利影響，從容地道：“說笑了，阿笙跟我的關係很好，主打歌的事我也是最後才接到公司的通知。”

    換句話說，這件事是公司的安排，跟她毫無關係，她不知情。

    她的回答太官方說法，主持人覺得無趣立刻又拋出一個爆點，“你和顧笙合作了六年，音樂關係親密無間，不知道私底下如何？”

    Ella輕輕一笑，輕描淡寫地道：“阿笙很喜歡喝粥，我的廚藝還算過得去。”

    “這麼說來，你還經常為顧笙下廚？我們的玉女歌手，也有這麼賢慧的一面，真是大大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主持人的語調很誇張，還特意加重了賢慧這兩個字。

    陳健一聽，馬上轉頭看向顧笙，見他皺著眉頭，他在心裡搖頭歎氣。

    Ella身為藝人，說話隱隱約約帶著一點曖昧是正常的，問題是她沒有先知會顧笙一聲，就把他當作跳板，有點過分了。

    顧笙最討厭的就是女藝人藉著他炒知名度，Ella和他合作這麼久，不會不知道他的底線。

    同一時間，杜眉無所事事地打開電視，就看到娛樂新聞節目大大的標題——

    玉女歌手Ella與著名音樂人顧笙的戀情大曝光！

    她太過驚愕，整個人都愣住了，聯手機響了都沒聽到，不過對方似乎非要她接電話不可，打了又打，她終於回過神來，連來電顯示都沒看，直接接聽，“哪位？”

    陳美氣急敗壞的聲音從手機另一端傳來，“那個女人都直接下戰帖了，你還這麼悠哉，真是氣死我了！那個女人實在太厚臉皮，居然在廣播節目自己爆料緋聞，－這招太狠了！”

    她下樓想倒杯水喝，看到陳健和顧笙在聽廣播，她也跟著聽了一些，沒想到會聽見Ella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氣得她馬上上樓打給杜眉。

    Ella的手段真厲害，可想而知，過了今天，所有人都會覺得她和顧笙早就有一腿，就算顧笙全身上下長滿嘴巴都解釋不清。

    杜眉拿著手機的手一緊，語氣卻帶著一絲惆悵和認命，“我搬出來之前就已經知道了。”

    “什麼？！”陳美不可置信。

    只要杜眉有什麼動靜，顧笙都這麼緊張，她還以為他是個好男人，是Ella硬要介入，沒想到他居然是個腳踏兩條船的渣男，她最討厭這種人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難道就這樣成全他們嗎？”

    杜眉苦澀地扯了扯嘴角，不成全還能如何？

    遲遲等不到她的回應，陳美更急了，“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顧笙抱著別的女人嗎？你就這麼沒出息，連爭取一次都不願意？難怪顧笙要離開你！”說完，她一氣之下掛了電話。

    杜眉聽著手機傳來的嘟嘟聲，雙眼一陣酸澀，淚水滾滾而下。

    她承認自己膽怯，沒有勇氣去爭取，更沒有辦法看著顧笙為自己傷心難過，這世上她最捨不得、最不願意傷害的人，就是顧笙了。

    現在這個結果皆大歡喜，不是嗎？

    節目一播出，顧笙的別墅很快就被大批記者媒體包圍，三人根本出不了門。

    陳健的手機響個不停，一堆人打來要探問八卦，他不但要應付這些人，還要趁空檔打電話聯絡其它記者，澄清緋聞，希望他們筆下留情。

    好不容易擺平了大半，他癱倒在沙發上，疲憊地道：“Ella看起來是個知道分寸的，怎麼會鬧出這樣的事情來？幸好你平常沒什麼負面新聞，做人也夠低調，記者寫的夠客氣了，要不然我一定殺去唱片公司，跟Ella鬧一場不可！”

    “切！你要鬧，也要先出得去。”陳美從二樓下來，拿著手機滿臉不悅，杜眉居然打算袖手旁觀，這怎麼可以？！她眼珠子一轉，又有主意了，“哥，幫我個忙吧。”

    “不，你每次出現這種表情準沒好事！”陳健馬上拒絕。

    她不高興地嚷嚷道：“你也知道狗仔為了挖新聞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如果他們趁天黑悄悄闖進屋裡，杜眉一個人在家怎麼辦？”

    顧笙皺眉站起身，也看向了陳健。

    陳健一臉無奈，“真是怕了你們外面那麼多記者，要出去不容易。”

    “那就變裝吧，我有道具。”陳美賊笑著從她的包包裡拿出一頂蓬鬆的假髮，還有一副大黑框服鏡，無辜地看著兩人。

    這些東西是她有一次心血來潮買的，想說哪天想要偷偷跟蹤陳健可以用，就一直放在包包裡，沒想到現在派上用場了。

    杜眉和陳美講完電話後，整個人渾渾噩噩的，忽然，她聽見門外一陣吵雜聲，她隔著窗戶一看，嚇了一大跳。

    屋週邊著一大群記者，鎂光燈-應個不停，還有記者拿著麥克風正對著攝影機現場直播。

    看見她露臉，鎂光燈閃得更厲害了，攝影機也紛紛轉而對向她，幾名記者興奮尖銳的問話接踵而來——

    “杜小姐，你怎麼看顧先生和女歌手Ella的緋聞？”

    “杜小姐，顧先生是不是曾經跟你提起過關於Ella的事？”

    “杜小姐，聽說Ella跟你私下有來往，你早就知道兩人的戀情了嗎？”

    “杜小姐，你搬出來，是否跟兩人的戀情有關……”

    杜眉一把將窗簾拉上，喘著氣躲到一旁。

    果然是因為顧笙和Ella的事，進不去別墅那邊，就找到她這裡來了，而且這些記者還真會挖，連她搬出來都知道。

    一想到父母的房子被這些莫名其妙的記者打擾了清淨，她十分不舒服。

    幸好這些記者不知道家裡還有個後門。

    杜眉迅速回到房間，戴上墨鏡，換了身簡便的家居服，把帽子套上，遮著半張臉，偷偷從後門溜了出去。

    可是她一出去，就看到一個造型奇怪的人，把她嚇了一跳，髮型是誇張的爆炸頭，－黑色的小卷髮顯得特別古怪，一身衣服閃閃發亮，上衣是黃色的，下身是銀色的，不是一般的詭異。

    杜眉正要避開對方離開，那人轉過頭來看到她，便一把拉著她的手臂直往外跑。

    她掙扎著想要甩開對方的箝制，就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小聲說道：“車子在後巷，快！”

    居然是陳健！杜眉只愣了一秒便反應過來，聽話地掉頭就往後巷跑去。

    陳健則轉身往反方向跑，要去引開記者的注意力，好讓她能順利離開。

    這次為了幫顧笙和杜眉，他真是豁出去了，先用陳美買的假髮和墨鏡變裝，從後門溜了出去，他不敢開自己或顧笙的車，只好坐計程車去租車，又聽從陳美的吩咐去租了這一整身的行頭，再回來把他們兩人偷渡出去。

    杜眉跑進小巷，果然看到一輛車子停在那裡，她加快腳步上前，車門自動打開，露出一張令她牽腸掛肚的臉孔。

    她腳步一頓，顧笙卻毫不猶豫地將她扯進後座，關上車門，對著坐在駕駛座、刻意畫了大濃妝的陳美說道：“快開車。”

    杜眉還沒坐穩，車子一往前沖，她整個人跌入了顧笙的懷裡。

    他的胸膛一如既往的厚實溫暖，她微微一怔，紅著臉想坐直身子，卻被顧笙伸手搭著肩膀壓了下來。

    “別動，低下頭，記者還在外面。”顧笙躺在後座，把杜眉攬在懷裡，擋住了車外窺視的目光。

    三、四個記者看見一輛車經過，習慣性地瞄了瞄，只見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開著車，後座的乘客似乎在睡覺，便又把注意力回到杜宅這裡。

    杜眉面紅耳赤地貼著他的胸膛，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裡。

    “小眉，沒嚇到你吧？”顧笙見她沈默，擔憂地問道。

    “沒事，只是Ella姊那邊——”

    杜眉還沒說完就被陳美打斷了，“你還有心思擔心那女人，顧著自己就好了，要不是我們趕過來，你肯定要餓死在屋裡！”

    顧笙一臉歉意，如果不是他，也不會把杜眉牽扯進來，“抱歉，是我連累了你。”

    “沒關係的……”杜眉閉上眼，在心裡默默說服自己，他特地來接她，而不是先去找Ella，已經足夠了。

    陳美開著車繞了一會兒，確定媒體記者都被陳健引開後，三人趕快趁機回到顧笙的家，沒多久陳健也回來了。

    陳健跑得筋疲力盡才把狗仔甩開，擋著臉就怕被熟人認出來，他決定了，今年給顧笙的工作量要增加兩倍，多添點收入好好慰勞一下自己，

    要不然他堂堂經紀人還得做這麼奇怪的打扮當誘餌，實在太辛苦、太委屈了。

    再次回到顧笙的家，杜眉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所有的擺設都沒有變，唯一改變的只有兩人之間的關係，變得尷尬而生疏。

    她只要一想到這間屋子裡已經有了一個真正的女主人，就必如刀割，一秒鐘都待不下去。

    “顧哥，我會去飯店住幾天，等事情平息下來，那些狗仔自然就會走——”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顧笙打斷，“不行，你一個女孩子住飯店我不放心，而且這件事跟你沒關係，你沒必要躲，孤零零的誰來照顧你？”

    他凝視著她，發現她臉色有些慘白，心裡不禁一疼。

    這件事跟你沒關係……

    他的這句話一直在杜眉耳邊嗡嗡響著，她垂下眼簾，遮掩住被他排擠在外的失落和難過，“Ella姊那邊的情況應該也不太好，你就不用分神來照顧我了。”

    像是對陌生人的客氣，讓顧笙無比難受，她有必要對他這麼冷淡疏遠嗎？

    “Ella那邊她的經紀人和公司會解決，用不著我們操心。”陳健沒好氣地道，而且站在公司的立場，Ella和顧笙傳出緋聞算是一件美事，還能替新專輯打新聞，沒什麼不好。

    老實說，他被Ella不按牌理出牌的手段也惹火了，巴不得她被纏得分身乏術，最好分不出一點心思到這邊來，免得引起更大的麻煩。

    在他眼裡，已經完全變成麻煩的代名詞，真不曉得他以前是鬼遮眼還是怎樣，竟想著要幫她製造和顧笙相處的機會，現在被她反咬了一口，只能說他是自找的。

    “我早就說了那個女人不是好東西，誰教你就是不聽！”陳美攬著陳健的肩膀，噘著嘴嘲笑他把人家當寶，他卻被人家當草。

    “你就是馬後炮，現在說這些有仕麼用？”陳健看了陳美一眼，覺得頭更痛了。

    顧笙見杜眉的身子晃了一下，臉色更差了，連忙開口，“大家都累了，先休息吧。”陳美二話不說拉著陳健走向二樓的客房，“我累了，幫我捏捏腰，自從懷了孩子，總覺得腰酸背痛的。”

    陳健知道她是找藉口讓顧笙和杜眉可以獨處，便順著她的意思，把空間留給他們。

    客廳的氣氛頓時變成凝窒而安靜。

    杜眉低著頭，面露惆悵，不知道她原來的房間還在不在？Ella住進來之後會挑哪個房間？會不會乾脆直接和他同住一間房？

    她快被腦海中不斷竄出來的念頭搞瘋了，每天晚上，她總會忍不住想著顧笙在做什麼、跟誰在一起、有沒有又忘記吃飯，但想的最多的還是他是不是和Ella在一起了？

    而且她三不五時就會察看手機，擔心沒電，顧笙打不進來，甚至晚上睡覺也不敢關機，可是每次鈴聲一響，她都註定要失望。

    有陳美打來的、韓俊打來的、打錯電話的，唯獨沒有他的來電。

    “那我暫時住一晚，你明天早上還是把Ella姊接過來吧，她一個人面對那些狗仔也不容易。”杜眉揉了揉太陽穴，最近一直沒有睡好，精神越來越差，這會兒還眼前發黑。

    回到熟悉的地方，疲倦一下子從身體裡爆發出來，她覺得自己閉上眼就能立刻睡著。

    “這就不用你擔心了，Ella會應付得很好。”

    入行多年，Ella已經不是那個不知世事、被狗仔隨便一個問題就逼得詞窮的新人，他一點都不擔心她，況且這場騷動是她自己搞出來的，會有這樣的結果想必她早有預備，杜眉的憂慮完全是多餘的。

    杜眉心一痛，的確，這件事不需要她擔心，她也沒資格擔心。

    這是顧笙和Ella之間的事，既然Ella會公開兩人的關係，就表示他們已經認定了彼此。

    她瘋狂地嫉妒著Ella，無論是她漂亮的外表，還是她卓越的音樂才能，最重要的是，她得到了顧笙的心。

    雖然她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是她沒有預料到她會這麼痛苦，她真的覺得身心俱疲。

    杜眉嘴角一勾，露出一抹苦笑，原來她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堅強，她是個不敢面對現實的懦夫！

    “小眉！”顧笙驚呼一聲，牢牢地把忽然倒下的杜眉攔腰抱起，“小眉，醒醒……”

    杜眉閉著眼動了動，伸手摟住他後就靜了下來，呼吸平緩，臉上還帶著一絲滿足的笑。他有些哭笑不得，她居然睡著了，可見得她這陣子都沒有好好睡過一覺。

    顧笙將她抱回她的房間，坐在床邊，低頭望著她的睡臉，她似乎認得他是她熟悉的人，臉埋在他的懷中，不經意地蹭了兩下，抱著他的手緊了緊，好像怕會被拋下一樣。

    想當初剛接她回來的時候，她都是這樣抱著他入睡，睡顏一如既往掛著微笑，仿佛只有他在身邊，她就什麼都不怕了。

    這種被依賴的感覺，有多久沒有感受到了？

    顧笙輕輕歎了口氣，輕手輕腳地拂開她鼻尖上的髮絲，只見她皺著鼻子嚶嚀了兩聲，他愛憐地摸摸她的額頭，幸好沒有發燒。

    他正要起身離開，杜眉就手腳並用地纏了上來，他輕輕拉開她的手腳，躺到她身邊抱著她，溫柔地拍撫著她的背。

    現在就像是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個夜晚，顧笙眼底閃過一絲懷念。

    不知不覺當年那個小女孩已經長大成人了，甚至還有了追求她的男人……

    顧笙眯起眼，想到那個叫韓俊的年輕人。

    韓俊看著杜眉的眼神，同是男人的他看得很明白，擺明瞭是迷戀和愛憐，不用問他也知道，韓俊喜歡杜眉，而且是很喜歡，他甚至隱隱感覺到韓俊看向自己的目光帶著一股敵意。

    他知道，韓俊是看出杜眉對自己的情意了。

    其實他至今還是想不通，杜眉怎麼會對他有了不一樣的情愫，她身旁應該有很多優秀的年輕男生，為什麼她獨獨選擇了他？

    顧笙感覺到懷裡的她扭來扭去的，似乎是想換更舒服的姿勢，他寵溺一笑。

    想到她剛才的疏離，現在的親近是他更想要的。

    只是下一刻，他感覺到她胸前的柔軟貼上他的胸膛，他的身體猛地一僵，最尷尬的是，他的下腹馬上有了反應。

    顧笙輕輕推開她，替她蓋好被子，一臉局促地離開了房間。

    他站在門外，眉頭緊緊蹙起，半晌沒有挪動腳步。

    他突然覺得自己真的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不是因為他拒絕了杜眉的表白，而是從未把她當作一個真正的女人來對待，他糟蹋了她的真心。

    杜眉很久沒有睡得這麼舒服、這麼香了，她伸了個懶腰坐起身來，才發現自己回到了原來的房間。

    房間的擺設全都沒有改變，甚至那天收拾行李弄亂的熊玩偶還是歪著的，顯然自從她搬出去後，這裡就沒有人踏足過一步。

    杜眉感到很滿意，起碼在自己的房間裡，沒有一丁點和Ella有關的痕跡。

    這個家裡完完全全屬於她的，除了廚房，就只有這個不大卻佈置得溫馨舒服的房間了。

    杜眉梳洗過後下樓，微笑著向坐在飯桌前的顧笙打招呼，“顧哥，早。”睡得頗好的她臉色不再蒼白，因為剛睡醒面頰還有兩團粉紅。

    “早。”顧笙見她有精神多了，終於安了心。

    她伸手要拿牛奶，卻恰好跟顧笙的手碰在一起，她的動作一頓，可是他卻比自己更快收回了手，仿佛碰到了什麼不該碰到的東西。

    杜眉愕然站在原地，她什麼時候讓顧笙厭惡到連碰一下都不願意的地步了？

    對上她受傷的眼神，顧笙也明白他剛才的反應實在太大，可昨晚的尷尬畫面歷歷在目，他面對她總覺得不自在。

    為了照顧她，十年來他沒有和任何女人交往過，他以為他可以把音樂當作另一半一直這樣下去，怎料昨晚卻破功了，他不能再讓同樣的事情發生。

    “只要我待在這裡，外面的記者就不會走，等一下我會出去，今晚我去住飯店。”顧笙低下頭，淡淡地道。

    “你瘋了，現在出去一定馬上會被記者給淹沒！”陳健穿著圍裙，一手拿著湯勺，從廚房沖了出來，“你去住飯店，只是給記者更多遐想空間，比如你和Ella打算在飯店偷偷私會，以前會不會也是這樣秘密交往……”

    今天一早起來他就馬上打開電視看新聞，見到標題差點沒吐血，什麼叫“顧笙陷入三角戀，與玉女歌手、妙齡養女之間不可告人的秘密情事”？！而且這些記者真是無所不能，不但找到杜眉的側面照，標明她是顧笙恩師的女兒、顧笙代為照顧數年等等，簡單來說，就是將陳年舊事一併挖了出來，想來杜眉以後的麻煩怕是無窮無盡了。

    陳美不悅地用手肘用力頂了下陳健的肚子，成功地讓他痛呼一聲後閉上了嘴。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明知道杜眉難受，他還一直說著顧笙和Ella的事。

    “顧大哥，你就留在家裡吧，哥的廚藝還算過得去，我們就勉強湊合著吃吧。”

    “什麼叫湊合，我不做了！”陳健不樂意了，他在廚房忙了一早上，居然還要被嫌棄。

    陳美指著自己，“孕婦。”再指著杜眉，“剛生病痊癒。”最後指向顧笙，“音樂人。”

    陳健蔫了，孕婦不能幹活，不能奴役剛痊癒的病人，音樂人的手指比性命還重要，所以到頭來，幹活的人還是他。

    聽見顧笙想要出去住，杜眉的心又開始疼了。

    他不願意和她有任何肢體接觸，就算是不小心的也一樣，現在甚至不願意跟她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了嗎？是怕Ella誤會，還是分開了－這段時日，他已經不習慣和她住在一起了？

    杜眉深吸了口氣，忍不住想問他，“顧哥，你是不是……”討厭我了？因為她莽撞的表白，因為她的任性，因為她的存在阻礙了他尋找幸福的機會……

    門外突然一陣騷動聲，打斷了杜眉的話。

    陳健皺起眉頭，來到大門前透過貓眼往外看，恨恨地罵道：“該死！Ella這個時候過來是想要做什麼？！”

    “什麼，那女人來了？這時候還敢來，真是囂張，我去會一會她！”陳美卷起衣袖，一副要出去和Ella單挑的樣子。

    陳健嚇得連忙一把拉住她。“你不要衝動！肚子裡還有孩子呢！”

    聽見他關心自己和孩子的話，陳美心裡樂滋滋的，可是表面上卻嘟著嘴嚷嚷，“那你幫我把Ella趕出去，別讓這個害人精進來！”

    陳健頭疼，“不讓她進來，只會便宜了那些記者。”說完，他扭頭瞥了顧笙一眼，見他點頭，陳健安撫了陳美幾句後，打開了門。

    不斷閃爍的鎂光燈幾乎要把人的眼睛閃瞎，杜眉伸手擋住眼睛，隨即她察覺到那些亮光再也刺不到她的雙眼，剛放下手，就看到高大的顧笙站在自己面前，他站得筆直，完全把她的身影擋在背後，讓記者拍不到她的臉。

    她頓時有股心安的感覺，這種被他保護著、珍惜著的溫暖感覺，真的很好。

    陳健好不容易把大門關上，費了不少力氣，再加上心裡對Ella有埋怨，語氣實在無法太好，“你來做什麼？！”

    Ella下車時有兩個助理幫忙擋著記者，但她的米色連衣裙還是在推擠之下有些淩亂，可能來得匆忙，素面朝天，看得出臉色十分憔悴。

    “抱歉，我沒想到一句無心的話，會給阿笙帶來這麼多麻煩。”Ella滿臉懺悔，抬頭瞥見顧笙身後的杜眉，眼神閃了閃。

    她是打算藉著這個機會和顧笙更進一步，最後卻便宜了那個小女孩嗎？

    “無心的話？！哼，誰相信啊！”陳美第一個跳出來，冷冷的嘲諷道：“如果你真的是無心，就該乖乖待在家裡，怎麼會跑這裡來製造更大的新聞？”

    “陳哥，是我莽撞了，對不起。”Ella沒有化妝卻依舊精緻的臉蛋透著楚楚可憐。

    陳健見她模樣有些狼狽，倒也狠不下心一直責怪，語氣和緩了許多，“你不是剛出道的新人了，怎麼這麼不小心？”

    Ella連聲道歉，眼圈微紅，仿佛陳健再質問一句，她的眼淚就要掉下來。

    “先過來坐吧。”畢竟是認識了六年的人，顧笙也沒為難Ella。

    Ella抿唇一笑，因為顧笙這句話雙眸迸發出的光亮，杜眉並沒有漏看。

    她也這麼真歡顧笙？

    陳美拽著陳健，硬是坐在Ella和顧笙的中間，陳美不悅地道：“如果你是特地來道歉的，現在已經說完了，可以回去了吧？”她還刻意加重特地兩個字。

    如果真心認為自己做錯了，在這種關鍵時候，打通電話來先說一聲，等之後風頭過了再親自登門道歉才對啊，她根本就是故意的，她打從心底不喜歡Ella，一看就是個心機女！

    “陳哥，給你添麻煩了。”Ella羞愧地低下頭，露出一截雪白的後頸和漂亮的側臉。

    陳美在一旁暗罵這女人是狐狸精，勾引顧笙不夠，還來對陳健搔首弄姿。

    陳健睨了Ella一眼，漂亮的女明星他見得多了，Ella這點功力他還看不上，“不過也有好事，緋聞正好趕在你專輯準備上市之前，你這次的專輯想不大賣都很難。”

    連他都懷疑，這次Ella故意說錯話，會不會是唱片公司高層私下授意，為專輯上市第一炮做大宣傳？

    Ella臉色微變，偷偷瞄了顧笙一眼，擔心他誤會，連忙解釋，“陳哥，是我上節目的時候沒注意，這才連累了你和阿笙，我當時根本沒想過專輯的事。”

    陳美學著陳健的樣子斜了她一眼，嘴上否認，誰知道心裡是怎麼想的？

    “阿笙，有點事……我可以單獨跟你商量一下嗎？”Ella面露遲疑，終於鼓起勇氣開口。

    顧笙想到她主打歌的曲風和他創作的風格完全不符合，Ella可能是為了這件事要找自己討論，便爽快地點頭了。

    陳美偷偷拽了杜眉一下，拚命跟她使眼色，Ella都出招了，你還坐在這裡幹什麼？！

    只是直到兩人走遠，杜眉都沒有吭聲，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甚至沒有抬頭，她連抬頭看他們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你、你……”陳美氣得面紅耳赤，指著杜眉的手指都在顫抖了，“你氣死我了，不管你了！”說完，她倏地小跑步往二樓客房而去。

    見狀，陳健無奈又帶著歉意對杜眉一笑，連忙追了上去，拜託，她能不能不要老是這麼沖，好歹也要顧慮一下自己和孩子吧。

    杜眉渾渾噩噩地回到二樓的房間，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陽臺，一眼就看見後花園裡的兩人。

    Ella著急地說著什麼，離得太遠杜眉聽不見，甚至看不清她的唇形，顧笙只是安靜地聽著，偶爾開口，臉色一片淡然。

    杜眉痛苦地閉上眼，手腳無力，後背靠在牆壁上，很涼，可是她的心更涼，仿佛掉進了冰窖。

    顧笙表面上似是認真聽著Ella哽咽著嗓音解釋，偶爾問個一句，但其實早就心不在焉，他的腦海中不斷冒出昨晚杜眉抱著他的畫面，她身體柔軟的觸感，身上淡淡的馨香，他到現在好像都還感覺得到、聞得到。

    可想到他居然對她有了生理反應，他又無法不厭惡自己，他怎麼能對她產生這麼齷齪的心思？

    這樣的矛盾一直拉扯著他的心，讓他煩躁極了。

    Ella感覺得到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這裡，忽然一陣心慌，索性孤注一擲，直接坦白心意，“……阿笙，我喜歡你，別討厭我，好嗎？”

    最讓她驚喜的是，顧笙並沒有推開自己。

    他沈默著，低頭看著Ella，眼底掠過一抹若有所思。

    Ella很漂亮，身材火辣，入行沒多久就被男性觀眾票選為最具魅力的情人，最適合當妻子的第一名，她很有音樂才華，鋼琴和小提琴是她的專長，現在，這個近似完美的女人就在他的懷裡，他的心卻一點一點往下墜。

    他原以為自己對杜眉只是一時衝動，可是此時此刻Ella豐滿的柔軟緊貼著他，他卻完全感覺不到一絲悸動。

    顧笙覺得自己快要瘋了，這代表了什麼，他不用想也明白。

    他在心裡深深歎了口氣，猶豫了片刻，還是伸手抱住了Ella。

    Ella原本是帶著一絲作戲的成分，想要求得顧笙的憐惜和同情，可是他現在的舉動，幾乎讓她真極而泣。

    六年了，顧笙從來沒這麼靠近過她。

    哪怕只有一秒鐘，她都認為六年的等待值得了，她覺得自己就像浮在雲端，在這個美妙的夢裡根本不願清醒過來。

    感覺到胸前的濕潤，顧笙身體一僵，心底洶湧著複雜的情緒，既內疚，又害怕，卻又放鬆。

    Ella-直喜歡他，他感受得到，所以不著痕跡地保持著彼此的距離，免得傷了她的心，就算現在他抱著她，心裡也是一片平靜，沒有一絲波動。

    說他卑鄙也好，膽小也罷，他需要一個人來壓抑住他腦海中一閃而過的荒唐念頭。

    杜眉看著眼前這一幕，心如刀割，眼淚忍不住撲簌籟地落下。

    顧笙沒有推開Ella？還緊緊回抱住她。

    那樣親昵的舉動，那樣溫柔的擁抱，是他曾經給予她的，現在卻給了另外一個女人，一個在他生命中不一樣的女人。

    杜眉深吸了口氣，頹喪地走進房內，拉上了窗簾，在黑暗中任由淚水佈滿整張臉，讓心中那股難以言喻的痛楚迸發出來。

    顧笙選擇了別人，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看見又是另外一回事，她以為自己能夠承受，可是她現在才發現她根本做不到。

    她倒在床上，腦中一片空白，直到眼淚流盡，雙眼乾澀疼痛，她才深吸了口氣，終於明白，她必須真正死心了。

    這些年來她一直看著他，眼中只有他一個人，所以她知道他的一切。

    她知道他討厭寂寞，知道他總是容易心軟，知道他最害怕看見別人落淚，知道他有輕微的潔癖，知道他不喜歡擁擠的人群，知道他不習慣跟陌生人打交道……

    所有關於顧笙的事，她都知道，深深地記在心上。

    如今他終於找到一個能夠照顧他、陪伴他的人，這樣也好。

    杜眉坐起身，來到梳粧檯前，看著鏡中雙眼紅腫、臉色蒼白的自己，不希望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讓顧笙看見後擔心，更不願意讓Ella的得意反襯她的落魄，她更不想下樓後，看見顧笙與Ella卿卿我我。

    她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個人安靜獨處，好平復心底紛繁的思緒。

    陳美已經是第三次去杜眉房門外叫人出來吃飯了，可是杜眉在房裡一點回應都沒有。

    顧笙猶豫了一下，看向身邊的Ella，只見她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輕輕地問道：“要不，我去勸勸小眉？”

    顧笙想了想，還是搖搖頭。“不了，我自己去叫她。”現在Ella過去，無疑是火上加油。

    其實他早就發現他和Ella談話時杜眉站在二樓的陽臺偷看，他才會沒有推開Ella。

    他知道杜眉現在一定很難過，但是他不能一錯再錯，讓兩人都陷入無法回頭的境地。

    他起初以為他對杜眉有著不一樣的感覺只是錯覺，現在想來還真是可笑，其實他一直都明白，只是不敢去深想，不願去面對。

    說到底，他沒有杜眉那樣的勇氣，能夠不在乎他人的目光，不顧一切地去愛，他有他的顧忌、有他的遲疑，更擔心會因為自己的一時衝動毀了杜眉的一生。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更無顏面對已逝的恩師和師母。

    顧笙輕輕敲門，柔聲喚道：“小眉，出來吃飯吧，別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沒事，我不餓。”聽見顧笙的聲音，杜眉一怔，下意識地想要開門，卻在最後一刻停住了。

    她站在門前，想像著門外的顧笙現在肯定是一臉無奈又擔憂。

    杜眉靠著門板滑坐下來，雙手抱著膝頭，即使隔著一塊門板，仍舊想和顧笙靠近一點。她的下巴擱在膝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杜眉，你真傻，他的心都已經不在你身上了，你到底還在奢求什麼？！

    “別管我了，顧哥你的胃不好，先去吃飯吧。”

    杜眉低低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了出來，帶著滿滿的疲倦和沙啞。

    顧笙站在門外，閉上眼用額頭貼著門板，微微的涼意仿佛直達心底。

    她剛剛一定又大哭了一場。

    她除了恩師和師母過世的那段期間外，幾乎不曾再哭過，可是最近她的幾次哭泣，幾番傷心欲絕，全都是為了他。

    顧笙在心裡輕輕地說，他怎麼能不管杜眉，怎麼能不擔心呢？

    只是這樣的她，在傷心之餘，首先關心的卻是他的身體，而不是自己。

    顧笙深吸了口氣，壓下心底湧起的苦澀，無奈地妥協了，“我等一下把飯菜端上來放在門外……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讓我擔心，好嗎？”

    杜眉聽著他像平常一樣柔和的語調，讓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洶湧而下。

    她耡魯地抹去臉上的淚水，暗罵自己不爭氣，卻始終狠不下心來去拒絕顧笙的好意，低聲應了。

    聽到杜眉細弱的回應，還帶濃濃的鼻音，顧笙緊抿著唇，沒再多說什麼，轉身下樓。

    既然他打算拒絕杜眉，斬斷這不該有的感情，那麼就該如她所說的，不再做出讓人誤會的舉動，表露出那不經意的溫柔和關切吧……

    終有一天，她會想明白，會找到更適合她的男人，會尋到屬於她的幸福。

    只可惜，在她身邊、帶給她幸福的那個男人，不再是他顧笙了。

    “你真的決定好了嗎？”陳健雙手抱胸，靠著走廊的牆壁，挑眉看向朝自己走來的顧笙。

    顧笙避開了好友犀利的目光，“這是你勸我的，不該有多餘的念想，這對小眉和我都好。”

    陳健緩緩搖頭，“你去照照鏡子，你現在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不像跟Ella確定了關係，反而像是失戀了一樣。”

    顧笙一怔，苦澀一笑，“長痛不如短痛，既然不能在一起，就不能讓這樣的感情繼續發展下去。”

    陳健忽然覺得，他阻止顧笙跟杜眉在一起是不是做錯了？

    “那麼Ella呢？你為了拒絕杜眉答應跟她在一起，對她來說並不公平。”

    顧笙眼底噙著內疚和黯淡，“我會補償她，努力給她幸福。”

    陳健心裡歎氣，Ella最想要的是顧笙的感情，唯獨這一樣顧笙給不了，那麼又該怎麼補償Ella，怎樣讓她幸福？

    這場愛情角力，傷的是三個人的心，尤其是Ella，她從一開始就已經輸了，還輸得一敗塗地。

    陳健照著顧笙的意思，打算召開記者會，宣佈顧笙和Ella訂婚的喜訊，替這場緋聞騷動劃下句點。

    相較於Ella的喜極而泣和滿臉的幸福神態，顧笙的表情顯得過於冷淡，淡淡的笑容帶著一絲勉強，被動地配合著Ella，-點也不像熱戀中的情人。

    兩天后杜眉順利回到老家，但是她婉拒了陳美繼續同住的提議，畢竟陳美懷孕了，最需要的是陳健的照顧和關心。

    現且她現在最想要的是安靜的獨處，在沒有人看見的角落靜靜療傷。

    顧笙目送著杜眉瘦削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眉宇間流露出難言的擔憂和惆悵。

    每次和她分開，他的心總是有種空空落落的感覺，以前他以為是習慣了她陪在身邊，自己才會不適應，現在他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她不但成為了他最難以舍去的習慣，還漸漸走進了他的心，變成了他的劫數。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杜眉對他來說變得不一樣了呢？

    或許是從十年前日日夜夜的陪伴開始，或許是從轉過身她就在身邊對他微笑開始，或許是從每次回家滿屋柔和的燈光下有個人在等著他開始，或許是從她為了他下廚和學茶藝開始……

    杜眉總是默默地陪在他身邊，總是那樣的善解人意，總是那樣的懂事可人，總是把他放在首位，帶給他無數的歡樂和溫暖。

    回首過去，留在記憶中的，是杜眉那雙明亮奪目的眼眸，花瓣般的雙唇綻放燦爛的笑容，以及兩頰可愛的小小梨渦。

    顧笙閉上眼，腦海中閃過無數杜眉的身影。

    明明才剛分開半天，他已經開始想念。

    原來自己早已深愛，心甘情願地淪陷在杜眉編織的溫柔中不能自拔。

    但是他過不了自己這道坎，只能把這份感情塵封在內心深處，期望時間能夠將之沖淡，直至消散殆盡。

    客廳的燈沒有打幵，夜幕低垂，屋內一片昏暗，只剩下電視螢幕微弱的光亮閃爍，滿室寂寥。

    杜眉錄下了顧笙和Ella的記者會內容，一再又一再地重複播放，近似自虐地盯著螢幕中的人，捨不得移開目光。

    簡單佈置的大堂裡，陳健簡單交代兩人的戀情，顧笙帶著得體的微笑，時不時看向Ella，偶爾回答記者的問題，一派從容。

    Ella掛著一臉幸福甜笑依偎在顧笙身邊，仿佛她是全世界最快樂的女子。

    兩人雙手緊握，十指緊扣，直到記者會結束都沒有放開。

    攝影機的鏡頭拉近，給了顧笙一個特寫，杜眉將書面定格，看著那張熟悉的英俊臉龐，以及那雙溫柔似水的黑眸。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貼在螢幕，覆上他的臉頰，似乎這樣就能觸摸到裡面的人，一解相思。

    可惜冰涼的觸感提醒著她，蛋幕裡的人並不在她身邊……

    倒吸了一口涼氣，她突然躬身捂著隱隱作痛的肚子，眼底閃過一絲絕望。

    疼痛的頻率越來越高了，這表示她的時間越來越少，她還能夠這樣看著顧笙多久？

    杜眉繼續播放，盯著畫面中的Ella用力咬著下唇，滿臉的不甘心。

    直到腹部的疼痛越來越厲害，她才不得不轉開視線，翻出茶幾下的止痛藥，配著水吞了兩顆。

    上次韓俊幫她買的止痛藥已經剩下不到一盒，效果也越來越差，她手腳冰涼地躺在沙發上，濃重的疲倦撲面而來，她的心也好累好累。

    閉上眼，她嘴角揚起一絲苦笑。

    等以後的哪一天，她在這間屋子瑞安靜無聲地離開人世，顧笙會在自己的墓前哭一場，還是痛斥她的狠心，任性地一再隱瞞病情，直到撒手人寰也不開口？

    杜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沈沈浮浮的夢中是一塊塊色彩斑斕的記憶碎片，那裡面滿是少女時候的她，以及逐漸變得成熟的顧笙。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她對顧笙的感情變了質，可是她一直把這樣的戀慕心思埋蕆在心底。

    顧笙喜歡音樂，她就去學鋼琴，每天苦練好幾個小時，只為了配得起他，即便十個指頭練得受傷疼痛，依舊甘之如飴。

    顧笙喜歡品茶，她就去學茶藝，學著辨識茶葉種類，用心記住各類精緻的茶壺，一遍又一遍地練習泡茶的手藝，只希望贏得他一句誇獎，或者一個讚賞的眼神。

    顧笙偏愛清淡的口味，她就改掉了自己的飲食習慣，研究讓他合心意的菜式，只希望他能心滿意足地吃著她親手做的飯菜……

    十年如一日，杜眉相信沒有人比她更用心、更重視顧笙了。

    可惜到頭來，站在顧笙身邊的，卻不是她。

    門鈴聲響起，吵醒了杜眉，她昏昏沈沈地醒來，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去開門。

    這個時候會有什麼人來找她？

    顧笙正一邊焦頭爛額地應付記者，一邊開心甜蜜地跟Ella卿卿我我。

    陳美正在家裡小心養胎，陳健有大堆善後工作要處理。

    當她慢吞吞地打開門，意外看見氣喘籲籲的韓俊。

    他見她頭髮蓬鬆，臉上還帶著剛睡醒的一點紅印子，沒有預料中的黯然神傷和滿面淚痕，這才松了口氣。

    “你……怎麼來了？”杜眉側過身，讓他進門。

    韓俊腳步一頓，回頭關切地看著她，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道：“我剛剛看到新聞，知道顧先生召開了記者會。”

    他在路上不經意看到街邊的大螢幕中互相依偎、舉止親昵的一對戀人，“娛樂圈的金童玉女”幾個大字亮在螢幕上，顧笙和知名歌手Ella的笑臉十分礙眼。

    第一時間，他的腦海中閃過的是杜眉傷心欲絕的神色，他連忙取消了跟客戶的約，急急忙忙趕來找她。

    可是面對這般平靜的她，他反而手足無措，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杜眉看著他局促地站在原地，滿頭大汗，明顯就是擔心自己而焦急趕來的樣子，心頭一暖。“我沒事的，你別擔心。”

    韓俊抿了抿唇，看向她的眼神依舊帶著濃烈的擔憂。她表現得越輕鬆、越不在乎，反倒更令人不安。

    他突然拉著她的手，快步往外走，“我們去喝酒，現在就去！”

    她一愣，苦笑著搖頭，掙脫了他的手。

    手裡一空，剛才溫暖柔軟的觸感驀地消失，韓俊心底是說不出的失落，“抱歉，是我唐突了……”

    “去哪裡喝酒？陳美之前兼職的酒吧嗎？”杜眉打斷了他的話，“就算要去，也得先讓我換個衣服，總不能穿著睡衣出門吧！”

    韓俊這才發現她穿著粉色格子睡袍，倏地臉一紅，懊惱自己的粗心。

    杜眉瞥見他背對著自己，耳尖紅透了，忍不住揚起笑。

    忽然覺得，這間屋子不再像之前那樣空蕩和寂寥了……

    不開心的時候，一醉解千愁的確是很好的辦法。

    杜眉點了調酒，一邊喝著，眼神茫然地看著舞臺上的表演。

    韓俊帶她來的是一間有名的LoungeBar，客人身份較單純，也沒有擾人的電子音樂，昏暗的燈光下，珠子墜簾隔開了每個座位，留下足夠的私人空間，舞臺上有個滿臉風霜的音樂人，抱著吉他，恍若無人的彈唱著一曲又一曲悠揚深情的情歌。

    酒吧裡像杜眉這樣默默喝著悶酒的單身女子不多，有幾個西裝男禮貌地上前搭訕，都被韓俊不著痕跡地擋開了。

    她現在最需要的是適當的放縱，而不是別人的打擾。

    杜眉這陣子一直沒有睡好，精神時常處於緊繃狀態，再加上一直灌調酒，沒多久就醉了。

    她趴在桌子上，一手拿著杯子搖晃著，裡頭的幾顆冰塊撞擊杯身發出清脆的聲響，她醉眼迷濛，仿佛看見顧笙就坐在她面前。

    “你……不要走……”她一把握住對面的人的手，眼神憂傷地道：“不要離開我，好嗎？”

    “好。”韓俊回握住她的手，保證道：“我不會離開你，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你騙人……”杜眉說完，嘴一癟，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卻苦苦壓抑著，“你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了。”

    韓俊輕輕歎氣，“如果傷心，那就哭出來，這樣你會好過一點。”

    杜眉微微搖頭，抽回手指著自己的胸口，苦澀一笑，閉上眼，喃喃自語，“你知道什麼才是最難過的嗎？我這裡面是空的，不管我怎麼努力想要往裡頭塞東西，卻怎麼也填不滿，我想要哭、想要發洩，卻始終哭不出來……”

    她傷心到了極點，雙眼酸澀，卻再也流不出一滴淚來。

    韓俊坐到她身邊，緊緊擁著她，藉著幾分醉意在她耳邊說出心底那份深藏多年的感情。

    “忘了顧笙吧，你還有我！既然顧笙不能給你幸福，那麼就由我來守護你，一生一世！”他看著懷裡一臉愕然的她，對上她的視線，一字一句地道：“我喜歡你已經很多年了，我不會讓你像現在這樣傷心，不會再讓你哭泣，我會讓你快快樂樂地過每一天，把那個姓顧的男人忘了，好嗎？”

    如果可以，他不願意在杜眉傷心難過的這一刻乘虛而入，但是看著她因為顧笙而痛苦難過，他就有說不出的心疼，想要做點什麼，換取她再次展露笑容。

    杜眉愣愣地看著他，無喜無悲，木然地保持沈默。

    韓俊喜歡她，她隱隱約約有所察覺，但是以前她滿心滿眼全是顧笙的身影，很快就把他拋到腦後。

    她很感激他在她最傷心的時候陪著她，但是失去了顧笙，她的世界已經崩潰瓦解，再也不復以前，她無法回應他的感情，也不能接受他的好。

    “對不起……”杜眉閉上眼，低聲道歉，“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除了顧笙，我再也不會愛上其它人，就算自欺欺人也做不到，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她抬起頭，滿含歉疚地看向他，“我的愛給了他，就再也收不回來了，而且我的心已經空了，我給不了你什麼。”

    她不能再耽誤韓俊，現在明明白白地拒絕，對兩人都好。

    她毫不遲疑的拒絕，讓韓俊的心猛地一痛，他緊緊抱著她，心想著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和她這樣親近。

    如果可以，韓俊真不想放開手，希望這一瞬時間能停滯下來，直到永遠，就算她的心不在他身上也無所謂。

    他不知道他們之後還能不能繼續當朋友，一時衝動之下，他脫口問道：“我可以要一個離別的吻嗎？”

    他看著她慢慢閉上雙眼，已經是默許的態度，自嘲一笑。

    他早該死心了，為什麼還要提出這樣無理的要求？看來他還是不甘心輸給一個大了九歲的老男人，不甘心把杜眉拱手相讓。

    韓俊忽然覺得自己很卑鄙，居然利用杜眉對他的愧疚。

    他緩緩低下頭，瞥見杜眉雙眼閉著，睫毛顫動，渾身繃緊，顯然很緊張。

    但是她始終沒有推開他，安靜地躺在他的臂彎中。

    韓俊動作一頓，低下了頭……

    唇上沒有預料之中的觸感，杜眉睜開眼，只聽見砰的一聲，環著她的手臂一松，入目的是韓俊被顧笙一拳打倒在地的情景。

    她大吃一驚，酒也醒了大半，下意識抬頭看向顧笙。

    只是幾天不見，他的臉色很憔悴，兩眼下方掛著深深的黑眼圈，他緊握著雙拳，怒氣衝衝，似乎還想上前補韓俊一拳，被身後的陳健匆忙攔住了。

    杜眉從來沒見過這樣暴怒的顧笙，就像是一頭發怒的雄獅，狠狠地要將對手壓倒撕碎一樣。

    她慌忙蹲下身，察看韓俊的傷勢，他的嘴角破了，左臉頰紅腫。

    想到剛剛的拒絕，以及現在韓俊無辜被打，她就滿心的愧疚，再想到顧笙和Ella幸福依偎的身影，她壓扭的火氣爆發出來，咬牙切齒地質問道：“顧哥，你憑什麼打人？！”

    顧笙被陳健幾番勸阻，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衝動，他是公眾人物，大庭廣眾之下不問緣由就出手打人是不對，□是杜眉冷著臉的質問，讓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再次激動起來。

    “我說過你不要再來這種亂七八糟的地方，你為什麼就是不聽話？！”顧笙掃了眼桌上的幾個空酒杯，她最近的身體這麼不好，怎麼還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他板著臉續道：“看看你喝了多少酒，還發酒瘋跟男人在公眾場合摟摟抱抱的，甚至還……”

    他想到剛才要不是他及時阻止，韓俊就要吻上她的唇，他真的快要抓狂。

    顧笙一把抓住杜眉的手臂，拽著她就要往外走，“跟我回去，別再來這種地方了！”

    杜眉用力甩開他的手，轉開臉不看他，極力壓抑對他的濃烈思念和愛戀，逼自己嗆了回去，“你憑什麼管我？我喜歡誰、要跟誰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你現在應該快點回去陪你的未婚妻，何必浪費時間來多管閒事？

    你不能接受我，不代表沒有人喜歡我，你只是代替爸媽照顧我，十年已經足夠償還我爸對你的教導之恩，你對得起我爸媽了，你不用再勉強自己，好好地去過屬於你的生活吧。顧哥，你已經自由，解脫了，可以甩開我這個麻煩了！”

    是啊，十年的時間，已經足夠長了。

    杜眉啊杜眉，你是時候該清醒過來，別再成為顧笙的負擔，再耽誤他的人生了。

    她低下頭，偷偷拭去眼角滑落的淚珠，不想讓顧笙看見自己的軟弱和無助，以及無望的祈求與奢望。

    “我沒有在勉強自己，你也不是什麼麻煩！”顧笙揉了揉刺痛的太陽穴。

    他起初確實是為了恩師和師母而不忍讓杜眉孤孤單單一個人生活，想要盡力給她最好的一切，令她重新展露笑顏，可是漸漸的，她變成了他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像是朋友，又像是家人，互相照顧，互相坦誠，給予彼此溫暖。

    記者會結束後，他每天失眠，創作靈感完全消失，滿腦子想的只有杜眉，就連Ella也發現了他的不對勁，每每看著他欲言又止。

    顧笙不由苦笑，原來自己早就為杜眉著了魔，卻自欺欺人的以為對她只是親情而已，僅僅幾天不見，他從沒想到他對杜眉的思念會那麼深，那顆心早就遺落在她身上，再也收不回來……

    剛才他一踏進酒吧，一眼就看到了杜眉的身影，欣喜之餘卻在看見韓俊要吻她時，想也不想，衝動地一拳揍了過去。

    顧笙覺得自己平日的冷靜，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根本無法控制，怒火蒙蔽了他的雙眼，只剩下唯一一個念頭，他不允許她離開他！

    不管多難受、多生氣，他仍舊捨不得責怪杜眉，他放緩了臉色，放柔了聲線，“小眉，有什麼事我們回去再說。”

    杜眉搖頭，“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

    眼看周圍投射而來的探究目光越來越多，想到記者會剛在電視上直播，認識顧笙的人一定不少，她遲疑地道：“你還是回去吧，被記者認出來就不好了，Ella姊也會擔心的。”

    說完，她看向已經自己站來的韓俊，問道：“你的臉痛不痛？我這就送你去醫院。”

    韓俊想要故作瀟灑地例嘴一笑，可是嘴角一彎，扯到了臉上的傷，疼得他呲牙咧嘴的，但他仍嘴硬地道：“沒事，一點都不痛，不用去醫院。”

    想要吻心上人，卻無端被情敵打了一拳，還要上醫院敷藥，他實在丟不起這個臉。

    杜眉伸手戳了一下韓俊的左臉頰，聽見他馬上狠狠倒抽一口氣，痛得五官都扭曲了，沒好氣地道：“還逞強？快點去醫院，你以後可還是要出門見人的。”

    她拽著韓俊就要離開，卻被擋住，她頭也不抬地道：“顧哥你走開，我要帶他去醫院。”

    顧笙看著兩人握在一起的手，抿了抿唇，“抱歉，我出手太重了，韓先生的醫藥費我會負責。”

    只說出手太重而道歉，顯然他並不後悔剛剛出手打了自己，韓俊臉色微沈，感覺到杜眉握住自己的手在顫抖，他緊緊回握著她，把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他不想讓杜眉傷心，也不願意看到她夾在兩人之間而尷尬萬分。

    “醫藥費就不必了，這點錢我還出得起。”韓俊冷冷地瞪向顧笙，自從知道他就是杜眉心裡念念不忘的人，每次看見他，他的心裡就十分不舒坦，忍不住開口諷刺，“還沒祝賀你訂婚快樂，未來的新娘子很漂亮。”

    瞥見杜眉的臉色發白，韓俊不由懊惱自己管不住嘴巴，想要打擊顧笙，卻也刺痛了她的心。

    顧笙皺了皺眉，不為所動，目光灼灼緊鎖在杜眉身上，淡淡地道：“小眉，我想跟你單獨一談。”

    韓俊挺身而出，擋在杜眉前方，“顧先生，她已經醉了，有什麼事不能改天再說？”

    顧笙的眼神終於從杜眉身上移開，語氣中隱隱有些不耐，“韓先生，這是我和小眉之間的私事，希望你不要插手。”

    韓俊面露不悅，顧笙已經拒絕了杜眉，現在這樣糾纏不休是什麼意思，後悔了現在想吃回頭草，還是他不要的東西別人也不要想得到？

    “你……”

    他剛要開口，顧笙突然伸手抓住他身後的杜眉向外走。

    韓俊想要阻攔，卻被一旁的陳健擋住了，只能憋著一肚子悶氣。

    杜盾看著被顧笙緊緊牽著的手，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後，掌心熟悉的溫暖讓她有些恍惚，連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也沒發現，一頭撞進了他的懷裡。

    “小心！”顧笙長臂一伸，把她攬在懷裡，一手覆上她的臉頰，眉頭緊皺，“你到底喝了多少酒，臉燙成這樣？”

    她咬牙推開他，就是他這種該死的溫柔，才會讓她一直放不下！

    “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說嗎？那就趕快說，我累了，想回家休息。”

    她環顧一周，發現這裡是酒吧後方的小巷，只有一盞時明時暗的街燈，她很慶倖這樣他就看不見她的表情，也不會猜出她的心思。

    顧笙緊盯著她，歎道：“你變了很多，你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她走出了父母意外身亡的陰霾後，漸漸變得開朗活潑，可是現在的她，明明內心脆弱得好似一碰就會碎，但是渾身卻長滿了刺，總是狠狠刺傷想要靠近她的人。

    他好想緊緊將她摟在懷裡，好好憐惜和安慰，可是他不像韓俊，他沒有伸出手的勇氣。

    “人總是會變的，不管是我還是你。”杜眉哀傷地回道。

    顧笙說她變了，他又何曾沒有變？

    以前的他從不會指責她，也不會用那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她。

    她知道，從她表白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等於親手毀掉了兩人之間美好的一切。

    但她有時會忍不住自私的想，至少這麼一來，在她離開人世之後，他永遠都忘不掉她，即使Ella再好、再完美，也不可能比得上一個死人。

    藉著昏暗的燈光，顧笙勉強可以看到杜眉倔強的表情，他無奈地道：“就算再不高興，你也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杜眉並不領情，不客氣地回道：“我為什麼要不高興？韓俊溫柔又體貼，對我也很好，最重要的是他喜歡我、關心我。”

    他又怎會聽不出來她是在嘴硬，“你老實告訴我，你確定你喜歡韓俊嗎？”

    她慢慢抬起頭，對上他滿含認真的雙眸，深吸了口氣，慢吞吞地道：“我……喜歡他。”

    顧笙一手撐在她身後的牆上，俯下身湊近她，用低沈沙啞的嗓音問道：“喜歡誰？”

    杜眉緊張地吞了吞口水，說話不由得有些結巴，“我喜歡的人是……韓俊。”

    “再說一次。”他用雙手捧起她的臉，貼得更近了，兩人的鼻尖幾乎就要碰在一起。

    她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噴吐在自己臉上，她其至能嗔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

    難怪他會突然這樣親近自己，原來是醉了。

    在進酒吧之前，他和陳健到底喝了多少酒才會如此失態？

    知道他喝醉了，杜眉貪婪的目光才敢坦然地在他臉上遊移，她故意要激他，一字一字說得緩慢，“我喜歡韓俊。”

    她小時候做錯事時總是這個樣子，沒想到現在還是一樣。

    他帶著懷念和感觸的語氣，忽然間拉近了兩人的距離，這段時間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隔膜，隨著他的話忽然煙消雲散。

    “小騙子，你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我。”他們相處的時光，顧笙全都牢牢記在心裡，從來沒有忘記過。

    杜眉怔怔地看著他，壓抑的傷感在這一刻驟然崩潰。

    他的憤怒和質問都沒能讓她落淚，可是他不經意的溫柔，卻令她難以招架。

    她一直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能在他面前再表現出軟弱的一面，免得他擔心，免得他因為愧疚和責任而放不下。

    現在她卻控制不住自己，眼淚奪眶而出，怎麼也收不住。

    顧笙抬手輕輕抹去她臉上的淚，心疼地道：“怎麼哭了？”

    “我……我也不知道。”

    杜眉想要低下頭，不讓他看見自己這麼丟臉狼狽的樣子，可是他依舊托著她的臉，輕柔地替她擦著簌簌落下的淚水。

    他在她耳邊輕笑道：“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也是撲上來抱著我大哭，把我衣服下擺都哭濕了，那時候我就想，這麼瘦小的你，身體裡怎麼會有那麼多的眼淚，好像怎麼也流不完似的。”

    當年她的號啕大哭，和現在的默默流淚，都讓他的心好痛。

    “別哭了……”

    顧笙見她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他捨不得她這樣痛苦，鬼使神差地低頭吻上她的唇。

    四片唇瓣相貼的瞬間，兩人都有種觸電的感覺。

    杜眉詫異地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近在咫尺的俊顏。

    顧笙在吻她，這又是另一場夢嗎？

    小心翼翼地碰觸，帶著疼惜的親吻。舌尖溫柔地在唇瓣上一舔，挑開她緊咬的牙關，輕輕撫慰。

    杜眉的眼淚滑過臉頰，落在嘴角，讓這個吻多了一股令人心酸的澀意。

    她閉上眼，感覺到他的唇微微顫抖，卻又帶著灼人的熱意。

    她的心急促地跳動著，雙頰染上一層淡淡的緋色，這個吻不同於那天她離開時匆忙的吻，真真切切的柔軟觸感，他的溫度好似還停留在唇瓣上，帶著前所未有的憐借……

    會主動吻她，代表他心裡其實是有她的嗎？

    杜眉心底有著激動和難掩的興奮，望著他的眸光中噙著一絲期盼。

    可是不過幾秒的時間，顧笙退開了，“抱歉，我喝醉了。”

    他的舉動和話語，瞬間擊潰了她的希望。

    顧笙用手撐著額頭，擋住了臉上震驚又尷尬的神色。他沒想到，韓俊吻杜眉的那一幕會深植在自己心裡，忍不住深深地嫉妒，衝動地想要抹掉那張紅潤的唇上別人的痕跡。

    他心慌意亂，以為自己的定力足夠，只要避開了她，就能很快忘記她，不會一錯再錯，只是今晚他和陳健喝了不少酒，恍惚和矛盾中，居然吻了她！

    顧笙踉蹌著退後兩步，他堅決地拒絕了杜眉，好不容易讓她放下了，開始嘗試選擇別人，怎麼又來招惹她？

    她會不會覺得厭惡，看不起他的搖擺不定，以為他想要腳踏兩條船？

    顧笙不敢想下去，甩甩頭，壓下心底的苦澀，慌忙中想要掩飾什麼，張口便說：“我醉了認錯人，你別放在心上。”

    杜眉滿臉的紅暈因為這句話霎時變得蒼白，嘴唇上的觸感和溫度還在，他卻告訴她只是吻錯了人？

    仿佛被一盆冷水兜頭潑了下來，她胸口因為方才的吻而湧起的灼熱和溫暖，漸漸變得冰涼，她的心仿佛被撕裂一般，痛楚一波又一波的傳來。

    杜眉自嘲一笑，她果然不該再有妄想的，他一向重承諾，既然拒絕了她，就不可能回頭。

    伸毛捂住臉，她低低地笑出聲來，只是那笑聲含著無盡的悲切，在安靜的小巷中更顯得突兀和心酸。

    顧笙一剛把話說出口就後悔了，他想要掩飾自己的心情，害怕被她窺視到自己的心意，卻沒想到會重重傷了她，只是事已至此，他再辯解也是徒勞無功，不如將錯就錯。

    “小眉，忘掉剛剛的事吧，都是我的錯。”

    “如你所願，我會全部忘記的，包括我們這十年來相處的點點滴滴，我都會忘得一乾二淨。”杜眉止住笑，放下了手，神色異常平靜。

    不知為何，她這樣的反應讓他心慌意亂，太反常了。

    她坦然地對上顧笙的視級，說道，“還沒祝賀你訂婚，要對Ella姊好一點，知道嗎？別只顧著工作，多關心她一點。你們結婚的時候就不用通知我了，我可能要去旅行。”

    她忽然又笑了，“我想去環遊世界，你會支持我的，對不對？要是哪天我在國外錢不夠花，一定會打電話給你向你借，到時候你可別有了嫂子就不管我了。”

    顧笙看著她模糊的笑容，心裡一突，有種真正要失去她的感覺，他勉強勾起嘴角，回道：“我怎麼會不管你？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你想回家，家裡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杜眉嘴角一彎，嗓音依舊輕鬆，“顧哥，我開玩笑的，有嫂子在，我怎麼好意思再厚臉皮上門打擾？再說，世界那麼大，說不定我旅行的時候看中了哪個地方，就在那裡定居不回來了。”

    他的心一緊，是因為他，她寧願遠走他鄉，不再回來了？還是她不想讓他為難，索性自己逃離？又或者，這只是她賭氣的話？

    顧笙張了張口，想要挽留她，可是卻找不到理由，最後只能幽幽地道：“出國走走看看也好，不過你別忘了偶爾要跟我聯絡，報個平安……”

    她笑著搖頭，“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看，這麼多年來，我不是把自己照顧得好好的嗎？”

    他忽然覺得他對杜眉果然不夠用心，她總是默默地為他付出，可是自己為她做的，實在太少了……

    他深吸了口氣，藉著體內殘存的酒意，開口道：“小眉，你——”能不能不要走？

    即使他們不能在一起，他還是希望可以看到她幸福。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杜眉臉色微變，匆匆打斷道：“顧哥，我該走了，韓俊還在等我！”

    顧笙到了嘴邊的話，因為聽見韓俊的名字而又吞了回去，他退開一步，“路上小心。”接著眼睜睜看著她越過自己，匆忙往巷口走去。

    突地，杜眉頓住腳步，回過頭對著他笑了，就像以前那樣，眉眼彎彎，露出兩個可愛的小梨渦，“顧哥，再見了。”

    顧笙，她心愛的人，再見了，再也……不見了！

    杜眉道別後，又再看了顧笙最後一眼，這才加快腳步走出巷子，拐過彎後，她再也忍不住捂著肚子靠著牆緩緩滑坐下來。

    可是他等一下也會走出來，不能被他看見自己這個樣子，所以她又強撐著扶著牆壁慢慢站了起來，但光是這麼簡單的動作，就激出她滿頭滿身虛汗。

    好痛……就像有無數把刀在切割自己的肚子，視線也因為太過疼痛而漸漸發黑，她深吸了一口氣，甩甩頭讓自己清醒一點，拖著沈重的雙腿慢慢地向前走。

    韓俊好不容易擺脫陳健的阻擋，正好來到門口四處張望找杜眉，就看到她緩慢地走了過來，他快步上前，卻發現她臉色死白，手又緊捂著肚子，緊張地連忙問道：“你怎麼了？是不是胃又痛了？”

    “可能是剛才酒喝太多，老毛病又犯了。”杜眉想故作輕鬆地笑笑，只是嘴角一彎，疼痛接踵而來，她猛地緊皺眉頭，腳步虛浮得踉蹌了一下。

    他急忙扶著她，讓她能靠在自己身上。

    “你真的不去醫院檢查一下嗎？你這次的情況好像比上次更嚴重，只吃止痛藥是不行的。”

    他明知道她胃不好，怎麼還把她拖出來喝酒，他真蠢！

    杜眉看出他的自責，虛弱地笑了笑，安慰道：“你也知道，胃病難根治，醫師只說要保養忌口，可是什麼喜歡的都不能吃，這不是要我的命嗎？做人就是要活得輕鬆自在，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韓俊拿她沒辦法，抬手招了計程車，“說不過你……不過這次都是我不好，硬拉著你來喝酒，不會再有下次了。”

    她全身虛軟無力，被他半推半抱地坐上後座，他趕緊坐到她身邊，讓她可以靠著他，接著向司機報了位址。

    杜眉搖搖頭，覺得頭更暈了。“別這麼說，這事我也有責任，不過你不陪我喝酒，我以後就只能自己一個人出來喝了。”

    “不行，你一個女孩子來酒吧多危險。”韓俊歎了口氣，妥協了，“如果下次你想喝酒就打給我，我買去你家陪你喝。”

    “這樣也不錯……”杜眉閉上眼，剛才應付顧笙已經讓她心力交瘁，疼痛更是消磨掉她最後殘存的一點精力，一上車就昏昏沈沈的。

    韓俊看出她的疲倦，輕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臂，“睡吧，到家我再叫你。”

    “嗯。”她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便睡著了。

    顧笙一走出巷子，就看到韓俊溫柔擁著杜眉上車的情景。

    韓俊低頭對懷裡的她說著什麼，動作小心翼翼，仿佛是捧著世上最重要的珍寶。

    顧笙暗歎口氣，杜眉有了韓俊，以後會幸福的吧……

    陳健看著失魂落魄的好友回到酒吧，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隨即遞上一杯威士卡。顧笙接過，喝了一口，盯著酒杯裡的冰塊忽然開口，“陳哥，我是不是做錯了？”

    他明明是經過深思熟慮後才會理智地拒絕杜眉，可是為什麼他一點都不覺得高興和輕鬆，心反而越來越沈重？

    陳健不知該怎麼安慰他，畢竟他自己的感情事他也處理不好，想了想，只能這麼說道：“那個姓韓的小子看起來挺穩重的，他會好好照顧

    眉的。”

    顧笙將威士卡一飲而盡，辛辣的口感刺激著味蕾，有一種說不出的痛快，似乎能稍稍壓下心底驟然湧起的苦澀。

    他跟酒保又要了一杯，轉頭問道：“陳哥，你和陳美打算怎麼辦？”

    陳健煩躁地抓了抓頭，“我再想想。”

    他現在只有兩個選擇，一是帶著陳美回家，向父母坦白，保住孩子；二是瞞著父母把孩子打掉。

    選擇第一種嘛，他無法預估父母的反應，他不希望弄巧成拙；選擇第二種嘛，先不說陳美不會答應，他也捨不得殺掉自己的孩子，還讓陳美去墮胎受罪。

    因為有太多顧慮，他只能一拖再拖。

    看著顧笙一直猛灌酒，陳健丟下錢，把人拉了出去，“別再喝了，回去吧，Ella會擔心你的。”

    聞言，顧笙順從的點了點頭，他已經辜負了杜眉，不能再傷了另一個女人的心。

    剛下計程車，顧笙就看到Ella在他家門口來回踱步，搓著手似乎有點冷，他連忙上前，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拿出鑰匙開門，讓她先進去。

    “你要來怎麼不先打電話跟我說一聲？”

    外套還殘留著他的體溫，霎時把夜風隔絕在外，暖和了她的身心。

    Ella拉緊了他的外套，笑了笑，“今晚的通告提早結束，就過來找你了，可是你不在家，打你手機又沒接，就想說直接過來等你。”

    他一愣，拿出手機一看，的確有好幾通她的未接來電，他帶著歉意道：“對不起，我和陳哥去喝酒了，酒吧太吵沒有聽見手機響，下次這樣你就不要過來，要是感冒就不好了。”

    他進廚房倒了一杯熱水遞給她，坐到她身邊。

    Ella喝了一口熱水，雙手握著杯子，舒服地喟歎一聲，“怎麼突然去喝酒了？陳哥也真是的，怎麼讓你喝這麼多，看你喝得臉都紅了。”

    她放下水杯，抬手想要撫上他的臉，卻被他側過頭不著痕跡地避開，她不由得一愣，訕訕地收回了手。

    顧笙知道自己的反應太大了，尷尬地扯了扯嘴角，“今晚喝的是有點多，頭有些暈，待會兒就不送你回去了。”

    “沒關係，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反正就在附近。”Ella體貼地回道，可是心裡卻極為失望。

    晚上通告一結束，她連晚飯都顧不得吃就直接來找他沒想到在外頭吹了-兩個小時的冷風，現在兩人獨處不到十分鐘就得分開。

    他們雖然訂婚了，也向媒體公開了兩人的關第，但是彼此之詞客客氣氣的，只比陌生人稍微熟稔一點，根本就不像正在熱戀中。

    不過話說回來，顧笙等於是被她趕鴨子上架，還沒調整好心態也是正常的，她不該操之過急，免得把他推得更遠。

    Ella忍不住羨慕起杜眉，能夠不顧一切地在他面前大喊大叫大哭，直截了當地向他表達出自己的不滿，坦誠自己的心意。

    她做不到，因為她不再年輕，也過了衝動的年紀，變得理智，變得瞻前顧後，變得再也不敢任性妄為。

    在電臺節目裡說出她和顧笙的關係，已經是她進娛樂圈這幾年來做過最不顧後果的事了。

    Ella越是體貼，越是顧念他的感受，顧笙就越是愧疚和不安。

    他想了想，把鞋櫃裡以前屬於杜眉的備用鑰匙拿出來，塞到她手中，“下次過來，如果家裡沒人，你就自己先進來，別在門外吹冷風了。”

    Ella-怔，隨即露出驚喜的表情。

    她沒想到今晚的等待，居然能讓她和顧笙之間的關係前進一大步。

    他把家裡鑰匙交給她，是打算開始接受她是這裡的女主人了嗎？

    她小心翼翼地把鑰匙收進包包裡，“我會好好保管的，你最近瘦了，明天想吃什麼，我去買菜？”

    “不用了，明天要跟陳哥去公司一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顧笙看著她興高采烈的樣子，突然意識到自己真的很自私，為了掐滅心中那點不應該的念頭，就把她扯進他的生活裡，這樣對她真的很不公平。

    他會主動解釋是個好的開始，Ella理解地笑笑，知道兩人需要慢慢磨合，她不能太冒進，“那你早點休息，我先走了，有事電話聯繫。”

    說完，她拿著包包起身走了出去。

    她沒忘記身上還披著他的外套，可是她不想還給他。

    “好。”他跟著站起來要送她。

    Ella突然踮起腳尖，快速親了他的唇一下，等他回過神來，她已經跑開幾步，耳尖紅紅的，很快消失在轉角。

    顧笙關上門，茫然地靠在牆上，指尖覆上唇瓣。

    杜眉的嘴唇和Ella-樣的柔軟，可是他的掌心放在胸口，卻一如以往的平靜，他對Ella並沒有那種雀躍和心動的感覺。

    只是回想起酒吧後巷的那一吻，他就覺得全身漸漸發熱，心跳加速，腦海中滿是杜眉雙頰緋紅的羞澀摸樣，微微張開唇，仿佛在無聲地邀請著……

    顧笙皺起眉頭，抬手狠狠?了自己一巴掌。

    都怪他晚上喝醉了，恍惚中冒犯了她，估計他們兩人的關係不但回不到當初，甚至再見面時也會尷尬萬分。

    他突然又想到她離開前最後的笑容和溫柔不舍的道別，心底猛地泛起徹骨的冷意，一點一點蔓延到全身。

    再見？恐怕他今夜的魯莽舉止，讓她再也不想見到他了……

    顧笙一整晚輾轉難眠，腦海中想的全是杜眉。

    早上陳健來接他，見他一臉憔悴，關心的問道：“怎麼了？昨晚沒睡好？”

    “沒事。”顧笙搖搖頭，簡單帶過。

    陳健隱約能猜到他的心思，沒有繼續追問，“走吧。”

    今天兩人會去公司，是顧笙想要休長假的申請把高層嚇到了。

    他一休就是半年，等著要他幫忙作詞作曲的新老歌手就得急瘋了，鬧起來可不好收拾。

    公司高層唯一想到的只有最近Ella的專輯臨時換人制作主打歌的事得罪了顧笙，還以為顧笙跟Ella訂婚了，這點小事不會放在心上，沒想到他一直沈默著，終於爆發了。

    公司董事早早就在大門口等著，客氣地把顧笙迎上樓，看得其它職員目瞪口呆。

    陳健小小聲地跟顧笙咬耳朵，“公司裡，也只有你能讓董事放下身段討好了。”

    顧笙心不在焉的，對董事的討好沒有任何感覺。

    陳健摸摸鼻子，當事人不在乎，他只能訕訕地住口。

    來到會議室，三人坐定，董事馬上開門見山地道：“雖說你很少休假，但是一休就是半年，公司確實很為難，這樣會打亂接下來的安排，要不這樣，公司放你一個月的假，看你想去哪一國走走都可以，食宿機票都由公司買單，如何？”

    陳健聞言難見置信，這真的是公司最摳門的董事說的話嗎？看來顧笙請長假，的確讓他們急得跳腳了，不得不妥協讓步。

    只是陳健知道好友的狀態，他請長假，一來是休息，二來是因為最近心情煩亂，靈感枯竭，他也是擔心得要命，但是這件事絕不能讓同行知道，要不然會毀了顧笙的事業。

    果然，顧笙絲毫沒有心動，“多謝公司的關心，我最近有點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至於曲子的事，公司不缺能人，又有董事的統籌，不至於少了我就會出問題。”

    陳健偷偷在心裡堅起大拇指，這招高明，把公司和董事誇了一番，自己又能全身而退。

    董事被噎了一下，皺起眉頭，索性把話攤開來說：“顧先生是不是不滿意上次的安排，把主打歌交給了別人……”

    “不是這樣的。”顧笙一口否定，斟酌著用詞解釋道：“有點私事想要好好處理，只能辜負董事和公司的期望了。”

    董事無法改變顧笙的心意，只好簽字批準，送他離開的時候臉色臭臭的。

    陳健在一旁看得心驚膽跳，直到開車離開公司老遠才平靜下來，他真怕顧笙一倔起來會跟董事杠上。

    “難得摳門董事肯買單，你怎麼不順著他的意思去吃喝玩樂一個月？”陳健一想到顧笙拒絕了這麼好的事，就覺得肉疼。

    “沒必要欠公司人情。”顧笙打開車窗，任由涼風撲面而來，漫不經心地回道。

    陳健作為顧笙的經紀人，當然知道這幾年來好友的收入有多少，去歐洲一個月大吃大喝算不了什麼，只是人的劣根性，總喜歡占別人便宜，尤其是那個喜歡指手劃腳的摳門董事。

    不過也是，欠債還錢，欠了人情債就不容易還了，占了這點便宜，摳門董事肯定會讓顧笙加倍還回去，還不如一開始就回絕。

    “聽說Ella感冒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陳健問道。

    今天一大早夏遠就打給他訴苦，說昨晚Ella在顧笙家門外等了兩個小時，感冒了，專輯正在發行，一堆通告在等著，他急得都快要抓狂。

    顧笙詫異地轉頭看著他，“Ella生病了？”

    陳健也愣住，敢情這對新出爐的情侶連對方生病都不知情嗎？還要他這個外人來轉達，這算什麼啊？

    “你啊，既然打算跟Ella在一起，就多關心關心她。”陳健把車往他們住的社區開去，“你們難道都不聯絡的嗎？怎麼她感冒的事我還比你先知道？”

    顧笙苦笑道：“她可能因為知道我來公司，就沒有打給我，怕打擾到我吧。”

    陳健無奈，索性把車子停到路邊，諄諄教導，“Ella是個要強的，而且男人應該主動關心體貼女生，你怎麼能等著她來告訴你？”

    看他一臉茫然，陳健歎了口氣，續道：“好吧，哥來教你幾招，免得沒幾天Ella就受不了你。早晚一通電話是少不了的，每天至少見一次面、吃一頓飯，每週至少約會一次，如果工作真的忙，晚上收工後一起散散步也可以，還有……”他說得口乾舌燥，卻發現顧笙皺著眉頭，顯然已經走神了，他沒好氣地道：“拜託，你有在聽嗎？”

    顧笙點了點頭，面色古怪，沈默了一會才問道：“陳哥，除了早上沒有打過電話之外，剩下的我跟小眉都做過。”

    他每天至少早晚餐是和杜眉一起吃的；偶爾他去公司談事情，也會事先打電話給她報備；她喜歡看電影，所以他每個星期都會抽空陪她去看；而且她小時候剛接回來時晚上都睡不著，他會牽著她的小手在附近散散步，後來她的睡眠改善了，他偶爾飯後一時興起，也會帶她出去走走……

    如果這就是男女之間的交往，那他和杜眉做得夠多了。

    陳健呆了，過了好半晌才結結巴巴地道：“這、這不一樣，Ella為你做飯，是關心你、體貼你，甚至晚上在門口等了你兩個小時都沒有怨言。”

    顧笙茫然地看向他，幽幽地道：“這幾年來都是小眉做飯給我吃的，她比我還關心我的身體，特地去學了養胃的菜式，她也從來沒有抱怨

    過。”

    陳健硬著頭皮繼續反駁，“那是因為小眉把愛慕和尊敬搞混了，年少不懂事，才會……”他說著說著，也說不下去了。

    自己也有過年少衝動的時候，國中的時期他曾經喜歡坐在隔壁座位、紮著馬尾的清秀女孩，但是後來他不但不記得這樣的喜歡持續了多久，其至畢業後很快就忘了人家的長相。

    還有那個時常會碰到面的鄰居大姊姊，他也曾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可是某一天他就莫名其妙突然不喜歡她了。

    真正的年少不懂事或是衝動，應該是像他這樣，維持不了多久，也遺忘得很快，可是杜眉對顧笙卻不是這樣。

    陳健自嘲一笑，陳美今天早上罵他真是罵對了，他憑什麼把自己對感情的觀念套用到顧笙和杜眉身上，又憑什麼認為他的想法都是對的？

    “阿笙，小眉她——”

    “她打算去環遊世界，散散心。”顧笙很快打斷陳健的話，笑容顯得有些勉強，“你說的對，她已經長大了，應該擁有自己的生活。”

    “她是一個人出國嗎？還是韓俊也一起？”陳健問完，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顧笙含糊地道：“或許吧……我也不清楚。”他轉頭看向窗外，忽然又道：“陳哥，你等我一下。”

    陳健看他下車，奇怪地問：“你要去哪裡？”

    “去看看Ella，總不能空手去。”顧笙往前一指，原來街角那裡有一間花店。

    “你總算開竅了。”陳健想像著Ella看見顧笙送她花，不知道會不會高興得感冒立刻好了一半？

    “客人，這是你的花。”

    顧笙剛進門，-就看到韓俊捧著一大束香水百合迎面而來，花束包裝得很漂亮，還用紅色絲帶綁著蝴蝶結。

    他的目光在花上停留了一下，這是要送給杜眉的花嗎？

    韓俊臉上的笑容在看見顧笙的瞬間凝結消散，腦海中閃過杜眉越來越瘦削的身影和黯淡的臉色，忍不住一肚子火，口氣帶了點嘲諷地道：“顧先生，又見面了。”

    杜眉還是不肯去醫院，止痛藥也快吃完了，他就想著再去藥局買，正好看見附近有花店，便心血來潮地買了一束花，想逗她開心開心，沒想到卻遇到顧笙。

    “這是我要送給小眉的，顧先生覺得怎麼樣？”韓俊特意把花束往前一送。

    “挺不錯的。”顧笙隨口應了一聲，頗不是滋味地移開視線。

    “顧先生是來買花送給未婚妻的嗎？那就不打擾你了，我得快點回去，要不然小眉會擔心的。”韓俊說完，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顧笙站在原地發愣，直到店員遲疑地上前問他需要什麼花才回過神來。

    “有桔梗嗎？”

    “有，店裡有西洋桔梗和中國桔梗，請問您想要哪一種？”店員指著幾個花瓶，慇勤地介紹，“還有純白、粉白和紫白三種顏色。”

    等店員說完，他才猛然察覺自己竟然下意識問了杜眉最喜歡的花。“還是給我一束香水百合吧，謝謝。”

    方才韓俊買了香水百合要送給杜眉，看來他並不知道杜眉最喜歡的是桔梗，這說明杜眉和韓俊並沒有他以為的那麼親近，想到這兒，他的心裡舒服一點了。

    韓俊回到杜宅，捧著花來到杜眉的房間，把花束遞到她面前。

    “送給你的，喜歡嗎？”杜眉微笑接過花束。“謝謝。”

    她聞著花香，想起自己第一次收到花束，是十八歲生日的時候，顧笙特意在回家的路上去花店買了一束粉白桔梗送給她，那時候她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興奮得一整晚都睡不著，後來她把花做成了乾燥花放在臥室裡。

    韓俊看著她捧著花束，眼裡透著懷念，嘴角噙著淺笑，似乎透過這束花想起了什麼人，他不想也知道，那個人肯定是顧笙。

    他垂下眼簾，心隱隱悶痛著，無論他怎麼努力，都不能驅散她心裡的那個人，可是他實在無法眼睜睜看著她再為那個男人而難過。

    “我剛剛去買花的時候遇到顧先生了。”說完，韓俊抬起眼，不出所料看到她嘴角的笑容一僵，隨即像要掩飾什麼似的低下頭。

    “是嗎？這麼巧。”杜眉幽幽地道。

    他想要斬斷她的念想，讓她早點從情傷走出來，故意說道：“顧先生應該是剛談了公事回來，在路上要買花送給未婚妻。”

    她壓下苦澀，勉強笑了笑，“他買花給未婚妻有什麼稀奇的？”

    “也是，他們的感情似乎挺不錯的。”韓俊把掛在腕上的塑膠袋放到她床頭櫃的抽屜裡，“我把止痛藥放在這裡，你伸手就能拿到。”

    “謝謝。”他的細心讓杜眉一陣感動，卻又有些內疚，“經常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最近你別來了，工作重要，你才剛進公司就常常請

    假，小心老闆不高興。”

    “我們之間就別客氣了，”他不喜歡她這種客氣的態度，想了想還是坦白道：“我辭職了，我本來就不是很喜歡那間公司。”

    她大吃一驚，隨即自責地道：“怎麼這麼突然？是不是工作不開心，還是請假太多被老闆罵？都是我不好，如果你不是要來照顧我，也不會……”

    “不，是我不喜歡公司的氛圍，而且職位的發展空間也不大，我是經過深思熟慮後才決定辭職的。”韓俊當然不會老實說當初是為了能和她共事才會進那間公司，既然她不去上班，又生病了，他也沒有留在那裡的動機。

    杜眉不想再拖累他了，“那有打算再去找工作嗎？你以後還是別過來了，其實我能好好照顧自己的……”

    他皺起眉頭，打斷了她的話，“你的胃一痛起來連路都沒法走，你要怎麼照顧自己？”

    “我可以請鐘點工，實在不行請個保母來照顧也行，不能再這樣麻煩你了。”她對此相當堅持，不想要一直依賴他，也不想要讓他誤會她有可能會接受他。

    韓俊聽出她刻意拉開兩人的距離，心裡微微發苦，接過她手中的花束，插進一旁桌上的花瓶裡，故意假裝不知道她的意思，勉強擠出一點笑容，“就算你請人來照顧你，她們都是陌生人，哪有我細心？”

    杜眉沒有錯過他眼底一閃而過的苦楚，她雙手揪著身下的床單，深深吸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你對我很好，但是那晚在酒吧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想耽誤你或者欺騙你，你做得夠多了，我真的沒有那個福氣……對不起，你以後別再來了，要不然我只能搬家了。”

    那晚的事，他們都沒有再提起過，他以為這表示兩人的情分還在，他還能幻想著終有一天她會接受他，可是她的這番話無疑打碎了他的希望。

    韓俊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壓抑地問道：“顧先生已經訂婚了，你還是無法對他死心嗎？”

    杜眉沈默了，她不是沒試過要忘記顧笙，可是越想忘記就記得越是深刻，他的微笑、他的溫柔、他的擁抱就像融入了她的血肉，成為她這個人的一部分，根本無法割捨。

    韓俊眼圈一紅，用力抓住她的雙肩，激動地道：“我會對你很好，比顧先生對你更好，難道你就不能試著接受我嗎？或許跟我相處久了，你會發現我比顧先生更適合你。”

    她閉上眼，搖了搖頭。“對不起……”

    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代替顧笙。

    他不自覺加重雙手的力道，聲音裡滿是不甘，“難道你打算懷抱著對他的愛，孤孤單單的過一輩子嗎？不管你有多喜歡他，好歹也要為自己打算一下，不是嗎？”說到這裡，他反而為她感到心疼了。

    顧笙有了漂亮可人的未婚妻，或許不久之後就會結婚、生子，可是杜眉呢？她卻只能獨自療傷，這又是何苦？

    杜眉苦笑，到頭來韓俊還是一心為她著想。

    他對她是真心的，就算被她拒絕了，還是沒有丟下她，說不感動是假的，有時她捫心自問，為什麼她愛的人不是韓俊，這樣她就能夠過著被呵護疼寵的幸福生活。

    “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永遠都會記得的。”杜眉睜開含淚的雙眼瞅著他，苦澀一笑。

    韓俊收回手，撇開臉，不悅地道：“我是心甘情願的，不需要你的感激。”

    他想要的是她的心啊！“我究竟有什麼地方比不上顧先生？我比他年輕，吃苦耐勞，不出幾年肯定能闖出一番成就，而且我自認比他更真歡你，也更瞭解你，我保證我一定能夠讓你幸福！”

    “不，你沒什麼不好……”杜眉低聲說道，感情無從比較，而是她的心早就遺落在顧笙身上，再也找不回來了。

    “既然我沒什麼比不上他的，我們為何不試一試？”韓俊不給她有退縮的機會，如果現在他掉頭就走，兩人很有可能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她不停地搖頭，“不可能的……”

    “為什麼？還是其實你討厭我？”他盯著她，繼續追問。

    “不是這樣的……”杜眉滿臉蒼白，被他逼問得驚慌失措。

    韓俊眯起眼，握住她的手，低沈的嗓音帶著幾分蠱惑，“既然你不討厭我，答應我嘗試一次，好嗎？”

    她被他逼急了，壓抑許久的情緒瞬間爆發，脫口而出，“我快要死了！”

    他死死盯著她的雙眼，緊張地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心慌意亂，難道顧笙的拒絕，讓她有了什麼不好的想法？

    杜眉再也忍不住落下淚來，她的病就像是一根魚骨，鯁在喉嚨裡不上不下的，對於死亡的恐懼一天一天侵蝕著她的心。

    韓俊的眼裡盛滿了驚惶和擔憂，他難掩激動地低吼，“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你會說你快要死了？！”

    她深吸了口氣，哽咽著道：“胃癌，已經是末期了。”

    他震驚得倒抽一口冷氣，連退了兩步，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喃喃地道：“你說什麼？胃癌末期？這怎麼可能！你還那麼年輕，會不會是弄錯了？”突地，他眼睛一亮，“對，一定是弄錯了！我有認識的醫師，你再去檢查一次……”

    “不，我不要去醫院！”杜眉有些失控地尖叫著。

    她只要一想到要在醫院過完剩下的日子，她就滿心恐懼，那和等死根本沒兩樣，而且一片死白的醫院和刺鼻的消毒水味，會讓她想起雙親去世的那一天，她只能站在急診室外，看著手術燈亮起又滅掉，最後等到的居然是父母的屍體，那種難以言喻的無助，連哭也哭不出來的傷痛，她再也不願意想起。

    “你……是什麼時候確診的？”

    “入職體檢的時候。”杜眉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疲倦地閉上雙眼。

    他摟著她的力道加重了幾分，卻注意著不要弄疼她，“醫師說還剩下多少時間？”

    “三個月。”

    韓俊手臂一顫，心口的疼痛幾乎讓他無法呼吸。“你生病的事，顧先生知道嗎？”

    杜眉輕輕搖頭，虛弱地道：“我不打算告訴他。”

    顧笙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她不願他因為責任而把他綁在自己身邊。

    “紙包不住火，願先生遲早會知道的，你……”

    突然想到什麼，他的話聲戛然而止，難道這就是她選擇退出，不堅持把顧笙從Ella手中搶回來的原因嗎？她怎麼這麼傻？

    雖然現在他知道了真相，卻不打算把這件事告訴顧笙。

    他不否認自己有了私心，她可能終其一生都不會愛上自己，但最後陪在她身邊的人不是顧笙，而是他。

    她望著他，急切地道：“答應我，你千萬別告訴顧哥，好嗎？”

    韓俊深深地籲了口氣，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水，神色凝重地道：“好，我不會說的，我發誓，但你也答應我，別再趕我走了，讓我好好照顧你，好嗎？”

    他只要一想到她為了不麻煩其它人，剩下的這段日子打算一個人獨自邁向死亡，他就心如刀割。

    韓俊壓下苦楚，擠出笑容，故作輕鬆地問：“待會兒你想吃什麼？我去買。”

    杜眉現在哪有心思吃東西，可是又不好直接拒絕他的好意，“其實不用那麼費心的……”

    這陣子她時常肚子痛，胃口本來就不好，晚上也經常幹嘔，夜夜難眠。

    看著她瘦削蒼白的臉，他心疼地道：“聽說這附近開了一家新的甜點店，它的黑森林蛋糕很不錯，對了，我記得陳美說過你喜歡吃芒果布丁，我這就出去買，為了身體好，你多少要吃一點。”

    他滿含擔憂和關切的眼神讓杜眉心底暖融融的，不自覺點了點頭，“好，那麻煩你了。”

    “不用跟我客氣，那我出去了，有什麼事你就打我手機。”韓俊拿起她的手機，把自己的號碼設定成第一個快速鍵，這才匆匆忙忙地出門。

    杜眉望著他遠去的身影，實在不想再拖累他，她決定過幾天等身體稍微好一點就離開這裡，瞞著他找個地方安靜地過完剩下的日子。

    “謝謝你，花很漂亮，我很喜歡。”Ella兩手捧著顧笙送給她的花站在門口，滿臉笑容，雙眼卻含著淚光。

    他能夠接受她、和她訂婚，她可以說是夢想成真了，現在居然還帶著花束來看她，她覺得此時此刻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前陣子他時常心神不寧，她以為他還想著杜眉而忐忑不安，現在她的心終於安定下來了。顧笙點了點頭，輕聲道：“抱歉，昨晚讓你吹了冷風，害你感冒。”

    “小感冒而已，已經吃過藥了。”Ella笑著回道，能被他這樣關心著，她覺得自己的病已經好了一半。

    “我就說吧，只要看到你，Ella的病立刻就好了。”陳健笑著走來，瞥見Ella的穿著，心裡有數地朝她眨眨眼。

    她一身黑色的真絲睡袍，曲線畢露，姣好的面容上乾乾淨淨的，栗色的卷髮散落在肩頭，增添了幾分嫵媚，說真的，沒有什麼病人的樣子。

    夏遠特地打電話向他抱怨，想來也是她授意的，要不然又怎麼讓顧笙知道？

    既然顧笙選擇了Ella，他當然也希望他們能夠好好相處。

    Ella看出陳健眼中的戲謔，局促地紅了耳根。

    看得陳健一臉驚奇，他認識Ella這麼多年，可從來沒有看過她這種嬌羞的神情。

    Ella熱情地招呼兩人，卻被顧笙淡淡地打斷，“不用麻煩了，我和陳哥還有事要處理，你身體不舒服還是多休息比較好。”

    Ella面色訕訕的，被顧笙當面拒絕，有點下不了臺。

    她以為顧笙特地來探望自己，肯定會留下來吃飯，再陪陪她，誰知道只是來看看就走，陳健推推顧笙，向他使了個眼色，要他識趣一點，別讓Ella失望。

    顧笙一臉茫然，她生病了，他來探病，還要讓她這個病人替兩人張羅吃的，這樣也太不厚道了，可是怎麼陳哥一副要他留下來的樣子？

    陳健實在很無言，“事情也不是很重要，改天再處理也行，是吧？”

    他真的要暈倒了，難道他就沒看見Ella失望的表情嗎？女人在生病的時候都很脆弱，最需要別人的關心，他怎麼能只走個過場就了事？

    Ella不想顧笙為難，連忙開口打圓場，“我剛剛吃了藥，也想睡了，而且正事重要，沒必要拖到改天，阿笙也是體貼我，怕我太累了，對嗎？”

    顧笙站起身，見她臉色有點蒼白，不知為何，他想到杜眉這陣子的身體狀況不太好，越想越有些心浮氣躁，便道：“你好好休息，有事可以打給我。”

    Ella壓下心底的失落，輕應一聲，目送兩人離開。

    坐上車後，顧笙跟陳健說道：“載我回家吧。”

    陳健開著車，一路無語，直到回到顧笙的家，才沒好氣地道：“你對Ella實在太冷淡了，一點都不像是未婚夫妻，你就這麼不想跟Ella待在一起嗎？”

    剛才他聽到顧笙說還有事要處理就知道是藉口，但總不能在Ella面前直接戳破，只好跟著附和。

    顧笙不答反問，“陳哥，你覺得我換新的住處怎麼樣？”

    陳健嚇了一跳，“怎麼忽然想換地方住了，這裡不好嗎？”

    “我不想被人打擾，而且我在這裡住得也夠久了。”

    每次回家，他總覺得房子越來越空蕩，越來越冷清，他已經接受了杜眉不在他身邊的事實，也能夠輕易找到他需要的東西，只是每次心底湧起的無力感和失落，都讓他倍感折磨，也許換個環境比較好。

    “確實，記者已經知道這裡，你以後肯定永無寧日。”陳健環顧一周，輕輕一歎，“你在這裡住了也有十年了，我還記得，這裡是你成名後用所有積蓄買的第一間房子，賣掉實在太可借了。”

    “我不打算賣掉，你先幫我找找有沒有什麼不錯的房子吧。”這裡有著他和杜眉的回憶，他也捨不得賣。

    顧笙邁著沈重的步伐來到二樓杜眉的房間前，他輕輕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坐到床邊。

    他每天總會抽點時間進來坐一坐，似乎這樣就能讓他的心情平靜一點。

    房間是粉藍色的基調，物品擺放得有條不紊，可見主人的細心。

    這裡大多數的東西都是他送給她的，有些是他陪著她去買的，剩下的都是老師和師母的一點舊物。

    既然打算換房子，這裡的東西就不能這樣放著，免得沾染了灰塵。

    顧笙絕對不會讓其它人進來杜眉的房間，弄亂她的東西，他決定把她的東西整理整理收進櫃子裡。

    他想到就做，打算先整理書桌，一不小心卻把她最喜歡的卡通杯子撞倒了，裡面剩下的一點水灑在桌面上，他趕緊抽了幾張衛生紙把桌面擦乾。

    接著他把書桌的幾個抽屜抽出來放到床上，他坐在床邊，慢慢整理著。

    幾張大頭照，拍的時候可能很緊張，杜眉繃著臉，眼睛瞪得大大的，怎麼看怎麼可愛。

    他拿著照片笑了笑，想到這是她當年辦身份證時拍的，她說身份證要用好久，一定要拍得好看一點，連拍了兩次她都覺得不滿意，最後挑了這張表情嚴肅的，她認為這樣比較好。

    顧笙還記得當時攝影師的表情有多無奈，他在一旁看了也是哭笑不得。

    還有一些她的小東西，像是手機吊飾啦、筆記本啦，他隨手翻了翻，看到壓在最底下的牛皮紙袋，上頭寫著“東泰醫院”。

    杜眉什麼時候去醫院了，又怎麼會把病歷蕆在抽屜最裡面，從來沒告訴過他？

    顧笙遲疑了一下，拿出了那份牛皮紙袋，當他抽出裡頭印著檢查結果的紙張，看到上頭寫了什麼，他瞬間臉色大變。

    胃癌末期四個字刺痛了他的雙眼，全身的力氣仿佛一瞬間被抽幹，他顫抖著手，連一張薄薄的紙都要拿不穩。

    怎麼會這樣？！

    她看起來明明好好的，怎麼會得了這種病？

    顧笙不可置信，急忙拿出手機要打給杜眉問清楚，可是滑開了螢幕後，他又頹然地放下手機。

    他該怎麼開口？

    如果是真的，那麼最傷心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杜眉。

    她還那麼年輕，正要綻放最美麗的一面，展示自己才華的時候，這張檢查結果卻一下子把她打入黑暗的深淵。

    顧笙看著日期，已經一個多月前的事了，正好是她生日前一個星期。

    他現在回想起來，才意識到自己有多粗心，他抱著腦袋，極度懊惱自責。

    那段時間她時不時發呆出神，眼底凝結著濃郁的憂傷，還有跟他表白時孤注一擲的表情，他那時候為什麼不直接問清楚，以為她只要過一陣子就會好了。

    這一個多月來，她究竟是怎麼度過的？她不顧一切地向自己表明心意，是不想以後有所遺憾嗎？

    她知道他和Ella在一起卻不吵不鬧，選擇搬走，是想來個眼不見為淨？還是想要成全Ella，好讓Ella代替她照顧他？

    她最近頻頻生病，並非只是一般的感冒，而是胃癌發作，疼痛難忍？

    顧笙一想到杜眉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獨自強忍病痛，他就恨不得立刻飛奔到她身邊陪著她。

    他必須告訴她自己對她真正的感情，他雖然不知道以後會如何，但是這一刻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開她的手……

    杜眉聽見門鈴聲，以為韓俊忘了帶鑰匙，她走上前開門，微笑道：“你回來得真快……”可是當她看到來人，笑容不禁一僵。“顧哥，你——”

    顧笙不等她把話說完，一把緊緊抱住她，那力度仿佛要把她融入自己的身體裡一般。

    她詫異地瞪大眼，感覺到他將臉埋在她的肩窩，從來沒有過的親近讓她的身體有些僵硬。

    但是那久違的溫暖的胸膛，鼻尖裡滿滿的熟悉氣息，讓她情不自禁閉上眼，放鬆下來，好好感受著他。

    顧笙滿含憐惜和痛楚地道：“你生病了為什麼不告訴我？如果不是我要替你整理東西，偶然看到你放在抽屜裡的檢查結果，你是不是要瞞著我直到……”直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讓他一輩子都活在內疚和痛苦之中？

    杜眉張開雙眼，伸手輕輕推開了他，原來他是知道了才會匆忙趕過來見她。

    她凝視著他，眼眶含淚，微微一笑“顧哥，我不想再給你添麻煩了，這十年，你已經為我犧牲太多了。”

    他給了她一個家，一個溫馨又令人眷戀的港灣，也讓她懂得什麼是愛，父親的教育之恩他已經報答得夠多了，沒必要再繼續承擔她這個包袱。

    “我說過你不是麻煩，從十年前開始，你就已經是我最親的人了！”

    母親去世，恩師和師母意外身亡，打從把杜眉接回家照顧的那天開始，他就把她當作自己唯一的親人。

    顧笙抓著她的手，蹙起眉頭道：“別再說這些傻話，你現在就跟我去醫院重新做檢查，你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

    “不，我不要去！”杜眉用力甩開他的手，退後了幾步，哭喊道：“我討厭醫院！爸媽進去後就再也沒回來了……”

    她覺得只要她一踏進醫院，就等於真正被判了死刑，再也不可能出來，既然如此，何苦把自己囚禁在那個白色無情的世界，不如好好看清楚

    周圍美麗的景色，讓自己愉快地度過剩下的日子。

    他上前再次緊抱住她，一手輕拍著她的背，聲音裡有著自己沒有察覺的慌亂，“聽話，再去醫院檢查一次，我……我不想失去你。”

    他所在乎的人一個接一個離去，他只剩下杜眉了，他不能再失去她。

    杜眉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脆弱、驚懼的模樣，她遲疑了，撇開臉，眸底掠過一絲苦澀，握緊了雙拳，“醫師說我只剩下三個月的時間可以活，不，現在應該只剩下不到兩個月了，就算去醫院，我也不可能好起來……”

    顧笙知道要說服她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但是他有足夠的耐心，“那就搬回去跟我一起住，讓我照顧你。”

    她不想造成他的負擔，也不想再去那個已經沒有她容身之處的家，她掙脫了他的擁抱，逼自己說道：“不用了，韓俊會照顧我的。”

    聽見韓俊的名字，顧笙皺緊了眉頭，韓俊已經不知不覺走進了她的心嗎？

    他之前察覺到自己對她的感情，卻因害怕世人用有色眼光來看杜眉，讓她不幸福，才會苦苦壓抑，可是直到今天，他才恍然大悟他對她的感情究竟有多深。

    他愛杜眉，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他的目光早就無法從她身上移開，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想與她一起度過。

    他已經錯過了她一次，他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顧笙再次將她緊緊攬進懷中，在她耳邊深情低語，“小眉，我愛你，不要離開我，好嗎？”

    要是在他還不知道自己生病之前，他向她表白，她一定會欣喜若狂，但是此時此刻，她只有滿心的苦澀。

    “對不起，你的這句話我等得太久了，現在已經太遲了。”杜眉抬起頭，深深地看著他，“我……喜歡上別人了。”

    “那個人是誰？”顧笙微微推開她，不可置信地沈聲問道。

    “韓俊。”她沒有閃躲他的眼神，說得肯定。

    “你說謊！”他低吼一聲。

    他不相信短短一個月不到，她就能夠放下對他多年的感情，輕易地愛上別人。

    “是真的，事到如今我又怎麼會騙你？”杜眉搖著頭，輕輕說道：“在我最害怕無助的時候，是他一直陪在我身邊，他甚至不惜辭掉工作來照顧我，這麼好的男人，我怎麼會不動心，又怎麼能不動心？”

    “我不相信！”顧笙痛苦又懊惱地看著她。

    “信不信由你，”為了應付他，她本就虛弱的身體早已筋疲力盡，卻不願意讓他察覺自己的孱弱，“顧哥，你走吧，韓俊將我照顧得很好，過幾天我會和他一起去旅行，算是圓了我想暢遊世界的夢想。”

    顧笙看見她臉上的幸福笑意，仿佛憧憬著那段最後的旅程，可是他卻感覺到自己的心正在滴血。

    他們相隔不過一隻手臂的距離，可是他覺得兩人早已咫尺天涯，不復以往。

    韓俊提著蛋糕和芒果布丁，想像著杜眉吃甜點時的表情，不自覺露出愉悅的笑容，可是當他回到杜這，看到顧笙來了，笑意瞬間凝結。

    “顧先生，你來做什麼？”他擋在杜眉身前，阻隔了兩人的視線。

    顧笙對上他不悅的視線，不甚客氣地道：“我來看看小眉，難道還需要你的批準？”

    他對韓俊的感覺其實有點微妙，他既感激韓俊這段時間對杜眉的陪伴和照顧，卻又討厭韓俊總是以保護者的姿態阻止他靠近杜眉，尤其韓俊那挑釁的眼神，更讓他覺得刺眼。

    韓俊冷哼一聲，“顧先生剛訂婚，一定有很多事要忙，大駕光臨杜宅，自然沒有人攔著，但是小眉的身體不好，是時候要休息了，你也請回

    吧。”

    杜眉在韓俊身後扯了扯他的上衣下擺，暗示他講話不要這麼尖銳。

    顧笙掃了他一眼，視線落在杜眉身上，“你剛才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相信，還有，你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韓先生是不是該避嫌比較妥當？”

    韓俊被他反將一軍，臉色變得相當難看，“小眉不舒服的射候，你跟你的未婚妻你儂我儂的，裉本不在乎小眉的死活，現在又假惺惺地過來探望，這就是你的誠意嗎？”

    顧笙看了眼他手裡的袋子，淡淡地反駁，“你用蛋糕和布丁這種甜點來打發小眉，難道就比較有誠意？她身體不好，現在最需要的是有營養的東西，而不是這些垃圾食物，我要帶小眉回去住，就不勞韓先生費心了！”

    韓俊臉色一白，“我不同意！你要她回去住，到底是你照顧她，還是她照顧你？！”

    杜眉見氣氛越來越僵凝，無奈地上前勸道：“你們這樣會吵到鄰居……我自己一個人住就行了，你們都回去吧。”

    “不行！”顧笙和韓俊異口同聲地馬上否決。

    顧笙看著韓俊，不耐地道：“我是小眉的親人，帶她回去是應該的。”

    言下之意，韓俊只能算是她的朋友，又有什麼資格說要照顧她？

    韓俊憋紅了臉，看了身邊為難的杜眉一眼，忽然斬釘截鐵地道：“我會跟她結婚，我很快就是她合法的另一半，這樣就有資格照顧她了，不是嗎？”

    杜眉大吃一驚，沒想到韓俊會意氣用事，在顧笙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來。

    顧笙覺得好笑，在他眼裡，韓俊就像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等哪天你們真的結婚了，我們再談論這個問題吧。”

    杜眉一怔，看著韓俊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幾乎要脫口而出，她為什麼不能跟韓俊結婚？他說得這麼篤定，反而讓她十分不爽，難道他以為她一定不會答應嗎？

    顧笙了然地瞥了她一眼，歎道：“小眉，婚姻不是兒戲，而且現在的你真的想跟韓先生結婚嗎？”

    聞言，韓俊帶著希翼的眼神看向她。

    杜眉卻沈默了，她聽明白了顧笙的意思，如果是以前，她可以嘔氣，假裝和韓俊結婚，但是現在，她不能這麼衝動。

    她剛剛雖然騙顧笙她喜歡韓俊，但這與答應和韓俊結婚是兩碼子事，她不能再這樣利用韓俊對她的感情。

    杜眉考慮後，還是堅持原來的想法，她先看向顧笙，“韓俊說的對，你那麼忙，我就不跟你回去了。”再看向韓俊，“顧哥說的也有道理，你以後也別再來了。”

    她不想要連累他們任何一個。

    “你不跟我回去，那我就搬過來照顧你你。”顧笙丟下話，轉身離開。

    杜眉嚇得急忙拉住他，“你要搬過來？那……”

    見她欲言又止，韓俊很快把話接了下去，“那你的未婚妻怎麼辦？不跟她報備一聲就打算搬走嗎？”他雙臂抱胸，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就算他不能留下，也不會讓顧笙那麼容易得逞。

    顧笙沈吟半晌，對上杜眉的雙眼，堅定地道：“我會向Ella坦白說清楚的。”

    既然他決定要面對自己真正的感情，就沒必要再耽誤Ella的青春，他也知道自己很糟糕很自私，先後傷了兩個女人的心，可是他真的無法再放開杜眉了。

    “你不需要這樣的，顧哥。”杜眉搖頭，眼底閃過複雜的神色，心底湧起的酸澀，幾乎要將她淹沒。

    顧笙總是如此，責任心強，總是為了別人著想。

    十年前他不顧所有人的反對，把她接回家，現在又為了她要離開Ella，她既為了這樣的他心動，卻也為了這樣的他自責難過。

    “我雖然生病了，但是我有手有腳，能夠好好照顧自己。”她垂下眼簾，掩飾眼中的失落，“顧哥，我已經不再喜歡你了，所以你也不必為了顧及我而傷了Ella的心。”

    顧笙一聽，就知道她不相信他剛才的表白。

    也是，她之前心心念念想要跟他在一起，他拒絕了她，現在知道她患有絕症，卻告訴她他愛她，這要她怎麼能不誤會他只是在同情她？

    他覺得今天的自己就像一個十多歲的毛頭小子要趕著去見心上人，他感到慌亂卻又期待，心臟跳得好快，臉頰發燙，他心裡有很多話想要告訴杜眉，可是見到她中卻一片空白，緊張得手心都是汗，話到嘴邊，斟酌再斟酌，竟不敢隨意開口。

    他暗歎自己還比不上韓俊，能夠在大庭廣眾之下毫不猶豫地說出對她的愛戀。

    對現在變得敏感的杜眉來說，他的話恐怕沒有任何說服力，不過接下來的日子，他會用行動向她證明。

    “你和那位漂亮的女歌手才剛剛訂婚，就想悔婚了？”韓俊不介意這個時候再多添一把火，“沒想到顧先生這麼不負責任。”

    杜眉難掩詫異地看向韓俊，平常他都挺溫和的，怎麼今天像是吃了炸藥似的，一開口就是諷刺。

    韓俊當然知道自己的反應太大了，完全不同于在杜眉面前溫柔體貼的形象，但是情敵已經深入腹地，他又怎麼能夠無動於衷？

    他只是個普通人，實在做不出把心愛的人拱手相讓，甚至微笑成全他們的事。

    面對韓俊的挑釁，顧笙的臉色並沒有什麼波動，更不見憤怒和惱恨，看向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不懂禮貌的少年，“這是我的私事，自然會好好解決，韓先生會不會管太多了？”他轉過頭，柔和的目光落在杜眉身上，讓她不自在地轉開了臉，“小眉，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可以了。”

    他會儘快處理好他和Ella之間的關係，然後重新追回她，既然她口口聲聲說她已經愛上韓俊，那麼他就要把那顆遺落在別人身上的心再次奪回來，他對自己有信心。

    就算她生病了那又如何？至少她剩下的時間都是屬於他的，她想要無聲無息地獨自一人離開，他絕不允許！

    杜眉對上顧笙的目光，那雙眼裡凝結的濃厚深情，那溫柔如水的視線籠罩在她身上，似是有了溫度，讓她的雙頰漸漸滾燙泛紅，心底的炙熱似是被呼喚起來。

    她緊咬著唇，把對他的愛戀硬是壓了回去，等她離開人世後，對顧笙會造成多大的傷害？被丟下的那個人，反而比離去的更難過，她不希望他經歷這樣的痛楚。

    就這樣分開，老死不相往來，不是很好嗎？他為什麼又要來招惹自己？

    於是她逼自己冷漠起來，“Ella姊很好，也很適合你，你不該傷了她的心。我們之間不可能，這是你親口說的，我聽得很明白，所以放棄了，展開屬於自己的新生活，你不是應該替我高興、支持我嗎？”

    她假裝的冷淡沒有嚇退顧笙，他反倒一直用溫柔深情的目光凝視著她，“小眉，我錯了。”

    因為他的自以為是，因為他的自欺欺人，才會淪落到現在不被她信任的境地。

    他抓起杜眉的手，不理會她的慌亂和掙扎，把她的手貼上自己的胸口，嘴角一彎，“我的心，自始至終只為了你而跳動。”

    不管她是否相信，他的心跳只會為她一個人而失了節拍。

    杜眉躺在床上，回想著下午的情景。

    她知道顧笙專注於音樂創作的時候是最迷人的，沒想到有一天，當他的目光專注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會這麼炙熱，這麼動人，讓她死寂的心再一次活躍地跳動起來。

    她甚至覺得，如果不是她及時抽回了手，或許下一秒她就會忍不住抱住他。

    原來顧笙對她的吸引力，至今仍舊未減少一分一毫……

    她甩甩頭，試圖把顧笙的身影從腦海中揮去。

    可他轉身離去的背影是那樣的寂寞和蕭瑟，讓她差點忍不住想要挽留他。

    幸好最後理智占了上風，她收回了手，不過她所有的反應都落在韓俊眼中，他的目光一片黯然。

    杜眉真的覺得很對不起他，他悉心地照顧自己，還為她辭掉工作，反觀自己，不但拿他當擋箭牌，還在最孤獨失落的時候，把他當作救命稻草牢牢抓住，享受著他的溫柔和體貼。

    她自嘲一笑，她真是個自私的女人，踐踏了韓俊的一片真心。

    她最後能夠為韓俊做的，就是拒絕他、遠離他，不要讓他再抱著不可能的希望，默默地為自己付出，然而一聲抱歉還沒說出口，他已經轉身背對著她，堅定地道——

    “我不會放棄的，絕不會！”

    她只能看著他邁著沈重的步伐離去，在心裡默默說著抱歉。

    杜眉想著想著，困倦襲來，不知不覺地睡著……

    恍恍惚惚醒來，杜眉感覺腦袋一陣暈眩，她微微一動，忽然發現她的手被人緊緊握住，睜開眼，卻看見顧笙坐在床邊，擔憂地看著自己。

    這是夢嗎？他的大手一如既往的溫暖，包覆著她的手，暖意從掌心蔓延到心裡，而他的目光是那麼溫柔，他的俊臉那麼靠近，令人移不開視線。

    杜眉這才驚覺這不是夢，顧笙是真真實實地陪在她身邊。

    她嚇得立刻坐起身來，卻是一陣天旋地轉，頭重腳輕地再次躺倒在床上，捂著腦袋痛苦呻吟。

    “別亂動，你昨晚發燒了，才剛剛退燒。”顧笙用濕毛巾替她擦著臉頰。

    杜眉手忙腳亂地抓住了他的手，“我自己來就好。”

    他卻擋開了她的手，輕輕一笑，“小事而已，我還做得來，你小的時候我不也是這樣嗎？”

    她臉頰一紅，想起當初父母剛過世時，雖然有顧笙照顧她，可她每天晚上都會偷偷哭，第二天起來兩隻眼睛便腫得像核桃。

    他看到了，就會用毛巾幫她敷眼睛，他的動作很輕柔，還會溫柔地安撫她，讓她覺得還是有人疼愛關心自己，她並不是孤孤單單的。

    那樣的親近和體貼，讓她漸漸從痛苦中走出來，或許就是因為他這般溫柔，她才會不知不覺陷下去吧？

    杜眉恍然出神，忍不住自嘲一笑。

    十年了，她的夢是不是該醒了？

    她不是不相信顧笙，只是那天他和Ella緊緊相擁的情景深刻地印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就像一根刺，三不五時刺向她的心，而且她不確定是不是真的要讓他陪伴自己走完接下來的時光。

    她聽他說過當年他的母親就是因為常年勞累，纏綿病榻多年，他看著母親漸漸變得消瘦孱弱，最後在痛苦中去世，她可以想像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有多難受，她不想讓他再經歷一次這樣的痛苦，她怕他承受不了……

    顧笙看著她，柔聲問道：“感覺好一點了嗎？”

    杜眉小小聲地應道：“嗯。”

    “那起來喝點粥，好嗎？”見她點頭，他扶著她坐起來，在她後背塞了一個枕頭，讓她可以靠著，接著打開床頭櫃上的保溫瓶，將白粥倒進碗裡，他舀了一湯匙，吹涼後湊到她嘴邊，“來，嘴巴張開。”

    她有些不滿地撇開臉，“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他還以為她是當年才十二歲的小女孩嗎？難道他說的喜歡和愛，是建立在兩人相處了十年，似親人又似朋友的基礎上，並不是她想要的那種男女感情？

    顧笙微微一笑，“我知道。”說完，他又把湯匙朝她嘴巴湊近了一些。

    杜眉聞著白粥淡淡的香氣，發覺自己真的肚子餓了，也懶得再和他爭論，張口吃了。

    奇怪，不知道是煮的時間不夠，米粒有點硬，Ella的廚藝不至於這麼差，這白粥是他從外面買回來的嗎？但是外面賣的應該也不會是這樣的口感……

    杜眉心思一轉，問道：“顧哥，你是怎麼進來的？”

    他剛才說她昨晚發燒了，到剛剛才退燒，便表示他昨晚就來了，可是她一直昏睡，完全無法去幫他開門。

    顧笙又喂她吃了一口白粥，對她的後知後覺感到好笑，“你不是給了陳美一副備用鑰匙嗎？我昨天去向她要了。”

    “你來找我，是有什麼要緊事嗎？”杜眉又問。

    “我昨天不是說了嗎？既然你不肯搬回去跟我一起住，那我就搬過來。”顧笙看著兩人對話之間，她把一碗粥吃得快見底了，又問：“再來－碗？”

    “你要搬過來住？！”她錯愕地問，明知道他這個人說到做到，但沒想到他這麼有行動力。

    她一整晚沒吃東西，他不敢讓她一下子吃太多，這次只盛了半碗，繼續餵食，“嗯，我了按門鈴，可是遲遲等不到到你開門，我還以為你假裝沒聽到，不肯讓我進來，所以我就用陳美的鑰匙打開，誰知你發燒，在客廳暈倒了，為了照顧你，我的行李還放在客廳，根本來不及整理。”

    她這會兒躺在臥室，也就是說，是他抱她回房間的？想到這裡，她彆扭地撇開臉。

    顧笙見她似是在發呆，問道：“粥的味道還可以嗎？”

    杜眉隨口回道：“還不錯，就是米硬了一點……”話音剛落，她終於察覺不對勁了，詫異地看向他，“這是你煮的粥？”

    他點點頭，放下碗，表情有些不自在，“以前在家都是你照顧我，我被你寵壞了，什麼家事都不用操心，也該是時候學著怎麼照顧人了。”

    她雙眼一澀，淚水差點要落下來，一把抓住他的手，看著他的幾隻手指有著被燙到的痕跡，不禁鼻子一酸，哽咽道：“你的手是要用來彈鋼琴的，怎麼能進廚房？你看看這些傷，這樣你要怎麼彈琴？”

    “我沒那麼嬌貴，手不就是用來做事的嗎？”顧笙不在乎地笑了笑，她這麼緊張自己，讓他的心一陣溫暖，“沒關係，擦點藥很快就會好了。”

    他沒想到做飯這麼難，只是煮個粥就燙傷了手，還因為水放得少，煮成了米飯，還燒焦了一次，足足折騰了兩個小時這白粥才勉強能入口。